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执手温酒 为您整理制作 ================ 渔妇 作者:冬夜歇凉 ================ 下河 立秋之后,暑气渐消,但昼夜温差大,早晚略凉,不注意添加衣,一不留神便会风寒上身。 早上天未亮明,空中飘着丝丝细雨。柳月打开门,迎面一阵凉风吹来,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然后又转身自屋内加了件外衣,再拿起挂在门后的蓑衣斗笠,穿上戴好,走进了飘着细雨渐亮还暗的天空下。 柳月来到了自家鱼塘边,看见鱼塘中的水即将铺满,隐隐要溢出来的感觉,塘中的鱼儿翻腾跳跃着,鱼塘周边已经有不少鱼儿自水塘中跃出,在泥水中翻滚着。 柳月走到鱼塘一角,伸手将卡在排水沟口的竹片拿开,鱼儿们成群结队自塘中游出水沟,一直游到小河里。于是一半的鱼儿被柳月放入了河中,鱼儿少了一半,雨水也停了,塘中的水位瞬间下降了一小截。 柳月又将鱼塘外面地上的鱼儿捡起,破肚了拿回去用盐腌制着,等有了太阳晒干了再拿到镇上去卖。 村里人几乎每家都会有个属于自己家的小鱼塘,主要用来养鱼,方便赶集之日去镇上卖新鲜鱼,也方便过冬,省得大冬天的还要下河去打鱼了。 而柳月这个鱼塘,则是以前爷爷留下的,自从爷爷离世后便很久没用了。前几天柳月想着又把它用起来,便简单的将鱼塘扩张了一下,但排水沟却还没来得及扩宽下,本想着过几天再弄,没想到这几日天天下雨,虽然雨下的不大,但持续降雨,最终导致水满溢出,鱼儿们都扑腾出了鱼塘。 不想再有过多的鱼儿丧生,她也就放了一批鱼儿离塘。不过也不打紧,身在云河村的人,最不缺的就是鱼了。鱼没了,再打就是了。反正她也不会饿死,只是少了些额外的钱赚而已。日子终归要过的,得慢慢来,柳月一心如此想着。 等处理好了鱼塘的事儿后,不知不觉天已经白了,东边晨曦初升。 看着东边的晨曦,柳月嘴角弯弯,双眼似月牙,明眸内映着橙光,笑的好看。 她得去收网了! 柳月向着大河边上跑去。 两日前放的网,因为一直下雨,便一直没去收,今日雨停的,就要趁着天晴将网收了,省得等会儿又下雨了。真要是再接连下个十天半月的雨,肯定得发大水了。那么她放在大河里的渔网也定是废了。要知道,这一副渔网可值不少钱呢。 在大河的一处河湾边上,漂泊着几只小船。柳月到了此处,熟练的解开一条绑在河边树上的麻绳,然后拉着绳子,将自家的船靠岸,灵巧的上了船后,便将绳子捡好在船头,拿起船上的竹篙,撑着小船逆流而上。 虽然下了两三天雨,大河也涨了些水,水流是比往日急了些,但也并不是太急,加上天已放晴,水势见消,柳月撑船而上,倒也不是特别费劲。 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名为“龙摆尾”的河段。 “龙摆尾”,顾名思义,这段河流蜿蜒宽广,村中流传,此处以前有龙王游过,在此处降雨。 所以这段河水深,河面且宽,绿莹莹的一片,深不见底,水面看似波澜不惊,但真正入水,便知道水流暗涌,所以体力不足的水手们也不敢在此徒手下河,村中的大人们更是不敢让小孩们来此玩耍。 柳月将网洒在这“龙摆尾”的头端,“龙摆尾”的头端过了深水区,但也不在浅水区,适合她下水置网。虽然深水区可能有大鱼和珍贵的鱼种,但她知道自己的实力,便选了此处,能网着的鱼,也足够她一个人用了。 况且多大的鱼,就得有多大多好的网,不然也是白想。 柳月家一共有三副渔网,就这副渔网是最好的,能在大河深水处撒网,但毕竟不是金丝网,深水区那些几十来斤一条的鱼一折腾,鱼没网着,怕是她这网上多了好些个大洞了。 柳月一个女孩子,也没那么大的心,一心想套大鱼,她只想能网着鱼便好。 柳月撑船到河岸的一边,找到了自己做的标记,便一点一点收起了渔网。本来可以撑着船在河面收网的,但是因为刚下雨涨了水,河水有些急,柳月一个人,又要掌船又要收网,着实兼顾不暇,所以柳月便将船系在了河边的树枝上,提着木桶,下水去了。 每次知道可能要下水,柳月便不会穿裙子,里面胸前里里外外裹了三层,外面还捡了件深色麻衣穿,免得下水了透了些什么来。除了这些,她还会特意系根腰带在腰间,这样方便游泳,也不怕游泳时一不小心露出了小白肚。 虽然云河村的人男男女女都可能会下河,但毕竟多数还是男的,女的少数。就算有女的,也多是十三四的未出嫁的女孩,下河之前还是得做一番准备的。 而那些已经出嫁生子的女人,多数在家带孩子,忙家务了。家里一般都是男人出去打捞了,除非有特别的时候女人们也会下水的,但也只有几个别像柳月这个年纪未嫁人还在河里打捞的女孩了,毕竟十五六岁就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而柳月因为十二岁时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的爷爷后,婚事便一直没着落。 倒不是没人要,只是她自己不想嫁。 都说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柳月从小和爷爷一起长大,奶奶生病早逝,父母在她早年因为一场大水双双溺亡,所以她的大事,自然是爷爷做主了,但爷爷又不在了,那就是她自己做主了。 当真轮到自己做主后,便不那么急着想嫁人了。要嫁肯定得嫁一个自己喜欢的。哪个女孩不这样想呢?但多数人都是在懵懂的年纪便被家里人送了出去。 想到自己的父母,柳月一点印象也没有,只知道他们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生在大河边的人,就算会水溺死的也常见。因为柳月对父母没有什么记忆,所以提到父母感觉不到多少悲伤,自从几年前爷爷去世后,她才知道什么是悲伤。 而她,也开始学着一个人在大河里打鱼。 河水是绿的,依旧看不见底,双脚也勾不着底,柳月提着木桶,踩着软水收着网,太阳渐渐出来了,所以下水也并不是很冷,身在大河边上的人,就算到了冬天,也避免不了要下河,这只有一点点的冷,对柳月来说,都可以忽略不计。 从河的这头渐渐收到了那头,木桶里已经放满了鱼,看了看还有三分之一的网未收,柳月便想着反正网也不长了,中途撒手又回去往船上倒鱼肯定是不行的,随便撒在深水河中央的网可难找了,要是飘落水底勾上水草,她还要钻入水底解一阵子疙瘩。 加上河面宽广,自己也难得再游一趟回去,于是便想着游到网的另一头去,直接解下网,将剩余未收的网拖到船边再收也是可以的。 想好了便做,柳月没有再踩软水了,直接一手提着收好的网,一手推撑着木桶游了过去。 游着游着柳月渐渐的停了下来,目光疑惑的落在对岸岩壁上,好像是件衣服被冲挂在了岩石上,又好像是个人…… 看的不是很真切,柳月又向前慢慢的游了一截,待的近了,定睛一看,心中一惊,真的是个人伏在岩壁上! 柳月瞬间心跳到了嗓子眼,想到了小时候村里长辈门总是说的水鬼故事,不敢上前,但又不敢大叫,生怕下一刻水鬼惨白着脸转了过来盯着自己。 柳月踩着软水的脚真的是软了,吓软的…… 柳月提着木桶,脚丫子拼命的动着,不让自己沉底,就这样脑中空白一段时间。一段时间后见“水鬼”并没有动静,柳月才从自己的想象中醒来,恍然想到,可能真的是个人! 于是柳月大胆的游了上去,只见那人半身伏在并不陡峭的岩石边上,侧着脑袋。 柳月伸头看了看,一张惨白的侧脸的出现在视线里,但并不骇人,高挺的鼻梁,墨黑如刀的眉,这些都清晰可见,只是紧闭的嘴唇泛白的可怕。 柳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探在那人鼻间,微弱的气息若有若无。 见他还有气息,柳月心中不怕了,但更慌了,急忙伸手将他翻过来,想尽量将其先弄上岸。但刚将人翻过身来,一滩殷红的血水便自那人胸腹间散开而来,浓浓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柳月顿时失声尖叫,大声呼救。 柳月声音极大,这是她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显得手足无措,拼了命的大声叫唤着。幸好是白天,村里的人都陆陆续续下了河,刚好此处河段不远处有艘渔船,船上的人听见了呼救声,闻声赶来。 赶来的是隔三儿和他父亲隔北。两人远远行船来时就已经将情况看清了。隔三儿和柳月一个年纪大,自小在村中,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见绿莹莹的河水染着血,颜色深暗,血腥扑鼻,只顾压着心中的那股心慌劲儿。 倒是他父亲隔北还算淡定,毕竟四十几岁的人了,多多少少见过些生死,连忙问道:“月丫头,啥情况?快上来!” 身为同村的人,又是长辈,他首先关心的倒是柳月。 柳月没有依他话上船,急忙道:“隔叔,他还有气儿,你们先帮忙把他弄上来吧!~” 柳月一心只怕那个还有着一丝气儿的人现在就死了。别说是人,就是个小动物,眼睁睁看着它死,柳月都心有不忍。 隔北闻言,立马下了水,两下便游到岸边,将伏在岸边的人驮在自己背上,柳月在一旁搭把手,一路护送隔北背着人游向船边。 “三娃子,接把手。”隔北一边将人向船上抬着,一边叫着在船上自己的儿子。 隔三儿有些怕,畏畏缩缩不敢接手。 “快点三娃子!” 隔北抬高了音量,使着劲儿抬着人,也没空注意自己的儿子。 隔三儿被自己父亲的大声拉回了神,怕自己父亲发现后,责骂自己怕事无胆量,连忙伸手接着人,三人一起合力将人弄上了船。 “弄哪儿去?” 隔三儿准备撑起竹篙,转头问了句坐在身后休息的父亲。 隔北也没想到这点,被自己儿子这么一问,仔细一想,确实是个问题,一个浑身是血半死不活来路不明的人,不可能弄自己家里去啊。要是死在了自己家多晦气,还要麻烦一些事。 都是同村的人他会帮忙,但不代表一切都要揽在自己身上,就这样回去,肯定也少不了被家里的那婆娘骂。 隔北想了想,转向柳月问道:“丫头,人弄哪儿去?” 柳月听到了隔三儿问了自己父亲,她也十六岁了,懂得一些人情世故,这事儿是自己先发现的,没道理最后落在别人身上,于是便道:“弄我家吧。” 隔北想了想,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再说,也不可能还有更好办法,他听到声音,过来帮忙了,已经算是尽到了都是一个村的情谊。 “那上来吧!”隔北示意柳月上船。 柳月望了望被自己搁在岸边石缝中的木桶,还有放在岩石边上的渔网,“隔叔,我网还没收,船也还在那边。” “先别管网了,等会儿我叫隔三儿帮你收了提回来。先救人要紧。” 隔北毕竟是年长者,对事情的轻重分的清楚,要是将人弄回柳月家,人死了,想到柳月一个小姑娘家,也挺可怜,还得出一堆麻烦事儿。要是救活了,那肯定是好,算他家和柳月小姑娘做了件好事儿。 柳月点头,翻身上了船。 村霸 柳月家住在村子最东头,木房子建了有六七十年的时间,多年的日晒雨淋,房子虽然破旧,但依旧稳当。 一间堂屋,两间房间,还有一个厨房。堂屋的一边是柳月的房间,另一边那间已经空了两年,只是现在又多了一人。 隔北和隔三儿帮忙将人弄到了柳月屋后,隔北便跑去叫村里唯一的大夫了,而隔三儿则被自己父亲使唤着去帮柳月收网了。 于是屋里就又只剩下柳月一个人了。 哦,不对,还有一个人。 柳月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不敢动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好,想了一会儿,便拿了条干帕子来,替他擦干头发。 柳月走到床边,特地伸手又在他鼻间探了下,生怕他已经死掉了。若真是死了,现在就她一个人在屋里,还真有些怕。 还好,还有气儿。 柳月一边替他擦着头发,一边焦急的等待着瞿大夫的到来。手上动作仍旧,但目光不自觉便落在了那张脸上。苍白,毫无血色,此刻就算闭着眼,仍旧看着那么冷峻。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这副样子出现在这里。 正当柳月心中满腹疑问之时,屋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隔北带着瞿大夫来了。 瞿大夫年近五旬,一身宽松的灰袍,留着山羊胡,发须皆灰。他一进来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二话不说直接便垮着医药箱走了过来,柳月见状,连忙自床边让开。 瞿大夫坐在床边伸手替床上的人把着脉,柳月与隔北站在后面,两人相望一眼,都没有做声,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一会儿后,见瞿大夫放开了手,伸手拉开了躺在床上人的衣服,只见男人胸前全是血,几道纵横交错的伤口狰狞可怖。 柳月倒吸一口凉气,撘下眼皮,不敢再多看。 “丫头,你去厨房烧些水,水开了后给我端进来,伤口太深,我得替他缝伤口。” “好!” 柳月应道,连忙转身去了厨房。 瞿大夫打开了自己的医药箱,从箱子里拿出了纸笔和墨,按在箱子上面写了几行字,便将纸张交给隔北。 “隔北,你去我家,叫瞿冬按我写的单子给你包好药带过来。” “好!” 隔北应了一声后,二话不说立马跑了去。 柳月一直在厨房烧水,等水开了后,便按照瞿大夫的吩咐给他端了进去。 只见瞿大夫自药箱里拿出了一些针线剪刀等东西,然后见他把这些东西都泡紧了热水里。 “再去准备一盆开水,等会儿要换着用的。” 瞿大夫手上忙着,嘴上不忘对柳月嘱咐着。 “嗯。” 柳月应着,又跑去了厨房。 没一会儿,隔北手里拧了包药来。 “月丫头,瞿大夫说把这包药给煎了,头道大火,水开了把药水倒碗在里,再添水进去,然后温火慢熬,再等水开,便可以倒一碗给他喝了。” 柳月点头,牢记在心。 “那没事儿我先去忙了,有事儿再叫我。渔网等会儿三娃子会给你送来。” 隔北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离去,这救人的事,他也插不上手,能帮的都帮了,耽误一天的工又得被自家婆娘唠叨了,他全家上下八口人,老的少的,可都还靠着他。 柳月心里明白,点了点头。 “谢谢隔叔。” 隔北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客气啥呢!都是一个村的人,要是有事儿需要帮忙,记得叫我们。” 隔北这话是怕里面的人没救活,死了之后的事总需要处理,柳月一个姑娘家肯定是做不好的,草草将人埋了也需要村里男人的帮忙。 柳月只看着他笑了笑。 隔北也示意的回了笑,知道意思传达到了便转身离去了。 按照瞿大夫的吩咐,柳月又端了盆水进去。进去后,见瞿大夫已经将几条伤口缝好了,有两条伤口似蜈蚣大小爬在胸口间,还有一条自其左侧锁骨间一直斜到腹间,就这一条伤口是最长,最深,最致命的。 柳月倒没有再觉得可怖,只是看到这样的伤口,想到的是受伤的人肯定会很痛。虽然现在他还在昏睡中,但这样的刀口在身上,能不痛吗?柳月心中有些怜惜。 瞿大夫做完了一切,又将那些满是血的针和剪刀放进了另一盆烧开的清水中,清洗干净后,他自药箱子里拿了块干净的白布,将东西擦干收了起来。 然后他再自药箱里拿了瓶药粉出来,将药洒在那人伤口上,再拿干净的缎带将其伤口包扎起来,做完这一切后,他盖上了药箱子,转头对柳月交代着:“他在水里泡了很久,伤口太深,怕是会发炎,最好是每天给他换药。还有,喝的药早中晚各服一次,每天来我这里拿一包,煮一次可以喝一天,温了就给他喝。” “嗯。”柳月点了点头,后又迟疑道:“我给他换药吗?我怕我做不好……” 瞿大夫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又看了看柳月,“我会每天来给他换药的,他还未脱离险境,还需要观察几日,若是两日后不能醒来,恐回天无术。” 柳月听了一惊,问道:“他还没脱离危险?”柳月还以为他到现在还没死,就算已经救活了过来。 瞿大夫摇了摇头,“伤口多少会有发炎的迹象,但最担心的一点,还是因为他在水里泡了太久,伤口太深,怕毒气侵入内脏血脉,到时怎样都晚了。” “那怎样才能不让这样的事发生?”柳月问。 “难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虽然现在给他喝了药,但毕竟时间有些晚,现在就要看他底子好不好了,能不能抗的住,毕竟年轻人,小伙子生强力壮的。” 柳月似懂非懂,但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躺在床上人还未脱离危险。 瞿大夫背上了药箱,准备要走了,临走前突然似想到什么,又转身问了句:“丫头,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人?” “就在大河边上。”柳月回道。 瞿大夫长“哦”了一声,欲言又止,最后走之前只留下一句话:“记得给他吃药。” 瞿大夫走后,柳月便立即将熬好的药端来,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吃。房间里很陈旧,许久没人住了,灰尘味有些浓,床头那边开着一个窗,天光自窗外洒进,刚好铺在整个床头照耀在床上人的脸和上身。 伤口包扎好了,能看见那□□在外的身体,虽然此情此景下看着有些泛白,但胸腹间的线条清晰,结实的臂膀明显可见,柳月忽地一下,只觉自己心跳猛然快了起来,像小鹿乱撞。 柳月慌忙的避开视线,仔细的喂着药,但当汤勺碰着他嘴唇时,思绪一下飞到九霄外,手上一抖,汤药洒了出来。 柳月向做贼似的慌忙看向他,只见他仍旧双眼紧闭,什么也不知道,如此心中放才没那么紧张。连忙掏出了自己的手绢在其嘴角脖子上,一点一点帮忙擦干净,整个过程柳月都垂着眼,心跳“砰砰”直跳,仿佛要蹦出来一样,在这寂静的房间中似乎格外大声。 “月儿,你渔网放哪儿啊?” 正当这时,屋外传来隔三儿的叫声。隔三的声音打破了这要命的寂静,柳月心中长舒了口气,高声应了声儿,便先放下手中的药碗,出了门儿去。 “给我吧。” 柳月自隔三儿手中接过渔网。 “还有这些鱼——”隔三儿看了看放在自己脚边的两个木桶,木桶里装满了鱼儿,“没想到还有一条大鲤鱼,估计得有个二三十斤,好家伙!”隔三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了得兴奋,所有住在河边的人捞着大鱼了都会很兴奋很开心,隔三儿自然也不例外。 柳月看了看另一个桶子里只装了一条鱼,那条大家伙占满了整个桶子。 “我网没坏吧?”柳月只问道。 她这副网虽然是好,但毕竟几十斤的大鱼,再好的网,也怕被挣破。 “没呢!我发现时,便把这家伙连网一起抱了上来,在水里挣扎了一阵,在岸上还按了它一阵,等它快没气儿时才它拿下来,不然这大家伙怎么提的回来,可跳的厉害了。我可和它折腾了好长一阵时间,才把它搞定呢!” 柳月瞧了瞧那桶里的大家伙,虽然还努力的张着嘴,但已经奄奄一息。本来想捞着这样的大家伙,柳月都打算放生的,但眼下这情况,不说还能不能活是一回事儿,她正好需要用上这条鲤鱼。 “这条鲤鱼我等会儿给瞿大夫送去,当做医药费。另一桶子鱼你们拿去吧,就当谢谢你今天替我收网。”柳月对着隔三儿道。 “那怎么好意思,不就收个网嘛!你一个姑娘家,我们一大家子,兄弟姐妹好几个怎么能拿你的东西。”隔三儿回道。 “既然不好意思,那就再帮我做个事儿呗。” 隔三儿本来不想要的,但柳月如此一说,什么也没想,直接就问道:“什么事?” 柳月将鱼和网先寻了处地儿放着,便转身进了屋,同时叫隔三儿也跟着进来。 到了屋内后,隔三儿怔怔的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人,似乎还沉浸在刚才河中的那一幕场景。 柳月从一边的衣柜里拿了套以前爷爷的衣服裤子来,丢给了隔三儿,“帮我给他换上衣服,他衣服裤子都湿的,换完后再帮忙和我一起将床单被子换了。” 隔三儿接过衣服,走到床边,又看了两眼床上的人,有些迟疑。 “放心,没死。还有气儿呢!” 柳月看在眼里,略有些戏谑的道。 隔三儿倒是不好意思了,人家一个姑娘家的都没怕,自己一个大小伙子在这里这副模样倒是什么意思,于是便帮忙换了起来。 柳月转身出去回避。 等隔三弄好了后才叫柳月进来。然后二人又一起合力将床单被子换了干净的,最后柳月将剩余的一点药都给他喂完了后,便送了隔三儿出门。 隔三儿提着一桶鱼,站在柳月家门口,一脸不好意思,“那鱼儿我就拿走了,这桶子是从你船上拿的,等后面再来还给你,还有船给你停风港那儿了。” 柳月点头应道,一脸浅笑。 隔三儿看着有些羞涩,不自觉的低了下头,转身默默离去。 柳月很漂亮,至少在村里是最美的姑娘,年纪也和他相仿,不是他不喜欢她,是他完全断了对她的念想,甚至可以说,村里所有少年都断了对柳月的念想。 原因则是因为村中有一个“村霸”级的人护着柳月,任谁都不能靠近柳月,完全把柳月早已要定,非是他的人不可。 无奈这个“村霸”家里兄弟姐们还是村里最多的一家,而且个个块头高大,人人能抗能做,他家不仅高产,还对村里人挺好,有事儿几乎都帮。 而“村霸”铁大牛,也不是真的“村霸”,他虽然长得高大,力壮如牛,但他从不蛮狠不讲理,甚至说,他从来不动手打人。但唯一有一点是旁人绝对不能碰的,那就是云河村上的一枝花,他们的村花柳月! 他绝对不允许任何男人靠近柳月,甚至说只要有一点点喜欢也不行,谁要是碰上这块儿,他就跟谁急。这才是铁大牛这个“村霸”称号的来源。 天亮了 午时。 柳月正在院子里晒着网,远远的便见一身材高大身板壮实的汉子跨着大步走了过来。 没两步他便到了柳月身边,看着柳月,一脸不喜的问道:“干嘛放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在自己家里?不知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对名声多不好?上午我去山里干活了,中午回来就听见这事儿,月儿,可不能这样。” 柳月抬眼望向他。 一米九七的身高,粗眉大眼,方脸大耳,声音粗犷。柳月与他并肩站,不及其肩高。 “行。”柳月认真的答了个字。 铁大牛以为自己听错了,月儿几时这样听自己的话了?但他刚才确确实实是听着她回答的是行来着。 然而柳月的下一句便证实了他并没有听错,只是行与不行和做与不做是两码事。 “那把他放到山里让才狼虎豹吃了去,或是把他再扔到大河里去,让他溺死被鱼虾吃了去。这样以后他的鬼魂时时刻刻跟着我,我这辈子就过的心安理得了。” 铁大牛一听这话急了,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月儿,我没说要他命呀!” “你叫我不管他,不就是要他命么?我就该以后天天晚上做梦,梦里都是来找我索命的!” 铁大牛听柳月这些话急的额上都出了汗,结结巴巴半阵,也没说出个什么话来。 柳月瞧他这模样,心知大牛哥这也是关心自己,语气便软了几分,“那把他放你家去也可以。” 铁大牛踌躇一会儿,道:“月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俺家那么多人,哪儿有地方住得下啊。” “那你还说?” 柳月瞥了他一眼。 铁大牛又气又恼,气的是自己,恼的也是自己,“那要咋个办嘛!俺可不干一个陌生男人住在你家!” 见铁大牛还无理取闹不依不饶,柳月生气的绕过他走了。 铁大牛看着柳月离去的清瘦背影,同时听到她生气的话语。 “别人都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能不能活下来还说不定,你却还在这儿说这些混帐话!” 铁大牛知道这下柳月是真的生气了,连忙跟了上去。 柳月转身准备关了屋门,铁大牛一手按在了门板上。 “撒手!”柳月瞪了他一眼。 “我不。”铁大牛这两个字虽然硬气,但对着柳月说这两个字时却是没一点硬气,软的很。 柳月看着他,也没有再说话,手上一撒,转身进了屋内,走向了躺着伤患的那间房,铁大牛跟着也走了进来。 当铁大牛见到了床上躺着的人后,纵使对方是伤者,他也无法友善起来。但经过了先前的对话,他不可能再无理取闹,却也不愿将这样一个人安心放在柳月家里。 “他叫什么名儿啊?”铁大牛问。 “不知道。”柳月答,“他还一直没醒过。” 铁大牛又仔细的望了望床上的人,见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不知道还有气儿的人还以为会是个死人呢。 “那他能不能活过来?”铁大牛又问。 “瞿大夫说熬过了这两天应该就没事儿了。” “那可不行,他死在这儿了,你以后一个人不得害怕?” “人还没死呢!瞧你那说话……” 铁大牛闭嘴,知道再多说又要惹柳月生气了。 柳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捡了放在屋子里的衣服准备去洗。 “你还帮他洗衣服!?” 铁大牛见了瞪大着眼睛,一副决不许的表情。 “那不然呢?你帮他洗?” 柳月看着他,伸手将衣服递到他面前。 铁大牛看着柳月,眼中闪过决然,伸手抓向衣服,“我洗就我洗!”然而不料却抓了个空,柳月见状早他收了手,“可不要你洗,你家娘看见了,可不得恨死我了!” “俺娘不会看见的。”铁大牛道。 “一次不会看见,两次三次呢?你能洗几次?就算你娘没看见,被别人看见了,迟早也要传到你娘耳朵里去的,咋村多大啊?还是我洗吧!” 男人们可不是干洗衣做饭这类活儿的人,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又得在背后说自己坏话了,铁大牛他娘肯定也恨死自己了,还叫他儿子替别人洗衣服,柳月可不糊涂,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两次三次?你打算替他洗多久衣服啊?难不成他还不走了!?” 铁大牛可想不到柳月心中想的那些东西,只听着柳月的话,想到的却是另一边。 “你能想点别的吗?我只是随口这样一说,人还没醒呢,还不知道会怎样。” “俺这心里,想的可都是你……”铁大牛这话越说声音越小,说完最后还低下了头,难得这三大五粗的汉子也有羞涩的时候。 柳月只当没听见,她心里清楚大牛哥对自己的情感,但她并不喜欢大牛哥,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她只把他当做自己的哥哥。 柳月走了出去,在屋边捡了个盆儿,准备端到小河边上去洗。 铁大牛跟了出来,叫道:“ 月儿!”他这心里似火烧,又似雨浇,这件事儿可让他不好受了。 柳月回身看向他,等着他说话。 “等人醒了就送他走。”铁大牛期待的眼神看着柳月。 “等他好了,我自然会叫他走的。” 柳月回道,铁大牛听了展颜一笑。 