灵气复苏后我成了监狱主 作者:果核之王   文案:   全世界灵气复苏,大片区域沦为鬼蜮。   家族弃子顾蘅被放逐到了雾中孤岛上的死亡禁地,   独自管理禁地监狱中被送到此地进行净化的魔物。   然而到了岛上的第一天,面对那些众人恐惧的异形,   她却发现自己听到了他们的心声。   凶残的狗狗曾经是最乖巧的宠物,   诅咒的娃娃曾是母爱的寄托,   只有她听到了它们的呼唤,治愈了它们的灵魂。   她送走了一个一个的魔物,监狱渐渐空旷。   这片孤岛上她能寻觅到的唯一静谧,来自于监狱里始终在帮她治疗魔物的医生。   当家族谴责她背弃人类,私纵怪物的时候,   顾蘅没有想到她曾经治愈过的小怪物们会全体黑化,   攻入顾家、还她自由。   而魔王坐在王座上笑眯眯的看着她,   他摘下了自己从未离身的面具,露出了和她曾经一路同行,纯洁无瑕的面容。   “现在,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异能末世爽文   主角:顾蘅┃配角:郁泽┃其它:   一句话简介:治愈怪物们后我被魔王缠上了   立意:要认真对待感情 第1章 1巨兽   这只是最炎热夏季的一个平凡午后。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群川流不息。   然而就在这繁忙的街头,却不知打哪儿忽然传来了一声响彻云霄的蜂鸣!   原本在打电话的青年惊恐的抬起眼眸,从他充斥着红血丝的瞳孔里,映射出了面前的景象:密密麻麻的黑气如同是一条巨龙,从面前的大厦里喷出,那楼面裂开的巨缝如同是一张贪婪张大的嘴巴,正在不停的把周围原本的宁静吞噬。   裂缝处发出“格拉格拉”的巨响,而从远处看去,简直像是那大厦中间有一个活物正在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挣扎着想要从里面爬出来一样。   那裂缝越来越大,里面的黑气渐渐开始聚拢起来,从外头看去,还隐约泛着红色的光,简直像是活物的眼珠子一样。   人群只静了一刹那,立刻就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落下了一滴水一样的翻滚起来,母亲被挤掉了手里拉着的孩子,上班族跑丢了脚上的高跟鞋,壮硕的男人不管不顾挤的周围经过的人东倒西歪,有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孩子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低头一看自己手心血肉模糊的擦伤,哭着模糊不清的喊着妈妈,胡乱的拉住了正从她身边经过的年轻女孩儿。   忽然被人拉住了衣摆,正在舔着一根棒棒糖的女孩子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没找到这胖娃娃嘴里口口声声念叨着的妈妈,再一看后方的大楼已经开始左右摇晃起来,那阴影的方向正是朝着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女孩子再看看地上的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胖小娃,无奈的一把拎住了这孩子的衣领,把棒棒糖往嘴里深处再塞了塞,空出另外一只手托了托孩子的胖屁股,抱住她就往前方跑。   只听“轰隆”一声从后方传来,就在那大楼摇摇晃晃即将倒塌之际,女孩子忽然听到远远站着在看她后方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尖叫。   “啊啊啊是守卫队的人!”   “守卫队的人来了!”   “我们安全了!”   甚至有人已经激动的以手遮面小声的哭泣起来。   女孩子却没像大多数人一样驻足停步下来,而是又多跑出了几步,等到了某一条无形线上,这才把手里的孩子放在了自己的脚边,嘴里嚼碎了的棒棒糖开始慢慢融化成了齁甜的糖浆,她这时候才回头去看半空里的场景。   半空中,赫然是一男一女!   脚踏巨剑、刺破虚空,只短短片刻,这一男一女便一头扎进了黑气纵横的裂口里,黑气翻滚,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女孩子略有些发怔,这时候她手忽然被人狠狠扯了一下,低头看去时,那个胖娃娃已经被一个面容憔悴而显得黄瘦的女人一把抱进了怀里,喜极而泣。   “宝宝!宝宝!你怎么乱跑呢!妈妈到处找都没找到你,急死妈妈了!!快!妈妈带你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这灾后母女相聚的一幕,让周围的其他人都微笑了起来,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那妈妈朝周围的人稍稍点了点头,便抱着有些怔楞的胖娃娃要离开,也就在这时候,原本似是在想着心事的女孩子伸了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眸光深深的望了一眼那还在不断翻滚的裂口,对着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微笑道:“虽然我不喜欢管闲事,但看在我本来可以慢慢吃一个小时却不得不变成了五分钟享受的棒棒糖的份上,似乎,这并不是你的女儿呢。”   女人一愣。   旁边的其他人也愣了愣,目光投向在那女人肩膀上发怔不说话的胖娃娃之后,便有人疑惑的开口道:“小姑娘你这话从何说起啊?你看人家小娃都不哭了,你怎么能说不是她的女儿呢?我看你也不像是这小娃的妈妈呀!”   那黄瘦的女人一看有人帮腔,眼珠子一转立刻抹着眼睛哭起来:“刚才警报一响大家到处乱跑,我一低头就看见女儿不见了,急得到处找。我女儿很乖的,从来不会乱跑,是她!她是人贩子!是她拐走了我的女儿!”   她的‘人贩子’的控诉,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躁动。   这样的事情,在最近可是越来越多了。   灵气复苏以后的异常事件在世界各地反复引起混乱,而在混乱里,最容易受害的就是相对的弱势群体:孕妇、孩子、老人。   哪怕没见过人贩子,也听过谁谁谁家又在异常事件里丢了娃娃的,这一下人贩子的指控引起了广大热心人民群众的戒备,立刻就有人从周围聚拢过来,里头还颇有几个看着孔武有力的男人。   女孩子的眼眸却静静的。   像深潭,一眼看去,又若死水、若冰河,冷的让人对视一眼便觉得压抑的慌。   她张开手拦住了那女人的去路,指了指自己的后方说道:“你要送死,我不拦着你。但把你嘴里口口声声的‘女儿’留下来。因为这里,就要塌了。”   塌了?   她拦着的方向有一个尖顶的旧房子,但距离要倒下来断开了半截的大厦根本就不是一个方向,何况现在守卫队的人已经赶到了异常点,在过去的这一年多以来,民众已经对守卫队建立起了信心,他们既然赶到了,那异常点就不会再扩大了。   这个位置会有什么问题?   她莫不是在哗众取宠吧?   女人先是一惊,一看她指的位置就好笑起来,抱紧了手里的孩子朝周围的人道:“这姑娘骗人的话张口就来,真是……年纪轻轻的就做人贩子,现在为了骗我丢下孩子还说这里要塌,大爷大伯大叔大妈们,现在谁家不是只有一个孩子?这孩子要是就这么丢了,姑娘可是要了我的命啊!”   周围其他的群众也纷纷围拢过来。   女孩儿的眉尖微微蹙起,但她抬头看了看天,嘴角忽然极轻的,微微的扬了扬。   眸中冰河水化。   几乎就在她唇角微扬,女人反身要走的时候,面前那个房子的尖顶忽然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撞到一样,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房子的承重柱轰然倒下,房顶的尖尖顺着力道滚落下来,像是刀尖一般锐利的尖顶“咻”的插入地里,就在女人面前两步的位置。   那深深刺入地面的锐物,让围观者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有个已经要上来推搡女孩子的老大爷这下也愣了愣,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看倒塌的屋子和露出了一个大洞的地面,还有那只差一点点就要把女人孩子一起扎个对穿的尖利顶端,低声说出了围观群众的真实想法:“草。”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有这个能力的人,干人贩子?   现在人贩子也要这么卷了吗?   几乎就在同时,女孩子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你是个母亲,我告诉你前面有危险,你就算再不乐意,也不会带着你口口声声最宝贵的孩子非得继续往这个方向走。”   女人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但你根本无视了我的警告。所以对你来讲,赶紧摆脱我这个多事的家伙的纠缠,离开这个对你来讲可能会导致你被逮捕的地方,这才是你的首要目的吧?就这样的心态,你还要硬说手里这个孩子是你的?”   她的眸光转了转,最终精准的落在了不远处一个露出了惊惶神色,拔腿就想跑的男青年脸上,手一指那人的脸,笃定的说道:“是因为那里有你的人贩子同伴吗?是他吧?接应你的人?”   女人彻底傻了眼,就连男青年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周围先前就已经聚拢过来的人群里,几个热心大妈大伯已经上去一起按住了男青年,他满头是汗的挣扎,但很快的,就在热心大妈的呵斥声里狼狈的把脸贴在了地面上。   原本呆呆的孩子这时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朝着远处匆匆跑过来,头发凌乱高跟鞋都掉了一只的精致女人伸出了一只手,嘴里不停的喊着“妈妈妈妈”。   这下哪怕原本还有些犹豫动摇的人也一下子就明白了。   好哇,原来口口声声喊别人是‘人贩子’的人,自己才是那个人贩子!   假称自己是这跑丢了的娃娃的母亲,但分明只是想趁乱偷个孩子。   也不知道这过去的一年多,有多少孩子就是这么活生生丢掉的。   又是气自己差点变成了人贩子的帮凶,又是气这些人灭绝人性发灾难财,那几个按住了男青年的中年人忍不住挥了几下拳头,而被围在中间的女人早已经满头大汗,面色苍白。   不知道从哪里,忽然传来了两声“吱吱”。   女孩子脸色一变,只来得及叫一声“快找掩护”,那塌了的房底裂缝里,便探出了一颗灰色的脑袋。   狡黠的、巨大的眼睛一转就看到了一直在吸引它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肉。   随着“吱吱”的声音,吓呆了的人群看清了这颗灰色脑袋下的全貌:那是一只拥有着巨大臼齿,通体深灰、巨大的足有一人高的怪兽。   它的胡须还在轻轻一抖一颤,而一双通红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贪婪。   人群里,有吓坏的群众陡然爆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女孩儿心底咯噔一下,心知不妙,面前的那只巨兽已经如风一般扑了上来!   在它不远处,就是那个刚被女人丢下来,刚哭喊出一声“妈妈”的孩子。 第2章 2送她去镇海   如同灰色旋风一样扑上来的红眼巨鼠。   哭声未落伸出手朝着妈妈的方向走的跌跌撞撞的慢腾腾的软乎乎的孩子。   一大一小的对比如此鲜明,女孩子咬一咬牙,一把捞起孩子转身就跑,周围人群如梦初醒,尖叫着四散而逃,就在那巨鼠如同坦克一样冲过来的路线上,它的爪子随手一收一挥,细长的像是鞭子一样的尾巴左右甩动两下,立刻就拍飞了路径上好几个拦路的‘阻碍’。   微弱的抵抗没有产生任何效果,女孩子的眼前忽然一阵发黑,恍惚之间,那孩子清澈的眼底倒映出了她如今的模样: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她看到面前小姐姐的眼睛变得一片通红。   赤红的、血一样的颜色。好像那只正追在他们屁股后面的怪兽一样。   高楼上,连续不断的像是爆炸一样的尖啸声远远传来,显然,那一对脚踏巨剑的男女尚未清理完大楼里的异常点泄露,而这只巨鼠距离正抱着孩子夺路狂奔的女孩子只剩下短短一臂远的距离,再给纵身一跃,就能咬到她的背了。   旁边的其他人已经露出了痛苦不忍的表情。   但女孩子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认命。   她在这时候已经冲到了方才垮塌了一半的建筑物旁边,看着那露出来的洞口,她狠狠一咬牙,纵身就往已经摇摇欲坠的建筑里冲了过去:这只巨鼠能长得这么大自然不是灵气复苏之前偶尔会出现在某些小软件标题上的“辐射后老鼠长成了狮子的大小”,“点击就看,巨鼠成灾”这样的惊悚故事,它能长到现在的体态,只有可能是因为异常点的灵气泄露!   吸收了灵气的老鼠变异胀大,想要在守卫队赶到之前救下这个孩子也救下自己,唯有反其道而行:它钻出来的洞口,或许才是那一线生机。   建筑物晃了一晃,却奇迹一般的没有倒下。   巨鼠在外头“吱吱”叫了两声,人性化的回头一看,周围人群一哄而散往四处奔逃,而在它眼里,那一道道由热量构成的形状非常明显:毫无疑问的,他们都比它刚才看上的猎物强壮、敏捷,肉还老,骨头还多。   它只犹豫了一瞬,除了那个被人死拽着里往外跑的妈妈之外,它周围已经迅速的形成了一个真空圈,老鼠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失望:显而易见的,它意识到了其他的猎物并没有这么容易猎取。   而来处的香味又如此具有诱惑力,它转回了头,再不犹豫,一头就朝建筑物里冲去。   眼看着这庞然大物消失在了倒塌了一半的建筑物深处,丢失了孩子的母亲一屁股跌坐在地,低声的哭泣起来。   她旁边刚才拽着她猛跑的大妈喘匀了气这才叹息着拍了拍自己的腿:“别哭了,不一定有事呢……”   他们这边交谈的期间,大楼上的打斗声、爆裂声已经渐渐平息。   原本向外不断翻滚的浓烟平静了下去,显然,异常点的战斗结束了。   **   “淦。”抱着不停啼哭的小女孩子亡命奔逃的顾蘅回头看了一眼,低咒了一声。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手里这个小幼崽对于异常生物的吸引力,哪怕这个甬道似乎对于现在的它来讲实在太小,它还是不管不顾的钻了进来,随着它探进洞里的大脑袋,他们上方的不知名材质正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完全就是一副不堪负荷的模样。   为了一口肉吃,这老鼠也实在是太拼了吧!   外头有人贩子不吃,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追到这里,这家伙真是够疯狂的。   顾蘅一边无声吐槽一边摸黑往里钻,她本来计划着巨鼠如果停下来她就在原地待援,但现在来看,她是错估了异常生物的疯狂。   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睁开大大的眼睛:周围暗的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好害怕。   可是抱着她的姐姐跑的好稳啊。她如有神助一般的躲开了这甬道上所有的磕磕绊绊,墙壁上的坑坑洼洼,甚至是地上的坑洞,连个趔趄也不曾有。   就连追在她们身后,对这里无比熟悉的巨鼠都因为跑的太快而差点在甬道上被绊了个跟头,顾蘅手里抱着个孩子,却把巨鼠甩在了后面。   这让猎食者非常生气。   食物的味道一直就在它前面。   “吱吱吱,吱吱吱……”   顾蘅忽然停了下来。   无它,她的面前,已经到了这甬道的尽头。   一团蓝光照亮了顾蘅的脸庞,也照亮了正从甬道后方急冲而来的灰色巨兽。   顾蘅没有猜错,在甬道的尽头,巨鼠的来处,果然有一团泄露的异常点能量!   没有觉醒天赋的普通人哪怕是站在异常点能量附近也不会有任何的感觉,而顾蘅在灵气复苏的第一时间就接受过异常点的辐射,但那时候,她对灵气毫无反应。   所以,这一次也不该例外。   如果早知道这里只有一点泄露的灵气留下来又是死路,她还不如在上面跟老鼠兜圈圈呢。   但来都来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顾蘅看着那已经流下了涎水的巨兽,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孩子放在了自己身后,握紧了她方才在路上捡的锐器碎片。   近了。   更近了。   不知道是感觉到了什么,明明已经追到了他们面前的巨鼠却冲着她不断喷气,后腿不停的蹬着土刨地,做出要扑上来的姿态,那股像是下水道一样的臭味扑面而来。   顾蘅并没有领会到它想把她吓跑的‘好意’,她握着锐器的手指被利器割开了一小块,在聚精会神的专注下,顾蘅并没有感觉到那道大口子带来的任何疼痛感,但殷红的鲜血还是顺着锐器的边缘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在黑暗里,仿佛一朵红色的小花一样,溅在了那一团蓝色能量的附近。   “啪嗒”,“啪嗒”,蓝色的能量陡然晃了晃,在品尝到了第一滴血液的滋味之后,它立刻化为一团流光,朝着那血液坠落的方向追了过去。   只有孩子被映照成了幽蓝色的瞳孔看到了那团蓝色的灵气‘碰瓷’的举动,她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蓝光!蓝光!”蓝光到那个姐姐身体里去了!   顾蘅只感觉到指尖传来一阵鼓噪的痛!   她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是什么东西狠狠咬了她重重一口,就在她刚联想到黑暗中会不会还有其他老鼠或者其他会咬人的东西的时候,对面那只虎视眈眈死死盯着她的怪兽忽然后脚一蹬,疯狂的朝她冲了过来。   它的尖牙如同一把无坚不摧的铲子,爪子上的指甲闪烁着寒光,但在顾蘅眼中,却分明看到了它的胸膛中间,有一处纯蓝色的光点。   对峙的实在太久,躁动让对面的巨鼠这一下扑击毫不犹豫,它也看见了对面的那一团蓝光没入这个原本弱小的猎物手中的一幕,在那猎物恍神的刹那,它立刻毫不犹豫的张大了嘴巴,准备一口咬断这猎物脆弱的脖颈!   “哗啦啦啦……”势在必得的扑击却落了空。   空中一场红雨落下,巨鼠刚刚感觉到了痛楚,它低头去看,却瞧见那个弱小的猎物手中闪烁的锋芒上,似乎闪过了它如今的模样。   是什么样子呢?   巨鼠的身体在空中一分为二---原本甚至很难划开巨鼠坚硬毛皮的铁片却像是一把切入黄油的银刀,将巨鼠开膛破肚,细碎的内脏和着飚出来的血液,从上空洒落在地面和附近两人的脸上、身上,简直就像是落下了一场血雨。   顾蘅微微一晃。   身体被抽空了的脱力感倏然往上涌,她踉跄一步,面前原本清晰分明的世界摇晃起来。   无法抵抗的恍惚感涌上来的时候,她听到了她救下的那个孩子哇哇的哭声。   还有从甬道另外一头冲进来的脚步声。   人类的脚步声。   应该可以放心了。   她这么想着,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   “第1079号异常点已清除。”   “武器‘白鹤’损毁率增加16%。”   “装甲‘未明’损毁率增加3%。”   “群众伤亡:1024人。”   “海心监狱又开始□□了,必须要有人去镇压……”   “这样下去不行。”   “什么?把她送进去?S级灵骨?”   “确定吗?没有觉醒?”   “……S级灵骨,在那里能给我们人类争取多少时间?”   顾蘅记得自己在一片混乱和混沌里睁了好几次眼睛。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在恍惚中听到了附近的对话。   声音是熟悉的,那声音里带着更加熟悉的疲惫和无奈,就好像在灵气复苏、天地异变刚刚开始的时候,她常常听到的那样。   “阿蘅你要懂事,小玉觉醒了异能,又自带一套A级装备。我们只是个普通人,在这大变局之前想要保全我们顾家,小玉的能力必不可少。”   “阿蘅,异常点如果再这么下去,周围的普通人死伤无数,你能坐视不理吗?”   “小玉愿意去守护我们定远市,但要求是她的母亲能得到顾家的承认。阿蘅,我也没有办法。”   “阿蘅,齐家来谈联姻的事情了,但齐越手里只有一把A级武器,他需要装备的保护……那套未明实在太重要了,几乎就等同于齐越的一条命啊!”   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顾蘅虽然不能动,但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周围那一张张或者熟悉、或者陌生的脸。   她睁着的眼睛里,清晰的传达出了如野火一样焚烧的恨意,和她长得有三分相似的女孩子皱了皱眉头,走上前来,合拢了她上方的盖子,转头对周围的其他人说道:“好了,送她去镇海吧。” 第3章 3我能医治你吗   身下的陆地在摇晃。   不知道在黑暗中过了多久,顾蘅从混沌到清醒,在她意识到自己被捆绑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忍着手腕上钻心剜骨的痛楚磨蹭起了手上的麻绳开始积极自救。   很奇怪的,麻绳似乎并没有系的太紧。   手痛的要死,大概被狠狠的磨掉了一层皮,但听到轻微的“咔嚓”一声,原本在黑暗里蜷缩着身体的女人一把推开了头上的盖子,她看了一眼自己身处的环境,一下子呆住了: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雾气,她坐在一艘小船上,四周堆得满满的都是东西,而正中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很薄很薄的小册子。   雾气深浓。   超过一米以外的地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趴在船舷上往外看,能看到的唯有船下黑而沉的波涛,船只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拉动,明明没有风,却在朝着无人知晓之处迅捷而行。   顾蘅一屁股坐倒在了甲板上:结合零零碎碎听到的那些对话,再加上她听说过的那些传言,她立刻猜到了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哪里:她屁股下的这艘船,所处之地正是迷雾之海。而迷雾之海里只有一个引力之心:非人类生物收容所,又称异灵监狱。   怪不得这些人不怕自己解开绳子之后第一时间就是要去找他们算账啊!   怪不得连绳子都没有绑的太严实啊!   他们这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们送自己去的地方,从来只有活人进去,装备出来。   他们要送自己去的,是隔一段时间就会暴动,隔一段时间就必须送‘灵骨’进去镇压的海心监狱。   顾蘅冷笑了一声,拿过了桌子上放着的小册子。   上头的扉页上写着“监狱主指南”五个字。   翻开第一页,图片上绘制着的是一个F级的异灵图像。   下面写着对医生的简介:   医生(F级)   危险系数:安全。   医生是岛上唯一拥有自由的异灵,他也是唯一一个自愿要求呆在监狱里的异灵。   医生曾经对我们说,他无法坐视任何一个伤者,无法漠视任何一个伤口。   所以医生身穿白衣,在某一个异灵自残的夜晚出现在岛上,自他出现之后,监狱的□□不再有异灵失去他们的生命。   因此,我们给予医生一定的自由作为他救治的回报。   “……”F级,毫无杀伤力的级别。岛上其他所有的异灵最低也都是D级起,顾蘅瞅瞅图片上那张画的很抽象但依显得温柔谦和的脸,忍不住点了点他的唇角:这种F级的异灵都被放在岛上,要不是自愿的,实在是挺可怜的。毕竟这座岛,可是公认的异灵禁地,不管是环境还是待遇,都让异灵很不舒服。   自愿为了减少这些伤者的痛楚才留在岛上的异灵医生,或许他的诞生起初,就是来源于某些奉献者的执念吧?   想到这里,顾蘅忍不住低声叹息:“这世道可容不下好人。”   我这个倒霉蛋,不就是因为一时想着救个小孩子,醒来就沦落到这儿了吗?   虽然对自己现在身处的情况心烦意乱,但顾蘅还是认认真真的一页一页的仔细查看这本监狱主指南。直到她终于把每一个异灵的模样和杀伤力牢记于心。   就在她翻看完了这本薄薄册子的最后一页之后,船忽然发出轻轻的“咯噔”一声,顾蘅探头去看:船靠岸了。   她利落的从船上翻身下来,脚踏实地的一瞬间,她看清了远处的景象:小岛上没有被迷雾之海上蔓延的雾气包裹,而小岛的正中央,孤零零的立着一个灰色的建筑物。   除了包裹住岛屿的重重迷雾外,这小岛的一切,和外面并无分别。   就在她眯着眼睛眺望那岛上唯一的高大城堡外形建筑物的时候,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了柔和的男声:“你身上的伤口,疼吗?”   近在迟尺的气息让顾蘅吓得浑身一抖。   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穿着白袍,栗色头发、正温和亲切的看着她的高挑男人。   在他身上,不会让人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攻击性,他的面容。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顾蘅立刻就意识到了他是谁:小册子上只说了这个F级的家伙没有杀伤力,可没有说这家伙光靠脸就能杀人啊!   英俊成这样,还需要有什么别的杀伤力?笑一笑大概都会有审美正常的异灵愿意替他手染鲜血吧?   也许是意识到了她略有些呆滞的反应,男人的唇角微微勾起了更深的弧度,他再一次重复了一遍:“我能给你医治一下你的伤口吗?一下就好。然后就不会再痛了。”   顾蘅手上的伤的确还在隐隐作痛。   先前大概是跟巨鼠战斗的时候留下的擦伤、淤伤也在身上各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更别提她还记得自己昏迷的时候听到的那些对话。   她记得自己在和巨鼠对战的时候明明发挥了异乎寻常的力量,为什么却没有觉醒?   是不是在她昏倒的时候,那些无耻之徒对她动了什么手脚?   医生的医治是写在了小册子里的‘品质保障’,在这种监狱情况不明朗,甚至可能很危险的时候,若是能得到一点他的治疗,对她已经糟糕到了极点的状况肯定是有帮助的。   但鬼使神差的,顾蘅看向了医生的锁骨。   细白如瓷的肌肤上,留着一道深深的淤青,像是被什么人挥拳击打留下的伤:这绝对不是医生自己会留下的伤口。   她的目光在那道伤口上稍稍停留片刻,旋即迅速的摇了摇头:“不用。”   已经卷起了袖子准备好动手的医生愣住了。   他皱起了眉头,原本闪闪烁烁的、满是笑意和温柔的眼眸里只余下了星星点点的失望,就连原本弯起的唇角也失落的垂了下去:“不能吗?”   “……”大概没有几个女人能拒绝这样失魂落魄的英俊男人吧。   更何况他提的要求还是“让我给你治疗一下”。   顾蘅当然也不能。   但在隐约猜到对方的‘医治’到底是什么样的机制之后,她完全没有把自己的痛楚转嫁在别人身上的想法,尽管这个请求是对方自己先提出来的。   因为是对方自己提出来的,就能让利用别人的行为变得正义吗?   对她来讲,并没有。   所以顾蘅并没有松口,只是在看到医生准备转身离开时垂下的肩膀时,她转念一想,忽然又叫住了他,捋起袖子露出了自己的手:“来吧。”   医生一愣。   但旋即他就笑了。   他的嘴明明没有张,顾蘅却听到了他低沉优雅的声音:“让我医治你。”   顾蘅皱起了眉头:她这是幻听了?   她再凝神去听,这次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医生的手这时候已经搭在了她的手上,顾蘅却“唰”的一下缩回了她的手,对着面前穿着白袍的男人摇了摇自己的手指,满脸认真的说道:“不是这种医治啦,我说的是,涂点紫药水啊红药水啊,贴点胶布啊什么的,就是正常的那种包扎手法。”她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会的吧?”该不会是野路子医生只会奇奇怪怪的治疗手法吧?   “可那样还会疼的。”医生深深的看着她,指了指她手上的一处伤口,“这处有点深,等伤口自己愈合,需要至少半个月时间。在此期间不能碰水,不能提重物,洗澡也会受影响。万一不够注意,说不定还会留疤。”   “嗨,那有什么。”顾蘅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毫不在意的看向医生英俊的脸,她感觉自己的手有点蠢蠢欲动,要不是考虑到面前这个异灵是岛上唯一的医生,大概谁都不会想得罪医生跑去耍流氓,她是真的想摸摸面前这张连一点胡渣都没有的脸,试一试手感是否真如看上去那样柔滑。   不过还是算了,调戏医生的病人大概会被开一堆很苦很苦的药吧:“没事,包起来就好,我不怕疼的。”   大约是很少见到这样固执的病人,医生似乎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浅浅的弯了弯唇角,对着顾蘅点了点头:“好。”   所幸船上带来的生活用品里的确有顾蘅说的那些紫药水红药水消毒液和胶布之类的东西,医生过去找了出来,仔仔细细的给顾蘅包好了身上的每一处伤,过程里,顾蘅观察过他的手法:利落、精准、稳定。   还好她的伤口都在肉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没什么尴尬的不能见人的地方,顾蘅瞅瞅对方专注工作时垂下来的长睫,怀疑以他对待每个伤口的认真仔细程度,要是她真的伤在某些不能见人的地方,可能也会被医生拉着一边苦口婆心的告诉她“在医生面前没有男女之分”,然后唰唰唰快狠准的给她扒光了以后,迅速的全都处理好包上。   这么想着,她不由的微笑了起来。   而她以为在专心工作处理伤口的医生,在她低头轻笑的一瞬间,手指微微一顿。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霾。 第4章 4这里的一切都是您的,我也是   医生给顾蘅包扎完了伤口以后,看了看盒子里放着的药物。   他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问道:“盒子里的药……可以放在我这里吗?”   顾蘅刚和他对上眼,就看见他的耳根隐约的泛起了一点红色,大约是对自己的请求觉得不好意思,那一点红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这个要求是突兀了些,也许…你还不够信任我。虽然这些药都是好药,但上面没有标签和使用说明,我怕你不明药性,误用了……”   “对对对!”顾蘅没等他说完就兴奋的捶了捶自己的腿---她刚才就在想这些药擦了立刻就没那么痛了,效果似乎不错。   可惜的是瓶身上连个说明指南也没有,她对医药一窍不通,又是个记忆不大灵光的金鱼脑子,看医生用了一趟也记不清楚这些瓶瓶罐罐到底哪个是外敷哪个需要按摩还有哪个是吃的,现在医生自己提出来了,顾蘅立刻捣蒜也似得点头,“那就全放你那儿了,以后要擦药的时候,得麻烦你提醒我一下。”   医生讶然的看了过来。   他垂下头看着那几个小罐,长睫掩住了他目中的复杂和冰冷:“都放在我这里?”   顾蘅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嗯!”她举起手来展示了一下自己包扎的整齐又漂亮的绷带,带着点喜滋滋的口吻夸赞对方,“这伤口真的包的很漂亮呢!”既没有妨碍屈伸,又完全遮住了伤口,医生哪怕不用异能,医术也是杠杠的啊。   医生似乎轻轻的笑了一下。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不远处的暗色巨屋忽然像是咳嗽一样的剧烈震颤起来。   而顾蘅手腕上从她昏迷醒来就带着的,本来被她以为是装饰的手表表盘瞬间就从原本一直显示的时间界面变成了橙红色。   页面上先是跳出了一个巨大的“!”   然后手表就歇斯底里的发出连续不断的嘟嘟嘟嘟。   接着就是无机质的声音播报:“监狱主请注意:第42号异灵出现波动。第42号异灵出现波动。请携带管理设备前往查看。”   42号异灵?   顾蘅在听到这个播报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回忆自己刚才在指南里看到过的42号异灵是什么。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42号异灵似乎是……一块石头?   医生这时候开口提醒道:“您需要带上一些控制设备。”   他看了一下船舱,很准确的指向其中的一个箱子:“那里头应该就是控制设备了。”   顾蘅略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医生:“你似乎对这个流程很熟悉?”   “是的。”医生轻轻点了点头,“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在这里可以自由行动的只有我和监狱长两人。哪怕是一开始因为我是异灵而对我无法信任的人,过一段时间之后,也会慢慢的相信,我唯一的执念的确只有治愈而已。我了解这里的一些异灵,比您看到的手册上更多。有一些资料,是监狱长和我通过长时间的尝试才摸索出来的。”   顾蘅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也就是说,这位在岛上唯一可以自由行动的异灵,是类似于RPG游戏里的指引NPC,教程发放者还兼治疗?   那她以后可得对他更客气一点儿。也不知道换个称呼喊“您”,他会不会感受到她从内心升起的,对医生这个职业的天然尊重?   顾蘅顺着他的指引过去打开了箱子,掀开盖子一看,稍稍翻找了一下她才从一堆奇奇怪怪的工具中间拎起了跟石头相关的控制设备:一把看着能断金碎石,寒光凛凛的大錾子。   还挺重。   入手的时候沉甸甸的,顾蘅一摸上手甚至感觉到了这把錾子上有某种东西短暂而暴烈的嘶吼了一声,震得她耳朵“嗡”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看向医生的表情已经带上了几分好奇,又带着一点小孩子找到了东西的兴奋感:“应该是这个吧?”   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解谜以后求表扬的小朋友。   医生失笑,温柔的点了点头。   顾蘅嘀咕了一声:“那以前来的人应该都比我有力气。”   她拎起了沉重的錾子走在前面:“我们走吧。”手腕上的表叫的她脑壳疼,那滴滴滴滴的声音简直大的像是催命。   她猜也能猜到,大概在完成对42号异灵的控制之前,她手上的表都会持续这样让人头痛的尖叫下去。   既然这才是那些人把她丢到这里来的目的,既来之则安之,她还是先按部就班的查看一下异灵的状况。   在她身后,医生拿起了一整箱治疗物资,眼眸里闪过了凛冽的寒芒:在这个地方,徒有善心的人注定和暴戾残忍的人一样短命。   随随便便的就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在陌生人的手里,她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在这箱治疗物资里,还被人混进了致命的毒药?   可惜了这一身S级的灵骨和异能,这一任监狱主,大概也活不过一个月。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她的异能……分明是已经觉醒了的模样。   这是第一个,带着这样璀璨的光踏进这昏暗潮湿之地的觉醒者,也不知道是何等勾心斗角的混乱,才会把一个已经S级的觉醒者给丢到了暗无天日的监牢。   明明该是有大好前程的宝物,只可惜,却注定要陨落于此。   **   从海边远远的看相当近的巨大灰色建筑物,等到顾蘅真的提着沉重的錾子要走近的时候她才发现,肉眼看上去的近……实际上并没有那么近。   随着她自己开始隐约的气喘,在意识到自己的体力似乎没有那么好的同时,顾蘅也想到了另外一个疑惑:刚才她一下船,医生好像就到了她身边。   他是从哪里过来的?   一个按照指南上的说法,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治疗别人的异灵,难道还能会只有为数不多的A级以上异灵才会的瞬移?   既然不是瞬移……那只能是他之前就在岸边附近了。   顾蘅瞅了一眼提着医疗用品,步伐平稳的男人,顿了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医生,迷雾之海里……有鱼吗?”   医生原本温和微笑的表情似乎有了一瞬间的龟裂。   他的脚步微微一乱,只是在对上顾蘅闪烁着纯然好奇的眼眸的时候,才笑着点了点头:“海里自然是有鱼的。”   “欸真的有鱼啊!”先前只是试探性问一问的女孩子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啊那就好,有鱼的话吃的东西就有着落了!虽然我刚才看到物资箱里好像是有不少吃的东西,但我之前总担心坐吃山空不是个办法,海里有鱼的话,嘿嘿嘿……”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眉目显而易见的轻松下来。   顾蘅没有注意到的是,医生的眉头微微一皱,默默的咽下了还没说完的半句话:这海里的鱼,可不是普通鱼。   顾蘅没好意思问医生他有没有从海里钓起鱼来:看对方连渔具也没急着拿,双手空空如也,顾蘅心里已经给对方的钓鱼能力打上了一个巨大的叉。   她才不是那种第一次见面就在人家雷点上疯狂蹦跶的不识趣的家伙呢。   在她和医生的一问一答间,先前看着还有些距离的巨大屋舍,已经出现在了顾蘅眼前。   不知道从哪里卷来一阵阴风,顺着黑暗的厅堂一路吹来。   顺着风来处的方向,也许是意识到了最新一任主人的到来,那原本是纯然黑暗的走廊灯渐次亮起,宅邸深处的不知名之所,隐约传来怪物低沉的嘶吼咆哮。   “啊!有灯?!”顾蘅有些讶异的感慨,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把这句带着强烈好奇意味的话问出了口。   “监狱的照明、能源,甚至异灵们能继续延续生命的能量,都来自于您。”医生这时候跨前一步,轻轻朝着亮起来的走廊深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是顾蘅第一次感觉到,他淡色的眼眸深处,那里仿佛潜藏着无数蠢蠢欲动的、翻滚的黑暗,但当她想要继续探究的时候,却发现他脸上只剩下了一片纯然的感慨,“如果您不来,这座岛和监狱里所有的异灵,也包括我在内,都会渐渐衰弱死亡。只因为有您,监狱的灯光才能继续亮起,监狱才能保持运转稳定,他们也才能看到新一天的曙光,所以,这里的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我也是。”   顾蘅却没有接他的这一串话,她的目光已经被42号异常所吸引了。   在昏黄的走廊中央,堵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它……挡住了走廊的路。   两侧的其他空间是封闭的,一眼无法看到那些狭小的空间里是什么情况,但至少所有的空间都好好的封闭着,看上去没有异动。   只有这块石头已经堵在了走廊正中央,并且看架势,还在不断的往外挪动。   在顾蘅的每一个呼吸之间,这块石头都在变大。   它在不断的往外挪,也在不停的膨胀。   顾蘅毫不怀疑,如果再放任它这么膨胀又‘漫步’下去,这块巨大的石头将会很快堵住整个走廊,并且把四周所有的大门都给顶开。   顾蘅看看它的体型,再看看自己手里相较而言小的可怜的錾子,她开始怀疑人生了:这所谓的“控制”,难道就是要她学愚公移山,一錾子一錾子的给这块巨石也来个愚公移山? 第5章 5打一顿就乖了   出乎顾蘅意料的是,就在她手持大錾子靠近那块看似坚不可摧的巨石之时,巨石竟然肉眼可见的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的内心诧异刚刚浮起一丝,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大錾子已经“铛”的一声重重敲击在青铜色的石体上,随着如同金石相击的声响,顾蘅的耳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哇”。   “哇哇哇哇哇”的魔音穿耳一下子吵得顾蘅连手上的錾子也拿不稳了,她恍惚之下手里的大錾子差点就此脱手,眼看着那东西就要砸到她的脚面,跟在她身后的医生眼明手快的上前一步抓住了錾柄的位置,这才防止了在她刚刚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连续发生两起伤害事件。   但当顾蘅耳边的哭声消失,她感觉自己是从类似于精神污染的噪音攻击里幸存了下来。   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意识到,手表的警报声也停了。   在昏黄的灯光下,她低头看向手腕,表盘上显示出的是一行新的字:   【42号异灵已暂时压制。】   在那块巨大的石头脚下被她一錾子凿下了几块薄薄的石块。   虽然和它身上其他深长的裂痕相比,这条小小的痕迹几乎可以算是微不足道,但看来,医生提供的是可靠的信息:这一錾子下去,暂时止住了巨石的继续膨胀和向外挪动。   顾蘅来不及想别的,先朝着还提着錾子的医生感激的笑了笑,在昏黄的灯光下,刚刚避免了她新一场血光之灾的男人似乎更加的英俊可靠又可亲可敬了:“谢谢你,要不是你在,我这会儿大概就要成独脚兽了。”   医生却没有被她的冷笑话冷到,他关切的、担忧的看了看她,柔声问道:“你还有什么不舒服吗?是手腕使不上力?还是让我给你医治一下吧,单纯的包扎实在不行。”   “不是的,”顾蘅的微微踟蹰了一下。   说出自己听到的哇哇哭声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她却忽然意识到,似乎医生一点也没有听到任何的怪声,也没有表现出被声音攻击到的样子。   应该只是她幻听了吧?   根据她之前的观察,医生的医治并非毫无代价,如果她说出来自己刚才的幻听……大概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又要添两道伤口了。   顾蘅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不是,只是錾子实在太重了,我没料到一錾子下去反弹力会这么大。其实我的伤口现在一点也不疼了。”   医生轻轻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她的伤口,然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好吧。”   他把錾子重新递了过来。   顾蘅指了指这回已经安静下来但还是堵着路的大石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面对她信任的目光,医生回答:“42号突破了它的房间,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出格状况。您的第一击稍稍轻了些,但多敲几下,它感觉到了疼痛,就会自己老老实实的回到房间里去。”   面对顾蘅投来的诧异的目光,医生说道:“是的,哪怕是石头,只要敲打得足够重,击打在它的本体上,它也是能感觉到痛的。如果没有纪律,这里的一切都无法维持运行。如果它们失去了对您的敬畏,未来的麻烦会层出不穷,您的精力会被耗尽在反复不断的突破状况上,休息的时间也会被极限压缩,直到您的精力和体力双双耗尽为止。而这,是我和您都不想看见的状况。所以,现在您一定要,给其他房间的孩子们做出一个榜样,告诉他们,打破纪律的行为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   恐惧、敬畏、纪律、疼痛。   顾蘅对这些词并不陌生。   但医生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越是平静温和,配上之前的哇哇哭声和走廊上的昏暗光线,却给人以一种无情和残酷感,这让顾蘅的心里轻轻的“咯噔”了一下:在这一刻,医生的身上仿佛褪去了那种亲善的外表,而是短暂的露出了一点张牙舞爪、蠢蠢欲动的黑暗。   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惊讶说出来。   在短暂的考虑之后,顾蘅走到了石头跟前。   她挥动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大錾子,重重的、显然会带来比第一击更巨量伤害的动作却在距离石体只剩下短短几厘米的地方被主人强迫停了下来。   顾蘅指了指还开着门的狭小空间,对医生口中顽固不灵还痛觉底下的大石头威胁的敲敲手里的錾子:“我手上还有伤,所以不太想揍你。麻烦帮帮忙,给我省点事,你还是自己进去吧。”   她说话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说这个话的行为会不会是犯傻。   她不知道石头到底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但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哇哇哇”听上去实在太可怜了,顾蘅本能的在看着石头的时候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只穿着肚兜的胖娃娃手舞足蹈的掉眼泪的样子,想象着錾子的每一下敲击都落在那小娃娃胖乎乎的身体上,顾蘅就有点儿下不了手。   所以试试吧。   反正手表上恼人的噪音也停了。   然而出乎顾蘅意料之外的是,錾子和石头之间的距离,肉眼可见的变长了!   在瞧见距离变化的时候,顾蘅的眼睛就惊讶的睁大了。   她的手这会儿很稳,没有吊着錾子乱动,那么距离的改变就只能是因为一个原因了:是石头真的乖乖的听了她的话,在往后挪!   它小小的往后缩了一点儿。   然后又缩了一点儿。   从顾蘅的位置看去,简直像是一只笨拙的小蜗牛,带着自己巨大的壳往后蹭了蹭。   拉开了足够安全的距离之后,这才慢慢的带着“嘎吱嘎吱”的沉重声音,老老实实的往属于它自己的房间位置爬去。   等到巨大的石块缓慢的把自己重新塞回到了狭小的空间里,房间门自动的“砰”一声关上,顾蘅都还没回过神来。她手腕上的表适时发出了叮咚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走廊上的沉默。   顾蘅低头去看,手表上显示了一行新的字:   【42号异灵已回到安全位置。目前□□异灵数:0】   顾蘅不由的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被丢到这个古怪的监狱完全违背了她的自身意愿,但是解决了第一个危机,顾蘅心里还是有点儿开心的,她看向跟在她身后,站在走廊的阴影中沉默着看不清表情的男人,得意的笑了笑:“看来打一顿暂时是用不上了。我的威胁奏效了。”   医生的表情,在这一刻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开心。   相反的,他看向石头所在那个房间的表情里,带着一种像淬了毒的武器一样锋利的寒芒。   他不高兴也许是因为……她没有听他的建议?   啊,刚上任第一天就自作主张对指引NPC来讲可能真的有点出格了吧。毕竟他说的一切都是基于经验,他又是好心,她是不是应该考虑道个歉?   毕竟这一次这么处理虽然有效,但她也无法保证自己基于那一声“哇”之后听从直觉做出的决定,会不会在下一次挖个坑把她自己埋了。   但就在顾蘅的心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医生已经满脸真诚的看着顾蘅笑了:“这一次您做的真的太棒了,这是我和之前的监狱长都没有把握好过的最佳尺度,也许,您会是我们未曾见过的,最完美的监狱长。”   对于医生的夸赞,顾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瞅瞅恢复了安静的走廊,征询的看向医生:“这次是我误打误撞运气好罢了,我其实……什么也不懂。可以的话,麻烦您带我认识一下这里的角角落落,然后跟我说一下以前的监狱长都是怎么做的,好吗?”   医生诧异的看了过来。   然后他也许是猜到了什么,眼眸里带上了浓浓的怜惜,高挑英俊的男人点了点头:“好。我先带你看看你住的地方吧。只是这里的生活比较艰苦,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都会帮你的。”   也许他是猜到了什么吧。   毕竟从她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以前被丢过来镇海的监狱长都是自愿的。   不仅仅他们的家人拿到了大量的补偿,据说其中的几个在这里得到的武器和装备还被送出去给了他们的亲人,而得到了遗泽的家人虽然痛苦万分,但他们的生活却从此截然不同了。   那些人来的时候自然不会像她这样一无所知。   顾蘅并没有把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倒霉事拿出来博同情的打算,哪怕医生的眼眸柔和的让人莫名有种不管对他倾诉什么他都能温柔抚慰的感觉也一样。   就在顾蘅的手表彻底安静下去的时候,遥远的定远市人类基地,本来显示为红色警报的屏幕也暗了下去。   屏幕面前,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就在其他人都拍手欢悦的时候,和顾蘅长得有三分相似的女人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露出了嫉恨交加的神色:她怎么会没事?   她怎么可能会没事?   她难道没有用那个药吗?   监狱的每一次暴动有多危险,没有比他们这些曾经镇压过一部分异灵的觉醒者更清楚的了。   42号异灵更是麻烦中的麻烦,它在上一次突破自己所在房间的时候就已经濒临失控边缘了,原本以为这一次失控,它可能会直接把新到任的镇压者一口吞下去,毕竟以它的状况,只怕这一次的錾子砸下去,它就直接得疯了。   谁知道这一关竟然莫名其妙的就过去了?   怎么过去的?   在监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6章 6医生,你骗人   “以前的那些监狱长,遇到像今天42号异灵这样的状况,就只用过镇压这一种方法?”顾蘅忍不住询问医生。   “不是没有其他的方法,但实在太危险了。”医生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头来看向顾蘅,眸光专注又关切:“像42号今天那样的情况,它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这是非常危险的出格行为。如果不能立刻控制住它,在采取其他的怀柔手段时,它就开始攻击,也许……您现在已经倒在走廊上起不来了。”   “等等,”顾蘅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话里的问题:他说的这个场景不像是单纯的假设,倒像是在复述发生过的事情。   虽然这种复述听上去带着淡淡恐吓的味道---但是他恐吓她做什么啊?   顾蘅皱起了眉头,直接问道:“以前还有其他的监狱长也做过这样的事?”   医生亚麻色的眼眸里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他点了点头,严肃的用淡淡的口气说着会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语:“是的,因为被石头撕裂碾压的太碎,就算是我也没法把一团肉块复原。这是我不想在您身上看到的情况。”   顾蘅感觉自己颈后传来了一阵凉意,汗毛竖了起来。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今天其实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圈。   她并没有怀疑医生口中的撕裂碾压,在‘监狱长指南’的小册子里有着对于42号异灵在被押到这里之前的介绍:外表粗钝的42号曾经犯下过累累血案,虽然在被关押之前每一次都被及时制止没有出人命,但它的攻击性是毋庸置疑的。在这个监狱里,所有异灵的危险等级都在“死亡”级别以上,所以她昨天威胁而不真正攻击的行为,实际上实在拿她自己的命开玩笑。   在寒意凛然生起的一刹那,顾蘅忍不住小声嘀咕:“既然这么危险,可你当时也没拦着我呀。”   “是的,”医生垂眸看她,轻轻叹息,“因为那是您的选择。我只能给您建议,却无法左右您的决定。”   顾蘅顿了顿:挑眉问道:“哪怕是死亡决定?”   医生稍稍顿了顿,英俊到极点的面庞在暗色的灯光下仿佛闪着一种非人类的、绝对理性的、冰凉又惊悚的光泽,他彬彬有礼的点了点头:“是的。”   顾蘅反而失笑。   出乎医生意料之外的,这位年轻的女孩子边笑边重重点头:“好。”   在经历过自己被强行丢到岛上来的这种倒霉事之后,顾蘅反而觉得医生的这种尊重而不过分干涉的行为让她觉得舒服。   以后在这个岛上或许他们还得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这种克制的劝说和收敛的关心,恰好让他安稳的站在了顾蘅的警戒心以外。   她并不会只因为对方异灵的身份就对他有疑虑和恐惧,相反的,或许和某些丧心病狂的人比起来,面前这位格外英俊的异灵还比他们更友善些。   医生沉沉的望了她一眼:“我不知道您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但我会尽我所能,让您在岛上的生活舒适一些。”   医生把顾蘅送到了她的房间门口,把手里替她拎了一路的行李搁下来后才转身离开。   关上了房门之后,顾蘅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这间窗明几净的房间,在确定了房间里没有摄像头监视器之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任自己躺在了硬邦邦的床板上。   这间房间虽然看着略有些陈旧了,但面积宽敞,床很大,还自带有一个相对干净的洗漱间,和楼下破败的景象对比,已经可以算的上是陈设豪华了。   房间里大约是已经有人事先打扫过了,一眼看去既没有灰尘也没有其他人住过的痕迹,顾蘅也不是个挑剔的人,把被子简单的铺了铺,也就很舒服了。   只是在铺床的时候,顾蘅却在床板的最里面看到了一些黑色的印记。   她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木头本身的颜色,但拿指甲刮了刮,却发现似乎是渗入了木板深处的某种液体。   深褐色的、暗的已经近乎于黑色的印子。   顾蘅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血迹。   在这张床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以前的那些监狱长……都是在类似于42号这样的异灵暴动之后去世的吗?   还是说……在这个岛上除了偶尔暴动的异灵之外,还有其他的危险源头?   顾蘅站在窗前眺望:窗外的太阳已经落山,岛上只余下一片薄雾萦绕的幽微,几步之外,就再看不清远处的情形。   岛上只有一代一代的监狱长可以进来,在她之前的那些人也是住在这个房间里的吗?他们有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只言片语呢?   这么想一想,对房间里像是偏执症患者清理过的干净景象,顾蘅就有些在意起来:被清理掉的到底是灰尘、杂物,还是其他人在此居住、生活、探索过的痕迹呢?   顾蘅并不是个神经纤细的姑娘,虽然对床上的血迹有些在意,但她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把被子铺好了之后躺了上去闭上了眼睛:这里没有第二张床了。   明明这一天的经历让她难受的够呛,但躺在床上之后顾蘅却发现自己睡不着:今天,她似乎两次听到了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   第一次是她听到了强烈的“我想医治她”的愿望。   第二次是敲击石头的时候听到的“哇哇”哭声。   现在想来,这两次听到的声音都是符合当时情况的。   假设医生的心愿是想要医治她的话,那么石头当时的想法,难道是觉得好痛?   顾蘅微微怔愕:她原本以为自己虽然在异常点附近受到了灵气的侵蚀,但没有觉醒异能。   也正是因为没有觉醒,她才会被押送到异灵监狱来做监狱的镇压者。   但如果她真的能听到这些异灵的声音……如果那些声音不是她的幻觉,那她应该是个觉醒者,而这项异能就是她需要对所有人保密的底牌。   另外一件事也引起了顾蘅的在意:她各自只听到了一次声音,如果说石头那里是因为石头后来回到了房间里隔绝了可能的交流的话,医生可是送了她一路啊!   她怎么就只有一开始听到了一句?   明天……等睡醒以后,她得找一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   医生走过了A级异灵所在的走廊。   如今监狱里一共只有3个A级,最好勇斗狠又无法沟通的那几个早就已经变成了岛的养分。   剩下的几个都是识时务又敏锐的异灵。   听到他有节奏又有规律的脚步声踱过回廊,其中一个异灵忍不住从监.禁室里探出个小脑袋问他:“新来的监狱长您见过了吧?怎么样怎么样?香吗?”   她问的是灵骨的味道。   然而医生的精神却微微恍惚了一秒,他没有忘记第一眼看见新来的监狱长的时候,在她身上看到的金色的光。   虽然依旧弱小,但蓬勃光明,只一眼就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像是被火灼烧的热烈。   医生却没有说起他看到的盛大光芒,他只是轻轻笑了一声,脚步已经转过了墙角,他没有回答这几个A级异灵的询问。   他不回答,那几个异灵也没有人继续问下去了。   他们几个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想道:这一次,医生的反应格外不同。   而在这里,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保护。   **   顾蘅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   她琢磨了一晚上,果然还是对于昨天的事情有点在意。   在她来得及反悔之前,她已经站在了昨天那块大石头所在的封闭房间的门外。   顾蘅并没有听到周围其他异灵在闻到她的气味之后各自在房间里发出的窃窃私语:“啊监狱长站在42号门口是要干什么啊!”   “不会是要进去吧?今天才第二天啊!这一任监狱长的胆子真的好大啊!”   “不会才两天就又要换监狱长了吧?不要啊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好歹让我尝一口味道也好!”   顾蘅只是看着厚重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给自己鼓了鼓劲后拉开了门轴,迈步走了进去:   狭小的房间里,昨天她见过的那块大石头正缩在其中的一个角落里。   它的身形相较于昨天要小上一号,乍眼看去压迫性比昨天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低一些,只是在顾蘅推门进来的时候,这块大石头几乎是立刻就开始膨胀起来。   眼前的这一幕不管是任何一个人来看,大约都是惊悚的。   一块明明应该是固体形态的石头,在看到她走进门的第一时间就像是富有生命的心脏一样的砰砰跳动:这一幕,完全就像是眼前的42号异灵在对她表达自己垂涎三尺的观感!   一个异灵对人类表达出这样的情绪,换了谁都该夺门而逃再“砰”的把门关上才对!   但顾蘅却露出了惊讶的声音。   因为她再一次听到了在耳畔响起的声音:“啊,好想站在她的头顶唱一首歌啊,她没有躲我,她没有转身逃跑,很好,我喜欢她!”   嫩嫩的声音叽叽喳喳个没完:“今天她手里没有錾子,啊为什么没有錾子,再一錾子我就彻底解放啦!”   这一句话结束,顾蘅耳边的声音就倏然消失了。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试着再像刚才一样集中注意力去倾听这石头的动静,却只能听到它有规律、呆板的“砰砰砰”鼓胀声响。   除此之外,先前那道孩子一样清脆的声音,销声匿迹。   顾蘅再在原地站了片刻,见面前的大石头除了轻微的一呼一吸的膨胀之外再没有了其他的反应,她隐约猜到了自己能力的状况:她能听到的东西是有限的。一天一次,一天一句。   可就算是异能的使用有着这样严格的限制,对于通常被认为无法读懂、无法沟通、无法理解只能征服压制的异灵来讲,她的能力却已经是她自己曾经听说过的,没有任何先例的奇迹了。   顾蘅刚刚低头准备先出去,房门却被人从外面重重拉开,昨天还在满口承诺“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只会尊重你的选择”的男人满头大汗的出现在门口。   他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身上原本整齐的白袍微微松垮,白皙的锁骨上,有一滴汗珠顺着他的锁骨流入了看不见的深处。   在看到顾蘅的时候,他的表情才从极度焦灼放松下来。   他一把抓住了顾蘅的手,将她从房间里拉出来之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身体,这才微怒道:“您来看42号,为什么不能带上我?”   “如果有什么意外,我救援都来不及!”   对于一个天性就是救死扶伤的异灵来讲,眼看着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冒险大概的确是在他底线上反复横跳了。   他如今的眼眸里燃烧着的全是愤怒的火焰,但饶是如此,动作却依旧克制,力气很温柔,显然是怕弄疼了她。   顾蘅难得的感觉到了抱歉---出于想要试验自己底牌的真实目的,她的确忽略了这位治疗者和指引NPC的感觉,而在这个时代,任何人的好意都不该被随意践踏。   所以她立刻滑跪:“抱歉,下次……”   下次还会。   她在心里默默的说。   而几乎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道轻慢的,凉薄的低哑男声:“道歉?她说抱歉的语气一点也不诚心,骗子的口吻,骗子的行为,如果根本没有觉得抱歉,为什么还要说出口?人类都是这样虚伪的生物。”   顾蘅震惊的抬起了头。   但她同时听到了医生温柔的声音:“不用道歉,我说过了会尊重你的决定。不过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去找42号?”   哦嚯。   顾蘅差点尖叫出声:医生,你这个双面人! 第7章 7我绝不能变成这样   顾蘅呆了呆:我特么的还想着道歉,结果你已经骂我是虚伪的人类?   那我还道个P的歉啊!   行行行,那我不道歉了!   顾蘅立刻咽下了“下次再不自己乱跑了”的保证,顺着心意说道:“昨天42号暴走,我今天心里不安,就想着再来看看情况,谁叫我对监狱一无所知呢?谁叫我倒霉进了这儿呢?虽然不想关心的,但不得不来看一下。”   “看看?”医生并没有被她的说辞给糊弄过去,他无可奈何的轻叹了一口气,“您是不觉得42号危险吗?还是不拿您自己的命当一回事?我说过不会阻拦您做任何事,可至少……您可以等我一起进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漂亮的浅色眼眸疲惫的垂了下去:“大概是我多事了。”   顾蘅向来吃软不吃硬。   虽然理论上来讲她的确是防着对方没错,她也的确和医生不熟悉没错,但看着男人清隽的轮廓和微微垂下的柔和眼眸,明知道对方心里在吐槽她,但由于不敢暴露自己实际上能听到他的心声,她只好找了个借口:“可是你跟我一起进去,我还得担心你。如果42号真的危险,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拉着你跟我一起进去,要是有事,你不是跟我一起倒霉?毕竟你只是个F……”无害的F级,在危险级别为C的42号面前也就是一盘小菜。   顾蘅最后的一句话给她咽下去了。   虽然不知道医生能不能算是一个具有骄傲心理的男人,但只看他英俊的外表,顾蘅实在没法做出只把他当成是非我族类的异灵来看待,所以她在一时嘴快吐出了大半句后,还是把剩下的也许会伤自尊的等级比较给吞了。   但医生显然听懂了她的意思。   对于这样不听话、不听劝、软硬不吃还坚持己见的家伙,他大约也实在是没了办法。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垂敛了眼眸:“今天是您上任的第一天,我带您去一趟监控室,那里有最近的录像,想必能帮助您了解一下监狱长的职责。”   顾蘅惊讶的“啊”了一声:“这里还有监控室?”   医生点了点头:“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摄像头,但大部分的走廊上都有。您的手表报警设备就和监控室相连。”   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观察着新来的监狱长的表情,果不其然,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极度的厌恶和不满。   她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里交谈了什么外面的人都能知道?”   顾蘅可一点也不想被那些人时时刻刻盯着她。   那些人想要吸她的血,像控制以前的那些监狱长一样控制她,他们这是想得美!   她本来就不是自愿进来的,他们最好是好好掂量掂量,他们有什么能控制她的筹码!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厌恶和愤怒丝毫没有掩饰,医生温柔的看了她一眼,声调低沉的安抚她道:“不是的。迷雾之海隔绝了所有的信号。所以您的表也是进了这里以后才开始运作的。在这个监狱里,不管发生了任何事,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但您可以看到在这个监狱里之前发生的所有状况。这对您了解这个监狱的运作规则是极有利的。”   “是吗。”顾蘅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那么,带我去监控室看看吧。”   顾蘅坐在监控室里,聚精会神的看起了监控。   监控设备的记录只有过去10天的,哪怕10天的记录也非常的繁杂,但好在那些录像上,每一次异灵突破的镜头都用红标做了标记,她翻一翻,一眼就能找到了。   但顾蘅却发现,在过去10天里,异灵几乎是每天突破一次,而且每一次突破的异灵都不一样。   她的前任同事是一个高瘦戴着眼镜的男人,在他第一次出现在录像里的时候,顾蘅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倏然收敛了起来:哪怕影像略带模糊,但他脸上的表情,一眼可见,带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偏执。   他的嘴唇在镜头下不停的动着,甚至一度伸出脚去踢站在他身边的医生,一脚接着一脚。   顾蘅捏紧了拳头:为什么要打医生啊?别说反抗了,医生连闪避都没有!太过分了!医生做错了什么?   就算这家伙在心里吐槽了几句,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黑手,你跟医生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医生却就这么站着硬生生的受了他好几脚,虽然带着一瘸一拐的姿势,却还是保持了一个固定的距离,缓缓的跟在这个眼镜男人的身边。   戴着眼镜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像是锯子一样的工具,而在影像的画面角落里,清晰的拍摄到了这一次突破的异灵种类:出现在走廊上的,是一棵浑身长满了触手的树。   第一眼看去不太清晰,但顾蘅仔细一看却差点惊叫起来:树身上的每一根触手上都长着一只只巨大的眼睛,而当触手蠕动的时候,那一只只眼睛也随着触手的动作不停的眨眼,那场面简直可以被列入噩梦级别!   就算是隔着镜头,顾蘅也觉得自己硬生生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戴着眼镜的男人刚刚靠近,锯子就开始在那棵树身上不停的拉扯起来,要掉落下来的触手徒劳的挥舞着,眼珠子里流下了血泪,一滴滴的落在了走廊的地上。   第一根触手断了。   树慢慢的沉寂下去,开始有些害怕的往后退让,而那个男人却丝毫不肯罢休,追赶在树的后面,挥舞着手上的电锯。   他追出了摄像头的拍摄范围以外,顾蘅没有找到另外的拍摄镜头,显然是跑到了死角,但从摄像头的波动来看,显然那个男人没有就此停手。   在把时间轴调到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那个男人才气喘吁吁的提着手里的电锯,骂骂咧咧的从那个角落的范围里走了出来。   他手上是一把眼睛已经闭上了的触手,男人提着它们的样子就像是提着一堆干柴,他最后蹲在地上,冷笑着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打火机,一把火一点,就坐在走廊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那些触手被烧得吱吱哇哇的扭曲着最后变成一团灰烬。   也许是因为触手上有眼睛,它们被烧的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的画面极具冲击力,哪怕是隔着屏幕,顾蘅也感觉自己的呼吸屏住了:那个叼着烟蹲在那里看着这一幕的男人,是个什么心情?   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满脸戾气的从镜头里离开了。   顾蘅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这个视频对她的整个意志都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如果说她在用錾子凿石头的时候没有听到哇哇声,也许她也不会意识到,这些异灵实际上也是有痛觉、有感知的生命体。   但正因为她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她知道这些异灵也会觉得痛,他们也有感觉。   可就算这个人听不到树的惨叫,感受不到异灵被切割的痛楚才这样疯狂的焚烧,他又是怎么做到对连医生这样和人类毫无差别,性情又温柔体贴的陪伴者大打出手的?   他作为人类的同理心呢?   顾蘅感觉到了从心底深处浮现的寒意:她在反复的提醒自己,我绝对不能变成这样。   随着视频的推进,这个男人在视频里的表现一天比一天疯狂。   如果说在第一个视频里他只是表现出了同理心的匮乏的话,在下一个视频里,他的表现就渐渐丧失了人性。   他开始额外的‘折磨’逃出到走廊上的异灵。   像是猫捉老鼠那样的逼着他们逃窜,然后等它们快要逃出他的抓捕范围了,就立刻一棍子下去。   第二天逃出来来的异灵有着萌萌的,像猫一样的外表。   这并没有为它多赢得一分的同情心。   屏幕里的男人先是把它拎起来一顿摔打,然后又用棍棒锤击,等它奄奄一息的吐血了以后才把它吊在半空里,等它晃来晃去的时候又是一棍子。   哪怕隔着屏幕,顾蘅也像是听到了他歇斯底里的狂笑声。   这都是为什么呀?   顾蘅深深吸了一口气,压着自己胸口的这一口污浊一个接着一个的看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个视频。   这一次,出现在镜头里的是一个妖娆的美人。   她走在摄像头下的动作妖娆明媚,手持折扇半掩娇容,露出在外的眼眸流转,哪怕隔着摄像头也掩不住她的艳丽气息。   顾蘅一开始并没猜到这个妖娆美人是谁,只是从镜头的标签上看到,这个美人所在的那一个方位,是代表监狱里最高危险的A级异灵所被困住的地方。   但等到戴着眼镜的男人手持箭矢出现在镜头前之后,女人立刻露出了原型:那副弓箭让她害怕的微微颤抖,身体后面露出了数目庞大的、像是垫子一样散开的巨大尾巴。   那么多毛茸茸的尾巴蓬的一下就涨开在屁股后面,不是九尾狐还能是谁?   男人手里的箭矢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他冷笑一声,张弓搭箭,箭矢“嗖”的飞出,只一箭就钉住了九尾狐的其中一条尾巴。   女人在地上因为痛楚而微微的挣扎起来,也许是因为她身段妖娆的缘故,这痛苦扭曲的一幕乍眼一看极有美感,但顾蘅却皱起了眉头:在这样一个已经完全没有了法则、规律限制的监狱里,这个男人一次比一次更疯狂更膨胀,接下来发生的事,只能仰仗他或许根本不存在的自制力了。   果不其然,在摄像头下,男人手持弓箭,狞笑着一步一步的朝着九尾狐的方向走去。 第8章 8不要相信   九尾狐的大尾巴在痛楚和惊慌中颤抖着。   她破损的衣服里,露出来的洁白皮肤也在隐约的抖颤。   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背对着摄像头一步一步靠近的男人,坐在摄像头前的顾蘅却感觉到了隐隐的违和感,她暂停了一下视频仔细观察才理清了自己的思绪,意识到这种违和感的来源:九尾狐的眼尾微红,但相较于恐慌,却更像是微妙的得意。   她身上的皮肤大面积裸露,但星眸含情,身躯轻颤,就连泪盈于睫、梨花带雨的姿态,也保持了一种让人想入非非的美感---一种绝非恐慌中涕泪纵横、面目扭曲能具备的美丽。   同为女性,顾蘅心里的警钟已经重重敲响了。   但镜头里的男人显然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些,他毫无疑问的是被自己大脑以外的身体部分控制了。   他一双赤红的眼中已经看不到其他的东西,只剩下了被他牢牢钉在地面上,连自保能力都没有,但从外形看来和顶级美人无差的异灵。   他越走越近,背对着摄像头的背部遮住了他的动作,但随着镜头里传来的“撕拉”一声,顾蘅能猜到那一声裂帛之声来自于九尾狐身上不多的衣料。   随着一身短促又惊恐的“啊”,就在顾蘅对这种侮辱戏码非常不满,皱着眉头准备按动快进按钮的时候,变故陡生!   一蓬红艳的血花,在镜头上豁然溅开!   接下来,浓稠的血自上而下,完全的蒙住了镜头的方向。   等到短暂的几秒钟过去,等到顾蘅能再次看到摄像头前的情况,先前还兽性大发的男人已经变成了地面上一个胸口开了个大洞的尸体,僵冷的睁着眼睛看向摄像头的方向。   而作为被捕猎物的九尾狐看着镜头的方向,简直像是知道有人在看着这个录像一样,大大方方露出了瘆人的笑意。   然后她张开了樱桃小口,露出了里面一排森森的白牙,紧紧的盯着镜头,一口一口的咬下了她手里血淋淋的东西。   随着她香甜的吞噬,血污里露出了那节甘蔗一样外形的物体真正的样子---一节节金色的、闪着隐约光泽的骨头。   而随着九尾狐咕噜咕噜的吞咽,随着她缓慢的像是咬开脆生生的巧克力那样格拉格拉缓慢的撕咬,镜头陷入了一片凝滞的黑暗。   顾蘅“呕”的一声差一点吐出来。   然而就在被惊悚感和恶心填满胸臆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了画面里的违和感。   等到那种沉重的压力终于从胸口褪去,顾蘅抖着手把进度条往回稍稍拖了一下,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了那个男人最后在地上歪歪斜斜比划的痕迹:“不要相信……”   从男人身上流下的血在地上渐渐晕开,模糊了那一行小小的字迹。   **   顾蘅从监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表情很是难看。   医生就等在门口,见到她微微泛青的脸色,没有多问,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苹果,悄无声息的递到了她面前。   艳红色的果皮乍眼一看像是血一样的浓醇,但这个苹果的气味馥郁芬芳,带着一种少有的浓郁果味。   自从灵气复苏之后,人居的安全区域随着人类清理的力所不逮在变得越来越少,水果的供应也变得稀缺起来,哪怕是在外头,苹果也渐渐的成为了非常稀罕昂贵的水果,所以顾蘅离开家族后独自在外面求生的一年多里,几乎没有再吃过苹果。   顾蘅记得小船里给她准备的生活物资也只有一些冻干肉、米面、可以长期存储的罐头和调料。   主要都是这些吃不坏又饿不死的食物---大概给她整理食物的人考虑是让她能在这里活下去,活得好不好不在考虑范畴之内。   像这种称得上奢侈品的水果,自然是不存在的。   这个苹果看着又新鲜又脆生,没有因为储藏和脱水而发黄干瘪的痕迹,哪儿来的?   苹果的味道很香,对于现在胃里还因为刚才的一幕而翻涌恶心的顾蘅来讲,倒是让她略略有了点食欲。   但和新鲜红润的果皮一样显眼的,是医生手上纵横交错的伤口。   在顾蘅注意到那些伤口的时候,医生的白袍的袖子已经垂下来遮住了那几处红印,他只是把手里虚虚握着的苹果往她身边递了递,柔声嘘寒问暖:“您还没吃早饭吧?先吃一个垫一垫吧。”   顾蘅接过来咬了一口,沉默着垂下了眼帘。   苹果的味道和她想的一样甜。   顾蘅一口气咔嚓咔嚓吃了半个,才慢慢问道:“那只九尾狐现在在哪里?”   监控在九尾狐突破事件之后就完全黑掉了,后面的监控视频全都是空白,直到一天以前,监控才恢复了正常:但是先前发生了死亡事件的走廊上已经空空如也,不管是肇事者还是霸凌者,都从监控里消失了。   假如那只九尾狐还在岛上的某个地方游荡的话,这对武力值不高的顾蘅来讲,自然是很没有安全感的消息。   这也是顾蘅最担心的问题。   医生轻轻笑了笑:“她已经离开了。”   “离开?”顾蘅登时愣住了,她抬起头来看着医生,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异灵可以从这里离开?”这么简单?这怎么可能?   “是的。”医生点头道,“只要变成了另外一种形态,自然就不再受迷雾之海和缚灵锁对于异灵体的控制,可以自由的从监狱里离开。”   顾蘅愣了愣。   她注意过视频上的时间,最后一次出现怪物突破的时间是八月二十,而她进来的日子是九月五日,这中间十五天里,如果就像医生说的,九尾狐从海心监狱里以另外一种形态离开……   十五天,一只A级的异灵会造成一个十万级以上安全区的剧烈震荡,但那十五天里,她记得人类安全区并没有这方面的传闻。   倒是听说苍龙市多了一把叫做‘血月’的A级武器。   等等,A级的异灵九尾狐,A级的武器血月,九尾狐毛茸茸的大尾巴和据说血月使用时候往外伸张的九根血色能量条……   把所有这些联系了起来,顾蘅豁然抬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的心如同浸入了海心,比发现自己孤零零的被绑上船,身不由己的送到全是异灵的监狱里更寒心。   医生微笑着静静的看着她,他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眸里,似乎泛着微妙的涟漪。   就在顾蘅感觉周身发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的时候,医生伸出手来握了握她的手,他的十指温暖,语带关切:“您别怕。至少现在的监狱里,没有任何的不稳定因素了。”   顾蘅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   她的眼前闪过男人最后写下的‘不要相信’,又闪过九尾狐最后的笑容,隐约感觉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被隐藏在了这荒岛的迷雾之中。   但岛上目前没有不确定因素,在理论上来讲应该是一个好消息。   顾蘅勉强弯了弯嘴唇,目光落在了自己手里的果子上:“苹果很甜,是从哪儿来的?”   医生毫不避嫌的拉了一把顾蘅的手,微笑着说道:“等您吃完这个苹果,我就带您去。”   “好。”顾蘅的确是饿了,从昨天到今天,一连串的消耗再加上自己隐约猜到的真相,她几乎是水米未进,这会儿咔嚓咔嚓的啃完了一个苹果,反而倒是愈发感觉到胃里食欲和几饥饿感翻涌起来,这时候竟然比什么都没吃的时候还更难受些。   医生拉着她走到了一楼的尽头。   