柳月向他指了指屋边的一个木桶,“大牛哥你帮我把这条鲤鱼送到瞿大夫家吧。” “好勒!”铁大牛笑着应道。 村里人找瞿大夫看病,瞿大夫都不收钱的,除非是外村人。但村里人都会很自觉的送些好东西给瞿大夫,瞿大夫也不会刻意拒绝,于是村里人找瞿大夫看病,都习惯要送些东西过去。 柳月转身去了屋后边的小河,准备将这两件衣服洗了。铁大牛看着柳月离去的背影,目中满是爱念。 晚上的时候柳月特意煮了粥,病人光是吃药不吃东西可不行,瞿大夫说了可以给他喂一些清淡的东西吃。 柳月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端着药碗,用勺子在碗里搅了两圈,然后舀满了一勺送到其嘴边。看着紧抿的薄唇,柳月无奈放下手里的碗,伸手抬起他的头,又在其头下枕了个枕头,就在做完这些时,柳月才发现自己与面前的人相距之近,近到呼吸交错。 温热的气息洒在脸上,柳月心中一惊,慌忙坐回床边的凳子,心里砰砰砰直跳,端起碗,手中拿着勺子在碗里已经不自觉的搅了好几圈。 柳月偷偷瞄了床上的人一眼,见他双目紧闭,不知事情,心中才渐渐松了下来。满了一勺喂到其嘴边,见其轻轻张了嘴,药水顺口流了下去,柳月如释重负,还真担心喂不进药。 柳月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喂着,怕洒了药。 寂寂静静的房间里,柳月喂药时,目光都只落在其嘴角边,不敢到处乱看。柳月一勺一勺将药喂进他嘴里,随着一口一口的药水下肚,原本一直平静没有丝毫表情的脸面出现了变化,只见他嘴角微微动了下。 柳月见势抬眼望向他,一张冷峻的脸落入眼里,五官轮廓分明,鼻梁俊挺,闭着的眼睛睫毛细密而长,或许因为有些日子没打理这张脸了,皮肤虽好,但下颌及嘴角周围还是有着一圈淡淡的胡渣,虽然不长,但看着总有些年久沧桑的感觉。此时只见冷峻的脸上两道剑眉蹙了起来,一脸苦涩的表情。 柳月见了反而欢喜,有这表现说明他有着好转,总比一直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要好。 柳月早有了准备,放下药碗,又端起了另一碗粥,这粥里加了些蔗糖,她知道药肯定会很苦。 果然,喂了几口粥后,便见他眉头渐渐舒展了。 ………… 给伤者喂完药后,柳月自己就着青菜萝卜配个鱼汤吃了碗饭。 到了傍晚时分天就黑的格外的快了,一不留神眨眼的时间外面就一片黑漆漆。 柳月点上了油灯,自己洗漱完了后,又端了盆热水进了另一间屋子。想着睡之前给他也擦把脸,随便看一眼情况如何了。毕竟瞿大夫叮嘱过要多观察的。 柳月端了盆儿进来,放在床边的木凳子上,拧了拧脸帕,轻手给他擦着脸,无意间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皮肤,只觉得指间一股滚烫袭来,柳月发觉不对劲儿,伸出手背放在了他额头上。 “呀!好烫!” 柳月连忙收了手。然后她看了看窗外的黑夜,想着瞿大夫说的话,怕床上的人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提着灯出门儿去找了瞿大夫。 不一会儿柳月便带着瞿大夫来了,瞿大夫到了床边摸了一下病人的额头,然后再给他把了把脉。 “我再给他换次药。”瞿大夫伸手将躺在床上的人扶坐了起来,“来,帮忙扶着他。” 柳月坐到了床头,接过手,双掌撑在其背上,努力的让他不倒下来。 瞿大夫解开了他的上衣,当衣服自后背滑下后,柳月让开的双手再次覆上那背,宛若碰着了火,惊的她连忙收了手。这一收手,面前的人便倒了下来,整个人倒在了柳月身上,柳月连忙接住,生怕他再向一边歪了过去,手上努力一使劲儿才将他又推坐了好,别说他还真重的。 瞿大夫替他解了衣服后,便只顾在药箱里找着东西,根本没注意到刚才的动静,等他拿着药再次转过身时,柳月早已将人又稳稳当当的撑起。 瞿大夫是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在这个情况下,没有男女之别这点世俗观念,一切救人要紧。但柳月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姑娘,从未有过这样的接触,刚才的触碰,到底是让她有些慌张了。 瞿大夫解开了缠在他身上的白纱,柳月在他身后看不见胸前伤口的情形,他背后没有伤,确切的来说,是没有新伤,但有几条陈旧的伤疤。 这个人,浑身都是伤,他究竟是干什么?村里的男子就算有那么几个也曾受过伤,多半也是山上被猛兽所伤,但也不会这样伤痕累累。 瞿大夫忙了一阵后,又给他换上了干净的白纱。包扎完了后,瞿大夫对着柳月嘱咐道:“等会儿你再跟我走一趟,去我那儿拿些药来,晚上再给他煎一副药喝。今天晚上你可能得守着他一点了,记得两个时辰要用水给他擦一次身子,等他退烧了,便可以不用了。” 柳月点着头。 “好的,那他现在是没事了吗?”柳月问。 瞿大夫低头摸了把胡须,眉间有些忧虑,叹道:“今晚要是退烧了,明儿人醒了,应该就没事儿了。要是一直不退烧,这样高烧两天,人一直昏迷不醒,怕是难了……” 柳月听了心中一紧,决心今晚好好照顾他一晚,毕竟人命关天的事,她不敢大意。 柳月跟着瞿大夫又走了一趟,从瞿大夫那拿了药,回来后便煎了药,药好了就给他喂着喝了一碗。如此一番,时间已经到了亥时,夜已经深了,四野俱静,只有外面屋边还有虫鸣蛐叫声。 村里人习惯了早睡早起,这个点都已经熟睡了,只有柳月还在忙碌。给他喝了药后没多久,便见他出了一身大汗,于是柳月又开始忙着给他擦汗。 回来的路上瞿大夫特意又交代了句,要是夜里出了汗,一定得替他抹干着身子,不能让汗水湿了伤口,否则可能会导致伤口发炎。 擦了一遍后,柳月便替他盖上了单被子。这几天天气凉快了些,夜里是有些冷,倒不敢就这样让他裸着上身躺在外面。 因为方便给他擦身,所以一直就没给他穿上外衣,而柳月也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变得落落大方,做起这些事情来,动作也更加行云流水。反正看也看了,碰也碰了,多看几眼,和多碰几回,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柳月坐在床边,眼皮搭着,似睡非睡,但神志却清楚,不敢打盹。生怕自己一个盹儿过去,醒来时人已经去了…… 没过多久,床上的人又出了一身汗,柳月便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擦着身体。如此反复,时已到了寅时,外面鸡鸣都叫了一阵,柳月坐在床边,目光呆滞,落在被单上,没有焦距,好似睡着了一样。果然没一会儿,便歪着脑袋睡了起来。 “水……水……” 耳边传来阵阵低声呢喃,柳月以为是做梦,但因心中系着事儿,瞬间便想到了什么,猛然清醒了过来,仔细一听,果真是床上的人在叫水。 柳月起身,倒了杯水来给他喂了喝。 只见他两下便喝光了,似乎渴的很。见状柳月问道:“还要吗?” 没想到真有回应,只见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间轻“嗯”了声。 柳月赶忙又去倒了一杯,待喝了这杯后,柳月又问:“还要吗?” 这次没有回应了,只见他歪着脑袋睡了过去。 看样子应该是不要了,柳月摸了摸他额头,也不再那么烫了,烧好似退了,身上仍旧有些汗。 柳月最后再一次替他擦了遍身体,然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呆呆的看着他。还别说,这人长得真好看,比村里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好看,虽然那一圈胡渣看上去很不干净,但他皮肤却干净不粗糙,他的鼻子好高,他的眉毛很浓,他的眼睫很长,就是不知道睁开眼睛会是什么样? 会很温柔的,还是看上很凶? 思绪纷飞过后,外面已经到处是鸡鸣声,人们都起床劳作了,她反而是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扑倒在床边上,爬着睡了起来。 天光自窗外洒了进来,朦朦胧胧的照亮着整个房间。躺在床上的人此刻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黑眸清澈明亮,眼底却似流转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就似这清晨刚亮的天,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雾,似醒非醒的感觉。 你的名字 他醒了,看着头顶的木板出神,半晌后才回过神。环顾了下四周,转眼间看见床边伏着一个人。 是个姑娘。 她伏在床边,睡的很熟。 小姑娘长着一张秀气的小脸,她有着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唇,浓密的眼睫,一双自然生成的小山眉长得刚刚好,不深不浅,不浓不淡,晨光照在她脸上,皮肤透皙白亮,水嫩嫩的像河池里刚出浴的仙女。 从她得穿着和梳妆来看,应是一个未出嫁的女孩,昨夜昏沉之间他依稀记得有人一直在身旁,想必就是她了。 原来,救他的人是个姑娘。 看她睡的正熟,不忍打扰她,他想起身,但刚用力,胸前那股剧烈的疼痛,让他毫无预料的又躺了回去。而在这个过程中,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床边的人。 柳月一惊,慌忙抬起头。 二人的目光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对视上,这一瞬房间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 柳月仿佛撞进了寒冬的黑夜里,无边无际,阴冷黑暗,那双夜一般漆黑的眼睛,深沉,无波无澜。柳月莫名地觉得心中发紧,慌忙的避开了他的眼睛,垂眸视线落在床沿边上。 说点什么,说点什么…… 柳月不停地在心底思索着怎么开口,这原本是很好的一件事,值得开心,她应该很轻松就脱口而出,你醒了? 但,习惯了闭着眼睛的他,突然睁开了眼看着自己,并且那双眼根本没有她想象过的温柔亦或者是很凶,只是冰冷寂静,仿佛秋风瑟瑟自柳月心底刮过一般,到口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哪里?” 没想到他却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冷淡。 柳月稍稍抬了些头,但目光仍只落在被单上,不敢看他。 “云河村。” 柳月回答着他,然后不等他问,接着又道:“这里是我家,我在河边发现了你,便将你带回了家。” 话一说完柳月便觉得哪里不对,余光瞥见床上的人手脚动了动,似乎想要起来的样子。 “你伤的严重,暂时还不能乱动。” 柳月连忙阻止了他,怕他执意要起来,准备着扶他。 然而并没有,床上的人心中肚明,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是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柳月现在是站起的,自然能看清一切,忽的一下就红了脸,忙解释道:“裤子是我叫别人给你换的,你昨晚发烧出汗,大夫说了要时刻给你擦干身子,就没有给你穿衣服了,怕来回穿解磕碰着了伤口。” 一阵沉默,没人接话,柳月也不敢正眼瞧他。 “我先出去给你弄早上喝的药去了……” 柳月说完,垂着头连忙转身走了出去,直到到了厨房,方才抬起头,小脸已经通红了。 应该是没被发现吧! 柳月心中安慰着自己,要是被他看见自己红了脸,那得多不好意思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干了什么呢!她不过就是看了一整晚他的身体,和间接的碰了些他,但这些都是为了照顾他。 如果这样也要负责,那她心里真的苦…… 柳月长舒一口气,决心不再去想这个问题,等他好了能走了,便送他离开。 药昨晚就熬好了,还能喝两次,温好了便倒了一碗端了进去。 柳月坐到了床边,手里端着药,看着碗里的药怔了会儿。 心里想的却是,喂他喝?还扶他起来自己喝? 柳月最终还是决定喂给他喝。原因还是因为不想再碰他,俗语说男女授受不亲,别人都已经醒了,还碰别人,这……似乎有些下不了手…… 柳月满了一勺,送到了他嘴边,视线却是落在手中的勺子上。 而床上的人也只是看了一眼柳月,便移开目光,看的不再是柳月那张俊秀的脸,而是柳月那端着碗细白的手。 虽然是农女,但却只做打鱼洗衣做饭的小事,手并不粗糙。 他很配合,柳月送来一勺,他便张口喝一勺,不一会儿,一碗药便喝完了。 “苦吗?” 直到药喝完了,柳月才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柳月。 柳月又端了一碗粥来,给他喂了一勺,见他吃了后,又问:“甜吗?” 他仍旧没有回答。 柳月偷偷的看了他一眼,虽然没看到他有什么变化,但想到昨日的他被苦得皱眉,现在人虽然醒了,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说苦,所以一想到他现在的感觉,柳月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一脸轻笑。 