在那里,顾蘅看到了她手上苹果的来源---一棵浑身上下一片叶子也没有,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倔强的立着的树。   看外表,简直是惨到了极点,大概可以算是树生输家了。   但刚刚走近,顾蘅就再一次听到了一道年轻的、中性的、无法分辨男女的声音带着满腔的愤怒骂骂咧咧:“淦,这个狗东西怎么又回来了,还想打架啊?不对,他牵着小姑娘的手应该打不了架,可别再别媷我羊毛了,羊也已经没有毛了!”   顾蘅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一开始还不知道声音骂的‘狗东西’是谁,但听到‘牵着小姑娘的手’,顾蘅就已经知道这棵树在骂的人是谁了。   不过当意识到自己和医生拉了一路的手,但自己却没有像平时那样敏感的瞬间跳起来,再给对方一个巴掌的时候,顾蘅立刻就开始觉得手有点痒了:没注意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她想把手抽回去了,就是不知道,在医生看来会不会太刻意了?   就在她内心千回百转的模拟着要怎么抽手的时候,医生已经指了指树---用的正是顾蘅纠结了半天的那只手:“苹果是它产的。不过……现在好像没有果子了。”   医生一本正经的说出了让顾蘅目瞪口呆的话:“不过它什么都能产,不管您是想吃苹果、菠萝、香蕉、橙子,您都可以让它生一点。”   话音未落,树已经“啪”的一藤条抽过来了。   顾蘅在内心完美模拟了树暴躁的骂骂咧咧:“你TM媷羊毛还要求被媷的羊生产牛毛、狐狸毛、水貂毛,要点脸行吗?” 第9章 9他又不是男人,随便说啦   树的藤条攻击当头劈头盖脸的笼罩下来。   然而出乎顾蘅意料之外的是,站在她身侧的医生毫无躲闪,只是微微侧身,遮住了她的视线,挡在了她的面前。   只听一声重而闷的鞭响,其中一根触手重重落在了医生背上,异灵微微一颤,发出了一声闷哼。   就在顾蘅勃然变色之际,树乱挥的触手这时候缩了回去。   原本光秃秃的树身上,慢慢的长出了一个小小的花苞。   花苞缓缓长大,舒展开硕大的花瓣,肆意吐露芬芳。   待花瓣悄悄落地,枝头已经肉眼可见一颗小小的果实。   这神奇一幕让顾蘅瞪大了眼睛。   站在她旁边的医生推了推微微垂下来几分的眼镜,含笑看向正在枝头缓缓长大的果子,对顾蘅笑道:“您可以采摘了,现摘下来的果子才是最甜的。”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个果子已经渐渐从小小的一颗变为成熟的色泽,而从外形来看,顾蘅一眼就认出了这果子的样子:的确就是医生先前给她的苹果。   苹果的来源确定了。   顾蘅的脸色却变了。   她看了看那颗除了这个果子之外依旧光秃秃的树,再看向医生白袍被抽打出来的褶皱,先前吃下去的甜美果肉都仿佛变成了堵在嘴里和心间的重重石头,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医生:“没搞错吧?你还让我吃水果?”   医生茫然的回头看向她,他仿佛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苹果……不好吃吗?”   顾蘅已经走到他身边,“唰”的捋起了他的袖子,露出了他先前努力遮掩的真相:在他长长袖摆的遮盖底下,赫然是一道新鲜的伤口。   在白袍的映衬下,这一道痕迹格外醒目。   顾蘅忍不住还想去检查他的身上有没有别的痕迹,刚刚准备顺着这道伤口再往深处看,医生已经不动声色的伸手按住了她的动作:“只这一道而已。”   稍稍顿了顿,他垂下了眼帘:“以我的体质,明天就能好全了。这不是什么问题。”   顾蘅抬起头来,她看向那颗除了枝头上的果子之外依旧浑身光秃秃的,但在拼命挥舞着自己无数小手的树,嫌弃的皱起了眉头:“这破树结果子是靠什么原理?”   她刚才分明看到,医生是可以躲开这一下的。   但他只是侧身挡住了那可能落在她身上的树藤末端,却丝毫没有躲避甚至是卸力的倾向。   她盘了盘前后逻辑,重重一敲自己的掌心,热切的抬头盯着医生,注意着他的每一个微妙的表情变动说出了自己判断:“是痛苦,对不对?”   如果不是痛苦,医生完全没有必要放纵它的恶行。   两道伤口对应两颗苹果,只有这个才能说得通。   医生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向那长着苹果的枝头:“就像您说的,我只是个最低等的F级,在这里我能为您做的,也只剩下这些小事了。”   虽然听上去是模棱两可的答案,顾蘅却已经证实了她的判断,想到医生在监视器录像中露出的忍耐、克制和卑微,顾蘅语气里的怒意怎么也掩盖不住:“以前那些监狱主会要求你这么做?不对,他们竟然能允许你这么做?还是,他们竟然会强迫你这么做?”   随着她的语气越来越重,医生不由的垂下了眼帘,目光游移而躲闪:显然,他如今所做的,不过就是在重复他被之前的那些人灌输过的责任。   顾蘅的脸色冷了下来,她的目光在医生的全身上下扫了扫,似乎想要看清他的白袍底下到底还有多少掩住的伤口,直到医生有些不安的垂了头,顾蘅才敛住了自己过于愤怒的眸光:“就为了一个苹果,不值得。”   医生摇了摇头:“为了您,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这叫什么话?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   顾蘅气的差点想要揪住他的头给他狠狠来两下:她在很小的时候也会被一直灌输家族的责任等等这些理论,她也曾经以为顾家既是她的枷锁、也是她的后盾。   但当灵气复苏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也是在摆脱了那种封闭的氛围之后才断然反应过来:当有人对你满口义务责任的时候,往往他们真正想要的,只是压榨你身上的血肉和你剩余的价值。   但显然,医生没有明白这一点---这并不是他的错,是他没有这个机会,也没有人能给他补上这一课。   在这一刻,顾蘅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轻微的膨胀感:她觉得她有必要这个家伙上人生的宝贵一课,教教他什么叫做‘不要随便做好人’。   顾蘅恼火的瞪着他,以一种近乎于挑剔的语气刺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需不需要这个?不就才一个果子吗?这只会越吃越饿越吃越渴,这种一个苹果的诚意,相当于没有诚意!”   医生清澈的眼眸里微微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委屈。   他抿了抿唇,点头说道:“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   “???”这都不生气的吗?他是圣父出生吗?这去烧一烧都可以烧出舍利子了吧?   顾蘅不敢置信的挠了挠头,对着这样一双满是歉疚的眼睛,再狠的话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出来,她一把抓住了医生没有受伤的手,生气的说道:“你跟我出来。”   医生几乎是踉踉跄跄的被她拉出来的。   在她身后,医生回头看了一眼树梢上的苹果,眼神里流露出了隐隐的遗憾。   等两个人一出房间,房间门刚刚关上,顾蘅立刻捏了一把医生,恼火的说道:“你干嘛不早点跟我说这棵树是怎么结果子的?不就是痛苦嘛,你早点跟我说的话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她在房间里和房间外巨大的变化,让医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哎我要不要说呢……”顾蘅迟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把面前这个异灵当成是普通异性来对待,但想想面前的男人在短短时间里已经挨了两鞭子,她再吞吞吐吐的实在是很不够意思了,她把心一横,在心里默念着‘他不是男人’,闭眼道,“我生理期平时真的超级痛的啦,到时候我就来这里蹲着,你在房间里摘苹果就行了,就是……得想想到时候怎么囤苹果,我觉得数量可能会是咱们两加起来可能也吃不光的那么多。”   “……”医生一开始是微微迷茫,然后在听懂了她的意思之后他的耳根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他轻轻咳嗽着“哦”一声,垂下了眼帘。   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监狱主。   真*逻辑鬼才。   痛苦树这一回,大概真的是要被媷秃了吧。   **   在小船上的道具箱里,顾蘅找到了相当多的惩罚工具。   有整整一箱。   她之前唯一使用过的只有针对那颗大石头的錾子,但再一次握住那把錾子准备把它从箱子里拿出来并且放置收纳好的时候,顾蘅不由的“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疑惑:如果她的感觉没有出错,这一次这把錾子入手的感觉变重了。   虽然只有一点点,也许大多数人甚至不会发现这些微的差异,但她对重量的感知一直非常敏锐,所以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她对錾子的重量感知,出现了变化。   为了确认自己的感觉到底有没有出错,顾蘅皱着眉头拎起錾子来挥动了一下:这一次在注意力集中的情况下,这种异常就更加明显了,如果说她原本是可以做到拎着錾子挥动100次的话,那么现在大概最多只能挥动95次了。   这5次的差异变化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顾蘅又去试了试别的东西,虽然没有固定的参照物,但她还是很快的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她的力气的确在变小,这并不是她的错觉。   这一确定,顾蘅的脸色就变得超级难看:她的力气总不可能是凭空变小的吧?   仔细想想,从昨天到今天,唯一发生的,有可能造成她力气变化的事情,就只有42号异灵出逃事件了。   她挥动錾子,42号异灵在痛楚中被死死的推动着回到了它的□□空间---她之前也怀疑过这些工具为什么会给异灵造成这么大的痛楚,但现在看来,真正造成痛楚的未必是工具本身,或许是监狱主要付出的代价。   比如,她莫名其妙消失的力气。   或者,还有可能是其他的东西。   在黯淡的日光下,顾蘅默默的注视着这把錾子,反复的翻看着自己的手心手背,片刻后这才去翻了一下她的柜子,找到了那本“监狱主指南”。   她稍稍翻了翻,终于在扉页里找到了这么几行字:   异灵是被灵气诱发后放大的世间‘恶’的一切源头。   监.禁异灵的理论是将恶念控制在一定的固定范围以内,所以当异灵每一次冲破监.禁的时候(即监狱异常报告声响起),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恶浓厚到无法再被束缚和控制。   监狱长需要果断使用惩罚工具将异灵再一次驱赶回监.禁空间。   完成操作后,本次监狱异常报告结束。   这是相当简单的几行字。   但顾蘅从头到尾都不是自己愿意进来的,她也没有什么要为人类控制异灵、赢得武器装备之类的雄心壮志,她甚至天生就对这本监狱主指南充满了质疑。   抱着杠精的心理,再想一想她听到的石头异灵的心声,顾蘅的脸色变得相当微妙起来:恶?这所谓的无限膨胀的恶就是……想要站在人家脑袋上唱一首歌?   啧,这还真是,相当别具一格的恶呢。   顾蘅瞅了瞅自己手里拎着的錾子,回忆起自己那天听到的心声,她决定再去亲身体会一下石头的恶。   ***   监控前面坐着的男人清楚的看到,新任的监狱长拎着錾子哼着歌出了门。   她还叼着一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棒棒糖,大约是嘴里源源不断传来的糖的甜意让她微微弯着眸子,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半分阴霾,反而是开心的、迫不及待的样子。   如果不是因为她手里拎着的錾子,光看她监控里的表情和动作,医生根本无法把她的目的地和她的动作对上号:在刚才的反复搬动中,她似乎已经发现了那些工具使用中的猫腻。   但从她的表情和动作上,他找不到半点恐慌和愤怒的痕迹:她甚至还有心情啃棒棒糖!   不管她到底是从哪里找到棒棒糖的,她怎么连一点负面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在这时候,她不该因为恐慌而陷入疯狂吗?赫拉   她不该责备他这个诱导了她使用工具的人吗?   她不该气恼的先找一个出气口再说吗?   医生望着屏幕上弯着唇角微笑着的女孩子,陷入了满满的迷茫。   他感觉到,新来的这位监狱主,似乎就和她微微红着耳朵但坦坦荡荡的当着他的面说出匪夷所思角度清奇的“我准备在生理期蹲到树面前,去蹭一树的果子”一样,是一个非常难以捉摸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医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也许会带来监狱稳定至今的最大挑战。   顾蘅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全部在监控器的监视之下。   她走到了石头所在的房间门口,在门口稍稍顿了顿,旋即重重推门走了进去。   这一次,大概是因为一天的冷却时间还没有到的关系,顾蘅并没有听到任何石头的心声。   但面对着这颗巨大的、内部透着隐约红色而且在一呼一吸一般不断膨胀的石头,也许是因为已经听过了他的声音,顾蘅却并没有丝毫的恐惧感。   顾蘅紧紧的握住了手里的錾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重重举起了錾子,顺着巨石面前一道深深的口子,往里重重一凿!   她还记得自己今天听到这块巨石说的话。   它说,再有一下,它就能自由了!   她观察过这块石头身上的所有伤口,也只有这一处一下上去似乎就能碰到里面的红色了。   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就可以看见石头内部的红,她不知道扎破了红色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显然,她的前任们一直在小心翼翼的不要扎破这层皮。   在监狱主指南上对42号的记录也有着相似的警告:   42号(血石):   每一次吞噬受害者后,血石内部的颜色就会变得更深。   血色涌动,仿佛受害者的尖叫。   我们不知道扎破红色后后发生什么,也许……那抹红色会吞噬周围的一切吧?   警告:血石对受害者似乎有种奇怪的碾压爱好,它会反复的在受害者身上磨蹭碾压,直到受害者血肉模糊为止。   血石似乎很怕錾子等锐物在它身上造成的疼痛感,但请务必注意,不要让你手上的錾子,打破血石的心。 第10章 10这不是你的责任   第42号摄像头清晰的拍下了这一幕。   年轻的、柔弱的、娇美的像是一朵小花一样的监狱长站在不停鼓胀着的血石面前,除了一开始的时候稍稍犹豫,接下来的动作几乎是再无保留:她一锤子重重敲在了血石的心口处,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这个动作的危险性。   监视器前的英俊异灵刚刚变了脸色,42号摄像头已经完全被血色覆盖,摄像头前的景象,陷入了一片血色弥漫,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顾蘅却并不知道摄像头的变化。   她只知道,自己一记重重的凿击下去,石头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表面却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坚硬,尤其是那一片血污占领的内部,像是活着一样的膨胀、缩紧,然后当血雾涌动之时,她恍惚中看到仿佛有个活物,以一种迅疾如风的速度扑扇着从石头里跳了出来:常人看见一片血雾像是活着一样扑面而来下意识的动作都会是闪避,但顾蘅却顿了顿,硬是压住了自己躲避的本能。   那一天听到的话再一次涌上心头。   “我想要站在她的头上唱一首歌……”   想起这一句话的同时,她握着錾子微微一矮身,闭上了眼睛头朝着血雾里的那个东西迎了过去。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冒险。   但作为一个没有战斗力的普通人在这个已经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任监狱主的雾岛,循规蹈矩指引的道路尽头,早就已经为她清晰的标明了方向:死亡。   在她闭上眼的时候,痛楚并没有来临。   取而代之的是,有什么东西像是一缕风,缓缓的落在了她的头顶。   接下来,顾蘅的耳边传来了一道轻柔好听小嫩嗓。   “叽叽叽叽叽叽……”   她静静的闭着眼睛,连呼吸也屏住了,嘴角扬起了一缕无奈的苦笑:不管到底是啥玩意到底在唱什么歌,反正……她一点也没有听懂。   谁能告诉她一下,这所谓的一首歌到底有多长的时间?   隔着一道门,急匆匆赶来的异灵顿在了门口,随着室内传来的鸟叫,白衣异灵楞在了门外:到现在这声音都流畅圆融毫无中断,这一位新来的监狱主,误打误撞的竟然吻合了42号异灵的所有需求!   这真的会只是巧合吗?   他停在了门口,脸上的表情转为深思。   再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白衣异灵微微扬了扬唇角:这真是个有趣的监狱长。   也是个有趣的观察对象。   **   这一首歌的时间长的让顾蘅腿麻。   就在她感觉头顶越来越重越来越沉,沉的她的脖子都快被压断的时候,鸟叫停了。   她的耳边传来了一道欢快的、得意的声音:“主人,主人,我的主人!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啦!”   “???”   顾蘅还有些小犹豫,但她头顶在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陡然一轻,整个沉重的压力一去,顾蘅想了想也就睁开了眼睛:她首先看到的是碎裂成了两半的石块。   室内格外安静,而在她的面前,躺着一把鸟喙状的武器。   作为顾家直系,顾蘅自然见过觉醒者们最珍贵的武器装备,所以在见到这把整体形态呈现出鸟喙尖锐状态武器的时候,顾蘅就猜到了它的属性。   她上前一步,拾起了这一把武器,当武器入手的瞬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武器的性质:   【嘈杂的小鸟(危险级):   当小鸟歌唱的时候,你必须保持安静。   至少,安静听完这一首歌的时间。   Silent!小鸟要开始它的表演了!】   武器的描述如同她听说过的那样模糊不清,但顾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听到了欢快的声音:“主人主人主人,小鸟真的好喜欢你啊!”   顾蘅凝视了片刻手里的武器。   她在把它收起来和丢掉之间犹豫了片刻,遵从心意问出了决定她后续动作的问题:“你曾经碾碎了多少个人?”   小鸟呆呆的“啾”了一声,然后才愤怒的叫了起来:“那不是我干的!啾啾啾啾不是我干的啦!”   大概是意识到了她眯起眼睛看着鸟喙的表情带着质疑和隐约的危险,小鸟在她脑海里一刻不停的辩白:“石头是石头,我是我!石头要保护我,所以任何靠近我的人都会被它碾碎……”它的啾啾声淡了下去,“当我诞生的时候,石头就死了。”   小鸟的话语一开始是混乱的,但随着它急急忙忙的后续解释,顾蘅大概听明白了。   她这一次,是赶巧了。   一次一次的痛苦压制,已经把外头包着小鸟的那一层石头削弱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而她所选择的那块血雾区域内部正是在一天天长大的小鸟,所以当她毫无犹豫的一下狠狠敲破了石头皮的时候,小鸟的力量就在那一刻盖过了石头的保护,打破了外层的桎梏。   石头的攻击是本能,而小鸟的欲望却是歌唱。   就像武器的描述那样,它所要的,只是一首歌的时间。   顾蘅没有问它如果自己躲避,或者打断了它的歌唱会怎么样:这是一个不需要询问的结果,外头异常点附近大量的死亡数字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啊主人,你的异能真的好强哦!”它陶醉的小声说道。   “异能?”顾蘅隐约还记得自己昏迷当中听到的对话。   她皱起了眉头:虽然她之前推断自己能听到这些异灵的心声应该是一种异能,但是如果她真的是一名觉醒者的话,顾家有非常专门的测试手法,不可能会漏掉她的能力。   曾经被送来镇海的监狱长们都是普通人,如果她真的是个有异能的觉醒者,她根本就不可能会被随随便便的丢到这个地方来!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才是顾家的家训和处事方针,所以顾蘅虽然怀疑过自己能听到异灵的心声是一种异能,但在这只小鸟说出这句话之前,她却根本无法确认。   “你说,”她不敢置信的向它询问道,“我有异能?还很强大?”   “是啊。”小鸟嘟嘟囔囔的小声说道,“我能感觉到啊。”   就在这时候,小鸟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推门声响起,白衣异灵出现在门口。   他看了一眼已经被顾蘅握在手里,再老实乖巧不过的武器,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恭喜您监狱长,获得了您的第一把武器。您是我见过的,第一位能这么快就将异灵转化为武器的人。”   他笑容里写满了真心实意,也的确满心怀喜、毫无阴霾。   顾蘅的心却还沉浸在小鸟刚才说她有异能这件事上,当下略有些茫然的低声自言自语:“我有异能?”   “是的。”她的声音虽然轻,医生却已经听到了。   他微微敛住了笑容,叹息道:“但您有一部分的异能出现了缺损。所以直到今天,我都没有感知到。”   “缺损?”顾蘅皱起了眉头,她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是的。”医生带着微妙怜悯和安慰的眼神温柔的落在了她的脸上,安抚的说道,“非常抱歉,我无法治愈您的缺损。也许……如果我不是F级这样低的级别,就能治愈您了吧。”   他轻轻躬身,在这个动作下,长长的眼睫掩住了他眼中弥漫的恶意和漠然:“真的很抱歉。”   没有人在知道自己可能一夜暴富并且成为这世界最顶尖最富有最安全的那一撮人的时候,对比之下还能对自己如今悲惨的危险处境无动于衷。   这对比越强烈,落差就越让人痛苦,痛苦里催生疯狂和怨恨,继而长出血色的花朵。   那恶念才是他最好的养分。   那恶念浸染的灵魂才是他最钟爱的土壤。   那落差,才是他最想看到的画面。   “啊……”女孩子有些怔怔的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顾蘅并不知道小鸟和医生口中的缺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异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但她只低落了很短很短的一小会儿,立刻就把自己的心情调整了过来:虽然知道自己的异能原本应该更强大的确让她有一点点失落感,但现在这样,也已经很好啦!   知足常乐。没听医生说吗,她可是所有的监狱长里第一个能这么早就得到武器的欧皇啊!   但顾蘅立刻就想到了什么,她眼神亮晶晶的看向医生,一把拉住了异灵温热的手,毫不见外的晃了晃:“为什么您要跟我道歉啊!医生你又不欠我的,为什么要保证一定能治好我呢?又没有这个义务对不对?不过,你说如果你不是个F级,你的意思是你还有可能升级?怎么升级?快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这又是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反应。   然而,在她只带着纯然好奇的眼光里,医生并没有找到丝毫的不满。   她只是单纯的探索着问题的答案而已:她似乎对异能并没有那么大的渴望。   医生顺着她的话笑了笑,说了真实的答案:“如果我能治愈足够多的人,也许就有可能升级了吧。”   “治愈足够多的人吗……”顾蘅若有所思。 第11章 11我们该给他上一课   几乎就在42号血石转为武器小鸟的同时,顾家安装的大屏幕前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是异灵突破了吗?”年轻的男人急匆匆的从外面冲进来。   然而当看清屏幕上警报内容的时候,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就被咽了下去,男人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42号……消失了?”   他有些茫然的环视了一圈:“这……怎么可能?”   哪怕是异灵突破的时候吞噬了监狱长,他们也只会得到顺水漂流而出的武器或者装备,但无论怎么想,也绝对不可能出现42号异灵波动突然消失的情况啊!   在监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镇压物……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42号是什么?”   在他询问的时候,关于42号血石的背景已经被调了出来,投影在了屏幕上。   就在男人皱眉看着关于42号的资料的时候,他的背后传来了一道略微低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再送一条物资船进去,在里面附带上一个通讯装置。”   “顾伯伯……”男人有些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头:迷雾之海似乎是有一种天然隔绝内外的能力,就算是以基地目前研制的通讯器,想要维持一个稳定的沟通也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阿蘅自从一年多以前离开顾家以后,性情就变得乖戾冷漠,就算想方设法的送一个通讯装置进去,她也不会跟他们说实情。   如果从她那里只能获得错误的信息,反而会对他们的判断造成误导。   “齐越,”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监狱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对人类的未来至关重要。阿蘅是个懂事的孩子,只要我们跟她说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或许会沉默,但绝不会误导我们。”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未来女婿,笑道,“何况,孤岛环境贫瘠恐怖,阿蘅会想明白的,除了我们的支持之外,她本就一无所有。”   齐越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   顾蘅在这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能接到一波空投来的物资了。   两天下来就只吃了两个苹果,在幸运的收服了自己的第一把武器之后,顾蘅在确定自己安全了之后摸摸自己的肚子,咽了一口口水:她饿了。   她刚刚想说自己先去找一点吃的,医生已经对她微笑道:“您应该饿了吧?”   顾蘅诚实的点了点头。   她记得随船的物资里有一些罐头和压缩食品,在岛上着实也没得什么可以挑的:“我记得有压缩饼干。”   医生浅栗色的眼眸落在了她的脸上,他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您今天受了惊吓,应该吃一点好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午饭就交给我吧。”   顾蘅几乎是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她是没想过异灵还能开发出下厨这个技能点的。   医生虽然对她说过‘我会尽力让您的生活舒适一些’这样的话,但顾蘅并没有往心里去:手册上说医生是突然出现在岛上的怀着治愈之心的异灵,他既然从来没有出过岛,自然不可能通晓太多的菜系。   但就算他只会做那么几个家常菜,那厨艺肯定也比只会番茄炒蛋、蛋炒番茄、泡个泡面这几样菜色的顾蘅强得多了。   得到了她的首肯,医生这才带着她去找了一罐压缩罐头、打了两个鸡蛋,再配上点不知道从哪里媷来的菜叶子,清清爽爽的煮了一碗面条。   用清水煮的面条喷香,也许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厨艺,把简简单单的食物做出迷人的味道。   顾蘅只嗅了嗅汤面的味道,眼泪就差一点要流下来了:别说她自己的厨艺了,就是以前顾家的大厨,在这么简陋的条件底下也未必能做的出这个味道啊!   有医生这种全能小叮当在,她忽然感觉,自己在岛上以后的日子,好像忽然就没有那么难熬了呢!   看着顾蘅差一点就要泪流满面然后捧着碗一脸不舍得的表情,医生以手支颌,偏头对她笑道:“面容易坨,您要是饿了,就快点吃吧。”   顾蘅吸了吸鼻子:“你是真的太厉害了!我感觉你真的好像小叮当猫!对了,”她漫不经心的一边捞着面条一边问道,“你是怎么学会的厨艺啊?”   顾蘅问的时候只是随意想找一个闲聊的话题,却万万没有想到,她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面前的异灵脸上一僵,原本笑意盈盈的表情黯淡了下去,连流光溢彩的眼眸里也失去了愉悦的颜色。   医生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低声说道:“是其中一位监狱长要求的。”   他的表情略略带着几分黯淡,顾蘅心中一凛,隐约猜到了他学习做饭的过程大概并不太愉快,她正在吸着面条的动作也停住了:人类所信奉的规则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历任监狱长都是抱着各自的目的来到这里的,但毫无疑问的是,‘收服’任何一个异灵,把它们变成武器、装备都能给这些监狱长带来极为巨大的利益。   哪怕医生是在尽职尽责的帮助她的前任们减少痛苦、安抚异灵的痛楚,但或许在他们眼里,没办法变成装备又没有太大攻击力的异灵就只是情绪宣泄的出口、发泄愤怒的管道。   以医生的背景,一开始做饭的时候肯定不会太好吃的。   那位要求他学着做饭的监狱长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顾蘅几乎不敢想象。   她放下了筷子,就在医生垂眸敛眉的时候,顾蘅已经拉住了医生如今光润无暇的手,看着他认真的说:“其实我一直很想学习下厨,要不你就教教我如何?我就是……有时候会忘记糖和盐,还控制不好火候,记不清步骤什么的,但做熟应该不是什么问题?”说到自己缺失的生活能力,顾蘅说到后面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有一点点害怕,医生会嫌她的学习能力太糟糕的呢。   唉,教一个像她这样连盐和糖都分不清楚的学生,大概对医生来讲,也会是一种痛苦的经历吧。   医生闻言惊讶的抬起了头。   他清楚的看到了顾蘅眼底的认真:这一位监狱主,和他所接触过的那些过往的经历完全不同。   这真是个笑话,对于监狱主来讲,她竟然真的把异灵当成平等的对象来对待?   医生轻轻摇了摇头,他浅色的眸子里含着淡淡的感激,看的顾蘅愈发不好意思了:“这一切是我该为您做的。您还记得昨天我对您说过,这个监狱的一切都来自于您吗?如果没有您的到来,这里所有的异灵都会慢慢陷入衰竭,所以我们都是靠着吸取您的力量活着的,为您做这么一点点事,原是我份内的工作。”   顾蘅当时并没把医生的这个说法当一回事:她只以为医生是用了比较夸张的说辞,但在看过监控之后,现在再一次听到医生旧事重提,顾蘅就想起了在视频的最后,血淋淋的狐狸啃噬着从男人身体里抽出来的一节一节身体部分的画面。   异灵所啃噬的,一定不是普通的东西。   而九尾狐啃完之后便在不久后化为武器‘血月’,在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什么关联?   一节一节的东西,又是那个长度……   顾蘅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的背部:“是脊椎?”   “是的。”医生点了点头,“历任监狱主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身体里,有着一条被力量浸染的灵脉,而灵脉通常在他们的脊椎深处,只有近距离接触过异常点,但在觉醒途中被人打断,才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原本应该贯通全身、浸染四肢的异能被死死压缩在一段短短的脊椎之内,无法调用,只能在呼吸之间散逸到空气里。”医生说着,叹息着顿了顿,“您的情况比他们都好一些,您的异能格外强大,或许最终,您还是能克服一切,顺利觉醒。”   他一边说观察着顾蘅的反应,心里却已经漫不经心的下了定论:听到这件事,她一定会疯的。   就像过去的那些监狱主一样,没有谁在知道自己的命运原来并不是命运的时候能够不怨恨,更何况,她的理由比那些人还更多。   顾蘅重重一拍自己的大腿:她愤然离开顾家之后,在各个安全区之间游荡,的确有好几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但她还记得自己被检测的时候结果是‘没有异能’,也就没有想过是不是检测结果的问题。   现如今医生这么一说,她立刻就和自己的经历对上了,当下激动道:“所以说我其实还是有可能成为觉醒者的?”   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她旋即皱起了眉头,看向自己放在一旁边的武器【嘈杂的小鸟】,哼了一声说道:“不过我倒没有觉得成为一个觉醒者有什么好的,与其给哪些人卖命,还不如呆在这里,至少耳根子清静。”   对上医生惊异的目光,顾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好像有点歧义,她连忙说道:“不过跟你这么会说话的人聊天真的很开心,我不是让你闭嘴的意思啊,千万别误会!”   医生含笑摇了摇头,他慢吞吞的指了指顾蘅放在一旁边的武器,叹息道:“不过有了这家伙,只怕是您是很难清静了。”   “……”对嘛,这家伙的名字都叫做‘嘈杂的小鸟’啊,听了医生的点评,顾蘅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儿头秃了:现在她只能希望小鸟不要随时随地跳起来再给她来一首歌。   ***   等到吃完了饭之后,顾蘅跟医生表示她要去巡视一圈监狱的其他房间,她提着武器走在安静的走廊里,忍不住在脑海里问那只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安静的家伙:“你说医生到底是怎么学会的做饭啊?”   已经自愿成为了武器的异灵不会欺骗自己的主人,虽然怀疑小鸟只是一只被长期关在石头里消息不灵通的家伙,但谁让她现在没人可问呢?   小鸟哪里是不想开口啊?   分明是因为这个监狱真正的食物链上层一直就在死死盯着它,给它传递了无穷的压力,它怕自己说错了话罢了!   但它不是个傻子,刚才医生的态度它看的明明白白,虽然在心里一边骂他又在卖惨诱导可怜的信任监狱主,但等级的天然压制让它根本不敢说出医生的半个不字。   它只能顺着医生的想法说出了它所知道的真相,其余的一句也没有多说:“那一位逼着医生学烹饪的监狱长是个变态来的,他但凡送上来的菜稍微热那么一点,她整碗直接往医生的头上按。但凡送上来的凉一点,就让医生端着直接用火烤……反正医生的伤口愈合的极快,她说这样他才能记得住,记得清步骤,再不会出错。”   那时候已经是那位监狱主崩溃的前夕了。   她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对自己的陪伴者投注了太多的情感,但这种情感根本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医生始终微笑着却断然的一口拒绝:理由也是现成的,异灵不懂感情。   他一边凉薄的拒绝,一边却继续对人家无限包容,那位监狱主,最后在这种矛盾复杂的情感里疯了。   可是这些话,小鸟却根本不敢讲:呜呜呜,反正它说出来的也是真相啦!只是少说了那么一丢丢,就那么一丢丢而已!   它的主人闻言果然停下了步伐,露出了感叹的表情,就在小鸟怀疑自己的主人也要掉进那个家伙的陷阱的时候,顾蘅却已经摇了摇头,略带怔忪的说道:“我觉得他这样不行,他得要学会拒绝才行,对于这种无理的要求,他至少应该学会保护自己的,诶小鸟,要不我们一起给那个家伙上一课,教教他怎么才是正确的、健康的相处方式?”   “???”   我觉得不行!   小鸟微妙的感觉到主人好像要给自己出一个极大的难题了,不,小鸟不要!小鸟还想留下自己美妙的嗓音、软糯糯的羽毛!   主人啊主人,我们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去惹那个大魔王呢? 第12章 12你做的真是多余   小鸟的主人打定了主意想要教一教医生什么叫做拒绝。   虽然小鸟的内心对这个建议写满了拒绝,但面对自己兴致勃勃的主人,它却没敢把抗议的话说出口。   于是它反反复复的开始在医生面前上演“被拒绝”的惨况。   “主人,让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不要,你唱的太难听了。”   “……”到底是哪里难听了嘛!说人家唱歌难听!讨厌,明明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主人!   “主人主人,让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不要,我现在只想睡觉……”一边说着要睡觉要休息的话,顾蘅一边自己倒是哼起了歌来,一边带着挑衅的冲着小鸟挑挑眉,眼角的余光却还落在白衣异灵身上:看他的表情,到底是理解了她的示范意思没有呀?   顾蘅倒也不是有什么好为人师的习惯,而是她自己心里也怀疑过,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在医生无条件的同意和包容下做出一些随意发泄情绪的事情来。   毕竟这个监狱的环境实在太阴冷,哪怕是一个正常心智的人也非常容易感觉到压抑,所以她更希望的是医生能成为勇于说出拒绝的平衡木,而不是一根摇摇欲坠的钢丝。   医生的表情在一开始看似毫无反应,但在她第N次在他面前拒绝小鸟的歌唱提议的时候,他忽然略带隐忍的垂眸上前一步:“监狱长,异灵的天性是无法改变的。这是一切异灵存在的柱石。”   他轻叹道:“虽然小鸟已经因为您完全符合了它的心愿而自愿为您战斗,但它的天性在它诞生的时候就已经被镌刻在了它的骨血之中。强行压抑自己歌唱的欲望,对异灵来讲是极其痛苦的事。”   他上前一步,将双手伸向开始战栗的武器方向,眼眸专注的落在顾蘅讶异的表情上:她和小鸟浮夸的演技落在他眼里浅显到可以一眼看穿他们的浮夸演技,像是一出好笑的滑稽剧。   顾蘅完全不知道医生说的这个准则。   在前来这个监狱之前,她甚至对异灵能如何变成武器和装备这样的准则都一无所知。   对于他们有什么样的特性,她就更是盲人摸象了。   医生这么一说,她立刻对小鸟觉得抱歉起来,一边在心里连声对小鸟说着“抱歉”,一边把武器递到了医生手里:“你要是不说,我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医生纤长的手指缓缓拂过锋利的鸟喙。   也许是不经意,也许是不小心,医生的手忽然微微一抖,顾蘅眼尖的看到锋利的武器身上现出了一丝流动的血痕。   她一把抓住了医生的手,果然在上面看到了被其中一根刺扎入的痕迹。   顾蘅这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和小鸟一唱一和的本意是想要教会医生合理的拒绝别人,在看到医生手上伤口的时候她的内心就被歉疚填满了:虽然那处伤口不大,但对医生来讲,这不是纯粹就是无妄之灾?   她这种略带鲁莽的“我是为了你好”的行为,和人家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辅助系异灵学会烧饭的魂淡有什么区别?   顾蘅自责的拍了拍自己的手,“啪”的一声,手背立刻就红了一小片。   医生刚刚抓住她的手给她治疗这少许的一点疼痛,就听到面前先前还非常活泼的女孩子懊恼的说道:“唉,我以后再也不做这么多余的事了!”   话音刚落,顾蘅就听到了一道低沉的嗓音:“是的,的确很多余。”   “????”   这话是医生你说出来的?   不是吧?   顾蘅的眼眸刚刚因为震惊而睁的滚圆,她对上医生的眼眸时才意识到他的嘴唇没有动,他也并没有说出这一句话---也许相较于他说出口的温柔套路安慰,嫌弃她做事多余才是他真实的心声。   行吧,新的一天,新的自我认知。   顾蘅百般不是滋味的对上医生带着诧异抬起的眸光,旋即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她连忙咕哝着掩饰道:“真的一点也不痛了呢。”   医生当然注意到了她刚才转瞬即逝的震惊表情。   他敛眉垂首,心里却已经百转千回:他没有看错的话,女孩子脸上的表情分明是震惊。   从震惊转为难过再被肤浅的感激盖过,虽然她自以为掩饰的及时,但似乎她并不擅长这个,遮盖的只能说是勉勉强强。   她的震惊是哪里来的?   联想到她只花了前后两天两次接触就打破了血石的防御,得到了小鸟作为自己的武器,医生微微眯了眯眼眸:他大概猜到了点什么。   看来,他以后得时时注意了。   不过既然她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点什么,那么他不做点什么,又好像吃了大亏。   医生这么想着的时候,顾蘅手上的表忽然响了。   【您有新的物资补给船。请前往海岸迎接】   “物资船?”顾蘅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短短几天的时间之后就会得到一艘新的补给船的---之前那艘船上的物资,要是精打细算的话她分明可以吃喝上很久了。   灵气复苏之后,每一分物资都变得极为宝贵,尤其是可以长期存放,不怕变异和腐坏的冻干、压缩饼干之类的食物,就更是成为了硬通货。   她在确认了第一波补给之后,是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迎来第二波补给----因此对船里到底装载了什么充满了质疑的顾蘅也没顾得上医生的口是心非,当下直接转向他问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医生颔首道:“好。”   也许是意识到了她的担忧,他补充道:“不瞒您说,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第二艘物资补给船。”   这是实话。   医生微微眯起了眼睛:看来她和42号异灵的状况,对那些把她送进来的幕后推手来说,的确也是一个意外。   **   岸边的小船已经静静的被海浪推上了岸。   但就在浓雾的边缘,急匆匆赶到了小船附近的顾蘅却敏锐的看到了翻滚的深黑色海浪里,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船尾的位置一闪而过。   顾蘅求助的回头看向医生,手指了指小船的方向,小声问道:“海里好像有东西?”她仔细想想都觉得恐怖。   以那个巨物露出的一点点边缘,她几乎能清晰的描绘出只需要使出十分之一的力气,那巨物就能轻易的把小船击成粉碎。   她来的时候是被弄晕了丢在船上的,因此醒来时抬头只能看见雾气弥漫的上方,根本不曾见过船舷以外的光景:如果直面海中怪物,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当时会不会惊惶失措。   以前只听说过灵气复苏之后迷雾之海变成了有进无出,有去无回,所以禁止人们靠近也禁止人们下海捕捞,但直到刚才看见那个隐约巨物露出的边缘,顾蘅才知道什么是海中真正的秘密。   医生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推了推眼镜说道:“您不必害怕,它不会上岛。”   也许是因为她的表情带着一种哆哆嗦嗦的、惶恐的可怜气息,医生补充道:“您刚来的时候不是还说过钓鱼吗?如果您想要钓鱼,也要征得它的同意啊。毕竟海中的一切,都是它的子嗣。”   “????”   那怪物比这个船还大的多的多的多!   是钓鱼还是它钓我?   不钓了不钓了!   顾蘅摇摇头,看那个东西已经完全消失在了雾气深处,这才拉住了医生的衣袍下摆壮胆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这次的补给船里有什么东西吧。”   别的东西倒都并不稀奇:除了吃喝的食物之外,还有一些加上眼熟的首饰、衣裙、照片。   顾蘅拿出其中一个相框来:照片上的夫妇和被他们揽在中间的孩子正笑的如出一辙的灿烂,根本不带丝毫阴霾。   所有这些东西都被整理的好好的,简直就像是在不厌其烦的提醒她,一遍又一遍的叫嚣着:这些都是你无法抹去的过往。   看着这些眼熟的东西,顾蘅原本带着好奇的清澈眼瞳中骤然浮起了戾气:她拿起那个玻璃相框,看着在照片上笑的一派灿烂的三个字,忽然一声冷笑,把手里的相框往地上重重一砸,玻璃四散裂开,有几个小碎片刮伤了她的手。   顾蘅不管不顾的用脚踢开了玻璃渣子,用两根手指捡起了玻璃渣里的相片,她冷笑了一声,忽然重重的从上方用力一撕!   边缘本已经微微泛黄,看着就有了些年头的照片自然经不起这样的力道,照片从中间裂开了口子,正好把照片上的三口人分成了两半。   顾蘅只拿起了其中的一半,一脚就把另外一半踩在了脚下,用力的碾了碾。   就在碎玻璃在靴子的踩踏下发出咯吱响声的时候,顾蘅听到了医生的声音:“监狱长,这里有一个对讲机。”   顾蘅冷笑了一声,走过去拿起了那个东西,她稍稍顿了顿,按下了上面的绿色按钮。   “吱呀……吱呀……”   只有电流的杂音。   医生耐心的站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等了好一会儿,但不管是满怀戾气想要等电话通了就把那边的人喷个狗血淋头的小爆竹还是纯粹怀着看戏心态的医生这会儿都只能失望了: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除了电流的杂音外,什么其他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顾蘅肚子里的气慢慢的放掉了一点,等她在湿冷的岸边站了好一会儿之后,忍不住打出了一个凉呼呼湿漉漉的喷嚏,肚子里的这股气也好像随着这个喷嚏都跑光了。   女孩子吸了吸鼻子,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大概有些激烈---对于曾经被暴力对待过的医生来讲,也不知道会不会勾起他不美妙的回忆。   她向来是不屑和其他人多解释些什么的,但对着始终对她温柔又有耐心的异灵,也许是因为对方并不是人类又毫不八卦的原因,她反而有了解释的想法:“那是我爸我妈和我小时候的照片。是我妈去世前最后照的全家福了。我……”她稍稍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隐约的痛楚,“我知道他们送这个来想告诉我,妈妈也在天上看着我,但是他先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我,凭什么到了我,就要为了什么人类共同命运这种大道理去妥协?凭什么?”   顾蘅的话虽然说的不清不楚,但结合她之前只言片语里透露的信息,医生已经猜到了她的家庭背景。   脆弱的女孩子是最容易被控制的。   医生几乎是依循本能的上前一步,并没有对她口中的凭什么加以评价,而是轻轻揽住她拍抚着她的脊背,放低了声音温柔说道:“不管您想怎么做,只要您还在这个岛上,您就是自由的。没有人可以逼迫您去做任何事,只要您开心就好。”   “好呀,”他怀里先前还怒色满满、情绪激烈起伏的女孩子闻言一下子笑了,但她却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颐指气使起来,而是想了想,忽然弯起了漂亮的眼睛,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只要能泡个热水澡我很快就好了,既然你想让我开心,那……我就不客气的问了,这里可以泡澡吗?”   监狱长的房间里也是没有浴缸的。   别说浴缸了,就连淋浴也是不存在的。   洗澡只能拿水擦一擦--她先前还在纠结是不是要用看着黑黑的海水呢,现在看来或许之前的监狱长们……都是脏着的吧?   “……”   就在顾蘅以为医生大概会乖乖的承认自己做不到、第一次说出拒绝的时候,医生轻轻推了推眼镜,给出了一个完全出乎顾蘅意料的回答:“如果您想泡澡的话,自然是有的。在三楼,我带您去吧。”   “三楼?”顾蘅吃了一惊,她思索片刻才带着踟蹰的拧眉问道,“可是三楼不都是监.禁房间吗?”   医生微微一笑,拉住了她的手:“是的。您跟我一起去看一看吧。” 第13章 13脏水你也舔,是缺这一口水了吗……   顾蘅站在了一个白色的欧式浴缸前面。   大约是感应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浴缸上方的水龙头忽然“哗啦”一下开了,根本就没有连通着管道的水龙头一下子就流出了清澈的水来。   浴缸的整个内部是瓷白瓷白的,甚至像是强迫症患者反复用消毒剂擦拭过那样的干净。   从水龙头不断注入的水甚至在这个阴冷的天气里还微微泛着热气,熏到顾蘅的脸上,扑来一阵微微的暖意---在这个天气里,要是能洗上一个热水澡,那得多美好啊!   这样的好事,在灵气复苏之后,在安全区里都变成了一种奢侈的享受---安全水源的匮乏,让人类再无法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浪费水资源,洗热水澡的那么多水消耗,可以养活好几口人了!   顾蘅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几乎是下意识的跨前了一步。   然而就在她已经站在了浴缸边上的时候,顾蘅的眼前却仿佛闪过了另外一幅画面:污浊又混沌的黑红色液体泛着咕噜咕噜的泡沫,翻卷着的深色液体遮住了整个浴缸的内部,在那水中依稀浮沉着一些看不清形状的肉块,食腐的苍蝇在上面嗡嗡嗡的盘旋着,但随着它们中间最贪婪的那一只一头栽向液体,那苍蝇浑浑噩噩的只在水面上冒了个小泡泡,然后就像是被一股力量重重一拉,化成了缸中血水的一部分。   她一惊,再去看那个浴缸的时候,分明发现这浴缸的样子,和她脑海中刚才一闪而过的一模一样!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走到了缸边,只差一点点就要跳进去了。   顾蘅擦了擦自己的额角:摸到了一手涔涔的冷汗。   她已经想起了自己脑海中的那副画面来自于哪里:那是第25号异灵,‘嚎叫的浴缸’被镇压之前拍下的照片,在这个浴缸辗转于若干民居的途中,已经有好几任主人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但当安全区里发现有居民陡然失踪,觉醒者上门查看情况的时候,只拍到了房间里唯一出现异常的家具:这只浴缸。   主人不见了,剩下的只有被融化成血色的缸中液体。   据说在镇压它的时候,觉醒者们几次听到了从浴缸中传来的疯狂嚎叫。   而镇压者在记录中写下了自己的怀疑:那是它曾经失踪的主人们在融化成缸中血水的时候传来的痛苦哀嚎。   这也是这个浴缸名字的由来:嚎叫的浴缸。   在想到消失在浴缸里的那些前任主人们的时候,顾蘅就忍不住瞪大眼睛看着给她提出前来这个房间的医生,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我只是个洗个澡,你竟然让我来血水澡?没搞错吧?要报复我也没有这样的!   只要想想这个浴缸的威名远扬,顾蘅就对这个既不需要烧水,又不需要加热的热水澡兴致缺缺起来:她气鼓鼓的瞪着医生,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你这样太过分了,我要个解释,你可千万别驴我”。   也许是被她大睁着眼睛一脸无语的表情逗乐了,医生低低笑了一声,但在顾蘅察觉到他的笑意更加愤怒,变成气炸的河豚之前,他已经非常识趣的掩住了自己忍俊不禁的表情。   算你识趣!   顾蘅气鼓鼓的想着,在他来得及开口之前,她已经匆匆拉开了和浴缸的距离,带着愤怒的语气小声抱怨道:“我才不要在这里面泡澡!”   “为什么?”医生扬了扬眉,在她看来是明知故问的挑眉笑道,“您不是想要泡个澡吗?”   “因为之前它的主人是男人啊!”顾蘅几乎是理直气壮的大声说道,“谁要用臭男人用过的浴缸啊!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皮肤病脚气或者就是喜欢在浴缸里打飞机嘛!啧,我才不要呢!”   “噗嗤”。   原本只是温和微笑着的白衣异灵脸上的笑意一下子转为忍俊不禁,他大概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理由:这还真是曾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才会说出来的话。   理直气壮,和她非常匹配。   不过她脸上的表情的确并不是恐惧,倒更像是恼怒混合着遗憾:原本带着逗弄的情绪沉淀下去,变成了其他更复杂的念头。   医生还没来得及说话,浴缸里原本清澈又热腾腾的液体像是愤怒一样的翻滚起来,透明的液体上“咕噜咕噜”的冒出了大量的气泡,就在顾蘅还没意识到缸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缸中的水像是被一只巨手凌空托举起来,在她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哗啦”一下就从半空浇灌了下来。   半温热的水当头而下,顾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啊”的尖叫,她就慌乱了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身体:日!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衬衣!   这水从头到脚把她浇成了个落汤鸡,薄薄的白色衬衫根本起不到任何的遮挡作用!   在水温变凉她来得及感觉到寒冷之前,顾蘅已经一把抱住了自己的熊熊,低着头谁也没看,以一个相当别扭的姿势夺门而出:啊啊啊这该死的浴缸!   讨厌!气死人了!谁知道缸里的是什么水啊!   现在她只能希望,医生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不是个摆设了。   天哪谁能告诉她,异灵会不会有近视眼啊?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看着女孩子几乎是夺路而逃的狼狈背影和随着她离去“砰”一声关上的房门,医生忍不住又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才转向整个浴缸都像是在瑟瑟发抖起来的25号,他走过去敲了敲缸壁,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似乎现在应该要代你去安抚这一任的监狱主和代你赔罪了。你大概也该想想,怎么补偿我才合适了。”   浴缸气的发抖。   是谁刚才连眉梢眼角都写满了笑意的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分明看戏看的很开心,哼,什么赔罪,分明是你还没看够戏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满肚子坏水的家伙,分明就是故意带着监狱长过来对它这个小小的浴缸进行心灵打击的!   最坏的就是你这个家伙。   但医生轻轻敲着缸壁的手指,却让浴缸根本不敢哔哔任何一句反驳的话,它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那种缸,现在这家伙轻轻敲着缸壁哪是在轻敲啊,分明是在威胁,不听话就直接戳穿了你!   气抖冷。   面临着被一指头戳穿成透明缸的25号异灵抖了抖,片刻后老老实实的从笼头里吐出来了一颗水珠,落在了医生恰好伸出的手掌心。   素白的手心一阖,就把这颗深红色的血水吞没于内。   和先前其它的水珠都不同,这一滴深红色的血水一落,整个浴缸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种像是整个身体都带着魅惑高光的瓷白感觉,整个身体也黯淡了一些。   医生淡淡轻笑一声,估摸着愤愤然离去的女孩子这会儿应该也换好衣服了,他这才施施然的准备追上去。   **   顾蘅直到冲回到房间换掉了湿透的衣服,重新穿上了好好的干衣服以后才感觉自己在刚才快降到负值的理智回归了。   理智告诉她,是她的几句话激怒了浴缸,才导致一缸热水从天而降,把她活生生浇成了个落汤鸡。   她突然说出口的那些嫌弃的话激怒浴缸其实不关医生的事---他对她不够了解,自然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猜到她竟然会在当时说这种话直接把浴缸的小脾气给点爆了。   但开始感觉到寒冷的皮肤和战栗起来的鸡皮疙瘩,却让本来就刚刚回归的理智被燃烧到只剩下一星半点:虽然明知道出现这样的意外应该不是医生的锅,但是这家伙真是……带她去看异灵难道不该先和她打个招呼吗?   那样至少……至少……她不会穿这么尴尬的衣服了嘛!   当时一整盆水从头浇下,她只顾着想自己有没有露点,光顾着捂自己的熊熊了,转身丢下医生就跑,他没事吧?   25号异灵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就在她准备一边擦头发一边去看一下医生状况的时候,被她带着刚才放在了桌面上的对讲机忽然发出了“唰啦唰啦”的电流声。   顾蘅停下了脚步。   和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轻微的唰啦声后,在电流音里明显出现了另外一道她毫不陌生的声音---是她曾经依赖、仰望过的家人。   在轻微的“唰啦”声中,这道声音入耳却如此清晰,清晰的叫顾蘅几乎是一瞬间就涨红了脸庞,一股浊气直直涌上心头。   “阿蘅?阿蘅?”   大约是轻轻温和的呼唤了两声之后没有得到她的回应,那边的男声轻轻咳嗽了一声,才带着不确定的低声问道:“是阿蘅吗?能听到吗?是爸爸……”   顾蘅的指甲深深的掐入手心。   她在昏迷的时候听到过这一道发号施令的声音,和她噩梦中的对话互相对上了。   她有很多的话想质问这个男人,比如他应该知道被送进来的所有人都死在了监狱里,到底做了二十三年父女,他是怎么狠得下这个心的。   但再想一想,这样的质问却又非常多余。   人家既然已经做都已经做了,她又何必再听他哔哔一遍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与其听那些假惺惺的抱歉对不起,还不如索性大家有事说事,撕开那些看似金碧辉煌的表象遮掩,或许才是这世界的真实。   那边也许是隐约听到了这边的呼吸声,又或者是猜到了这边有人但不出声没说话,男声忽然越发低沉了下去:“阿蘅,恭喜你收服了第一个异灵,你万事小心,爸爸已经为你争取过了,只要你能再收服一个异灵,我们就会想办法把你从里面接出来,并且,等你平安出来之后就会从觉醒者公会中换取一份促进你异能觉醒的灵药。到时候,你失去的一切……”   纤细白皙的手指一下子按住了红色的按钮。   对讲机那边的声音一下子停了。   虚伪的、假模假样的许诺终于没有再像是不要钱一样的继续说出来骗人。   公会大厅里,男人“喂喂喂”了两声,在意识到信号突然切断之后,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旁边年轻的英俊男人忍不住问他:“顾伯伯,会不会是误触?或者是……其他异灵……”   前一个倒是还好,如果是后一个,那些在被镇压之后对人类满怀怨恨的异灵一定会更加想方设法的突破监.禁,给她找更大的麻烦。   “不会的。”年长的男人摇了摇头:切断对话的时间如此恰巧,对于顾蘅的熟悉,让他几乎是一口下了断言,“在那边的就是阿蘅。”   该传递的信息已经传递到了。   而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   等着时间验证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只是一个可笑的巧合。   **   顾蘅回过头去。   白衣异灵一脸无辜的缩回了自己按下红色按钮的手。   他往前伸了伸自己的另外一只手,顾蘅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拿着一块雪白的干燥的毛巾---看样子,是赶来给她擦头发的。   想的倒是很周到。   时间也凑得刚好。   但虽然是这样,随便摁她东西的行为还是不可以纵容的---虽然那头的人是个讨厌鬼,她自己在当时也分明是准备不想听他哔哔下去了的,可是他这么做,那就是妥妥的挑战身为监狱长的权威了。   顾蘅板着脸恼火的甩了一甩头,长头发上的水珠溅了他一脸,异灵满脸无辜的瞅瞅她,就在眼睁睁看着其中一颗水珠划过他唇边的时候,忽然伸出舌头轻轻舔过,舌头一卷,那颗水珠就消失在了他的唇间。   “!!!”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的脸上有点烧。   顾蘅气急败坏的跺脚:“浴缸里的脏水你也舔!是缺了你这一口水了吗?”   医生笑了笑,倒是没有像她害怕的那样来一句“甜”之类的话,而是一板一眼的摇了摇头:“监狱长,您不必担心,浴缸里的水是绝对干净纯净暖水,它是有自洁功能的。”   “………………”   谁想听这个了!   大概是怕她气急了,医生扬了扬手里的大毛巾,柔声问道:“瞧,您这不是顺利的洗了个暖水澡了吗?我有这个荣幸能帮您擦一擦头发上的水吗?”   顾蘅漂亮的眼珠子瞪圆了:啊,她听懂了,原来这家伙竟然是故意的,故意带她去碰瓷浴缸,就不用进浴缸去泡澡,但至少能白嫖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了!   骚,操作还是你骚啊医生! 第14章 14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做得到……   医生帮顾蘅擦干发梢滴下的水珠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   她有从头发的间隙里悄悄咪咪的看着这个很有耐心的在一点点慢慢擦拭着她头发的异灵。   她好奇的视线似乎完全没有干扰他手上的动作。   从她的角度来看,她根本找不到医生在外表上和普通人类的差别---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他身上有种格外的淡定和专心,这是现如今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很多人类所匮乏的品质。   可是除了这种特别沉的气质之外,他至少在外表上和普通的人类男人一模一样。   但每一个异灵都是有自己的执念的。如今顾蘅已经知道了,当异灵的执念得到满足,它们就会变成武器或者装备,至少,成为完全被驯服的对象。   顾蘅看着垂眸显得格外专注的医生,好奇心像是有一只蚂蚁反复的爬过心上,她忍不住想起一个问题:医生的执念,会是什么呢?   他的执念一定藏得很深,至少绝对不是救人这么简单。   如果只是治愈和救人的话,他应该早就已经变成某些人手中的装备了。   也许是因为她时不时偷觑一眼的动作实在太频繁,医生忽然放下了手里的白布,站起了身。   顾蘅刚刚来得及掩藏住自己过分好奇的眼神,医生已经微笑着对她说道:“头发干了。您现在,心情有好一点吗?”   啊,原来不是因为在意她的偷看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啊。   顾蘅心里一下子闪过了这个念头,她点了点头,继而忍不住好奇的问医生:“洗了个热水澡,我的确开心了一点点。你对每一个监狱长都这么关心吗?”   话说出来以后她又觉得自己这话里有种查勤的醋味,她立刻掩饰的加了一句:“我就是觉得……这样也太累了。”   啊,这个问题啊。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了。   医生的唇角勾起了一点温柔的笑意,眼中的神色却带着一点微妙的凉薄,只是被下垂的眼睑遮住,顾蘅并没有看清。   他并没有像顾蘅猜测的那样回答“是”,反而是轻轻摇了摇头:“是因为信任您,才带您去找浴缸的呢。”   “诶?”女孩子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嘴唇也张的微圆,露出了对这个回答非常惊讶的表情。   医生摊手苦笑道:“绝大多数的监狱长,是不会欣赏浴缸的这次热水澡的吧。”   “……”好像的确是这样没有错。   她看到浴缸的第一时间也像是受到了引诱一样的往浴缸旁边走,现在想起来,的确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为了白嫖一个热水澡冒这么大的风险,多数人非但不会开心,反而会对他拳打脚踢吧?   “所以,只会对您这么做。”医生专注的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既然您开心了,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顾蘅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她忍不住咕哝道:“啊……太犯规了……”   **   医生走了以后顾蘅忍不住握住了小鸟,跟自己的武器悄悄嘀咕:“医生实在是太会说话了,我一开始还对浴缸水有点阴影的,聊着聊着就昏头涨脑的啥都忘了。他这么会说话,为什么还会被□□打脚踢啊,唔……我知道了……”   小鸟胆战心惊的听着她的评价,根本不敢多嘴多舌的告诉她,在这个监狱里发生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大魔王都听得一清二楚。   黑暗、阴影、瘟疫、病痛、折磨都是他的触角,但凡有这些东西所在的地方,医生就能毫无障碍的进出。   所以他虽然看似人是走了,但监狱长的评价,那个控制狂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上帝保佑,呸呸呸,魔王在上,主人可千万不要在背后随便吐槽他啊。   顾蘅下了个她觉得逻辑通顺的理由:“一定是那个男人妒忌他的外表!当一些人处在阴暗困难的处境的时候,容易对自己身边光鲜亮丽而且永不衰老、憔悴的同伴抱有敌意……也的确是某些人类的劣根性所在吧?”   “???”   才不是妒忌呢好吗!   小鸟差点就要出声反驳自己主人了,直到它感觉到了走廊上涌动的黑暗能量。   反驳啥呀?   大魔王很开心的样子嘛!   小鸟大声的顺着主人的推论啾啾啾起来,既然连当事人自己都不在乎,那它还反驳个啥?   “主人说的对!就是妒忌!”   顾蘅倒是没有在意小鸟一瞬间的凝滞,她只是随意感叹了两句,旋即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先前只见过一面的浴缸上了---现在安静下来她才想起,这个浴缸的外形,似乎有一点儿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似的。   不是在指南上,而像是在更久以前的记忆碎片里……   事实上在灵气复苏以后,还有那个闲钱和力量去定制这么大一个欧式浴缸,并且放足够的热水进行热水浴的人家几乎是凤毛麟角了。   哪怕真的有,也肯定是觉醒者家庭,那就不是脱离了家族一个人在外流浪的顾蘅会接触到的那些人了。   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灵气复苏之前就见过这个东西---也许在以前的世界里,浴缸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浴缸而已,这种日常的用品,她就算曾经见过也未必会上心。   但顾蘅仔细想了一会儿,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真傻!   既然觉得自己曾经看到过这个浴缸,那一定是和这个浴缸的第一任主人有关的。   查一下它的第一任主人是谁,一切不就清楚了吗?   她打开了【监狱主指南】,找到了对于25号异灵【嚎叫的浴缸】的介绍页。   在密密麻麻的战斗记录、镇压指南、注意事项当中,对浴缸经历第一任主人的介绍却不过短短几行:   【嚎叫的浴缸:   它的第一任主人是一位带着孩子的妇女。妇女和她的两个孩子都喜欢在浴室里玩儿。   后来警察到的时候,妇女被发现死在了家里的洗手间地上,整个地上全是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她的孩子们不见了,浴缸里却放满了整整一个浴缸的血水。   在事件的初期,我们并没有把浴缸认为是异灵,警察局方面认为是女人以诡异的手法杀害了孩子,并且藏起了孩子的尸体。   直到一个月之后,新房客也神秘失踪,破门而入的警察再次发现了一缸血水,嚎叫的浴缸才被列入危险物名单。】   这个故事似乎也有点儿耳熟,顾蘅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啊”了一声站了起来:她想起来她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个浴缸了!   因为她是真的见过它!   那个死在卫生间里的女人,是顾蘅曾经喜欢过的一个up主。   那位up主曾经上传过家里的照片,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从照片里看来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也热爱自己孩子而且在努力生活打拼的女人。   但有一天,她忽然说不更新就不更新了。   灵气复苏以后失踪人口不知凡几,有人断联的情况也屡见不鲜,大家连自己活着都很艰难了,对于网上忽然消失的up主当然并没有给与过多的关注。   顾蘅如果不是因为对一张那个妈妈PO过的在浴缸里,举着自己的孩子在夕阳下玩耍的照片记忆深刻的话,也不可能在这么久以后再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浴缸的。   虽然素未谋面,但顾蘅从自己真心实意追过的照片和文字里推断,这位up主应该不是杀害孩子的凶手。   难道真是浴缸变异,一开始就连杀三人?   不知道为什么,顾蘅总觉得,自己在浴缸的身上并没有感觉到那么大的凶性和戾气,它在她脑海里展示的满浴缸污血和苍蝇飞舞的照片,在那时候也更像是在提醒她‘莫挨我,离我远点’。   就连被她吐槽脏之后的抗议,也非常像是小朋友因为生气而闹脾气的那种直接捣乱,而不像是觉醒者们判断中的那个凶残到连杀几人的恶魔。   相较于她手上的指南,顾蘅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忍不住摸摸手里的小鸟,叹息道:“要是能去看一看现场就好了,那样我就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了。”   不管异灵们的执念是什么,如果能看到它们‘诞生’那一刻的情景,也就能理解它们了吧。   顾蘅这么想道。   不过她也知道看现场是不可能的。在指南里也只有干瘪的文字阐述,并没有附上当时的图像---大概是送她进来的瘪犊子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他们当监狱主看待,而只是当成可以随意丢弃的一次性耗材吧。   所以说完这句话,顾蘅也就轻轻叹了一口气。   直到她听到了小鸟啾啾啾啾的声音:“可是主人,别人做不到,您却是可以做到的啊!”   “???”我可以做到?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第15章 15同音字误我   直到顾蘅再一次站在浴缸面前的时候,她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脑子一热,听了小鸟的怂恿就信了。   见鬼。她在心里低咒:那个死掉的前任写的‘不要相信’还血淋淋的摆着呢,小鸟说我能行,我竟然真就往上冲了?   如果仔细分析逻辑和脉络这当然是很疯狂的,但小鸟的属性写的清清楚楚:   【当小鸟歌唱的时候,你必须保持安静】   它说,它可以在浴缸面前试一试。   小鸟无辜的对顾蘅说道:“主人主人,到时候你就听不到浴缸的哀嚎了,嘻嘻,没有干扰以后,你大可以任意的、随心所欲的、一点一点的反复抚摸浴缸的全身哦!它不叫了以后你想对它怎么样都可以了!”   “……”为什么这么简单又单纯的动作落到这只小破鸟的嘴里就变成了GHS?   顾蘅对小鸟嘴里的形容词敬谢不敏。   但她得承认,在没有哀嚎的干扰下仔细的检查浴缸的全身,的确是一件很有吸引力的事情,哪怕这个安静只能维持一首歌的时间。   当然,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顾蘅给小鸟写了一首歌。   随着顾蘅手持鸟喙状武器的靠近,浴缸这一次的反应比之前更加激烈。   几乎就在她进入房间的瞬间,黑雾就开始在浴缸上方聚集翻滚,整个房间的温度一下子就开始降低下来,一阵阵冷风在紧闭着房门的空间里打着旋一般的徘徊流连。   冷意像是冰,缓慢的从脚底往上窜。   顾蘅生理性的打了个寒战,心底模模糊糊的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热水呢?   好大一缸热水呢?   总感觉,现在浴缸里的水……应该是凉的。   为什么跟着医生来就能白P到让浑身温热舒爽的热水,但等她自己提着武器准备来干一波大事的时候,浴缸却只提供冬天里的一波冰水了?   这呼啸的寒风和从骨缝里窜起的阴森寒意,让顾蘅的心头忽然升起了微妙的后悔之意:她冲动的跑过来除了小鸟叽叽喳喳在背后怂恿的原因之外,还有一小部分……是因为想到热水的便利啊。   她可不是跑来替外头的那些人白打工的!   但眼看着她呆站着没被翻滚的黑水吓退,浴缸的愤怒之意几乎可以从它的动作中喷涌出来了:它的黑水汇聚成了漆黑的怀抱,从浴缸底部的塞子当中像是源源不断涌出的黑水在空中汇聚成了一个极端的雾气怪物,一张嘴,发出了咕噜咕噜咕噜的,由模糊不清的水珠翻滚构成的疯狂哀嚎。   原本水珠的翻滚成应该是重浊低沉的,但这黑水发出的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像是金属撞击的尖叫。   伴随着这一声一声的嘶吼,就连房间里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构成的玻璃窗户也像是被这种尖叫所感染,开始哗啦哗啦的摇动起来。   顾蘅的手机在整个监.禁空间开始晃动,浴缸因为愤怒而开始暴走的时候忽然开始尖锐的报警起来。   顾蘅低头看了一眼那个血红血红的“!”符号和闪烁的25号即将突破的提示条,摊摊手直接点了“忽略提示”。   废话,她人就站在25号好吗,还用得着提醒吗?她看得出来,浴缸对她没有转身就跑的行为非常愤怒。   顾蘅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浴缸上方的人脸汇聚成形并且以一种势不可挡的速度朝着她疯狂猛扑过来的时候,一把向天打开了她手里的鸟喙。   小鸟张开嘴巴,在她的头顶开始了念经一样的歌唱。   有气无力、毫无激情。   “3.1415926……”   随着一连串的歌声,顾蘅头顶的人脸显而易见的陷入了呆滞的迷茫: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也许是因为念经的频率实在太催眠,顾蘅看见僵持在半空中的人脸,滴滴答答的落下了几滴它hold不住的黑水。   当那些原本污黑的水珠滚落在洁白的地面上,半空中的人面才渐渐露出了真实的样貌。   褪去了污黑、停止了大张嘴巴的嘶吼,顾蘅这才发现,半空中人形的真实动作,是一个人托着满手的血污。   它的怀抱里全是污血,但虽然那些污血让它浑身越来越脏,它却紧紧的拥抱着怀里的血水,就连那些已经发黑、发臭了的部分也不肯漏掉分毫。   而每当一滴污黑的水珠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它明明黯淡和呆滞的脸上,却像是流下了无声的血泪。   那分毫不舍的姿势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就让顾蘅想到了她自己:上一次感受过这样密切的拥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恍惚之中,她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母亲过世之前。   也只有母亲会那样满怀不舍的拥抱着自己的孩子,紧密拥抱到哪怕被灼痛也不肯放开分毫。   一分一毫都不舍,分分秒秒都珍贵。   而浴缸最珍贵又无法忘却的记忆,对她展现的画面,在她看来是“恶心”的苍蝇飞舞,但或许……对一个绝望的母亲来讲,却是记忆里最后的团聚。   顾蘅隐约猜到了空中人形的身份,她皱了皱眉头,对‘监狱主指南’上写的25号的经历全盘打上了一个巨大的叉叉:   变异的浴缸?   这个分类根本就不对!   在这件事中,受到灵气浸染之后变异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浴缸吧?   哪怕浴缸嗜血,也不会对缸中血肉怀有那样强烈的不舍,所以只有一个解释,浴缸里的血肉的确来自于两个死掉的孩子,但嘶吼尖叫和情感的干预,都是来自于无法接受的母亲。   虽然不知道第二个房客的死因到底是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指南里写的多有不尽不实之处,甚至连浴缸的成因都没有调查清楚。   报告里的浴缸过往是充斥着如此多的误导性:如果按照指南里对于浴缸的处理方式,等到用它们给她带来的锤子反复惩罚并且凿穿缸体的那一刻……或许才是25号异灵完全暴走的时候吧!   如果异灵实际上呈现出的是不肯让缸中液体遗漏分毫,视其中液体为自己‘孩子’的情绪,那么它的暴走,实际上也就有了其他的解释。   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顾蘅随着小鸟的念经声上前一步,无视了浴缸里满缸腥臭的污黑,把自己的手伸了进去,闭着眼睛摸索了半天浴缸的底部。   如她所想:那里空空如也,浴缸的缸塞不见了。这满缸的污黑,也不知道是怎么反重力的沉积在浴缸里的。   半空中的人脸泪流的更急。   顾蘅在浴缸旁边抬起头来,看向那张模糊的面庞,缓慢的、清晰的对她说道:“会把你想要的东西还给你的。”   随着她的这一句话,顾蘅转身走向房门,拉开门后,关上了还在生无可恋的念经的鸟喙。   门内剧烈的波动停了。   手表的警报也终止了。   顾蘅靠在门上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合理怀疑,她的前任,也就是那个死在九尾狐手下的男人死前写的‘不要相信’,就是说的监狱主指南。   幸好她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有信过。   ***   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已经听到了走廊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风风火火的,很有热情的样子。   