见柳月莫名的笑着,原本一直冷漠的脸有了一丝变化,他微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目光直直落在柳月脸上。 柳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瞧一眼是否被人瞧见了,抬眼看了一眼,见他如此模样正盯着自己,又立马垂下眼眸,不敢再笑。 这人本就张的冷峻,一脸清冷,眼神中不带一丝情感,这样蹙眉一看,更加凶了几分,柳月心中一紧,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那边的人见了,眉头蹙得更深,目光由不解变成疑惑,他有那么吓人吗? 二人之间再无交集,也无言语,直到静静地吃完东西后,柳月才鼓起勇气又开了口。 “柳月。” 柳月看向他,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微笑。希望不要换来的是冷眼凶眸。 对面的人眼神看了过来,依然淡漠,但不算寒冷严肃,柳月笑的一脸好看,两眼弯弯似月牙。 “柳树的柳,月亮的月。” 一声轻嗯传来,并没有得到柳月想象中的答复。 柳月看了他一眼,试着问道:“你叫什么?” 只见他想了半天仍旧没有回答。 “诚?”柳月试问道。 却不想这个字宛如晴天霹雳。他转过头,看向她,目光骤然一凝,寒眸似冬,柳月只觉仿佛身在千年冰川之间,寒风萧萧,冰冻入骨。 柳月心中蓦然一紧,被他盯的有些害怕,整个人提着气,房间里静的都听得到她的呼吸声,而她的心跳声似乎也因此格外的响亮。 “谁告诉你的?” 他的声音也冷了几分,柳月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因为一个字? 柳月小心翼翼自兜里掏出了一块腰牌,“给你换衣服时从你身上发现的,我看挺贵重的,就帮你捡着,免得丢了,等你醒了就打算给你的。” 柳月将东西递到他面前,在天光的映射下,一块莹润的白玉透亮无暇,白玉上雕刻着一个“诚”字。 他看着白玉出神。 柳月不知道他为何没有立马接过,毕竟再怎么不懂,她也知道这东西应该很值钱。不可能不是他的东西,是从他兜里取来的,难道是不相信自己,误以为自己想图他东西? 想到这点,柳月又连忙解释着:“我虽然识字少,但爷爷以前会几个字,也教过我几个字,这个“诚”字恰好认识,做人要诚实,爷爷以前跟我说过,诚实的诚,就是这个诚……”柳月说到一半,又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依旧,没有和颜,也没有更沉,便将手又向他前面伸了一点,“你现在醒了,东西便还给你。” 他看了一眼柳月,面容渐渐地不再冰冷,然后从她手里拿过玉佩。他将玉佩拿在手中,绕有深意的看了几眼,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怀念,还有着丝丝的忧伤…… “世诚。”他看着玉佩,嘴唇微启,声音很低。 “啥?”突然出来的低声,让柳月并没能仔细听清他说的字。 再次询问却没有再得到回应,柳月见他依旧看着手里的东西,似乎没有要再重复的意思,而她也没有勇气再问,正准备起身离去时,只见他转过头来,看着柳月,一字字的又说了一遍:“世诚。” 天光透过窗,铺在床间,笼罩着他,他周身仿佛遁着层光,冷冷清清,朦朦胧胧。 吃了早饭后,柳月就去了自己屋里睡觉,熬夜的感觉,便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就连睡觉,也都觉得是在河水里飘荡,沉沉的,眩晕,不能呼吸,也不曾做梦,但就是胸闷的很,总归和夜晚睡觉不一样。 迷迷糊糊中柳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以为是错听,不予理会,马上又熟睡过去,接着立马又听到几声呼唤,这几声把柳月从熟睡中叫到浅睡,沉沉中的柳月丝毫没分清楚是白天还是黑夜,还以为是夜晚,不敢答应。只记得老人们说半夜睡觉有人叫你,千万不要应,否则魂儿就会被牵走,柳月闭着眼,心中如此想着,一会儿没听到叫声,翻了个身,便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大喝自隔壁传来,柳月猛然惊醒,然后立马就听到了铁大牛那粗嗓门。 “你把月儿弄哪儿去了!” 睡意瞬间清醒,柳月赶忙穿好了衣服,打开房门,穿过堂屋进到了对面的房间。 “大牛哥你干嘛!?” 一进屋子便看见铁大牛站在床边将人给拧了起来。柳月慌忙两三步跑了过去,一把拉开铁大牛的手。 “他还有伤!坐都坐不起来,你干啥这样子碰他!?” 铁大牛只看着柳月,好似找到着丢了的宝儿一样,一点都没在乎柳月的高声怒语,瞬间喜笑,向着柳月解释道:“月儿你在呢,俺在门外叫这么久没人应,跑进来一看,这家伙醒在这儿,我问他你去哪儿了,他就是不说!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柳月没心听他解释,只见世诚胸前的白纱渐渐渗出了更多的鲜血。 “这可怎么办!?”柳月焦急道。 “没事儿,死不了。”世诚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情况,嘴角轻蔑的一笑,眼神却尖锐明亮。 正这时,瞿大夫刚好来给世诚换药来了。 “怎么回事儿?” 瞿大夫一进来便发现了不对头。 柳月正想解释,瞿大夫已经瞧见了世诚身上的变化,连忙走了过来,伸手替他解开白纱,一看脸色瞬即凝了起来。 柳月见了也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条竖在整个胸腹间的伤口,原本已经缝好了,但中间一截伤口线已经挣脱,整个伤口裂开,有一指那么长,此刻鲜血正从里面不停的渗出。 “伤口裂开,我得再替你缝上。”瞿大夫神情严肃,立马便打开药箱准备动手起来。 “你去烧水。”瞿大夫对着柳月吩咐道。 柳月应到正准备去烧水被一语阻拦。 “我去烧!” 原来是铁大牛,只因铁大牛见了此景后,深知是自己的不对,所以赶忙抢下了活儿。 “本来就刚从鬼门关里走了遭回来,这养伤一定得注意了,千万不能让伤口发炎。这伤口裂开了,只会加重发炎的可能,七有八十的还会有危险,若是一直这样不注意,神也救不了。” 瞿大夫一边准备着东西,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话明显是对着柳月说的,柳月听了,心中有些苦涩,“都是我没有看好。” “这哪能怪你?”瞿大夫这次回眼看了她一眼,“昨夜肯定是一夜不休忙了一夜,难不成你是神仙,还能日日夜夜的守着?” 瞿大夫这话一完,那边世诚转头看了柳月一眼,眼了里闪过一道少有的温柔,准瞬即逝,快到难以扑捉,所以也没有人察觉到这点。 准备好一切后,瞿大夫便开始给他缝合伤口了,看着那一针一线自肉里穿过,柳月只觉得好似自己的皮肉在被一针针的来回刺穿,疼的要命。 而床上的人一声不吭,明明是疼的满头大汗,却就是不吭一声,他目中透着倔强。 伤口缝好了,上了药,也包扎好了。等一切都完成了之后,瞿大夫才长松了口气,嘱咐柳月按先前的方法收拾一下,然后叫柳月记得给他喂药,切记不可再碰到伤口。 柳月一一点头应到。 瞿大夫是一名大夫,可以说是一名好大夫,不问伤者来源,一心对待病症,只为病人康复。虽然只是山野间的一名小大夫,但却是一名真正拥有医者仁心的大夫。 “药再去我哪里拿几包。我昨天叫瞿冬采了些回来,又配了两包。”瞿大夫嘱咐道。 “谢谢瞿大夫。”柳月谢道。 “以后还是这样,每日中午我会来一趟,替他换药看看伤势。”瞿大夫临走之前丢了一句话。 送走瞿大夫,再看看日头,柳月才反应过来,原来才午时过一会儿……她还以为睡了好久呢。 等她再次转身进入房间时,看见床上的人已经睡了过去,想来也是疼的,柳月心中倒有些怜悯。 收拾好了一切后,柳月和铁大牛站在屋外。 “月儿,我不是故意的。”铁大牛挠了挠头,自己也心里有些愧疚,也怕柳月生气讨厌他。 谁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讨厌自己?当然都是喜欢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你就这牛脾气,改不了。一遇事儿生起气来什么都不顾,伤了别人伤了自己也要泄了那股子气你才舒服。若真这样一辈子,还不知道要伤多少人。” “我伤了谁也不会伤了你的!”铁大牛立即接道。 “那这样生活还有什么意思?”柳月沉了口气,“总归都在一个村,和谁的关系都不好,还活在这儿做什么?” 铁大牛一时语塞,一脸懊恼,使劲的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俺知道俺不好,但俺就是喜欢你。” 柳月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大牛哥,我说过了,我一直只把你当哥哥。” “只要月儿你愿意以后和我在一起,我不管你把我当什么。” 柳月无奈,铁大牛这性子,说了多少遍都说不通,她累了。 “大牛哥你先回去吧,没事儿别再往我这儿跑了。” “为啥?就因为里面哪个人?”铁大牛目光看向里屋,似乎透过门板都能看到里面躺着的人。 柳月一脸疲惫,只看着他,无力再解释。 “月儿,你咋为一个陌生人这样对我。” 柳月看着他,真的是头疼。 “大牛哥!~”柳月沉声叫道。 铁大牛看柳月似乎真的生气了,不再做声。 柳月本来还想说话,但看见铁大牛这样,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才说得清楚,于是只有气的无力的道了句:“你先回去吧。” “月儿……”铁大牛看着柳月,一脸紧张苦涩,仿佛一个被丢弃的孩子。 “回去吧!”柳月只道,然后转身进屋,关了大门。 铁大牛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默默离去。 醒了之后一下便很难入睡了,虽然因为没有休息好,脑袋仍旧昏昏沉沉的,可躺了好一会儿又无法入睡,所以柳月便慢慢地将晚饭弄了。今天晚上柳月特意还打了两个蛋,做了碗蛋汤。 几个月前她养了三只鸡,都是母鸡。想着母鸡下蛋自己能吃,有多的也可以去集市卖。前天刚收了两个蛋,所以便给他打了蛋汤。 柳月端了盘子进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感觉可好些了?” 柳月看着他,问道。 现在夕阳挂在山头,即将隐没,世诚睡了一觉,早就醒了。 “没事。” 他的回答很简单。 “大牛哥他就是急性子的人,你也别生他气,他心不坏的。” 柳月替铁大牛说着话,到底是因为铁大牛这样对人家,希望他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世诚听了,沉默,没有应话。 柳月看了他一眼,脸色依旧平淡,看不出什么,但却也不与她作答,心想或许是有些生气,也难怪,谁叫铁大牛这样对人。 柳月也不再多言,只希望过两日便好。 柳月端起药碗,喂着他喝。他还是挺配合的来一勺就张着嘴。 “要是还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讲,我就去叫瞿大夫。” 世诚只顾一口一口喝着药,这句话只要听到耳里,不作答似乎也没什么要紧。于是二人之间仍旧没有任何声音,只是一个静静地喂着,一个静静地喝着。 喝过药后便喝了点粥,然后就是稀米和蛋汤。 等一切都吃干净后,柳月见他嘴角有颗米粒,想都没想的便掏出自己的手帕,伸手替他擦去。 可动作刚到一半,柳月的手便顿了下来,一道炙热的目光投来,瞬间让柳月感到浑身不自在。 虽然隔着一块布,但指间触碰到嘴角温度却明显清晰。 柳月看了他一眼,两眼对视,柳月慌忙的收回了手,垂下眼眸,然后立马起身端着盘子匆忙的出去了。 良久,夕阳落下,明月东升,天麻麻黑。安静的房中还没掌灯,模糊的可见一个人躺在床上,然后见他抬起手,手指轻抚过自己嘴角,目光如水,黑眸在月光下明亮似星辰。 初秋相遇 趁着天未完全黑,柳月去了屋后,看了三只鸡都已经进了笼,便关了鸡笼。 不是不放心自家的鸡到处乱跑,它们已经习惯了这块地方,不会走远,天麻麻黑时它们就会自己进笼,怕就怕隔壁家二狗子他家的狗翻了过来,糟蹋了自家的鸡。 二狗子家的狗可凶了,已经咬了村里好多只鸡了。这畜牲是纯种的狼狗和草狗的杂交,比别人家的草狗自然要凶些,还很嗜肉,所以一般二狗子家也将他家那条狗栓着,不敢放出来,毕竟咬了别人家的鸡,自家也是要赔的。 但柳月还是得以防万一,毕竟邻里邻居的,她还是很爱护自己家的三只母鸡的。 今天晚上柳月睡得早,也睡的沉,比往日都要沉,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太阳都出来了她才醒过来。 柳月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感觉整个人充满了精神。看来熬夜真的很伤神又伤身,早睡早起惯了,她从未像今日这般睡到天大亮。 打开窗户,看见东边那夺目的骄阳,柳月一脸微笑闭上眼睛享受着暖阳。 糟了! 