他刚刚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在脑海里精确的描绘出那个女孩子的姿势和动作,房门就被她一把推开了。   额头上还带着亮闪闪汗珠的新任监狱主冲进室内,略带好奇的打量了了一眼几乎是空无一物的房间,旋即以一种和她动作截然相反的迟疑语气问道:“医生,请问你有缸塞吗?”   顾蘅看着医生脸上的表情从原本的笑意盈盈变成了迟疑。   然后他漂亮的眉头仿佛微微蹙了蹙,表情微妙的轻轻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顾蘅相当开心的说道:她在匆匆冲过来的路上也思考过了,假如在监狱里真的找不到缸塞的话,也可以量一个大概的尺寸,然后让医生用塑料木头之类的雕刻一个。只要大小差不多不至于漏水,那个异灵应该也能满意的吧?   医生不愧是本监狱的小叮当,他竟然连这个也点头诶!   连尺寸都不问,莫非他有的是什么万能尺寸,遇水膨胀的魔法世界材料制品?   顾蘅心里刚刚兴奋起来,当她看到医生默不作声的带着她过去从床底拖出了一个箱子并且打开了箱子的盖子之后,她一下子表情就裂了。   虽然没见过,但箱子里的这些都是什么什么什么?   等等……他不会是误以为……同音字误我!   不不不,他误会我在说那个,他怎么还能这么淡定的去找工具箱啊!   还有,这箱子怎么会在他床底下?   医生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顾蘅不知道过去的那些监狱主到底是些什么样的变态,但她的脸几乎是一下子就红了,然后原本一阵风一样冲进来的女孩子像是火烧屁股一样的跳了起来,整个人开始慌慌张张的拼命摆手:“不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这个!淦!”她还能解释的通吗?她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她爆了个粗口,在对上医生诧异的表情和他哪怕却依旧带着包容和隐约伤痛的眸光之后,她发现自己完全不能直视站在自己面前看似完好无缺的医生了:明明知道这对面前的异灵是一种亵渎又是一种不尊重,但在亲眼看到所有那些具有强烈刺激性的物品之后,面对着把衬衫领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的医生,她的大脑却像是具有自己的意志一样,开始疯狂的臆想起了在他身上使用所有道具的场景。   它甚至擅作主张的想着,那些也许都是发生过的情节。   这不对!这完全不对!   这对医生是一种完全的玷污!哪怕他只是个异灵,这样的想法对顾蘅来讲也着实过分了。   她狼狈的冲着他鞠了个躬,一把握住了手里一言不发噤若寒蝉但旁观了她社死全程的小鸟,慌乱的连解释的话都说不下去了,夺门而跑。   而顾蘅没有意识到的是,随着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原本一脸顺从随和的异灵脸上却勾起了一抹凉冷的笑意:监狱主要缸塞?   看起来,她很快就能得到第一副盔甲了。   监狱的天,就要变了。 第16章 16我和他们不一样   顾蘅等一口气冲到了安静阴暗的走廊上,在阴影中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等到乱七八糟的心跳频率降下来,顾蘅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慌乱似乎有点儿太过了:我紧张个啥呀?我明明就是去找医生商量正事的。是他自己想歪了顺便把我带到了沟里去,为什么到最后是我这个说正事的转身就跑,而不是他羞愧的要在地上挖个三室一厅钻进去?   明明想的足够理直气壮,但顾蘅看看已经关上的房门,依旧没有找回去和医生对质澄清的勇气,她扯扯自己手里的小鸟,小声说道:“明明就是医生自己想歪啦。哼,总觉得他很经验丰富的样子……”   吐槽到这里,顾蘅意识到了问题,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刚才一瞥的时候,看见医生床下放着满满一个盒子的道具,他作为一个异灵,总不会有那方面的癖好吧?   小鸟在她手里瑟瑟发抖,完全不敢说实话:那东西当然不是医生的,也没有监狱主敢用在医生的身上,但是医生特意拿出来给主人看,总觉得他肯定又有什么新计划了。   它一个只有危险级的小武器,为什么要卷入到这么麻烦的漩涡里去啊!   顾蘅吐槽了几句,发现平时又活泼又话痨还轻轻松松就背下了圆周率前几百位的小鸟没有接她的梗,她噎了噎,伸手拍拍忽然变成了哑巴的小鸟:“喂,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医生是不是有问题?”   她话音未落,原本紧闭着的房门开了。   医生的脸从门口露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顾蘅手上感受到了奇怪气氛而噤若寒蝉的小鸟和耳朵尖还泛着粉色,但倔强的睁大眼睛和他对视用于表示自己毫不心虚的女孩子,若无其事的微微一笑:“您要的东西,我想到了解决方案。”   光看他的表情,就好像先前尴尬的事情一点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都能若无其事,一开始半点也没想歪的顾蘅就更加愿意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了:天晓得,她真的不是那种会X骚扰自己下属的老板啊!   医生是她在监狱里的助手,她才不会随随便便对自己的下属下手呢!   顾蘅在这一刻,决定用强力擦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关于医生盒子里工具的使用画面全部都从自己的记忆里擦除,只当做尴尬的同音词事故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咳嗽一声,等到确定自己的喉咙里不再像有什么东西堵着那样,才以一种格外平静的语气问道:“你说的解决方案是?”   医生摸了摸自己白大褂的口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副乳胶手套。   顾蘅接了过来,很快就理解了医生的意思---手套防水,在它里面塞上一些材质偏软又有一定弹性的东西,然后再拿来堵住浴缸的下水口,它就可以作为一个完美的缸塞使用了。   这可真是个简单的办法。   她先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要是她自己想到了这个,也就完全可以避免这一场尴尬了。   但是就在顾蘅点了点头准备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谢然后带着这个差点让她社死的塞子去进行实践的时候,医生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服下摆。   皮肤和皮肤接触的时候,顾蘅的小臂和他碰到的地方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啪”。   顾蘅吃痛一躲,在避开了他牵扯的时候,却瞧见医生平素温和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您不必避我如蛇蝎……”   “???”   她还没理解医生的话是什么意思,白衣异灵已经垂眸低声说道:“满足异灵的心愿不一定是最安全的做法。小鸟它或许没有太大的攻击性,但不是每一个异灵都是如此。我只是希望您能多为自己的安全想一想。那一天对讲机里的话……我听到了。您和之前的那些监狱主不一样,您只要再安全的渡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出去了,没有必要搏命。”   “等等……”顾蘅皱起了眉头。   听医生说前一句话的时候她还在想着自己什么时候避他如蛇蝎了,但听到后面,她的关注点却被带歪了。先前的疑惑被暂时搁置,顾蘅问的是最具有急迫性的问题:“你说的满足心愿不一定安全是什么意思?”从小鸟的例子来看,只要能满足异灵内心最急迫的愿望,它们就会乖乖变成武器或者装备。   “浴缸它毕竟杀了人,满足它心愿的同时也打开了它的枷锁。但我们谁也不无法确定是枷锁那一头,它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医生看着顾蘅说道,“它可能会杀人,也同样有可能伤害您。但相较于其他的好处,您的安危对我来讲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请您以自己为重,一定不要轻易涉险。”   在医生说话的时候,顾蘅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眼底深藏的担忧,他并不掩饰对她冒险的不赞同,但不同于某些爹味人士,他的话语只是温柔的劝告。   顾蘅心底一暖。   但她思忖再三,却叹息着摇了摇头:“你不了解我真正的处境……我的确和以前的那些监狱主不一样,因为他们至少是自愿来到这里的,而我却是从头到尾从来没有选择。如果我不拼一拼,也许我只能做某些人的垫脚石,我绝不会乖乖做他们的垫脚石,所以你的好意我收到了,但我不能按照你的劝告去做,非常抱歉。”顾蘅顿了顿,认真的说道,“不管怎么样,这次冒险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出事,也和你无关。”   她听懂了医生的意思---从浴缸的反应来看,母亲对孩子的爱意是毋庸置疑的,它的心愿之一就是堵上缸底的漏洞。   但等到这个漏洞被堵上,浴缸也许会生出新的愿景。   浴缸毕竟不是像小鸟这样的单细胞生物,它的愿望或许要复杂的多。   医生不想她冒险的好意顾蘅听懂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处境没有医生想的那么安全---顾家的豺狼把她送进这里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她自己的意愿,而一把小鸟对抗整个顾家,还远远不够。   医生沉默下来。   片刻,他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安慰她一下,但对上顾蘅倔强却闪亮的眼眸,他的手微微垂了下去---他想,她并不需要自己的安慰,医生微微垂眸,点头说道:“那么,这一次至少允许我站在您的身边吧。”   **   顾蘅带上了器械、小鸟和医生。   也许是因为先前刚刚才闹过一场,在她蹑手蹑脚像做贼一样轻悄悄的打开门走进25号异灵所在的房间,这次直到她走的极其靠近浴缸的本体了,25号才颤抖了一下。   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在打盹的人忽然之间被惊醒过来一样。   在浴缸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反应之前,顾蘅已经把塞入了大量纸巾的橡胶手套一把塞进了浴缸的下水口。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的声音一下子滚动起来。但不同于上一次凄厉到完全听不出声音的锐叫,这一次顾蘅发现自己清晰的听懂了那咕噜声的含义:“我的孩子。”   “呜呜呜呜我的孩子……”年轻女人哭泣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哀痛和颤抖,整个房间的温度,再一次随着她大声的哭泣降了下来。   失败了吗?   猜错了吗?   随着脊背上窜起的一股恶寒,顾蘅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死死堵住浴缸下水口的地方传来一股强大的拉力---明明从这边看去空无一物,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从浴缸塞子的另外一端死命的拉扯着这一端,那力气大的简直像是想要从只能下水的地方把这边的整个人都从缝里拉过去一样。   按着橡胶手套做成的缸塞的指尖上传来被刀锋划过一样尖锐的痛。   痛楚叠加寒冷,顾蘅听到自己的牙关咯吱咯吱的开始发抖,而浴缸旁那个原本由水雾凝聚成的人形低头看向在缸中迅速的再次汇聚起来的污水,只听“啪嗒”、“啪嗒”接连几声,血红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坠落在了缸中带着浓重腥味的血水之中。   没错,这一次浴缸里凝聚起来的不再是上一次25号暴走时候滴下来的污黑水滴,而是一池血色的液体。   缸中液体越来越多,在顾蘅勉力坚持的几秒钟里,红色的液体迅速的从一点点高变成了半人高,最后完全盖住了顾蘅的胳膊。   而随着缸中液体越来越多,半空中的人形也越来越清晰,到最后,顾蘅终于能够清楚的看见她的面容了。   这一次,终于能看见她的脸长什么样了。   她很快认出了这张哀怨痛苦的面容。   正是给她留下过深刻印象的女po主。   但是在认出人形面容的同时,顾蘅的胳膊那端传来的吸力也越来越大,心里一凉的同时,顾蘅几乎同步猜到了空中那死死盯着她的女人的想法:既然这个缸塞不一定牢靠,加上一个人肉做成的塞子,这一次总该结结实实,再不会被冲走了吧? 第17章 17觉醒者公会(第一更)   跟一个分分钟准备把你做成人肉浴缸塞子的异灵,显然正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万万没有用的了。   在感知到了女人巨大的力气里潜藏着的危险的瞬间,顾蘅空着的手已经悄悄往自己的背后摸索过去---她的右手被缸底吸附的结结实实,武器小鸟应该在她左手边的位置。   但左手一摸却摸了个空。   半空中,女人嘴角的笑容愈发光陆离奇,让人捉摸不透起来。   她笑容的残忍里仿佛带上了一种冰冷的笃定:你也别想着走了,留下来当人肉塞子吧。   然而就在女人脸上的那抹笑容即将完全绽放之时,顾蘅的手边却忽然摸到了一个硬物。   是小鸟!   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刚才就在那个位置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顾蘅这时候只差一点点就要被完全拖进浴缸里了---她的嘴巴距离满池的血水只有短短几寸,再往里拉一点,那血水就要浸没她的嘴巴了。   她的手一翻一张,早就已经蓄势待发的小鸟张大嘴巴,半空中刚刚裂开嘴巴的女人浑身一僵,她的啸声一顿,室内的寒意瞬间如退潮一般迅速消退。   缸底传来的吸力也是陡然一松。   顾蘅原本就已经用尽全力和浴缸那一头的怪力抗衡,这下对抗力消失,她的反应可没有这么快,一下子用力过猛,随着她的手破水而出,顾蘅踉跄两步,差点摔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她摇摆了两下,眼看已经要狼狈的摔个屁股墩了---后背和屁股忽然碰到了温暖厚实的材质。   她低头一看,在底下变成了她人肉垫子的医生一把扶住了她因为脱力还在颤抖的半边身体,眸光关切的问道:“没事吧?”   顾蘅用力摇了摇头:“谢谢。”   她稳定了一下站起身来。   随着小鸟的歌声,半空中的女人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虽然她看上去渐渐有了理智,也垂眸颔首像是恢复了人类的样貌,但刚刚感受到了她想要一个人肉缸塞念头的顾蘅丝毫也没有阖上小鸟牌武器的意思,她看向飘在浴缸旁边的女人,问道:“你对缸塞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是的。”   顾蘅终于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正常的说过话了,女人的声音低沉又嘶哑。   “不是的。”女人的手神经质的抓挠了一下,“我只是想要回孩子的尸体。”   顾蘅皱起了眉头。   “我的孩子们被剁碎成块,放干了浑身的血液死在了浴缸里。”女人眼神空洞的低语呢喃道,“那些人把我带走的时候,他们强行分开了我和我的孩子,我只是想要回我的孩子……”   顾蘅一下子想起了在【监狱主指南】当中写到的第一次凶杀案发生时候的事情。   卷宗里写的清清楚楚,警察当时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死在浴缸边的年轻女人和一缸腐烂发臭的黑水。   但有鉴于第一次测试浴缸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浴缸在案件审结以后就被作为旧货出售了。   死在浴缸里的第二任房客是在二手市场上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买到了这个浴缸,并且在不久之后被发现也变成了一缸黑水。   这个女人现在却只说想要她的孩子?   “你想要孩子,也不需要杀人吧!”顾蘅有些愤懑的说道。   “不是的,不是的……”女人的眼中流下了泊泊血泪,“我能感觉到我的孩子还在,被封存在某个地方,只是比以前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她的脸色随着越来越狰狞和扭曲的声音带上了痛苦:“我只是想要回他们的身体,放在我的身体里。以前我要回来也存不住,现在我可以存住了,把他们还给我,求求你了,把他们还给我……”   顾蘅知道自己应该保持怀疑。   保持怀疑才是在这个异种监狱里唯一的生存法则。   但几乎是出于本能的,顾蘅从她的身上只感知到了浓重如墨的苦痛,却没有感知到欺诈和凶戾:都说母子连心,她虽然不知道女人说的“他们在变得越来越少”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站在女人的立场想一想,相依为命的两个儿子在自己最喜欢的浴缸里被人剁成了碎片放干了血,自己成为了异灵被人镇压,而感官里还能感觉到孩子在一点点的变小,这不变得疯狂也很难啊!   顾蘅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医生,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她的眼睛里写满了犹豫。   医生似乎是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顾蘅的心定了。   她转向女人,问道:“如果我放开你,你能找到你的孩子们吗?”   女人激动的说道:“有浴缸的地方我就可以!我能感知到我孩子现在呆着的地方有浴缸!”   顾蘅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到门边打开了25号的房门,并且一咬牙,手动拉下了门旁边的闸门。   门口的面板上跳出了一行警告:   【警告:是否确认打开25号监.禁室?】   【请手动拉动摇杆三次确认并进行监狱主身份确认。】   顾蘅重重的拉动了三次摇杆,旋即她的指尖上感觉到了一下针刺一般的疼痛。   【已确认监狱主身份】   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室内只剩下了一片安静,安静的简直像是刚才的一切经历都是顾蘅做了一场梦一样---如果不是地面上的水渍还没有干,空气里也还残留着一种淡淡的腥味,顾蘅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刚才差点被拖到浴缸里变成人肉塞子的事情真的就是自己在做梦臆想出来的了。   她这一开门,女人真的没有攻击她,反而瞬间就不见了!   医生大踏步的走到了顾蘅身边,他的眼眸里带着淡淡的不赞同,但更满溢的是对她的担忧和怜惜:“监狱长,手疼吗?”   确认监狱长身份的时候用的还是血液检测,顾蘅拿起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指尖只有一个小小的针眼了。   她没把这么点小伤放在心上,只是医生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在顾蘅准备收回自己手摇摇头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痛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已经一把抓起了她的手,放在嘴里轻轻吮吸了一口。   夹杂着湿濡吮.吸音的“吧嗒”声在安静下来的走廊上显得格外鲜明。   顾蘅一呆,这种过分的亲密举动让她整个人从耳根处发烧的厉害,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干笑了两声:“真的不疼。”   “嗯。”医生仿佛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这个动作充满了涩情和亲密的意味,也大大越过了辅助和主人的边界。可他越是如此若无其事,感觉自己脸上发烧的顾蘅心里就浮出了强烈的不平衡感,她抗议的强调道,“就只是轻轻戳了一下,真的不疼,你这样……嗯……”顾蘅本来想说‘不好’两个字的,对上医生显得格外无辜又一脸丝毫没有边界感的担忧脸色,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否决词咽了下去,换了个委婉少许的说法,“让我有些不习惯。”   大概是她的确说的太委婉了,医生好像一点也没有听懂:“和您的勇气比起来,这点小伤的确不算什么,现在它已经完全好了。”他轻轻捏着她的手指给她看了看,那个红点点已经完全消失,他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才叹息着说道:“希望她不要辜负您的信任。”   “可我觉得她没有骗我。”顾蘅咕哝着,“再说你当时不也点头了吗?你不也同意我的吗?”她说着笑眯了眼睛,“如果她真的跑了一去不回头的话,被欺骗的怒火只能在你身上发泄了哦。”   “……”医生的表情里写满了茫然:他的眼睛里分明写着满满的疑惑,我同意?我同意啥了?   顾蘅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医生顿了几秒钟仿佛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说的“你不也同意”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皱起了眉头,非常严肃的、犹豫的瞟了顾蘅一眼,低低的说道:“我那是同意您说的‘她不该杀人啊’……”   顾蘅只觉得眼前一黑,“咣当”一声。   偏偏一句话把她砸晕了的医生还抿了抿嘴唇,他的眼眸里染上了星星点点的委屈:“不过,都怪我没有说清楚。”   才怪。   他在心里笑着:只是看她张口结舌一下子不知道该去找谁讨个说法的样子,很好玩也很可爱而已。   **   “执行长,韩子清出事了。”   这一天早晨,顾家接到了情报部门最新递上来的报告。   紫红色的危险级别报告扉页上就敲着死亡两个大字,顾父皱起了眉头,心底已经有了相当不好的预感。   他翻开第一页,入目的照片就是韩子清的死状:男人四肢都被剁掉,浑身的血液已经流干,地面上一片狼藉。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韩子清身后靠着的书橱。   中间空出了一块,相较于它附近其他满满当当的格子来讲,显得特别明显。   顾父皱眉问道:“知道那个地方原本摆的是什么吗?”   “无法确认。”来报告的觉醒者一板一眼的说道,“韩子清生前对这个房间宝贝的很,从来不许人进去的。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宝贝,只是听说……”   他的少许迟疑没有逃过顾父的观察。   他追问道:“听说什么?”   道听途说的事情原本不应该拿出来说,但韩子清身上的疑点本来就是觉醒者公会当中半公开的秘密了,来报告的人估计顾父也一定听过那些或真或假的传闻。   他便还是说了:“据说丢失的东西和他的异能有关。”   “呵。”顾父冷笑了一声。   他一页一页的翻看着韩子清的履历、死状和相关调查,等翻完了全部的报告之后才冷冷说道:“谣言止于智者,这种话要是传到普通人耳朵里去……”   他看了一眼来人,那人浑身一凛,立刻想起了灵气复苏之后的第一年,整个安全区里的混乱情况。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那人当下‘唰’的站直了,重重点头道:“是,执行长!我们会约束其他人,绝不允许任何人乱传谣言的!”   顾父这才点了点头。 第18章 18您可以随便使用我(第二更)……   顾蘅是在半夜被手表的提示音惊醒的。   监狱的夜晚阴冷、死寂,但顾蘅必须得承认,她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睡得很香。   尤其是当可以把小鸟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枕着安睡的第二天开始,她几乎每晚都是在小鸟话痨的叽叽喳喳声里睡着的。   在擅自允许浴缸离开监.禁室的时候,顾蘅并没有想到她在当天晚上就能回来---还挑的是半夜这种扰人清梦的时间。   但手表显示的信息明明白白:   【25号异灵已回归】   浴缸回来了。   她的执念,应该有了一个终局。   顾蘅披衣起身,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没忘记从枕下拿起小鸟,往三楼走去。   当她推开25号监.禁室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不再向之前那么冰冷的蒸汽。   暖融融的室内点着晕黄色的灯光,浴缸上方的水龙头正在源源不断的把热水注入到浴缸内,而先前哭泣尖叫疯狂的女人已经消失无踪。   当顾蘅碰到浴缸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再一次出现了对浴缸属性的描述:   【哭泣的浴缸(盔甲):   从那两个孩子在自己的面前化为血水的那一天起,浴缸就没有停止过自己的眼泪。   凶手闯进家门的那一天,母亲把两个孩子藏在了浴缸底部。   她决定自己去引开凶手,让两个孩子乖乖的不要出声。   然而孩子们亲眼看着凶手在浴室的地板上将母亲割喉。   母亲也大睁着眼睛,死寂的看着她的孩子们在浴缸里化为两团血水。   而她寄予厚望的浴缸,并没有能保护住她的孩子。   从这一天起,浴缸的眼泪就再没有停止过。】   顾蘅以前听说过武器和装备的属性在最开始都是含糊不清的---实际上越是高阶的装备就越是如此,而浴缸的属性,从表述上来看……也许是和视野相关的保护?   毕竟文字里有“浴缸没有能保护住她的孩子”这样的描述嘛。   顾蘅敲了敲浴缸,关切的问道:“你说想要拿回孩子们的部分,现在拿回来了?”   “是的。谢谢监狱长。”回答她的是一把嗓音低哑的女声。   顾蘅一愣:“你是……”她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个PO主的名字,迟疑着问道,“小鹿与小熊跳舞?”   “不是的。”女声的回复带上了淡淡的感伤,“我只是女主人的执念而已。女主人死啦,但她的执念却一直在,而承接了她最多回忆和爱意汇集的我,才成为了执念的载体。”   浴缸里的水这时候已经放的差不多了。   热水清澈见底,雾气蒸腾往上,顾蘅伸手探了探水温:是最舒服的接近40度。   在寒冷的冬日晚上,尤其是在这种孤岛上能泡一个热水澡,真的是从灵气复苏以后就没有过的奢侈体验了。   触手生温,顾蘅有些好奇的询问浴缸:“这个水……没问题吗?”   “您放心吧。”浴缸笃定的回答,“最重要的东西我已经存起来了。”   “……”上上下下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浴缸把‘最重要的东西’给放在哪里了。   难道是异次元吗?   但相较于之前的肮脏,现在的浴缸怎么看怎么干净,通体瓷白的浴缸里里外外的一点污渍都没有。   浴缸认认真真的说道:“监狱主,我现在就是一个最最普普通通的浴缸。您就随意的使用我吧。普通的洗浴是不会掉装备耐久度的,而且我已经里里外外的特意用水做过消毒了,还能保证恒温,您一会儿想泡多久泡多久,一定不会觉得冷的……”   顾蘅没有再迟疑:装备从不说谎。   这么一大缸还能保证恒温的热水,像这种优越的条件下,她怀疑自己在未来可能会一天来泡一次。   她一边脱衣服的时候一边听到了浴缸笑嘻嘻的声音:“我就知道您不是真的嫌我脏!”   说到这里,顾蘅忽然顿了顿。   浴缸的装备介绍里只提到了第一期凶案,但在监狱主指南的背景介绍里,分明还提过在浴缸里出现的第二次黑水事件!   她略带警惕的问道:“对了,第二次出现在你里面的黑水又是怎么回事?你杀了人?”   “不是啦不是啦,”浴缸慌忙回答,“那个人只是失踪啊,怎么什么都能怨我!黑水是我好不容易才一点点聚集起来的,我才不会让那种臭男人的血液在我里面腐烂呢……”   它嘟囔着,声音里充满了不满。   浴缸的话却还没有完:“小主人他们的血被那个坏人带走以后,我好不容易才一点点找回来了一部分积聚起来,谁知道他们竟然不由分说就冤枉我杀人!我才没有杀人!”   顾蘅的眉头皱了起来。   能碰到并且撰写【监狱主指南】的人一定是觉醒者无疑,而能把浴缸作为异灵关在监狱里的人,也只能是觉醒者当中的一员。   在灵气复苏之后,觉醒者们一直被视为这个世界的拯救者,也被赋予了极为崇高的地位。   而大部分的觉醒者也的确在履行他们被赋予的责任,在尽力的守护着这个世界。   但人性是复杂的。   顾蘅从来不相信,一个坏人觉醒之后就会变成一个百分百的好人,而有白自然也就有黑,现在看来,在觉醒者当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道德楷模。   她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的时候,门口已经传来了匆忙的凌乱脚步声。   门被人一把推开,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对上了医生的脸。他的表情一开始是焦灼的,在看清室内的情况的时候转为呆滞,然后急急低头捂脸,匆匆说了一声“抱歉”,旋即就是“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虽然这一串动作实在太快她也来不及反应,但顾蘅低头看了看自己刚脱掉的外衣,她忍不住高声喊道:“讨厌!你为什么不敲门!”   门外一声都没有了。   医生的确没有料到她是在脱衣服准备泡澡。   新获得了装备,最新入手了这样重要的物品,如果是以前的那些监狱主,能有这样的大好机会,他们绝对会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浴缸的防御属性、防御能力这些项目上。   毕竟面对未知的危险,越早搞清楚浴缸的作用,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安全几率大大上升了。   对于贪婪的人类来讲,探究异灵背后的故事、异灵的心境甚至它们的来历都没有太多的意义,绝大多数的人类唯一感兴趣的是:它们到底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价值。   只有这个才是重要的。   这个价值,当然不可能是单纯的洗浴价值。   他第一次带她来,从来也不是真的为了给她介绍一个可以泡澡的浴缸---他只是很好奇,当她知道监狱主指南不可信、觉醒者公会不可信之后,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会恐惧吗?   会担忧吗?   会夜不能寐、睡不安枕吗?   会想尽办法赶紧再入手武器和装备提升自己的筹码吗?   他很期待,当这个灵魂堕落入黑暗的时候,那一定是非常甜美的食物。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过,当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她竟然脱了一大半的衣服在准备洗澡?   水热腾腾的,新任监狱主年轻的面庞在水蒸气下显得粉扑扑的,她身上虽然穿了薄薄的一层内衣,但身体的曲线在光线下贴身的近乎于纤毫毕露,在那一瞬间,完全没有做好思想准备的医生只感觉到室内的热气“哗啦”一下就涌到了他的脸上。   热的他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了。   真糟糕。   他恼火的想道:希望监狱主不会在这么热的蒸汽房里把自己闷死了吧。   他在门口懊恼的搓着脚尖,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开了。   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监狱主的耳尖也发红,她的眼眸游移,但就是不肯正眼看他---简直像是她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她没有像大多数的监狱主那样劈头盖脸的责骂,反而是小声的说道;“是我不好,忘记锁门了。你怎么来的这么急?是听到25号的声音了吗?”   医生的眼眸微微一缩。   刚才窒息的热意像是涌到了耳尖。   哪怕对于人类世界的规则不甚熟稔,医生依然清楚,刚才是自己失礼了。   没有敲门,没有在门口稍稍等待至少给与里面的人一点准备时间就冲了进去,这简直是再失礼不过的行为了。   她生气才是理所应当,像她这样找自己的原因,这简直就不像是监狱主会做出来的事情。   医生看了一眼似乎非常温暖的室内,忽然感觉到喉头已经准备好的蜜语甜言全都梗在了嗓子眼。   在她闪着全心全意信任的眼眸注视下,医生察觉到了她的表情里甚至还带着点小心翼翼---她大约是害怕勾起他被虐打的阴影吧。   他顿了顿,才听到自己略带生硬的回答:“您没事我就放心了。”   真糟糕,这回答真是生硬啊,他在心里喊着。   “我向您保证,我下次绝对不会再这么莽撞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低声保证道。   顾蘅在开门的时候实际上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她的确觉得自己没锁门,发生这种事情她要付一半的责任。   何况医生冲进来也是因为担心和焦灼,毕竟在监狱里,什么危险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救人如救火,他没有耽搁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好心了。   所以她的话说的诚心诚意,在听到医生的保证之后,这尴尬的事情在她这里就已经翻篇了,顾蘅并没有太把这件事往心里去,反而是对医生笑道:“我们以后就有热水洗澡了,真棒!”   也就在这个时候,顾蘅放在一旁边地上的对讲机忽然再一次毫无预警的发出了“唰啦唰啦唰啦”的电流声。 第19章 19她就是个花瓶   顾蘅原本还笑微微的脸色几乎在对讲机出声的瞬间就转为阴沉。   她看着在不断发出电流声的对讲机: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在看着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医生很明显的注意到她攥了攥自己的拳头,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写满了“不想接听”四个字。   显而易见的是,她对跟外界沟通兴致缺缺。   但就在他准备体贴的像上一次一样帮她把不断发出噪音的对讲机直接放到干扰不到她的地方保管起来的时候,顾蘅却已经闭了闭眼睛,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的走过去拿起了对讲机。   她打开了通话按钮。   声音听起来毫无疑问是镇定平和的,只有站在她身侧的医生看的清清楚楚,他身边的这个女孩子,眼眸里像是熊熊燃烧着不灭的愤怒,:“喂?”   那边电流的沙沙声越发高频起来,片刻之后,医生才听到了和上一次一样的男性嗓音:“阿蘅?”   亲密的称呼。   医生在心里冷静的评估着电话那头的人和监狱主之间的关系,他很快的就得出了结论:不管从声音里透露出的年纪感还是故作亲密实则疏离的陌生感,透露出来的信息都是一致的,他对监狱主根本就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影响力了。   正是因为实质上关系的疏远,他才需要特意用上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要知道……虽然和监狱主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短暂的几次接触已经足以让医生了解这位新任监狱主了:她足够独立也有足够的决断力,她绝不会喜欢这种还把她当小孩子哄的敷衍。   果不其然,顾蘅唇角的笑容越发冷淡了几分。赫拉   她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嘲讽的神色,声音淡淡的,但仔细听的时候,略微上扬的语调里却好像夹杂着一点妒忌和不满:“怎么,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顾蘅对那端东拉西扯的“担心你”、“吃不吃的饱睡不睡得着”、“监狱里那些东西有没有给你惹麻烦”这种嘘寒问暖分明已经不耐到了极致。   在那边的男人嘘寒问暖的时候,她甚至一度因为听的烦了,把对讲机孩子气的狠狠丢在了桌子上,在那边因为这一声“砰”而反复询问她“怎么了怎么了”的时候,她吐吐舌头看看身边的医生,狠狠比了个砸碎对讲机的动作,然后才敷衍的对那边的人说道:“刚撞到了一根柱子”。   医生看着她身上很少出现的情绪宣泄和耍脾气的动作,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不过显然,那边还在唠唠叨叨的男人大概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顾蘅真正的态度,等她勉强应付了几句,接着适时的在回应的语调里添上了几分对自己目前艰难处境的愤懑不平,那边的人果然就上了勾:“阿蘅,最近监狱里有没有异常?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等一有离开的机会,我立刻就会派船过去把你接出来的。”   果然。   顾蘅心里“咯噔”了一下:在对讲机响的时候她就担心过,那个一切以利益为优先的男人忽然主动要求通话的契机,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有办法知道监狱里的情况。   她倒不担心自己,但她担心刚刚才回到监狱,又因为满足了心愿而愿意和她并(提)肩(供)作(热)战(水)的25号异灵。   她眼珠一转,当下冷笑了一声:“异常?这鬼地方还需要有什么别的异常?要说异常,你该问我的是哪一天没有异常!这该死的鬼地方,我感觉每一个角落里都藏着鬼影,每一个楼梯转角都可能有变态杀人狂!我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多走一步多说一句就激怒了自己惹不起的大家伙,他们跑出来把这鬼地方搞的天翻地覆,你告诉我,在这个鬼地方有什么是不算异常的?那我要不要连今天我住的房间里水管多响了几声也告诉你?”   她歇斯底里的控诉和反馈,模拟自她看过的短短片段里接近崩溃的眼镜男人。   疯狂的行为背后,反馈出的是无法自控的恐惧。   事实上,对讲机那端的男人信了。   他在手上拿着的情报上打了个叉,再对顾蘅交代了几句之后,才仿佛想起了什么:“阿蘅,未明的毁损率已经达到了84%。如果你这趟危险的旅程能平安回家,到那个时候,顾家的未来,就得全部交托给你了。”   猝不及防的听到了84%的这个数值,顾蘅也是微微一愕。   没错,异灵转换的武器是有毁损率的---大多数的普通人或许并不清楚当武器的毁损率达到100%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只会单纯的以为那就是武器坏了装备坏了战斗力锐减而已。   但顾蘅隐约听说过,这件事的结果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如今顾玉手里的未明已经达到了84%的毁损率,也怪不得他们这么猴急,不管不顾的要把她送到这里来了!   原来是顾家的荣耀要毁了呀!   她没把这句嘲讽说出口,既然已经强压着怒气和对方周转了这么久,她也就不吝啬再稍稍多几分耐心,把这出戏有始有终的演完。   所以顾蘅沉默下来,片刻之后只恰到好处的冷冷“哼”了一声,然后就挂掉了这通通话。   然后她抬头对上了医生染着淡淡笑意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他看了一场好戏现在在笑话她的感觉。   但再仔细看的话,她又发现他的眼眸里带着淡淡的感动。   顾蘅知道他听了全场,对于自己未来最亲密的助手,她索性也就懒得遮掩了,破罐子破摔的摊了摊手:“像你听到的那样,那边的那个老家伙,是我爸。哦,除了是我爸之外,大概还是那个亲手把我绑上船并且送过来的禽兽。”   她很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但交代这个主要也是为了引出后面的信息,她可没有半分在自己的身世和一团糟的家务事上多做纠缠的闲情逸致,当下续道:“那个老家伙八成是知道了我放浴缸出去过了。哼,这是在试探我呢。”   医生轻咳了一声,并没有对让她觉得痛苦、羞于启齿并且恨不得完全切割的家庭关系进行任何点评,而是担忧的看着她问道:“您觉得他信了吗?”他顿了顿,“我不想您陷入任何麻烦。”   他没有继续追问她的家庭情况,顾蘅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松了一口气:她一点也不想浪费口水跟别人解释为什么那个老东西会有一个只比她小几个月的私生女,那个私生女又是如何靠着灵气复苏之后得到的装备直接顶替了她的位置这一系列狗血的烂事。   医生不问,她反而仔细的想了想那边最后的反应和语气,然后才笃定的点点头:“那老东西信了。”   就像对方自以为了解她一样,她也了解对方。   正因为了解,所以才可以轻松的误导,说到底,不过是谁更不在意,谁就能掌握所有的主动权。   顾蘅走过去敲敲浴缸:这么一通麻烦之后,感谢灵异浴缸的恒温设计,水还在冒着热气。   顾蘅漂亮的眸子垂了下来,略有些生涩的抿了抿唇,在医生刚刚疑惑起她神态变化的时候,却听女孩子指了指门口,以一种完全信任但带着一点点羞怯的口吻问道:“我现在真的好想泡个澡。不过为了避免麻烦,这次能麻烦你在门口替我守一下吗?”她双手合十,超诚恳的点了点,“拜托拜托,要不然我还是有一点点小担心啦。”   她话里的‘麻烦’是什么,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医生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跌宕起伏的大半夜之后,她竟然还能有闲情逸致考虑享受一晚热汤浴的,而毫无疑问的是,她话里担心的‘麻烦’,这次是绝不会再发生了。   在这个监狱里,能随意离开的异灵,原本也就只有他一个而已。   但鬼使神差的,对上她含着几分期待的眼神,在他想好说辞之前,一口答应的漂亮话就已经溜了出来:“好,我会一直守在门口的。如果您需要任何帮助,只需要喊我一声就好。”   顾蘅笑着点了点头:这次肯定不会再发生有人冲进来打断她洗澡这么乌龙的事情了!   为了洗个热汤浴,她容易吗?   **   泡进了浴缸里之后,顾蘅忽然意识到了浴缸介绍里的那句‘母亲寄予厚望的浴缸并没有能保护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当她从浴缸内部往外看的时候和从浴缸外部往内看的时候,只是一个跨步进入的动作之后,视野就出现了极大的差异:从她的角度看去,外面一片漆黑,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虽然介绍语焉不详,但这些异灵的能力通常和他们的背景息息相关。   在看到这行介绍的第一时间,顾蘅就猜测过尖叫的浴缸会不会是一件保护性装备,但她当时并没有想到,浴缸的属性会是类似这种纯隐蔽的庇护所类保护---如果她的记忆没有欺骗她的话,她曾经听说过在A国的觉醒者拍卖会上拍出过这样一件类似的庇护所装备,而当时的价格,是2000万通用币。   2000万的价格,已经是天价了。   从尖叫的浴缸身上,顾蘅隐约摸到了异灵和武器装备属性之间的关系:像25号异灵的诞生事件中,让母亲最后悔的是浴缸无法藏住两个孩子的身形,那么当浴缸和母爱在灵气复苏后变异,所产生的能力自然是为了弥补母亲的遗憾了。   顾蘅想到这里,忍不住敲了敲浴缸,小声问道:“那老家伙既然来关心这事儿了,我猜……你收血的时候是不是惊动了人?”   浴缸微微一惊。   女声里带上了浅浅的委屈:“我也不想闹出太大动静的,但是我想要的血已经被那人陆陆续续喝掉了一部分,我想把那些也收回来,于是就用了点小技巧……”   她没说下去,但顾蘅的眼前已经出现了当时的画面:男人的血也被如法炮制的放空,随着一道一道出现在他身体各处的割伤,缓缓的滴滴答答的落在浴缸里,直到他家原本就有的欧式浴缸里浸满了整整一缸的红。   男人一直在疯狂的求饶,而由水雾组成的女人只是机械的、呆板的重复着一句话:“把我孩子的血还来。”   这个过程一直反复,反复到那张英俊的脸孔最终扭曲,最终完全被红色浸透。   他有着一张莫名让人觉得熟悉的英俊脸庞,顾蘅甚至觉得自己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顾蘅闭了闭眼睛。   大概是怕她生气,在展示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之后,浴缸忐忑的停了:那画面也像是水雾一样的消失了。   就在浴缸担心自己的新主人责怪自己闹出太大的动静并且给自己招来了麻烦的时候,她听到新任建筑主只是轻轻的又敲了敲浴缸,说的话题却和他们刚才讨论的毫不相干:“呐,我还是挺喜欢窗外的月亮的。从三楼望出去视野可好了。换了以前,这能坐在月下沐浴望海的酒店至少也要几千块钱一晚。你这也不说一声就把整个视野一遮,凭空少了几分浪漫,要不咱们打个商量,暂时把这个视野收一收,可以吗?”   “……”浴缸大概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变成装备的第一天,主人就要求它先把自己的能力给停了:神特么浪漫,有谁会呆在庇护所里考虑着景色浪不浪漫的问题啊?   这让铆足了劲儿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掩藏能力有多厉害的浴缸生出了一种生不逢时的惋叹。   它刚憋憋屈屈的把自己的能力一收,然后就听到已经让自己怀疑自己的选择到底正不正确的主人从胸膛里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喟叹,然后她就放任自己完全滑入了温暖的液体里,抬起头来看向窗外圆圆的月亮:“月圆了啊。”   顾蘅掬了一捧水起来,月下水珠晶莹,而看如今洁白的浴缸,根本想不到这家伙对男人下手会这么狠:但她看着水珠,想起来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那个男人。   在顾家。   那个男人也是个觉醒者。   如果她没有记错,还是一个曾经对她出言不逊,说她就是个花瓶,站在她好妹妹那边让她自己乖觉一点不要等别人赶……仗着自己是个觉醒者就大放厥词的男人。   顾蘅轻轻冷笑了一声:浴缸展示给她看的画面里,书架上一列摆开的瓶子里全是发黑的液体。   那个男人仗着自己是个觉醒者就觉得高人一等,但在浴缸的事件中,顾蘅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件事的蹊跷:这让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也在一张巨大的网中。   那么,她现在的处境就不算太差---也许死亡禁地,反而才是她的那一线生机。   **   事实上感慨月圆倒并不是为了伤春悲秋,而是每次月圆基本就意味着对顾蘅来讲这个月最憋屈的时候要到了:嗯,女人都有的那几天。   但相较于以前恨不得让姨妈别来的情绪,顾蘅这一次居然是带着一点期盼的心态等着姨妈驾到:毕竟她都好几天没吃新鲜水果了!   自从知道了那棵树结果子要靠别人贡献痛苦值之后,顾蘅就完全改正了自己嘴馋想吃甜果子的那一点小毛病。   也许是因为知道她只要提出来,医生一定会像之前那样不声不响的就去果树下任由那家伙抽打就为了给她换果子吃,顾蘅头一回闷声不吭的等熬到自己姨妈来了,这才特别理直气壮的去找医生,准备去搞点果子甜甜嘴。   然而她刚刚打开门,却瞧见医生已经等在了门口,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他面沉如水,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监狱主,出事了。” 第20章 20觉醒者公会的都是小垃圾……   “19号、42号、43号、57号有异动?同一时间?”   顾蘅听完医生的报告,怀疑的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它跟死掉一样毫无动静。   淦。顾蘅低低的诅咒了一声。   之前每一次当异灵出现异常反应的时候,她的手表总是在第一时间发出警报。   这让顾蘅在听到医生告诉她,有四个监禁室的异灵同时出现了异动,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表。   她并没有怀疑医生在骗她。   她茫然的看看自己的手腕,又看看医生,疑惑指指自己的手腕问道:“以前这种事情出现过吗?这手表一看就是三无不靠谱产品,我就知道这种东西不稳定……”   医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出乎顾蘅意料的,医生冲她笑道:“手表没有报警是正常的。因为手表毕竟是死物,它探测异常发生与否的唯一标准就是监.禁室内的封闭器是否有被暴力触动,但我采用的判定标准却不是这个。”   医生浅色的眼眸转到了顾蘅带着沉思之色的脸上:他在拐弯抹角的告诉监狱主,他可以帮她预防越狱事件的发生,减少异灵突破带来的危害。   在过去,这是让监狱主们更加依赖他的筹码之一。   但他从来没有这么早的把这项筹码拿出来过。   对任何一位监狱主都不曾如此。   顾蘅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微笑着的医生,忽然有些好奇起来:他眼中的每一个监禁房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那些快要暴走突破的异灵,在他眼里是不是全是一片片黑乎乎的气?   她这么想着,也就顺口问了出来。   医生笑了。   相较于他脸上常年保持的微笑,这一次的笑容显然要真实的多,医生笑了好一会儿才摇头说道:“不是黑气,我没有那个能力……我带您去看看您就知道了。”   他笑着转过身在前面引路,心里却已经在对新任监狱主的观察单子上划掉了“视力变异”这一项。   医生先带顾蘅去的是那两个连号的房间:42号【雪人】和43号【烧焦的房子】。   站在42号房间门口,顾蘅第一次发现,她无法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情形。   但室内北风呼啸、白雪飘飘,从门口往里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影子在房间里顶着漫天飘下的白雪像蜗牛一样的往右边挪动。   房间里的积雪相当的厚实,以至于人形的挪动速度滞涩迟缓,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费劲了千辛万苦。   就在顾蘅踮着脚尖从外往里看的时候,那个人形影子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眼帘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它的眸光凶戾而冰冷,顾蘅在和它对视的时候,很直接的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不加掩饰的敌意。   但隔着厚厚的墙壁,那个凶戾的人形物体并没有冲过来,只是屋内的雪花落的更多更急,随着呼啸的北风,就连顾蘅贴着的门上也在一瞬间传来了一种刺骨的凉意。   皮肤上一阵隐约的冷痛传来,顾蘅一惊离开了门边:冰雪咯吱咯吱的封住了门框,直到片刻之后,门才发出了“咯啦”一声,冰封的门框上裂开了一道缝。   医生适时的拉了伸手拍拍自己胸口的监狱主一把,低声提醒道:“42号的力量已经有部分散逸到门处了,这是我预测它有突破封锁可能的原因。”   顾蘅点了点头。   这股散逸开的异常力量很快的就平息了。   短短片刻的冰冷之后,门处恢复了平静---不知道用什么金属材料制成的门框很快恢复了原本坚固的形状,上头的冰雪片片剥落,很快掉在地上重新融化成了一滩透明的水渍。   顾蘅重新站到了门口。但她这一次再窥探的时候只悄悄打开了一条缝,很小心的避免惊动里面的那个古怪人形物体:监狱主指南里有一条写的清清楚楚,对异灵过多的刺激,可能会引发它逃狱事件的提早爆发。   但只看了一眼,顾蘅就皱起了眉头:里头那个人形物体又已经回到了室内的最左边,用之前那种僵化的、呆板的、慢的像乌龟一样但却格外努力的向右边一点点的挪动着。   顾蘅的视线往下:地上的痕迹已经被落下来的雪遮住了大半,但却还是能勉强看清,从左往右延伸的深深印记。   右边有什么吗?   顾蘅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室内坐着一次又一次徒劳而努力的尝试的人形生物,脑子里忍不住浮出了这个疑问。   她探头看了一眼右边,医生已经意会,轻轻指了指右侧:“那边是43号的房间。”   顾蘅其实对于把42号和43号这两个从描述属性上来看就是天敌的家伙放在一起的事情很是不理解:42号叫雪人,而43号是烧焦的房子,水火不容几乎是大家都了解的规则,监狱的规划上竟然把42号和43号放在隔壁做邻居,岂不是天生的属性犯冲?   顾蘅心里,这个疑虑一闪而过,踱了几步之后就到了43号门口,而43号的房门和42号不同:43号房间内部所逸散出来的能量比42号更加明显,那一缕摇曳的火苗已经烧得整个门扉都染上了灼人的通红。   只看一眼室门,顾蘅就已经皱起了眉头:看门都烧成了这个样子,看来内部的火系异灵只差一点点就要突破监.禁了。   43号的状况已经如此糟糕,但在手表上显示的竟然还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毫无异常?   这破手表,简直就和监狱长指南一样,全都是觉醒者公会做出来的只能糊弄傻子的小垃圾。   她泄愤一般的戳了戳自己的手表,恼火的对身边的医生说道:“这手表还不如你呢,还好你心细,”她感激的说道,“多亏了有你!”   “这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医生柔声回答道,“但奇怪的是,今天我路过的时候42号和43号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昨天一切还是好好的。”   他的眸中闪过了一丝微妙的笑意:他说的的确是实话,42号和43号的异动的确来的奇怪,一直乖巧安稳的呆在房间里的两个异灵忽然开始闹事,如果是经验老到的监狱长,立刻就会意识到这其中的异常。   但对于这位年轻的监狱长来讲,他如果不说,她便完全不会意识到,这同时发生异动的四个房间背后,还有着晃动的影子。   果不其然,先前还只是微微纠结的锁着眉头的监狱主抬起头来---顾蘅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昨天深夜打来的那一个试探电话,当时她以为自己已经把浴缸的事情给支应过去了,但现在看来,那些人还挺谨慎的嘛?   她咬牙切齿的在门口站了片刻,心头的愤怒之火几乎要烧成实质:不管那些人是用什么样的方法还能控制处于管控监禁中的异灵,这样的试探,还是远远超过了她对人性之恶的理解。   医生看着她的脸色从思索变为阴沉。   由阴沉平添愤怒。   再由愤怒转为咬牙切齿。   但她再抬起头来时,却已能完全控制住自己脸上的每一块肌肉,没有对他露出丝毫的负面情绪,反而是云淡风轻的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医生的心里觉得很有趣:相较于过去的一些从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一只掌控在别人手中的蝼蚁,然后便歇斯底里的发泄自己的无力和软弱情绪的人类来讲,他面前这位外表柔弱的监狱主,表现的却比一些强壮又无畏的男人要坚定的多。   他回味着她在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温柔提议道:“我们现在去看一下19号和57号?”   “不。”监狱主这一次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提议,她注视着烧红了的43号房门,询问身边的医生道,“有什么方法能让我进去吗?”   医生点了点头。   进去的方法是冰镐---在装载着工具的箱子里,也装着这么一件工具。   对付大多数火系异灵,监狱主们所采取的镇压方式都很相似---的确是采用属性相克的方法。   冰镐重重的敲在门上。   “duang”的一声脆响。   只这么一下,顾蘅这一次便更加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只挥了一下之后就有种微微的气喘吁吁。手里的冰镐看着并不太沉重,再怎么重也不可能重过她独居时候自己扛上六楼的米袋。而在她的关注下,顾蘅非常清晰的感觉到:对镇压工具的每一次使用,真正消耗的是她自己。   但冰镐的挥击是很有效的。   这么轻轻一敲之后,门上的炙热红色瞬间褪去,几乎就在短短片刻之后,门的温度就重新回到了人可以触摸的正常温度:至少,不再像先前那样,热的炙烤皮肤了。   顾蘅走到门边,并不犹豫,迅速的打开了房门。   她一手拉门一手推了一下差点要跟在她身后顺理成章的走进房间里的医生,顾蘅挑眉看了看这个级别只有F的异灵,果断说道:“你在门外等我。”对于文职人员来讲,还是站在门口保护自己比较重要。   医生张了张嘴还想抗辩什么,顾蘅已经伸手按了按他的嘴唇,不容置疑的说道:“听话。”   “????”   无法暴露自己的真正能力但满心充盈着的都是‘好想看戏’的医生,就这么被丢在了门口,低垂了头。   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有着属于女性手指的温柔触感,很奇怪的,那种柔软的亲密感觉并不让他觉得反感---就连她的命令语气也是,在那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连一点抵触的心理都没有。 第21章 21我的那个怎么也……(第二更)……   和42号异灵【雪人】的房间相比,右侧的43号异灵房间热的如同烤箱。   刚刚走进去,顾蘅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一阵热风扑面而来,只有她身边的小范围区域内,温度还不算太高---这还得归功于她手里拿着的冰镐源源不断的散着凉意。   室内的正中是一个黑色的巨大容器,顾蘅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这个巨大的容器通体是黑色的纯铜质地所做,从外表看去,整个容器上全都带着火灼烤过之后残留的焦黑,就像是从诞生那天起就在不断的灼烧一样。从外头看,它被做成中空的肚子里好像还有火苗在熊熊燃烧,而整个房间里外溢的火气,都像是从这巨大的容器表面散出来的。   哪怕顾蘅手持冰镐,站在这个房间里也实在不算舒服。   她舔了舔嘴唇:只在这个房间里呆了短短几分钟,她就感觉唇舌之间干渴难耐起来,但明明来之前她才喝过水。   只站在室内,顾蘅就知道医生对她的警告和忧虑并非空穴来风:如果不是她手持冰镐,只怕这容器所传导的热量能活活把她烧成焦炭,只要一小会儿时间,她就会脱水倒在地上了。   但哪怕是手里拿着工具,顾蘅也没有太多的安全感: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冰镐也在缓缓的融化,从它光滑的身体上开始沁出了小小的水珠。   这个冰镐的材质是特殊的---按照说明书的说法,在它完全融化之后,就不能再对火系异灵起到任何的镇压作用了,冰镐虽然并非万能,但只要在它融化之前重重锤击在异灵表面上,再厉害的异灵也会被压制,一下捶下去,至少能保证一段时间的安静。   可锤击的前提,也是得走到这个大家伙身边啊!   这整个房间里都热成这样,只怕还没冲到这家伙身边就被烧成炭灰了!   但就在顾蘅在进和退之间犹豫两难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耳边重重的“嗡”的一声!   像是高亢的弦被人重重一拨,传来的声音刺耳之极!   旋即,在顾蘅捂着耳朵面露痛苦之色的时候,那嗡的一声转为低沉,取而代之的是反复的“西索西索”高频但细碎的私语---像是有一个人贴着她的耳朵,在反复的念着同一个句子一样。   那呓语延绵不绝。   在这一瞬间,直觉告诉顾蘅,只要能听清这大家伙的声音,她也就知道了这家伙的执念:但她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努力的竖起耳朵去听那个私语的具体内容的时候,它们却又像是滑溜的小鱼,唰啦一下就跑走了。   听不清。   多努力也听不清。   顾蘅知道自己现在转头就走才是上策:管它是不是能量外泄,异灵暴走,至少暂时还能用冰镐敲门抑制外泄的能量,但如果想要完全压制异灵暴走,她就必须得听懂它现在的心声。   顾蘅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几次听清小鸟的心声、医生的心声、浴缸的心声的时候---无一例外的,每一次她都靠的很近。   所以要再靠近一点,才能听到炉子的絮语吗?   要冒这个风险吗?   顾蘅知道自己是犹豫了一小会的:至少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心里升起过恐惧,恐惧她手里的冰镐缩小,恐惧她脸上已经被灼烤到簸裂的伤口,那里溢出来的血液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她脸上的伤口会被烤成焦化,脸颊变成黑炭,甚至留下永久的疤痕。   恐惧攫住了她的心神。   她甚至像是看见了自己无声无息的躺卧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升息全无---而那炉子在她面前熊熊燃烧,那火轰然一下冲天而起,吞噬了地上无声无息的女人。   这是属于炉子的警告和兴奋:就像浴缸警告她不许靠近一样,炉子也在反复的对她说,你再走近,我就吃掉你!烧掉你!从此和你融为一体!   脸上的皮肤被烧到裂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有一滴鲜红的血啪嗒一声滴落在地板上,很快的被烤干,留下了一个小小黑色的圆形。   但顾蘅只稍稍顿了一顿,又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又一步。   再一步。   因为每走一步,她耳朵里的声音就清楚一分。   她盯着那凭空翻起的热浪,尽管心里的画面从自己躺卧变成了被火完全吞噬甚至最后变成了一撮地上的小小的黑灰,但顾蘅的脚步一点也没有迟疑。   再往前多走三步,当热浪烤的她昏头转向继而摇摇欲坠的时候,顾蘅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道软乎乎的女声:“我想抱抱TA。”   她勉力抬起头来,汗水从头顶流下来,糊住了睫毛,在被烤干之前模糊了她的视线。   在晃动的水雾和热灼的疼痛之间,顾蘅模模糊糊的看到,那炉子中间的部分缓缓打开,露出了正中间空洞的部分。   在熊熊燃烧的火苗中间,好像缺了点什么……   够了,这就够了。   顾蘅的心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一个模糊的念头,她听到自己张开嘴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医生!”   然而用尽力气喊出的声音却沙哑的不像样子。   甚至就连顾蘅自己,在这一刻都怀疑这声音到底能不能传到门外去---以及能不能被那个人所听到。   她不无庆幸的勉力弯了弯唇角:至少,如果他听到就能进来把她拖出去,而如果他没听到,也不至于两个人都倒在43号房间里。   顾蘅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在自己喊完医生这两个字之后,整个人在地上就地一滚,以一种狼狈到凄惨的姿势顺着地板往门边滚过去。   她恍惚之间,只感觉自己碰到了一个热的东西---大概是这个房间的墙壁吧。   墙壁比地板的温度低。   是因为靠着隔壁雪人的关系吗?   所以冷通过墙壁中和了43号房间的热?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她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听到她的喊声开门进来的男人只轻轻瞥了一眼43号,房间里原本在不断膨胀扩张彰显着自己存在感的炉子就立刻偃旗息鼓下来。   它内部的火一下子变成了温暖而绝不会灼伤任何人的温度,就仿佛是一头张着大嘴在拼命咆哮叫着要吃人的猛虎一瞬间变成了摊着粉嫩嫩的肚子可以随便RUA随便吸的小猫咪。   乖巧、可爱、绝不惹是生非。   穿着白大褂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低下身来抱起了滚到他脚边就昏了过去的女孩子---眼睑低垂,眉目淡然,甚至看不出半分情绪的痕迹。   但43号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本能告诉它,医生生气了。   医生低头蹭蹭怀里的女人,直到鼻端感觉到了空气的流动,他这才朝着43号投来了意味不明的一瞥,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等门“砰”的一声关上,在他背后瑟瑟发抖的43号才“嗷”的一声敢叫出了声:呜呜哇哇医生为什么要生气啊!   吓监狱长不是监狱里的保留节目吗!   再说了,他们弄坏了的东西,医生再去修好,还能获得监狱主的欢心,刷一波好感度---这不是才是监狱里一切规则运行的惯例吗?   傻眼的43号浑身抖了抖:它的感觉从来不会骗它的,这可是属于女性的第六感,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医生完全就有想要把它拆了全体变成铜片的冲动!   呜呜呜,可是为什么啊!   它到底做错了什么?   **   随着细长手指的隔空抚摸,她身上的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愈合了。   也许是因为热浪的关系,在没有衣服包裹的地方,她面颊上的伤口是被灼伤的最严重的。   脸庞上一道一道的簸裂像是瓷器上的小口子,几乎能从外头看到里面的组织---医生轻轻的给她医治,昏迷中的女孩儿偶尔会发出一声低弱沙哑的□□,显然伤口愈合的时候也是疼的。   既然疼,为什么能顶着痛楚站在那里呢?   医生不会看错她脸上的伤:那些纵横簸裂的小口,如果不是她顶着热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是绝对不可能烧的这么严重的。   他见过的人类,面对危险的时候会规避,面对死亡的时候会痛哭流涕,面对恐惧的时候会躲藏,但真的在直面这一切都选择站直了迎头撞上的,这个浑身都很柔弱,按一下还有一个小坑的软乎乎的家伙是第一个。   他的眸中带着怔然的打量,也许是因为那种一寸寸丈量的古怪目光太刺眼,女孩子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忽然睁开了眼睛。   顾蘅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医生站起身来。   “诶医生!”她慢半拍的意识到自己果然已经不在43号房间里了,一醒过来甚至没管自己的身体痛不痛以及伤口是什么情况,在一看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之后立刻挣扎着要起来,“我好像知道43号的执念是什么了!”   医生一震。   他本来背对着她,此时他神色阴沉,丝毫不见知道了一切即将平稳下来的兴奋,脸上反而阴云密布,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不满:“这就是您想告诉我的?”   他的声音略略高了几分,顾蘅这才看到,他的脸上几处淡淡的血痕。   顾蘅一愣。   她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面颊---触手温润,刚才的灼伤和痛楚仿佛都是一种幻觉。   灼烧的伤口不见了。   在她昏迷的时候,医生已经给她治疗过了吗?   “我……”   顾蘅顿了顿,刚要说话的时候,忽然有些古怪的皱起了眉头,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甚至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微微扭了扭,医生要说出口的话在她这个古怪的扭曲的姿势之下都说不出来了,顾蘅却已经一脸怪异的抬起了头,摸了摸鼻子,以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小声问道:“我……我的……我的那个……怎么也……”   话音未落,医生忽然“唔”了一声,捂着肚子俯下了身。   安静的室内,两个人面面相觑,彼此的表情都古怪到了极点。 第22章 22为什么受伤的只有我(二更合)……   房间里的气氛古怪到了极点。   顾蘅低低咳嗽了一声,看着俯下身弯下腰像是被人在腰上重重捶了一拳的医生,脸上努力憋笑,但扭曲的肌肉还是泄露了一丝半毫她真正的情绪:笑出声来可能会让一片好意的医生生气,但她还是得承认,姨妈痛忽然消失这件事……好开心啊哈哈哈哈!   医生在弯腰低头静默适应了片刻之后才终于咬牙直起了腰。   如果不是因为他刚才在治疗的时候走神……而他的异能又不加以区分的把她的痛楚全部转移过来,他也不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尴尬的境地。   但既然已经这么做了,医生在稍稍适应之后便重新挂上了淡淡的笑意,他轻轻瞥了一眼恢复了活力十足的监狱长:“原来您每个月都这么疼吗?对我来讲,尚可忍耐。只要能替您分担少许,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顾蘅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连嘴唇也微微泛白,似乎可见抖颤,显然这种疼痛体验,并不像他话语里说的那么风轻云淡。   作为姨妈痛的亲历者,顾蘅眨眨眼睛,后知后觉的敛了笑容,反而很是歉疚起来:她的姨妈痛完全就是腰部被人反复踢踹反复捶打像是五脏六腑都搅拧着的难受,对她来讲每个月一次已经成了习惯,但转移到了医生身上,这种痛楚,并不下于前任监狱长对他的拳打脚踢。   这并不是他需要经历的体验。   他分担了她所有的难受,却还反过来安慰她,微笑着让她不要放在心上,这反而加重了顾蘅心底的歉疚感,她这时候几乎都忘记了自己听到过医生心声的表里不一,直到她刚刚握住医生的手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安慰,却忽然听到低哑的男声:“就这么点疼,如果能让她觉得歉疚,非常划算了。”   “????”   顾蘅眨了眨眼睛。   低沉的嗓音响起的时候,她刚刚握住了医生的手,他也正淡笑着和自己对视,但那薄薄的嘴唇却一动也没有动:淦!   顾蘅的视线向下转向自己和对方交握的手,她笑了一声,忽然大力拽了一下嘴硬说“一点也不疼”的家伙,用力的把他从自己的床边拉了起来,生龙活虎的笑道:“既然转移都转移了,不能浪费啊!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赶紧赶紧!”   医生被她拉的踉踉跄跄,一开始还疑惑了一下她说的‘更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等新任监狱主真的把他带到【痛苦之树】的门前,医生才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然后就被她一拽,硬生生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树干上。   这一次树的反应可比上一次的树藤挥舞要激烈的多了。   上一次是一鞭子下来开一朵花,这一次当医生的手刚刚碰到粗糙的树皮,树上立刻就开出了三朵和上次颜色截然不同的小花。   顾蘅饶有兴味的走到其中最大的一朵前面,伸手小心的碰了碰茸茸的花瓣,看向敛眉垂眸似乎任由宰割的医生,笑着挑了挑眉,戳穿了他的言不由心:“一次开三朵?你管这叫不怎么疼?”要知道上回树可是吝啬的只给了一小朵哦:这次不管是数量上还是品种上,那完全都是碾压级别的嘛!   树晃动了一下身体,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沙沙’。   “……”被当场戳穿了的医生微微撇过脸,沉默不语。   顾蘅轻轻笑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疼痛的种类和上回不同,在花开花落之后,三颗渐渐长大了的果子在顾蘅面前露出了品种。   顾蘅踮脚伸手从高高的枝头摘下了这三颗表皮红彤彤的果子,闻了闻传来的清甜果香味,稍稍犹豫之后抛给了医生一个。   异灵手忙脚乱的接了下来,顾蘅和他对视一眼,撇撇嘴道:“呶,你的劳动结晶。”   “……”痛苦之树到现在已经产出过上百颗果子了,但这是医生第一次把果子拿在手里:还是监狱主主动给的。   虽然她说的没错,这三颗果子的确都是他的‘劳动结晶’,但这一次的劳动结晶,和以前的全都不一样。   微妙的甚至让他拿在手里都有些哭笑不得。   顾蘅看向发呆的医生,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伸手过来按住了圆滚滚的红色果子,问道:“这你能吃吧?”他迟疑,莫非是异灵吃不了水果?这倒是她考虑的不太周全了。   但医生点了点头。   “那就好。”顾蘅松了口气,促狭的冲他挤挤眼睛---她总觉得莲雾的外表和颜色像是痛苦之树在内涵他的苦痛来源,只是没证据罢了,“那你也快尝尝。”   她说着示范性的擦了擦果皮就咬了一口,清脆的咔嚓一声之后,监狱主眯着眼睛露出了格外愉悦的表情,白嫩的果肉在她唇齿之间溢出汁液,她的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起来:“啊,真甜。”白.嫖的果子,能不甜嘛!   医生慢慢的也低头啃了一口,只是看着她的表情,于幽微处更添几分晦暗不明。   直到果子啃完,医生看看窗外的天色,才忽然提醒监狱主说道:“您昏迷之前说的知道了43号的执念……”   “啊对了!”说到这个,顾蘅兴奋了起来,不过她没有直接回答医生的问题,而是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42号和43号的属性是相克的,一个冰一个火,怎么会想到把它们放成隔壁邻居的?”   她说着,忍不住感慨道,“怎么想也该把这两个放远一点儿啊!我拿个冰镐都能压制住43号,那42号要是不小心突破了监.禁,43号不就熄火GG了?或者要是43号突破了监.禁,42号也很危险啊。是谁提出来的这个收容法子?”   医生有些讶异的眨了眨眼睛:在仔细查看过42号和43号之后,她能意识到这一点并不稀奇。但在明确意识到了这一点异常之后,既没有冲动的立刻上去把两个异灵换一个房间或者是直接兴师问罪,她却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头一个。   他垂下了眼帘,他记得清清楚楚:第一个发现这一点的监狱主第二天就非常冲动的给两个异灵换了个房间,她想着让42号和43号能住的舒服一点,看看能不能减少它们的暴躁程度---之后第二天,42号和43号同时突破,再然后,监狱就换了个新的主人。   但显然,面前的监狱主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有一点点可惜。   腰间的痛楚又抽了一下,勾起了他对自己在恍惚和冲动下行事的深深懊恼,医生等那股尖锐的痛楚过去,才低声说道:“收容的顺序最初是按照把它们压入管理的时间安排的,42号和43号正好是同一天被列入监管,所以也就成为了邻居。”   “只是个巧合?”顾蘅扬眉问道:在监狱主指南上看来,42号和43号之间也没有什么关联---但她却不太相信这个答案。   医生点了点头。   他的回答,顾蘅并没有怀疑。   但她再一次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看到的景象:那时她靠炉子极近,在那种近距离,终于得以清晰的看到火炉内部的景象。   她只觉得那火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在高热和头晕脑胀之中却无法冷静的思考。   不过当事后再次回忆起当时的景象,她立刻意识到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顾蘅从胸口拿出了【监狱主指南】---虽然从浴缸的经验来讲,这本觉醒者公会写的小册子完全就是在误人子弟,但文字会骗人、阐述会添油加醋,但拍摄下来的图像,却至少能反应拍摄时刻的真实,再说有信息总比所有的都两眼一抹黑的好,顾蘅虽然嘴上唾弃这本小册子是误人子弟,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把它随身带着了。   她很快翻到43号,兴奋的戳了戳介绍旁边的图片凑到了医生面前。   也许是因为激动,她说话的时候靠的医生极近,就连身上幽幽淡淡的果味甜香,也一阵一阵的往他的鼻子里钻---已经被他好好医治过了的面容光润无暇,刚从火场出来时候那种美玉蒙尘的簸裂瑕疵已经完全消失,医生看了距离自己极近的脑袋一眼,微微垂下了眼帘。监狱主已经兴奋的指着图片道:“看!我当时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炉子不太对!你看看图片上!”她有些骄傲的瞅了他一眼,仿佛在等着他说几句夸赞她的话。   医生失笑,眸光转向了她细白的指尖指向的图案位置。   哪怕是医生,也不得不在心底暗暗赞叹这一位监狱主的观察力之敏锐:只一个照片,她就已经牢牢的抓到了43号的问题,如此观察力,天生便是异灵的克星。   但很奇怪的是,这样敏锐的监狱主,却独独对真正包藏祸心的自己毫不设防。   也不知道应该说她单纯好呢,还是感慨她对自己的特殊好。   又或者……这只是她表现出来的一面?   医生的唇角微微弯了弯,明知故问的疑惑道:“图片上……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呀?”   “怎么会没什么不对!”顾蘅指了指图片里在炉心熊熊燃烧的大火---她细白的手指指向炉心的空洞处,那边有着一块未曾填满的黑洞,乍眼一看的确像是火苗和火苗之间因为不充分燃烧而留下的空隙,并不引人疑窦。   她眨了眨眼睛,骄傲的给出了自己的结论:“这炉子,没有心啊!”   这是顾蘅在听到炉子反复喊着“我要抱抱TA”这句话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问题。   空心的炉子、中空的火焰、连燃料也不用就自动自发燃起的火苗,根据能量守恒定律,燃烧是一定需要燃料的,哪怕是异灵也不可能凭空造出一簇火苗来。   而她怀疑,炉子想要拥抱的,就是它的那颗心。   只要找到了它的心,填满了它空洞的内里,燃烧的火炉就会渐渐平复下来,不再用这种灼人的温度伤害自己身边的所有人。   这是她对炉子的判断。   医生耐心的听完了顾蘅的逻辑---她自然不可能说自己能听到炉子的心声,在逻辑里缺了最初的启发环节,便只能抓着图片里的空洞不放,从物理定律扯到开始对比自己看过的古今中外的各种炉子构造,他只是托腮听她扯了半天,平静而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既没有追问她判断的理由,又没有质疑她的结论,只是点了点头之后问道:“那么您觉得炉子缺的心是什么呢?”   “这我就实在想不到了。”顾蘅无奈的摊了摊手,不过她想了想之后说道,“既然是火,那大概是想要燃料吧?我准备搞点儿各种不同的燃料去烧烧试试,看看能不能让炉子的心火热起来。”   她说着就开始卷袖子,在医生不明所以的表情当中,他眼睁睁的看着柔弱、纤瘦、温和的监狱主不知道从哪儿拖过来了一把斧子,当下就冲着已经瑟瑟发抖的【痛苦之树】砍了一下。   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扶额当中,新任监狱主已经得意的冲他挥了挥自己从树身上斬下的小树枝:“树枝应该也算燃料的一种吧?也不知道炉子有没有偏好?异灵里还有别的可以烧的材料吗?咱们试试?”   顾蘅当然猜到了炉子缺的心并不应该只是燃料这么简单的东西。   如果填塞木头就能填满火炉的需求的话,异灵也不会变成这么棘手的、只能镇压却无法完全消灭的问题了。   火炉之火是‘无根之火’,不管是她亲眼所见还是图片上的展示,都很明显的透露出了一个事实:这火并不需要燃料。   而不需要燃料的火,自然不需要遵循物理原则,自然也无法以常理来熄灭。   但顾蘅那天在濒死的时候滚到墙角,她的身体却感觉到了一丝异常:那个房间里的地面都因为受到灼热的影响而带着滚烫的温度,但她最后因为碰撞到而停下来的地方,却似乎是相当正常的温度。   在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撞到了医生才停下来的。   但是仔细回忆一下当时偏硬的触感,顾蘅仔细回忆了一下,却发现不是她之前以为的那样。   她应该是撞到了隔墙才停下来的---但整个房间都已经烫的厉害了,为什么只有隔墙的温度和整个房间的温度不一样呢?。   是这个房间的隔墙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连以特殊材料做了隔绝设备的大门都无法封住外溢的异常能量,为什么隔墙却会比大门还要特殊呢?   为了确定这件事,顾蘅试了试其他异灵的房间,然后她意识到了:异常的并不是大门和墙壁的材料,而只是那一面墙。   墙本身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别的东西了。   顺着这个方向去思考,顾蘅立刻就猜测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特殊的不是隔墙,而是隔墙隔开的两边!   42号是雪人,43号是火炉,她合理怀疑,真正让这面墙保持了没有那么灼人的温度的,并不是别的,而是和43号一墙之隔的42号!   再想一想42号始终在不断的往右边挪动,哪怕每一次的结局都是被瞬间传送回去也不肯放弃,顾蘅的心里就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感应:也许,42号始终坚定不移的想要到达的并不是右侧的墙壁,而是隔壁的房间。   42号和43号,也许它们并不只是属性上的相克,也有着其他的微妙关联。   既然猜到了这个,顾蘅说什么填燃料之类的当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砍小树枝,纯粹是一方面为了泄愤,另一方面也是好奇,树如果自己受到伤害,自己觉得痛楚,它会不会也长几颗果子出来?   反正都是痛楚嘛,没道理它自己的痛楚不算痛楚吧?   不过看医生的样子,当时真的有被她举起斧子来砍树的样子吓到。   看他的表情,在自己费力的砍树期间一直欲言又止,挣扎在要制止自己或者不制止自己之间,如果不是她最后发现痛苦之树并不吃自己的痛苦这一套停了手,医生也随之大大松了一口气,大概她原本可以看到他第一次对自己说不了。   医生最后大概是终于放下了心。   在她放下了斧子之后,他小心翼翼的、一脸担忧的轻轻扯了扯顾蘅的衣袖,低声劝她说道:“监狱主,您看在果子还能结好几天的份上,就别再砍树枝了……”   “我这是替你出气。”顾蘅瞥了他一眼,看向在斧子下瑟瑟发抖的痛苦之树,她走过去点了点还在抖抖颤颤的树身,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记住,以后有我一天,你就不许抽打医生,听到没有?哪怕是他自己来的,你也不许理会他。要不然的话,斧子不会放过你的。”   “……”我招谁惹谁了我!   医生找我来做戏,为什么受伤的只有我!   树树委屈,树树说不出口。   在顾蘅背后,医生的唇角微微弯了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他先前以为腹部源源不断的痛楚而变得有些许阴霾的心情,因为面前女孩子不讲理又不太实际的几句话就愉悦了起来。   他瞥了一眼还在愤怒抖颤的树,这一眼扫过去,原本心疼自己的小触须心疼的不得了的树连抖也不敢抖了:天啦噜,医生现在竟然不讲道理了! 第23章 23一顿毒打19号(两更合)   等砍下了小树枝,顾蘅本来是准备立刻就去43号那边试验一下她的猜测是否正确,却被医生阻止了。   英俊的男人用笑容勉强遮掩了腹部的痛楚:“您可以答应我,等我一起去,好吗?”   顾蘅瞅瞅他,在‘表面答应实则偷偷摸摸摸去43号’和‘一口拒绝’之间犹豫了一下:作为颜狗,对着这张脸她也说不出不字,但是姨妈要至少痛三天呢!活生生等上三天,这可实在是太熬人啦!   不能答应,要不就骗一骗他?   反正只要事后再好好的、认真的道个歉就可以了嘛!   她刚刚在心里顺理成章的达成了这个决定,医生已经像是会读心一样的堵住了她就要出口的‘好’字:“主人,您能想象我从43号房间里把您抱出来时候的心情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无法再承受失去一位主人的痛苦了,何况……”他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低声说道,“您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了。”   这可真是个小可怜。   顾蘅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在录影里看到过的画面,她一下子就理解了他说的“最温柔”背后的隐喻是什么。   她对弱者本来就有种天然的保护欲,何况医生的理由是害怕失去她---这样的在意让她阳奉阴违跑去冒险的念头一下子就被咽了回去。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略带不情不愿的小声说道:“好吧好吧,那就等你三天。”   医生真诚的笑了。   他淡色的眼眸专注的和她碰了碰,里面含着的纯然的喜悦让顾蘅不由得有些脸红心跳,低了头无法直视:这家伙也太会撩了吧?这要不是个异灵,完全就是在她的审美上横跳。   顾蘅答应归答应,但她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可是……足足三天呢……三天啥也不能干,实在太无聊了吧!”   “那么,您平时都喜欢怎么打发时间呢?”医生耐心的问她。   事实上灵气复苏之后,随着人们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受到挤压,娱乐活动反而繁荣昌盛起来:尤其是虚拟世界里的玩乐,简直像是毒.品一样蓬勃兴旺。   也许是因为现实太让人痛苦,网络世界的片刻愉悦就变得更加甜蜜:越是朝不保夕看不到未来的生活,人们就越是激烈的追逐着自我麻痹。   但自从被送进了迷雾之海,顾蘅就和网络世界断绝了关系。   给她带的随身物品里倒是有几本书。可以在她无聊的时候用来打发一下在监狱里格外无聊的时间,但手机、电脑之类可以让她对外联络的东西就不用想了:那些人到最后也只给她塞了个只可以定点通话的对讲机,连个手机都吝啬。   那些人分明是故意想要断绝她和外界的联系,顾蘅对娱乐生活是没抱什么希望了。   她数了数自己喜欢在网上玩的游戏、看的小说和剧,等数完了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怀念外头的生活,忍不住一头栽倒在了床上,抱着被子小声嚎了起来:“呜呜呜呜,在这里这些全没啦!”   “不是这样的,”医生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当看到她因为娱乐活动而露出格外难过的表情,医生轻叹一声,拉了拉她捂住头脸的被子说道,“事实上监狱里是有电脑的。19号是一台电脑,而且,是可以联网的电脑。”   顾蘅一把抓下了蒙住自己脸的被子,睁大了眼睛:“什么?电脑?还是可以联网的?这怎么可能?”   19号……19号不就是医生那天告诉她的另外一个有异常动静但她还没来得及去看看的异灵吗?   19号怎么会是个电脑?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她记得19号的名字不是【杀人监视器】吗?   她的眼睛因为吃惊而睁的大大的,医生并没有解释,而是自然而然的拉了她手:“我带您去19号门口看看吧,不过您得答应我,不可以轻举妄动。”   顾蘅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在电脑、上网、玩的诱惑下,她当下连自己的手被握住了这件事都没意识到。   对上医生含笑的目光,她赶紧举了举自己的另外几根手指保证道:“我就看看!这次绝对不冲动了!”   医生点了点头:“我当然是相信您的。”   ***   第19号房间里,亮着灯的屏幕安安静静的在房间里闪烁着。   隔着大半个房间的距离站在门口,顾蘅也能够清楚的看到那的确是一个电脑屏幕的样式---WINDOWS系统,触屏的设计,还能看到摄像头的小圆圈,虽然没有键盘和鼠标,但看上去的确更像是电脑屏幕,而不像是监视器。   但顾蘅仔细的看了一眼屏幕,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画面上,一道鬼影扑向一个拼死抵抗的女孩子,几乎就在瞬间,白色的灵体缠上了那个女孩子的脖子,死死的扼住了她的脖颈!   如果仔细看,它的背景是一片漆黑,居民楼里全是暗的,连一盏灯的光亮都没有,从一个黑着的窗口探出一只手,旋即又立刻像是被人拽着一样,很快的缩了回去。   一时震惊,顾蘅没有注意到她的手指已经抓伤了医生的手背。   医生也只是神色莫测的低头看了一眼,既没有伸手挥开她,也没有表示自己被抓痛了。   在等到顾蘅终于察觉到自己手劲太大抓伤了人之后忙不迭的道歉,医生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他白皙的皮肤上,几个弯弯的月牙形的指甲抓伤格外的明显,顾蘅歉疚到难受,正要再次表示道歉,医生却已经转开了话题:“19号出现的画面是随机的。但在19号被封印之前,它上面出现的画面,会同时出现在世界各地的网络上。”   顾蘅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在19号的画面上出现的是沦陷区的场景!   在安全区的人们并不清楚沦陷区真正的情况,只是听说安全区以外的全是人间地狱。   但侥幸安全下来的人们拒绝去了解被丢下的那些人到底是活在什么样的境地里,也不想去冒险再去沦陷区了。   出于维稳的目的,安全区的上层也并没有告知普通民众,沦陷区所谓的‘人间地狱’到底有多惨。   但顾蘅记得,在网络上曾经有过一个非常有名的‘杀人直播’,据说那个直播间里全是各种沦陷区凄惨的场景,后来因为被普通民众大量谴责,说它传播负能量、动摇民心、以别人的血泪换自己的利益等等,最后这个直播间就被官方封禁掉了:而在这之后,除了那些偶尔需要去沦陷区的觉醒者之外,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沦陷区的景象了,人们甚至不知道,沦陷区里到底还有没有人活着,没有人敢问这个问题,也没有人敢多想。   但对于那个‘杀人直播’,顾蘅也听过相似的传言:说这个直播实际上内情没有那么简单,毕竟想要在沦陷区拍下那里的真实景象,这种事情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的到的。   但现在想来,莫非网上转播的,实际上就是19号的画面?   而被封禁的杀人直播,来自于变异的沦陷区的摄像头?   在顾蘅来得及去找这个直播间之前,直播间就已经销声匿迹了:但她只看了一眼刚才的画面,她立刻就怀疑,这个就是那个她只听说过,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杀人直播间’。   相较于那些只顾着谴责拍摄者的网民,顾蘅在心情稍稍平复之后,立刻就想到了这个摄像头内容的重要性:如果它的画面能控制,那么人类就能完全了解沦陷区真正的情况了!   而了解,是收复的第一步。   要知道,相较于安全区,沦陷区的面积要大的多,而如果19号转播的画面是实时的话,这也就意味着沦陷区里还有人类活着。   这么长时间了,沦陷区里还有人活着!   一想到这个,顾蘅差点要激动的跳起来了。   当她再次踮起脚尖想要去看室内的场景的时候,她刚刚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忽然吓得“啊”了一声:这一次,刚才那副血腥的画面就直直贴在观察窗前,距离她的瞳孔,只有一道门玻璃的距离。   她猝不及防之下,被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吓得“啊”的尖叫了一声,一转头就冲进了医生怀里。   顾蘅纯粹是被突然紧贴在观察窗上的家伙给吓了一跳:主要是它竟然会从桌子前面飞到观察窗那儿!   她的心跳砰砰的,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突然之间从远距离的桌子上飞到贴的这么近的地方,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来吓人的,而且完全就是像小孩子一样恶劣的想看别人吓一跳的样子嘛!   那画面实在贴的太近,视觉上的强烈冲击力让顾蘅当时吓得转头就往看不到的地方捂脸,但等她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下来睁开眼睛一看,顾蘅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扑进的怀里有一种很淡的消毒水味道,那双被她刚抓伤过的手还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等意识到自己扑进了异灵怀里,顾蘅不由的脸上一热。   她咳嗽了一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从医生怀里起来,医生已经体贴的对她说道:“19号的性子就是有些爱吓人。不过它以前没有那么顽劣。”   这话说的,像是在吐槽一个顽皮的小孩子一样。   顾蘅尴尬的从医生怀里起来,转身看了一眼还贴在观察孔上的屏幕---也许是正应和了医生的‘顽劣’评价,19号随着医生的话语,忽然“砰”的一声,在观察空前炸成了一堆烟花!   和大多数无机生物的爆炸只会留下碎屑截然不同的是,19号的爆炸是在房间里“砰”的炸成了漫天血雨,就连观察孔上也“哗啦”一下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血沫,简直像是在室内搞了一场大屠杀。   肉块伴随着血液大量的喷溅在房间的墙壁上,给整个房间蒙上了一层惊悚的红。   也许是因为医生的话有了心理准备,顾蘅这次没被吓到,她抚了抚还在砰砰跳着的胸口,对医生无语的说道:“它这……”   哼,傻子都知道19号才没炸呢!   不过好恶心啊19号!竟然搞出这种一地血的样子,真的也不嫌脏!好歹是个电脑哇!   医生看了一眼室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走到了门边敲了敲,低声说道:“19号,今天够了啊。”   地上的血沫摇摇晃晃的像是有生命一样的组成了一个笑脸。   医生:“……”   对门外的男女发出了完全是来自于自己内心深处的嘲讽之后,血沫大概是终于玩够了,这才慢悠悠的重新拼凑起来,变回了一个安安静静坐在房间里桌子上,闪着白光毫无异常的监视器。   顾蘅嘴上没说,看着摊一摊手对笑脸嘲讽毫无办法只能叹气接受的医生,在她心里对医生在监狱里的地位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估计:唉,只看这些怪物对医生的态度她就知道了,果然F级在这个监狱里,就是只有随便那些怪谈和异灵们欺负的份啊!   不过医生的脾气也太好了,对于像19号这种喜欢搞恶作剧的家伙,她只有一个评价:打!   这要是打了还不听,那就只有四个字的评价:狠狠的打!   对于熊孩子,揍一顿多半就听话了。   她这么想着,表情的变化完全没有逃过医生的眼睛。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对于面前这位新任监狱主,他已经很快掌握了她的性情。   越是强硬的和她碰撞,只会得到强硬的反击。   但对于别人的温柔,她就完全拒绝不了了。   在她过去的生命里,大概很缺真正的关心和爱护吧,所以才会在每次得到的时候格外珍惜看重。   医生几乎猜到了她可能会如何对待19号,他微微弯起了唇角,轻轻扶了扶额:嗯,19号的这一顿好打,看来是逃不掉了。   不过也好,正好他也很想看暴打19号呢。   一顿暴打,不知道能不能缓解一点腰部拳打脚踢的闷痛?   **   顾蘅拎着小鸟进去的时候,19号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迎来自己在监狱里的第一顿毒打。   它的排名高实际上并不是因为它自己有什么太大的杀伤力---从头到尾只会玩血浆的家伙真算不上这个监狱里杀伤力最高的异灵之一。   但在监狱主指南里,对19号的危险程度和管理程度排名极高,在指南里说的清清楚楚:直视19号时间过长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精神崩溃后果。   而大部分曾经和19号相处时间相对比较长的觉醒者和监狱长,也的确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狂:甚至有觉醒者在看完19号播出的画面之后就“砰”的一枪崩掉了自己的脑袋。   这种疯狂,让把它最终封禁起来的觉醒者在【监狱主指南】当中写道:   【死亡监视器里的画面似乎经常光陆离奇、让人陷入不知名的恐惧。   真诚建议:不要打开监视器!不要打开监视器!   如果再不行:请试试拔电线吧,也许这是唯一对抗画面的方法了】   顾蘅不知道在其他人眼里19号的画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但她刚提着小鸟走进去,监视器上的画面立刻刷拉一闪,然后就陷入了寂静的黑白。   等她拎着小鸟在它面前盘膝坐下来,监视器顿了顿,忽然开始乖巧的播放起了“猫和老鼠”。   看着画面上的猫猫在老鼠洞前抓耳挠腮,顾蘅冷笑了一声:这个欺软怕硬的家伙的确没有小鸟的【危险级】高,所以这个家伙本能的就感觉到了危险,现在倒是不再调皮了。   但对于对方讨好的行为,顾蘅根本就没有丝毫心软,她一把打开了小鸟,瞬间,小鸟的尖叫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高亢尖锐的声音就连顾蘅这个主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而监视器瞬间陷入瘫痪的静默,上面可爱的猫和老鼠立刻变成了无数的雪花点点,疯狂的闪烁起来。   抓住监视器一片空白的当儿,顾蘅一把按住了19号,拿着一把扳手开始暴力拆解它的壳子!   从背后的螺丝开始,能拧开的就拧开,拧不开的全体敲开砸开撬开,总之,19号几乎在片刻之后就变成了一堆散落在地面上的零件和一个光秃秃的显示器---凄惨的简直让人说不出话来。   等小鸟终于酣畅淋漓的唱完了一首歌,开开心心的在发挥完了自己的所有水平之后回过神来一看,这个房间的主人已经变成了地上的一堆拼都拼不好了的零部件。   “???”主人把19号拆了?   这可是监狱里唯一的一个电脑啊!   贵重财产来的!   小鸟不敢置信的看向门口,却对上了医生纵容的笑意:他脸上深深的笑涡还在颊边没退下去呢。   喂,你就放纵监狱主暴力拆解了19号吗?   19号在地上扭了扭。   屏幕上竭尽全力的、可怜巴巴的出现了一行字。   顾蘅绕过去,一字一句的读了出来:“举白旗”   然后顿了顿,消失之后又弹出来两个字:“投降”。   顾蘅嗤笑了一声:瞧,看来哪怕是异灵,偶尔也是能听得懂并且会说人话的嘛。   顽劣的小孩子什么的,先揍一顿之后再沟通或许也是一种另辟蹊径的解决方案呢。 第24章 24如果我疯了   支离破碎的19号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那一行投降闪了又闪,无端端的多了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   顾蘅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接受它的投降,手心忽然微微一痒。   医生轻轻拽了拽她的手,一撇一捺的在她的手心悄悄打了个叉。   大概是怕她不懂,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在做完之后立刻又重复了一次,这次顾蘅感觉的清清楚楚:的确还是个叉叉。   叉叉是什么意思?   不要接受它的投降?   莫非这家伙,实际上还在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坏事?   顾蘅看着地上的那一堆七零八落的零件,简直不敢相信19号竟然还会假投降真搞鬼这一招。   她提着那把扳手蹲在了19号面前,把它在自己手里敲了敲,“邦邦”两声,19号身下的地板都被敲得微微一抖:“投降?在我敲碎你之前,让我看到你投降的诚意。”   大概是怕对方听不懂人话,扳手怼在了脆弱的显示器上,顾蘅笑盈盈的看着显示屏上自己的倒影,回头问医生:“我很好奇,要是显示屏也敲碎了,19号的等级会不会降啊?这地方可没办法修理显示器,硬件坏了可没地方配去。”   她顿了顿,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威胁口吻:“反正我有一整个监狱的异灵可以玩,要是这个坏了,我就再去玩下一个,损耗率什么的,也是我作为监狱长的权限之一吧?”   损耗率当然是不存在的,什么监狱长的权限之类的,在之前的那些监狱长身上或许还有可能是事实,但顾蘅根本就没有这个权限,也不可能真的把19号敲成碎片。   但一看就从来没经过生活的毒打的19号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的。   在扳手怼上它屏幕的那一瞬间19号几乎是秒怂,它稍稍一顿,屏幕上忽然跳出了一个画面。   不等顾蘅说什么,那个画面已经自顾自的播放起来。   顾蘅本来还皱着眉头,但当她认出屏幕上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时候,她握着扳手的手指紧了紧,到底是没有再敲下去。   稍待片刻之后,顾蘅看清了那个画面的状况。   画面里的女人人事不知的躺在地上,旁边的异常点忽然金光闪动,一整层的金色像是一团水一样的骤然把她包裹在内。   那股金光像是水一样的在往她的身体里渗透,从最开始的只在肌肤表层,到片刻之后慢慢的变成像是从她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发丝内部发出来一样。   顾蘅从没见过自己这样的表现,也没有自己变成了个金色茧子的记忆,但看着那个闪着金色光芒像个小金球一样的异常点,她隐隐约约又好像记起了一点什么:相较于大多数安全区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异常点的民众,她第一次遇见异常点,却是在灵气复苏刚刚发生,管理层还在隐瞒这件事的最开始。   自从她第一次遇到灵气扩散而她撑不住昏迷之后,这个她生活的世界就变了。   父亲抱歉的目光,还有众星捧月般的得意和骄傲,从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变成了中心的女孩儿……   莫非,画面上的图像就是她在醒来之后问遍了所有的知情人,但所有人都告诉她不存在的监视录像带?   看来19号所存储的数据量之大,还超过了她之前的预期,它竟然连这个都有。   顾蘅记得她醒来是在医院,医生说她气血两虚,撑不住觉醒的能量损耗,所以才会陡然昏迷。   但看屏幕上的画面,那金光明明像是水一样的渗进了她的身体里:这种程度的和灵气融合,分明就是觉醒的标志性象征!   她是怎么失败的?   在这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顾蘅心神动荡的时候,屏幕忽然闪了闪,整个画面上“唰啦”一下,重新蒙上了一层黑和红色结合的血光。   世界变成了动荡的黑红两色,在视网膜上倏然交汇,顾蘅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她急退两步,闭了闭眼,用力甩了两下脑袋才感觉自己稍稍清醒过来。   医生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在屏幕上得意的开始闪着一个嘲讽笑脸的19号,扶住了刚刚从眩晕中回过神来的顾蘅,低声说道:“你看的太久了。”   顾蘅喘息着点了点头。   在刚才的一阵晕眩过去之后,她也意识到了19号的小心思:这的确是一个时时刻刻都不忘记搞鬼的异灵。   它的画面安排的非常鸡贼:在它给她播放的画面里,被它插入了许许多多零碎的图像,而它清楚的知道,这整个画面就是她所关心的,并且能够100%的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它故意放出了这一段,就是为了诱使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屏幕上,而她看的越集中,越专心专注,在那不断闪现的零碎图像面前支撑不住所需要的时间也就越短。   但那一段经历对她来讲真的太重要了。   她曾经用过很多种方法想知道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万万没有想到,在现实里用尽了方法找不到的录像,却竟然在这个地方找到了。   医生扶着她的手稳定有力,顾蘅喘过了这两口气,再看向19号已经黑掉了的屏幕,暗暗咬了咬牙,先对自己身边的医生点头道谢,并且放开了自己紧紧握着人家手臂当支柱的手:“谢谢。”   医生担忧的看向她:“今天不如先到此为止?改天等您好一点了再来。”   顾蘅剧烈的喘息了两声,意外的没有像之前的任何一任监狱长一样露出恋恋不舍的神色,而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好。”   **   “医生,”顾蘅和他走在无人的甬道上,也许是因为周围太静默,所以她的声音听上去隐约有那么几分淡淡的冷意,“如果我疯了,你还能治好我吗?”   这是她在刚才忽然想起来的问题。   19号并不直接杀人:在它的介绍里,写的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它只会让观看者陷入恐惧、疯狂。   而她刚才的眼前一黑,也更像是某种精神攻击的结果。   这让顾蘅忽然想起了她来的第一天就在监控室里看过的前任监狱主的下场:那时候她只想着这人真是残酷、暴戾、凶狠,但结合她今天的经历,有没有可能她的前任实际上精神状况不佳?   精神状况不佳并不是导致攻击性行为的借口。   哪怕是精神病患者,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表现出攻击的倾向。   但不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顾蘅都不想自己变成和前任监狱主有着相似行为的怪兽。   所以她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过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后悔了:因为想起前任监狱主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了答案。   医生稳定的脚步停了。   他们停在昏暗的走廊里,医生长长叹了一口气,带着无力的摇了摇头。   他低声说道:“是的,我对精神类的问题,无能为力。”   “嗯。”顾蘅顿了顿,她听出了医生声音里的遗憾,想了想之后有些笨拙的说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已经在疯狂的边缘,我希望你不要救治我。因为哪怕肉体延续了生命,灵魂却已经痛苦不堪。那时候的我,或许已经不是我了。”   医生僵住了。   他淡色的眼眸带着不可置信的看着顾蘅,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痛苦的摇了摇头。   顾蘅知道自己的请求对于一个天性就是治愈的异灵来讲是非常痛苦又困难的请求,但她有种预感,在这个监狱里,19号绝不是唯一一个以精神攻击为主的异灵。   就像她刚才关心则乱一样,她不能保证自己过去的那些雷会不会又在下一次被踩中,然后炸出一些问题来。   顾蘅低声说道:“我会尽力保证我的精神状态良好,也会尽力在这里好好活的更长久一点,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陷入了疯狂,而你碍于本能却无法阻止自己救治……”她顿了顿,看向医生,恳切道,“答应我,如果有那一天,你离我越远越好,这样可以吗?”   医生长久的凝视着她皎洁如月的脸庞:他的敏锐让他几乎清清楚楚的判断出,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的认真。   她是真的认认真真的在考虑,万一她的精神值太低要怎么办才能不伤害别人这种历任监狱主们根本就不担心的问题。   在黑暗的走廊里,她的模样却格外明亮鲜艳起来。   医生从来没有这样清晰的感觉到过,这一任的监狱长,和之前的每一任都不同。   让人棘手的不同,让人动摇的不同。   医生低低的“嗯”了一声。   女孩儿的目光还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大概是为了确定他的这一声嗯是不是认真的。   等到她确定了之后,她这才弯唇笑了笑,忽然说道:“不过,我现在能确定一件事了,外头的那些人真的没安好心。”   只是有一件事情有点奇怪。   如果说外头的那些人是想要用19号给她的精神状况施加压力的话,他们怎么会安排这么一段录像呢?   他们是不是忘了,19号可是跟所有摄像头都联网的,如果她得到了这一段录像带的真实记录,再把这些东西往网上一放,那丑闻的冲击力可够那些人手忙脚乱好一阵子了。   还是说……他们根本控制不了19号所播放的图像内容?   顾蘅皱起了眉头,她总觉得,她可能漏掉了一些什么。 第25章 25我心痛(两更合)   等顾蘅心事重重的回到了房间,她发现放在桌面上的对讲机的绿灯又在一闪一闪。   虽然对于这个对讲机已经很不耐烦了,但想到突然同时发生波动的19号、42号、43号和57号异灵,顾蘅还是拿起了对讲机。   一打开绿色的按钮,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兴师问罪:“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搞得好事?好啊,亏你们还有脸来跟我说话,是不是你们搞的鬼,现在监狱这么多异灵同时暴动,你们这是迫不及待想要逼死我?”   几乎在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对讲机那一端的女声也尖锐的传了过来:“顾蘅,是你这个贱人干的好事吧?你别得意的太早,别以为放出一段录像就能把我怎么样……”   顾蘅立刻住嘴:她聚精会神的仔细听着对面愤怒的控诉和发言,可这话还没完呢,那边激愤谩骂的女人被人一把捂住,气愤的只能发出“唔唔唔唔”的声音,顾蘅就弯起了唇角,脸上本就是强行夸张的愤怒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顾玉气成这样,看来她口中突然出现在网上的录像,对她的影响根本就不像她说的那样轻巧。   咦,是什么人做了这种好事呀?   顾蘅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巧了:在她去过19号房间又看了录像片段上同时,在网上也出现了让顾玉跳脚跳到连淑女假面都维持不了的录像,这中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等那边只剩下顾玉跳脚的“唔唔唔唔”和其它人的呼吸声,顾蘅这才委屈巴巴的软软开口:“你在说什么?什么录像?我这两天疲于奔命,42号和43号房间一个冷到极点一个热到极点,我连靠近都不敢,呜呜呜呜,会不会等哪天我醒来的时候,冰和火已经烧到我的房间里了?”   从对讲机里传来的她的声音里只有满满的惊恐和担忧,一丝一毫得意的情绪都听不出来:她说的也没有错,她一个普通人被丢进了那种地方,不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自己醒来的时候就丢了脑袋才是怪事,哪还能有那个闲情逸致,再去算计在外头的觉醒者?   就算她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对于顾玉愤怒的指控,在场的大多数觉醒者都是不信的。甚至大多数人在听了顾蘅的诉苦之后还对顾玉产生了轻微的鄙夷:这位A级武器未明的拥有者能力是不错,但这人品未免也太糟糕了。   她一个私生女,把原本的大小姐挤走也就算了,还想方设法的把人家硬生生丢到了岛上去,现如今自己稍有不顺,就不讲道理的把什么事都推卸到人家头上,她怎么不想想,岛上与世隔绝,又全是凶残至极的异灵,那位自保都很艰难了,根本就不可能还有那个余力来算计她!   对讲机前的中年男人也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无奈的看了一眼被紧紧捂住了嘴巴还在跳脚的二女儿,安抚道:“阿蘅,爸爸相信不是你。爸爸今天找你,也是因为发现了监狱里有四个异灵同时出现了异常波动,爸爸怕你应付不来……”   “哼,怕我应付不来。”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顾蘅的声音里带上了阴阳怪气的嘲讽,“那你倒是来接我走啊!”   那边又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的,时候还不到。”   顾蘅的声音激动起来:“那你跟我搁这儿装什么父慈女孝呢?什么录像不录像的,我告诉你们,别想把不是我干的脏事儿栽赃到我脑袋上!只怕是有些人做多了亏心事,被苦主找到了证据,自己还是多反省反省,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吧!”   “阿蘅,”那边传来的声音又疲惫又无奈,“父亲知道你辛苦。但守卫监狱的任务,是整个人类安全区存活的关键,也是这世界上剩余的人类还能好好活下去的希望。59号安全区刚刚经历了一波鬼蜮过境,差一点就沦陷在鬼潮中,小玉执行救援任务回来就看到自己被人在网上黑,才会气成这样,你是做姐姐的,稍稍让她两分,算父亲求你这次了,好吗?”   这样的话第一次听的时候让人愤怒。   第二次听的时候让人想要爆炸。   但这种姐姐让让妹妹的论调听的多了,顾蘅连一丝多余的情感都懒得给了,她甚至伸手抓了一根牛肉干,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嚼着,垂眸问的是她真正关心的话题:“既然这个监狱这么重要,这个任务这么重要,怎么不多放几个人一起来呢?我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   从医生的阐述里,从发生过的事件里,顾蘅推测出了这个结论:监狱的历任监狱长都只有一个人。   既然异骨只是牺牲品,牺牲品又能换来高级别的武器,没理由一次只放一个对不对?反正有大义的名分压在上面,多给几个牺牲品,在他们眼里又算的了什么?   顾父的脸色一变。   他含愠的看了一眼顾玉,对于这个行事越来越激烈、原本委婉曲折的手段现在全给丢了个干净的女儿多了几分不满---这要是真激怒了顾蘅,被她猜到了海心监狱真正的用处,那可就真正是捅了马蜂窝了!   事情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她何必还要去激怒阿蘅,温水煮青蛙就能解决的事情,非得要节外生枝。   “阿蘅,事已至此,爸爸也不瞒你。之所以把你送到了岛上,是因为你这一次接近异常点的时候,你的身体出现了变异。灵气被死死的压制在你的身体里,虽然你无法像觉醒者那样驱使他们来驱动武器和异能,但你却可以使用这种能量挥动镇压物来封印躁动的异灵。这是只有很少很少很少比例的人身上会出现的幸运。”   顾蘅冷冷的勾了勾唇,玩着头发听他继续瞎掰。   “阿蘅,你的任务比小玉更重要。在监狱里,编号是个位数的都是极度危险的异灵,后面排位靠后一些的万一跑出了监.禁室也只能掀起小规模的乱象,但前面的那一些,不管放出哪一个都可能意味着成千上万的普通人将会死在它们的手里,所以你一定要每一天镇压异灵一次,加固它们的封印……”   他话音未落,顾蘅的面色已经陡然变了。   她握紧了手里的对讲机,脸色青白,顾蘅几乎是微微哆嗦着嘴唇说出来的这句话:“你说每天镇压异灵一次?”   每天?每个?   “是啊,阿蘅,你不会没照我们给你写的要求做吧?”顾父狐疑道,“指南上写的清清楚楚,每天都要带着镇压工具前去查看一次监禁房间,哪怕看上去没有问题,也要再手动加固一次封印,确保异灵不会出现任何异动,这是确保异灵不会越狱的唯一方法,也是最安全的法子……”   顾蘅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   【监狱主指南】那本小册子里面的内容,她已经来来回回的翻了无数遍。   但不管是小册子里的哪个地方,都没有写过任何一句‘每日加固’这样的话!   她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在你今天讲之前,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顾父的脸色一青,在场的所有人都愤怒的看向正被捂着嘴巴还在跳脚的顾玉。   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顾玉一呆,继而更加愤怒的挣扎起来,她拼命的摇着头,想说话却还是没说出来。   顾父只愤怒的看了她一眼,旋即就转开了视线:女孩子之间的嫉妒都是小事,但不按照要求操作,要是监狱里突然出现多个异灵暴动,那可是谁都担不起的大事!   勾心斗角的事情他可以当做自己没看到,但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到最后如果酿出了巨大的后果,只怕到时候谁也担待不起!   他没有再看顾玉---在这种时候追究责任只会把火越烧越大,有些大局观的事情从小被养在外面的小姑娘不懂,他却是懂的。   “阿蘅,为父再把要求和你强调一次,你得每天带着镇压工具巡查一次房间,仔细关注每一个异灵的动态,不管它们有没有异动,都手动加固封印,确保它们处于控制当中。只有这样,你才能平安的度过你的任期。”   顾蘅一开始的时候的确对于监狱主指南的缺斤少两非常愤怒。   她还在想呢,就算是上一任监狱主临死之前每天都有异灵突破收容,但也没见一次出现好几个的。   怎么到了她这儿,这才第几天呀,就直接出现了四个异灵同时异动的情况。   但顾蘅转念一想,却忽然硬生生的出了一身白毛汗:她第一次使用锤子镇压小鸟的时候,回来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变的虚弱了。   说是用异骨里的灵气驱动镇压工具,可她的感觉分明不是这么简单的。   不管是谁在害她,实际上却反而是帮了她。   但这样的话,顾蘅自然是不会说的,她慎重的应了下来,还不忘给顾玉上眼药:“不管是谁在我拿到的指南上捣鬼,一旦异灵突破,死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这件事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顾父头疼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无奈的安抚了她几句保证自己一定会找到罪魁祸首,然后才挂掉了通信。   等通话一断,他就疾步走到刚刚被放开的顾玉面前,面色阴沉:“小玉,这件事你真的做错了。”   “不是我,爸!”顾玉睁大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百口莫辩的滋味,明明就不是她干的,怎么就变成她的错了呢?   不对,这事儿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爸爸怎么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指责她了呢?   “东西没有外人经过手,全是你给阿蘅收拾的,若不是你做的,还能有谁呢?”顾父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顾玉一眼---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既没有大局观,现在被拆穿了还不肯道歉,非要抵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听着呢,她怎么就不想想,大家本来都会向着她这样的自己人,但如今知道了她的行为会给他们也带来危险,那可就未必能站在她这一边了。这种时候,还不如痛痛快快的道歉。   要做一个上位者,重要的是抓大放小,如今最大的事情就是在未明的损耗度达到100以后再找到一把新的武器,只有这样,他们顾家才能继续保持今时今日的地位,而定远安全区,也还能继续太太平平稳稳当当的持续下去。   他原本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富养,她能少一点计较的小家子气,但这件事,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   顾父看看周围其他觉醒者各异的表情,狠狠心,挥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了顾玉脸上。   这已经不知道多少时间没有经历过的痛楚和羞辱让顾玉在清脆的一声之后愤怒的抬起了脸,非但没有道歉,反而“哇”的一声扭头掩面就跑。   看着她跑掉的背影,顾父对着周围其他人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女孩子,宠坏啦。”   ***   顾蘅并没有想到自己的几句话把一顶‘没有大局观’的帽子给狠狠的扣在了顾玉的脑袋上,并且看样子还造成了原本关系和睦的父女反目的场景。她之所以多说了这几句,不过是因为她早先清点过第一批船只上送过来的物资,那里头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看似光鲜亮丽,实际上却全在戳她心的东西。   咸味的苏打饼干,她从来不吃的奥利奥,从来一颗都不会吃的费列罗……类似这样的东西零零散散的塞满了第一艘物资船,所用的手法让人恶心却全是小家子气的味道,顾蘅私下猜测,只能是顾玉的小手段。这人也是,都成了觉醒者了,来来回回还只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说起来真是贻笑大方。   出于是谁想恶心她的猜测,顾蘅多说了几句,她说完也就把这件事丢在脑后了:就算因为她的几句话那边真的打成了人头猪脑也不关她的事,她反正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顾蘅只是在挂了电话之后,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说她是因为没有看到正确的指南而不知道作为一个正常监狱长的正确做法,也没有履行那些人送她进来真正希望她执行的‘责任’的话,作为她辅助的医生在此之前却已经陪伴过了很多任监狱长,他应该见过其他监狱长是如何完成他们的工作的呀!   他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偷工减料的‘摸鱼’,却什么也没有说?   医生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蘅是一个相当直接的人,她有疑问也从来不憋在心里,所以医生很快的听到,他的门外传来了女孩子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然后门被轻轻敲了三下。   真是讲礼仪懂礼貌的好孩子。   医生弯起了嘴唇。   他从床上坐起来,过去开了门:在门外的果然是先前还跟他笑眯眯的监狱长,她这会儿的表情看上去略有些严肃,似乎是有什么疑问不解的样子。   医生心里盘算了一会儿:他和她分开的时间并不算久,监狱里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那么她的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只能是在她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他猜到了点什么。   顾蘅进来的时候悄悄看了看医生的表情,她一边捏着手里的武器小鸟,一边在心里拼命想着“我要听听他的心声”。   一边这么想着,她在医生刚刚有些茫然的开口问她“监狱长您有事找我”的时候,格外直截了当的问道:“你知道以前的每一任监狱长,必须每天镇压一次所有异灵吗?”   她直接的问题,让医生愣了愣。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眼眸里微微有些恍惚。   顾蘅没有听见他的心声,因为医生在她略带质问的语气里茫然的回答道:“是的。您管理的方式的确和他们不一样,可您管理的监狱,比他们更安全、更稳定、更平安。”   他一连用了三个更字,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笃定的抬起了脸:“也许,相比较那些人,您的方式才是对的。”   最后一句话,顾蘅看他的嘴唇没有波动:“我很庆幸您没有像他们一样一点点的衰弱下去,我不想看见您的衰弱,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让我心痛如刀绞,这些话是谁说的?监狱长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他想着“心痛如刀绞”,顾蘅也仿佛隐约感觉到了一点心尖搅拧的痛楚。   也许是受到了他情绪的影响,顾蘅愣了愣,在这股情绪扫过去之后才略有些怔愕的说道:“你觉得我的方式是对的?哪怕我和他们不一样?”   她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你是哪儿来的对我的信心?   我对自己都没有这个信心啊!   她不过是个新手监狱长,也只是个没什么特别能力的普通人---哪怕能听到他们的只言片语,这听心的能力一天也只有一句,像19号那种没有生命的东西,她的能力甚至根本就不起作用。   她的疑惑落在医生眼里,让他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是的,您已经有了小鸟和浴缸,这是历任监狱主花了比您多十倍百倍的时间都没有做成过的事情。我很期待,您能拯救这监狱里的所有人。”   顾蘅抿了抿嘴唇。   医生用的词是“拯救”。   如果这监狱里的异灵都是杀人狂魔,像手册里写的那样,都会造成大量的人类伤亡甚至已经造成过大量的破坏,那拯救这个词就很可笑了。   但医生却用了拯救。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暂时的,把这个问题压在了心底。   顾蘅敛下眼帘,忽然跳转了话题:“既然你说信任我,那就从42号和43号开始吧。本来说好要等三天的,但我不想等了。”   “……”医生的眼眸里写满了无声的谴责:我说相信你的夸奖,可不是让你忽然提前搞事的啊!   说好的等我不疼呢?   顾蘅无赖的笑了笑,完全无视了无声的谴责,她一把拉住了医生的手,往42号和43号房间走去。 第26章 26我要开一场演唱会   在前往42号和43号之前,顾蘅在房间里一层又一层的仔细裹上了外套。   她把自己穿的像一个要过冬的熊---从最里面早就已经穿好了的的排汗层到中间的保温层,再在最外面套上防水透气的大外套,这么一层一层的穿完,在这个天气里顾蘅已经硬生生的出了一层白毛汗。   就在医生讶异的朝着她投来注视目光的时候,在忙忙碌碌的把自己裹成熊的监狱长却塞过来一小叠薄薄的小东西,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听监狱长略带惆怅的说道:“更好用的汤婆子热水袋是没有了,保暖起见,我只找到了这几张暖暖贴,你贴上了我们再上去。”   这么几张小东西……医生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微微收紧了:事实上对于42号制造的低温环境而言,她穿的再多也不会过多,准备的再齐全也未必足够。   他的瞳孔缩了缩,接过了这几张暖贴,按照顾蘅的意思贴在了自己的脖颈和腹部,然后监狱长才满意了,拉着他去了42号。   在42号房间门口的走廊上,顾蘅打了个哆嗦。   现在的情况是:在42号和43号房间之间像是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条---雪人的房间外面是一层肉眼可见的寒气,而隔壁房间门口却是滚滚热浪。   “现在进去吗?”在得到了顾蘅点头的肯定答复之后,医生伸出手准备推门。   但就在他的手指将要碰到还挂着冰棱的42号房门的时候,顾蘅却比他更快一步。她的手按在冰寒刺骨的门上,因为不适而倒抽了一口冷气,在医生来得及说话之前她就已经咬对着他严肃的摇了摇头道:“你的身体不适合进42号,那样会加重痛感的。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会很快出来的,好吗?”   问是问好吗,她关门的速度却是话刚说完就一声“砰”。   “……”在医生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房门已经无情的在他面前阖上了。她是如此迫不及待,连门板都像是在嘲讽差点被它打到鼻尖又吃了闭门羹的医生。   医生磨了磨牙:这种优越的照顾待遇,竟然在他来得及拒绝之前就唰的掉在他脑袋上了!   算了,虽然这一次看不见监狱长想要怎么样对待42号和43号,让他的观察少了一些样本资料,但能等在门口也算是第一时间知道结果了。   顾蘅迫不及待的关上门,稍稍看了一圈就因为寒冷而打了个哆嗦:房间里的状况比她上一次隔着门能感受到的更糟,凛冽刺骨的寒意扎穿了她用三四层衣服才最终堆叠出的保温效果,这让她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42号雪人已经陷入了非常糟糕的狂暴状态。   雪人几乎在她进入房间的一瞬间就在飞舞着的雪片里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和它对视的一瞬间,顾蘅注意到了它的眼珠子是一种幽深冰冷的蓝色,在这双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有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感---这个雪人的身体相当的精致,之前在外面的时候隔着一道墙看不清楚,但现在顾蘅能看到:这个雪人的眼珠子是由蓝宝石所做成的,而它的身体里,隐隐约约闪着一种暗红色的光泽。   它的手和脚都做的很稳当---这是一种普通的雪人身上很少能看到的稳当感,就好像一个人长手长脚的稳稳站在地面上,重心被好好的撑住了。   顾蘅在雪花当中眯着眼睛想要看清雪人身体里的红色到底是什么:她有种预感,当她弄清楚那个颜色的时候,她也就明白了雪人的真相。   房间里的雪花越落越急。   也许是因为对监狱主进入房间的排斥,也许是因为应激反应,雪人立刻就表现出了相当强烈的攻击性行为,而转瞬之间,房间里的雪就已经没过了顾蘅的脚背,越堆越高并且有着向她的膝盖再往上方攀升的架势。   顾蘅抖了抖手上提着的小鸟,她命令的对小鸟说道:“你变回原形,过去啄一口雪人!快去!”   小鸟“啾啾啾啾”的抗议的叫了起来。   顾蘅听的清清楚楚,它说的是:“虽然我只是一只鸟,但这个房间里实在是太冷了!我才不要啄一嘴雪呢!会冻坏了我甜美的嗓音的!”   “快点!”顾蘅催促道---漫天飞舞的雪花打的她的视野都模糊了,如果不是因为积雪几乎在瞬间就已经妨碍了她前进的步伐,她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只懒洋洋的不想干活只想唱歌还想着保养嗓子的小鸟身上的。但是小鸟的速度比她快多了,于是她只好开出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件,“这事儿办完我给你搞一场演唱会,可以吧?”   小鸟眼前一亮,得寸进尺:“至少得有……十个听众!”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现在加起来也没十个人?   顾蘅看着这只得意忘形的小鸟很想给它个镚儿告诉它一下十个听众的要求有多不合理。   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自己发痒的手,磨了磨后槽牙---反正想到19号,小鸟的要求还是有可能实现的。   她咬牙切齿:“答应你答应你!”还好这只小破鸟对契约精神不算太了解,没再得寸进尺的约定演唱会的最后期限,要不然顾蘅不保证自己不会在小鸟面前扮演一场变脸。   得到了演唱会的允诺,先前还就在啾啾啾着表示要保护嗓子不想啄雪片的小鸟从顾蘅手边腾空而起,那一道流光一样的影子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扑到了雪人身上,一声“啾啾”,精准的啄下了雪人身上的一小片雪层。   顾蘅听到小鸟兴奋的声音:“雪人芯子全是木头!”   它急迫的说道:“还是上好的橡木呢!”   在它曾经生存过的森林里,也有过这样好的木头。   那木香,只要一闻,它就知道是森林里长得最高最大的上了年份的木头所做的。   虽然不知道雪人的身体底下为什么会是木头芯子,但这不妨碍它在一下判断之后立刻就大声的回报了监狱主,并且兴奋的要个保障:“我的演唱会!我要开演唱会啦!”   顾蘅在听到木头的时候,就对自己原本的猜测有了十分的把握,她对着欢脱的小鸟喊了一声“回来”。   操控着冰雪的42号房间的主人显然对于不速之客十分不满,它虽然不在意自己身上被啄下的一小块,但这种冒犯显然让雪人的怒气值爆棚了。当它暗蓝色的眼睛毫无温度的扫过来的时候,整个房间的雪片几乎是铺天盖地的朝着顾蘅这边扑过来,连小鸟兴奋的‘啾啾’声也像是被雪花的唰唰声覆盖了。   顾蘅不知道雪人是不是想要用雪花堵住她和小鸟的嘴巴---但如果这的确是它的计划的话,那它至少是成功了一大半。她张口准备说话的时候就被灌了一嘴巴的雪花和冷风,打了好几个冷嗝儿才说出话来,高声大喊也喊不出太高的声音,在风雪声里,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要敲墙!停停停!我是来敲墙的!”   暴风雪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就停了下来。   顾蘅低头一看,她脚下的雪已经盖到了膝盖,雪花从她的睫毛上掉落下来,无声无息的汇入到了下方的雪地里。   雪人无声的看着它,虽然它不会说话,但从那一瞬间就停止的风雪来看,顾蘅知道她的提议正中了它的愿景。   顾蘅好一会儿喘匀了这口气:她得出敲墙的结论,是来自于42号的行为模式和43号的心声。   42号一直在不停的朝着右侧的墙缓慢的挪动,而43号想着的却是‘我想抱抱ta’。   43号火炉的内部缺了一颗心的形状,又是在没有燃料的情况下熊熊燃烧---这都是在暗示它实际上最缺乏的是燃料。   43号需要的是燃料。   她原本是打算把从痛苦之树上媷来的树枝先填入43号的胸膛里试一试的,但相较于小树枝这种不确定性更高的燃料配置,42号本身才指向了最有可能的那个答案:42号自己就是43号缺乏的燃料本身。   所以,她得出了敲墙的结论:对于42号和43号而言,真正能安抚它们的,是团聚。   而造成42号和43号不断的想要越狱的,是分离焦虑。   室内的风雪停了。   被安抚了的雪人一动不动的盯着缩手缩脚还冷的不停搓手呵气的监狱长,而监狱长等刺骨寒意稍稍缓解之后,就冲到门口去一把拉开了门,露出了等在门口还蹙着眉头极力忍痛的煞星来:“医生医生,你知道这面墙,能打破吗?”   站在门口的煞星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一下子就吓得瑟缩了一下的雪人,直到室内的雪片都因为雪人的恐惧有化成雪水的风险,他这才转开了眸光,微笑着对监狱主说道:“物理上来讲,如果是您想拆墙的话,用锤子敲碎就可以了。”   但以前不会有任何监狱主这么做就是了。   两个异灵共处一室可能会吞噬、争斗或者一起闹事,而不管是哪一样,都是监狱主们不想看到的。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顾蘅几乎是立刻就下了决定,她指着42号和43号之间的墙壁大声说道:“拆墙!我要拆了这面墙!” 第27章 27 42号和43号   顾蘅站在了墙的前面。   雪人的目光还钉在她的背后,明明是寒凉的冰雪,在这一刻却像是火焰一般的炙热。   她重重挥了一下大锤,差点被手里的重量带的一个趔趄:淦,这也太沉了吧!   猝不及防的重量差点带的顾蘅摔上一跤,她背后的男人这时候稳了稳她的身形,贴近了她的背部,呼吸温热的喷在她的脖颈上,带起一小片密密的鸡皮疙瘩,甚至引得她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微微一抖。   医生的目光转为幽深,他的手这时候已经虚虚的落在了监狱主紧握大锤的手面上方,做出了一个扶着的体贴姿态:“我和您一起,可以吗?”   非监狱长无法对建筑结构做出任何变动。   而他异灵的身份,也让他只能辅助监狱长,却无法自己一个人打破这面墙。   顾蘅抬起头来,看见他含笑落下来的眸光,在轻轻点头示意他帮忙的同时,脑海里却忽然浮出了一个念头:他的唇色,好白啊。   也许是因为室内的寒冷,男人的唇色比之前更白一些,而寒冷会引发更多的疼痛,但从他温热的手指上,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因为疼痛而导致的战栗感。   是医生特别会忍痛吗?   她平时姨妈痛的时候,像雪人的这种房间,她是一步也不会进来的。   就在顾蘅的心底心思纷乱的时候,一股大力从锤子上传来,医生握在她手上的手指已经以一股出乎顾蘅语料的大力重重牵动大锤,只听一声“砰”的巨响,42号和43号房间中间的隔墙正中,就被锤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顾蘅抬起头,正对上烈火熊熊,敞开了心口位置的43号。   42号在她面前以一种乳燕投林的姿势飞一般的扑向43号的方向,雪水在它移动的路径上纷纷融化,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水痕。   雪人的身形几乎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姿势不断缩小。   它在融化。   然而雪人的动作却不曾有丝毫停滞,甚至连一分一秒的迟疑也没有。   仿佛那团可以把它烤化、烤成一团焦炭和空气的热火,并不是什么能把它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灭的东西,而是它最渴望的怀抱,期盼已久的祝福。   顾蘅的手指收紧了。   她怔怔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雪人原本清晰明确的轮廓滴滴答答的变成了一种模糊一团的烂泥,然后更多的部分纷纷扬扬的滴落在地上,她几乎是怔怔的低声问道:“……42号对43号,好热情啊。”   她的喃喃低语,并没有期盼得到任何回答。   这不过是她的一点感慨而已。   雪人已经扑到了火炉之前。   那一团在之前光是靠近就快要把顾蘅烤到脱水烤到整个人昏迷过去的热源把雪人身上剩下的水分蒸发成了水汽,腾腾的往外冒着一股股的白气,那火肉眼可见的在雪人扑入的瞬间就熄了下去。   炉子灭了。   它的炉心几乎是在雪人整个合身扑入的一瞬间就陷入了寂灭,而没了这个巨大的火源,房间的温度也很快降了下来,原本泾渭分明的42号和43号房间,很快的就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顾蘅脸上那种刀刮般的寒意消失了。   她迟疑的瞅瞅在这一瞬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43号,更迟疑的抬头看看医生,非常疑惑的问道:“这……这是……”   这可一点也不符合她的预期。   42号消失了?   43号也不热了?   难道她之前的判断全都是错的,42号和43号分明是一对宿敌,见了面就你搞死我我搞死你,大家同归于尽的那一种?   所以她把墙一拆,42号能够到43号的第一时间就把43号的火给硬生生灭了?   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漂亮的大眼睛里,这种情绪鲜明的毫不掩饰,医生和她对视一眼:她是在为42号和43号担忧吗?   “43号房间已经不烫了,我们过去看看吧。”医生拉了拉她的手,小心的牵着她穿过了这道全是灰尘和破口的墙壁。   随着走的越来越近,顾蘅忽然清楚的看见炉子中央那原本空着的位置上已经不再空荡荡的了---先前被火包围的时候看的不甚清晰,现在火焰一熄灭,炉子里面的情况反而格外清楚明了起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心的位置上,已经重新填上了东西。   而随着更加接近,顾蘅也看到,那块原本应该是黑色的木头上似乎有着一点缠绕的光亮---不像是木头本身就有的。   还没等她看清楚呢,原本完全敞开、随便别人看的炉子忽然小气的一下子关上了自己的肚子。   顾蘅听到了瓮声瓮气的声音---重合的声音,一道略柔一点,一道略低一点:“别看了别看了,看的我(ta)好害羞啊。”   “……”   在无语的同时,顾蘅的唇角自然而然的弯了弯:啊,两道声音!看来雪人真的没有事!   **   与此同时,觉醒者公会大厅。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房间,几乎是在警报声响起的时候,立刻就有人拿起了通讯工具告知了长官,而觉醒者公会的几个主要人员在几分钟内就匆匆赶到了。   “什么情况?”   “42号和43号重合了。”在地图上,42号和43号的两个小点亲密无间的交叠在了一起。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怎么会有监狱主放任水火不容的两个异灵进入到同一个时间,还放任43号‘吃’掉了42号?   42号在43号面前毫不反抗他们是知道的,但这两个怪物根本没法被分开,一旦隔得远了,这两只就会即刻陷入狂暴状态,之前他们试验过,如果将两只分开的距离超过了一个房间以上,42号就会立刻突破监.禁,而43号也是一样。   所以虽然担心这两只异灵的状况,但出于对监狱安全的考量,最终还是把它们放在了隔壁邻居。   但这根本无法解释现在42号和43号交叠的状况啊!   为了安全起见,这两个房间之间的隔墙是用特殊材料制作的,既不可能被冰冻裂,也不可能被火灼烧,只有外力……只有外力……可能打破这样的束缚,让42号和43号见面!   几个高层的脸上都微微淌汗。   顾父恨恨的瞥了一眼顾玉,他差一点又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朝她大吼了:你给阿蘅的【监狱主指南】上是不是还少了必要的告知?要不然的话……要不然的话,阿蘅那么知道轻重缓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来?   顾玉也注意到了他的这一眼。   她生气的跺了跺脚,却最终没有把解释的话说出口:才刚因为这事儿吃过教训,在被一通痛斥之后,她暂时不想再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了。   “不好!”就在父女两个打起了微妙的眉眼官司的时候,旁边的警报器忽然“BI”的一声又尖叫起来。   “又怎么了?”顾玉脱口而出刚问了一句,在屏幕前的工作人员表现的格外紧张。   其中一个人的手在一个机器上不断按动,机器上红色的警报键一直亮个不停。   “42号和43号的数值,在疯狂飙升!”那个人脱口而出,他跟看着怪物一样的看着那个不断报警的机器,抹了抹自己额头的汗水,“43号的异常值,从原本的一万两千飙升到了五万多!这怎么可能!就算它吃掉了43号,它自己的损耗也不可能让它直接飙升五倍多的异常值啊!这不可能!”   顾父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汗水从他的额头上低落下来。   一万多的异常值就意味着还处于可以压制且有巨大缺陷的区间,但到了五万多的异常值,那几乎就是无法被压制、没有太大缺陷的可怕数据了。   如果43号一开始的异常值就有这个数据,它根本不会被排到43号,这绝对是可以进前十的异灵数据!   而这样的异灵……这样的异灵如果突然暴走突破收容,距离海心监狱最近的安全区就会立刻陷入一片恐怖的火海。   以未明和白鹤剩余的数值,能压制的了43号吗?   他看了一眼齐越和顾玉,这两个年轻人却几乎是同时都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顾父的心冰冰凉。   不必问了,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声音:“立刻传信给监狱主,让她必须、不计代价、镇压43号……”   然而他话音未落,却忽然瞪大了眼睛:因为在屏幕上,43号的数值竟然又开始缓缓回落了!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   **   “谢谢你啊监狱主……”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嗡嗡的,但虽然听上去耳朵有点儿不舒服,但顾蘅看着终于拼合到了一起的42号和43号,还是露出了相当欣慰的姨母笑---现在43号和42号共同享有的房间里暖烘烘的,而房间里的温度保持在了一种让人舒适的暖洋洋却并不让人觉得有任何之前的侵略性。   对于42号和43号的感谢,顾蘅并没有太在意---她锤墙本身也不是为了这两个异灵的感谢,而是为了防止这种外溢的不良环境对监狱造成更大的损害。   既然现在看起来狂暴状态解除了,这两个似乎也恢复了可以正常沟通的态度,她便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之前为什么会突然狂暴?”   这是她目前最在意的事情:不管外头的那些人是用什么样的手法挑起了这四个异灵的暴走状态,只要这个状态还存在,监狱的稳定性就尚且存疑。   而对于一个稳定压倒一切的管理者来讲,她想要尽量排除掉这种不确定性。   火炉珍惜的拍拍自己的大肚子。   它把自己的恋人放在了肚子里。   那是它全身上下,最安全也保护的最好的地方---恋人成为了它核心的供给者,组成42号身体的那一块木头几乎可以永久性的燃烧下去,而在它的肚子没有破、身体没有碎裂之前,恋人都可以在那里安安稳稳的呆着,受到最严密的保护。   两道交叠的声音同时说道:“我的房间升(降)温了。”   说升温的是43号。   说降温的是42号。   两个声音顿了顿,又同时说道:“我们很害怕。”   也许是意识到了监狱主没有听明白,42号和43号同时补充道:“我会冻结。我会燃尽。”   顾蘅懂了:如果雪人真的结成了冰,它就无法再轻易的挪动了,哪怕像之前那样想要一口气投向43号,它也不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做到了。   而完全失去移动的能力,也就意味着它或许再也无法碰到自己的恋人---虽然破坏力急剧增加,但对核心欲望是和43号结合的42号而言,这种破坏力并不是它真正的愿望。   而43号也是一样。   它的火热只是一种因为泄露而不断向外辐射的力量,但这并不是43号真正的诉求和欲望,在能填满自己的心之前,43号的火越大,就燃尽的越快,也熄灭的越快。   在她仰望着43号的时候,医生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的笑容温暖:“恭喜监狱主,需要我帮您把43号搬到您的房间吗?”   “诶?”顾蘅愣了一下,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医生笑了笑。   他走到43号面前,敲了敲43号铜制的身体,也不知道43号是怎么办到的---足有顾蘅一人高的铜制怪物就这么眼睁睁的在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缩成了可以被顾蘅握在手里把玩的大小,看着乖巧又精致小巧的不可思议。   医生转过身来,无辜的耸耸肩对监狱长笑道:“天气渐渐凉了,平时里让它恢复原形把它放在您的房间里,日常取暖就不成问题了,等您出门的时候带着它,去哪儿也不必怕冷了。”   43号非常愤怒。   但被医生俯身捡起来并且放入新任监狱长手里的42号和43号,一起不敢吱声。   医生,你讨好新任监狱长也不带这么卖同伴的啊?   竟然硬生生把我变成了个暖手宝!   谁知道顾蘅接过来,还认真的掂了掂分量,忽然露出了一个有点儿狡黠的笑容:“谢谢医生,这玩意防身似乎也不错呢。”扔出去当铁饼,“砰”的一声落地成炉,难道不是最好的防身工具?   43号和42号眼前一黑,在监狱主说这句话的时候,恨不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抱头痛哭一场,它们仿佛同时看到了自己惨到无亮的未来。 第28章 28小鸟的演唱会(二更合)   顾蘅在【监狱主指南】上找不到任何关于42号和43号过去的记载。   对于42号雪人的记录相当简单:   【在圣诞节之前,长生街168号的一家人买了一棵圣诞树,并且给家里的男孩子在门口堆了一个雪人。   雪人有着胖乎乎的身体,每一个开车经过的人都喜欢看它一眼。   长生街的冬天很长,但路过的人说,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门口矗立着的雪人越看越瘆人。   看,从任何一个角度望过去,都会觉得雪人蓝幽幽的眼珠子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你。   终于有一天,有个邻居报了警。   他说,他在雪人的身体里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影子!他在半夜看到雪人在地上不断的爬行,但第二天起来一看,雪人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当调查人员赶到的时候,家门口的雪人依旧在摇着手微笑着,而他们发现原本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从字面上来讲,顾蘅所得出的是类似这样的结论:异化的雪人吞噬了这一家人,所以雪人是个怪物。   但这不能解释雪人的身体内部为什么会是木头,以及为什么雪人会成为火炉的执念核心这两个关键性的问题,42号的背景里完全没有交代和火炉相关的内容:如果光看监狱主指南,很容易得出雪人就是怪物这样的结论,但显而易见的是,这并不是雪人故事的全部。   现在,当42号变成43号身体的一部分之后---尤其是在43号成为了一个小手炉并且被顾蘅拿在手里之后,这一对黏糊糊的连体婴就时不时的发出更加黏糊糊的对话:“够热了吗?多烧一点没有关系的,我还可以烧很久很久很久……”   “有多久?”   “永远那么久……”   顾蘅摸摸暖呼呼的小手炉,如果不是因为手炉上传来的温暖和监狱里越来越寒冷的气温,她真的很想把随时随地在喂单身狗狗粮的这对家伙给丢在某个垃圾桶里算数。   她面无表情的抬头看看对她的处境一无所觉的医生,木着脸把手里的手炉递了过去:“给你。”   “???”   医生不解的回答:“我不冷。”推了推小手炉,“您应该更需要这个。”   顾蘅顿了顿,眼神微妙的瞅了一眼他腹部的位置,医生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推了推眼镜,有些微妙的勾了勾唇角:“您误会了。”   他低笑道:“我并没有那个器官,自然不可能出血,所以捂小手炉对缓解我的痛感没有帮助。倒是如果您足够注意保暖,下个月的疼痛感变轻的话,到下个月的时候,我也就能略松一口气了。”   “什么?”顾蘅震惊的瞪大眼睛:他的意思是说,下个月还要帮自己来一次?   救命啊,这是什么破廉耻的做法---自己在医生面前完全没有隐私可言啊,连姨妈什么时候来,连自己下面在波涛汹涌,连自己哪里一个抽痛之类的……他都了若指掌。这种私密的事情,很多女孩子连自己的男朋友都未必会说呢!这也太尴尬了。   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当下拒绝的连连摆手,而医生却已经冲她微微一笑:“当然,如果您在下一个月一点痛感都没有的话,我也就不需要……”   没有痛楚自然就不需要转移了。   “我捂!我捂!”顾蘅顾不得在拼命给自己喂狗粮的42号和43号了,一把连抢带拉的拿来了手炉:一向对养生、中药、食疗、保暖这中老年人套餐不屑一顾的女孩子在‘痛了就要被疼痛转移’这个处理方式的威胁之下,当下决定为了避免自己尴尬的找个地缝钻进去,决定自己要从今天开始做一个合格的养生girl。   看着她近乎于仓皇的动作,医生浅浅的、但格外真切的勾了勾唇角:这一任的监狱长,真的太可爱了。   他不过就是个转移痛楚的工具而已,大多数的人类,会对工具产生羞赧的情绪吗?   除非,她并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只把他当成是一个随手用完就可以丢掉的工具。   但他好奇的是,这一任监狱主这种微妙的,把他视为同类来看待的关注,到底只是因为他外表的特殊而被一时迷惑呢,还是真正的、来自于内心对于异类也一样的不偏不倚?   他心底的小鸟啾啾的叫了两声,但那一点焦躁和好奇很快的就被他自己按捺了下去:如果她所具有的异能真的是他所猜测的那样,那么随着她身边会对她产生影响的物体一件一件越来越多,她的异能也会渐渐恢复。   而以他对于异能的感知,她所拥有的应该比她自己现在认识的更全面。   所以她总有一天会看到这个世界的全部。   残酷和真实。   他很好奇,到那个时候,她还能维持着现在这种仁善的天真吗?   **   顾蘅之前答应了去啄雪的小鸟要给它一个开演唱会的机会---对于小鸟来讲,它可是时时刻刻就记挂着这个呢。   等顾蘅一坐下来它立刻就迫不及待的上蹿下跳的催促道:“您答应我的演唱会!您答应我的演唱会!说好的,至少要有10个人!”   顾蘅舒服的摊开了身体,火炉的火光暖暖的映在她的脸上,烤走了监狱里万年不变的,从四肢百骸浸润渗透进入的冰冷感觉:“既然答应了你,那么我当然会兑现我的承诺的。”   她烤了一会儿火,等身体完全暖和过来了才转向小鸟:“好了,我现在带你去唱歌。”   她带着小鸟走了一小会,小鸟才意识到监狱主是要带它去哪里---这个路有点儿熟悉啊!   不是,咱们才从凶残的19号那里出来,怎么又去?   等到顾蘅准备推门进19号房间,小鸟才忍不住弱弱的表示:“可是就算是加上您,19号,医生,只有三个听众啊!”   它特别认真的表示:“可是人数不够的!您答应我的,最少最少也要有10个人!不可以欺骗小鸟!”   顾蘅反问道:“那你有说听众必须和你面对面吗?”   小鸟愣了愣:“没……没有……?”   它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医生的唇角却又微微一弯:他已经猜到了监狱主答应的‘演唱会’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顾蘅这时候已经打开了19号的门。   她敲了敲看似沉睡的显示器,在19号的屏幕迟迟疑疑的亮起来之后,监狱主用命令的语气轻快的说道:“你之前是给我播外面的镜头,你也可以连接上其他的摄像头给摄像头那边的人播我们这里的镜头吧,对不对?”   19号呆了呆。   片刻之后它才跳出了一个“是”。   顾蘅微微笑了,她这时候才确切的转向医生:“那恐怕得麻烦你,把之前监控室的所有监控器搬到这里来供19号链接了。”   顾蘅弯了弯唇角:“然后,所有的异灵就都可以欣赏到小鸟的演唱会了。”她热切的对小鸟说道,“这是一场盛大的狂欢,能对这么多人唱歌,大大超过了我对你的承诺。”   “……”不,这不是我一开始想要的演奏会!   想到那几位个位数监.禁房间的大佬,小鸟微微战栗了一下,但想到有那么多的人都必须得凝神静气的听它唱一首歌,小鸟挺起了小小的胸脯,忽然感觉自己胸前的唯一一小撮绿毛也变得更绿了:那么多听众,骄傲!   医生点了点头,转身按照监狱主的指示前去搬动所需要的器材了,他的嘴角微微勾出了一点笑意:他已经知道了监狱主的计划。   原本只有位于单独□□房间里的异灵可以听到小鸟的演奏,但是只要经过19号的广播,小鸟的声音就能自由的传到监狱里的每一个角落。   而显而易见的是,在小鸟的演唱会期间,顾蘅可以把整个监狱里所有的监.禁单元都查看一遍,而小鸟的属性则保证了她在这个过程当中绝无危险---这绝对是把19号和小鸟的属性结合起来发挥到极致了。   医生搬来了她所需要的器具。   顾蘅对他点头说了声‘谢谢’,旋即把19号怼到了其它的显示屏前面,然后她拉开了小鸟:小鸟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监狱的每一个角落。   伴随着身后的叫声,顾蘅哼着歌走出了房门---作为小鸟的拥有者,她也是这个监狱里唯一可以动弹的人了。   她有一首歌的时间,可以把整个监狱完完全全的检查一遍。   **   顾蘅回来的时候,19号已经陷入了疯狂。   它的显示屏疯狂的一闪一闪,完全就是一副精疲力竭随时可能会断电的样子,就连它原本完完整整、根本看不出丝毫问题的屏幕上,也出现了一些微妙的裂痕,就好像只要再在它的表面上施加一丝一毫的压力,它的整个屏幕就要碎掉了---要知道,上一次顾蘅差点把19号整个拆解掉,它的屏幕状况也没有糟糕到这个程度。   顾蘅瞥了一眼心急如焚的19号,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自打她教会了小鸟怎么把圆周率直接换算成无限不循环的乐曲之后,记忆里很好的小鸟已经发现它的一首歌的时间可以被拉长到无限,这对于天性就只想一刻不停的唱下去的小鸟来讲,毫无疑问的是有了更大的发挥余地。   她当然看到了19号濒临崩溃的处境:但这跟她这个监狱主有什么关系?   上一回好好跟19号谈话,它都恨不得把她这个监狱主弄疯在这里,她不过就是满足它喜欢播播播的爱好,19号难道不该感谢她满足它的癖好?   