突然之间柳月似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忽的睁开眼睛,神情严肃的冲过堂屋跑到对面屋子里。 柳月一进屋,屋里的人便听着脚步声看来。 柳月看了他一眼,见他还好,便心中松了口气。想到昨儿喂他吃了东西后,便再也没有管过他,自己一觉睡到现在,夜里不会出事儿吧,毕竟前天夜里还在生死边缘。 “还好吧?有没有不舒服?”柳月询问道。 “很好。”他简单的回答着,让后闭目养着神。 柳月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很认真很严肃很重要的问题!关于他解手的问题!呀!这么严重的问题,她到现在才想起来! “你……”柳月试着询问道,“你,需要解手吗?” 他睁开了眼睛,盯着头顶的木板,迟迟没回答。 柳月小心翼翼看着他,心想莫非是憋傻了…… 一阵后时间后,房间里才响起了低沉平稳的声音,“已经解过了。” 柳月:“……” 解了?哪里解的?伤口还好吗? 柳月心里瞬间冒出一大堆的问题来,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我忘了这个问题……”柳月一脸歉意,她平时一个人住惯了,所以一时也就没想到这个问题,柳月细声说道:“所以也就忘了跟你说,男茅厕在村子的北边,女茅厕在村子的西边。村里一直都是这样,总共十几户人家,自家里没有茅厕的……” 其实柳月想问的是,你解在哪儿了?但这样的话她又怎么好直接问出口。 听话的人似乎也懂了柳月的意思,他回答着,“夜里解了小,你家前边没有人家了,到处长的都是草。” 柳月倒是没想到他还真的解释了,还是这样的一个解释…… 言罢他还侧过头看了柳月一眼,柳月立马低下头,脸上飞上两片云霞。 “我去弄早饭了。”柳月连忙说道,垂眸跑去了厨房。 早饭只煮了稀饭,等会儿中午去塘里弄条新鲜的鱼,晚上再熬点鱼汤,这两日没时间去洒网,好多家务事也打住了,全部精力和时间都用在了照顾人身上,等他稍微好些,还得抽空做些活儿。等他再好些了,便送他走,毕竟这样还是不方便,多一个大男人住自己家里,柳月自己也觉得别扭。 早饭依然是喂的,毕竟伤口很深,不易挪动。 和他相处时还是和往常一样的,眼睛不敢乱看,柳月一心几乎只在自己的碗勺间,毕竟十几岁的姑娘家,知道男女有别,这样同处一室下,就更该注意言行了。虽然对方只是病人,但也是个男人。 中午时分瞿大夫还是照常来给他换药,铁大牛今日却没有再来,许是昨天柳月与他说的那番话,他记在了心里,只是不知道他心中究竟如何作想。 不管他心中是何想,没来了便也清心,柳月多次和他撇清了说,但他就是不肯死心,死乞白赖的不肯撒手,久而久之,便成了眼前这模样,不知道的人肯定会误会些什么,但对于这样柳月也很无奈啊。 下午的时候柳月拿了一些干辣子去隔壁二狗子家换了几根包谷,所以晚上除了煮了鱼,还煮了两根包谷。这个时候的包谷还是甜甜嫩嫩,不需要剥籽,整个清水一煮,清香飘散,咬一口又香又糯。 柳月忍不住便先抓来啃了一根,吃完后方才满意的将东西端进去喂给他吃。 ………… 第二日。 吃过早饭后,终于有些时间去忙自己的事,柳月趁着上午时间将家里先打理一番。 中午时分,瞿大夫照常来。 瞿大夫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人生也经历了大半,一生行医,见过的生死更比常人多,所以他与村里一般人要不一样。对事对人都不发表看法和态度,也仿佛并没有什么看法,有种不问世事,一心行医的感觉。 瞿大夫虽不喜多话,但性情和善,为人谦和,对村民,对任何病人都是一样。 自病人醒来后瞿大夫竟也不曾和病人多说一句话,不问其来去,为何原因受伤,偶尔说一两句,也不过是叮嘱有关伤口照料的事。 这俩人碰一块,冰山对寂秋,除了冷和静,整个屋子仿佛隐形中刮着一道道荒凉凉的风。 柳月每次在旁打下手,都是屏着气的,在这二人面前,不自觉便变得小心翼翼。 “恢复的比我预想的要快,年轻人,底子好,就是好。”瞿大夫收拾好了药箱,离开之前终于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谢谢。”世诚依旧一脸清冷,但却对着瞿大夫温声道了声谢。 柳月和他说过几回话,知道他连说话都是冷冰冰的,谢谢两个字,却与往常不一样,温和了许多,听的出他是由衷感谢瞿大夫的。 “伤口也没有发炎的迹象,这是最重要的一点问题,这得多亏了照顾你的人。”瞿大夫没有说些客气之类的话,只是冒出了一句让柳月意想不到的话 。 柳月听出瞿大夫话里指到了自己,下意思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瞿大夫,然后目光转向正靠在床头的男人,恰好对上他刚转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那双眼睛虽然依旧深沉,平淡无波,但却少了一些往日寒冷,黑眸上覆了一层少见的柔光。 柳月飞快的垂下眼眸,双手不自主的背向身后,几根手指在背后不停的搅动着,心中明明一直告诉自己没什么的,却还是不知为何渐渐快速的跳动起来。 “谢谢。” 他的声音依旧柔和,只是比先前那声更加低了些。不像是底气不足不情不愿,这声音听着倒更加柔情了几分。 柳月只觉热流涌上脸颊,余光瞥见他还望向自己这边,立马垂眸,露出一排整齐皓白的牙齿,仰着笑脸,“好了就好。” 屋中没有人再说话,瞿大夫带箱离去,柳月送他。 “对了,现在伤口在愈合期,可以给他吃一些好的,补一点,伤口会长得快一些。”走到屋前,瞿大夫转身对着柳月又说了句。 “嗯。” 柳月点头应道。 瞿大夫走后没一会儿,隔三儿便提着个木桶来了。 刚好柳月正在院里晒床单,那些放了久的,这日有空都拿来洗了,好给对面那屋人用。 隔三儿远远地就看见了柳月,一脸笑脸小跑了过来。 “月儿,上次拿的你家的桶。”隔三儿提着木桶递柳月面前。 柳月看了一眼,只见桶里面还装了两瓣新鲜的冬瓜。 “俺家瓜长得好,昨儿刚摘了个,大家伙,一家人都要吃好几顿。俺爹说了,分一些给月儿你,顿汤红烧都好吃。” 柳月也没有矫情,接过桶,谢道:“谢谢三儿,顺便替我谢谢隔叔。” “不过几瓣瓜而已,月儿不也送我们鱼了吗?都是一个村的,这点东西,不必太在意。”隔三儿笑道,然后问道:“对了,前两天河边捡来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人醒了,瞿大夫说再养一段时间就能好了。”柳月回答。 “是吗?”隔三儿一脸吃惊,想到那日的场面,感慨道:“没想到这样他都能活下来。” “福大命大吧!” 柳月提了桶,向屋里走去,隔三儿紧跟其后,嘴里还跟着念到:“还真是福大命大。” 柳月走到厨房,放了东西了。 “我能去看看他吗?”隔三儿站在厨房门口,对着柳月问道。 柳月看了他一眼,虽然二人同是一个年纪,但再柳月眼里,隔三儿始终还是比自己小几岁。这个年纪的男孩没有同龄女孩成熟。 “他不是我什么人,你不用问我。想去便去吧。”柳月回道。 “可他毕竟住你家,你是他救命恩人。你带我去啊。我一个怎么好进去。我跟他又不熟。”隔三儿在门口央求道。 “我也跟他不熟。”柳月纠正道,然后看着他,“你也是他救命恩人啊。你还帮忙替他换衣服呢。” 柳月这么一说,隔三儿脸上爬上了一抹腼腆的笑,但看的出心里是高兴的。 救人的时候他心里怕,人救活了,他突然心中也有一种自豪感。好似做了英雄一样,毕竟每个男孩小时候都会做这种英雄梦。 柳月带着他走了进去。 床上的男人还在睡觉,不知道有没有真的睡着,毕竟家只有这么大,厨房就在隔壁,一丁点儿的响声,他应该都是能听的见的。但柳月二人直至走到床边,他仍未睁开眼睛。 隔三儿站在床前看了一阵,然后低声与柳月说道:“他不是已经醒了吗?怎么还在昏睡?” “是睡着了吧。”柳月低声与隔三儿道。不知道那人究竟是真睡还是假睡,但否管是什么,人家现在肯定是不想说话的。 床上的人依旧正正的躺着,就算闭着眼睛,一脸看上去也很冷峻。 “他多大了?”隔三儿又侧头低声问道。 柳月摇头,还真没问过他年岁。 “应该三十了吧!”隔三儿凑到柳月肩头悄悄道。 柳月听了,仔细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脸上的胡渣比她第一眼见时更甚,头发也凌乱着,散了一枕头,这模样,确实有些…… “但还是很俊啊!” 隔三儿下一句话出乎柳月意料。 柳月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挥着手势示意离去,自己打头先走着。 到了屋外,隔三儿一脸失望,“可惜了,没说上话。” “是可惜了没让他知道你这个救命恩人?”柳月打趣道。 隔三儿笑笑,也不否认。 “迟早有时间的,下次再来就是了。”柳月随口一说。 隔三儿却听了进去,想到了一些,正色问道:“那他还要在你这里住多久?毕竟,毕竟你一个姑娘家的……” 柳月看着他,一张清秀的小脸凝重起来,但眼眸却依旧水亮澄澈。 她知道这是一个问题,但她现在还没有想那么多。至少得等人能自己走了,才能让人离去吧。不然连人家连自己都还不能照顾自己,你就赶人离去,中途要再出现个什么问题,她这也心里过意不去。 这人都救了,不能救人只救一半吧。 “等稍微好些了,能行走了,我再同他说。”柳月回道。 隔三儿看了眼柳月,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大牛哥会同意吗?” “我又不需要他同意,我和他没关系。”柳月只道。 隔三儿听了,没再多话。有些事,心里清楚就行了。 ………… 夕阳染红了天际。 立秋之后下了一场雨,持续了几天,接着一直都是放晴的天。虽然白日里太阳依旧火辣耀眼,但并没有夏季那般闷热,没有了那丝暑气,太阳再大,也不会觉得心烦意燥,况且夜晚的风清凉爽快,很舒心。 柳月和世诚的相处依旧那样,静静地,一般都不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不看的是柳月,但柳月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有没有看她。她想,应该也没有。因为偶尔余光会瞄一两眼,他都是在看别处。 柳月本想问他是哪里人?从哪里来?为什么回弄成这样?伤好了又打算去哪里? 但后来想想,还是没有问出口。还是先让他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再问也不迟。 吃了晚饭后,简单将屋子收拾了,也没别的事儿做了。 柳月便拿出了针线篓子,将前两日已经洗干的衣服拿了出来,坐在窗前细细缝补了起来。 她手里拿的是一件黑色衣袍,料子是极好的,虽然她不曾见过,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料子做的,但她还是摸的出来的,就手感都不一样。 柳月同样选了黑色的线,一针一线很心细,毕竟好料子的衣服,破了扔了浪费,缝补的针线太粗没补好,也可惜了一件衣服。所以柳月格外上心。 黑色的衣袍上有几条撕裂的口子,对应着那人身上的伤。 到了将夜时分,总算是将衣服缝好了。 柳月见窗外的天色渐暗,屋内已经模模糊糊,便点上了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继续又拿起了一件雪白的中衣补了起来。毕竟活儿做到一半儿,有时候没做完,还就是停不下来。 这件中衣要比外袍丝滑凉爽几分,夏季穿着肯定干爽清凉。应该是上好的丝绸,这点柳月还是知道的,只是丝绸很贵,镇上虽然有卖,但是他们村里人,却是买不起的,所以一般也没人穿过这么好的衣物,当然,也这包括柳月。 这样看来他应该是有钱人家子弟,但不管人家是什么大户弟子,总归不会和她是一路人,所以,等他伤好后,也不可能再和人家有交集。且做好自己的事,问心无愧便好。 等缝好了这两件衣服,外面已经漆黑黑的一片了。柳月将衣服叠好抱起,提着灯,走向了对面屋。 缝衣太专注,倒是忘了给对面屋里点灯。 柳月进去时里面黑漆漆的,只她手中的灯才将房间照亮。 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柳月愧道:“不好意思,忙着事儿,忘了给你点灯。” “不碍事。”他正正的躺在床上,眼睛看的是头顶的木板。 柳月将手中的衣物放在了他的床边。 “衣服我已经给你缝好了。你若穿着现在这身不习惯,可以换下来。” 一个身穿如此好料衣物的人,又怎么会穿的惯爷爷以前那粗布麻衣的。柳月心中如是想到。 他看了眼放在床边的衣服,道了声:“谢谢。” 柳月脚下挪了一步,都转了身打算出去的,但又转了过来,看着他,还是问了出来:“需要帮忙吗?” 想着他的伤,柳月还是放心不下。 他这才抬眼看向柳月。 微弱的烛光下,柳月垂眸低头,小脸红红的,比这烛光还要明亮。 初秋相遇 好静。 房间里好静,静的柳月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就在柳月忍不住想要转身离去时,终于听到了声音:“不用。” 柳月松了一口气,虽然想着要帮他,但刚开口询问后,心中便有那么一丝后悔,特别是在这么漫长的寂静等待中,她越来越紧张,还真怕他说需要,那她肯定会手抖的。 柳月转身,准备离去。 走了两步,回头又道:“要不,过几天好些了再换吧?” 柳月试着询问,不确定他会答应。 “好。”他应道。 