19号是真的要疯了:播视频的确是它的喜好,但是在整个监狱,包括那些排名比它高的大佬面前播放一首让它们动弹不得的歌就让它亚历山大了---哪怕真正的罪魁祸首实际上是只想着唱歌爽一爽的小鸟也一样。作为小鸟的帮凶,让大佬们身不由己的罪魁祸首之一……它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开除了异灵籍贯,被狠狠的钉上了必杀榜。   等监狱主一走,它小监视器只要被那些报复心重到可怕的家伙给逮到,它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它们分分钟锤成碎片!   这可不是监狱主那种小打小闹的拆。   个位数的那些家伙有着什么样的能力,19号知道的清清楚楚:自己要落在它们的手里,别说是外表的固体形态了,就连自己的内核大概都得被某些家伙给一口吞掉,然后打个饱嗝连个渣渣都不剩下,只要想想,19号就怂了。   它其实一点也没有把大佬们定住的想法啊!它只是一个小监视器呜呜呜,它什么坏事也不想做的!   但它无法停止播放,至少在监狱主不喊停的情况下它无法违背自己的天性,所以虽然知道自己播的越久就越会给自己拉仇恨值,但19号就是停不下来。   一边停不下来,一边实打实的、完全不掺假的认怂了:这任监狱主是什么魔鬼?有这么给我拉仇恨的吗?   顾蘅一进门就看到显示器上小白旗从一个变成两个变成四个……总之飞快的占据满了整个显示器的屏幕,密密麻麻的程度多到让密恐患者会觉得起鸡皮疙瘩的那一种。   19号的迫切,由此可见一斑了。   但19号着急,顾蘅反而不着急了。   她走到19号的显示屏目前,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屏幕上的小白旗,轻轻“哼”了一声,环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看起来,你还真的害怕另外的异灵会弄死你啊。”顾蘅瞥了一眼屏幕,轻轻冷笑了一声,但她接下来的话简直像是炸雷一样的响在19号耳边,“可现在它们仇视的是你,不是我也不是小鸟,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接收你这个累赘,给我自己身上背仇恨值?你上一回举小白旗,结果故意给我播了一段会诱发精神问题的影片。现在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还是想用相似的方法,坑了我当你向更强者赔罪的投名状。小白旗?不必了,你留着给你自己盖上呗。”   19号大大的震了一下。   它这次是真的投诚!   眼看着顾蘅已经关上了小鸟,招呼也不打一声准备带着小鸟和医生转身离去。19号几乎是立刻意识到周围其他房间凶戾和不满感像是一堵堵墙一样的向它的方向挤压过来---不不不,如果失去了监狱主的庇护,下一次监狱主再见到它,只能看到无生命的一堆碎片啦!   19号不顾一切的要展露出自己的能力,它稍稍一顿,立刻开始播放起了上次那段影片的后续。   被金光包裹在内的女孩子结成了一个像是茧一样的东西。   她的眉头从痛苦渐渐转为舒展---在顾蘅有数的见过觉醒者的经验里,等这个茧被里面的人慢慢吸收,也就意味着觉醒将要完成了。   但画面里,却忽然出现了一个浑身漆黑的家伙。   那一团黑色像是狂风,把金色的茧子上切开了一个小口---而原本应该坚韧、厚重的茧子像是被切奶酪一样的融出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那一团黑气趁机“嗖”的一下沿着那个口子溜了进去,金色变得越来越弱,而黑色的则取代的金色,渐渐的裹住了在茧里沉睡的女孩子---金色渐渐的被外来者吸收,而她身上原带着的黑色则完全的裹住了原本的人。   这个过程时间实际上并不长。   当那团黑色散去,从旁边接近的家伙忽然露出了她的面容,原本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一幕的顾蘅忽然滞了滞:屏幕上的那张脸,鬼鬼祟祟又小里小气的样子,她看的清清楚楚,赫然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好妹妹!   可旋即,另外一个问题又窜上了她的心头:顾玉是用什么方法拿走了她的金色的?   觉醒有一个大家公认的准则,就是自然觉醒并不会被外力轻易打断,毕竟觉醒者浑身都处于灵力的包裹当中,如果这么轻易就能被外力所打断甚至干扰的话,那么觉醒者的数目就会被比现在更少了。   但从视频上看来,顾玉做到了。   视频会是假的吗?   是19号为了自己的小命,造假做出来的假视频吗?   顾蘅的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是这个可能性,但她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她对这个视频里所播放的内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抿了抿嘴唇,只问了19号一个问题:“你这里存着的视频,你能上传到外部网络上去吗?比如……X博?” 第29章 29成熟稳重的人也会有在意的东西(……   “怎么会封不掉?”   顾玉在公会大厅里气的来回踱步,一张清秀温柔的脸庞也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了,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平时那些对她笑脸相迎,捧着她的觉醒者看她的眼光也有了轻微的扭曲。   坐在电脑前的IT员吴申捣鼓了半天之后调出了后台的记录,把一系列长长的代码拉到了这位气的半死的大小姐面前,自从半夜那个视频出现在某博的头条之后他就已经试了所有的方法试图封杀,但没有一种是奏效的---当然,如果奏效的话,他现在也就不用面对着大小姐愤怒的冷脸了。   “我不要看这些!”顾玉对代码一窍不通,看那一串数字就头疼的她根本无法单纯通过代码来确定,这些人到底有没有尽心为她做事。   她愤怒的挥了挥手:“怎么可能会封不掉!整整一个晚上了!这已经整整一个晚上了!”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对于普罗大众来讲,原本高高在上的觉醒者却忽然出了这么一个大笑话:他们追捧的救星,A级武器的拥有者,却竟然是从别人那里窃取的天赋!   这样的丑闻几乎是立刻就引爆了舆论,顾玉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一个的话题上了热搜:   #窃取天赋,无耻的小偷#   #谁能告诉我视频里,那个可怜的姑娘是谁?#   #美丽的外表,丑陋的心灵#   #顾玉#(爆)   要是以前,带着她名字的话题挂上了热搜,底下全都是夸她人美心善、救死扶伤付出良多的,但只是一夜之间,就因为这么一个短视频,在底下狂欢的那些群众就好像完完全全的忘记了她曾经为他们做过些什么,将她曾经的浴血奋战一笔勾销,只剩下了对她的鄙夷。   凭什么!   她的能力虽然的确来路不正,但她自问这一年多以来战战兢兢、勤勉尽力,可那些被一个个封杀的热搜话题下的谩骂、污言秽语,甚至还有‘我上我也行’的鄙视,却像是一把一把的钢刀,直直的插在她的心上。   那个不管怎么努力都删不掉的视频简直像是挂着笑脸的小丑,明晃晃的在她面前跳着嘲讽的舞蹈。   看着下面新浮起来的热搜标题#扒一扒顾家的家庭情况#,顾玉只觉得心底深处压着的那根弦“绷”的一下断了,她不管不顾的大吼道:“视频删不掉先别管,先以觉醒者公会的名义出个公告,就说……就说……对!就说这个视频是异灵故意合成放出来扰乱人心的!”   她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越说眼睛越亮,声音也越来越有底气:“小吴你不是说视频删不掉吗?就把这个也公开出来,作为证据的一部分!这是异灵的诡计!这是异灵要乱我们的士气军心!”   旁边的其他人投过来的眼光若有若无的都带上了些许异样:她这种话骗骗外面的人可以,但视频出现的第一时间,吴申就已经检查过了:100%没有任何合成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个视频里的每一帧都是真的。   除了它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X博头条这一点的确令人费解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完全不像她所说的那样。   “这……”吴申迟疑起来。   发个公告是容易,但是觉醒者公会的公信力是在大家的血汗里一点点建立起来的:这种公信力,是觉醒者能够在整个社会当中都享受优待、尊崇的保障。   在明知道这个视频每一帧都没有作假的情况下,吴申没有这个权力、更没有这个胆量按照顾玉的指示执行,他也怕……公告发出去之后在被再追加更多的证据,打脸打的啪啪作响。   他的为难神色落在了顾玉眼里,就变成了推诿和忽视。   她气的握起了拳头,紧紧咬了咬牙关,直到尝到了唇间的一缕血腥味:“这个公告你都不肯发吗?让他们继续这么质疑我下去,我们整个公会的形象难道就不会受影响吗?”   吴申依旧有些犹豫,但就在他迟疑的当儿,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顾玉眼睁睁的看着他站起了身,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低头喊道:“顾会长,您来了。”   “嗯。”顾父看了一眼小女儿,轻叹一声对吴申下了命令道,“你就先按照小玉的意思做吧。”   他注意到了周围的人若有若无的视线,稍稍顿了顿之后淡淡多加了两句:“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不能让他们觉得,觉醒者的天赋是可以被掠夺的,否则的话,安全区的秩序……”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现在当务之急,是维护觉醒者的地位,维护安全区的人心稳定,不管怎么样,他们必须咬死了这个视频是作假的!   吴申重重点了点头,立刻就开始坐在电脑面前忙碌起来,负责公关和舆论口径的另外几个觉醒者也围了上去,大厅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   顾父淡淡看了一眼还在生气愤怒的顾玉,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跟我过来。”   **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了。   室内的气氛近乎于凝滞,原本还在生气的顾玉大约是意识到了这种沉重的氛围,吓得微微一抖,原本的怒色敛了十分,反而隐约露出了惶恐的表情。   顾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也没有招呼还站着的顾玉,只是扫了她一眼问道:“想好了吗,这事儿要怎么收场?”   “爸?”顾玉大惑不解,惶然问道,“收场?我们都出了这个公告,还要考虑什么收场?还有谁敢跟觉醒者公会对着干?”   只要以公会的名义发了公告,那个视频的投放者如果再起波澜,那就是胆大包天的直接和公会对着干了!   这和曝光她一个人的行为性质完全不同---和她最多只能告对方诽谤罪不同,对抗觉醒者公会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担的。   “蠢货!”顾父看着她的眼眸里写满了恨铁不成钢和看傻子的轻蔑。   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低低的这两个字,旋即就阴着脸坐在了椅子上。   顾玉当初就不是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的,从小也没有受过大局观方面的教育,只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点一亩三分地,再对她有些别的要求,她的脑容量就不够了。   捧她上来是因为她是一把听话的好刀,但这种时候,竟然天真到这个程度,他却只想叹息:要是顾蘅在这里,绝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在觉醒者公会面前找到了连摄像头都被物理湮灭的视频?   谁有那么大的能力,让视频现在连封也封不掉,逼的想要稳定人心的觉醒者公会只能出这样的下策,出一个有很大可能会被证据进一步打脸的公告?   这个蠢货,还在这里做着人家或许就出这么一招的美梦!   但如今后悔,也已经太晚了。   在顾父的心底升起了一股无力感和懊悔的同时,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等胸口陡然升起的怒意平息下去,才低声说道:“小玉,现在当务之急是洗刷视频可能带来的后续影响。正好北方的H城出现了A类异常事件,这一次的镇压任务,就交给你了。”   “可……”顾玉目瞪口呆:她的未明已经快要消耗完了,在得到新的武器之前,明明说好的她可以在基地休整一段,就当做是难得的假期了。   她还想好好和齐越培养培养感情呢!   A类异常事件……哪怕是处理完了,未明剩下的耐久度也一定会掉完的!   “让公关部跟你一起去拍点儿对比图。”顾父低声说道,“最好带点儿伤。不管幕后的人还有什么样的证据,如果这个世界已经忘记了你是个英雄,那么就让我们来提醒一下他们,至少让他们知道要是没有你,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爸爸!”顾玉想了想,勉强同意了,但她临走之前还是满怀不安,忍不住低声说道,“我觉得,除了姐姐……除了姐姐没有人会这么做!是姐姐干的!”   “行了!”顾父的神色一冷,声色俱厉起来,他皱了皱眉头,对还想说些什么的顾玉说道,“这件事我会去查的,你好好完成任务,平安回来就行。等你回来的时候,这事儿一定已经解决完了。”   “谢谢爸爸!”顾玉从不怀疑父亲的保证,她欢天喜地的笑着点了点头,依恋的撒娇道,“那一切就都拜托爸爸了,我先去准备东西了!”   目送她离开办公室,顾父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桌上的电话来打到了吴申桌上:“你来一下。”   “会长?”吴申很快来了。   “澄清的重点,放在觉醒不可能被打断上。一定要稳住人心……”顾父喃喃说道,“对了,最近孩子失踪案的数目还有增加吗?”   说到这件事,吴申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他点了点头。   “多事之秋啊……”顾父叹了一口气,“希望……武器和装备上很快能有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意味着他将失去自己的一个女儿。   吴申很清楚的知道顾父口中的‘好消息’意味着什么,对于这个满脸疲惫、痛苦的中年男人,他也说不出什么更多安慰的话来,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上天一定不会对我们人类这么残忍的。”   “是啊……不该那么残忍……”他叹息着,对吴申吩咐道,“早点发公告吧,发的越晚,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就越多。去吧。”   **   顾蘅并不知道自己让19号上传的这个视频在网络上到底引发了多大的波澜。她更不知道自己在某些人的口中竟然变成了恨不得她早点被异灵吃掉好贡献一把新的S级武器的大救星。   她之所以让19号直接发视频,倒并不是指望只靠这个视频就能扳倒已经在安全区的民众中建立了极高好感度的顾玉,更不是指望单靠一个视频就能给自己讨回公道---毕竟在如今法制渐渐分离崩析,丛林法则重新自成其道的后觉醒时代,顾玉手里握着实实在在的武力值,所以她强她有理,而弱者……只配被连事先告知的权力都没有的丢进冷冰冰的监狱里。   所以视频发完,顾蘅对后续也就失去了兴趣。   反而倒是19号,这个每天都看不知道多少血腥暴力涩情镜头的家伙居然是八卦传闻的爱好者,在顾蘅第二天刚路过19号的房间的时候,这家伙竟然主动招呼监狱主,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和她分享八卦的样子:“监狱主监狱主,我们视频的点击量真的好高哦!比我之前发的任何一个视频的都高!”   19号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啊?我以前发的视频,哪一个都没有这么高的恐惧值。”   明明都是封不掉的视频,但它以前的那些视频有个上万的点击量都算非常高的了,可昨天发的那一个,明明没有出现血腥镜头,却竟然获得了高达上百万的点击量,而每一个点击量竟然都贡献了惊恐度!但就算是这样,竟然还有人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的。   咦,这家伙对恐惧值感兴趣?莫非它在网上到底散发杀人视频、死亡直播之类的,实际上是为了恐惧值?   顾蘅眯了眯眼睛,似乎找到了19号真正的欲望。   她不动声色的推门进去,对19号说道:“那是因为你只理解数据,不懂得人心啊。”   完全的血腥暴力,尤其是看自己的同类受到痛苦的折磨,对现在生活在朝不保夕当中的大多数人来讲都是一件兔死狐悲的恐怖事件。   只有很少一部分心理变态的人会反复观看这种视频---但他们看的时候得到的更多的是乐趣,而不是惊恐。而真正会贡献恐惧感的正常民众则会下意识的出于自我保护的心态,跳过这种类型的视频。   但昨天的视频不同。   她勾起的的确也是大众的恐惧:但那是大众对自己也有可能成为受害者的恐惧,对于自己也有可能成为待宰羔羊的恐惧,对于自己的机会也有可能被以相似的手法剥夺的恐惧。而这种恐惧根值在他们最普通的日常里,就算是关掉了视频之后,他们还是有可能惶惶不可终日很久。   19号相当的不服气:“我之前明明已经挑了最恐怖的部分了!我还自学了灯光、剪辑、音乐、气氛渲染,你怎么能说我不懂人心?”   “嗯?”顾蘅愣了愣,挑了挑眉头,旋即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哦,原来你还会这些啊!”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会记得用的!   19号:“……”糟糕,又说多了。   它的屏幕暗了下去,在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垂着嘴角的沮丧表情,顾蘅忍着笑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这个家伙有点儿可爱了起来。   小鸟这时候在她脑海里上蹿下跳的叫个不停---暖手宝和浴缸得乖乖呆在房间里,小鸟被允许跟着监狱主一起出来,而见证了19号能做到但小鸟做不到的事,小鸟忽然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地位:原本觉得19号这个呆板又不可爱的家伙是一点争宠的机会都没有的,但是……但是……监狱主竟然笑了?还觉得它有点儿可爱?   喂!赫拉   “好了好了,”顾蘅无奈的安抚道,“知道了,你才是第一个。”   “等一等,您这句话似乎对我有些不公平,”医生忽然笑着插.入了他们的交谈,他虽然微笑着,但语气却很认真,“主人,虽然我无法变成武器或者装备,但第一个选择站在您身边的,并不是小鸟,而是我呢。”   顾蘅略带惊讶和新奇的看了他一眼,第一次意识到始终笑眯眯的医生也是有着嫉妒心的。   注意到了顾蘅的眼光,医生微微一笑,说道:“您觉得我说这样的话很过分吗?”   顾蘅略一踟蹰,实话实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给我的感觉会更成熟稳重……”似乎不像是会在意这些的人。   医生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成熟稳重不代表我不会去争取我所在意的东西。我在意的是您,所以哪怕只是您说的一个称呼,我也不会轻忽大意。”医生意有所指的深深和她对视一眼。   顾蘅沉默片刻,她已经听懂了他的一语双关:他既是在说称呼,也是在说她和视频的事情。   但和往常一样的,医生并没有说破。   医生既然已经看破,顾蘅也就没有再继续遮遮掩掩。   她的确是好奇的:虽然不想对这件事投注过多的关注,但哪有人会对害了自己的凶手得到什么下场不好奇的?   顾蘅之所以没有追问,不过是不想被19号拿捏住了自己的软肋罢了。   但医生只悄悄瞥了19号一眼,19号立刻开始知趣的,格外聒噪的分享起来:“诶诶诶,觉醒者公会好无耻啊,他们竟然说,这个视频完全是PS制作的,您在灵气复苏之后不久就离开了家,现在人都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人利用了,拍下了这段视频,网上还刷起了一个#寻找顾蘅#的tag,大家都在喊着让你回家……”   “???”多大脸? 第30章 30 57号和直播间   视频当然不是PS的。   但问题就在于,顾蘅根本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没有对视频做任何手脚。   她咬了咬牙,从侧面看去腮帮子因为愤怒而鼓起了一小块,显得格外懊恼。   医生的声音从旁边温柔的传来;“主人,我们虽然暂时没有办法证明视频的真假,但至少他们暂时无法封掉这个视频,总会有明眼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您不要太难过了。”   顾蘅眸光明亮的看了他一眼。   “我不难过。”她低头淡淡的说道,“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父亲会为她出来做舆论公关,本来就在我的意料之中。”   她想起了灵气复苏之后,顾玉刚刚觉醒了异能,获得了武器未明之后回到顾家的情形:“他曾经告诉我说顾家以后都是我的,哪怕顾玉是个觉醒者,只要利用得当,也不过是我手里的一把刀。每一次总让我忍忍,第一次是我的房间,第二次是我的未婚夫,到后来就成了我的整个家。”   顾蘅并没有意识到,当她说‘未婚夫’三个字的时候,原本含笑看着她的医生,眉头一扬,眉眼间全是罕见的敌意和阴郁,连一贯的笑脸都差点维持不住了。   但顾蘅的口气很快打消了他脸上罕见的冷锐表情:“我想人都有偏爱。大概我并不是他偏爱的那个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口气是满不在乎的---实际上顾蘅自己也觉得自己的确是不在意这些了。   曾经受过的伤害,在外头流浪的生死之间早就已经看淡了。对于曾经渴望过的父爱,在自己最需要的时间却没有得到,那么到了现在,也就不再需要了。   “那么,我的偏爱就只会给您。”医生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非常温柔的姿势,带着一种安抚的柔和感。   顾蘅闭了闭眼睛,任由那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过她的头顶。   然而片刻的温存过后,她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个疑问:医生会对每一任监狱主都这么说吧。   他的忠诚、偏爱、关切……并不是给她这个人的,而是给她作为监狱主这个身份的吧?   就好像那些曾经围绕在她周围的男人们一样,他们的追捧和青睐,也不是给她‘顾蘅’这个人的,而是给顾家大小姐这个身份的。   医生感觉到了她的微微抗拒和僵硬。   他只稍稍寻思一下就意识到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但他丝毫没有急着解释,更没有试图对她说明他的确只对她一个人这样特殊---占有欲,反而意味着她开始认真的对待他说的话了,这对他来说,反而可以算的上是一个好现象。   等到医生安慰过她之后收回了手,顾蘅这才忽然转向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的19号,问道:“你既然可以上传以前的视频,监狱里的视频也可以上传吧?”   监狱里的很多情景完全符合19号上传的要求:血腥、暴力、黑暗。   既然觉醒者公会选择了颠倒是非黑白,还要帮顾玉继续造势,那她就应该让更多的人看看,在海心监狱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样的。   在现任监狱主一套组合拳面前已经老实下来的19号乖乖回答:“可以。”   “剪辑、音乐、打灯什么的,就全交给你了。”顾蘅一口气吩咐道。   她的目光里透出一股冰凉的冷意:“他们想让大家看到顾玉的辛苦,但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辛苦,我只想让他们看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   19号在平台上打开了一个直播间。   为了更高的流量、更多的关注,在思索之后,19号给这个直播间起了个名字:   【点击就看,美女监狱长竟然和野兽……】   因为打着18X的tag,这个直播间在低调的打开之后还是吸引了几个为了标题而跑进来的浏览者的。   但一开头的视频是一片黑。   因为标题而吸引进来的三十几个观光客立刻就跑掉了一个,还顺便骂骂咧咧的说道:“这直播间跟其他一样也是标题党吧?挂羊头卖狗肉的,什么美女监狱长……”   话音未落,直播间就亮了。   黑暗的走廊上,只有顾蘅一个人的身影。   弹幕很快的活跃了起来。   “咦,这背景拍的有点真啊!大手笔诶!A那个V有这种布景的也算是花了大钱了!”   “唔,女主演的身材也不错。赶紧的,进入正题啊!”   顾蘅并不知道坑爹的19号开的直播间竟然是走的这种打擦边球吸流量的风格,她也不知道直播间的那些观众现在以为她是搞涩情直播的主播,她正在前往最后一个出现了异动的异灵:57号房间的路上。   相较于19号、42号和43号,57【孤独的犬灵】的监.禁单元排名更低,相对的,危险度也更低。   顾蘅在之前小鸟唱歌的时候已经巡视过了57号所在的楼层,而57号的情况则和监狱主指南上的描述相差无几:   【在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我们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这只小狗的低攻击性。   它并不是第一时间就冲上来并具有高攻击性的犬灵,相反的,初看之时你会觉得这只小狗相当友善,具有可爱外表的它甚至还会对你摇尾巴。   当我们的同事试图靠近的时候,小狗扒上了他的手臂,像是一团沉重的肉块压在了他的手臂上。   据当事人所说,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孤独。   那孤独让他嚎啕大哭、泪流满面,他从此开始郁郁寡欢,再也没有笑起来过。   当事人在不久之后自杀了。   后来我们发现,这只叫做孤独的犬灵的异灵会把一种名为孤独的情绪散播给在它附近的任何生物。   虽然孤独不会致死,但如果接近者恰好处于情绪敏感期,又或者本身属于高敏感性人员,57号仍然对这部分人群具有高度危险性。】   顾蘅在57号的房间外围的确感觉到了一种苍凉的孤独。   那是一种像蛛丝一样粘腻的、细细密密的纠缠上来的情绪。   最初的时候或许没有明显的感觉,但当它越堆越多的时候,却会产生一种压弯脊椎的重量,让人感觉自己整个就陷在了泥泞里,根本无法拔出身来。   相较于19号的直接图像性精神攻击,42号和43号的冰和火,57号【孤独的犬灵】的攻击方式要更有隐蔽性。   镜头下,女孩子孤独的走在走廊上。   她的影子在黯淡的灯光下拉的老长,她在一个标着57号这个数字的房间门口读完了关于57号房间的所有说明,旋即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神色淡漠但异常美丽的面孔。   她低声说道:“我要进去了。”   在顾蘅露出面孔的那一刹那,原本只是随便点进来看看的弹幕里忽然跳出了一条:   “卧槽卧槽卧槽!这张脸好熟悉啊!我在哪里看过?漂亮是漂亮,但看着真的好有杀气啊!”   “撸友没问题吧?是被大长腿鲨了吗?这腿鲨我我可以!”   “不是,你们没听到主演读的说明吗?妈妈鸭,我是不是误入了奇怪的地方?不是……这房间里不会真是异灵吧?这是我能看的东西吗?”   “安啦安啦,你们别慌,我已经点了举报了,如果真是异灵什么的,网X会立刻就把它封禁掉的,反正现在搞涩情已经是允许的了,如果只是涩情主播的话这脸是真优越啊!”   然而直播间里寥寥的数十个观众并不知道的是,后台接到了举报的第一时间,平台的管理员就已经发现了这个直播间的异常:这个直播间,根本就不是通过它们平台的数据入口接入的!   也就是说,它看似是在它们平台上直播,但根本就是在它们的平台上再搭载了一个虚拟入口。那些在直播间里的观众,以为他们自己是在看平台的直播,但就连后台的管理员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被引流到了什么阴间!   而当管理员确认这个直播间封不掉的时候,他就真的气疯了:“有这样的电脑技术,竟然跑来搞一个小小的直播间!有没有搞错啊!用得着这样挖空心思的挖别人家流量的墙角吗?我倒是想看看,这个视频到底值不值得你们这种大手笔的投资!”   封是封不掉,管理员只好自己开了个小号进了直播间。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直播间里到底是在播什么!   顾蘅并不知道自己的直播间里已经连平台的管理员都蹲在了里面。   她拉开了房间门,立刻就看见了一条小小的、吐着舌头冲着她开开心心的像是笑着,拼命摇着尾巴的雪白小狗:看外形和样子,这狗的品种应该是一条小博美。   博美的外表是相当甜美的:又乖巧又可爱,尤其是当蹲在地上拼命冲着她摇尾巴的时候,简直是可以萌化人心的感觉:事实上,过去的那些完全丧失了戒备和警惕心理,很快就把小博美抱在怀里的受害者,大多数也都相当喜欢57号的甜美外表。   顾蘅环视了一圈室内。   她敏锐的感觉到,房间里缠绕着一种……密密麻麻的,甚至粘稠的像是有实质一般的孤独感。   而那种感觉的源头……正是她面前的,在拼命冲着她摇尾巴表示要抱抱要蹭蹭的小狗狗。   顾蘅站在原地稍稍踟蹰了一会儿。   她的能力每天都会在一个异灵身上奏效一次,能听到它们的心声。   但几次摸索下来,顾蘅已经意识到了她这个异能起效的条件:之前每一次起效的时候,一是她得距离异灵足够近,二是对方的愿望得足够纯粹和清晰才行。   在顾蘅踟蹰的时候,直播间里的弹幕又炸了:   “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不是!这是异灵吧?这虚影……不是……主播你看看背后的虚影好不好?”   “上面的撸友举报电话打通了没有?我们这是误入了异灵觉醒现场?还是有人故意放以前的旧视频出来啊?不对啊这不是直播间吗?”   “回报一下:打是打通了,但是平台说数据没有异常!狗屎!竟然说数据没有异常!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是没有异常吗?”   “完蛋,主播会被吃掉吧?会被吃掉吧?呜呜呜呜我看不下去了,我一点也不想看普通人被异灵吃掉的画面啊!”   三十几个留下来的观众里,不断有人骂骂咧咧的退出了直播间,又有人因为好奇而进来,但大部分的人,在经历了担忧、恐惧之后,反而在直播间里留了下来:他们都希望,主播真的能够创造奇迹。   顾蘅谨慎的站在房门口的位置。   她仔细听了听:什么声音也没有。   也许是因为距离不够?   顾蘅谨慎的稍稍接近了一步。   但就在她准备再次试试能不能听到小狗声音的时候,原本在地上摇着尾巴像是甜蜜微笑着的小狗忽然状态大变,整只狗一下子紧绷起来,拱起身体做出了一个非常凶恶的、攻击性的姿势。   顾蘅的背脊上寒毛直竖,她的本能在尖叫着大声提醒她:现在的小狗非常危险!   这只小狗,摆出的绝对是要上来撕咬她的姿态! 第31章 31您要抛弃我吗   就在顾蘅稍稍犹豫的片刻,蹲在地上的小狗已经倏然起跳:原本紧紧抿着的嘴巴张大到了足有一个成年人的脑袋那么大,满嘴白森森的牙齿裸露在外,后腿一蹬,直冲顾蘅而来!   顾蘅来不及多思考,当即只来的及一矮身!   耳边当即传来又尖又重的“汪”一声,一阵腥风唰啦从她耳边擦肩而过---顾蘅只觉耳边一凉,只差一点点,那狗就要从她的耳畔撕咬下一块肉来。但就算她躲得快,头上还是黏糊糊的滴滴答答的掉下了几滴,恶心的让顾蘅几欲干呕。   还好背后就是房门,顾蘅往后急退一步,一把重重关上了房门。   只听“砰”的一声,那只身躯不知道庞大了多少倍的恶狗狠狠的撞在了硬板门上,隔着房门,顾蘅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只小狗有着一双血红色的、充满了恨意和愤怒的眼睛,写满了要吞噬掉她的欲念。   这不正常!   她抹了抹额头:黏糊糊的。既是运动后的热汗,又有吓出来的冷汗,或许还混了点那鬼东西滴出来的口水。   顾蘅甩了甩手。   等到抹干净了额头,身体上的不舒服解决的差不多了,顾蘅才有心思思考起了一个问题:为什么57号对她表现出如此可怕的攻击性?   她并没有一股脑儿的信任监狱主指南,但她自己来过57号的监.禁房间,她自己也感受到过,57号直接表露出来的需求,只有‘孤独’。   顾蘅仔细的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动作:进房间,观察、等待、到观察未果后稍稍拉近了一点距离。   她和之前的记录员所做的有什么不同?   顾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在记录上,记录员在小狗第一次试图扒上他手臂的时候就伸手抱起了小狗,然后就开始和小狗进行了一系列的互动。   但相反的,她刚才一直在一定距离以外不为小狗外表所动的谨慎观察,和它拉开距离,保持在安全距离以外,甚至在距离外躲开了小狗的扑击---而小狗从小变大,体型陡然膨胀,表现出攻击性的行为,也是在她拒绝自己的互动之后。   如果真像她所观察到的,那么57号真正的反应补足后应该是这样的:   能和它互动并满足它孤独的个体,将会被纠缠到接受它所有的负能量并最终走向自杀。   不能和它互动并不愿意满足它孤独的个体,就会成为它的攻击对象。   而记录上只写了第一种,却没有写到第二种。   室内的“砰砰”撞击声和一次次出现在门后龇牙咧嘴露出凶恶白牙的异灵在一段时间攻击无果后,终于平静了下去。   顾蘅一直站在门口静静的等着,等到声音终于平息,从门内漏出来的丝丝缕缕的情绪再一次转为‘孤独’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弹幕再一次爆炸了。   顾蘅看不到的是,在短短的几十分钟内,她这个一开始只有几十个LSP的直播间已经有了上万的观众,而且弹幕的火热程度几乎是同一时段直播间里的第一名:毕竟谁不想多了解一点异灵啊?多了解一点,就多一点保命的机会,谁能想得到,竟然真的有想钱想疯了的主播,拿命开播换钱呐!   更重要的是,这次平台竟然没有直接把这个直播间封掉!   “慕名而来,打卡”   “谁知道那只狗是什么东西?它的牙你们看到了吗?那尖的我感觉都比得上狼了吧?哪儿来的?”   “不知道,但变身是异灵实锤了。不是,没搞错吧?主播刚留了条命,还跑进去挑衅?疯了吗?”   “你们只关注主播,只有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30分钟了,平台什么时候封禁不合格直播间的速度这么慢过?早就有人说报警了吧?到现在都没封掉?真的要在这么多观众面前直播死人?”   在弹幕一片的‘别进去’声里,顾蘅已经走进了房门。   在她面前,是已经又变回了萌萌的、可爱小狗外表的57号。   但这一次,顾蘅很清楚的知道,这条小狗将会在……确切的说是欲望无法得到安抚的一段时间之后,变成具有高度危险和伤人倾向的恶犬:她已经想到了对付57号的方法,但为了保证双方配合者的安全,她需要确定小狗的‘冷却时间’。   而这个时间,必须非常精确---这才是她这一次行动的目的。   小狗依旧‘哈吃哈吃’的吐着舌头,可爱的小脸上仿佛挂着完全不会改变的笑容,吐出来的舌头粉粉的非常可爱,但直播间刚进来的观众也被其他的老观众剧透了一脸:   【主播赶紧跑啊!它的影子又在变大了!】   【我的妈呀主播是在死亡线上蹦迪吧!明知道这狗要吃人还靠近,主播是疯了吗?】   【我不管了,我先砸个游艇吧,拿命换钱,我给你就是了。】   直播间里闪过了一条信息:   【‘隔壁老王’给主播17283019赠送了一个游艇】   顾蘅并不知道自己收到了第一个价值一万的礼物,而这个礼物又给她带来了后续的流量,她站在门边,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数目。   “1,2,3……”   就在她刚数到120的时候,可可爱爱的‘哈吃哈吃’的小狗又一次“嗷”一声巨吼着扑了上来。   确定了:小狗的狂暴时间是120秒。   顾蘅再一次刷拉一下试图退出房间保命。   但不同于上一回,她刚刚退了一步,整个人立刻恍惚了一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的眼睛里就蓄满了眼泪,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秒钟的空白和停顿,但等那一阵剧烈的冲击之后,顾蘅已经意识到她迟了一步,先前还离她足有一米多远的巨犬已经腾空而起,巨大的嘴巴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那白森森的犬齿、一排锋利的几乎和刀片也似的利牙在她回神之时已经近在咫尺,顾蘅只来得及拿手臂往头上一档护住自己的脸部和要害,只听“咯吱”一声脆响,一蓬鲜血飞溅到了地面上,其中的几滴甚至糊在了摄像头上。   顾蘅背后传来一声“小心”!   她后心一股大力拉动,那叼住了她手臂上一块肉的巨犬轰然落地再要扑击时,到嘴的监狱长已经被一把拉出了房间,房门也“砰”的一声关上了。   痛意刚刚蔓延开,顾蘅刚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前就暗了下来。   一张俊美的面孔遮住了走廊上昏暗的灯光。   医生的额头汗水涔涔,他戴着的眼镜上一面是溅起来的血滴一面是汗,在顾蘅来得及说话之前,俊美的异灵已经一把握住了她被撕去了大块血肉的创口,旁若无人的给她治疗起来。   刚刚才蔓延开的,剧烈的痛楚瞬间就消失了。   顾蘅却激烈的挣扎起来---医生前不久刚给她治疗过,他的治愈实际上是把一部分的痛楚转到了他自己身上,这次是她自己不小心,她不需要医生的‘治疗’!   然而她的反抗几乎是被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用一只手就轻轻松松的镇压了下去---在对方这次表现出这种偏执之前,顾蘅根本没有意识到,原来F级异灵的力气也可以很轻易的制服她。   而显然,在他所执着的‘治愈’这一点上,医生寸土必争、分毫不让。   而她的挣扎,微弱的像是小猫咪轻微的扑腾。   医生在昏暗的灯光下仰起了头。   从她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到他被冷汗浸湿了的额角和清晰分明的喉结,还有或许是因为痛楚,而轻微抽动了一下的眉心。   顾蘅努力的挣扎了一下,未果之后大声抗议道:“我不要你的治疗!”   医生轻哼了一声。   他镜片下的目光居高临下的投了过来,精确的落在了她即将完全愈合的伤口上。   明明是如此强势又执着的动作,但他的语气却带着淡淡的黯然:“您不要我治疗吗?那么……我在这里也没有价值了。这里也就不再有我的位置。”   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您要抛弃我吗,主人?”   前面在57号咬人的时候呆了一会的弹幕这时候又刷疯了。   【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东西?】   【我以为我进了个涩情主播房间,结果变成了凶案现场,然后现在我又看到了什么?涩情现场实锤了】   【卧槽卧槽卧槽,原谅我没文化,就会这两个字了,KDL】   顾蘅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等她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又掉进了医生的语言陷阱,但再低头一看,手臂上刚才还直接被撕掉了一大块肉的伤口已经完全复原了。   医生套路我!   顾蘅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呢,先前还压着她压得她动都动不了的医生已经非常自觉的从她身上站了起来,他仿若无事一般的微笑问道:“您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吧?您第二次进57号房间,是为了什么?”   转移话题不想讨论先前话题的态度非常明显了。   看着他被冷汗浸透了的额角和努力微笑的表情,顾蘅握紧了拳头: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冲动行事的时候,的确可能连累到其他人。   她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冲动了。   如果治愈是医生无法更改的核心诉求,那么至少她可以做到尽量不再受伤,医生也就不必再这么痛苦的转移她身上的伤口了。   顾蘅完全忘记了刚才医生强压着她治疗的这件事,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要少让医生操心的目标之后,才有些怏怏的说道:“我大概想到了怎么才能让57号满意的方法,不过这个方法需要对时间有一个精准的把握。我进去就是为了确定时间。”怕医生担心,她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对方,“不过现在已经确定了,我不会再冒险了!不会再受伤了!真的!” 第32章 32卑微的请求   医生和顾蘅对视了几秒钟。   也许是意识到了她眸子里像火一样的热切,他片刻之后才轻咳了一声,转开了眼眸:“那么,我想听一听您的计划。”清澈的眼睛又转了回来,“我会完全配合您的。”   “哦对对对计划,”顾蘅立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的转移到了工作的话题,她朝着医生勾勾手指,瞥了一眼还在不断动作着的摄像头---她毫不怀疑,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一定也很想知道她的计划。   【啊啊啊太过分了啊,主播你没看到医生的耳朵都红了吗,你凑的那么近说了什么呢!让我听听啊!】   【医生真的太温柔了,谁能告诉我医生在哪里上班的啊?直播间有福尔摩斯姐妹吗,给一分钟,我要这个男人所有的信息!】   【诶只有我想知道主播的计划吗?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个会变身的应该是异灵吧?主播莫非是……发现了除了强行武力镇压以外的收服异灵的方法?我也想学一学啊!关键时候能保命的!】   【LS别闹了,你不会还真信那是异灵吧?这要是异灵,直播间早八百年就被封掉了,怎么可能!估计是哪个自带资本的大主播,特效做的特别逼真吧!不过仔细想想,什么影子啊攻击啊之类的,我们完全没看到主播身上有一条伤口啊!】   意识到这个直播间根本就没有办法封禁掉的网站后台一看舆论形式不太好,整个直播间里全都是要扒‘医生’和播主资料的,赶紧出来带节奏,水军大规模出动,洗主播只是个特效做的特别真特别舍得砸钱的后台党。   节奏带的多了,虽然直播间里大部分观众还是将信将疑,但闹哄哄嚷着人肉的风气,一下子确实是被挤了下去。   网站后台管理们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他们的这一口气松的太早了。   顾蘅已经和医生说完了她的计划,医生听完之后思索片刻,点点头:“好。”   “你都不问问我有多少把握?”对于武力等级是F,编号是最末尾的99号的医生,顾蘅知道他在57号面前根本没有自保和还手的能力---外表斯(弱)文(鸡)又俊雅的医生,看外表就不是以武力值见长的,在狂暴的57号面前,他绝对只有举双手被锁喉的份。   她的计划,对于配合的双方都有极高的信任度要求:只有相信自己也相信对方,这个冒险的计划才能进行下去。   所以她没有其他更好的对象了。   顾蘅相信在这个监狱里,也只有医生能够完美配合她的计划---只要看着医生的眼睛,她就是有这样的笃定,但顾蘅不理解的是,医生为什么也愿意配合她?   他难道……不惜命吗?   医生听了她的问题忍不住笑了笑,也许是因为疼痛,他的笑容里还带着几分淡淡的虚弱,但声音却非常坚定:“谢谢您,愿意选择我。”   总觉得这家伙的台词让人特别容易想偏。   顾蘅的耳朵微微一红,手已经拉住了57号的房门,稍稍一顿之后,再一次拉开了房门。   【不是吧主播还进去?】   【没搞错吧,作死也没有这么作的?就傻子都知道可以可二不可三,事不过三的道理都没听过吗?弃了弃了,真的讨厌无脑作死党,简直就是为了告诉我人可以多愚蠢而在我智商底线上反复横跳】   【???主播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我是真的吓了一跳,到第二次我简直想刷满屏幕的????现在?现在我只想刷同一个套路别来骗钱了,看腻了好吗!】   【能不能玩点新鲜的?就这么一个套路,看腻了……】   57号显然也觉得这个去了又来,被咬了竟然还敢再来的监狱主格外的愚蠢。   它的眼睛里浮起了一丝人性化的嘲弄,顾蘅上前一步,朝着57号招了招手。   “???”   蹲在地上的小狗狗因为这个手势而摇起了大尾巴,但显然,因为监狱主先前拒绝的、隔离的反应让它有些犹豫。   小博美颠颠着短短的小腿往前扒拉了两步,但它很快就吐着舌头愤怒起来:喂喂喂,监狱长要不要这么狗,一边冲着它招手让它来,一边自己绕着墙往后退?   这是……遛狗玩吗?   顾蘅的确是在遛狗。   她一边冲着小狗比出了一个‘过来’的手势,但当小狗摇着尾巴想要靠近的时候,她却已经远远的跑到了另外一个角落去---没有因为欲望不被满足而愤怒变身的小狗不是出尔反尔的卑鄙人类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遛的“哈吃哈吃”的吐出了舌头,等到120秒的倒数即将结束的时候,57号的愤怒值已经累计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它发誓,它这次绝对不会让这个逼着它做转圈运动的家伙跑出门去的!   小狗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人性化的狡黠。   它的眼睛盯着门,在顾蘅再一次挪开的时候,小狗“汪”的一声,小短腿在这时候几乎跑出了残影,但小小的身体死死占住了门的方向,这一回,任凭顾蘅怎么逗怎么招手,它都不肯离开门的位置一步了。   显而易见的是,这是守门待监狱长了!   “118,119,120……”就在顾蘅有条不紊的、内心极为平静的数到120这个数字的时候,原本的小短腿几乎是瞬间变成了足有一人狗,流着涎液张着大嘴巴露出白森森狗牙的巨犬!它朝着顾蘅一龇牙,立刻迅若闪电的扑了上去!   然而就在57号后腿刚刚使力绷紧做出了要扑击动作的时候,在57号先前没有注意的门后,却忽然有人重重推门,在背后一把拽住了57号短短的小尾巴,调戏的在那小尾巴上“刷拉”一下摸了一把。   一把就是一把狗毛。   57号原本像是鼓足了气的河豚一样瞬间膨胀的身体一下子重回小博美。   它的眼睛从浑浊凶暴变成了天真单纯,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待遇的57号一愣,回过头去正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家伙竟然敢在它头上动土,打扰了它要进食和报复的雅兴,等它刚把脑袋扭到自己的身后,只瞅了一眼它就呆了呆:不是,为什么会是医生啊!   医生为什么要揪它的尾巴啊!   菊花瞬间夹紧,尾巴吓得垂了下去被紧紧夹在两腿中间,57号呜汪一声,水汪汪的可爱眼睛里写满了四个字:我不李姐。   但医生对它的不理解、被背叛的痛苦和震惊显然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随着57号很快的就开始顺着自己的本能,想要抱一抱来化解自己的‘孤独’,医生却立刻开始了非常眼熟的操作。   57号跑的气喘吁吁、泪眼汪汪。   它简直想要“呜汪”一声哭出来:实际上它真的要哭了啦!   它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房间,竟然有辣么大!   平时只嫌弃太小的房间变成了巨大的运动场,引逗和闪躲的行动之间无缝切换---那一对狗男女还能换个手,但被遛的小狗却在几个回合下来之后就气喘吁吁了。   到最后,只听小狗“呜汪”一声,颓废的把脑袋埋进了自己的爪子里不动了。   在意识到小狗出现了不符合‘规则’的行为之后,顾蘅的脸上露出了喜色:对于任何异灵来讲,打破了常规也就意味着,它们的执念被打破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微微喘气,显然跑的相当疲累,额头见汗的斯(弱)文(鸡)医生,格外开心又兴奋的冲他说道:“我们这是成功了吧?”她不敢置信的还询问了一句,等医生点头之后她重重一握拳,“我们成功啦!”   “一切荣耀都归于您,我的主人。”医生喘匀了这口气才微笑着答道。   顾蘅走到了小狗的身边。   被累瘫了的狗狗只在她的手指抚摸上自己的毛毛的时候轻微颤抖了一下,但它根本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动作,只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弱颤抖的“呜”。   顾蘅的手指摸到了某些粗糙的东西。   在虬结的软毛之间,在触手的绵软和温暖之间,顾蘅摸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部位。   很细的、但密布满57号全身的……在它的毛发下像是浑身都盖满了的东西。   顾蘅微微一惊,等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翻开了小狗的软毛,看清了那毛发下密密麻麻的异常时,弹幕和她的内心一起炸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小孔!】   【这条狗是怎么回事?不是,这看着不像是特效啊!】   【该死,该不会是播主真的为了效果,硬生生的把小狗给扎成这样的吧?】   【举报了,这是虐狗吧?这狗浑身上下全是孔啊!看着像针孔!】   顾蘅抬起头来,她略带茫然的看向医生,在她略带求助的视野里,医生蹲下身来,看了看57号身上的孔洞----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57号真实的经历,但他依旧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随着更多的毛发被拨开,在直播间的镜头下,顾蘅和直播间现在有的六位数观众们,一起看到了57号身上的遍体鳞伤。   医生的声音冷静、理智到几近冷淡:“是针孔。它身上的所有这些,都是针扎进去的孔洞。”   顿了顿之后,医生淡淡说道:“不是普通的缝衣针,应该是医用的针管。”   “它曾经病的很严重吗?”顾蘅疑惑的问道。   “不是的。”医生垂了眼眸,只摇了摇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瞥了一眼已经累瘫了吐着舌头完全露出了任人宰割的躺平状态---但实际上也是难得的运动够了,玩够了的可怜家伙。   多可怜啊,57号。   连这样的‘遛狗’也没有体验过,甚至卑微的觉得就连这样的被遛被戏耍被欺辱也满足了它内心的祈求。   可怜、可悲、可叹、可气。   明明有着那么巨大的攻击力,却完全就是一个只要稍微被示好一点点就满足的不得了的家伙,只要稍微感觉到一点点的温柔,就已经觉得自己足够了。   顾蘅投来了不解的目光:医生都说了不是普通扎人的针了,那应该就不是普通的虐待行为。   用医用的针管扎了这么多的洞洞,不是为了治病是为了什么?   但是等等,的确好像哪里有点奇怪…… 第33章 33 57号的过去   顾蘅很快就意识到了是哪里不对:57号的身体太瘦弱了。   瘦弱的57号摸上去全是嶙峋的骨头,如果说正常的狗狗身上是流线型的一层肌肉覆盖在骨骼上的话,57号身上就只剩下骨头撑起来的体型了。   显而易见的是,在57号身上发生的事情,这些孔洞,大概就是导致57号如今瘦弱至此的原因了。   顾蘅一下子就想到了死在浴缸里的两个孩子。   她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是抽血?”   难道57号身上也发生了和那两个孩子相似的事情吗?   但不对啊,57号只是一条小狗,狗的血……不应该和人类的血起到类似的作用吧?谁会丧心病狂的把狗血也拿来喝啊?   医生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去搔了搔57号的下巴,小狗舒适的把脑袋靠在了他的手上,湿漉漉的眼睛温顺的看向了监狱长的方向。   在这个时候看去,57号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乖巧宠物,根本一丝一毫的威胁性都感觉不到了。   而靠的很近的监狱长微微恍惚了一下。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   外形还是小博美样子的57号在笼子里摇着尾巴,努力的讨好着面前的人,但穿着白色衣服、戴着厚厚的手套的人完全无视了它的讨好,一把按住了它的脊背,把它死死的压在地面上。   旋即,一根粗粗的针管扎进了57号的身体里。   血一下子就顺着粗粗的针管流了出来。   一只狗身上能有多少血呢?   那针管粗的足有儿臂宽,等到取完了血,57号也已经瘫倒在了地上,先前的活泼可爱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站也站不起来的虚弱。   它张着嘴巴喘着粗气,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还是不带丝毫戾气的、软乎乎又水汪汪的看着面前的人。   取血的人已经转过了身去,其中一个人留下来扣紧了笼子上的锁,旋即给它面前的盘子里放满了食物。   顾蘅听到了那几个人的声音:“做手术的血量够了吗?”   “够了够了,这场手术要收三万呢,这可是一大笔收入,那个业主抱着狗狗的亲昵劲,估计要多少她都会给。”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把被取血之后虚弱的小动物漠然的丢在了笼子里,那几个人转身就走了。   这只是第一次,但并不是最后一次。   57号每天努力的吃饭,但小小的笼子就是它全部的天地:笼门从没有打开过,哪怕是前来送饭的饲养员,也只是机械式的把狗粮放进57号面前的盘子里,隔很长一段时间才清理一次57号身下隔板里堆积的臭烘烘的狗屎。   57号附近的笼子里也会有一些狗住进来,但它们会被每天定期的带出去放风,然后隔一段时间再被自己的主人高高兴兴的接回家:那些狗狗,看着57号的表情里写满了轻蔑和厌恶。   拜托,谁会喜欢一只脏兮兮的,偶尔会站也站不起来,整天都在无精打采的趴着的臭小狗啊?   等到57号有一天精神稍微好了一点,它看到熟悉的饲养员和他手里拿着的飞盘,它因为兴奋而“汪汪”了两声。   它见过饲养员和它隔壁的小狗狗玩飞盘!   那只傻短腿根本就接不住飞盘,可它绝对能接得住!   它才不是隔壁的那只傻狗那种慢吞吞的家伙呢!   让它试试!   它迫不及待的“汪汪”着,希望引起饲养员的注意力。   听到了它的声音,男人转过身来,在注意到了在笼子里精神抖擞的57号之后,他露出了恍然的、满意的微笑:“这是又可以接下一例手术了啊……”   在看到那个带着十分贪婪意味的笑容之时,顾蘅就已经意识到了57号的过去真正的底色:它的命运,就是在一台一台手术里成为供体,直到有一天撑不住为止。   她不打算再看下去了。   就在这个焦躁的、难耐的念头从她的脑子里浮起来之后,顾蘅面前的画面就消失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从那种源源不断的绝望和孤独感里挣扎了出来。   顾蘅已经明白了57号的过去:这是一头在灵气复苏之前,就被养着作为供血来源的血犬。   不同于它们作为宠物的同类,在大部分黑作坊、黑宠物医院里作为‘供体’存在的血犬,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功能:就是活着的血包。   饲养者根本不需要、也不会试图跟活着的移动血包培养感情,所以从头到尾永远被关在笼子里的57号才会感觉如此孤独,如此痛苦。   但对于接近它的每一个人,57号都抱有极大的恶意。   这大概是因为,它活着的时候,每一个碰触到它、接近它的人类,都只是为了从它小小的身体里抽取出尽量多的血液好多赚点钱吧。   从来没有被善待过,一直被牢牢关在笼子里连放风都没有过的血犬,顾蘅无法责怪它对人类充斥着极大的恶意。   她也没有意识到,她恍惚了一下之后,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了。   手上微微一暖,医生走过来拉了拉她的手,另外空着的一只手拿了一张纸巾出来珍视的轻轻拭了拭顾蘅微红的眼角。   他带着叹息的轻声说道:“别难过,不管您看到了什么,这就是57号的命运。”   “不,不要喊它57号了,它是个血犬,一辈子都没有过自己的名字,甚至没有过一个玩伴、一点陪伴,”主人给狗狗起名字,就是把它认为是家里的一员,没有名字的狗狗,也就意味着从来没有被接纳和承认过。所以57号身上的孤独如此铺天盖地,如此压倒性的窒息。   顾蘅开口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一点模糊的哭腔---她并不认为宠物狗的生命就比它更高贵,也并不认为它就只配当一只一直被关在笼子的“狗”,一只没有名字的、只有编号的‘孤独的犬灵’,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对医生微笑着说道:“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一个好听的,它自己也能接受的名字。”   她说话的时候,医生清楚的看到了她眼底的难过。   没有半分掺假的、真真切切的难过---珍贵的像是金子一样的同理心、共情力,而这是他在过往的所有那些监狱主身上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他的心底微微一动。   顾蘅话说完了才意识到取名是个高难度的活计---她自己就是个起名废,在外头看到猫猫就叫喵喵,看到狗狗就叫汪汪,看到红马就叫小红,总而言之……她在起名这件事上是没什么天赋的就对了。   她挠了挠头,登时有些尴尬起来:医生如果和她一样不擅长起名,57号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得了被叫旺财狗剩?   医生这时候却已经开了口:“它既然一直在顽强挣扎着活着,又曾经救活过不少其他狗狗的命,那不如就从复生这件事里取一个寓意吧。我们叫它阿生,好吗?它以后的生命,还很长。”   顾蘅的眼睛一亮:医生取名字还能说出寓意来,这难道不比她只能照猫画虎的取个旺财狗剩好多了?   她立刻走过去摸了摸医生手下毛茸茸的小狗,低声问它自己:“我们以后就喊你阿生,好不好?”   监狱主的声音很温柔,笑容也很亲切,摸着它的手更是柔软又温暖,57号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清楚的映照出了面前女人的样貌。   它低下头来,轻轻“汪”了一声,然后又很快的“汪汪”了两声,忽然舔了舔顾蘅的手,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了软乎乎的、湿.濡的印记。   顾蘅觉得有些痒,想要抽回手的时候却忽然“咦”了一声,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被舔过的位置,在手臂上看到了一点红痕。   她伸手想要去擦,却发现根本就擦不掉。   那一点红色的印记像是沁入了皮肤的深处,在那片区域里构成了深刻的痕迹。   “这是……”   医生回答了她的疑问:“这就是阿生的臣服。”他微微笑了笑,“它的战斗能力很弱,但它的嗅觉和听觉都很灵敏,所以,它会变成您的探测器,为您预支一切的危险。”   这是辅助类的能力。   在异灵当中也是非常稀少的辅助类。   顾蘅并没有想到只是给阿生起个名字再和它聊聊天就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她有些讶异的看看57号,嗫嚅着犹豫的说道:“可是……可是就连它的名字,也是您给它起的呀!我其实什么也没做……”   “汪汪。”阿生这时候摇着尾巴蹭了过来,把大脑袋搁在了顾蘅的腿上,舒舒服服的瘫了下来,只是它不断的做出张嘴、接的姿势,显然意有所指。   顾蘅一下子想到了刚才出现的,57号眼巴巴盯着飞盘的情景,她瞬间意会:“阿生你是想要跟我玩飞盘?”   “汪呜!”阿生开开心心的摇起了尾巴。   “唔,我们现在没有飞盘,不过可以做一个,没问题!”顾蘅开始了大包大揽。   狗子立马就开心了起来。   顾蘅并没有想到的是,等到镜头清清楚楚的把她手臂上出现的红色印记拍摄下来的时候,她的直播间人数已经突破了网站历来的最高峰。   而且很快的,好几个和她的直播相关的tag都上了热搜。   【辅助类异灵惊现直播间】   【收服异灵有多简单】   【血犬阿生】   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有不少人质疑这个直播到底是不是特效---尤其是在大量水军进来直播间带节奏的基础上,是有不少不明所以的群众也跟着怀疑,他们看到的是不是都是特效做出来的效果。   但等到‘血犬阿生’这个热搜上了榜之后,不久之后立刻有人在底下惊呼:   【我们这里出过一起血案!就是灵气复苏之后不久!是一家黑宠物医院,据说医生护士无一生还!】   【啊啊啊你是那个H市的吗?如果是的话就对了,我也听说过这个事情,而且医院里的狗狗猫猫什么的毫发无伤,警察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医院的死人,后来那个宠物医院就被封起来了。】   等有人说出了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立刻就有好事者为了印证事情的真假,跑去扒了事发地点之前的资料,而其中有个养宠物的热门播主当时全程直播过他的爱犬在这家医院做手术、接受治疗时候的情况,整个内容立刻被人翻了个遍。   等到福尔摩斯翻出来那个视频里的一只被关在脏兮兮笼子里的串串小博美并且圈出了它的样子之后,大部分跟着直播间看到了57号样貌的观众都惊呆了:这不就是一只狗吗?   连眼神都是相似的!   这下,热搜彻彻底底炸了。   再没有人相信水军的节奏,相信这个直播间里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直播特效,都不过是伪装出来的结果。   既然直播的内容确有其事,还是一开始导致了大量死亡的凶险异灵,但播主能够收服这只异灵,甚至还让它变成了毫无攻击性,还能作为‘耳目’存在的预警辅助,对于大部分只见过暴力镇压、血腥对阵的大多数人来讲,他们的心里立刻就升起了疑问:“如果这种方法能够适用的话,是不是我们普通人也有可能具有觉醒者的能力?”   最开始的时候对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只是一部分人暗搓搓的进行---毕竟没有人想要引起觉醒者公会的不满,更没有人想要惹恼他们唯一的保护神。   但很快的,人们就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在直播间讨论这个问题,竟然既不会被封号,也没有被警告!   这样挑战觉醒者公会公信力和基础的问题,竟然没有被封号!   这下,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这个直播间有问题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聪明人几乎是立刻就跃跃欲试起来:既然觉醒者公会连这个直播间都无能为力,不管是谁想要让他们看到这个直播间的,是不是都说明了,对方的能力远在觉醒者公会之上?   也许……让这个直播间能传播开的人,就是在给他们传递一个新时代的信号! 第34章 34接你离开(二更合)   顾蘅是并没有想到直播间里的阴谋论会扯到“她在下一盘大棋”这种离谱的猜测上去的:再怎么想,这种大棋论也不是在说她吧?她不过是……被迫需要维持监狱和谐稳定,可怜弱小又无辜的半*服刑人员而已啊。   至于什么给广大观众指一条明路,顾蘅从头到尾没想过:这么重的责任,她可没这个力量承担的起。   在狗子阿生变成了一只喜欢在她脚边上蹭蹭、喜欢舔手手和撒娇要玩飞盘的狗子之后,她就让19号关掉了视频。   19号特别想告诉监狱主,这一次的直播给它提供的观看点数、惊恐担忧指数、后续关注度,比它之前播放的任何一支视频都要高。   但显而易见的是,现在监狱主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新入手的宠物上,完全没有这个意愿来关注它的直播数据,19号几次想要插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反而只看到了两人一狗神似一家人的和乐融融,这让19号简直感觉自己虚拟的核心处理器都要烧坏了:夭寿啦,它怎么会觉得医生和监狱主像一家人的?   狗子已经变成了她的‘异灵异常行为探测器’---在确定了阿生的无害之后,顾蘅很快的就像对待之前的其他异灵一样,也把它从57号监.禁室内放了出来。   只是当她和医生牵着阿生回到她房间的时候,原本室内婉转的鸟叫声在他们到达门口的一瞬间就停住了。   继而传来了小鸟炸毛的叽喳:“什么鬼!这什么鬼!这什么味道!啊啊啊啊啊该死!”   阿生往上一个飞扑!   原本还在半空中盘旋飞舞疯狂尖叫着的小鸟憋屈的被狗子一把按在了它的爪下。   小鸟疯狂的翻起了白眼,顾蘅吓了一跳,正要上前阻拦看着兴致勃勃的阿生,医生却伸手拦了拦她,微笑着说道:“我觉得它们之间的问题,还是让它们自己解决的更好,您看呢?”   “……”唔,可是真的没问题吗?   小鸟的疯狂辱骂已经从“你这只该死的死狗”变成了“快放开莫挨我”,从中气十足的愤怒叫喊变成了无精打采虚虚的求饶,顾蘅刚斜睨了一眼医生想说“我不能袖手旁观”,那边狗子已经一口冲着小鸟下去了。   顾蘅大惊失色。   她还没来的及冲上去拯救小鸟,阿生已经哈吃哈吃的疯狂舔起了在爪爪下可怜巴巴的缩成了一团的小鸟。   等到把爪下的小动物全部糊上了自己的气味,每一根毛毛上都舔的湿漉漉的就全是自己的味道,阿生才终于算是满意了。   它爪爪稍稍松了松,惊魂甫定的小鸟立刻翅膀一挥扑棱棱的冲到了房间的大床柱子上---在这里大概是终于有了足够的安全感,小鸟立刻张大嘴巴再一次的逼逼赖赖起来:“混蛋主人,你根本就不爱我了!之前一开始骗我的时候就喊人家是小甜甜,说一定会对我好,现在有了爱吃便便的狗屎新欢,就放任新欢这么对待我!”   顾蘅:“……”地铁、老人、看手机。   小鸟啊小鸟,这嘴也实在太贫了。   这都说的什么和什么?   小鸟的声音忽然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样的断了下来:医生从下方投来了冷冷一瞥,看的原本还要继续向监狱长‘讨个公道’,要个‘公平公正’待遇的小鸟缩了缩脖子:它没有看错,医生刚才的眼睛里,带上了淡淡的怒意和杀气:它的话激怒了医生?   小鸟立刻噤若寒蝉,半句话不敢多贫了---相较于大部分时候脾气都很好的监狱主来讲,医生的脾气可是监狱里都出了名的。小鸟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自然很清楚谁能惹谁不能惹,医生一生气,它立刻就闭了嘴。   医生收回了视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面前的监狱长幽幽说道:“医生,我觉得你说的没错,宠物们之间打架,我们做大家长的,的确不该插手……”   小鸟“嘎”了一声:喂喂喂监狱主您不能这样!   黏糊糊的一身臭口水,我感觉羽毛都要飞不动了!   谁想要跟狗子玩啊!那种黏糊糊的臭家伙,有多远滚多远可以吗?   地上的阿生兴奋的刨了刨地---既然有了监狱长这句话,它就放心了!   追飞盘哪有追小鸟好玩!它只想跟小鸟好好亲近玩耍一下。大家以前都只能各自呆在各自的房间里---小鸟是一只被关在化石里每天好吃懒做躺平算数的咸鱼鸟,它是一旦碰到任何活物就会用孤独感染对方的emo患者,现在大家的问题都解决了,可不是就应该好好亲近一下,一起开开心心的玩耍一会儿吗?   小鸟一路尖叫着满屋子拍着翅膀飞窜,阿生紧追其后,汪汪汪的叫个不停,室内鸡飞狗跳,还时不时的飘落两根小鸟身上嫩嫩的绒毛。倒不是被阿生给弄下来的,纯粹是小鸟自己过度紧张,自己给自己拍下来的罢了。   顾蘅摸了摸下巴,给出了对于小鸟悲惨命运的最后评价:“看起来它们两都挺活泼的。”   医生笑了笑,点了点头。   然而顾蘅并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直播间上了N个热搜的同时,觉醒者公会也刚刚把最新一期的宣传视频放到了网站上。   这一期视频是经过了他们精心制作的,主要的拍摄对象自然是脚踏未明,飘在空中和一只满身瘌痢烂疮的怪兽搏斗的一对年轻人。   在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搏斗之后,年轻女人一剑削掉了怪兽的手臂,飞起来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映衬的她的眉目俊朗又坚毅。   画面里的女人白皙的手臂上有着好几个淤青和伤口,全都是怪物留下来的---她把防具给了身边的男人,而自己全仗着一把飞剑护身,以攻代守,奋不顾身。   在和怪兽的殊死搏斗当中,女人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等到她和旁边的年轻人合力将怪兽击伤、最后一起死死压在地面上之后,男人这才来得及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非常怜惜的抹去了她脸上的血液,温柔的说道:“小玉,你受累了。”   女人轻轻摇了摇头:“这是我们的责任。”   视频到此结束。   背景是被女人救下的几个小萝卜头---他们还在背后撕心裂肺的哭泣,而女人走了过去,蹲下身来在他们身边诱哄着什么。   孩子们的哭声里,这个视频就此结束。   显然,视频里的这对年轻男女是从怪兽的爪下救下了这几个孩子,并且在经历了这样性命攸关的凶险之后,女人还有这样的耐心,一点点的哄劝吓坏了的孩子,而这一期视频既有转折(一开始的凶险),也有CP神仙爱情(男女混合打怪还互相掩护),还有脉脉温情(安慰小孩子),视频的后期工作人员审核了内容之后,在确定了这期视频全都是热门素材,才很有信心的把视频上传了。   顾玉坐在他旁边,焦灼的说道:“数据怎么样?数据怎么样?”   接下来几乎是一分钟就要刷新一次网页后台数据,简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位大小姐的焦虑,工作人员是完全理解的:自从之前莫名其妙出现的那个抢夺别人觉醒能力的视频之后,虽然外面的热度已经渐渐低下去了,看起来大部分人也已经转移了注意力不再讨论这件事了,但在他们公会内部,却有不少人偷偷的去印证过了那个视频的真假。   最后得出来的答案不知道是不是让一些人大跌眼镜:全都是真的。   而视频里的人,从习惯性的小动作、一些五官的比例和细节来看,也的确就是这位大小姐!   虽然对外不能说,但公会内部,曾经暗恋过这位大小姐的不少人,在确定了这件事之后就直接脱粉了。   最后对外是按住了舆论,但显然,这位大小姐并不放心。   工作人员按捺了一下内心的鄙夷,刷新了一下数据之后,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的再看了一遍,皱了皱眉头之后把显示器转了过来:“您自己看吧。”   “怎么会?!”看着屏幕上最多只有往日1/5的真实数据,还有为数不多的彩虹屁,顾玉的脸色‘唰’的一下就沉了下去。   她不敢置信的拉过来了屏幕,再刷新了一下看到数据没有太大的变化,这才颤抖着手问道:“怎么回事?大面积脱粉?这不可能啊!”   明明是觉醒者公会的公众号发布的咨询,按照往日的经验,还是很有公信力的。   对于那些没有机会觉醒的普通人来讲,舔觉醒者,已经变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毕竟觉醒者越厉害,他们生活的危险性也越低,觉醒者的道德感越高,他们的生活也就越有保障。所以顾会长答应用公众资源帮她压下这一波的舆论,顾玉才会这样重视,就连这个视频里的每一个镜头和每一次反转,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她漂亮的脸因为气氛和担忧而微微扭曲了,腮帮子也因为咬牙而绷紧了:“查!告诉我,现在的情况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这么点数据!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负责IT的技术员隐晦的看了一眼面容扭曲的大小姐,心里轻轻嗤了一声,但到底拿了钱,就得好好的干活,他打开自己后台写的程序跑了一下,很快抓到了异常跑走的流量---指向了某一个不算太知名的直播平台。   这么个小破平台,出了什么能带动全网1/3流量的大主播吗?   技术员再查了一下,这一下看着顾玉的表情就多了几分淡淡的同情---让人说什么好呢?   他说道:“您还是自己看热搜吧。”   顾玉只看了一眼热搜,脸上的软肉就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那个该死的家伙,为什么都到了那种地方,还能给她搞出一个直播间?   还有,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是谁?   为什么她会跟那个人毫不设防的亲近?   她怎么能得到全网的追捧?   该死,该死,该死!   顾玉愤怒的嘶声喊了起来:“封杀,把热搜全给我下了!给我封杀她!她凭什么上热搜?她都已经进了那里,整件事必须低调处理,怎么能让她上热搜!”   技术员尝试了一下,再一次摇了摇头。   就在他们忙碌的时候,公众号的后台忽然涌出了一批新的留言。   【咦,这个女人的脸看着有点熟悉啊】   【对啊对啊,我也觉得……唔……是在哪里看过?】   【我也觉得熟悉,啊等等,我想起来了!】   在底下一片的询问层主想到了什么的问题里,过了几分钟之后,层主施施然的回来了,甩出了一个私密Link,贴在了回复里面:   【传送门:原来我们今天热搜上的神秘导师,就是那位被打断了觉醒的倒霉蛋啊!而视频里这位威风八面的觉醒者……大家自己和视频里比对吧,是谁一目了然了。】   在顾玉发现之前,评论里的福尔摩斯已经把她的身份、顾蘅的身份和名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给扒了个底朝天。   而在觉醒者公会来得及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之前,某博的热搜也再次刷新了。   #恶毒妹妹还我异能!   这个热搜直接被刷到了榜三,在觉醒者公会意识到这个热搜说的正是他们要洗白的顾玉之前,已经不知道又多少人找到了顾玉的微博,谩骂和诅咒的留言充斥了她的页面。   在顾会长听到通报并且赶来之后,虽然台面上的舆论已经被暂时压制,但顾玉的小视频早就已经全网都是了。   哪怕不少词条都被撤掉了热搜,但阴阳怪气的热搜比如#姐妹情深、#觉醒这样的‘正向词语’点进去,还是能看到底下一堆人都是在讨论顾玉和顾蘅的关系,以及觉醒者公会在这件事当中扮演的角色的。   眼看着这一场舆论风暴如果无法处理好,会引发极大的公信力危机,顾会长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对还在担忧自己要吃批评和挂落的技术员说道:“道歉吧。”   他直视了这个自己在过去一年里花费了许多心血,期望她能成为一把更顺手的好刀的女儿,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原本为姐妹两个准备好的剧本,显然是要换一换了。   扶不起来的阿斗。   花再多的心思,到底也是成年之后才由他亲手教导的,在心机手段上都斗不过那个大的。   也是他低估了大女儿的能力,万万没有想到,都已经到了监狱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她竟然还能够做到这一步,掀起这么大的舆论风暴来。   但如今主客逆转、位置颠倒,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顾会长一句“道歉”,顾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平时对自己极为和善、几乎可以算是有求必应的父亲,忽然感觉到天旋地转,对面前的男人感到了彻头彻尾的陌生:“您是说,让我道歉?向谁道歉?我在外面浴血奋战,难道为的不是保护那些愚民吗?他们现在过来冲我,难道不是恩将仇报吗?我还要向他们道歉,凭什么?”   “不,你需要道歉的不是外面的那些人,”顾会长的话狠狠的粉碎了她的最后一丝希望,“现在,只有你姐姐原谅了你,你才能维持现有的一切。”   他的目光是如此平静而冷酷---落在顾玉的眼里,几乎就写满了两个字:无情。   她以前为什么会认为父亲对自己是特别的?   明明姐姐曾经才是家里的明珠不是吗?   可父亲放弃她的时候,连一丝一毫的犹豫和难过都没有,所以现在,当一切落到她头上的时候,也是一样了。   **   顾蘅接到通讯的时候,已经是这一天的傍晚了。   她对外头的舆论波动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知道19号竟然把事情推到了这样的地步,更想不到,父慈女孝的这一对竟然也会因为她的事情爆发了第一次的争吵。   但当她听到那边顾父说了一句“阿玉有话想对你说”的时候,还是微微一愣:“阿玉?”她顿了顿,口气里全是惊讶,“顾玉?”   她跟顾玉有什么可说的?   话筒那段,顾玉带着啜泣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的声音里还听得出来低低的哭腔:“姐姐,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   “???”顾蘅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她看了看自己的周围,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道歉?顾玉在对她道歉?   像顾玉和她父亲那种典型的利益至上者,她很清楚他们的做事风格---如果不是有足够的利益,道歉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道歉不道歉的她一点也不在意,她现在身边有狗有鸟有浴缸有水果有火炉有医生,生活一天比一天更蒸蒸日上,不管这句迟来了这么久的道歉对他们来讲有什么样的目的,她都不在意了。   所以顾玉只听到了她的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顾蘅不置可否的“啧”了一声,片刻之后才满是不解的问道:“原谅?原谅你啥?原谅你抢了我的觉醒能力还是原谅你学你那个当人小三的妈,也抢了我的前未婚夫?还是原谅你抢了人还不够,还得把我从家里赶出来?