没想到他会如此立马干脆的答应,有点出乎意料,柳月仔细瞧了他一眼,只瞧见他又闭上了眼睛。 ………… 翌日晨,柳月早早的起床就去河里了。在风港处牵了船,便撑着船,带着渔网行驶在大河上。 云河村是一个有山有水的村庄。青山延绵不断,巍峨雄壮,山脚一条绿莹莹奔腾的大河蜿蜒盘绕。除了这条大河,云河村还有一条小河,小河的水甘甜清凉,往往可以直接饮用。 小河的水自山顶流下,贯流在云河村整个山背的山脚处,所以村里的妇人洗衣洗菜都喜欢去小河。而小河水来源的那座山,便是云河村坐落之处背后依靠的那座山,山名为“望龙山”。 因为此山独立于众山之间,虽然此山四周都是山,但它却不与任何山相连,又在众多山中是为最高,人们站在山脚仰望时,只见此山独耸入云,所以此山便被人们叫做“望龙山”。 望龙山山顶笔直陡峭,多是岩石少有树木,有几颗,也只是细枝矮木,长不高大。 小河的那股泉水便是自那山顶而出,飞流直下,没有多么的气势雄伟,倒像是一道温柔的水帘,落到半山腰处,便被突出的岩石和山体拦截接住,形成一道细水缓缓流至山脚。 记得有次雨后,柳月撑着船在大河上,远远地看见一道彩虹挂在“望龙山”上空处,洁白莹亮的泉水自山顶洒落,天空美的好像一副画,山脚下大河边上的云河村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水雾中,朦朦胧胧,宛如仙境。 晴了几日,大河中段河面宽广,河水不见明显深浅,但大河上段一截浅滩处明显可见河水消退,河边沙子石头都露了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明亮耀眼。 村里有不少孩童打着赤脚,调皮的踩在石子奔跑,丝毫不觉得脚板会疼,他们早已习惯了赤脚踩在石子上,不会觉着疼,反而舒服。 几个孩童在河边寻好了石子打着水漂,比着谁漂的最远。 柳月撑船而过,对着一群小朋友笑笑。 有认识柳月的大孩子对着河面高声叫道:“柳月姐姐!” 柳月看着叫她的孩子,笑容更甚。 有些更小一点的孩子,见哥哥们叫着,也在后面奶声奶气,扯着嗓子跟着叫:“柳月姐姐!” 柳月瞧那才两岁多点的小娃娃,仰着脖子,使出全身力气高叫着,就这一声,险些站立不稳,踉跄两步,小身子一晃,就差点要往一边倒了。 柳月噗嗤一声笑了出声。 那是彭英家的孩子。 彭英和柳月一岁大,两人自小玩的好,但三年前彭英嫁人后,二人便少了来往。虽没以前那样亲密,但二人之间姐妹依旧情深,有什么困难都会互相帮住。 “姐姐捞大鱼儿!”孩子们起哄一个接一个叫道。 柳月扬着笑脸,撑一竿竹篙,清脆的声嗓回响在绿水清波上,“好勒!” ………… 寻了处河段将网洒了后,柳月便回了家。 到家后,她先到自家屋后的鱼塘看了下。塘中的鱼儿已经不多了,今日洒的这网收了,就可以做一批干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毕竟要为入秋准备一些东西。 柳月再看了看鱼塘,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选择离去。 她本来想着有空将鱼塘再挖一条沟的,但是一直没时间,现在看来,将会有一段时间无法完成了。毕竟那是要拿起锄头的事,没个一天工夫,就她这身板,是做不下来的。 柳月到了厨房,做了早饭,熬好了一天能喝的药。 一如往常,端进去给他喂了吃。二人之间还是没有说话,直至喂完了所有东西,柳月端着盘子走了出来,二人都没说一句话。这样的相处,柳月似乎也渐渐习惯了…… 吃过早饭后,柳月拿起了扁担,挑着两个空桶子去到了屋后的小河边。厨房的水缸水已经见底了,再不挑点水,怕是晚饭都做不出来了。 柳月刚走到河边,便见村里的两位婶婶在河边洗菜。二人听见脚步声往身后望来,见到了柳月。 “莲婶,梅婶。”柳月笑脸叫道。 二人其中一人应了一声,便转过身各自忙着手中的活儿,也没有什么话。 直到柳月在其上流的地方打满了两桶水,正准备挑着水离去时,一人叫住了她。 “柳月啊,你家里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问话的是程金莲,柳月隔壁家二狗子的娘。 村里就这么大,一丁点儿事,几乎全村人都会知道。所以柳月在大河边上捡回了一个满身是伤的男人这事,早已经在村里传遍了。 “暂时还不能动。”柳月笑脸回道。 “那就是人已经醒了?”程金莲继续问道。 “是啊。”柳月依旧笑着回道。 “那人醒了,怎么还能待在你家里,一个黄花大闺女,这可怎么行?你也是一个人,没人管,家里要是有长辈,谁会允许你这样?”另一个妇女贺春梅接道。 柳月笑容瞬间僵住,没有作答。 “你梅婶说的对,女孩子名声很重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哪里人,听说好像是个三十岁的人,比你都大一轮多了。要是再这样住下去,传到外村去,可不好听。”程金莲又接着道。 柳月笑容僵在脸上,看着年长的二人,不知道怎么作答。 心底忽然涌出一道酸涩,渐渐地就填满了她整个心间。 她可不就是没亲人?她可不就是没人管? 柳月忽然觉得鼻头一酸,眼眶就热了起来。但她不想自己这样子让人看见,连忙将扁担上了肩,摇摇晃晃挑着两桶水走了。 两个妇人蹲在河边,看着柳月离去的背影,一个是失望的眼神,一个却只是摇了摇头。 看着脚下踩着的石子和泥,柳月只觉地面渐渐地朦胧起来,看不真切。柳月只觉得心里酸的要死,眼泪忍不住的就落了下来。没走几步,清秀的小脸上就挂满了泪痕。 柳月低着头,怕被人看见,她想加快脚步,快些到屋里,快些躺到自己床上,用被子捂着睡一觉。醒了,就不伤心了。 因为想快,便加快了脚步,可她身子瘦小,本来挑着两桶水就非常吃力,这脚下一快,整个人便摇摇晃晃起来,两个装满水的木桶肆意晃荡,柳月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便向着一边要栽去。 就在柳月险些栽倒的那一瞬,被人拉了一把,同时自其肩上拿下扁担,瞬间就抗到了自己肩上。 只被拉了一把,柳月便站住了身子,然后只见一个高大的壮汉挑着水,背对着自己大步向前走着。 大牛哥…… 柳月并没有叫出声,因为怕他转过来看见自己在哭。 但铁大牛又怎会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早看见了,远远地便见她哭了,他不愿再对上她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不是怕她有多尴尬。而是他看了心疼! 柳月默默地跟在后面,铁大牛挑着水都比柳月徒手走的要快很多。可能是感觉到柳月与自己隔的有些远了,铁大牛又放慢了些步子,直至柳月渐渐跟上,二人才一前一后慢慢的走在石子和泥的小路上。 默默无语的走了一路,走到了屋里,铁大牛将两桶水倒入了缸内,然后又挑着空桶,转身准备再去挑水。 “大牛哥。” 柳月叫住他。 铁大牛脚下停顿,回身看她。 泪早已止住了,但因为先前伤心哭过,两只眼眶依旧红红的,一双杏眼里仍旧覆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像秋天微风吹过的湖面,流过一片悲伤。 铁大牛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一个大粗个,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唯独柳月,却是捧在手心放在心尖尖儿上的。 “大牛哥,你放着吧。” 柳月叫他放下桶。 铁大牛不忍看她难过,但看着那张清秀小脸,却又移不开视线了。那粉白的脸上有着一双似蹙非蹙的小山眉,含泪的明眸透着淡淡的哀伤,看着那样的她,他只想将她拥在怀里宠着疼着,好好呵护着。 铁大牛忍住了心中那股冲动,挑着扁担转了身。 “月儿家的水缸以前是我满的,以后也由我来满!” 铁大牛掷地有声,大步离去。 ………… 柳月坐在房间内独自黯然伤神。 不一会儿屋外一阵脚步声和水声响起。 铁大牛将水缸的水满了之后,四处望了一眼,不见柳月身影。但他知道柳月就在屋里。他自然不会闯进女孩子的闺房,他走到了柳月房间外的那扇窗,对着窗内道:“月儿,水满了,有空我再来看你。” 然后就是良久的寂静,也不曾听见离去的脚步声。 柳月知道,铁大牛还未离去。 果然之后又传来了铁大牛的声音。 “还是那句话,我会一直等着你,直到你愿意嫁给我为止。” 说完这话,铁大牛才真真正正的离去。 听着窗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柳月含烟似雾的眼眸里闪过一道茫然。 ………… 中午温了药,柳月便端着药进了东房。 正午的骄阳正盛,整个房间映的明明亮亮的,柳月一身绿裳虽然只是粗布做成,但干净整洁,依旧映出了一层流光,好似仙女的衣裳。 一双细嫩的手白的似玉,就连指甲都亮的宛如渡上了一层水波。虽是农家女,但柳月并不需要做重活,多是下河打鱼。况且云河村山好水好,早已养出了一批细嫩的女子。 亦同往常,柳月磕着眼皮,目光落在手间的碗里。只是偶尔喂他时还需微微上抬的眼眸便能瞧见她眼底的思绪。 家就只有那么大,静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听的见,甚至晚上的时候柳月起床解手,这边的房间都能听的见动静。 柳月心不在焉,更不会知道她这模样早已落在了别人眼里。 但就算这样,二人之间仍旧没有说过一句话。 只是这次,柳月临走之前没有再偷偷侧头看他一眼。以前因为他情况不稳定,伤势严重,柳月虽不敢正眼瞧他,但每次临走之时都会偷偷侧头看他一眼,见着还好,便才放心。 这次柳月心中装着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去的。所以她更不知道,在她背影即将消失在房门口时,一道目光投了过来。 ………… 日头偏西,柳月在屋后躬着身子,轻手轻脚的一步步轻踩在黄土上,眼睛死死的盯着近在眼前的大母鸡,双手渐渐举起,看准了,一个箭步扑了上去。 母鸡“咯咯”一声急叫,扑腾着翅膀闪到了一边。 柳月扑了一手泥,立身看时,那只鸡已经逃到了自己身侧的另一边。柳月长叹一口气,有些累,也有些不舍,“你别躲了,我也舍不得你。”柳月看着母鸡道。 这三只鸡她养了几个月,也有感情的,哪只长什么样,哪只最肥,她都清清楚楚,虽然在别人眼里根本分不出有多大的区别。柳月不舍,但瞿大夫说了,现在正在世诚伤势恢复期,要是能吃的好些,喝的补一些,会好的快些。 柳月想想也是如此,但这乡里也没什么好的东西,她家又没有喂猪,有猪的也都得等到过年去宰了,想来想去便想到了自家的鸡。 柳月决定了,再不舍也只能闭眼一忍,反正迟早也是要杀了吃的。 柳月再次看向那只母鸡,依旧轻轻上前,但经过前几次的捕捉失败,让母鸡深感恐慌,本能的意识到危险,所以这次在柳月还未能靠近,远远的时候便跑开了。 柳月见状,只得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只见前面一只鸡扑腾着翅膀到处乱窜,后面一个娇小的身影,甩着辫子,挽着衣袖疯狂的追。 屋中阴凉的房间里,坐在床榻上的人,刚好透过窗户看见这一幕,他明亮的黑眸里,映着小姑娘灵动的身影。 初秋相遇 真正是在屋前屋后转的头晕,最后还吃了满脸泥土才将那只母鸡抓住。柳月可不容易。 柳月不敢杀鸡,所以抓了鸡后,她跑去了隔壁二狗子家,叫二狗子的爹爹刘大生帮忙杀鸡。刘大生自然没有拒绝,邻居多年,又是从小看着柳月长大的,自然是要帮忙的。自从柳月的爷爷去世后,每年杀鸡这种事都是刘大生帮忙做的。 刘大生杀完鸡后,将鸡递给了柳月。 “丫头可是准备给那人吃的?” 刘大生四十有五,常年做农活皮肤黝黑,身板也依旧壮实。他问柳月时并没有异样的眼光,相反一脸憨厚老实,没有大人对小孩的严肃,像一个老小伙儿子。 相面好的人自然让人觉得亲近和善,所以柳月也不怕他。 “是啊,吃些好的身体好的快些。”柳月笑脸回道。 刘大生笑笑,赞同着柳月的话。 “谢谢刘伯伯。”柳月向他道谢 。 “小事。”刘大生客气着。 “那刘伯伯,我回去了。”柳月交代着。 “好!”刘大生笑着点头。 柳月同样回他一笑,转身离去。只是在转身前,柳月看见二狗子家的娘程金莲自屋内走了出来,程金莲看着自己眼里净是嫌弃。 柳月长舒一口气,就当没有看见,眼眸一转,看向天边的云彩,眼眸澄澈明亮,心里是轻松的。 她想了一个下午,终于想通了。流言蜚语并不能要命,但身体上的重伤却能要命。如果爷爷在,肯定也会救他!所以,只要不在意那些就行了,她问心无愧。 一只鸡忙了柳月一阵时间,烧水拔毛,掏清肠胃,剁成一块一块的,这些都费了她好大一些力。等终于熬好的那一刻,闻着浓浓的香味,对于时间和精力的逝去柳月只觉得是值得的。 柳月小心翼翼的端着刚熬好的鸡汤,慢慢的走进了东屋。 一进屋便看见人靠着床头坐在床上。 “你怎么坐起来了?” 柳月将手中的鸡汤放在一边的桌上,然后看向他,问:“没有扯着伤口吧?” “没有。”他回答。 或是因为上午的事,想了一下午后,心里想通了,柳月这会儿倒是敢正眼瞧他了,只要她心无杂念,只为救人便是。 见他也看向自己,柳月对他展现一个笑脸。 对面的人明显一怔,没想到柳月竟会正对着他笑。从这几天的接触间,他发现柳月可是连正眼也不敢瞧自己的人。就今中午,这姑娘还因为一些事闷闷不乐,现在便展颜开怀,变得落落大方了。 