又或者是原谅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把我弄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我说顾玉,既然要道歉,你就有点儿诚意,这既没跪下来请罪又不肯说清楚你到底道的哪门子歉,这也算道歉?”她顿了顿,不耐烦的冷笑道,“没事了?没事我挂了。”   顾玉吃了一顿劈头盖脸的羞辱,漂亮的眼睛里再次蓄上了眼泪。   她握住了对讲机的手指颤抖着,眼睛里浮上了深刻的恨意。   也就在顾玉沉默下来的时候,她手里的对讲机被顾会长拿走了。   然后顾蘅就听到了那边的声音,他说道:“既然岛上的条件这么辛苦难捱,爸爸非常担心你,要不爸爸想办法把你从岛上接出来吧。”   听到这句话,原本站在顾蘅身后垂眸敛眉,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阳光的医生眉峰一挑,露出了兴味盎然的神色。 第35章 35毁灭的欲望(二更合)   顾蘅闻言微微一愕。   出去?   在被连一句告知都没有的就丢进了这个地方之后,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就对她来一句“爸爸接你出去”?   顾蘅本来很想直接口吐芬芳,但她在寻摸着自己有限的骂人词汇的卡顿显然被某些人误读成为了沉思和迟疑。   想到她手里最低限度已经拿到的一把武器和一件装备,顾会长决定在天平的彼端稍稍再加上一些筹码:“楚市安全区刚刚被鬼潮侵袭。我记得阿蘅你大学时候的好朋友就住在楚市?爸爸会调拨最精锐得力的清理队和你一起去楚市,让你们尽快平息这一次的危机。”   原本已经想要冷笑的顾蘅一听‘楚市’,已经张开的嘴唇合上了。   她皱起了眉头:其他的东西对她来讲是没有任何吸引力的,但是她大学时候的好友、在她离家出走之后接济她并且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的好友……提起他的安危,顾蘅的确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如果像以前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什么也做不了倒也罢了。   但她现如今明明有了一点力量,也能为了他回报点什么。如果她只为了个人安全选择窝在岛上袖手旁观,最后得到好友一家的死讯……她只怕要终身负疚于心。   手上忽然一痒。   阳光下,顾蘅看医生垂敛下眼眸,一笔一划的在她的手心上写下了两个数字“19”。   对啊!   顾蘅立刻明白了医生的意思。   她没有必要急着答应顾会长---他既然提出了要让她出岛,以他无利不起早的性格,说明让她出岛对他来讲利益更大,只要她答应,他多半不会从中阻挠。   所以对她来讲,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收集足够多的信息,确定楚市的情况,再在尽量短的时间里和他谈一谈条件。   而19号的血腥视频当中,一定也有楚市如今的记录。   这么一想,顾蘅立刻迫不及待的准备去压榨19号看视频了,她匆匆回答:“行了,我知道了。这事儿容我再考虑考虑。没啥其他要紧事了吧?那就这么着,那我先挂了。去不去的你们等我消息再说吧。”   “……”这样模棱两可又狡猾冷漠的回复,让顾父刚刚扬起的笑意僵硬在了脸上。   他很了解这个女儿,知道她虽然表面上看似理智清冷,实则热烈又重情,他原本笃定了只要自己提起楚市的那位好友,顾蘅就一定会立刻答应下来,他连之后要跟她提一些什么样的配合宣传要求和计划都已经想好了。   谁知道,却得到了这么一个听着毫不在乎的结果?   听着那边传来的电流声,知道顾蘅已经关掉了那端的通讯,顾会长气的死死攥了攥对讲机,脸上的表情也扭曲了一下。   顾玉的声音这时候在旁边响了起来:“爸,你怎么能让她出来呢!你怎么可以让她出来呢!”   顾会长的愤怒立刻找到了宣泄的渠道。   他看了一眼根本没有什么心机城府的二女儿,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蠢货:顾蘅手里已经有了武器装备,也就意味着有了和觉醒者公会抗衡的资本。   她又开通了直播,现在光收服了57号血犬就已经给他们带来了这么大的信誉危机,再把她留在监狱里,非但起不到原本希望的镇海效果,还有可能引发舆论危机、导致公会的公信力大大损失。   既然如此,对于一个天生就具有高共情力和同情心的人来讲,不如就利用她的这个弱点,把她变成一把好刀。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受制于人。   不会用人,不会控心,便注定只能成为别人手心里的蚂蚱。   但这些话,已经开始产生了一定危机意识的顾会长根本没打算跟满心只有小情小爱、只会在男人面前撒娇卖痴争宠爱的二女儿说:反正她年纪也已经这么大了,再教她也未必听得懂了。   他于是便只是笑着温和的解释道:“放她出来的前提是能随时再把她弄进去。你不必担心,在海心监狱那个地方,呆的时间越长就会被那个地方同化的越彻底。她出来这一趟,也不过是为我的宝贝女儿扫清道路,你完全不必担心她的威胁。爸爸最在意的还是你。所以她一出来就要被送去楚市救火,爸爸可不会放心让她呆在我们这儿,呆在齐越身边。”   一提到不会让她接触齐越,顾玉立刻隐约的松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外人不清楚,但当事人却是心知肚明的心虚。   不过既然顾会长都这么保证了,顾玉立刻不再怀疑。   她笑了笑,点头道:“我相信爸爸!”   **   顾蘅挂掉了通讯之后低头深吸了两口气。   她经历过一次鬼潮的袭击:那一次,她还是一个被好友死死护在身后的小弱鸡。   在灵气复苏之后的第一个月,广大的农村地区就迅速的沦陷了。   复苏的山精野怪、魑魅魍魉和各种奇异的动植物迅速的占据了人烟稀少的农村区域,剩余的人类则逃往少数的几个安全区,在那里建立了以觉醒者为防守核心的堡垒。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安全区内部偶尔会灵气暴动,出现一些被叫做异常点的区域,在这些区域,灵气外泄、生成异灵。   但只要异常点清理及时,一般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   可是据说,在沦陷区,有无数这样已经敞开了很久很久的大门,而随着它们外泄的灵气,催生出了无数妖鬼。   每过几个月,妖鬼暴动就会形成鬼潮。   鬼物觊觎人类的血肉,会对安全区发动攻势,上一次攻势,觉醒者公会死掉了一个A级的觉醒者,而未明和白鹤,据说也是在那一次镇压当中直接掉了一半的耐久度。   鬼潮的凶险,由此可见一斑。   顾蘅当然知道顾会长喊她去是不怀好心,存了利用她这个劳动力的心思,但如果她不去,对自己剩余的耐久度抠抠索索的顾玉和齐越,真的会尽心尽力的击退这一波鬼潮吗?   甚至,能及时挽救楚市所有人的性命吗?   顾蘅抬起头来,正对上医生淡色的、含着全然理解和包容的眼瞳。   他温柔的低声说道:“监狱主,如果您看完了视频之后决定去的话,我希望您能带上我一起。”   “为什么?”顾蘅脱口而出,她皱眉说,“如果那个人……”她甚至不想再喊他做父亲,“真的有办法把我从这里接出去的话,他应该也能有办法再送一个人进来,到时候我把注意事项和交接的人说清楚,让他们不要再采取这么粗暴的镇压手法,新来的监狱主会更需要你,而且,鬼潮实在太凶险了,鬼潮的内部都会为了能量互相争斗,到时候他们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没有必要和我一起去。”   她毫不留情、直截了当的拒绝显然大大出乎了医生的意料之外。   他沉默下来,只是眼睛里雾色浮动,脸上也全是疲惫和痛苦之色。   医生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旋即就有些颓然的垂下眼眸,最后他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原来我在您心里,就是这样的啊。”医生垂下来的眼眸里,飞快的闪过了一丝狡黠:她吃软不吃硬,而如果想要多一点的怜惜和偏爱,再没有比柔弱更有用的表现了。   “???”我说错了什么吗?   顾蘅呆呆的看着他受伤的表情,一时有些无措,几乎是手忙脚乱的说道:“不是不是,你别误会,”虽然完全不知道他说的‘这样’到底是怎样,“我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我曾经对您说过,您是我唯一愿意侍奉的监狱主。”医生的眼眸专注的看着她,“如果您是因为我无法成为武器或者装备才觉得我不可信,那我……”   他还没说他要怎样,顾蘅已经听不下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立刻喊道:“停停停你给我停下!”   医生住了嘴。   顾蘅上前拍了拍医生的肩膀,非常认真的说道:“快点给我止住你的瞎想!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帮我分析一下我要跟人家讨价还价什么条件才能把我们的利益最大化!别想了,只要能成功,我一定带上你!”什么信任不信任的,她之前之所以这么说,完全只是为了医生的安全着想嘛!既然医生表达了这么强烈的,要跟着她的意愿,那她当然要尊重当事人……哦不,当事灵自己的主观意志了。医生他完全就是想多了嘛。   医生的眸子里一瞬间迸出了强烈的喜色,这种喜色的是如此鲜亮,让他的面容更添了几分英俊和阳光。   他罕见的容光焕发毫无阴霾看的顾蘅沉迷了两秒钟,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行为跟她以前吐槽的颜狗毫无两样:反正,只要他这一笑,原则什么的等于零就是了。   在那一瞬间,她听到自己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带上他!带上他!带上他!就冲着这么养眼的外表,也要带上他!只要他到时候能这么笑一笑,自己立刻就能回血了!   顾蘅悄咪咪的多看了几眼,才低咳了一声止住了自己乱七八糟的颅内狂想,垂眸特别认真的说道:“那我们现在去看看视频?”   医生点了点头,静静的跟在她身后,唇角隐约在黑暗中勾了勾。   ***   19的摄像头网络里的确有楚市的记录。   它的记录当中包括了所有摄像头拍到的影像,在灵气复苏之前楚市也是一个人口稠密、到处都放满了监视设备的大城市,各个机位的拍摄情况当然都有。   但由于顾蘅的目的是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尽快了解楚市的情况,她要看的自然是面向出城口附近的摄像头:这让她能更快的知道目前袭击楚市的鬼潮到底是什么样的构成,是否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19号飞快的扫了一遍记录。   很快的,顾蘅面前的屏幕上就出现了成片的黑压压的雾气---这是每一次鬼潮都非常类似的状况,鬼物在几乎可以凝聚成实体的雾气掩护下向着安全区的护罩攻击,一缕一缕的黑雾像是活着一样的不断翻涌着撞击在城市外侧的护罩上,激烈的碰撞声不断传来,顾蘅甚至能听到“砰砰砰”接连不断的声音。   这些摄像头虽然还在工作,但也许是因为离得太远,画面的清晰度不够,从灰白色的画面上看去,根本无法精准的分辨出在雾气掩护当中攻击城市护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顾蘅眯着眼睛想要看清那一道道虚虚的影子,却忽然听见城墙上在加固防护罩的其中一个人类忽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呼号,只听一声尖锐的惨叫传来,那个男人拼命的拿手抓着自己的脸,直到面上血肉模糊都不肯停止。   他像是根本感觉不到半分痛楚一样,手上稀里哗啦的抓挠每一下都能抓下一块肉来,从一开始的一下只是一道血痕,到最后甚至活生生的抠出了自己的眼珠!   只听“噗”的一声,是他手舞足蹈当中,把自己的一颗眼珠子在地上踩爆了的声音!   那个男人旁边的队友显然不知所措,一开始的时候试图想要阻拦他却还不够坚决,只听那人发出噗噗噗、噗噗噗的不断抓挠声,直到最后活活的抠掉了自己的眼珠子,旁边的人才痛下决心狠狠的一掌打在他颈后,男人被强行绑了起来,但没过多久立刻浑身抽搐,像是过了电一样的疯狂颤抖起来。   他的胸膛弹跳如活鱼,那肌肉的抽搐甚至超过了他先前自己抠挖自己肌肉的痛楚程度,没过几秒钟男人就痛醒过来,只听他长长的一声惨叫,忽然两脚一蹬,整个人骤然僵直。   “死……死了?”顾蘅和他旁边的人一样发出了惊恐的问句。   眼睁睁看着还处于安全保护内的人忽然莫名其妙的就死了,甚至先是自我残害然后又是疯狂抽搐,他旁边的男人犹豫的看了一眼还在不断撞击着护罩的雾气,终于还是咬咬牙,壮着胆子拿着护盾一点点的挪近了那个死者的身边:不管怎么样,为了安全区里其他的群众,他们必须得查清这一次鬼潮的攻击手段和攻击方式!   哪怕他也害怕,他也得得到一个确切的结论。   否则的话,战友就白死了。   他小步的挪移,身边的人立刻反应过来,另外两个男人立刻也拿起了护盾,三人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阵容,以互相守护的方式极为谨慎的多在家保护盾后朝着尸体的方向前进。   刚走两步,其中一个人忽然问道:“什么声音?”   “声音?没有声音啊!”另外两个人一起回答。   “不对!有声音!”那个人非常肯定的说道。   他的耳朵微微一动,但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边面露疑惑的同伴忽然“啪”的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三个人接连不断的发出惨叫,他们的动作和之前死掉的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先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立刻就开始疯狂的自我伤害!   但他们各自的部位不同。   其中一个人是先挠自己的手臂,一个人也是挠自己的脸,另外一个人则从自己的肚子开始。   面对他们的疯狂,周围其他的人根本就不敢再围拢过来:虽然对战友的死亡痛心万分,他们也不怕死,但他们最怕的,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连原因都找不到的死亡!   简直就像是有什么妖鬼占据了战友的皮囊,控制着他们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肉连着皮一起剐下来,直到内里变得空空洞洞,只剩下一副掏空了的架子。   这样的死亡,能让最勇敢的人都不寒而栗。   所以尽管旁边有人当场就热泪盈眶,痛心疾首,但再没有一个人,像他们三个一样围拢过来。   倒是其中一个人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掏出自己的配枪,举起手腕就是“砰砰砰”三枪。   还在拼命的抓挠着自己的三个人的脑袋炸开了三朵血花。   一个接着一个的,他们终于躺在了沾满泥灰和血液的地上。   但这一次,再没有发生任何古怪。   就连片刻之后终于壮着胆子再接近他们的人,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那个开枪的人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顾蘅的眼下肌肉陡然一抽搐,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任飞腾!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都要给气坏了---那个家伙不是最惜命最知道保护自己的吗?   他还有父母要顾,怎么能跑上前线,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看到监狱主脸上毫不掩饰的焦灼和忧虑,医生的手指紧了紧,在那一瞬间,他的心里涌起了一种盛大的、从没有出现过的毁灭欲望。   在意识到自己竟然深深的嫉妒起了这么一个弱小的人类的时候,医生眯了眯眼睛。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顾蘅的手,汹涌澎湃的情绪被深深的压在了胸臆最深处:“您认识他吗?” 第36章 36不见了   顾蘅本来正在专心致志的看屏幕,忽然被医生紧紧握住了手,她微微一愣,某种敏锐的本能告诉她:医生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仔细想一想,不是她自恋,医生总说她是最友善的监狱长,又主动提出要冒着风险和她一起去外头支援,该不会……医生对她有点什么别样的心思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顾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不能吧?应该是她想多了吧?医生的那些话虽然听着略微有些暧昧,但解释成亲密的上下级关系也是完全成立的。她要是误会了对方的关切和好意,那得多尴尬啊!   顾蘅干笑了一声,遵循本能的迅速解释道:“任飞腾是我的发小,也是在我妹妹取代了我之后,唯一一个对我态度始终没有变过的朋友。以前我跟他天天吵架,这人嘴贱的很,我两见了面就是骂……不过后来我什么都没有了,连卡里也刷不出来钱来,一个一个的打电话问朋友们借钱……只有他一个人二话不说就打了一笔钱过来救急。”顾蘅顿了顿,认真的看向医生,“看在那笔钱的份上,我得保住他的小命。”   她觉得自己解释的可真诚了:她跟任飞腾那个表面阳光坦荡,实际上又嘴贱又毒舌的家伙是一点暧昧关系都不会有的。   可医生的眸光却凉了凉:原来不止是发小、熟人,甚至还有患难之交的交情---再加上千里驰援,等到他两见了面,还有别人什么事?   危机意识陡然升起,他闭了闭眼睛,但继而说出来的话里却不带丝毫的嫉妒和阴冷,而依旧是一种善解人意、温柔亲切的语气:“既然是这样,那您自然不能对他坐视不理。刚才那一波情况看来,楚市的情况很不妙,您若是想要去救他,就得尽快、尽早。”他低声强调掉,“你一定得带上我。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都能保住他的命。”   顾蘅讶然望向医生。   她没有想过医生会说这样的话。   如果说医生对她的关切和在意是出于对监狱长的照顾的话,那对她的好友也做出这样的承诺,那就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责任就能混过去的。   毕竟,这远远超过了他的责任范围。   对上她的眼睛,医生垂下了眼帘:看起来,那家伙在监狱长心里的地位是真的很重要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种充满了感动的眼神。   医生悄悄垂眸,只对满屋子的异灵们稍稍扫了一眼,原本还呆呆趴着吐着舌头“哈哈哈哈”的阿生立刻跳了起来,“汪汪汪”的冲过去蹭顾蘅的裤子边边,在顾蘅的脑海里大叫道:“汪汪汪,主人主人,你就答应带上医生呗,万一您要是受伤了,医生绝对能帮上忙的。”它本来只想着看医生的笑话,看他准备怎么说服监狱主带他一起走,但医生的那一眼里满是无法对监狱主发泄的怒意,它只被扫了一眼立刻就吓得老老实实了:得,再看戏,很快大家都可以吃上红烧狗肉了。   软乎乎的毛发全蹭在了裤子上,顾蘅一共就只有那么几条裤子,这会儿被犬灵蹭的全是白白的毛。   她无奈的拍了拍腿上粘着的毛,正要说话,屋子里其他的异灵已经一窝蜂的拥了上来,哪怕是笨重的浴缸也缩小成了小小只的一个,变成了一个可以被吊起来挂在脖颈上的挂坠大小,扭扭捏捏的跟她表示:“您就带上我们一起吧!”   小鸟就更不用说了,叽叽喳喳的拼命喊着:“一个也不能少!一个也不能少!在场的一个都不能少!”   顾蘅差点给它的三连咆哮给弄的笑出声。   但看小鸟特别严肃特别认真的喊口号的样子,她又没敢真的笑出来,严肃了一下咳嗽了一声之后才对医生说道:“好,我们一起去,到时候也一起回来。”   **   跟顾父的谈判进行的非常顺利。   顾蘅关心的事情主要只有两个:一个是她要怎么出岛,另外一个则是她出岛之后的自由问题。   不过显然,对于她担心的事情,觉醒者公会那边早就已经做好了预案。   按照他们的说法,进入海心监狱的生灵体都会被海中的某种存在打下印记,而觉醒者公会已经发现了一种药剂,能够短暂的压住这种印记对被标记者的作用。   至于这种药剂的成分,顾蘅知道他们是不会说的。   药剂是和新的一艘小船一起到的。   根据顾父的说法,只要在喝完药剂之后再坐小船,就可以安全的离开海心监狱了。   顾蘅瞅瞅手上的暗红色小瓶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挂满的小摆件:手炉被揣在了怀里、浴缸变成了项链的挂件挂在了脖子上、狗狗藏在了胎记里、小鸟握在手上,除了医生跟在她身边之外,其他的异灵都已经齐了。   至于监视器19号,据它自己的说法,只要在任意一个摄像头喊它一声,它就能够立刻出现。   顾蘅看看医生,一咬牙:“那我喝了?”   实际上,瓶子里暗红色的液体怎么看怎么可疑---在顾蘅眼前,浴缸女人被放血而死的孩子、被抽血当成血袋的阿生交替闪过,这些让她本能的排斥瓶子里的液体。   但按照顾父的说法,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够离岛的方式。而且她这一次短暂离岛也是由顾会长那边促成的,他们没有理由会在这个东西上做手脚。   安全性至少应该是可以保证的。   医生拔起瓶塞来仔细的嗅了嗅,他仔细的闻了闻味道之后又小心了舔了一下,下了判断:“无毒。”   顾蘅点了点头,仰头一口饮下。   接下来,她的确感觉到,内心深处盘踞着的某种阴影挪开了庞大的身形,而她身边环绕着的异灵们发出了喜悦的欢呼声:“我们可以离岛啦!”   顾蘅转向医生,问询的看了他一眼:药剂只有一瓶,她本来想和顾父谈判的时候多要两瓶药剂的,但医生却告诉她,他并不需要那些掩饰的手法。   医生当着所有异灵的面钻进了船舱里的一个大铁箱里,丝毫没有任何自己在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负罪感:“对于迷雾之海中的那位存在来讲,我太弱小了,所以引不起它的兴趣,自然也就没有烙印。所以我只要在密闭的铁箱里好好呆着不要出来,它就不会发现我的存在。”   众异灵:“……”瞎说!那位明明就是不想跟你再打架了吧!   第一次打架之后烧烤鱿鱼的味道飘了整整三天,连本来超爱吃肉的犬灵都感觉自己吃吐了,医生是怎么好意思说‘不发现’的?   它哪是不发现,人家是不想丢触手,只好憋憋屈屈的让你随便走吧!   傻子都知道,就这么一个小铁箱,能隔绝什么啊!   但显而易见的是,医生睁着眼睛编出来的瞎话被监狱长完全采信了。   她只是担忧的看了看密闭的箱体,迟疑的问道:“你这……不会窒息吧?”   本来以为她在想什么的医生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他修长的手指扣住了铁质的盖子,轻轻扣到就只剩下半张英俊的脸,他口吻轻松而充满信任:“我等着您放我出来。”   顾蘅瞅瞅黑暗的狭小空间和医生紧紧屈起的大长腿,她来迷雾之海的时候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这段旅程还要花费多少时间。   这么高大的身体却要完全蜷缩在这么小的空间里,医生一定很不舒服。   她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了一遍“不要忘记他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帮你,要记得感激”,一边冲着医生认真点了点头承诺到,“我们一定很快就到”。   小船在无风无浪的迷雾之海上起航了。   监狱的顶楼,那些个位数序号房间里的存在站在窗口,其中一位低声幽幽感叹,说出了其他所有异灵的心声:“医生这一去,只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   小船离岸之后不过片刻,周围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迷雾之海的内部并不只是雾气,而更像是某种密不透风的黑雾,人站在船头,只能看到船里的情形,再往外却只有一片幽暗的黑。   顾蘅的心跳的很快:她手中的双桨落入两侧的海水之中,仿佛碰到了水中的极大阻力,每一下划动,都像是在对抗着海中怪物的纠缠。   她的眼前甚至模模糊糊的浮起了这样的画面:当双桨每一次落入水中的时候,都有头发丝一样的藻类无声的纠缠在双桨上,粘附上去,然后不甘的缓缓重新落在海中。   那画面如此逼真,但顾蘅定睛去看时,却只能看到从双桨中段便被黑暗吞噬,什么海藻什么头发什么怪物,双桨上明明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但桨落下去的时候,却明明一次比一次更疲累。   很快的,顾蘅就开始感觉到手臂酸软起来。   她咬牙告诉自己这些画面全是想象,全是她因为看不见水下情形自己脑补的幻觉,犬灵阿生只要没有示警的发出咆哮,就是没有问题,她如今全是在自己吓自己。   但这个念头刚刚让她的心稍稍松了松,她忽然听到自己的耳边传来了一道絮絮的、低哑的咆哮:“我的祭品,我的祭品!”   顾蘅的心跳的越发快起来。   那道叫喊着的声音嘶哑的喊着‘祭品’,在这种诡异的地方,还有什么祭品?   还能有什么别的祭品?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喊出了声:“滚!滚蛋!滚回你的海里去!”   犬吠几乎和她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阿生重重喊了两声,原本虚浮的灵体几乎就在这瞬间转为实质,阿生依偎在她身边朝着一侧的海中重重咆哮,小狗的身体绷的紧紧的,摆出了恐惧到微微颤抖、但同时却又强撑着决意战斗的姿态。   顾蘅的心里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不敢现身的家伙!   只敢藏头露尾畏畏缩缩搞事情的家伙!   既然那个家伙只会藏头露尾的搞事情,那就只能说明那个家伙的能力也不过如此,那她根本就没必要害怕,更没必要恐惧。   要是它有自己来索取‘祭品’的能力,只怕早就已经冲到船上来了,哪还有他们在这里警戒周旋的时间?   这不就正说明了,海里的那个家伙实际上也不过如此吗?   顾蘅伸出其中一只手里紧紧握着的船桨,毫不留情的往小狗支棱警戒着的那个黑暗方向拍击过去。   她是看不见,但同为异灵,犬灵看着的地方,一定有东西!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船桨很明显的,击中了某个实体。   阿生吓得回头“汪”了一声,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不知所措:监狱长这么莽的吗?   那个海怪只是害怕忌惮医生而已,它一点也不弱啊啊啊啊!海上还是它的主场……这……   吃痛的触手完全忘记了自己吃过的教训。   先前被剁手的恐惧被狠狠击打的愤怒潮水一般的淹没了。   只听“砰”的一声,小船天旋地转,冰冷的海水夹杂着布满了吸盘又潮湿又黏糊糊的触手重重一击,只这一下,小船就变成了海中的几片浮木。   顾蘅的心里最后盘旋的唯一一个念头是:觉醒者公会的东西,真的是假冒伪劣劣质品,连怪物的一击都扛不住!   说好的印记消除了呢?为什么那个大触手还是追上来了?   这不是纯粹骗人的吗?   **   顾蘅再一次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她又湿又冷,浑身打颤,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洁白的浴缸里。   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   但不同的是,先前的大触手、小船都不见了。   等等!   顾蘅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她疯了也似的想要伸手到周围的海水里试试,但浴缸的绝对保护领域,让她的手只能触碰到浴缸的缸壁。   顾蘅已经有了很糟糕的预感。   她抖着身影喊浴缸:“浴缸,医生呢?铁箱呢?”   其他的异灵都还在。   但医生呢?最后自己关上了盖子把自己放进了铁箱里的医生呢?   船沉了,铁箱也会没入海底,医生他有从箱子里爬出来吗?   她抱着唯一的希望,希望迷雾之海的水和普通的水不同,也希望医生来得及及时离开箱子---他自己阖上的盖子,应该会给自己留下一点逃生的希望吧?   他不会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吧?   然而浴缸、小鸟、火炉和犬灵的一起沉默,却给了顾蘅最不好的预兆。 第37章 37不能下海   浴缸在黑暗的海面上飘荡。   顾蘅在漆黑中喊了很久,但除了哗哗回荡的海浪声,她完全没有听见医生的回应。   先前一击就敲碎了小船的巨大触手怪物也不知道去了海中哪里,顾蘅就连想要找罪魁祸首算账,也因为自己被禁锢在了完全安全的浴缸之中而无法如愿。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随着她的声音因为北风中的高声呼喊渐渐沙哑,顾蘅很快的意识到,她或许必须得面对一个现实:装着医生的箱子,沉入了迷雾之海。   是她丢掉了医生。   在冷风里,顾蘅的脸色苍白的可怕,牙齿因为脑海中接踵而至的最坏结果和寒冷而隐约打颤、咯咯作响:铁质的箱子会一路往下沉没,一路沉到海床深处,而她唯一的希望,只剩下医生异灵的体质,能给他一些不惧呛水的能力。   要不然的话,只能蜷缩在那一方小小的、黑暗的空间里等待氧气耗尽、死神降临,他得有多绝望啊。   顾蘅只要想一想,就感觉到在浴缸里自己的呼吸都开始不畅起来。   她在浴缸里挣扎着想要出去,但浴缸的绝对保护,在这种时候就变成了反面的枷锁,她的呼吸急促,声音里全是焦灼,敲着浴缸的手指带上了不耐烦的力道:“放我出去!”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距离落海点到底有多远,但她现在回去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医生!   顾蘅喊着叫着,浴缸却纹丝不动,另外几只异灵叽叽喳喳的劝起她来:“别了吧主人,浴缸里多安全啊!”   “外头那么多的水,我不喜欢……”说这话的是火炉。   最后是浴缸慢吞吞的声音:“主人,您在里面是绝对安全的,您别一心想着出去,医生也不会希望看到您这样的……”   顾蘅怒道:“他是为了我才上船的,你的意思是,我要其他于不顾?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她原本觉得在这些人里,代表着母亲对孩子的绝对关心的浴缸可能是最能了解她的,但显然不是,顾蘅的语气里带上了淡淡的失望,“你的绝对保护如果意味着要放弃其他人的话,我宁可不要这种保护!放开!让我出去找他!”   浴缸沉默下来。   下一秒,顾蘅的眼前骤然一亮!   她刚刚狂喜站起身,却赫然对上了几张表情古怪的、看着她的时候带着审视和打量以及不信任的脸。   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制服,深蓝色的、代表着觉醒者公会的logo鲜明的打在衣领口下方。   顾蘅怔楞的低头看去,身后的黑雾如云散去:浴缸已经搁浅在了一处白沙滩上。   她这是已经上岸了?   这么快?   顾蘅这时候听到了浴缸无辜的声音:“主人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们这都已经到岸了呀。”   顾蘅张了张嘴,在那些觉醒者审视、打量的目光中急切的说道:“我们来时的船在海上沉了,上面还有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人,再给我一艘船,我得回去!”   然而当觉醒者们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为首那人的脸色微微一变:“你说,重要的人?”   他轻嗤了一声,冷笑已经挂在了唇边:“我倒是不知道,岛上还有其他‘人’?”   他把人这个字咬的极重,含着打量的目光从顾蘅身后那载着她渡过了迷雾之海的浴缸一直看到她□□的脚踝。   顾蘅一愣:也许是因为和医生的朝夕相处,她平时很少刻意想起医生的异灵身份,所以自然而然的就用了‘人’这个称呼。   但她这才意识到,医生的失踪……她本来就不能对面前的这些人说!   所以从头到尾,那只能是个铁箱子。   既然真相是不能说的,顾蘅索性直接含怒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这次要去楚市,随身带了好几样武器。但那个该死的海怪袭击我的船,害得我丢了一个很重要的箱子。找不到这个箱子,我就不走了!哦对了,我真怀疑你们公会出品的东西都是垃圾,之前我是出于对你们的信任,才喝了那种据说能让海怪不攻击我的东西,现在我丢了东西,你们得付全责!”   她先前惶恐、焦虑、担忧,气色显得又苍白又难看,为首的那人便没怎么把这只落了毛的凤凰当回事。   但现如今顾蘅气势汹汹的指责起来,又口口声声是武器、异灵的,为首的那个人就有些心虚忐忑起来:她要是真丢了武器,早就已经把她有的东西视为自己资源的会长绝饶不了他们!   药剂虽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看她形容这样狼狈,她说的显然也不是胡编乱造,莫非真是时间久了,药剂的成分出了岔子?   为首那人心里闪过了好多个念头,终于在顾蘅满含怒意的瞪视里无奈的解释道:“这我们实在也是没有办法。迷雾之海上连无人机都无法通行,一进入海域就会被怪物直接打下来。您说的那还是个装着武器的箱子,这只怕……早就沉底成了怪物的宝贝了,我们就算想帮您,这里谁能打得过那个大海怪啊?要想进入迷雾之海不被海怪攻击,唯一的办法只有喝一种特殊的药剂,就是您喝过的那种。但这种药剂也只有会长有,您要不就自己去跟会长要,这会儿就可怜可怜我们,别让我们枉送了命吧。”   顾蘅一脸的不相信。   那人于是叹了一口气,掏出了一架无人机。   无人机带着嗡嗡的声音很快的起飞、没入了黑雾里,一开始那嗡嗡声非常清晰,但没有片刻,便只听“啪”的一声巨大的水花声和碰撞声响起,那人把拿在手里直接黑掉了的控制器往顾蘅面前一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您瞧,连无人机都是这结果,这禁海是真的会吃人的。”   他用的是非常高端的无人机了。   飞的也高,除了声音响一点,也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   显然已经被什么东西完全击沉的无人机给顾蘅明确展示了一下随意下海的结果,她一边是心急如焚救人如救火,一边却又不能强迫这些人跟她一起冒险,顾蘅最后退了一步,倔强的准备自己重新再把浴缸推回下海,再去海上漂一回。   这一次是剩下的所有异灵一起在她脑子里吵翻了天:“主人您别啊!”   “呜呜呜呜我打不过利维坦……”   “医生不会有事的啦主人,您还是早点上岸办正事吧!”   连浴缸都倔强的死死用自己的脚脚抓住了原本很滑溜的白沙滩,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我死也不想下海”的味道。   就连唯一的交通工具都不肯配合,顾蘅只好在岸边又溜达了一圈,到最后也没有看到任何类似箱子或者是碎片的东西,她只好一步三回头的最终跟着这一队人离开了这片白沙滩。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苍白又英俊,头发上还在不断往下滴水,神色阴郁冰冷的男人手里抓着一把鱿鱼须从海里爬了出来。   他把手里湿滑的、像是有生命一样还在不断蠕动,断口处还在不停的往下流着一种浅粉色液体的触手一口塞进了嘴里,像是啃牛肉干一样的嚼着缓缓咽了下去,然后才看着平缓的海面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本来倒也不至于如此,但谁让他心情不好呢?既然心情不好,利维坦这一次自然得陪他好好玩一玩。   在黑雾深处,一身触手断了一半又被治好---又被砍断再被接上去---再次重复这个循环被媷了一次又一次羊毛的巨型海怪看着自己满手的伤口,忽然“哇”的一声哭出了声: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一次不给它接上去再走!   吃都给他吃够了,为什么就不能给它的手手最后一点尊严!   **   顾蘅没有见到顾会长。   她到了觉醒者基地之后,立刻就被连同接她的那些人一起,送上了前往楚市的飞行器。   为首的那个年轻人---她现在知道了他的名字---向英板着脸对她说道:“楚市情况紧急,救人如救火,您也不想等我们千里迢迢赶到,只能看到满城的死人了吧?先等正事办完,您要干什么都好说。哪怕您要我豁出这条命去跟您下海捞箱子,我也就拼了这条命跟着您下去。”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格外的认真。   顾蘅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带着了然的问道:“你是有家人还是朋友在楚市?”   向英叹了一口气:“我的未婚妻。”他无奈的叹道,“她们一家三口,没法都拿到我的家属名额,所以她拒绝了,选择了留在楚市,后来我们再没有见过面。”   一个觉醒者能有三个携伴的名额:结了婚没孩子的觉醒者选择的都是自己的父母和妻子,而有孩子的那些家庭则通常面临着痛苦的抉择。   有些人丢下了伴侣,有些人丢下了年迈的父母。   顾蘅皱了皱眉头:像这种生离死别的故事,在灵气复苏之后的混乱时代屡见不鲜,她也没有这个精力去深究。   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鬼潮的伤亡率还是很高的。对了,现在楚市的情况发展到什么状况了?”   向英摇了摇头,他的眼睛里第一次涌起了浅浅的恐惧:“没有人知道。信号在三个小时之前中断了。”   他咬了咬牙:“外城一定是已经沦陷了。” 第38章 38小黑点   一路安静。   异能者基地派出来的队伍成员好奇的打量着手里抱着小狗,身上挂着零零碎碎的装备,垂眸敛眉容色雪白的女孩,眸光里满满的全是好奇和打量。   表面上虽然没说,但他们的通讯频道却早就已经炸开了花。   “她的武器和装备是啥?总不会是那条狗吧?”   “不知道呢,但楚市的情况这么糟糕,会长敢派她去,让她带队,总该有点东西吧?总不能是派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去送死吧?”   “那有谁知道呢。但她可是从雾岛上出来的……该不会……她也是个怪物吧?”   窃窃私语和饱含好奇的目光并没有打断顾蘅的沉思。   她忧心忡忡的望着窗外渐渐黑沉的夜空,明明知道自己该在路上睡一会儿的,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深知医生实力的异灵们半点不能get到主人的愁容,小鸟忍不住在她的脑海里聒噪的叫了起来:“主人主人,睡一会呗?”   过一会儿又是:“这水果好水灵灵啊,吃点儿呗!”   再过一会看主人依旧魂不守舍:“制服男挺帅的呀,诶他走过来了走过来了!”   原本一直在思索着医生如果落水逃生可能会被水流送往何处的顾蘅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终于有了反应,她伸手揉了揉额头,在心里小声的说了一句:“你好吵。”   小鸟:“……”   顾蘅一抬头,正对上向英凑近了的面庞。   这个外貌坚毅又英俊的年轻人神色相当淡漠的看了一眼趴在顾蘅怀里特别警惕的瞪着他的狗狗阿生,手指微微一动,说道:“前线传来了全景扫描图,我们需要定一下作战计划。您要一起来吗?”   虽然顾会长在介绍顾蘅的时候对他吩咐了要以顾蘅为首,但刚才几个队员轮番走近了试探了一下,失望而归:他们没有在顾蘅身上看到非常强力的、能够一举决定胜负的异灵武器和装备。   但和他的同事们不同的是,向英从来就没有觉得异灵武器能是一种碾压式的救世主,他的心里本来就存在着一种隐隐约约的,说出去可能会被人嘲笑的想法:异灵武器说到底还是来自于异灵,谁知道某一天,这些看似驯服、成为了人类救星的东西到底能不能依赖呢?   所以向英来邀请了顾蘅参加他们的会议:多一个人,总归多一分力量。   顾蘅并不知道他的这些微妙的想法,她甚至刚才没有注意到那些挤眉弄眼的男人来来去去,这会儿听向英这么一说,她才收敛回了自己的心神,想了想之后,点点头嗯了一声。她想想自己的行为,忽然觉得有点儿脸红:不接任务也就算了了,既然接都接了,她还在想医生去哪儿了,另外一头是一整个楚市基地人的安危,她是不是有点儿……不负责任?   这么想着,她的行为上就主动起来,她问向英:“楚市的情况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向英叹了一口气:“您去看了就知道了。”   顾蘅心里咯噔一下,登时觉得有点儿不妙了。   实际上看到了全景扫描图的画面,顾蘅就知道向英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因为完全看不到鬼潮的具体情况嘛!   整个楚市基地完全被雾蒙蒙的一层雾气所包围了,从上方往下拍,只能看到一层有如实质的雾霾,而内部的情形则完全看不见。   但就在顾蘅张嘴想问“就这”的时候,其中一个队员按了个按键,图片的颜色瞬间变了。   满屏幕的红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红点一个接着一个的熄灭。   顾蘅看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有点儿懂了,她问道:“红点是幸存者?”   向英点了点头,指了指红点的位置,叹着气点头道:“但原本大多数人都是住在中心的,在过去的鬼潮里,大多数人也都会抱团彼此帮忙抵御。也不知道这次的鬼潮到底是出现了什么变故,现在人越来越散……要是图片能清晰点就好了。”   “唔。”顾蘅歪了歪头。   她在心里喊了两声“19号”,在得到了对方确切的答复之后,顾蘅很快的就宣布自己接管了面前的显示器。   队员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画面瞬间秒变。   虽然屏幕上还是浓浓的雾气翻滚,但很明显的,这是楚市某一个特定地点的画面啊!   她怎么做到的?   向英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画面。赫拉   和他们俯拍的大画面相比,这种一手镜头画面,才能让他们更清楚的知道楚市内部的情况!   没过一会儿,画面的下方忽然冲过来了一道人影。   队员们的心全都提了起来。   这是一个女人。   她的脸色惶急焦灼,但脚步却轻巧而小心,手里只拿了两个塑料的罐子,每走一步都蹑手蹑脚,像是呼吸都不敢用力的样子。   顾蘅紧紧的盯着屏幕:19号虽然能传输镜头画面,但异灵可不懂哪些画面是有用的,哪些画面全是无用信息,她也是碰碰运气,才选了记忆里自己去过的一家超市。   她下个的也很简单:既然还有不少人活着,那活着的人总得吃喝拉撒吧?家里肯定不可能备着那么多的食物,那最有可能有人类出现的,不就只剩下超市这么一个地点了吗?   19号守株待兔,这还没多久,不就抓到了一只小兔子。   但与此同时,顾蘅的心也紧了紧:她都会想人类肯定要来超市找吃的,鬼潮当中的攻击者,难道会放过这么好的守株待兔地点?   也就在这个时候,画面忽然“滋滋滋”的闪了闪。   “!”等到这一阵波动结束,那个手里提着东西的女人忽然身形一僵,像是跳舞也似的伸直了手臂,原本紧紧被抱在臂弯中的塑料罐子悄然落地,在地上滚了滚,消失在了浓雾之中。旋即,女人头也不回的,以一种一摇一摆的、僵直的、腿连弯也不弯的姿势硬直着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凑过来看的队员们看着这一幕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向英已经焦灼的朝身边的队员问道:“拍下来了吗?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吗?”   只看那个女人的姿势就知道,在那短短的画面闪烁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因为女人前后的动作差别实在太大,原本珍惜的抱在怀里的罐子被落在了地上,她甚至还差点被绊了一脚踩踏在上面。   在短短片刻之后,她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控制的傀儡。   有队员已经担忧的说道:“看女人的动作像是僵尸啊!”   “查,”向英深吸了一口气,僵硬的问道,“在楚市周围有高级僵尸吗?”   队员们面面相觑,最先提出来僵尸这个论断的队员摇了摇头。   实际上他虽然第一个说出来僵尸这个词,但他话一出口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推论似乎有些武断荒谬了:楚市附近从来没有过僵尸的传闻,能造成整个安全区的动荡不安,这僵尸的等级得有多高?   “等等。”就在一众队员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还站在屏幕面前反反复复的播放着这一小段视频的顾蘅忽然喊了一声,她让19号定住了画面,指着还在闪烁着的画面一角对着队员们说道,“那里,有个小黑点。”   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黑点。   在闪烁到让人眼睛泛酸的满屏幕雪花里,这个小黑点平凡的简直像是画面的杂质。   队员们瞪大了眼睛去看她指出来的那一个角落,看的纷纷揉起了眼睛,都怀疑到底是自己查看的不够仔细,还是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真的眼力过人---没道理啊,他们这么多人都没注意到的小细节,就她一个人看出来了?   但左看右看,终于还是有个队员忍不住小小声的说道:“好像全是黑白……”小黑点什么的,不都是小黑点吗?   “不一样。”顾蘅认真的说道,“上一秒的时候,那个黑点还在左下的位置,看方向,它在往人身边飞。”   队员们悚然一惊,已经有心急的队员按了“继续播放”按键,眼疾手快的数了一秒钟之后立刻又按了暂停。   这一次,他们似乎有点儿看清了:因为相较于她刚才指的位置,那个黑点似乎的确越来越接近女人的脸下了!   虽然小小的一颗让人怀疑那个小粒到底是画面上的画质阴影还是杂质,但越来越接近女人的身边,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有队员倒抽了一口凉气,向英这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顾蘅水润清澈的眸子,挠了挠下巴,在心里默默的想道:这姑娘的异能,不会是眼神特别好吧?   这都能看清,这对数据的捕捉能力,说不是异能他都不信!   虽然这样一来她大概不是能够立刻决定战斗胜负的力量之一,但这完全就是个金牌辅助的能力啊。   队员们的态度几乎是在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这会儿迅速的意识到了:要是没有这姑娘,他们只怕中了招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在这么浓的雾气里头,谁能看得清藏在雾里的那么一个,小小小小的不知道什么鬼玩意啊!   但就在所有人围上去热情的对顾蘅表达感谢的时候,顾蘅却已经非常直接的表达了她的疑惑:“所以,作战计划到底是什么?”   **   楚市基地的人基本都分散了。   事实上在第一波防御线被攻破之后,剩余的幸存者们就已经发现了一个规律:越是人群聚集的地方,似乎反而越危险。   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同伴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忽然疯了---在这样的惨案发生过几次且防不胜防之后,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度被降到了冰点。   无法报团取暖,就只能个人顾自己了。   而他们唯一的希望,只剩下了虚无缥缈的基地援助。 第39章 39狗的作用   当队员们顶着猛烈的风雪抱着降落包往下一个个跳的时候,顾蘅紧紧抱着手里的狗狗蹲在飞行器的开口处愁眉苦脸。   看一眼外头她都腿软。   啊啊啊她要是现在说她后悔了不想跳下去还来得及吗?   毕竟她来之前,可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恐高症患者还得从几十上百层楼高的高空跳下去呢!   但顾蘅的腿软、发抖、痛苦,落在EQ都很低的队员们眼里,就变成了大佬蹲在旁边等他们跳完之后她再下去。   于是为了避免给他们提供了画面和信息的大佬一个人在飞机上等待太久,队员们就纷纷都毫不犹豫的、抱着手里的降落伞包一头就下去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在茫茫的雾气里。   排在最后的是向英。   年轻的男人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一声不吭、满面愁容的年轻女孩,先前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落入眼帘:她的腿是在发抖吗?   意识到了什么,向英迟疑着问道:“您这是……害怕?”   最后两个字吐字很轻。   因为他怎么也不能理解,一个能面对造成了大量伤亡的怪物面不改色的女孩子,仅仅被毫无危险的高度给吓到了瑟瑟发抖?   区区高度,有什么可怕的嘛!有降落伞在,明明就不会有危险啊!   真正的危险,要从他们降落到地上之后才开始。   但顾蘅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的眼睛里全是满满的求生欲,听到他的问话,她重重的点头说道:“我不会用降落伞!我恐高……QAQ”   向英啼笑皆非,他看了看面前女孩子的样子,看她写满了慌张的年轻面容,顿了顿之后才问道:“那要不……我和您一起跳伞?我把我和您绑一块儿?”   现在最麻烦的点在于,他们这一趟下去得尽量悄声无息,毕竟看视频上那个受害者的动作是在避免发出太大的声音引起注意,在不知道那个小黑点寻找猎物的方式是否通过声音的情况下,万一她因为惊惶失措而在空中大喊大叫就不好了。   所以向英才提出了这个建议。   顾蘅刚愣了一下准备答应,就听到所有的异灵已经在她的脑海里大叫了起来:“主人你千万别答应啊,什么绑在一起,这人不怀好意!”   “主人绝对不能答应!我们也不答应!”   叽叽喳喳巴拉巴拉,顾蘅本身其实并不反对这个提议,但听自己随身带着的异灵全都表示强烈反对,就连一向乖巧听话的浴缸也明确表示了不答应,自认为非常民主又照顾异灵们意见的顾蘅就放弃了这个选项,她苦巴巴的看了一眼向英,咬牙说道:“麻烦你,把我包起来吧。”   顿了顿,顾蘅补充说明道:“最好连眼睛也一起蒙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咱们得拉绳……”向英愣了愣,提出了这个建议的问题。   顾蘅指了指蹲在她身边呼哧呼哧吐着舌头非常活泼又欢快的阿生:“有它呢。”   一会儿之后,顾蘅按照她自己的建议,被蒙着眼睛绑在了降落伞上。   狗子水汪汪的眼睛看了一眼向英,这个满心都觉得‘这个提议非常不靠谱’的年轻人最后还是咬咬牙,在狗子哈赤哈赤的催促声里一把把这个大包裹给推下了飞行器。   望着迅速没入雾气里的大包裹,向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想都还是觉得不靠谱啊。”   **   耳边风声呼啸。   顾蘅能听到阿生兴奋的叫声。   显然,这种狗生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让阿生兴奋到不行。   顾蘅一开始是非常紧张的,一边是被自己心里反复勾勒出来的高空坠落细节给吓到腿软脚软,一边是长长长长长的空中时间让她怀疑这种恐怖的经历似乎永无止境,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在耳边呼呼的风声里听到了一些驳杂的声响。   在这个时候,阿生和其他异灵的大呼小叫就有点儿刺耳了。   顾蘅几乎是略带恼火的在心里喊了一声:“安静!”   几个异灵一愣。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他们说话。   阿生一个激灵,悄咪咪的瞅了一眼刚才最话痨现在还在拼命眨巴着眼睛被顾蘅背在背上的小鸟,默默的用眼神传达了它的意思:主人这是,对我们不满意了?   莫非是因为我们阻止了她和那个男人一起跳下来?   喂不是吧,医生这么快就失宠了?   这才多久啊!医生不是才消失了一天吗?   这才一天就失宠了吗?谁给医生送个信啊,这样下去不行诶!   19号大概可以吧,但是19号只有主人能联络的上呢。   异灵们疯狂互相传递的眼神信息并没有让顾蘅察觉,也许是因为闭着眼睛的关系,在脑海里原本的鸟叫加上狗吠加上对话声消失之后,顾蘅很清晰的听到了空气里仿佛无处不在的低语声。   “嗡嗡嗡嗡嗡……”   也许是因为声音太过低频,顾蘅听不清那一片嗡嗡声里的具体内容,但就她能听到的部分来讲,那些声音似乎无处不在,她甚至无法具体的判别它们的来源。   等到确定了自己听不清之后,顾蘅忍不住询问自己的异灵们:“你们什么都没有听到吗?”   “???”   回应她的是异灵们小心翼翼的、担忧又疑惑的问题:“听到什么?”   看来是没有了。   这就奇怪了。   顾蘅琢磨着这个问题,一下子连自己对高度的恐惧都放到了后边去了:那个嗡嗡声,到底是她的错觉,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东西?   没过多久,顾蘅感觉到自己的背部贴在了硬的平面上。   她落地了。   但更奇怪的是,刚才还无处不在的嗡嗡声,在她落地之后反而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周围一片格外的安静,简直像是整个楚市基地的人都已经死亡了一样。   阿生热乎乎的把她从被裹住的大包袱里扒拉了出来,顾蘅刚刚狼狈的爬出包裹,只听“砰”的一声,她立刻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信号弹。”   他们说好的,不管是谁先在雾气里确认了方向和幸存者,都立刻要发射信号弹通知其他人。   在雾气里,有其他的东西,也一样睁开了眼睛,静静的盯着信号传来的方向。   ***   被找到的幸存者拼命的阻止着营救队的成员要发信号弹的行为。   他们情绪极为激动、用尽了最大的力气表达着他们的抗拒。   但营救队员并不理解他们的恐惧:那位押队的少女已经确定了罪魁祸首是一种像黑点一样的小飞虫,虽然看不清黑虫的具体样貌,但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这次鬼潮就没有那么恐怖了。   虽然没有带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又足够厚的防护服,但他们也已经做了防护,在已经有了防备的前提下,援救队员们把汇合视为如今的第一优先,所以他们坚决的发射了信号弹,只听“砰”的一声,信号弹穿过迷雾,在上空爆出了一朵鲜艳的花。   幸存者情绪激动的拉着他,含泪近乎于疯狂的摇着头。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但眼睛里满是泪水又绝望的表情充满了让人怜惜的感觉。   但幸存者眼看着在空中爆开的花朵,片刻之后,跟见了鬼一样的两手朝后,几乎是以一种蜘蛛翻滚的姿势狼狈的往后一下子就绕开不见了。   救援队的成员们阻拦不及,又因为发射了信号弹必须留在原地等人,当下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墙后。   其中一个人叹息着说了一句:“等队长到了咱们就安全了,她为啥要掉头就跑?咱们落下来的地点差的都不远,队长应该立刻就能到了。”   “别说废话了,三角阵型。”   三角阵型是一种他们常用的阵型。   三个人互相守护背后,一个人只管120的角度比背靠背更安全,尤其是哪怕其中一个人倒下了,还能迅速的变换成背靠背的阵容。   然而就在那个人刚说出三角阵型的时候,他忽然僵硬了一下,旋即,那一双原本是淡褐色的眼睛就变成了呆滞的黑沉。   但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到这个。   在场的六个人几乎是下意识的三三结对,立刻就形成了两个小小的三角形。   说话的那人的两个队友也飞快的在他身边结成了三角,其中一个人等到站位稳定了才忍不住笑道:“我说聪子,你怎么这次动作这么慢了?”   聪子含糊的咕噜了两声,没有回话。   “聪子?”那人忍不住拿胳膊肘拐了拐自己的队友,不过想到楚市本土人的担忧和慎重,他也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你咋啦?哑巴了?”   他并没有意识到的是,在他一张嘴一闭嘴期间,有什么细微的、小小的东西,顺着同伴的胳膊肘……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胳膊肘上。   然后又悄咪咪的顺着他的皮肤一路上爬,在他再一次张嘴的时候,一下子跳进了他的嘴巴里。   那人咕噜一下,恍恍惚惚的感觉到自己好像吞下去了什么东西。   然后……一切就消失了。   **   等顾蘅和其他几个落地点比较远一点的队员赶到信号弹发射地点的时候,这个地方已经空了。   没有人、没有他们的队员、也没有幸存者。   连尸体和血迹都没有。   干净的简直像是某个怪兽从雾气里探头出来,一口就把发射信号弹的成员们给一口吞噬了个干净,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嗝儿,就完全把自己吞噬下去的东西给吃了个干干净净,连皮带骨的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连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余。   顾蘅被自己的想象给弄的打了个寒颤。   她看了看蹲在地上找到了什么,然后站起身来神色严肃的向英,对方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朝着她摊开了自己的手。   在他手心里的是一块徽章。   一块小队里每个人都有的、代表着身份的徽章。   也就是说,他们的确来过这里。   并且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顾蘅把阿生放在了地上。   她轻声说道:“你闻闻这里的味道吧。”   阿生仔细的嗅着:实际上在这个地方,如果不是在主人身边,它这会儿肯定已经夹着尾巴恐惧的想要逃窜了。   整个雾气里全是某种高等级异灵作祟的味道,那味道浓重的让阿生几乎怀疑那个东西已经把整个基地都变成了它的巢穴:而通常,异灵对于闯入自己巢穴的同类只有一个做法,那就是吞噬。   但在主人身边,阿生却没有那么恐惧了:再恐怖能恐怖的过医生?   医生在主人身上打下了印记,它就不相信,有哪个不长眼的异灵敢连医生都不放在眼里!   (狗仗人势骄傲挺胸.jpg)   所以相较于在空气里圈地盘耀武扬威的同类,阿生决定还是要以主人的命令为先。   不一会儿,它就闻到了空气里微弱的人类消失的踪迹,并且匆匆忙忙的冲在了前面。   顾蘅回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了‘狗还真的只起到狗的作用/难道这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狗/不对普通狗哪有那么聪明’的向英,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第40章 40情侣(1)修   当俞可心蜷缩回自己的小窝之后,她立刻用几床厚厚的被子完完全全的把自己裹在了里面---她甚至完完全全的掖好了每一处背角,被子里闷得连一点空气都进不来,俞可心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被子里污浊的、闷闷的空气让她每呼吸一口都极为困难,但哪怕是这样,她却没有一丝一毫掀开被角稍稍透一下气的打算,连一点也没有。   仿佛那几床厚厚的被子变成了她坚不可摧的依仗,组成了无法突破的保护。   她发现被子能够提供保护是个偶然---有一次当她因为恐惧而死死的缩回到被子里之后,她完全是听天由命的在被子里不停的颤抖,但就在她完全放弃了抵抗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和她的亲朋好友相似的死亡却并未来临。   死神的脚步,似乎轻轻悄悄的在她的床边徘徊了一圈,发现她的时间还没有到,静悄悄的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离开了。   俞可心一开始并没有多想,她觉得这只是一次偶然。   开玩笑,被子能挡住异灵的攻击?   那大概天底下的被子都得卖断货了。   但她身边第二次有人死去的时候,她却再一次幸运的躲过了一劫。   她不知道到底是她的房间、她的被褥还是她的床在这两次的幸运当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效果,但她只知道一件事:如果她想要存活下去,她就得原封不动的复制在这两次的幸运当中起到作用的所有元素,在这两次恐怖的死亡之后,她已经无法承担起实验的代价了。   所以当看到那些人不听她的劝阻发出了巨大的响动,俞可心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回到了她的屏障里:如果说有形有体有固定外表的异灵依靠它们带来的巨大伤亡勾起人心的恐慌的话,他们现在面对的异灵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东西。它不可见、销声匿迹、行踪罕见,但这种异灵,却毫无疑问的带来了更大的恐慌。   所以俞可心选择躺平。   在无法斗争、甚至连他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巨大恐惧面前,她只能选择就地躺平。   她甚至慌张到来不及告诉一下那些可能很快就要失去生命的年轻人,告诉他们她发现的避难方式,直到她把头埋进了被子里,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背上了沉重的、人命的代价。   在她牙齿的咯咯声响里,忽然一道巨大的力量从被她神经质的扯住了的被子上传来,原本紧紧的盖住了她身体每一个角落的被子忽然不翼而飞,俞可心眼前光线骤然明亮,忽然从一片黑暗里变成了光明,俞可心愣了愣,双眼才慢慢对焦。   当看清了面前男人的面孔,她呆住了。   然后,两行清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划过她惨白的面庞,划过她苦涩的唇角。   俞可心嘴唇一张一合,默默吐出了那个她曾经默默喊过无数次的名字:“向英。”   顾蘅在看清她嘴型的第一时间,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阿生在寻踪找到了这个屋子里鼓起的一大团之后立刻摇着尾巴站在旁边,得意又开心的看着主人。   顾蘅是没有想到它会带他们找到了一个大概是楚市幸存者的人而不是他们的队员,而从俞可心和向英几乎是瞬间都僵硬住的态度来讲,他们两人显然是有旧交情的关系。   但向英在最开始的激动过后,却迅速冷静了下来,他环视了一眼室内的场景,忍不住对俞可心肃容道:“你看到我们的队员?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公事公办的声音,让俞可心的表情一瞬间转为惨然。   眼底的激动平息下来,她迅速的看了一眼屋内,几乎是当机立断的一把抓起了床上厚厚的几床被褥,咬牙道:“进来,先进来再说!”   向英迟疑着看了一眼顾蘅。   他倒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整个小队实际上是以顾蘅为首,她没发话之前,他并不应该因为自己私人的关系而完全信任一个对于他们任务来讲是外人的信息源。   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一眼被俞可心误会了:她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这个刚才根本就没有引起她注意的女人,而这一看之下,绝望更是无边无际的弥漫起来,填满了她的胸臆。   她真的很漂亮。   漂亮、矜贵,头发柔软精致,衣着整齐干净。相较于很多天没有洗澡身上几乎都有了臭味的她来讲,到底谁对于男人有更大的吸引力,几乎是完全毋庸置疑的事情了。   所以向英才会迟疑。   俞可心拉着被子的手神经质的颤抖了起来,她哆嗦着差一点就要反悔,任由这对男女去死算了,但和向英的旧情涌上心头,俞可心抖颤着声音一把拉过了顾蘅,用的力气甚至大到弄得她手上的皮肤都有点疼痛起来:“快进来。”   顾蘅能感觉到她的动作之间传递来的激烈的恐慌清晰。   丝毫没有作伪的成分。   这让她打消了原本还要思考的动作,在满脑子异灵们“这女人竟然弄疼了主人”的抱怨声里,顾蘅顺着她的动作钻进了那一大床被子里。   向英也很快钻了进来。   等到把四个背角完完全全的掖好之后,俞可心这才慢慢舒了一口气,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他们两个人,声音里还带着隐约的抖颤:“算你们两运气好,一路走到这儿都没事。”   阿生忍不住在外头“汪”了一声。   什么运气好?这跟运气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实力的震慑和碾压吗?   有医生留在主人身上的气味,哪个不长眼的连主人都敢下手啊?   但它的这一声‘汪’显然被俞可心误会了。   女人犹豫着指了指被子外头,叹着气说道:“这时候有一条狗多不容易啊,能活到现在那得是多大的幸运,就这么拿来送死……”   阿生气愤的“汪汪汪”抗议起来。   谁是送死?说谁送死呢?   顾蘅知道她误会了,但看对方现在连一条狗的死活都关心的样子,她根本没法理解为什么她会反身丢下那些队员就逃跑。   楚市基地的幸存者们能活到现在,必定都有一些他们不知道的方法---每个异灵都有它们自己特定的需要和特性,或许这些幸存者们,就是知道了这一次鬼潮当中异灵的特质,所以才能够存活到今天。   然而凉薄的地方也正在于此了。   她们虽然知道些什么,但在要紧的生死关头,面前这个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误会了她和向英的关系但依旧帮了他们一把的年轻女人,却完全没有拉一把那些为了救他们才不顾生死前来楚市幸存者基地的救援者的想法。   前来救援的人如今下落不明,只有她一个人活着跑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顾蘅有些疑惑的问道:“你知道我们的队员去了哪里吗?”   俞可心惊慌的抬眸看了一眼神色冷淡紧紧抿着嘴唇的向英,又看了一眼顾蘅,硬邦邦的回应道:“我不知道!没看见!”   “……”顾蘅和向英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格外疑惑。   如果不是因为地上落下来的徽章,两个人或许都不会怀疑熟人给出的信息。   向英不言不语上前一步,摊开了手里的证据。   他略带黯然的眸光落在俞可心熟悉的脸上,在某一个瞬间,甚至觉得面前的女人有些陌生起来,对于女人的不解,向英叹息道:“这是我们队员的徽章。你见过他们,对不对?”   俞可心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   他们是一起来的?   对,向英进了觉醒者基地,所以那些人……那些肯定已经死了的人,是他们的同伴?   顾蘅和向英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表情里看到了怀疑。   顾蘅带着满腹疑惑,忍不住连连问道:“你见过他们?他们去哪儿了?还活着吗?”   她每问一个问题,俞可心的表情就更差一点。   到最后,她近乎于惶恐的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向英:狭窄闷热的被子让她呼吸都困难,而和自己曾经的未婚夫同处这样的一个狭小空间,自己头也不回丢下的救援者还是他的同伴,这件事几乎彻底的让俞可心原本就压抑到了极点的心情崩溃了。   心底的委屈、懊恼、痛苦让俞可心几乎完全不想再呆在原本应该极为安全的被子底下,她出乎意料的把自己那边的被子打开了一条缝,蠕动着就往外爬。   “诶!干嘛呢!”顾蘅一愣,向英几乎是在意识到她动作的第一时间就伸手把她往被子里拉。   但已经晚了。   几乎在碰到她身体的时候,向英的心里就立刻咯噔了一下。   那是一种很古怪的触感。   就好像人的皮肤上忽然多了一点什么滑腻腻的、被粉末包裹的膜状物,手刚刚一碰到,一种生理上的恶心和反胃立刻就不由自主的涌了起来。   向英的心沉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顾蘅,一把就将剩余的被子紧紧扣在了这位的脑袋上,他沉声说道:“我去看一看。”   “等等。”顾蘅已经从脖子上解下了小小的浴缸。   面对着向英满目的疑惑和不解,顾蘅招呼着他坐到了浴缸里,拍了拍见风就长迅速变成了正常大小,而且底下还多了两个滑轮脚脚可以跑动的浴缸:“跟着她,看看她要去哪里。” 第41章 41母巢   俞可心的表情已经完全僵硬了。   在短短几分钟之前,她还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女孩子,但几乎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甚至连半点征兆都没有的,她整个人就变成了无知无觉的僵直木偶。   向英是眼睁睁看着顾蘅从脖子上解下了一个原本被他以为是什么古怪装饰的小挂件,落地见风就长,变成了一个可以容纳两个人对坐的浴缸。   浴缸=安全屋?   向英毫不犹豫的就坐了进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先挤进去的时候,顾蘅的耳边都要炸了。   浴缸女第一次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愤怒尖叫,原本一贯温柔的声音都快要变成破嗓子了:“不不不不我不要别的男人坐在我的里面!”   “……”顾蘅无语的拍了拍浴缸,表示无声的安抚:这都啥时候了,这家伙怎么这么古板?   浴缸的反抗被驳回了,欲哭无泪的浴缸只好哭唧唧的扛着两个大活人一路走,路上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的红色液体,顺着他们走过的路径流淌成了小小的溪。   其他的异灵跟看好戏一样的在她背后窃窃私语:“谁叫她变得这么大的,竟然能对坐装下两个人,啧。不识相嘛这不是。”   “医生不在她还变得这么大,没眼色。”   浴缸哭了一路,顾蘅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地上流下来的神似血迹颜色的液体,一边怀疑浴缸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这种花板子,一边看在留下了踪迹的份上,默许了浴缸的行为。   但好在,不管她表现出来的态度有多抵触,浴缸的工作态度还是积极的:在地下长出了脚脚(滚轮)的浴缸扛着两个成年人跑的健步如飞,紧紧的跟在一摇一晃的女人身后,而且看样子,根本就没有引起那不知名怪物的注意力。   向英并不知道顾蘅和浴缸的小小矛盾。   他自责的喃喃说道:“我不该刺激她的……现在……”   他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腿:刚才对战友生死的担忧盖过了见到未婚妻的喜悦,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俞可心一个普通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苦苦支撑到现在,却因为他们几句话的刺激就在他面前被变成了怪物的傀儡,他内心的愧疚感简直多的要满出来了。   顾蘅看了他一眼。   有句话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从向英目中泪光闪烁的时候开始,那几只异灵的吱哇尖叫就已经变了。   “可惜了,如果医生在这就还有的救。”   “生命体征还没有完全消失呢。”   事实上在上一次关注幸存者视频记录的时候顾蘅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那些红色的代表着幸存者的点点的确在不断消失,但是它们并不是原地熄灭的。   每一个红点在消失之前似乎都在朝着某一个方向移动。   而顾蘅怀疑,那个方向才是这一场楚市危机真正的BOSS所在的位置。   她迟疑了一下,安慰的拍了拍向英:“打起精神来,先观察一下。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最坏的情况下,我们还能救下其他人。”   向英抿了抿嘴唇。   前方的雾气越来越重,俞可心僵硬的身形晃动的也越来越激烈,顾蘅仔细的倾听着迷雾深处传来的蛛丝马迹,她忽然神色一变,漂亮的眼睛略带惊恐的转向了他们左侧的方向。   向英始终在注意着她的表情。   这位年轻的女人虽然没有说的太明白,但从她刚才的只言片语里,向英已经迅速的意识到了她隐藏的不确定信息:她的意思是在说,也许可心还有救!   只是事情还不明朗,她不敢打包票而已。   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也要尽最大的努力。   向英在意识到顾蘅表情变化的一瞬间立刻转向左侧,几乎不假思索的就把先前他们塞在了浴缸底部的被子一把抓起,彻头彻尾的蒙在了浴缸的表面上:双保险。   “当当当当当”的连环脆响反复的撞击在浴缸的表面上,而完全遮住了两个人身形的被褥上则传来隐隐约约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反复不断的以惊人的速度落雨一样的掉在了被褥上。   如果说每一下轻轻的扑击都是一只小飞虫的冲撞的话,顾蘅几乎不敢想象,现在有多少小飞虫落在了浴缸的面上。   但随着反复不断的攻击,顾蘅却非常确定:跟着俞可心的方法是对的。   他们已经接近了楚市本次鬼潮BOSS的所在地。   外头传来的声音随着虫孓的接近变得清晰分明起来。   先前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内容就开始清晰起来。   交叠的声线放大了,顾蘅这时候已经能清楚的辨明出那道声音的内容,只有一句话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响个不停:“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好饿……”   就在这时候,浴缸忽然有些暴躁的爆了一声粗口:“淦!全是这些鬼东西,我看不见了!主人,现在咱们朝哪儿走啊!又是雾又是虫的,我眼睛都要给遮住了!”   虽然不知道浴缸口中的‘眼睛’到底是在它身上的哪个位置,又是什么样的形态,顾蘅却很快的开始给她指路:那清晰的声音,就是BOSS所在的方向。   “向左。”   “右转。”   “直走……”   一个一个指令发出,时间越来越长,到最后,浴缸完全不知道那个女人已经跑到哪里去了。而被子下面的空气变得越来越浑浊,就连善于隐忍的向英也开始有些忍耐不住的要掀被子出去透气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顾蘅带着寒意的声音:“我们到了。”   她一把掀开了被子。   无处不在的攻击没有再落在浴缸和被褥的表面上。   但面前的景象,让向英和顾蘅不寒而栗:广场上,是一个一个满身漆黑的人。   有已经蛛空了的白骨晃晃悠悠的斜躺或者靠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在前方的巨大建筑物上,矗立着一个足有一人多高的巢穴: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虫从里面飞进飞出。   他们仔细一看之后这才看清,那一个个看着浑身漆黑的哪里是人黑,分明是浑身上下盯满了虫子,被虫子填满了七窍,几乎活生生的成了一个一个的虫人!   但是到了这里:最让向英觉得奇怪的是,明明一路上的虫子凶得很,可这会儿明明整个广场上全是虫子,可竟然没有虫子再去袭击他们和浴缸。这得是多奇怪?   向英顾不得别的,他立刻开始在那些还没有完全变黑的人当中一个一个的看了过去:然后他立刻发现了,在那群眼神呆滞的站着的人当中,不单单有他的未婚妻俞可心,还有他们先前失踪的同伴。他们全都在这儿。   他激动的看了顾蘅一眼:相较于那些浑身上下已经叮满了虫子的人来讲,这些人看上去至少外表是完好的,他们是不是还有救?   顾蘅并没有他那么激动。   她第一时间听过那些人的心声:而她的心沉了下去。   她从他们的心口处只听到了缓慢的“嗡嗡”声。   也就是说,这些人的身体里还有虫。   从心脏处传来的是没有什么思维的、机械的、只知道振翅但无法沟通也无法交流的虫鸣声。   顾蘅抬头看向前方的巢穴。   也就在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圆柱形物体上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道语速缓慢、声调低柔的声音:“我不和你们为敌。你走吧。”   顾蘅精神一振:她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那道声音的来源是所有这些虫子的母巢!也就是说,这里的BOSS实际上是可以沟通的,它也知道他们来做什么,但他们身上,一定有让这个BOSS忌惮的东西。   否则的话,它现在就不会劝退他们了。   母巢有思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也就意味着虫子的行动是可控的。   “我要带他们所有人回去。”顾蘅高声说道。   “???”向英在后面拉了拉顾蘅的衣袖。   他几乎要怀疑这位年轻的领导人是中邪了:跟谁说话呢?这么大声?   大声说话不是会招惹虫子吗?   她怎么突然高声说起话来,这里也没有别人啊!   就是要表决心,也不用跟他把任务要求再说一遍嘛!   他对他们的任务是要带所有人回去这件事清楚的很。   母巢闻言暴怒起来。   它暴怒的方式就是原本在巢穴内嗡嗡嗡忙碌着的虫孓们一下子像是一阵黑压压的旋风一样从母巢内部席卷而出,甚至像是给这一小片天空都蒙上了黑压压的乌云。   它们锋锐的口器和复眼紧紧的盯着顾蘅的方向,这一幕场景能让哪怕是没有密集恐惧症的普通人都吓出一身冷汗来。   顾蘅握着小鸟的手也已经微微的渗出了冷汗。   鸟或许会是虫虫的天敌,但话痨的小鸟真的靠谱吗?   不管怎么看,面前的母巢都像是比小鸟更高的级别。   但母巢几乎是很快的就按压下了自己暴怒的情绪。   那些嗡嗡叫着的小虫一个接着一个的排着队回到了巢穴里,母巢身上一个个黑洞洞的洞口,很快的重新闭合了起来。   然后顾蘅只得到了一句话:“我放走多少个人,得有多少人来交换。”   它旋即下了逐客令:“等你有了交换的筹码,再来交换你想要的对象。”   顾蘅的眼瞳一缩。 