柳月虽然正视着他,但还是不敢与他目光相对,目光只在其脸周流动,多少避免着四目相对,只需偶尔看上一两眼,看他是何态度便可。 但柳月并没有发现,对面的人虽面上依旧如往常,眼底却有着一瞬间的变化,只是这一瞬间也没有被柳月发觉。 “你比我大,不知道该叫你哥还是叔?”柳月开口问他。 二人平时少有话说,所以柳月也一直不曾问他年岁,但毕竟还要接触一段时间,既然已经知道别人的名字,又知道别人比自己大,总不能直接叫名字,或者每次都是你,你,你的称呼,这不成礼数,但柳月又不敢擅自叫他,所以柳月终于问了出来,只是问的并不直接。看他此刻模样年近三十,若真三十,肯定是比柳月大一轮了,那就要叫叔了。 他看着柳月,眼里闪过一道莫名的光,似乎并没有想到柳月会有此一问。 刚巧他这微妙的变化被柳月看见了。 柳月见他没有回答,又瞧见了他眼里刚闪过的那道莫名的光,试问道:“怎么?” 柳月问的小心翼翼。他眼眸转了过来,看着柳月那双澄澈的明眸。 四目相对,他的眼睛,那双星辰般的黑眸里,仿佛隐藏着一片黑夜里深不见底的古潭。 柳月一双明眸内波光闪动着,看着他,像微风撩动过的秋水。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他回答,声音低沉,近在耳旁。 柳月只觉那声音化成了一道实质的热流涌入耳中,整个耳根瞬间烫得不行,红了起来。 柳月慌忙的撘下眼皮,想了一阵后,才低低地回道:“那以后叫你世诚叔?”她语气中仍旧有些询问的意思。 他看着柳月,柳月仍旧是低着头,垂着眼眸。但嫩□□红的脸色,看的出是个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 他下意识的抬起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一圈胡渣,他自己摸着都扎手。 柳月余光瞥见他手动了动,又不见他回应,便跟着抬眼望去,刚好见他盯着自己,柳月瞬间又撘下了眼皮。 “好。” 接着听到了他的回应。 柳月笑了,双手捧起那碗鸡汤,递到他面前,扬起一张笑脸,“世诚叔,喝鸡汤。” 那张清秀的的笑脸笑的好看,好似阳光正盛,整个房间都又亮了一层。 看着她的笑,再看向眼前那碗鸡汤,以及鸡汤里的鸡肉和鸡腿。他的目光不由的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 第二日。 瞿大夫照常来换药。 只是这次在换完药后,他便告知柳月下次他不准备再来了,说世诚的伤势恢复的比预期的要快,加上现在他已经能自己下床慢慢走动,所以以后的换药便交由柳月来做。 柳月仔细听了瞿大夫的一番讲解后,拿好了瞿大夫给的药,记住了该怎样换药。每日这样麻烦瞿大夫到底也不好,既然他自己能勉强动了,伤势也明显好转了,是不该再麻烦瞿大夫的。 晚饭时分,柳月端了饭菜近屋,正见他缓身下床站起。 柳月进来后他刚好已经站立,他站在那儿,目光自然落在柳月身上。 窗外阳光斜洒入室,将他的身影拉的长长的。平时躺着不觉得,这一站起来才发现他与大牛哥一般高,虽没大牛哥那块头,但也看着也很健硕。 “你起来了?”柳月走到他身边,将饭菜放在屋中的桌子上,一边摆放着碗筷,一边与他说着话,“小心扯着伤口,需要帮忙的还是叫声我。” 柳月摆正了凳子,扶他坐了下。然后自己也搬了个凳子坐在他的对面。 二人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面对面的吃着饭。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是就在这样和一个男人静静地吃着饭,到底有些不自在。柳月想了想,问道:“对了,世诚叔,你家是哪里的?” 如今他已经能走动了,再过几日应该可以将他送走了。 对面的人略作沉默,继而回道:“ 我家离这里很远。” “很远吗?”柳月没出过门儿,最远的也就是去镇上赶集。所以很远这两个词对她来说很缥缈。 他定睛看着柳月。 没有得到回答,柳月疑惑的看向他,没想到他正看着自己。一瞬间四目相对。 “我没怎么出过远门儿,最远的就是到镇上去赶集。” 柳月连忙用说话来缓解尴尬。 他垂眸,默默的夹了几口菜吃着。 “过两天我就走了。” 他突然说道。 这明明就是柳月想要的答案,但此刻听到了,心中却并没有意想的释然。 二人之间静静地吃着饭,再无言语。 晚些的时候,柳月去给他换药。 世诚赤.裸着上身坐在床上,柳月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为其换着药。这是她第一次给人换药,柳月怕自己做不好,所以格外用心,全部心思都在他身上。所以整个过程柳月都不知道对面的人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的小心翼翼,看着她专注的样子。 柳月身材娇小,这样坐在他的身边,看着就像是一个小孩子,若是伸手一抱,在他怀里也不过才一点点。 柳月伸手在他身上缠着纱布,因为他身材的高大,柳月从这边伸手还够不到他那边的肩,所以这个纱布缠的非常麻烦,又不能让他随便乱动,便只能柳月脱了鞋子到床上给他包扎。 身前身后绕了好几圈,终于是将伤口包扎好了,在他胸前系上最后一个结后,柳月如释重负。 待这一切都结束后,柳月才发现眼前的人正看着自己,而她自己,此刻正双膝跪在他身前的床面,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掌,如此进距离的面对面,连对方的每个毛孔,每根睫毛都看的清,那深邃的黑眸,仿佛要将她吸入一般。柳月慌忙爬下了床,来不及穿好鞋,趿拉着鞋子就跑了出去…… ………… 柳月这个晚上迟迟没有睡着,脑中不时浮现出那张放大在自己眼前男人英俊的脸。柳月伸手拉起被子捂住自己的头,翻来覆去好多遍,避免着自己胡思乱想。但刚刚他们两个确实是在一张床上…… 就算是因为换药,但那也是不争的事实。放眼村里,哪家女孩子像她这样还未出嫁就与陌生男子待在同一条床上?若是同一条船上,都稍微还好一些。 唉!~ 柳月心中叹息。 转念一想也罢,人家两天就要走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但又怎么可能真的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脑中那些抹不掉的画面,让她无法忽视这一切。 反反复复,碾碾转转,这一夜注定难眠,十六年来,她从未这样心慌意乱过。 初秋相遇 第二日清晨,柳月还在睡梦中,窗外便传来叫声。 “月儿~月儿~” “月儿,你还没起吗?” 柳月自睡梦中清醒,仔细一听,是铁大牛的声音。 柳月起床穿了衣服,还没洗漱,就开门儿迎了去。果然见一壮汉站在她那间房的窗子外。 “大清早的干嘛?” 柳月一脸睡意朦胧。 铁大牛见了就不高兴了,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不用去做事啊?” 柳月还没注意到他脸色,打了个哈欠。 “你平时可不是个睡懒觉的人,最近怎么都在睡觉。难不成每天晚上都要伺候那人不成!?” 这话一出,柳月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说不出的一股火儿就冒了出来,直冲脑顶。 柳月瞪了他一眼,直接转身回屋关了门,不想与他说话,也不想再理会他! 铁大牛瞧见这一幕,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跟上在大门口敲喊着。 “月儿!我错了!是我错了!我真不该这样说话,但有时就是没忍住,也没多想,就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真的错了!月儿!” 任凭他怎么叫喊,屋里就是没有动静。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铁大牛也深知这次说话有点分过了。 但自从柳月家里多了个男人后,他心里就一直不好过。今儿个早上一下没忍住,便说出了这混账话。 铁大牛又气又恼,憋着满肚子愤恼一拳砸在门板上。 “砰!~” 一声震响。本来就是木板做的门,加上又已经多年,被他这奋力的一拳,整个门板都抖了三抖。 柳月坐在堂屋,被突如其来的震响声吓了一跳,然后看着自家那抖动的大门,心底那股火儿再也压不住,脱口骂了起来,“混账东西!砸坏了我家门怎么办!?” 铁大牛不生气反喜,只要柳月愿意理会他,否管是骂或打都要得,总比这样不作声不理他也不见他的强。 “我给你修!” 铁大牛在屋外坚定有力的答道。 柳月真的觉得自己要吐血了,一大清早非要被他气的吐血不可。 “月儿!月儿!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月儿,你开门让我见一眼吧!” 柳月已经深受内伤,无力发言。 “你要是不见我,我就一直待在这儿不走了!” 铁大牛在屋外说的坚定。 柳月坐在屋内,盯着门板看着。 就这样保持了一阵的沉默。 最终想到要去给那屋的人熬药,柳月终于是打开了大门。 铁大牛果然还在外面,一见柳月出来了,兴奋道:“月儿,你终于还是愿意理我的!” 柳月并没有理他,只从他身边而过,走到了厨房去。 铁大牛也不急,跟在身后。 柳月依旧没有理他,自己生火做饭,就当身边没这个人。 铁大牛伸手想帮忙,柳月一把将他捞开。 铁大牛就乖乖的站在门口看着,不敢多做声了,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说错了话。直到柳月弄好了早饭,熬好了药,铁大牛都还守在那儿。 柳月仍不理他,端了饭菜进屋。 柳月将饭菜在堂屋的桌子上摆好,对着东屋那边叫了声,“世诚叔,吃饭了。”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 男人刚一走出房间,顿时整个堂屋就弥漫起了硝烟味。而这味儿,主要自来自于铁大牛那边。 铁大牛死死的盯着缓步走来的男人,恨不得在其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在如此炙热的眼光注视下,当事人自然感觉的到,但他却没瞧对方一眼,只慢慢地走到桌边,小心的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吃起了自己的饭。 柳月看了一眼铁大牛,最后还是开了口。 “你吃过早饭了没?过来吃饭吧。” 铁大牛只看着桌边的另一个男人,拒绝道:“我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吃饭。” 柳月立马瞧了一眼桌对面的人,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丝毫没有将铁大牛的话听进心里一般。但这话当着别人的面说了出来,到底还是有没礼貌的。柳月本来就恼着铁大牛,还想着不理他便好,谁知他竟这样无理取闹,便道:“那你走吧!” 铁大牛看了一眼柳月,又看了眼对面的男人,“我才不走!要走也是他走。” 柳月放下手中的筷子,沉声道:“这是我家,走不走还轮不到你说!” 铁大牛突然怔住。 以前他是总惹月儿生气,但却从未见月儿这样发过脾气,这样对他说过话。他有些慌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柳月,不知是月儿变了,还是因为自己真的说话有些过分了。 “月儿,我……” 铁大牛连忙解释道,话没说完便被一道冷言打断:“明天我就走了。” 说话的人正是一直都在默默吃饭的世诚。 柳月二人说话间他便悄然吃完了一碗饭,此刻说完了这句话后他便放下碗筷起身离去。 看着男子走进房间的背影,柳月眼底悄然闪过一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落寞。 “月儿,我……” “什么也别说了大牛哥。” 柳月的声音不自主的变得低沉了起来,她低着头用筷子搅拌着碗里的饭菜。 “对不起月儿。” 铁大牛不懂,只以为是自己今儿把柳月气过头了,害的柳月伤心了。 “你先回去吧,大牛哥。” 柳月仍旧低着头,声音细小。 铁大牛看了两眼柳月,想着明儿那人就要走了,自己以后反正有大把时间来哄月儿,他本来就打算用一辈子来哄柳月。所以最后再看了两眼柳月便离开了。 昨儿早上撒的网可以收了。 从屋里出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走到绿水河边,再走到那几颗大柳树下,然后,拉起小船,撑起竹篙,这样的路程,她不知道走过多少遍,这样的动作,她不知道做过多少次。 只是每次在这路上的心情不同,念想也不同。但终归再不同,也大致一样,以前她只是想这次又能收获多少鱼,又有哪些鱼,又能卖多少钱。 但这次,脑海里没有鱼。只有那张冷漠的脸和冷言冷语。 要走就走吧! 柳月使劲的撑了一杆竹篙,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气从何来。 收了网,做些鱼干,好去镇上变卖。 今日有阳,下午时分,斜阳正暖。柳月拿着簸箕,在院子里晒着鱼干儿。她准备明日送那个人去镇上,所以顺带卖些干鱼儿换些家常日用。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二人之间都没说过一句话。