第42章 42劝说   顾蘅用眼神示意向英后退。   向英完全没有领会她的意思,挤眉弄眼满面焦灼的指向俞可心和其他同伴的方向,脚就跟在地上生根了似的,一步也不肯走。   顾蘅暗示了好一会儿见他半点动静都没有,到最后实在是着急了,她一把拽上向英的衣服领子直接就把他往后拖。向英想要挣扎,却发现顾蘅的力气这时候大的惊人,手简直像是铁钳子一样的有力,他根本无法挣脱。   顾蘅对此浑然不觉。   直到他们走出了一段范围,身后声线交叠的嗡嗡响动变得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离开了蜂巢覆盖的区域,顾蘅这才松开了拽着向英的手。   她刚松开向英,向英就已经狼狈的跌倒在了地面上。   向英的脸上表情连着变了三回。   最开始的是满满的怒火:刚才不是眼看着已经找到BOSS也找到他们的同伴了吗?就算BOSS再强,他们也不能试都不试掉头就走啊!   旋即,在想到她大声的对话的时候,向英的心头浮现了一丝狐疑:从来没有人可以和鬼潮的BOSS沟通的,也没有听说过,这些BOSS会是这样‘和平’的个体,刚才,那个蜂巢生物分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鬼潮,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为什么会可以和鬼潮的BOSS沟通?楚市死掉的这么多人,到底和她有没有关系?   怀着这样的疑虑,向英脸上的愤怒反而瞬间就隐没下去,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试探:“您是有了办法了吗?”   顾蘅心事重重。   她并没有注意到向英的表情转变,事实上虽然那个巨大的蜂巢状异灵回应了她的问题,但刚才面对蜂巢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和按捺不住的凶意。   只是不知道它有什么顾忌,始终都没有动手罢了。   顾蘅想着自己带来的几个异灵:小鸟也许会喜欢吃昆虫,火炉的火也有可能是虫类的克星……但论等级,只刚才短短一瞥,顾蘅可以确定的是,蜂巢里几乎可以算是源源不断蜂拥而出的虫孓如同虫海,实力绝对在她可以动用的几个异灵之上。   所以,到底是属性上遇到了克星,还是有什么别的她不知道的原因呢?   顾蘅思索着自己观察到的关于蜂巢的一切,她直接把自己听到的蜂巢的最后一句话转达给了向英:“它对我说,如果想要那些人活着,就要拿别人来做交换,一换一,他们就可以离开。”   向英的面色陡然一震。   他立刻意识到了一个事实:既然是‘交换’,那是不是他看到的那些队员,包括他的未婚妻都还活着?他们还没死?还有得救?   向英强行按捺着自己的喜悦,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他们还活着?是不是他们还有救?”   顾蘅的思绪被他略高了一线的声音中断了一下,先前隐隐约约抓到的线头一下子就又跑掉了,她看了一眼掩饰不住惊喜的向英,点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但顾蘅摇了摇头,几乎是立刻就否决了这个提议:“但交换是不可能交换的,那些人是人,被交换的人也是人,他们之间并没有差别……”   向英脸上的喜色尴尬的僵硬在了那里。   他的心底隐约泛起了一缕愤恨:现在就讲起了原则?   向英试探着问道:“那如果有人自愿交换呢?”   顾蘅略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她隐约抓住了向英这句话的暗示:他的意思是,他愿意拿他自己去换别人,也许……他指的是他的未婚妻?   但她对那个母巢的信誉值没有太大的把握,更稳妥的方法,一定是找到母巢愿意和她‘谈判’的真正原因。   所以顾蘅很快的否定了向英试探性的提议:“以一换一,这个交换和冒险根本毫无价值。”她言辞恳切的对向英说道,“我会尽力想办法,把你们所有人都一起带回去。你先不要太急,我们先去找一找,看看还没有其他的幸存者。”   她错过了向英垂敛下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怒色。   **   顾蘅和向英刚刚离开,母巢就从中裂开一条巨大的孔洞,依旧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就连发型似乎也没有被风吹乱一丝一毫的医生从孔洞中缓步步出。   母巢张着巨大的嘴巴,整个摊平在了地面上,从姿势来看,摆出了一种完全臣服、毫不反抗的姿态。   医生偏偏头,舔了舔自己手指尖上沾染的一丝蜜液。   母巢制造出的蜜液,滋味似乎格外的甜美。   触手烧烤的味道有股海腥味,她也许不会那么喜欢,但她对树上产出的水果那么喜爱,想必对母巢的蜜浆也不会拒绝的吧。   他只少少的尝了一滴,但那一点蜜液流淌在唇间的时候,却让他想到了她带来的甜意。   这甜意和苦涩相比,甜意便更加突出,而医生看着场上一个一个已经完全被母巢控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唇角微微一弯:他给与的甜,会在别人给与的苦之后。   只有这样,这甜才更鲜明。   **   顾蘅带着向英继续在城内搜索幸存者和救援队的其它成员。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巢和她沟通过后减少了活动的原因,顾蘅发现她这一路上听到的嗡嗡声变少了。   这极大的减少了他们的搜索难度。   她有监视器帮忙,要找剩余的幸存者还可以依靠之前的摄像头拍摄的幸存者活动范围进行大概的预判,但落到了本来就已经心存疑惑的向英眼里,却处处都变成了她很可疑、很奇怪、有问题的证据。   直到顾蘅按照线索找到了最后一处幸存者们所在聚点,碰碰运气的推开了房门,里头劈头过来的就是一把大砍刀!   只听“砰”的一声,率先推门的向英及时闪避,砍刀重重斩在了门板上,一击不中还想把刀捡起来继续挥击的男人全脸露在了顾蘅面前。   在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之后,顾蘅惊喜的喊了一声:“任飞腾!住手!”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男人讶异的看了过来,在看清顾蘅的时候,他一把丢下了手里的刀,跃过来伸出了手臂,做出了拥抱的姿态:“阿蘅!你还活着!”   然后他旋即迅速的意识到了什么,锐利的目光扫向顾蘅身后跟着的其他人,迅速的皱起了眉头:“你……你怎么会来这里?这里很危险,你知道吗?”   他只差一把要将这个在他记忆里并没有什么武力值的发小拉到身后保护起来,向英这时候上前一步,审视的看了看这个顾蘅之前就提到过的人---在意识到顾蘅竟然能跟鬼潮的BOSS沟通这点哪里哪里都不对的时候开始,他就怀疑这个让她前来楚市的‘借口’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但现在看起来,这一点大概真的是他想多了。   顾蘅已经上前一步,用力抱了抱他,拍了拍任飞腾宽阔的肩膀,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任飞腾笑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我当然还活着。我说好要给你撑腰的嘛,你们家那个私生女都还活着,我怎么能先死了呢!”   顾蘅清点了一下人数,很快的沉了脸。   这里是摄像头说的最后一处出现过人类活动画面的附近地点了。   也就是说,楚市幸存者基地,所有还没有被母巢残害的活人都在她的面前了。   人数只有区区五十几人。   这么大的一个基地,能活下来的人只剩下了这么一点。   ***   “喂。”在给幸存者们开完会之后,任飞腾正要准备去休息,却被向英从后面喊住了。   向英看了一眼任飞腾,问道:“你有亲朋好友被母巢弄走了吗?”   任飞腾的脸色登时一变:这句话不是废话吗?哪个楚市基地的幸存者能没有亲朋好友啊?   这时候问这句话,跟往别人心口捅刀子有啥区别?   但向英旋即叹气道:“我说这句话不是别的意思,而是……我亲眼见到了母巢。那些被带走的人,可能还活着。”他故意忽略了关键信息:大部分的人已经化为白骨,只有被掳走时间短的人,似乎还有生存的可能性。   而大多数楚市基地原本的幸存者,被带走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任飞腾的脸色一变,他的声音嘶哑:“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向英点了点头,旋即说道,“我不是有别的意思,而是我想自动请缨去交换另外一个人回来。我是自愿的,但顾队长她却不同意。那个人对我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帮我劝劝顾队长。你也有同伴亲人,你应该最能了解我的想法。你跟顾队长关系亲近,你劝劝她,答应母巢吧。我不怕危险,也愿意做这个诱饵,只要顾队长允许,我们就还有救人的机会。”   任飞腾皱起了眉头。 第43章 43他怎么会在这里   任飞腾进来的时候顾蘅正在研究她手里的资料。   瞧见任飞腾进门,顾蘅不由的向他微笑起来,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她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笑道:“坐。咱们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了吧?”   “也快一年了。”任飞腾不由感慨的长长舒了一口气,问道,“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他的问话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我也有关注新闻,最近你那个妹妹的负面新闻不少啊,你爸那边……又变了想法?”   顾蘅淡淡笑了笑,眸光微微一闪。   父亲已经在她面前呵斥了两次顾玉了,甚至没有给顾玉留面子的意思。   从表面来看,她应该觉得满意才对。   任飞腾也是知道他们家的情况的,瞧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内情没有那么简单,再想想这一回带队来救援的竟然是她这个原本已经在家里失势的发小而不是她那个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被吹成了‘人类救星’的妹妹,他立刻意识到了点什么,再看看顾蘅摆在桌子上的那些‘小东西’,他就结巴了起来:“你也得到了异灵武器和装备?这些都是?”   顾蘅含笑点了点头。   以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任飞腾只会为她觉得高兴,但她是怎么被逼着进了迷雾之岛的海心监狱的,又是怎么被推着走到这一步的,她就不打算告诉自己最好的朋友了,避免他担心。   任飞腾大喜。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兴奋的来回踱步道:“怪不得,我还在想你爸那个人怎么会忽然转了性子,原来是咱们阿蘅如今时来运转了!牛啊,阿蘅!这有这么多异灵武器装备,你那个好妹妹也就一件,孰轻孰重,这可就不用再纠结了!实力碾压!”   这话说的,顾蘅笑着摇了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她那把剑的等级应该不低……”   “但是阿蘅,”任飞腾正了正色,转向她说道,“这些都是你最宝贵的底牌,我听说这些武器装备可是有损耗的,越级用多了到最后可就废了,这回楚市的事情,本来就和你无关,你也别太拼了,别人都不重要,只有你自己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旁观的那些异灵们听到这儿都快疯了。   “这小子太会说话了!”   “谁给医生递个信啊!SOS警报,劲敌啊!”   “这话要是对主人没点意思,我都不信!人家还是青梅竹马,有时间滤镜的,医生要再在外面浪,回来主人就得跟人青梅竹马跑了!”   兵荒马乱了好一会儿,最后监视器只好顶着这个雷,战战兢兢的递了个信出去。   医生刚刚走过某处黑着的电脑屏幕,忽然瞧见上头闪出来一个画面,上头的字清清楚楚的写着:   【快来,主人找到了她的青梅竹马,人家好着呢!】   只听“咯吱”一声,显示器裂了。   顾蘅并不知道这些异灵们私下偷偷的沟通,她并不太赞同的摇了摇头,对任飞腾说道:“我要是当时没答应来也就算了,但既然我人已经在这儿了,我就自然会尽力。要不然这良心的谴责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追着我不放的。”   “既然是这样……”任飞腾顿了顿,劝道,“那你就得多考虑考虑这些幸存者的心理状态,别到时候你明明辛辛苦苦的救了他们,在人家心里,还未必落着个好。”   顾蘅敏锐的察觉到了点什么,她想了想,立刻意识到了任飞腾话里的意思,扬了扬眉毛询问道:“你是在说向英?”   自从她拽着他离开母巢区域之后,这年轻人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有些恍恍惚惚的。   甚至于对她先撤离再想办法的指令,向英有些隐隐约约的抵触。   关心则乱。   她想起了自己在飞行器上和这个年轻人的一番对话,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是她眼睁睁的看着任飞腾被弄走了还生死不知又神志不清的被关在怪物的大本营,而自己连放手一搏都被人紧紧拦着,恐怕自己也得焦虑难安,甚至对对方产生抵触:越是对自己有信心的人,就越不会愿意只倚赖别人的救援。   看她的表情,任飞腾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   他微笑道:“你那个好妹妹在觉醒者公会也算是颇有一批拥趸,她的好名声是怎么来的?还不是靠着有人给她吹法螺抬轿子?你想要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就不能轻忽现在的这些细节,相较于怪物,有时候还是人心更不可控些。你一番好意,人家却未必领情。与其给别人你觉得好的东西,倒还不如给些对方想要的。好与不好,后果也自然由他们自己承担。”   人心不可控这个道理,顾蘅也是在离开了顾家之后才慢慢从自己的经历里悟出来的。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任飞腾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这就去跟向英谈谈。”   任飞腾朝着门边一努嘴:“人家就在外头等着呢。”   门一开,向英感激的朝着任飞腾点了点头。等他进门之后,就看到顾蘅已经微笑着问他道:“你先前说,你想要拿自己去换人回来?”   向英重重点了点头:“我愿意!”他近乎于急迫的说道,“既然母巢愿意换人,那就跟他们换人,我去这一趟,还能还能为我们多探一点儿信息,到时候里应外合……”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焦虑,顾蘅瞅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原本我是没打算和母巢换人的。我也和你说过了,做交换,以一换一,被换出来的人是人,被换进去的人也是人,这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是你既然自己自动请缨,那么我自然不可能拒绝你。这样吧,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   向英走在顾蘅的身后。   同一段路,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走了。   但和第一次一样神奇的是,顾蘅就好像能在迷雾当中看的清清楚楚,她一路引路,几乎是毫无障碍的就再一次找到了母巢的所在。   向英根本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里精准的找到母巢所在的位置的。   和上一次一样的,母巢依旧静静的立在广场上,但短短一天的时间,向英一眼看过去,浑身一震:上一次那些刚被抓来的人身上还看不见任何的黑色虫孓,但这一次,他却隐隐约约看到,似乎有黑色的虫子在他们的眼耳口鼻处爬动。   该不会,已经迟了吧!   母巢还是在喊饿。   和上一回一样,顾蘅听到母巢的身体里,有无数个交叠在一起的声线,在不停的焦虑的喊着“我饿我饿……”,就仿佛无数张怪物,正从母巢表面上一个一个黑黑的洞口里张大着嘴巴,等待着外部的投喂。   从过去和异灵打交道的经验来看,顾蘅知道每个异灵都有它们自己的执念。   显而易见的是,母巢的执念非常简单:就是饿。   但它吃的,似乎是人类的血肉,而它抓来的一部分人已经被吃空成了骨架子,另外的一些储备粮也在奄奄一息。   顾蘅看了一眼架子边上挂着的那些人,对母巢说道:“我们是来按照和你的约定,做交换的。”   “好,一个换一个……”那个声音迟缓的答应了下来。   但顾蘅却立刻摇了摇头:“账不是这么算的。”   “?……”母巢显然呆了一下。   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等顾蘅的回应。   “他,重达160多斤。”顾蘅指了指被挂着的俞可心,“那位,最多九十斤。一来一去就差出了一个人的重量,您这生意,也做的太不讲道理了吧?”   “……”母巢又迟迟没有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挂住了俞可心的东西往上稍稍扬了扬,片刻之后,母巢才带着点儿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那……你想怎么换?”   顾蘅眯了眯眼睛:看来,母巢所需要的的确只是营养。而它所需要的营养,只是人类的血肉而已。   不是要灵魂、不是要器官、不是要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她立刻微笑道:“我要换两个人。”   母巢又陷入了纠结和沉思。   看母巢没有一口答应,顾蘅继续抛出了自己已经准备好的提议:“你也发现了吧,抓来的人越来越瘦,越来越少汁少油,留来留去,留到最后却能量匮乏、越吃越饿……”   她的口吻简直是像是在说蜜汁烤肉的味道,向英略带惊恐的、神情微妙的看了她一眼,几乎都要怀疑这位也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本怪了。   “你……怎么知道……”母巢缓慢的回应道。   这还用想?   看那个样子,你抓来的这些人你也没给他们灌什么好吃的,这人一天下来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但也不是没有能量消耗的。   这光有消耗没有补充,到最后身体不就只能消耗本身的脂肪和肉肉了吗?   这完全就是欺负母巢没在人类世界生活过,啥都不懂啊!   顾蘅带着笑意说道:“我不只和你交换他,我还和你交换一个,保证他们越来越肥美的秘方,你看这个交易怎么样?不亏吧?”   母巢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好的。”   很快的,已经呈现出僵尸的走路状态、整个悄声无息的俞可心是另外一个他们队伍的队员就被放了下来。   向英看了两眼顾蘅,一只黑色的小虫子“嗡嗡”两声顺着他的鼻翼爬了进去。   母巢问道:“秘方呢?”   “秘方就是,我每天来送饭啊。”顾蘅解释了一下每个人都需要吃饭这件事,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大管流质的食物,说道,“你不要再伤害现在还活着的人,我让他们每天生产一些足够这里所有剩下的人食用的食物,然后我亲自来送。这种做成流食的食物吸收起来快,里面营养物质也充分,我保证,这些人绝对不会再掉秤了。”   母巢思考了好一会。   再过了一会儿,一群黑色的虫子嗡嗡嗡的飞到顾蘅面前,汇聚成了一个小平台的样子,顾蘅会意的把手里的流质食物放在了台子上面,母巢很快的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蹊跷,等到其中一个人类机械的吃完了管子里的所有东西,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母巢这才打消了心头莫名其妙涌出的忧虑和不安,回应顾蘅说道:“我答应你。”   顾蘅指了指俞可心和被换回来的另外一个人,母巢回答道:“等离开了这里,他们过一会儿就会恢复过来。”   **   从向英随身佩戴的视频里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向英也变成行尸走肉的这一幕,坐在监视器面前的幸存者们都开始受不了了。   虽然知道这是向英自己请缨的,但是他们和向英的感情多深啊!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同伴去做了一换二的牺牲品,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   更何况顾蘅的口吻分明是教母巢把这些已经成为了行尸走肉的人当‘猪’来饲养,这样毫无感情波动、格外冰冷淡漠甚至不像是在讨论一群活人的口吻,对这些幸存者来讲就更加显得高高在上充满隔阂了。   当下就有人看不下去了,转向拉着他们坐在这儿的任飞腾---他们都知道任飞腾和顾蘅的关系好:“我们不想看这个!”   任飞腾是知道顾蘅的全盘计划的。   从最开始的试探到后面的顺水推舟,他挺诧异的是,自己的发小是真的猜到了母巢的每一个反应。   这种能力,她以前可没有。   正因为知道顾蘅所有的计划,所以他这时候才不急着给顾蘅辩驳---与其现在就把所有的计划挑明,还不如让这些现在义愤填膺的家伙后面自己去反省自己冤枉了好人。   那种发自内心的深省,才会让他们完完全全在以后站在顾蘅那一边。   做烂好人可没什么前途。   任飞腾当下一手按住一个,淡淡说道:“这可是你们向队长自己愿意的,他拿生命换来的影像,你们竟然连看也不看?他要是知道,只怕得痛心疾首好一会儿呢。”   “……”气死了!但他这么一说,不看好像真的不行?   俞可心和另外一个被救的队员,在回来的路上果然慢慢恢复了神志。   只是也不知道是被虫子啃掉了些什么东西,两个人的神色都很苍白,嘴唇也是泛白而没有血色的。   从恢复神志之后,两个人一路上都在喊疼。   但他们回来了之后,从第二天开始,就被顾蘅支使着开始做流质食物。   幸存者里很多人不愿意,不仅仅是因为楚市本身的食物就很有限,在他们看来,那些已经被变成了行尸走肉的同伴们,只怕宁可早点饿死,也不愿意自己被微胖一点之后,变成母巢更好的粮食!   他们凭什么要喂母巢的粮食?   母巢要作孽,就自己去找食物投喂啊!   但是在顾蘅搬出了自己作为总指挥的权力和“投喂他们还能继续苟且偷生一时,多活一会儿再看看有没有转机也是好的”的说辞下,幸存者们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始干起了活。   从监视器上来看,母巢大概的确是嫌弃那些‘储备粮’实在太瘦了,在发现了送过去的‘饲料’的确有用之后,并没有立刻选择把所有的人全都吃掉,而是按照顾蘅所预想的那样,准备把他们再养一养,等养一点再吃。   看起来,也是对脂肪不够的瘦子很嫌弃了。   顾蘅看到这里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她虽然对母巢的下一步做法有所预计,但估计到底是估计,一切按照逻辑做出来的推断,在变成事实之前依旧还是有一定的翻车概率的。   她也担心母巢先挑一个下手直接啃,毕竟它一直都在喊着饿、饿、饿。   好在,这一次她的估计没有出问题。   连着送了五天的‘外卖’,高油、高盐、高糖、高蛋白的流质食物送了一周,一天五六顿的投喂,肉眼看见的,那些原本被挂在树上骨瘦如柴的‘储备粮’们,腰围都大了一整圈。   大概是因为储备粮的确增肥了,她提供的方法是有效果的,母巢现在对每天来送食物的顾蘅态度相当友善,大概是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够吃饱,母巢一向迟钝的语气里都带上了淡淡的喜悦:“食物够了,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哦?”顾蘅挑了挑眉,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们,够胖了,我要开吃了。”母巢内部喊饿的声音更大声了。   它已经等不及了,五天过去,这些储备粮在它眼里,已经够好吃了。   顾蘅于是垂眸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就在她准备转身的瞬间,异变忽然发生。   母巢里迫不及待飞出去的第一只小飞虫陡然坠地,在地面上不断的转起了圈圈。   然后,立刻就是第二只,第三只。   无数的小飞虫就像无头苍蝇一样的纷纷坠落在地上,剩下的那一些则是在空中打转起来,嗡嗡嗡嗡的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母巢的声音里添上了惊惶。   “你做了什么?你对我的子嗣做了什么?”   一只接着一只,一群接着一群。   在地面上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黑色团团像是一团又一团的蚂蚁,但不同的是,这一次它们迷迷糊糊的坠地之后,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顾蘅无声无息的上前,她手中的火炉陡然亮起,落在地面上的火星熊熊燃烧,一只只飞虫也许是感受到了火焰的温暖,稀里糊涂的就向着橘色的暖意和死亡飞去。   顾蘅一脚踩在地面上。   只听“噗嗤”一声,啃咬过幸存者的飞虫在地上溅起一团模糊的血花,被踩碎成了粉末,深深的压入泥地里。   顾蘅的眉目在火光的映衬下硬生生多了几分冷硬和冰凉的气韵,她一边漫不经心的一脚接着一脚的踩着地上的泥团,一边继续往前,很快的就走到了母巢面前。   剩余的飞虫被她拢成了一团。   顾蘅举起手来,火光下,那些黑色的飞虫像是闻到了更香更甜的诱惑,忽然‘嗡嗡’声起,无数的细小颗粒顺着母巢身上的空洞一下子就钻了进去。   根本没有料到这一切的母巢连声惨叫,但饿到了极点的子嗣越吃越凶、越吃越多,等到片刻之后,母巢身上堆叠着的无数声线一道一道的微弱下去,到最后,变成了微不可闻。   顾蘅这才将剩余的那一团塞进了火炉里。   很快的,那一团便在等级远不及它,能量远不及它,凶戾远不及它的火炉中,化为了一团灰烬。   坐在监视器前看着的所有人噤若寒蝉。   没有人知道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就好像他们只是睡了五天,做了五天的食物,准备了五天的饭菜,忽然这一场一开始大家根本就不知道领头的怪物是什么的鬼潮,就轻描淡写结束了。   甚至有人在监视器前面面相觑起来:“结束了?”   “不是做梦吧?”   “这就结束了?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顾蘅已经开始一个一个的解救其它的幸存者---还是胖了一圈的幸存者,这些非常茫然的人才面面相觑的询问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仔细思索了一下,满脸求知欲的问任飞腾:“跟我们做的食物有关吗?”他们也只能想到这一步了,至于食物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则没有人知道。   食物……食物有什么问题吗?   母巢不是也验看过了吗,它都觉得没有毒性才放行的,怎么可能在食物里做手脚呢?   但除了这个之外,他们也想不到什么其它的理由了啊。   然而解救到其中一个人的时候,顾蘅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顿住了。   她绝对不会认错这人的样貌和轮廓,也绝对不可能认错他的气质---哪怕他肉眼可见的胖了一点点,但顾蘅几乎是惊喜的叫了出来:“医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母巢的巢穴里?和幸存者们混在一起?   难道说,是他误打误撞的也来到了楚市,却成为了母巢的猎物?   任飞腾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没顾上回答周围人的问题,只深深望向屏幕的方向:这个人,是谁?   医生的眼睫微微一颤,眼看着就要醒过来了。 第44章 44变局   医生的眼睫颤了颤,眸光过了片刻之后才聚焦。   一认出顾蘅,他立刻露出了格外惊喜、迫不及待的神情:“主人!”   周围其他的幸存者听到这个称呼,立刻顺着他们的方向投来了古怪的视线:这个称呼……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顾蘅清晰的感觉到了他虚弱笑容底下的喜悦。   也许受到他纯然的喜悦情绪所感染,顾蘅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满心欢喜的笑容,她一把拉住了医生的手:“看到你真的太好了!”   显示器前,看着这手拉手一幕的任飞腾皱起了浓眉,他指着屏幕里的医生问救援员的其他成员:“这家伙是谁?跟阿蘅是什么关系?”   救援队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和顾蘅的关系是青梅竹马,这时候看着他的表情里都多了几分淡淡的怜悯。   “不认识。”   任飞腾疑惑的问道:“你们都不认识?”   他一个个的看了过去,都只得到了摇头的答案。   任飞腾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原本以为这突然天降的和阿蘅表现的这么亲密的人是救援队的成员。但这人大家现在都说不认识---他既不是楚市的人,又不是救援队的,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也未免太奇怪了!   他‘腾’的站了起来,虎着脸对其他人说道:“咱们赶紧过去!我怀疑这人对阿蘅不怀好意!”   “不能吧,顾小姐多精明的人啊,还能被人骗了不成?”相较于他的紧张,救援队的其他人闻言都露出了暧昧又为难的表情。   任飞腾立刻意识到,他们都只把他发自内心的担忧当成了情敌之间单纯的争风吃醋。   但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他怒道:“她再聪明,到底也是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女孩子!”   “……”救援队的人面面相觑:她需要别人保护?就顾小姐那样的?   这位的滤镜是有多厚啊,他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大概都不是顾蘅的对手。   但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原本不想参与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队员们只好不情不愿的起身:“行,那我们一起去。”   **   等到把水喂给了医生,看着他静静的喝了点干净的水。   他的喉结非常分明,咽水的时候性感的喉结微微一动,看的顾蘅垂下了眼帘,只觉得自己的DNA也跟着颤了颤。   相较于平时镇定冷静又沉静淡漠的样貌,现在的医生丢了眼镜、原本雪白的白大褂上沾满了泥泞,就连白皙的面颊上也沾染了几道不知道哪里沾上的灰---就好像白壁上的微瑕。   在她来得及仔细思考之前,顾蘅已经伸出手指抹去了医生脸颊上的脏污,等她对上医生略带诧异的看过来的视线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亲密了,当下缩回手笑了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她转换话题的意图是如此的明显。   显然,她没有给自己的动作想好解释:也就是说,她有些不自在了。   心有他念,才会又这种微妙的情绪,如果单纯只是把他当成手心的囚犯、属于自己的物件、必须被消灭的异种,她就不会露出这种略带慌张的神情,简直像是在逃避真实的自己一样。   医生的眸光幽微,但旋即转成了纯粹的茫然,他伸手抹了抹唇角,还是有一滴晶莹的水滴顺着他的锁骨往下流,直直落进了衣领深处。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天船翻了,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后来……”他皱起了眉头,神情里带上了几分痛苦。   顾蘅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   相较于寻根究底他怎么会被丢在母巢这个地方,能看到他完好无缺、没有出事,顾蘅已经感觉到万幸了。   天知道,当她在一堆半死不活的幸存者当中找到他的时候,她有多担心又有多高兴。   她对他摇摇头:“别想了。也许……是母巢和利维坦之间有什么关联吧。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活着站在我面前。   “顾小姐,顾小姐!”顾蘅的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幸存者的喊声已经打断了她到了嘴边的话。   顾蘅没有注意到的是,在那个瞬间,医生的眸子微微一眯,看了一眼他手上垂死的女人,脸上先是露出了被打断的淡淡阴郁,旋即飞快的垂下了眼帘,微微弯了弯唇。   这个打断了顾蘅的幸存者满面惶急、满头大汗。   他惶然道:“顾小姐您看看他们几个吧,她的状况真的很糟糕!您救救她!”   大部分被救下来的幸存者状况都算不错。现在陆陆续续的都睁开眼睛了。   但也有几个大概是之前就被虫孓啃噬过了,不乏缺胳膊少腿的---但这还算是幸运的,最可怕的是那些一被放下来就七窍流血、浑身抽搐起来的幸存者,他们外面看着或许还完整,但里面的五脏六腑还剩下多少就不好说了。这个人手里抱着的女人大概也属于这一类,如今气息奄奄、眼看着就剩下一口气了。   顾蘅一看状况,也顾不得计较这人打断了她和医生的对话了。   那个女人直勾勾的睁着一双死气沉沉、光泽暗淡的眸子,面色蜡黄、骨瘦如柴。   顾蘅看了一眼她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她皱眉道:“赶紧回幸存者基地去。看看有没有适合她的药品……”   “哪有什么药品啊!我们楚市的药品本来就稀缺,她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药物能救得了了的!”那人急道,“顾小姐,你们觉醒者不是都有些特殊的治疗方式吗?您也有吧?有办法的吧?救救她,求求您救救我的妻子吧!”他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顾小姐!”这时候其他地方也忽然有人喊起了顾蘅。   几乎是同时,有至少十来个幸存者纷纷开始抽搐起来。   顾蘅皱起了眉头。   她心里有种微妙的不安。   说不出来的、直觉在不断提醒的忧虑。   就好像有一只手在拼命的推着她往前走,但在同一时间,前方却又有不断敲响的警钟在当当当的提醒着她:“前面有危险!别再往前了!停下来!停下来!”   “主人……”医生勉力支撑着站了起来。   她这时候才发现,医生比之前还瘦了些。   医生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只低声对她说了一句话:“愿为主人分忧。”   顾蘅是知道医生的治疗是有代价的---他之前的每一次治疗,都给他自己造成了一定的损伤。   哪怕他说了“替你分忧”这样贴心又温柔的话语,眼前的又是这么多条人命,但顾蘅却还是迟疑了一下。   医生这时候已经了然的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会量力而为。”   **   有了医生的帮忙,这些抽搐着的幸存者,情况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但他的气色却更苍白了。   顾蘅在他稍稍稳定了这些人的状况,他们没有了性命之忧之后就强行要求他停下来,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不赞同的说道:“只要保住了命,其它的不着急。你的身体才最重要!”   医生含笑拂开了她额头上的碎发,看着她带着焦灼和疲惫的眸光:“您这些日子,一定没有睡好吧?让主人担心了……”   任飞腾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青梅竹马几乎要气炸了肺:喂喂喂,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到底是谁啊!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竟然对阿蘅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阿蘅竟然还没有一把推开他,反而还露出那种略带羞涩的表情?   没搞错吧?   阿蘅该不会是被小白脸骗了吧?   他上前一把拍掉了小白脸的手,“啪”的一下打在小白脸白皙的手上,一下子就起了一道红印。   “动手动脚的,你谁啊!”任飞腾怒喝道。   顾蘅没想到任飞腾上来就是一句极度不友好的呵斥,她愣了一愣,等意识到医生一个吃痛轻轻“嘶”了一声的时候,立刻露出了怒色:“喂喂喂!他没动手动脚!能不能好好说话!”   顾蘅可从来没对任飞腾用过这个语气。   任飞腾一口怒火差点憋在胸口没上的来,偏偏这个时候小白脸还低声道:“我没事,不疼。”一边说一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手。   “!!!”这叫不疼?   不疼你揉什么手啊!   一个大男人,不就拍了一下吗?这么柔弱?   没搞错吧?   任飞腾愤怒的说道:“本来就不疼啊!我就拍了一下,谁让你动手动脚的!”   “你够了你任飞腾!”顾蘅这次连名带姓的喊他了---医生治疗了这么多的人,表面看着没事,但实际上是把所有的debuff全都叠到了自己一个人身上。   她都不知道他现在有多疼多难受,这种时候任飞腾怎么能打人呢!   这是自己都刚醒来就在治病救人的功臣好不好!   医生拉了她一把,他的面色苍白虚弱:“抱歉,他说的对,是我没有做好。您也够辛苦够累的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为了这种事情争执,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顾蘅恼火的瞥了一眼任飞腾。   她看出了医生的摇摇欲坠,当下实在不想再让他担心了,重重点头道:“好,那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话音未落,医生已经眼睛一闭,像是一片叶子一样的倒了下去。   “医生!”   顾蘅焦灼的喊了他一声,一把托住了他的腰。   她吃力的撑了他一把---医生看着清瘦,但骨架高又肩宽腿长,她支撑的相当吃力。   她转向已经被秀了一脸秀的目瞪口呆的青梅竹马,恼火的喊道:“不知道过来搭把手嘛!”   任飞腾:“……”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但一看她和那小白脸靠的这么近,任飞腾“腾”的就冲上来了:“我来我来我来!”   就在顾蘅刚放手的瞬间,原本不算太重的医生在他手里忽然变成了千斤重。   任飞腾一声闷哼,手一下子一松,医生“噗通”一声落在地上,甚至还滚了两下。   “任飞腾!”眼睁睁看着医生头撞在地上,头发上都沾满了泥土和灰尘的狼狈样子,顾蘅气的简直想要踹青梅竹马两脚,又想把信赖他才放了手的自己给揍一顿:任飞腾怎么能这样!   医生哪有那么重!   她恼火的瞥了他一眼,这回认命的直接把医生软绵绵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恼火的瞅了一眼自己的青梅竹马:“行了你,我自己来吧。”   “……”百口莫辩啊。   任飞腾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瞬间并不是故意的---他虽然觉得小白脸有心机又动手动脚的看他不爽,但他是那种会故意搞打击报复还把人家摔地上的人吗?   他真的就有千斤重啊!   但他说出来大概阿蘅也不会信。   任飞腾狐疑的看了一眼被顾蘅搭着搂着的小白脸,心忽然沉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踩进了坑里。   在他们背后,其他的幸存者你背着我,我拉着你的互相搀扶着,而其中几个刚刚吊住了命的幸存者,被衣服遮掩住的皮肤下有一条线状的轨迹微微鼓起,像是有虫子在他们身体里动了一下。   **   失去了母巢的力量,原本违背自然规律的楚市大雾很快就散了。   大多数经过了医生的紧急救援而保住了最危急情况的幸存者也纷纷苏醒了过来,只是他们一开始都有些神志不清、言语模糊的情况。大约是意识缺损、昏迷时间比较长的原因,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康复治疗之后,才慢慢的恢复了神志和语言能力。   医生的苏醒比他们还都慢一些。   顾蘅十分怀疑,是不是因为那次任飞腾接着他的时候故意失手把他摔在地上伤到了他的脑子,这才导致他昏迷不醒。   也正因为这个,她对青梅竹马有了点儿意见,任飞腾送了吃的过来表示求和,顾蘅指了指还闭着眼睛的医生:“等他醒来再说。不过你不能再这样对他了。”   任飞腾皱起了眉头。   他看了一眼哪怕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都还是相当英俊的小白脸,不得不承认,小白脸的外表对年轻的女孩子来讲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但顾蘅从来不是这种只看脸的女孩子啊!   他皱眉道:“阿蘅,我问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认识他。阿姨以前让我照顾你,这么多年来,我也都是这么做的。我跟他无冤无仇,我只是不能看着你被一个不知道来历的男人所欺骗!我都是为了你好!”   “欺骗?”顾蘅皱起了眉头,她有些愕然的问道,“你怎么会觉得他在骗我?”   任飞腾张了张嘴。   他想说:你那时候忽然神采焕发的表情骗不了人。   从你看到他的那时候开始,你的眼睛就只看着他一个人,而且一直在笑。   但他忽然想到,顾蘅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点破了这一层,会不会原本没什么的……反而会变成有点儿什么?   任飞腾把话咽了下去。   以他这个脾气,能硬生生把这些话咽下去实在是把自己憋得不清,他摇头道:“你现在是觉醒者了,你的注意力应该更多的放在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上,我只是觉得,你这几天都在照顾他,实在是没有必要!”   “……”顾蘅无语的瞥了他一眼。   就在她想要反驳他的话的时候,门忽然“砰”的被人从外面踢开了。   一行持枪的人肃然走了进来。   顾会长、顾玉、齐越等等她熟悉的一行人走了进来。   所有人看着她的表情都很严肃。   任飞腾站了起来,他一把将顾蘅拦在身后,浓眉扬起:“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在场这些人的表情让他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而顾会长接下来的话则像是晴天霹雳。   他说:“顾蘅,你犯下了背叛人类的大罪。” 第45章 45罪名   任飞腾下意识的把顾蘅护在身后。   背叛人类?   这怎么可能?   顾蘅身边的狗影一闪,原本趴在房间地上懒洋洋的阿生已经愤怒的冲着一群不请自入的人狂吠起来。   顾蘅清楚的听懂了异灵的心声:“汪汪汪!你们都在冤枉我的主人!一群强盗!小偷!混蛋!”   顾会长淡淡的看了一眼任飞腾---随着楚市幸存者基地的残破,任家的残余势力如今也不足为惧了。   任家在灵气复苏之前主要的势力在军中,但随着觉醒者公会的势力越来越强,如今他也不必再多给这小子太多面子了。   强弱之势已定,对于如今已经不构成威胁的对象,顾会长就大度的笑了笑:“小任,你让一让。这事说到底也算是家门不幸,你不知内情,如今便不要随意插手了。”   顾蘅看了一圈:在场所有跟着顾会长强行闯入的人脸上都有着如出一辙的肃穆神情,而且,她还隐隐约约的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愤慨。   顾蘅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和觉醒者公会的人相处过,他们虽然相对比较偏向顾玉,但也并不是完全不讲道理只顾着护短的人。   现在他们的态度,一定是出事了!   她眉峰微微一扬,伸手轻轻按了按狂吠不止的阿生,又瞥了一眼还昏迷不醒的医生:不管怎么样,她都得保住自己的人。   顾蘅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宠物和医生的前面。她冷声问顾会长道:“那我这个当事人总有资格问问,我到底做了什么背叛人类的事情了吧?”   顾会长看了她一眼。   他叹息着、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重重的叹着气摇了摇头。   一旁边,顾玉已经迫不及待的用略带尖刻的声音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姐姐,爸爸为了你的事情可是气的一晚没睡赶过来的,本来顾忌你的面子,不想在所有人面前说,谁知道姐姐你竟然给脸不要脸?”   她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和得意。   “怎么说话的呢!”任飞腾已经怒的攥紧了拳头,“你们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阿蘅这几天殚思竭虑,奔波劳苦,好不容易才安定了我们市的鬼潮,救下了这些幸存者,到了你们嘴里,竟然只剩下了轻飘飘的背叛人类四个字!你们有什么证据只管拿出来,别在这里胡乱哔哔毁人清白!”   “贤侄不信,我也能理解,”顾会长这时候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了按顾玉,上前一步,满面愁容的说道,“我一开始也不信。但事实证据摆在面前,由不得我徇私。在事关人类福祉的大事面前,就算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他朝着身后招了招手,身后的其他人让开了一条空道,任飞腾和顾蘅同时看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在过去这段时间和他们一直在一起奋战的熟悉英俊面孔。   是向英!   他手里抱着一具尸体。   脸上的表情冰冷、僵硬、愤怒。   向英愤然的举起了手,朝着顾蘅的方向直指过来:“是她!就是她!她是和母巢勾结的怪物!”   楚市剩余的幸存者一片哗然。   顾玉的脸上露出了微微得意的表情:瞧,她这姐姐才得意风光了几天啊!现如今,眼看着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看到向英,顾蘅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看着顾蘅镇定又冷静的脸,向英更加愤怒起来:“我是亲眼看到她和母巢交谈的!她当时答应母巢,会把人类交给母巢填肚子!”   “???”任飞腾这时候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满头黑线的反问向英道,“难道不是你自告奋勇要去换你的女朋友的吗?怎么还能怪到阿蘅的头上?”   “我那是信了她的邪!”向英指着地上早已经骨瘦如柴的女尸,眼睛里泪光闪烁,其他和他相熟的觉醒者都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看平时非常坚强的男人这样,知道他和未婚妻关系的人都相当不忍心,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对顾蘅格外不满。   向英仰了仰头,眼睛里闪烁的水光黯淡了下去:“她告诉我们交换就能救回俞可心,我就信了。可我在母巢苦苦支撑的时候,可心却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她根本就不是好心的为我们和母巢做交换,她是在帮助母巢把更多的幸存者送给它吃。”   “这怎么可能!你根本就是在含血喷人!如果不是阿蘅,我们现在早就全军覆没了,哪还有你在这里大放厥词的份?”任飞腾愠怒的皱起了眉头---他讲的这些话根本就没有逻辑,阿蘅怎么可能和母巢勾结?先别说她能不能做到了,她这么做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嘛!   “我没有含血喷人!”向英愤怒的看向了任飞腾,“什么救了所有人,你们都被她骗了!母巢根本就没有死!”   这句话一出,现场立刻就骚动了起来。   原本还有些犹豫,甚至站在顾蘅和任飞腾那一边的楚市幸存者们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没错。”顾会长指了指地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呼吸的女尸,捋起了她的袖子。   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他们在女尸的袖子下,看到了一道狰狞的、巨大的、直直的把手臂刨开一分为二的伤口。   伤口泛着不正常的白,里面的肉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血液一样,而从皮肉翻卷的伤口状况来看,幸存者当中立刻有人做出了判断,问道:“看这伤口的样子,不像是被什么利刃切开的,倒像是……倒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那个方向爬出来一样!”   那人说着就打了个寒战:看这个伤口的大小,从女人身体里爬出来的虫子可一点也不小,那么大的虫子顺着她的身体血管爬出来,这人哪还能活!   “不错。”向英愤怒的说道,“我提出去换人,为的是竭力挽救群众的生命,尽我的全力救回幸存者,可我冒着生命危险救回来的……我救回来的……却是披着人皮的两只大虫子!现在这两只虫子从幸存者的身体里爬了出去,不知所踪!要是再出了人命损失,我实在万死难辞其咎!”   所有人一片哗然:尤其是经历过这次鬼潮的楚市幸存者,都纷纷心有戚戚起来。   一个母巢就已经造成了这么多的伤亡了,现在从幸存者的身体里养出了新的两只---消灭了一只却可能换来两只,哪个后果更严重、哪个问题更难解决,还用多想吗?   顾会长叹了一口气:“阿蘅,是你答应的换人,是也不是?”   顾蘅并没有回答。   她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哪怕是先前还不太信他们控诉的楚市幸存者,现在看着她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犹豫。   积毁销骨、众口铄金。   她曾经见识过流言的力量,也见识过他们颠倒是非的能力。   流言止于智者,但终究不是人人都能是智者。   她沉声说道:“谁能知道虫子会在他们的身体里生长?我没有发现,你们当中又有谁发现了?”   所有人都摇头。   “光这件事,你只是失察。”就在这个时候,顾蘅的前未婚夫齐越忽然上前一步,他声音低沉,“可监狱里的所有异灵,都不见了。”   顾蘅的表情一震,这是她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惊讶的神情:“你们说什么?”   “不要装了,”顾玉拉住了齐越的手,讽刺的看着顾蘅,“姐姐,在你离开之后我们想要看一看岛上的情况,谁知道岛上竟然一个异灵都没有了!你离开的时候到底对监狱做了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踏足过监狱岛,不是你,还能有谁!”   “什么!”一些觉醒者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一时嗡嗡声不绝。在听到异灵全都失踪了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岛上关着的是这么多年以来,觉醒者公会陆陆续续镇压下来的异灵,现在忽然之间全部失踪,这对人类来讲,几乎和灭顶之灾没有区别了。   顾蘅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做过!”   “行。”顾会长淡淡的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乍然听说这个非常惊悚的消息却并没有露出惊惶失措表情,反而还是显得很镇定的女儿,“那么,你把你手里的这些异灵都交上来。这么多年来,我们每个人只能得到一件武器或者一件装备的青睐,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共识了。但你这里有几件?”他一个一个的数了过去---阿生、浴缸、火炉、小鸟,“四件。”   又是一片嗡嗡声。   所有人几乎都确定了顾会长没有说出口的推论结果:她之所以能受到这么多异灵的青睐,只能是她出卖了人类,放走了他们的同伴!   否则的话,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只能得到的‘唯一’,在她这里却被打破了?   她何德何能?   顾蘅深深的望了一眼已经图穷匕见的这批人。   她懂了---相较于薛定谔的‘逃亡异灵’,她身上的奇特之处,或许才是他们劳师动众的来这一趟的主要原因。   所以她到底背叛没背叛不重要。   她能和母巢沟通、真的平息了楚市的危机,反而才是她面临现在困境的真正原因。   顾蘅心念电转,在意识到这些人真正的目标是她身边带着的这些异灵和她自己之后,她低头看了一眼已经龇牙咧嘴露出了要拼命架势的狗子,伸手安抚的拍了拍它的脑袋,示意已经摆出了随时都会扑出来架势的狗子稍安勿躁,她平静的、不疾不徐的看向顾会长:“你们想如何?”   顾会长心里暗暗感慨了一声。   他这个大女儿的反应格外冷静:相较于冲动又自我的小女儿,顾蘅的理智实际上才是他最喜欢的性格,也是能真正让顾家传承下去的性子。   但可惜了,她的心却已经拉不回来了。   “先跟我们回去受审。”她如此识相,顾会长也就没有动用原本已经布下的暗手。   “阿蘅!”任飞腾焦灼的喊了一声自己的青梅竹马,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   什么监狱异灵失踪,什么养虫子,什么勾结母巢,他根本不信这一项一项的罪名!   顾蘅转过身来。   她的身体原本遮住了还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显得虚弱苍白的病人。   顾蘅留恋的看了一眼医生,背对着那些人对任飞腾做了个嘴型表示“照顾好他”,在对方一愣之后,便没有反抗的跟着顾会长他们走了。   **   押解的飞行器上,其他人都出去了。   就连顾玉和齐越也识相的退了出去,给顾蘅和顾会长单独留出了一个谈话的小小空间。   顾蘅脖子上的铐子很紧很不舒服,她微微扭了扭脖子,以一个能让自己尽量舒适的角度斜倚靠在了沙发上。   顾会长的眼底渐渐染上了几分淡淡的笑意,等到顾蘅终于调整到一个不是那么难受的姿势之后,他才开口说道:“小蘅,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蘅闻声连头也没有回。 第46章 46交换条件   顾蘅的态度非常冷淡,但顾会长却不以为忤。   他的脸上笑容还是相当温和,看顾蘅没有回应他的那句“识时务者为俊杰”,顾会长在心底‘嗤’了一句“幼稚”,旋即才以一种劝导的口吻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些东西既可以是财富,也可以是祸首,这之间的一线差别,只在于拥有天赋的人如何处置。爸爸从小就教导你,看事情要看的长远,如今也一样。现在这件事,对你来讲既可以是危,又可以是机。就像爸爸当时送你去海心监狱这件事一样,只看你会不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了。但爸爸相信,你是个聪明囡囡。”   从顾会长的嘴里再一次说出‘囡囡’这个词,让顾蘅的眉头微微一挑。   显而易见的是,顾家如今采取的是软硬兼施的策略---先是给她来个下马威,现在就上来说这些怀柔的话了。这是把她当猴子耍呢?一个大棒之后就给个甜枣,真以为别人看不穿?   可惜曾经能让她难受的囡囡这个词,自从他把顾玉带回家的那天开始,只会让她恶心而已!   什么父女之情、舐犊之情,在顾会长心里比不过权势、手腕和算计心机。   但顾蘅的冷笑落在了顾会长眼里却变成了她还在意的明证。   他知道顾蘅最在意的是什么。   顾会长微笑着说道:“只要觉醒者公会有了更多的武器和装备,我们就能稳定更多的安全区,扩大人类的居住范围。等到那个时候,贡献出解决方案的你就是人类最大的英雄,名誉、赞赏、仰慕、爱戴和金钱财富自然滚滚追随你而来,再不必担心有人可以和你竞争……”话里话外的言下之意,都是在说到时候顾玉就会被踢出局,而她能得到所有的一切。   屁,不过又是一张空头支票罢了。   顾蘅看着面前说的眉飞色舞,但很明显一点也不了解她的人,无端的又想冷笑出声了。但她压了压涌上心口的嘲弄,只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口水快溅到我脸上了。”   言语之间精心描绘的未来蓝图戛然而止。   原本正说的起劲的顾会长勃然变色,满面怒意的看了一眼在他看来是‘不识抬举’的女儿,愤怒的一甩袖子:“不识好歹!”   顾蘅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看顾会长说的这么起劲,她心里想着的全是口水快喷到她脸上了,好不容易他终于停了他的劝说,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算是不用再屏住呼吸,怕自己吸进去了什么让人恶心的东西了。   她的这个很明显的切割动作让顾会长有了不好的预感,好像在过去短短的一年里,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顾蘅把脸上仔仔细细的抹了一遍之后这才看着顾会长一字一句的说道:“说白了,你们现在软禁我,无非是眼红我手里的武器装备。”   话说的直接又难听,顾会长张了张嘴,正准备美化一下他们的行为,顾蘅却已经自顾自的接着说了下去:“我劝你一句,不要总想着空手套白狼。想要得到一些东西,也得给别人一些东西。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得明白别人真正想要什么。”   她说着,已经斜斜倚靠回了椅背上,脸上重新挂上了淡淡的疏离表情:“麻烦父亲,先从知道我的需求开始学习吧。在你们带来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之前,就不必来跟我废口舌了。”   **   顾会长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和顾蘅的谈判进行的很不顺利。   其他人不敢上去触他的眉头,和顾玉的关系稳定,两家又关系交好的齐越却不怕他铁青的脸色,走上前去询问他道:“世伯,阿蘅怎么说?是不是又惹您生气了?”   顾会长听到他的声音,微微压了压胸口的怒火---原本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惶恐,既有被顾蘅毫不客气又不讲亲情的一番话勾出来的气恼,又有事情没有顺利进行下去却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的惶惑。   但过了短短片刻,愤怒渐渐淡了一些---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大女儿这么说,也就意味着事情还有的谈!   只不过他之前想着的谈判方案得换个方法罢了。   事到如今,是不能再简简单单的只当她是个孩子一样哄了。   他再抬起头回答齐越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摇了摇头:“阿蘅许是心里还在责怪我们吧。齐越,你以前和阿蘅关系要好,又是一起长大的,不如你帮我参详参详,怎么样才能让这孩子回心转意?”   顾玉在旁边听得怒火中烧。   她记得清清楚楚,小的时候齐越只和顾蘅玩,她经过顾家的大花园的时候就见过好几次,举动亲密的一对金童玉女在花园里你追我跑,虽然她后来如愿以偿的取代了顾蘅的位置,连未婚夫现在也成了她的,但是那时候造下的阴影,却再一次被‘一起长大’四个字勾了起来!   回心转意……什么回心转意?   难不成,还要她拱手让贤,再把自己的未婚夫让出去?   失去一切的恐惧让顾玉失去了冷静。   她有些恼火的看了一眼沉默下来似乎陷入了沉思的齐越,对顾会长跺脚道:“爸,阿越都这么久没和姐姐联系了,你现在问她姐姐的喜好,他知道的可不比别人多!”   齐越却忽然抬起头来,他非常认真的说道:“伯父,阿蘅其实外方内圆,看似外表冷淡,但内心最是柔软,她在意的……”他看了一眼情绪略显激动的顾玉,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说道,“阿蘅心软,人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她刚才离开的时候丝毫没有反抗,但我看她多看了好几眼身后。”   其他人可能没有注意到,但他看的清清楚楚:她身后躺着一个脸色苍白,但面容非常英俊的男人。   那时候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什么?”顾会长当时只顾着把顾蘅带回来了,倒是忽略了其他的在场人员:只依稀记得是个年轻男人,但长得怎么样、具体有什么背景,却像是一片空白。   他现在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来那男人长什么样了!   他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她有了心上人?”   齐越迟疑了一下。   这个迟疑落在顾玉眼中,就更加激发起了她的妒忌心---越是来路不正的东西,就越容易让人担心它溜走。   顾玉捅了捅齐越,眼睛亮晶晶的追问道:“姐姐有了心上人?是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当时都没注意到……”   齐越心里酸酸涩涩的:他这么说不过是因为敏锐的发现顾蘅多瞄了床上几眼罢了,但真要说是心上人,他又觉得还没到这一步。   不知怎的,他并不太想承认这个。   他一时半会也理不清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只胡乱的点了点头,叹气道:“具体的情况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她当时挺关注那个男人的。”   顾会长重重点了点头,在确定齐越也不认识那个人并且似乎其他幸存者也都不认识那个人之后,他找了一个画像师按照齐越的描述画了一幅人物侧写,等到图片到手,几个人凑过来一起看了一会儿,顾玉忽然有些诧异的说出了所有人的共同心声:“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这种熟悉感在场的几个人都有。   但等到仔细回想的时候,却又偏偏想不出来了。   侧绘师再次跟齐越确认了人物外貌的精确之后,他劝道:“骨相这么优越的人,大致都是过目不忘的。我画了这么久的人脸,这位的外表怎么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优越骨相了。几位若是见过真人,想必印象深刻……”   他这么一说,几个人都意识到了什么,顾会长忽然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我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他了!”   等到翻出来监狱内部关押人员的画册,翻到最后一页的异灵,看到画面上笑容浅淡,双手插在白色口袋里的男人,在场的几个人全体陷入了沉默。   海心监狱的囚犯全部神秘失踪,这件事发生在顾蘅离开之后,但顾会长在把这顶大帽子扣在顾蘅脑袋上之前,甚至在亲眼看到医生的画像之前,他都没有真的怀疑过,顾蘅和异灵勾结,私放囚犯,帮助他们越狱!   但医生被她牢牢的保护起来,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没有人知道他是异灵的情况,甚至没有人说得清医生为什么会出现在楚市基地,这一切……   顾玉倒抽了一口凉气,略有些夸张的掩唇倒退了一步,小声道:“姐姐真的私放了所有的囚犯啊!她一定知道其他异灵的下落!”   顾会长阴沉的抬起脸来,对齐越说道:“联系一下我们还留在楚市基地的人,让他们立刻确认这个异灵的下落,再把他带来。”   **   顾会长吩咐的时候没把这件事太当成一回事。   在他看来,一个评价等级只是‘无危’的异灵,在整个画册当中位于最后一位,也从来没有给人类造成过任何威胁、麻烦的角色,说带来就带来,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罢了。   但很快的,回应过来的消息就让顾会长大大吃了一惊。   “什么?不知所踪?”他接完电话之后就阴沉了面色,等一一询问清楚了细节,他挂电话的时候神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顾会长意识到了一点:这件事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不管是顾蘅也好、这个‘不知所踪’从出现在离开都非同寻常的异灵也好,都和他之前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再仔细回忆起来,虽然那一天有顾蘅特意遮着身后人不想让他们过分关注的原因在内,但这么多的人,没有一个人留意到一个单看外貌如此过人的陌生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十分可疑!   顾会长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一点:这个异灵标记上的‘无威胁’,可能和他真实的能力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他的大女儿到底知道多少?到底了解多少?到底参与了多少?   “查,她在楚市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节,全部查清楚,一点都不要遗漏,我要知道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顾会长阴沉着面色吩咐了下去,他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很快陷入了长长的沉思:现在看来,或许顾蘅和异灵之间的联系,比他们之前猜测的还要更深。   **   顾蘅并不知道医生再一次失踪了。   她只知道在自己和顾会长的谈话之后,这位好父亲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嘲讽的弯了弯唇角:她只是提出来了一个“了解一下我的需求再来和我谈交易”这样简单的要求,就已经为难住了某些天天把亲情友情爱情挂在嘴边但实际上半点也不了解他的人。   大概是意识到她的心情不太好,一向来最喜欢说话聒噪的小鸟忍不住开口问道:“主人主人,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呀?我陪您说说话?”   不等她开口,小鸟已经自顾自的叽叽叽下去了:“监狱里的那些同伴真的越狱了吗?这怎么可能呢?主人会不会是他们骗人啊?”   这实际上也是顾蘅很想知道的事情。   虽然对那些人毫无信任,但顾蘅顿了顿之后还是低声答道:“我不觉得他们在拿这件事骗人。”   他们和她谈话的重点在收服那么多异灵武器装备的方法上,但顾蘅还是在那些熟悉的脸上看到了一点隐匿于眉梢眼角深处的忧思。   显然,越狱的事情不是编造的。   但那些人很顺手的,就把这顶屎盆子扣在了她的脑袋上---谁让她刚从监狱里出来呢?   哪怕她出来本身也是被迫的,但人家扣帽子的时候可不会管这么多。   理解了顾蘅的意思,小鸟愤愤的拍打着自己的翅膀:“这些人怎么这么过分啊!主人,您可千万别中了他们的圈套!不管他们要什么,都别答应他们!那些混蛋……”   小鸟愤怒的谴责了几千个字---顾蘅听着小鸟的聒噪,唇角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微微弯起了一点笑意。   在这种时候,异灵都比她的同类更可爱。   至少,人家真心实意,从不虚伪矫饰。   她忽然问道:“好了别骂了,你想不想知道,我想要跟他们交换的是什么?”   小鸟的骂声戛然而止:“嘎?真的要和他们交易?主人,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不想成为其他人的附庸……不要啊,尤其是那种人渣……”   它惊惶失措吓得要扑棱起来了。   顾蘅唇角的笑容越发深了几分。   也就在她准备公布正确答案的时候,顾会长再一次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顾蘅瞥了他一眼,正准备问他“我的需求你们确认了吗”,却听到顾会长先开口说道:“你和医生,是什么关系?”   “???”顾蘅微微一愕。   什么关系?   她顿了顿,忽然发现自己没法用一个准确的词语去定义自己和医生之间的关系。   要说暧昧或者见色起意吧,似乎都有一点儿,她甚至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想过“医生实在太温柔了”。   但平时两个人的相处却又没有挑明任何一种暧昧关系,甚至医生偶尔会用低哑的嗓音喊她“主人”---明明知道主人只是监狱主的简称,但顾蘅也不止一次的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想歪过。   如果不是顾会长忽然问了这么一个古怪的问题,顾蘅还不会发现,自己和医生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一点儿变质了。   但她的怔楞和思索,落在顾会长眼里显然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心底的疑惑得到了确认,顾会长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色勃勃:“他就算外表再像人,那也不是个人!内里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鬼玩意,你也不嫌脏!”   顾蘅神色骤然一变---她能接受顾会长他们利欲熏心,因为他们本就是这样只看重利益的人,但她不能接受的是,顾会长无端端的用这样的言辞指责医生!   他做错了什么?他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住口!”顾蘅第一次表现出在意的愤怒情绪来,她的双手紧握成拳,“医生或许不是人,但在我看来,他比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像人!如果不是医生,我今天都没法站在这里!”   她进海心监狱到今天能完好的站在这儿,多次得到了医生的治疗和帮助,就连在楚市救人的最后,那些幸存者能活下来,也都是医生最后吊命的治疗。   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在背后骂一个做出了这么多贡献的人?   顾会长脸上的怒色渐渐收敛下来。   他冷淡的看了一眼顾蘅,说道:“看来,让你进海心监狱的确是一个错误。历任监狱主虽然历经艰险困难,但至少他们都知道自己是个人,和那些鬼东西从来不是同类。但你……”他上下看了看顾蘅,叹息着摇了摇头,“看来是为父高看你了,你已经忘记了你自己是个人。你和那些东西,从来就不是一个物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连这样的道理都不记得,你真是失心疯了。”   “对,把女儿送进必死之地的人,用女儿换一把武器或者一件装备的人,吃着人血馒头往上爬的人,”顾蘅冷冷的反唇相讥,她越说,顾会长的脸色就越发难看起来,“那我可能真得庆幸,监狱里没有这样的‘人’了。”   顾会长看着她的眼神已经非常难看了---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在现在的顾蘅面前,原本惯用的那些方法,大概都已经行不通了。   她既然知道了他们为什么送她进海心监狱,从她的话里看来,她也猜到了她的血肉能换到什么,现在再说怀柔的话,都不可能再被她所接纳。   顾会长顿了顿,阴沉着面色问道:“说吧,你想要怎么交换?说出你的需求,我们尽力满足。”   “早这样不就好了。”顾蘅略带嘲讽的笑了笑。   她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需要:“我要知道关于浴缸里的孩子背后的一切,收藏血的人是韩子清,但他为什么要血?我希望觉醒者公会能给我们受害者一个交代。”   顾会长原本已经平静的脸色再一次的难看了起来。   他看着顾蘅的表情简直难看的像是在看一个什么怪物一样:完完全全的不能理解。   “我们?受害者?”顾会长对她说出口的称呼简直不敢置信:她已经这么自然而然的把异灵当成我们了吗?   异灵在她眼里,竟然变成了受害者?   何况这件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觉醒者公会为了能得到顾蘅能多把契约武器装备的关窍,愿意为此付出绝大代价,他甚至考虑过如果顾蘅想要整个公会的权力,想要让顾玉一无所有,想要回她曾经的婚约,甚至想要觉醒者公会剩下的所有武器装备---他想过了所有的可能性,但万万没有想到,顾蘅要的竟然会是韩子清的信息?   他只觉得荒谬可笑,看着顾蘅的眼睛里也写满了惊讶。千言万语到最后汇成了一个表情一个感想:她是疯了不成?   顾蘅点了点头:“这就是我的需求。”她不需要权势,不再需要顾家,也不相信他们所给的富贵荣华。   浴缸差点要哭出来了。   其他的几个异灵则在忙着安慰它:感动也别哭啊,主人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嘛!咱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主人!   顾会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深刻的意识到一个事实:他的这个女儿,已经完完全全的改变了。   也许,现在她的外皮看上去还是人类,但内里已经被监狱里的怪物们同化成了另外一个和它们类似的怪物。也是因为这样,她现在才会站在怪物们的角度看问题,和怪物们共情,对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刨根究底。   而一个站在怪物们的角度思考的女儿,也许真的……才算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吧。   但他无法理解的是,对这件事情追根究底对她有什么好处?   得是傻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会做这种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事?   顾会长迟疑了一下,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他的这个迟疑立刻就被顾蘅捕捉到了,她略带警觉的补充了一句:“别想着更换条件,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   “……”顾会长沉默片刻,迟疑着略有些憋屈的问道,“你确定你只要知道了这些,就告诉我们怎么样才能契约多把武器装备?”   顾蘅点了点头:“是的。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但我不知道的就没有办法了鸭。   她在心里狡黠的想道。   顾会长探究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态光明磊落又舒展,心里半信半疑,一边是欣喜于这件事情如果真能这么解决,那简直是天上掉了馅饼,他未来的权势能够无限膨胀,另外一边,却还是抱着略带担心的疑虑。   直到顾蘅低声说道:“我向你保证,决不食言。”   顾会长这才低声咕哝着点了点头。 第47章 47审问   浴缸一路上一直在感动的嘤嘤嘤,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液体到处乱溅,搞得一路上都是湿漉漉的。要不是因为浴缸的体积变小了,顾蘅觉得自己这会儿大概已经浑身上下的都得湿透了。   现在虽然飞溅出来的只是小小的几滴,但是胸前这里湿一小滩,那边掉一滴,看着也不像个样子。   顾蘅一开始还纵容着她嘤嘤嘤,到后面实在是受不了了,她终于小心的说了一句:“行了行了,别感动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何况我也不光光是为了你,我对那件事情本身也非常在意。”   孩子死在了浴缸里。   血被抽干了---要血干什么?血能带来什么好处?   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更重要的是,干这事儿的韩子清据说还是觉醒者公会里的人。   除了最基础的同理心之外,顾蘅也觉得有这样的人留在一个在现在的地位等同于灵气复苏之前的政府机关里执政,她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要是没有这个能力也就算了,既然有干预的能力、现在又有这个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她就把这件事放在了谈判的天平上。   顾蘅很想知道,凡事都讲利益的顾会长,会不会为了他现在想要的利益而背叛他原本的同盟,会不会为了得到她许诺的‘好处’,就出卖他原本想要包庇的对象。   不过,她对某些人的节操一点也不怀疑。   别问,问就是没有。   顾蘅有些感慨的摸了摸浴缸,低声说道:“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得到真相了。”   旋即,她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医生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提到了医生……奇怪,那天我一直挡在医生的面前,他们怎么会突然想到医生?该死……”顾蘅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想到了相当不好的情况:这些人该不会把医生也抓了当人质吧?   手无缚鸡之力还因为救人受了很严重伤害的医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啊!   “该死……”顾蘅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叫做贷款焦虑,一想到这个这个可能性,她立刻焦灼的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来踱去,几乎快要把一整个房间给转遍了。   她并没有意识到的是,所有的异灵在她越脑补越多,越想越担心,越来越焦虑的同时都不约而同的静默了下来。这一下子就变成了没有一个异灵出声说话,全在面面相觑,你推我我推你的互相暗示一个问题:额……他们该不该跟主人说,医生其实,完全没事?   **   医生安静的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偏头假寐。   他的气色看上去依旧带着一种不太健康的苍白,神色淡淡的,闭着眼睛的时候,侧颜带有一种全然无害的温柔内敛。   刚刚走进大厅的异灵是已经在海心监狱消失了一段时间的九尾狐,她此时是一个艳丽女子的形象,但看着医生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敬畏。   等她走到近前,医生睁开了眼睛:内里一片清明,显然,他根本没有睡着。   他平时看人的时候眼角微垂,唇角上扬,带着笑意的脸上一派春风和暖,但此时眼眸冷如冰封,唇角微微向下,九尾狐浑身一颤,几乎不敢和他对视。   以前监狱里的人都知道,医生虽然解救了无数同伴,但他能救人,就能杀人---那些被他救出来以后还敢阳奉阴违甚至不听号令的,坟头上的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   哦不对,他们异灵是没有坟头这个东西的,大概是吹到风里渣渣都不剩的那种程度吧。   九尾狐颤声说道:“顾小姐被带回了顾家。他们在逼问她关于如何契约这么多异灵的能力。顾会长已经快要没有耐心了。”   医生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但不同于先前的冷肃,他此时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兴味盎然:“她怎么说?”   九尾狐摸不透他的心情到底是好是坏,她小声回应:“她答应了。但是……”   “嗯?”医生挑了挑眉。   “她问顾会长韩子清的情况。”   “哈哈哈哈。”医生忽然笑出了声。   这一回,他脸上的寒意终于彻底消融。   他点了点头:“让它们保护好她的安全。不管怎么样,必须保证她的平安。”   九尾狐颤颤的点了点头---她才不想知道这家伙为什么笑成这样呢,不管他是在笑还是在装睡还是在沉思,在她眼里都还是那个上一秒在笑下一秒就能把人家皮都给全部扒掉的大魔王,看过他翻脸无情的那一面,九尾狐一点也不想挑战医生的权威。   至于这一任监狱主……   啧,挑起了大魔王的兴趣,她最应该做的事情是自求多福,多给自己上几炷香。   **   等回到了定远市,顾蘅这才意识到,海心监狱异灵逃窜这件事,给定远市的整体气氛蒙上了一层极为厚重的阴霾。   她之前在定远市住过一段时间,也许是因为觉醒者公会就坐落在这里的缘故,定远市的整体居住氛围还算不错,和灵气复苏之前相比,也还能算得上秩序井然。   虽然偶尔会有一些案件发生,但是恶□□件的概率总体不高。   但是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满大街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异灵防治指南’,居民们讨论的都是“万一有异灵来攻击了怎么办”,“楚市基地刚刚被一个异灵搞得天翻地覆”,言谈之间,对异灵充满了恐惧、怨恨、愤怒。   随着觉醒者公会的飞行器落在停机坪上,有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冲过人群来送了一束花。   送花的对象是顾玉。   她有些惊喜的拿过了鲜花---虽然在过去的这一年里,被打造成了救星和英雄的顾玉收到过很多很多的花,但是当着顾蘅的面,顾玉还是觉得这束花格外的美。   她有些骄傲的瞟了一眼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顾蘅,俯下身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语气温和的说道:“谢谢你啊小妹妹,为什么要送花给姐姐呢?”   顾蘅清楚的听到了小女孩儿脆生生的声音:“妈妈说,要感谢姐姐守护了我们城市,守护了我们这么多的人,姐姐你未来还会继续守护我们的,对不对?”   “当然,”这句话顾玉已经被训练着说了无数遍,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荣幸。”   小女孩儿有些羞怯的重重点了点头,同时若有所思的注视着的她的顾蘅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亮晶晶的泪花。   顾玉撩了撩自己的秀发,对着顾蘅轻“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把自己和那些异灵分到一边去。怎么,羡慕啊?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顾蘅没想到自己只是多看了两眼也要被冷嘲热讽一波。   她懒得和顾玉打嘴仗:浴缸在出事之前,难道就不是人类了?   当然,她并不是否认异灵当中会有那种天生反人类反社会的疯批,但是就像人类里也一样有物种多样性一样,异灵里也有像医生那样温柔体贴,从没有干过坏事的种类。   分到一边怎么了?   顾蘅腹诽了一小会儿。   她不说话,落在顾玉眼里却成了心虚。   顾玉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那边齐越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是黑的,张口就是一个爆炸性新闻:“韩家被灭门了。”   ***   顾蘅在赶去韩家的路上忍不住先问了一句浴缸:“不是你干的吧?”   浴缸好像说过在解禁之后她已经弄死了韩子清,但是他们都觉得,韩家的事情绝对不止韩子清一个人是什么嗜血狂魔这么简单。   收集孩子的血液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不查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就不算给死去的孩子找到了一个真相,也并不足以告慰死者。   所以浴缸虽然在取回血液的时候杀掉了韩子清,可并没有顺路“斩草除根”。   当时既然没有,那么现在的灭门惨案,自然也不会是浴缸做的了。   果不其然,浴缸特别委屈的迅速回答:“不是我!”   他们很快的赶到了韩家。   顾会长早就已经到了这里。   他的脸色也很难看----他衡量过两方的价值,这一次,他并没打算包庇韩家。   不管韩子清取小孩子的血是有什么好处,都不及顾蘅手里能收服多把异灵武器装备的诱惑大。   顾会长毫不怀疑,只要他有数把高级武器装备在手,立刻就能成为真正的‘大权独揽’,等到那个时候,他就不需要再搞权力制衡,也不需要再玩弄权术,甚至一点都不会再受制于人!   只要稍稍权衡利弊,顾会长几乎是立刻就得出了这件事的结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这边刚刚下了决不包庇,不惜代价也要满足顾蘅的决心,下一秒钟韩家就全体死光,现在眼看着线索全断,什么交代什么交易,全都成了空谈!   顾蘅走进了韩家。   她并没有在意顾会长难看的脸色,而是仔仔细细的在韩家所有的受害者身边停留了一会儿,一个一个的检视了过去。   很快的,顾蘅和浴缸得出了一个共同结论:“他们的血……也一样被放干了?”   一模一样的作案手法。   一模一样的死亡方式。   到底是一种巧合,还是有人借着这件事,想要表达什么?   顾蘅抬起头来,正对上顾会长的脸。   在意识到对方眉梢眼角的黯淡是因为担心拿不到她答应的好处之后,顾蘅露出了略带微妙的笑意:“这件事,大概真的不能算我食言?”瞧,这难道不是上天都不想要她和顾会长他们做交易?现在线索都断光了,韩家的人也死的精光,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会长眯起了眼睛。   他意识到自己的手里的确是没有什么太多的筹码了。   她原先在意的东西,现在都不在意了,以前看重的,现在都当成了过眼云烟。   顾会长阴恻恻的冷冷道:“那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   好好考虑考虑,自然不是字面上的‘好好考虑’这么简单的意思。   这一次的‘好好考虑’,在顾蘅油盐不进的冷漠表现之下,也变得激进起来。   顾会长把她丢进了一个地牢里,四面漆黑,一点儿光都没有。   这是软的不行,交易不成,就来硬的了?   顾蘅咕哝了一声“怎么就只有这么点老套的本事”,然后就被不由分说的推了进去。   顾玉在小小的窗口外头带着恶意的冷笑起来:“你就好好呆在里面思考一下吧,我的好姐姐!”   她可还没见过多少人能抗住小黑屋的---多半是不要几个小时就得疯了。   顾蘅在黑暗里闭上了眼睛。   她在意识里吩咐19号:“喂,19号,放点电影来看看。”   “???”   19号:我特么就这么点功能?   供你在小黑屋里放电影用的?   不是,我能直接给你直播世界上任何一个有电的摄像头监视器,结果到了你这里,我就只剩下放电影这么个效果?   “……”苦逼的19号在监狱长的淫威下敢怒不敢言,只好认认真真的当起了放映器。   顾蘅在黑暗里看了一部又一部,她是很久没有过这么轻松惬意的时刻了。   甚至在看某部爱情电影的时候,顾蘅还小声的、感慨的咕哝了一句:“要是医生在这儿就好了。”   一个人看电影没人分享感言,偶尔还是会有一点点寂寞的鸭。   她看喜剧片看的咯咯咯,看爱情片看的呜呜呜,小黑屋里的声音经过了铁皮,传到外头去的时候难免有些失真,听上去就变成了低低的“呜呜呜”、“嗡嗡嗡”,一直站在门口甚至站的有点儿腿酸的顾玉侧耳听了听,到底还是不敢太过分,只怕把她活生生逼疯了,忍不住敲了敲铁门喊道:“你想通了没有?想通了求饶我就放你出来!”   刚刚在看哭戏才开始掉眼泪的顾蘅被她骤然一句尖锐的喊叫打断了刚刚才入戏的心情,一秒出戏之后,顾蘅忍不住喊了一声:“吵死了你,好烦啊!”   “????”顾玉被喷了一句,差点没跳脚。   她当下崩了脸,也顾不得自己原先答应了父亲的话了:既然顾蘅还这么硬骨头,她管她疯不疯啊!   顾玉索性出去吃了顿饭再回来,只是这次等她再回来侧耳倾听的时候,里头的声音却是一点都没有了。   顾玉心颤了颤:糟糕!该不会出事了吧?   她是知道小黑屋的厉害的---只容一人躺着甚至连起身都不能的小黑屋对于很多人来讲都是恐怖的棺材,等到关上了门和窗之后的窒息感,更是能让绝大多数精神良好的人迅速滑落往崩溃的深渊。   哪怕是经过了专门训练的间谍和军人都不见得能扛得住这一关,毕竟人的精神比□□更脆弱,单纯的痛苦或许可以抵抗,但这种精神上的攻击,却很难单纯的依靠意志忽略。   顾会长已经叮嘱过她必须寸步不离:毕竟能契约这么多把武器装备的方式实在太过珍贵,要是顾蘅疯了或者自杀了,那对他们,对全人类来讲都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   顾玉恐慌的一把打开了小黑屋的门,急匆匆的探身进去想看一下顾蘅的状况。   头刚刚探入,顾玉只觉得头皮一麻,她长长的头发被人从后方一把媷住,摁着就往地上撞。   力气大的几乎像是铁钳。   更恐怖的是,小黑屋的门竟然“砰”的一下就关上了!   顾玉瞬间爆发出一声又长又惨烈的嘶吼。   “啊!!!!”不不不,外面的其他人暂时被她支开了!   外面暂时没有其他人啊!   她自己都出不去了!   也就在她眼睁睁看着门关上开始疯狂尖叫的时候,把她摁在地上的那双手凑到她耳边阴森森的、语气却笑嘻嘻的说道:“小玉,咱们就一起呆在里面吧!”   **   顾玉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半疯狂了。   她被摁在冷硬的床板上,被迫和顾蘅挤在一个像是棺材一样的夹层里一整个晚上。   她先是以为死死摁住自己无法动弹的是鬼,在知道了身边有人但顾蘅故意在吓她之后,顾玉才意识到,这里的环境竟然如此难以忍耐。   度日如年。   不,度秒如年。   所以当外面的人发现顾玉不见了,意识到出了事匆匆忙忙开了门把她们都放出来的时候,顾玉已经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反而是同样和她共处一室而且比她在那个环境里呆的更久的顾蘅,伸出细白的手指抚了抚自己的长头发,很淡定的瞥了一眼还在尖叫的顾玉,一脸的无所谓:“别叫了别叫了,好吵啊你。”   “……”   匆匆赶来并且看完了整一幕的顾会长停住了。   他很快的意识到:顾蘅的确已经成为了一颗油盐不进的铜豌豆。   顾会长的眼底划过了一丝寒意。   **   当齐越走进顾蘅被关押的房间的时候,顾蘅已经无聊到打了个呵欠了。   她懒洋洋的瞥了一眼这个依旧相当俊秀的男人,有些不理解的问道:“我说你们不累吗?一个个轮着过来劝我,从大到小,现在连你一个外人也要过来指手画脚的劝人了,有这功夫,咱们多找找跑掉的异灵不好吗?多稳稳人心做点儿正事不好吗?跑来我这儿跟我轮番谈话,不是纯粹就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吗?”   齐越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作为和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齐越心里有种微妙的优越感:他觉得,自己是比顾会长和顾玉更了解她的。   了解她的嘴硬心软,料及顾大小姐傲慢外表下的温柔。   她以前也是这样的,不管嘴上有多嫌弃他们两个的婚约也好,在行为上,不管何时何地,总是护着他的。   现在两个人的婚约虽然解除了,但他至少还是希望她能过的好的。   齐越坐了下来,柔声劝道:“阿蘅,你不要再犟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你交出筹码,顾伯父一定能保证你的安全。”   顾蘅这一次真的是不理解了。   她呵欠打到一半收住了,张着嘴诧异的瞅着面前一脸理所当然,‘我是为了你好’的男人---实际上,自从两个人的婚约解除之后,她已经几乎完全没有再想起他了。   并不是对他背信弃义的行为没有恨意,而是她觉得懒得计较。   但这并不代表着,这人现在自己撞到她面前来,她还能继续选择无视。   顾蘅丝毫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你们还有完没完?什么收服异灵的筹码,我告诉你,没有诀窍,没有秘诀,想要获得更多的武器装备,只有一个方法。”   “是什么?”齐越忍不住凑了过来。   “对他们好。”顾蘅的眸子闪闪发光---她说的可全都是大实话,“能有多好就有多好,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他们,然后说不定哪一天,你就能感动了其中一个,满足了它的心愿,然后从此就有了武器装备了。”   “荒谬!”齐越勃然变色---他先前还以为顾蘅是真的念着他们年少时候的情谊在他面前愿意吐露一些真相,但现在看来,她是真的不见黄河心不死,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是没有丝毫服软的念头!   她是不是觉得到了这一步,还能继续拖延下去?   齐越几乎是痛心疾首的苦口婆心:“阿蘅,我是看在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上,最后一次来劝劝你……”   “情谊?”顾蘅没等他说完,就粗暴的撕下了这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是你背着我和顾玉滚上床的情谊,还是你和她在背地里吐槽我不解风情不及她温柔小意的情谊?”   齐越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并没想到顾蘅现如今变得如此尖锐又不讲理,这字字句句的,全是不给人留丝毫情面的尖锐。   但在拂袖而去之前,齐越最终还是铁青着脸跟她做了最后一次确认:“你是真的什么也不想说?”   顾蘅认真的说道:“我没有别的诀窍,就是对它们好。”   “……”齐越顿了顿,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以为没有人试过?第一任监狱主,脾气软的几乎连生气都不会,就是个包子性格,进去不到一个月,尸骨无存!对他们好?阿蘅,你要编谎话,也编个像样点儿的谎话!”   顾蘅先是一愣,然后微微弯起了眼睛。   她冷不防的问道:“所以,你们打算怎么样呢?”   齐越听到她问的这句话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顾蘅的眼睛,最终冷冷说道:“若你坚持这就是你的答案,那么我们也不能再包庇你了。身为监狱主,私放了整个海心监狱的囚犯,这是背叛人类的大罪。之前是顾伯伯替你压着所有的舆论压力和审判压力,但如果你对人类毫无贡献,那么我们就只能……对你的罪行进行公审。”   他看了一眼顾蘅,看她似乎仍然在笑,咬牙道:“我今天来,全是为了你好!你既然不领情,那么公审就在明日了!你做好准备吧!” 第48章 48公审(1)   齐越走了。   顾蘅听到她身边带着的所有异灵都在躁动不安。   小鸟叽叽咕咕的愤怒叫喊:“主人,公审什么公审,他们肯定要做伪证,准备了一大堆诬陷你的证词证据证言,我们不要被他们诬陷,我们守护您打出去!”   “去哪里?”顾蘅问道。   人类有数的几个安全聚集地都在觉醒者公会的控制之下,平稳运行的社会秩序也只倚赖于觉醒者公会的保护。在这样的社会气氛下,绝大多数的民众早就已经对觉醒者公会的每一道命令、每一个叮咛言听计从了。   所以如果她成为了人类叛徒,在公审之前不战而逃,在其他所有人类的眼里,就变成了心虚。   觉醒者公会可以在她身上扣下一顶一顶的帽子,将所有的罪名都按在她的脑袋上,而所有的人类聚集地就从此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人到底是社会性的动物。   她或许可以流浪一时,但绝不可能没有任何社交的独活一世。   所以她不能逃---至少,不能在知道海心监狱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望风而逃,否则她就只能从此隐姓埋名了。   但顾蘅的这些想法,单纯的异灵们并不理解。   浴缸甚至咕噜噜的小声喊道:“我们逃出去找医生呀!或者去找其他的伙伴,跟他们在一起我们就安全了!”   顾蘅敏锐的问道:“你知道其他的异灵在哪里?”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浴缸不得不庆幸自己没有脸,不会表现出心虚的表情,它慌忙的在其他异灵的怒视下给自己找补:“我们可以跑出去以后再找它们嘛!”   顾蘅没有太怀疑过异灵的‘单纯’,在浴缸的回应之后‘哦’了一声,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医生的情况呢。”   也不知道他的伤势,好的怎么样了?   **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   事实上最近定远市的气氛一直很糟糕。   不仅仅是楚市安全区伤亡惨重的事情给了定远市的民心带来了恐慌,最近楚市安全区外的迷雾区域,似乎也有些异动。   再加上还有传言说觉醒者公会耗费了无数人力才关进海心监狱的异灵集体越狱,这个消息就更是闹的听说过这个消息的人更加人心惶惶了。   要知道海心监狱的囚犯,据说最高级别是‘准魔王’级的S,虽然无法证实这个传言的真假,但只要想想一个准魔王级能造成的伤亡,就不得不让人担心定远市如今的安全了。   哪怕觉醒者公会的总部就在他们这里,也无法完全压制外面满天飞的流言。   直到觉醒者公会的官网上出了帖子,而这一期的标题则相当惊悚   【人类叛徒、异灵之母】   所有聚在觉醒者公会前面的民众都看过了那个帖子。   而几乎每一个人看完之后都很愤慨,这会儿趁着公审还没开始,不少人见了面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你说帖子里写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啊,这哪还有人能和异灵混到一起去的?怎么也没听过异灵会接纳人类做他们的同类啊!何况她还姓顾!”   “何止姓顾啊,据说,还是……”说话的那人显然看的八卦狗血帖子更多,指了指天上---这时候他们的天值得自然是保护普通民众的觉醒者公会了,“会长的大女儿。这么贵重的身份,也不知道她是图什么。”   “图什么?你又知道了?”旁人有人凑过来挤眉弄眼的笑道,“据说异灵里头也有那种长得像人的绝世美女和绝世帅哥,说不定人家就图那一口呢?”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站在他们旁边的高挑男人已经攥紧了手臂,手臂上的青筋条条绷紧,若是自制力再差一分,他就要一拳干翻这些只会在背后嚼舌头的小人!   任飞腾匆匆赶到定远市的时候已经是公审开始之前的几小时了。   公审的消息都已经传到了大众耳朵里,他虽然竭尽全力想要想办法营救顾蘅,但现如今安全区都是觉醒者公会一家独大,任家原本的军中势力在听说了他的请求之后,都只能纷纷表示让他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但任飞腾怎么听得下去这些愚民们用那样下流的口气和充满了暧昧的语句揣测顾蘅!   如果没有阿蘅,现在楚市安全区早就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但他更清楚的一点是,如果他现在在这里和这些人干上一架,旁边那些一直在虎视眈眈的巡视着的觉醒者大概立刻就会上来把他‘架’走,到那个时候,站在审讯台上的顾蘅才是真真正正的孤立无援!   所以虽然已经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但任飞腾还是死死的站在原地,竭力转开注意力不要去听那些猥琐的言辞和揣测。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到了极限的时候,身边嗡嗡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任飞腾抬头一看,怒目圆睁:被拷住了双手,完全被当成囚犯对待的顾蘅,慢慢的走在几个身穿制服的男人后面,缓步走上了审讯台。   她的气色看上去有些疲惫,而周围的那些愚民们在看到顾蘅的一刹那,就激愤的开始怒骂起来---仿佛在他们眼里,根本不需要经过什么公审,顾蘅就已经坐实了所有公开的罪名,真的就是那种十恶不赦的罪犯。   甚至有人拿出了臭鸡蛋就开始往台上丢---任飞腾差点没气炸,还好这件事倒是有几个巡视的人拦了一下,要不然他肯定再忍不下去要跟那些人打起来了。   顾蘅并没有注意到在场边目有忧色随时准备冲上来的任飞腾,第一个臭鸡蛋砸上来的时候“啪”的一声落在她的脚边,顾会长那时候就跟在她身后,他此时低声对她说道:“你要是现在后悔,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顾蘅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臭鸡蛋,摇了摇头正色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们所谓的叛徒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不知悔改!”顾会长咬牙看了一眼到了如今依旧不肯服软的顾蘅,心知不把她逼到绝路上,就看不到她藏得最深的底牌---事实上事到如今,换了绝大部分人绝对已经开始痛哭流涕悔不当初了,这被满世界唾骂的气氛,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下来的。   至少,他的二女儿顾玉是绝对没有这个抗压能力的。   既然顾蘅丝毫没有服软的迹象,顾会长也就不再多费口舌了。   他转身走到了主位上,示意押送者把顾蘅送到了审讯台上站定,等他和另外几个基地里的重要领导坐了下来,周围原本叫骂的气氛也就一下子安静了。   顾会长此时才转向顾蘅,高声问道:“嫌疑人顾蘅,主要罪行有两条。其一,在楚市安全区勾结母巢怪物,帮助怪物寄生楚市幸存者,导致多人死亡。其二,在海心监狱做监狱长期间,私纵监狱犯人,导致狱中大量异灵出逃,现多名危险异灵在外游荡,给人民安全带来了极大威胁。”   这两条虽然早就在帖子里公开过了,但现在再提,还是在群众里引发了一阵嗡嗡的讨论声。   顾蘅不用听也知道那些人在愤怒的喊着什么。   她微微启唇,只问了三个字:“证据呢?”   “有人证,有物证。”顾会长的准备很齐全。   最先上来的依就是人证。   向英先前已经在楚市指证过顾蘅一次了,如今在成千上万的群众面前,他再一次站了出来,把自己当时看到的顾蘅和母巢交谈做交易、拦着他不让他救人、到最后拖延时间导致女友不治身亡的情况一一说了一遍。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擦眼角的眼泪:“我的未婚妻是被我和她几句话气的跑出去才会遭遇不测的,我想拿自己去换她,不仅仅有我作为未婚夫的责任和情谊,还有对她的满满内疚!”他说着,愤怒的指向顾蘅,“可她却再三拖延,直到最后,我终于得到了她的允许去换回可心的时候,却已经太晚了……”   铁汉柔情、硬汉落泪,最是惹人心生怜惜。   在场的不少人被他带的唏嘘感慨,哪怕是一些原本还算理智的群众,也对他话里铁石心肠的顾蘅生了不满。   “顾蘅,你有什么话说?”顾会长在上首威严问道。   “我和母巢交谈,是事实。”顾蘅沉静的点了点头。   底下的嗡嗡声更大了。顾蘅甚至在其中听到了几声尖锐的怒骂:“叛徒!”   她冷笑着捋了捋额前被风吹拂着的刘海,在阳光下,顾会长看到了她眼底笃定的光。   他忽然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也就在这个时候,在场所有人听到了一句他们都不太理解的话:“可要说交谈,我们现在不都在跟母巢交谈吗?难道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通敌叛国,抛家异族?”   顾会长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但当他意识到顾蘅话里的意思的时候,忍不住肝胆俱裂,指向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向英,大声吼道:“警戒!警戒!”   “啊啊啊啊”的尖叫一下子从广场上爆发了出来。   当着所有在场者的面,听到了顾蘅的最后一句话,向英的面色陡然一变,旋即身体像是过了热的橡皮泥一样软瘫下来,只听“嗡嗡”声响起,向英身体表面的一层皮软绵绵剥落在地上,堆成了一整团。   一只巨大的、足有一人高的巨蜂冲天而起,“嗡”的朝着顾蘅的方向冲了过去!   “不好!”   任飞腾在台下一看,拔腿就要往台上冲,只奈何人群看到这一幕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哭喊声、求救声、尖叫乱跑的男男女女当场冲的他动弹不得。   任飞腾急得要命:就算阿蘅有通天的本事,她也不该在手被拷住的这时候当众揭发向英啊!   她手都一动不能动,现在说向英的事情,最脆弱的受害者不就是她吗?   但只听“铛”的一声,那巨蜂的尾针刚刚弹出,竟像是重重碰在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上,而顾蘅的手往下轻轻一划,再抬起来的时候,手上的手铐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手中白光一闪,任飞腾定睛去看的时候,却见一只原本只有人手指大小的小鸟倏然冲出,当它飞到巨蜂面前时,已经越来越大,直到和巨蜂一般大小,张嘴“吧唧”就是一口。   那巨蜂竟像是遇到了天敌,左右拍着翅膀却怎么也逃不开,被足有一人高的小鸟一口吞下,小鸟伸翅膀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肚子,“咕咕”了两声,得意的朝顾蘅挥了挥翅膀。   顾蘅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轻轻扬了扬眉头,露出了全然无辜的、迷茫的神情:“现如今这人证,还做的数吗?”   上一回向英露面的时候,她就听到向英每说一句话似乎都有嗡嗡连声。   只是她的异能只能听到两句,到后头就听不见了---她起初还疑心过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甚至是幻听了,又或者是因为当时母巢附近的蜂群没有被清理干净的缘故,但另外一件事引发了她的疑窦:被换回来的其他幸存者都没活下来,为什么只有向英例外?   固然他是最后一个作为‘交换者’被送进去的没错,但他能活蹦乱跳的活着,莫非这才是母巢真正的后手?   这样怀疑的念头一起,顾蘅也就没把向英的‘背叛’看的太严重了---那皮下到底是不是个人都还有待商榷呢,他说的话,又能有几句是人话?   果不其然,今天再看到向英,她凝神倾听的时候,竟然再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嗡嗡’连声!   虽然她及时粉碎了披着人皮的怪物的攻势,但坐在台上只受了一点惊吓的领导们,脸色却格外的难看起来:在他们所有人看来,这毫无疑问的,是顾蘅对他们所有人的挑衅。   这是莫大的耻辱!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向英的异常,却被她在这种时候当众揭破,这简直是把他们的‘公审’,变成了一场把觉醒者公会的面皮剥下来丢在地上踩的闹剧!   而顾蘅现在的‘迷茫’,落在他们眼里则更是挑衅---她先前的镇定显然是成竹在胸,临到台前弄了这么一出,倒把他们这些人变成了耍猴的了!   顾会长的脸色越来越沉。   刚才他也在这只巨蜂的攻击范围之内,更加别说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和向英还交谈过几次,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甚至冷汗涔涔的想过,要是在那几次独处的时候,这只会披着人皮的巨蜂也像对待向英一样占据了他的身体,他现在是不是也会成了某些东西的傀儡?   这个该死的逆女,明明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却没想过要提醒他一句,甚至在刚才也只想着自己的安全,根本没把他们这些亲人的安危放在心上过!   顾会长心中发狠,咬牙切齿的说道:“上物证。” 第49章 49公审(2)   巨蜂引起的混乱,过了一段时间才平息下来。   顾蘅自己也非常好奇,他们信誓旦旦说的“勾结异灵、背叛人类”的物证是什么。   也许是因为她的表情看上去太镇定,顾玉早已经暗中气得牙痒痒,得到了顾会长颔首的暗示,她立刻颐指气使的一指前方:“你不是要看证据吗?放给你看。”   顾蘅听到“放”这个字,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   众目睽睽,她前方不远处溅上了巨蜂黄色黏液的白墙上,投影出了顾蘅眼熟的光景。   医生牵着她的手,而她正以一种旁观者看来近乎于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向男人。   画面里,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说道:“你不了解我的处境,我是没有选择。我从头到尾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如果我不拼一拼,我只会成为某些人的垫脚石……”   医生听着她的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么,这一次至少允许我站在您身边吧。”   顾蘅清楚的记得这是医生让她不要冒险和浴缸沟通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但在在场的所有人看来,这明明白白就是她在抱怨自己被送到了监狱里,也是她在和医生合谋要“拼一拼”!   顾蘅的脸色十分难看:这段对话被剪掉了一部分,这些话她虽然都说过,但明明当时就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顾蘅愤怒的表情,顾玉在台上“哼”了一声,手上又按了按,视频立刻跳转到了下一段。   画面上,顾蘅站在房间门口,房间门上闪烁着红色的提示:   【是否打开25号□□室?】   顾蘅拉动了摇杆三次,而画面上清清楚楚的露出了她的脸,所有人都能看清,她打开了25号的房门。   台上,顾玉清冽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们都看清楚这个日期。”   接下来出现在屏幕上的,是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的苍白的死者面容。   照片拍摄的时间,正是顾蘅打开□□室当天。   顾玉略带悲愤的怒道:“这位死者,正是我们的同事韩子清。他也是一个觉醒者,曾经拯救保护过无数的民众,但在顾蘅打开了25号□□室之后,25号残忍的谋夺了他的性命,甚至将他全身的血液都放干了。而就在最近……韩家甚至被人灭了满门!”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韩家灭门案的事情在场的很多人都有所耳闻,在安全区像这样的极端恶性案件毕竟还是少数,一旦出了,多半会引起极大的讨论和关注。   “我……”顾蘅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只听“啪”的一声,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个臭鸡蛋,若不是她闪避得快,只怕当场就要砸在她的脸上了。   但就算没有被腥臭的蛋液弄脏,顾蘅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底下一声尖锐的怒骂:“人类叛徒!”   顾玉的唇角微微一挑。   他们拿到手的就录像并不多,剪辑之后拼拼凑凑,也只能找到这一些---但有这一些,也就足够将她钉死了。   有了第一声呵骂,第二声第三声也就顺理成章起来。   顾蘅的声音被淹没在周围一片的尖锐骂声里,对于大多数本就已经在忧心忡忡自己安危的民众而言,抓到了一个竟然能对异灵充满了同情心、和异灵含情脉脉相对、还把异灵收容间的房门大开的叛徒,哪有不恨之入骨的道理?   当下根本没有人在意她要说什么,顾蘅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台下一张张满是恨意的脸。   也就在群情激奋达到了顶峰的时候,顾会长忽然站起了身来。   他老泪纵横,满脸全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惜和懊悔---底下讨伐的声浪渐渐低了下去,就连顾玉也有些措手不及:这一切不是说好了的吗?爸爸怎么还会当众哭起来?   但顾会长的确捶胸顿足:“我这个大女儿,的确从小娇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缺乏了几分大局观念。但这不能全怪她,一大半倒要怪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教育好孩子。”   底下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顾玉小姐多好啊!不是会长的错!”   顾会长叹了一口气,看向独自站在台上一堆污秽当中依旧肩背笔挺、神色漠然,看着甚至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被这么多人唾骂的顾蘅:“阿蘅,若你愿意将功赎罪,为父拿自己的位置担保,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至少保你安全无虞。”顾会长的咬字着重在了‘将功赎罪’四个字上,意有所指。   “会长,这怎么可以!”底下一片哗然。   顾蘅的唇角勾起了深深的弧度。   她正要开口,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旋即,一阵地动山摇。   地晃了一下。   连头上的天,似乎也摇晃了一下。   原本的痛骂声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底下的民众东倒西歪的在地上瘫了一地,旋即当一地的民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尖叫声汇聚成一片,哭爹喊娘的混乱,再一次盖过了先前的嘈杂。   “异灵入侵了!安全区的保护罩要破了!”   远处传来的哨兵的示警响彻云霄。   大地在晃动,在一片混乱里,顾蘅甚至还来得及看了一眼顾父: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如出一辙的茫然。   片刻之后,砰砰的天地重锤声,终于停了下来。   顾父惊魂未定,额头上汗水涔涔,他略带恐慌的看了一眼顾蘅,一挥手对身边的人喊道:“带上她,我们去城墙上看一看。”   **   大敌当前,这会儿也顾不上顾蘅的审判了。   在安全区被异灵攻破的恐惧面前,什么事情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然而等到到了城墙上,等看清了墙下的场景,所有人都陷入了惊恐的沉默:墙下黑压压的一片,竟然全是各式各样的异灵!   有肉山一样的巨型拼凑者。   有高大巍峨的树灵和体型庞大的异种生物。   这些足有几人高的怪物们结成了队列,从城墙上看去,它们的身上还坐着一些身形灵巧的小型妖物,那些娇小的身影若隐若现,但进退有据,竟隐约能看到有人指挥的影子。   城墙上的咒印已经出现了隐隐的裂痕,每一个安全区的城墙本身只能起到物理屏障的作用,一旦咒印破碎,那就是安全区保护罩被打破的征兆!   顾父的脸上已经显出了惶然。   在过去,虽然也出现过安全区被攻破的惨案,但多半都是高阶异灵一人所为,就像母巢这样的高阶异灵能够指挥得动数以千计的下属,但归根究底,绝大多数的异灵和异灵之间从来不是铁板一块,除了争斗之外,多数时候只管自己,这也是人类能在强大的异灵面前存活至今甚至还反过来收服镇压了一部分异灵的原因。   顾蘅也感觉到了城下传来的强大压迫感。   她探头出去刚看了一眼,忽然皱起了眉头:咦……她好像看到了一些她在监狱主手册里看到过的异灵?   就在她想要看的更清楚的时候,顾蘅忽然听到了底下的欢呼声。   当中的那棵巨树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一般,伸出了自己的其中一根枝丫,朝着上方挥了又挥,从顾蘅的角度看去,竟然像是在打招呼的样子。   顾蘅不由得一愣。   但就在她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的时候,城墙咒印上的裂痕已经越来越大,眼看着再给点时间,那片咒印就会从中断裂,土崩瓦解!   也许是注意到了咒印的样子,顾会长高声喊道:“准备战斗!都振作一点,想想城里的民众,想想你们的父母家小!”   所有人神色一凛:是了,觉醒者的父母亲眷都住在城里,一旦城破,谁家的亲友能逃得过?   如果符咒真的断了---在如今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那他们就算拿肉身填,也只能和这些异灵血战到底,至少给家人拖延一线逃跑的时机!   在场的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就在防卫开始忙乱开展起来的时候,顾蘅忽然感觉胸口一凉,她低头一看: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已经顶在了她的胸口。   顾会长的脸上只余下了‘狰狞’两字。   他声线极低,原本的从容完全消失,此时的低语如魔鬼的嘶吼:“交出你控制这些异灵的方法,哪怕是背叛!你是怎么收服这么多异灵的!你若不说……就死在这里吧!”   他已经没这么多的时间再慢慢和她周旋了,现在眼看城破在即,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权势,至此也全化为云烟。   若是能得到她和异灵沟通的方法,他独身保命,日后还能东山再起。若她再有一个不字,如今乱象已生,他还不如就此了结了她的性命,再自己想法子逃命去!   顾会长的眼睛血红,显然已经是笼中困兽。   顾蘅的唇角就勾起一点凉薄的笑意:她对父爱早就已经没有期待了。但是在被他用匕首指着的时候,胸口却还是升起了一点残留的痛意。   到底父慈女孝了那么多年,如今的这点不甘,全是因为过往。   她坚决的摇了摇头,身后看似被紧紧绑住的手已经开始喊起了火炉,但当她刚刚开口说了一个“不”字的时候,顾会长却似乎连听她说完话的耐心都没有了,在情绪的极度恐惧和紧绷当中,一下就捅了过来。   只听一声重重的“砰”,已经做好了反抗准备的顾蘅肩上陡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推力,而她震惊的瞳孔里,映出了最后的影像:是齐越从她父亲身后伸手将她重重推下,而他的嘴唇蠕动,竟是在说‘走好’二字。   城高近十米。   风声呼啸。   然而当顾蘅拼命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要避免头部和脆弱的后脑勺落地的时候,她却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了软绵绵的触感。   旋即,她嗅到了一点淡淡的冷香。   有人凑到了她耳边,像是轻轻的咬了一口,声音低低的笑着:“看,我捡到了什么。” 第50章 50最后的尝试   低沉的声线格外耳熟。   如果不是耳熟的声音,顾蘅大概已经一巴掌打上去了---那声音就在耳边,近的已经超出了两个陌生人之间该有的安全距离。   但就是因为这声音太耳熟,顾蘅才茫然的在风声里抬起了头:是医生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但入目的是一张蒙着面的脸:这张脸上覆盖了一张古怪的笑脸面具,面具的嘴唇上扬整体雪白,虽然是一张笑脸的模样,但乍眼看去却让人只觉得分外惊悚。   男人抱着她很快稳稳落地。   在他们身边,从城墙上看下来聚集的那些异灵乖巧匍匐,全然温驯,根本不见半分顾蘅在城墙上看到的张牙舞爪的疯狂。   顾蘅悄悄咽了一口口水:这会儿她对自己听声音的能力又有点儿疑惑了。   是医生的话,不会这么厉害吧?   在场这么多的异灵都听他的指挥,那得多高的等级,多强大的异能?   大约……只是好听的声音总是相似的?又或者,纯粹只是她的错觉?   她有些不安起来。   顾蘅凝视了一会儿那张笑脸,最终还是没忍住,直接按照自己的心意伸出手,想要迅速的揭下那张面具看看下面的脸:她没想过如果证实了自己心里的猜测要怎么样,只是单纯的按照自己的直觉伸手罢了。   但当她的手真的凑的近到只要一用力就能揭开面具的程度,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却不退反进,凑到了她耳畔。   两人之间几乎是零距离,你压着我我压着你,顾蘅又是被抱在他的胸口,这时候被他身体压住的手臂反而无法伸到他的面前,她忍不住瞪瞪眼睛,看在男人眼里多了几分平时少见的娇憨和不满。   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温热的震动了她的耳膜,在耳畔敏感的细胞上带来某种酥麻的战栗感:“现在还不可以,不要调皮。”   顾蘅不太服气的、又很不满的挑了挑眉毛:“……”   谁调皮?   顾蘅带着不服的咕哝起来:“我只是觉得你的声音有点耳熟。”   “是吗?”男人轻笑了一声。   他笑起来的时候就更像医生了。   顾蘅瞪着眼睛瞅瞅他:这家伙既没否认‘耳熟’,又没问‘跟谁相似’,到底是不是医生啊!   但是……但是医生只是个F级的无危异灵啊!他甚至还是血肉之躯,怎么看也不像能飞起来好几米直接一把接住她还举重若轻的。   要是有这能力,他当初怎么会乖乖留在监狱里被前任的监狱主虐打呢?   顾蘅狐疑的看了半天那张牢牢的黏在了他脸上的面具。   虽然她有种预感,如果自己坚持的话可以一把掀掉面具,男人对她的抵抗并不坚持,但鬼使神差的,她最后还是缩回了手,嘟哝道:“不给看就不给看吧。”   男人带着笑的低语道:“并不是不给你看,但揭下我面具的人就要永远呆在我身边。”他的声线低靡下来,隐约带上了两分诱哄的迷乱,“你做好这个准备了吗?”   顾蘅有些目瞪口呆:这不是强盗逻辑嘛。   这看一眼就要负责人家的终身了,怎么,你是古代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看一眼就得少一块肉吗?   算了算了。   为了避免被无赖碰瓷赖上一辈子,顾蘅压了压在心里乱窜着想要求证的小兔子,最后若无其事的缩回了手,沉默着垂眸“哦”了一声,对对方的疑惑不置可否。   最后她没趣的咕哝了一声:“算了算了,不看就不看吧,拉倒。”   她的退缩并没让对方惊讶,反而倒像是对方的意料之中。   男人轻轻笑了笑,这会儿才顺其自然的把她放在了地上,牵住了她的手道:“你先随我来。”   **   在顾蘅落入男人怀里的那一刹那,城下剑拔弩张的攻城气氛立刻就停了。   城下那些原本舍身忘死、仿佛随时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撞击城墙上的防御、破坏定远城的镇压符咒的异灵们全体都停下了他们的动作,砰砰砰的接连不断的撞击声浪,忽然之间就停了。   城上在确定了攻势停止之后,良久终于有人发出了第一声欢呼:“太好了!太好了!异灵退了!”   顾父呆若木鸡的看向城下,又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了一眼齐越:这年轻人镇定的仿佛他什么也没有做一样,就好像那刚才骤然推人的人,和他全不相干。   实际上在顾蘅刚掉下去的那一瞬间顾父就已经后悔了。   他冲齐越吼道:“你做了什么?!”   齐越一把搂住了怀里的顾玉,他的眸光锐利,举手投足之前敛去了原先的犹豫。   齐越淡淡的回答道:“伯父,觉醒者公会应该由觉醒者自己控制。”   “你说什么?”顾父的脸色骤然转为铁青:要不是因为顾玉的装备耐久度已经掉到了接近为零,他也不会想尽办法的就是要从顾蘅手里逼问出能一次性控制这么多异灵的手段。   他殚思竭虑、想尽办法,说到底都是为了谁?   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几天?要他退可以,凭什么是现在?   竖子!   就连顾玉也震惊的抬起头看向齐越,她不敢相信,自己亲爱的未婚夫怎么会突然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怯懦的、嗫嚅着喊了他一声:“齐越,你什么意思?”   “小玉,这不好吗?你姐姐走了,你自然就是顾家唯一的大小姐,你也不用再为了姐妹之间的事情烦恼,更不用再露出那样嫉妒艳羡的表情。”齐越微笑着、但不带丝毫感情的越过城墙看向城外已经开始缓慢的准备起离去的异灵群体---那些异灵如今已经得到了它们真正想要的东西,定远城的危机,也就自此可以结束了。   以一个人为代价,保护全城的民众,不管对谁来讲,这都是极为划算的交易。   所以当那个年轻的男人无声无息的来到他面前,对他提出这个交易的时候,并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思索,他就一口答应了。   他还清晰的记得那个人带着蛊惑的语调:“如今未明已经成为了破铜烂铁,只剩下你手里的‘白鹤’,才是觉醒者公会现在的定海神针。只要你让我得偿所愿,你的声望和功绩,再加上你手里的武器,就能让你成为人上人,再也不必听那些德不配位者的吩咐,也不必再屈居人下。”   齐越抓住了这个机会。   所以他在这一推的时候,丝毫也没有犹豫。   顾玉恍然看向城外。   她虽然看不见顾蘅落下去之后变成了什么样子,看不见她现在的惨状,但只要想一想异灵对人类抱有的恶意,她就觉得心头一松:齐越说的对,留着她才是最大的祸害!   她对顾蘅的能力可没有那么多的执念。   看顾玉的脸色越来越松,顾会长立刻意识到了:他这个女儿本来就智商不高,被男人忽悠个几句就找不着北了。   对她来讲,谁掌控觉醒者公会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她只顾着自己的那点小算盘,根本就没有想过,现在他们手里的筹码消失了,话事权就从顾家手里转到了齐家,到时候人家要不要   顾会长的脸上缓缓显出了几分颓然。   **   顾蘅先前的惊讶被压下去之后,残存的好奇心就升了起来。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在异灵群里的一部分异灵对她还是充满了厌恶和憎恨,只是大概是碍于和她拉着手的男人的威压,所以把这种愤怒深深的隐藏在了心里,并不敢表现出来罢了。但更多的异灵却已经开始缓缓后退,它们身上先前强烈的对于城墙的攻击性消失了。   顾蘅并不是很想自以为是,但是面对这种情况,她真的很难不把这一切和自己联系起来。   虽然这么猜测可能有点儿脸大,但她心里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也许,它们愿意现在退去,真的和她有关?   该不会这么一场大型的围城攻势,全都是为了她吧?   顾蘅瞅瞅面具,又瞅瞅面具,那个欲言又止的劲儿,引得对方轻轻笑了一声:“如果你想问我们是不是准备离开了的话,是的。”   “!!”还真是啊!   她不敢置信的看看自己,正想继续询问“那这一切是为了什么”的时候,男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沉声说道。   不需要他再说什么,在看到面前的那一堆小山的时候,顾蘅就已经猜到了这就是他想要带她来看的东西。   她看过去,那一堆小山全是各式各样的装备和武器的残骸。   有一些已经断了刃的兵器、有一些折断了或者破了洞的盔甲。   还有一些只剩下一部分的碎片。   顾蘅默默的走到了其中一把□□前面坐了下来。   她捡起□□,上头锈迹斑斑。   顾蘅试着扳动了一下上方的扳机,发现就连黏连的位置都已经锈蚀了,连扳动都相当费力。   显然,这把枪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更加说不上给它精心保养或者是细心擦拭。   但看这把枪的外形,顾蘅还记得自己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它,她回忆了一下之后,脱口而出:“是‘绝对命中之武器’?”   男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一点也没在意地面的污脏会污染他身上干净笔挺的外袍,坐的姿势随性而闲适,两条长腿微微交叠,不知道为什么,顾蘅总觉得他看着她的眼神专注的让她脸上发烧。   她敛了敛睫毛,竭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聚焦到手上的枪上去。   这把枪的外形是她能准确的说出它曾经名字的原因---虽然已经锈迹斑斑,但在枪身上却还能隐约摸到一轮月亮。   那是它身上最标志性的代表。   她还记得这把枪曾经在早期的时候频频上报道,那时候人们给过它极多的赞誉,称呼它为‘绝对命中之武器’。   枪中子弹必定命中。   但一发子弹就要掉1点的耐久度,那时候人们都说,这把枪虽然好用,但可一定要每一发子弹都用在刀刃上啊。   就算是扣扣索索的使用它,到最后,子弹也有用完的一天。   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这把枪就和它的主人一起销声匿迹了。   顾蘅原本以为,这把枪的‘必中’属性会让它得到极高的重视,它的主人也一定会小心翼翼的善加利用它的每一发子弹,但现在看来,仔细应用的确没错,但精打细算之后依旧被耗光的耐久度,在归零之后就让这把枪的下场和破铜烂铁没有区别了。   它变成了一堆锈迹斑斑的垃圾。   顾蘅抬头看向这一座‘小山’,她只是稍稍数了数就发现数目的庞大大概远远超过了她肉眼的预估。   顾蘅低声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反正,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一堆人跑来救我吧?   这样大的动作,总不可能是不需要我付出任何代价的。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一点,顾蘅的心情忽然有一点点低落了下去。   身边坐着的男人似乎对她的心情毫无察觉,他的声音里依旧含着一种如同蜜一样的甜意:“不是我想要你做什么,而是这里所有的东西,从今往后都是你一个人的了。”   顾蘅一愣,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嗯?”   “这里的这些东西,”男人低声说道,“就连我也没有办法让它们活过来。就连我们的同类来判断,它们也都已经是死物了。”   大多数的异灵也决定了放弃这些被人类使用过之后又无情抛弃的同伴,对于异灵们来讲,这些叛徒并不值得它们的拯救。   他的语气微微的低落了下来:“但我并不这么觉得。”   天空乌云密布,顾蘅从他的语气里既听到了隐约的难过,又听到了隐隐的期待。   顾蘅心中一动,当下试着动用异能去倾听这些东西的声音。   她试了一会儿,心里微微沉了下来:这些东西上传来的反馈非常微弱,更像是一种反复的嗡嗡声,模糊不清又含混不明。   如果说她听其他异灵的心声是清清楚楚的打电话双向沟通的话,这里的这些东西就好像是在一台信号不好的手机上打视频电话,那边的画像在不断的闪烁着,就连音也嗡嗡嗡的连成了一片,让人完全无法判断那嗡嗡嗡的声音是在说些什么。   但就算是这样,顾蘅的心里却还是有些高兴的:信号差不可怕啊!   只要还有一点点音讯,至少说明这里的东西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是完全死掉了的。   有一点点信号就至少说明,这些东西还有恢复的可能性!   顾蘅原本是打算直接说的,但她瞅瞅男人遮住面容的笑脸面具,忽然又不打算说了,默默的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哼’了一声,小声哔哔:“连你也没有办法?那我能有什么办法?连我自己都还是你们的阶下囚,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还能修理这么多的破铜烂铁?”   男人笑了笑:“如果连顾小姐也没有办法,那这就是它们的命了。”   “……”这家伙怎么可以这么赖皮?   顾蘅目瞪口呆的瞅瞅了他离开的背影,轻轻抚摸了一下手下的枪管,有些犹豫的咕哝着说道:“那要不……我就试一试?”   不过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别人,这家伙如果都说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了,那么她要是能把这些破铜烂铁修好,那就都是她的东西了。   她的脑海里,一分一秒都没有想过,这个家伙骗她做白工的可能性。   **   既然想好了要修好这些破铜烂铁,顾蘅当然全力以赴。   异灵们在城下这一波攻势结束之后就开始缓缓的准备退去,而顾蘅颇为惊讶的发现,异灵们居住的区域并不像她之前想象的那样,全部都是荒凉而且很不舒服的贫瘠之地。   相反的,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细心到已经把她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从穿的衣服到代步的坐骑,从吃的东西到洗漱用品,顾蘅甚至不需要担心自己的生活用具,可以把自己的注意力完完全全的集中在那一堆小山上。   顾蘅在那堆小山里看到了‘白鹤’。   她在‘白鹤’面前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事实上,顾蘅不得不有些酸溜溜的承认:她曾经为了这具造型优美、背带两翼的‘仙衣’心动过很久。   曾经她也站在地上用艳羡的眼光看过顾玉穿着这件装甲和齐越站在一起,也看过顾玉带着温婉的笑容,把这件装甲往齐越的身上套,再用带着刻意的软糯声音叮嘱他一切小心。   当然,过了这么久,当时的心情也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记不太清楚了。   但大概是因为刚刚‘报废’没有多久的原因,哪怕是在这一堆破铜烂铁当中,白鹤也是其中最好看的之一:连白鹤也坏了啊!   顾蘅站在坏掉了的白鹤面前,神色染上了淡淡的微妙。   她是没想到,就连白鹤也会像垃圾一样的堆在这里的,顾蘅曾经见过顾玉无数次的在她面前炫耀过装甲白鹤,那个宝贝的劲头,简直就像是有了白鹤就已经有了全世界一样。   而白鹤也的确无数次的保护过那一对男女。   他们共同拍摄的战斗宣传镜头,更有无数个都是穿着白鹤在空中拍摄的。   这装甲几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招牌,顾蘅是万万没想到,原本耐久掉完了的就装备,到最后也只有这么一个下场---被丢进了垃圾堆的破铜烂铁。   这时候再想起来顾玉那些口口声声多宝贝多珍贵的话,顾蘅只觉得一阵讽刺:既然这些装备耐久归零了还有波动,那是不是它们代表的异灵,实际上对主人做过的事情了若指掌?   啧,从这点想一想,还真的有点可怜呢。   大概是因为她在这具装甲面前站的时间有点长,带着面具的男人也在这幅装甲面前停了下来。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它身上的一个巨大的、漏风的洞:“你认识这个?”   “是的。”顾蘅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这是我那个异母妹妹的东西。”   “哦。”男人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询问下去,也并没有说这具废弃了的装甲也是他和齐越交易的一部分---白鹤虽然耐久已经掉完了,但如果不是齐越动手,它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如实评论道,“是一具好看的装甲,只可惜跟错了主人。”   顾蘅原本打算问他这句“跟错了主人”是什么意思,但她忽然感觉到在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白鹤身上传来了一种非常剧烈的波动。   那波动的声音大到顾蘅无法忽略的程度,她情急之下粗暴的拿手一压还在说话的男人,另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嘴唇前,比了一个动作,头也不回的急急发声表示:“嘘!”   旁边跟着的异灵根本就看不下去了:这哪儿来的家伙?哪有人对王这样的态度?这态度也实在是过分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简直可以说是轻慢又无礼到了极点!   但偏偏王非但不以为忤,被她推了又压了反而还笑吟吟的,表现的就像是对她的态度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无礼!   但他刚要上前呵斥,原本还笑吟吟的面具男人忽然回头瞪了他一眼,那眼光里的制止之意太明显,这个异灵只好把已经到了嘴边的呵斥和愤怒咽了下去。   从来没有和顾蘅接触过,也不是监狱里出来的它忍不住的在心里腹诽起来:王这完全是疯了吧,这个女人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王为什么要把拯救他们同类的任务交给她?   对她的态度这样特殊,甚至对她的无礼也丝毫不在意。   顾蘅并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的这一点眉眼官司,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后的异灵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祸水’。   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白鹤身上:刚才在这个男人说“跟错了主人”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传来了哭泣声。似乎是白鹤在哭!   说话或许听不清,只能听到一阵嗡嗡声,但这一阵哭泣声,顾蘅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哪怕是高糊的哭声也还是哭声,她当下心中一凛,侧耳试图更清楚的捕捉这一缕哭声到底是否来自于白鹤。   周围安静下来之后,白鹤伤心的哭泣声就变的更加清晰起来了。   它似乎委屈到了极点,顾蘅只能从它身上听到连续不断的抽泣,她听了好一会,都没听到它像其他话痨的异灵一样说话,相反的,只听到她在不断的、专心致志的呜呜呜呜。   听了好一会儿,那富有感染力的哭声搞得顾蘅自己都快被传染的EMO了。   有用的信息没有半点儿,反而是这哭声一点也不停。   顾蘅挠了挠头,等过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之后这才转回头,略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向身后似乎正在带着期待的看向她的面具男人,她遗憾的摊了摊手:“目前没什么进展。”   面具男点了点头。   他是完全理解这件事的难度的: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找到办法医治这里的这些同伴,他也从没有指望过顾蘅一来就能找到解决的方案,但长久来看,他对顾蘅是有信心的。   本来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就连他都已经放弃了的这些同类,如今顾蘅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所以他的心态放的很平。   他安慰道:“不着急。”   **   或许面具男并不着急。   但顾蘅是着急的。   对于她来讲,身处在一群陌生异灵的包围当中,毫无疑问是一件缺乏安全感的事情。   所以,在确认了白鹤似乎是个爱哭鬼之后,顾蘅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在试图刺激白鹤的哭泣神经。   她想要建立一个基准线,确认让白鹤哭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白鹤哭泣的时候似乎是个女声。   顾蘅一开始的时候尝试了说它现在破了个洞难看---没反应,在它面前夸别的装甲更好看---还是没有反应,说它现在没什么用处了---也没有反应,总之这几次试探下来,顾蘅几乎都要怀疑,那一天听到的呜呜声是不是她的错觉了。   但除了她之外,也没有别人能够听到,所以竟然无人可以求证。   顾蘅苦恼的很。   她在这边一再一再的尝试,原本就对她的能力很是质疑的一些异灵就忍不下去了。   这其中包括九尾狐---正是之前从监狱里离开的S级异灵。   她的等级算是这一批跟着魔王前来围城的异灵当中最高的,所以在营地里说话也颇有分量,那一天随侍在魔王身边的小异灵被王一个眼神喝阻之后,九尾狐恰好看到了他愤怒的样子。   当时九尾狐劝他稍安勿躁,先等一等免得坏了王的安排,但这几天过去,看她完全就是在自己一个人瞎折腾,这么好多天过去了,只顾着坐在那个破了个洞的垃圾面前发呆,还做些奇奇怪怪的动作,九尾狐几乎是很快确定了:这个女人大概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骗过了魔王,蛊惑了王的心,但是实际上却根本没有这个本事。   王想要拯救那些被人类使用过但封印在武器装备里的同类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在他们看来,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执念,王才病急乱投医,被这个女人所欺骗。   如果连王的治愈能力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女人,又凭什么能够做到呢?   难道她的能力,还会比王更强大吗?   这是没有人敢相信的事情,所以九尾狐只稍稍观察了几天就非常确定自己的想法:她一定是用什么方法骗过了魔王。   顾蘅坐在小山面前正在皱着眉头回忆那天白鹤哭的原因,刚刚似乎想到了点什么,她屁股底下的凳子就被人重重的踹了一脚。   “通”的一声。   顾蘅差点掉到地上,她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了,抬起头来看到了面前的女人,顾蘅一看之下皱起了眉头:“九尾狐?”   看到是九尾狐,顾蘅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监视器上看到过的画面。   被一箭一箭残酷虐待的狐狸,差一点被前任监狱主侮辱的人形美女,在想到这些的时候,她原本带着十分愤怒的口气就温和了下来,只是疑惑的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但她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同情,九尾狐看的清清楚楚。   细白的贝齿死死咬住了嘴唇,九尾狐从来就把那段经历当做是它成为异灵之后最大的屈辱---这个女人居然还敢用同情的眼神看它!   她都知道了些什么?她都看到了些什么?   它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那些屈辱的事情又被人提起来。   九尾狐冷硬的说道:“这里是我们异灵生存的地方,滚回你们人类的聚集地去!这里不欢迎你!”   顾蘅微微一愕。   她当然看到了九尾狐的态度:那种傲慢的愤怒的确让人很不舒服,但想想对方曾经被人类虐待过的事情,她却还是对她有些许宽容的。   顾蘅摇头说道:“恐怕这件事你说了不算,如果真的有这个意思的话,还是得那天的那位面具人自己来和我说。”   她前半段话,显而易见的让骄纵傲慢的九尾狐愤怒起来---什么叫做她说了不算?这不又是讽刺她吗?   她说了不算,这种话简直就是往她的脸上啪啪啪的抽打啊!   但听她说到最后,九尾狐脸上的怒色却渐渐的隐没下去了---美艳的女人似笑非笑的挑了挑唇角,嘲讽的笑道:“面具人?”   她重复了一遍:“你喊他面具人?”   顾蘅并不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她甚至猜测过,他的声音实在和医生太像,除了实力的天壤之别之外,从抱着时候的手感、身高等等细节来讲,她甚至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那个人或许就是被她丢在了楚市的医生。   但这个猜测毕竟只是个猜测,在对方拿下面具之前,顾蘅在心里暗暗的给他起了个外号:面具人。   或者,笑脸人?   她不知道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甚至引得九尾狐笑成这样。   顾蘅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九尾狐哈哈大笑起来,对人类的刻骨恨意,再加上对面前这人的轻蔑,揉上对她同情目光的无法忍耐,让她不顾后果的一句话脱口而出:“那是我们的王!枉你和他相识这么久,你竟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这样你还有脸说,让王自己来赶你走?”   顾蘅一愣。   她并没有注意到越走越近的男人---九尾狐的话证实了她一开始的揣测,她疑惑道:“相识这么久?你说我们相识这么久?”   她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九尾狐的意思。   也就在这个时候,九尾狐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男声。   “我也很想知道,是谁给你的权力?” 第51章 51完结章   戴着面具的男人越走越近,周围的其他异灵看着他的表情全是敬畏,但顾蘅的异能却分明听到了他真正的心声:   【糟糕,她肯定生气了】   是和威严外表完全不同的,又惶恐又担忧的心声。   从冰冷狰狞的面具上是完全看不出他此时有多惶恐的。顾蘅扫了一眼瞬间战战兢兢的站都站不稳的九尾狐,心里嘀咕起来:生气那是没有生气的,虽然他不肯承认自己是谁,但从对方格外友好亲近的态度来看,她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点。   九尾狐显然没有她这样良好的心态和底气了,几乎在听到男人声音的时候她就已经吓得匍匐在地,人形身后,数条尾巴像是巨大的九条毯子一样散开,害怕的已经哆哆嗦嗦的露出了原形。   如果说先前顾蘅对九尾狐的针对还有点意见的话,在看到对方身后还在摇摆的毛茸茸大尾巴的时候,她吸溜了一口口水,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脸上只写满了三个字:好想摸。   带着面具的男人可疑的瞅了她一眼,在看到顾蘅脸上显而易见的垂涎表情的时候,原本处在盛怒情绪当中的男人迟疑了一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口气也在瞬间转了个弯,从森冷转为严肃:“她是我请来的客人。你是对我的做法有意见?”   九尾狐低头伏地,不敢吭声。   她身后的尾巴晃来晃去,那毛茸茸的尾巴尖油光水滑,看上去手感极好的样子。   顾蘅的心里翻腾起了毛茸茸的触感---在灵气复苏之前有这样皮子的野生动物都不是她想摸就能摸到的,这条尾巴简直就是在她的心上窜来窜去。   她看的眼珠子都不转,九尾狐从睫毛下的眼角余光正正对上她像痴汉一样的眼神,瞬间像是抓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也从先前的惴惴不安转为入骨恨意,她竟是不顾面前面具男人的震慑,只嘶声道:“人类只配做我们的食物!什么客人,人类怎么可能和我们一样!我要吃了她,她身上好香……”   话语声嘶嘶响起,九尾狐的鼻头抽动,像是嗅到了什么味道。   她的鼻头微微耸动,片刻之后像是陡然恍惚,抬起头来,瞳孔已经转为了兽类的棕黄色:“你是最新一任的监狱主!异骨,你身上有异骨的味道!”   她的声音转为尖锐,充满了煽动性,一双眼睛里也写满了贪婪:“吃了她,这些监狱主就是人类主动送上来给我们吃的,吃了这些有异骨的人,我们就再也不怕成为废铜烂铁!”   顾蘅因她眼底的疯狂而震动,当下微微退了一步,心里却泛起了一个疑惑:顾会长他们当初把她送到岛上去,结合那些前任监狱主的失踪和死亡,她猜到了是为了把他们送进虎口里去给异灵吃的,但九尾狐之前变成过武器,她现在又能全须全尾的出现在这里,再结合她说的话,莫非他们这些‘监狱主’,对异灵来讲也是灵的不能再灵的香饽饽?   对比一下那些被人类用完之后只能丢掉的破铜烂铁和还在她面前张牙舞爪显然还可以‘回收利用’的九尾狐,顾蘅被自己心底的猜测冻得打了个哆嗦:假如吞掉她就再不必担心自己会最终变成‘破铜烂铁’,那她还真成了一块香饽饽了!   周围的其他异灵还在消化九尾狐的话,她已经借着自己尾巴一摆带起的力量直冲顾蘅而去,扑向她雪白的脖颈:一双橙黄色的狐狸眼里,直直看向了那青色的血管。   她已经吃过一个人了,根本不在乎多吃一个!   半空中重重的“噗通”一声,狐狸已经重重撞上了巨犬,阿生落地的时候身形一晃,在地上一滚之后凶狠的“汪汪”吠叫起来。   男人这时候出手了。   顾蘅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先前还在几步远处的面具男人已经一把拎住了柔弱无骨的女人,而先前还凶的想要扑上来咬她的九尾狐在被他抓住之后一抖后颈,再一秒钟就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野兽,只是还在很凶残的对着她龇牙咧嘴的嗷嗷叫。   男人“啪”的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   他的动作看着不重,但狐狸的叫声一秒钟就停了。   它整个萎靡不振的低了头,先前狠戾的眼睛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戴着面具的男人看了一眼身体有些虚弱但还在吠叫不止的阿生,对它招了招手:“来。”   狗狗走到了他身边。   男人摸了摸和高过自己好几个级别的异灵打了一架但忠心护主的好狗狗,等他松开手的时候,阿生看着有些歪斜的身体就正了过来,变得虚幻的身形也恢复了凝实,显然,是受到了男人的医治。   顾蘅默默的看着他的这一番动作,等到阿生的状况完全恢复了之后她才微笑着看向男人的方向,心照不宣的问道:“是治疗?”   一记直球!   男人沉默的转过脸来。   他稍稍顿了顿,终于还是取下了自己面上的笑脸面具,露出了顾蘅熟悉的面容。   正是医生。   顾蘅一开始的时候是不生气的,但她对上了医生清澈的眼睛和熟悉的就面容,忽然就渐渐的有点生气起来:想到他们两个人在监狱当中相处的点点滴滴,医生为她做过的那些让她感动的日常小事,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但到最后,明明救了她竟然还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难道真的就像九尾狐说的那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是个人类,就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永远也别想着和他们这些异灵做‘自己人’?明明她现在在顾家也一样不容于人类,现在被扣上了‘人奸’的帽子,对他们来讲还是依旧是个外人?   顾蘅想的多了,不由的就有些委屈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垂下了脸颊,微微吸了吸鼻子,按了一下自己翻腾的、连自己都觉得大概是在无理取闹的小情绪。   医生沉默片刻,在顾蘅还没抬头之前上前两步。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已经被人温柔的拥抱住了。   这是一个带着淡淡的草木气息的拥抱。   医生身上的味道是很清淡的,完全没有任何人工香精的味道,淡的像一阵风留下的森林的气息,但温暖又好闻,顾蘅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正要抬头去看他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没有想要瞒着你的意思,只是没有想好要怎么说。”   没有想好要怎么解释他并不像她知道的那样无害,也没有想好要怎么解释他跟在她身边的原因,更没有想好要怎么告诉她,他真正的心情。   而一拖再拖,直到今日。   医生的气息稳定而温和,连声音里也是满满的真诚,顾蘅先前还在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偏偏听到他这时候根本都不算是解释的解释,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安定了下来,之前翻滚的委屈和不满,也像是一下子就融化了。   她蹭了蹭,感觉医生桎梏住她的手没有放松,忍不住在他怀里小小声的抱怨了一句:“那为什么要戴面具?直接来找我不好吗?”   医生的眼底情绪晃了晃。   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想要给她留一条退路。   齐越那个男人选择了和他合作,如今定远市基地的情势必定已经变天。对她来讲,日后并非和之前一样没的选择。   她毕竟是人类,有着人类的喜好,人类的生活习惯,人类的情绪和需要。如今或许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日后要如何度日,但他不能不提早为她考虑周全。   但这些近似于邀功的话,医生并没打算在她面前说---他做这些的时候就像其他事一样都是出于本心,既然如此,他就绝不会拿出来炫耀一般的邀功请赏。   所以最终,他只是抱了抱她温暖的身体---他自己的身体偏寒,而女孩子身上的体温在这个天气就格外显得温暖,带着点儿理亏的歉疚:“抱歉。”   顾蘅得寸进尺的翻旧账:“那你先前说的揭面具的人要一直呆在你身边……”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里含了浓浓笑意,听着像是含蜜,“这话又是真是假?”   “……”医生摸摸鼻子。   顾蘅没有继续逼他。   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带着点儿赌气的说道:“我知道了,你找我来纯粹只是为了帮助这些处境糟糕到连你也治不了的异灵……我会尽力完成你的愿望的。”   **   顾蘅花了整整三个月才修复了第一件破损的异灵。   她之前就隐隐约约的听到过这些装备内部传出来的低沉声响---虽然不太清晰,但轻微的响动说明了一件事实:这些武器和装备所代表的生物,还没有真正变成铜和铁。   它们内部有灵。   既然有灵,顾蘅所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倾听对上这些异灵所在的‘频道’,就好像收音机来来回回的反复调频一样,在调适到正确的频道并且收到信号之后,再上一个信号增强器,她就能够最终听到这些异灵的心声了。   每一件武器和装备都在求救。   哪一种情况最舒服,它们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活过来,没有比这些异灵自己更清楚的了。   而不同于从没有被收服过因此更希望自由自在的异灵的是,这些曾经和人类并肩作战过的异灵曾经被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当中过,因此在它们最终被顾蘅救出来之后,每一个都格外的感激。   而这种感激,让它们愿意为顾蘅效力。   很快的,在一件一件的修好这些装备之后,顾蘅就像当初她被指控的那样,真的拥有了一支只听她一个人指挥的、力量大到恐怖的部队。   但在人类为了安抚这位唯一能在异灵当中自由行走的女士而想用优越的生活条件交换她的‘秘籍’的时候,顾蘅最终提出来的交换条件却让谈判的对方大吃了一惊:她只想要原本的雾中孤岛。   当然,是按照她的要求改造的雾中孤岛。   曾经的□□之地在她的图纸上,虽然地理上依旧与世隔绝,但从格局到排布,都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能让异灵安居的地方了。   在人类完成了雾岛的改建之后,顾蘅带着她最新收取的‘小弟’,浩浩荡荡的迁徙到了岛上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