但是也没什么可说的不是么?柳月甩了甩脑袋。 她是怎么了?怎么没事就会想到那个老男人? “月儿!” 正这时远处传来亲切的叫声,是一个女声。 柳月循声望去,见着一个挽着发髻的年青女子牵着一个两岁小孩儿。 “英子!” 柳月见了喜叫道。然后放下手中的簸箕迎了出去。 女子名叫彭英,曾经是柳月最好的玩伴,只因她成亲嫁人之后,二人之间便少了交往。 彭英见柳月迎了出来,一把抱起自己的孩子,向着柳月家这边走来。 “呀!~小葫芦长这么大了啊!” 柳月摸了摸英子怀里的孩子,小孩子一脸不情愿的躲着。 “这孩子!~”彭英看着怀中的孩子苦笑不得。 “没事儿,小孩子嘛,经常不见就忘了面孔,小葫芦和姑姑不经常见面,忘了姑姑哟!~”柳月目光从小孩子身上移开落到女子身上,“ 倒是你,英子。这些日子都不见你出门儿,家里很忙?” 说到这里,彭英脸上原本的笑脸瞬间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张忧愁哀伤的脸。 “怎么了?”柳月见了急着问。 这一问,就把彭英的眼泪给问了出来。 柳月见了心中一急,见他伤心,又不好再问,只得安慰道:“别哭了。小葫芦看着呢,等会儿小葫芦也会跟着哭了。” 这样一说还真管用,彭英看了看怀中的孩子,立马就忍住了眼泪。 “是不是胡六娃又欺负你了?” 胡六娃原名胡勒,因在家里兄弟姐妹里排行第六,所以家里人从小就叫他六娃,后面村里人也都这么叫他。胡六娃正是彭英的丈夫,彭英和柳月同样十六,胡六娃比她们两个要大两岁。 彭英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柳月这一看,明显就是被自己说中了。自己姐妹儿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吗?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这个胡六娃,下次见了他,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他。” 柳月虽然本性也老实,但比起彭英来说多了些主见和大胆。毕竟自爷爷去世后,自己一个人也学会了承担不少,所以她说这话,还真不是说狠话。等见了胡六娃,她还真要好好说他一顿。 彭英只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还未嫁人,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了,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彭英这话柳月并不能完全体会 ,但她知道嫁人之后的生活肯定会比自己还在做女儿家的时候不一样。但不管再不一样,她也不会让自己过的那样难过,所以,她以后一定要找个好男人。 “对了月儿,你家里那个……” 柳月从河边捡了个男人回来,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了,这些天来村里人应该都知道了。这也没什么的,整个村总共也才十几口人。柳月也不在乎那些闲言细语,自己凭心而活便好。 “他明天就走了,我打算明天送他镇上。” “是吗?那大牛哥没说什么?” “管他作什么?” “大牛哥一直很喜欢你,也一直对你很好,月儿你可以考虑下,毕竟也不小了,看,咱俩一起长大,我孩子都能跑了。”彭英看了眼自己怀里孩子露出了笑脸。 孩子很可爱,柳月见了也喜欢。 “英子,你是知道的,我对铁大牛一直都是当做大哥,这么多年,从未想过和他在一起。” 英子听了又叹了口气。 “放眼咱村,和我们差不多大年纪的,没一个比大牛哥中看。” 柳月:“……” 柳月:“你也以前不说铁大牛不咋滴!” “那是以前,现在嫁人生娃了自然看事儿不比以前了,就大牛哥那家,你嫁过去也不用让你干啥活儿的。” “英子……”果然时间会改变一切,连英子都变了。难道自己以后也会变吗?柳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了。 彭英也瞧见了柳月的脸色,便也不再多说。 “那月儿……我先走了,下次再聊。” “进屋坐坐吧!”柳月留着她。 “不了,本来就是要去小葫芦姥姥家,顺路刚巧看见你,顺带聊两句。不过今儿真有事儿,他姥姥还等着呢。下次,下次有时间咱姐俩再好好聊一聊。” “恩,好。” 柳月目送她抱着孩子离开。 这成家之后事儿就是多,可不是嘛,一个大家庭了。大事儿小事儿也有一堆。没几个人像她这样,一个人自由自在。 这样一想,她得好好珍惜眼下的生活。 ………… 吃过晚饭后柳月请来了瞿大夫。 明日就要送他离开了,柳月还不放心他的情况,所以便叫来瞿大夫看一看。这次瞿大夫给他换了药,知道了他明天就要离开,又给他备了些涂抹的药粉。 “才刚能下床走动,其实还可以再修养十天半个月的。” 瞿大夫整理着药箱,说话间谁也没看,柳月不知这话到底是说给她和他谁听的,或许是说给他们两个的。于是柳月保持着沉默,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别人都说要走了,难道你一个姑娘家的还非要求别人留下么? “多谢瞿大夫了。我想能走了便不麻烦人家了,只要无大碍,在哪儿都能养伤。”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并且语气很平和。看来他真的对瞿大夫很感谢。那也是,毕竟是救命恩人,悬壶济世的大夫,瞿大夫在村里也是德高望重,受大家尊敬的。 但说到救命恩人,难道她就不是么…… 柳月看着他,心底有些小小失落。 同样也是救命恩人,还天天照顾着他。咋就没见他对自己这么平和,要么话不多,要么就感觉冷言冷语,直到这两天,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就比如现在,柳月一直看着他,他难道会不知道,但他却一直都没有看过来一眼! 要知道以前都是柳月不敢看他。 柳月真的不懂了,她很烦,很恼,很忧愁。 “那我就走了。”瞿大夫也没有多话说,提着药箱便告辞了。 柳月送了瞿大夫出门儿。 ………… 到了掌灯的时候,柳月手托煤油灯盏走进了堂屋对面那间屋。 屋里已经暗了下来,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可以看见床上躺着一人,除了知道床上躺着一个人外,看不清其他任何。 而柳月这边,因为手里拖着灯盏,将她整个人照的明亮,小脸在烛光的映衬下红润红润的。 柳月走到床头,将床头边茶几上的另一枚油灯点亮,两簇火光的照耀下,一瞬间整个房间明亮了起来,灯光处,见他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床上。 柳月知道他没睡,自己进来他肯定是知道的。 柳月看了他一眼,离开之前还是先他说了话,“明天我送你到镇上。” 知道不会有回答,言罢柳月便手托着自己的灯离去。 随着柳月离去的步伐声渐走渐弱,床上的人渐渐睁开双眼,床头的烛光跳跃,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 送你离开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难免的夜。柳月一脑袋的胡思乱想,碾碾转转不知夜深几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可纵使睡得晚,但第二日清晨柳月早早地就起来了。去镇上的路有二三十里,不早早地去,就要晚了才能回来。 柳月正在堂屋收拾东西,世诚刚好从房间出来。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言语,然后便见他缓步走出了大门。 柳月跨上自己的布袋,背起了小背篓赶忙跟了出去。等她锁好了大门回头的时候,刚好见他站在院子里。 清晨有雾,天边洒下第一缕阳光。第一次见他站在天空下,身板笔直,身材高大,看上去十分精神,纵使他还有伤,但他站在那儿,就一点也看不出来。 柳月背着小背篓走近,走到他身边,两人站在一起,柳月只有他肩膀高。 柳月抬眼望向他,依旧满脸胡渣,没有打理,头发也很凌乱。想想也是,自己不帮他打理,他伤势严重,自己又不能乱动,怎么打理自己。本来想着有空帮他打理下自己,可最近他连话不 都和她说的人,她也就不凑近,非要去帮人家打理了。 “去镇上有些远,可能要走一段路。”柳月同他说道。 “嗯。”他点头应道,没有多说什么。 既如此,柳月便在前面领着路,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村子。 出村期间,途径有些村民家门口,不少村民同柳月说话,目光却都是落在柳月身后的男人身上。许多人都听说过柳月家里来了个受伤的男人,但并没有见过本人。所以今日见了,便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柳月对此已经看透,而身后的男人根本一点都不在乎,似乎完全看不见那些人一般。 他怎么如此冷淡! 柳月在村里十六年,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人。 也是,他又不是她们村里的人。 傍着青山绿水,沿着蜿蜒的泥巴小径一直走,然后跨过一座小木桥,这便出了村儿了。 从云河村到前滩镇,中间有着二三十里路,以二人的步伐,差不多要行走一个上午,再穿些小路,午时应该能到。 远处山色朦胧,近处绿水肥田,时值秋收季节,稻田里一片金黄色,阳光渐浓,微风正好。 经过了前面那截傍山小路后,其中有一段路便是要从田野间穿过,走的路都是人家田埂边上。稻田里,稻谷已经长得有半身高,一片片黄澄澄的稻谷随着秋风翻起金波,远远可见,二人身影在金波中慢慢移动。 已经到了秋收的季节,陆陆续续已经有庄家开始收割了。瞧前面那一块儿田,便有一家子大大小小都在田里忙活。 临近的时候,双方相互看了几眼,别村的人柳月也不认识,也就没有打招呼,只是你看我,我看你的,也都没有话,就这样默默的擦身而过,都当作是沿途风景罢。 再走的一截,有段田埂格外狭窄,因为这丘田里的水很满,田边的泥也就都很软,所以踩在田埂上有些滑,而且这丘田的下面就是一条小沟,有两三人高,沟里的水很浅,哗啦啦的流着,水流击打着石头,声音清脆悦耳。 柳月刚踏上这段路,便发觉了很滑,不好走。想着后面的人还有伤,就更不好走,便回头向他叮嘱道:“你小心……”话还未说完,柳月便觉得脚下一滑,身子就没了平衡。摇摇晃晃两下,眼看着就要往田埂下的沟里倒去。 “啊!~” 柳月一声惊呼,闭了眼,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情景。她以为会摔得很痛,可结果并没有痛。 她没有摔下去,在那瞬间手臂上覆来一只温暖厚实的大手,只是轻轻用力一拉,便将她拉回了原点。同时她感觉到有另一只手覆上了自己的腰间,两只手间的力道不重,却能刚好将她稳住。 柳月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他宽广的胸膛,她抬眼望去,正好他也低头看向她。 二人之间的距离,只不过一片树叶的厚度,就连微风吹起,二人衣摆都纷飞在一起。 柳月望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只觉得心跳如雷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惊吓,还是为什么。一瞬间感觉腰间臂上的手滚烫如火,柳月慌忙甩掉了它们,以至于紧张到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你,你,你小心点……” 说完话,柳月也不敢再正眼看他,只转过身,小心翼翼的又往前走着。 路不好走,但慢点,专心点总归是没问题的。 柳月这次学了乖,不敢再乱动,说话间也都是看着眼前的路。“你小心点。”但她确实还是不放心后面的人,毕竟伤的那么重,再摔了可怎么办。 后面的人没有回应,柳月又不敢再胡乱转身看他。 平时不做声,她也就不做声了。但这时候不做声真的有些令人生气,也不知道他在后面是怎样的情况。 “你在干什么?”柳月又问道,声音不自觉高了几分。 “就在你后面。”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比往日多了丝温暖 。 终于听到了回答,柳月放心平静了许多。 “你慢点儿。”柳月再次叮嘱。 身后又传来一声轻“嗯”,这声轻应似乎近在耳边,声音低沉平稳,但却明显比平日多些温柔。从这个声音柳月瞬间想到了那张脸,又想到刚刚那一幕,一瞬间火红扑上了脸颊,柳月低着头,小心儿扑腾扑腾的跳着,仿佛要蹦出胸口。 柳月一慌神,脚下又滑了一下,与此同时身后绕过来一只结实的臂膀,伸手环在了她的腰间。借着那股力量,柳月再一次站稳了身。 “你专心点。” 耳后传来低沉的声音,还有那说话间温热的气息,都洒在耳根处。 “我,我……”柳月一开口就感觉一颗心直跳到嗓子眼,堵得她说不出话来。 腰间那只令她窒息的手放了开来,感觉到身后的人远离,柳月才觉得透得过气来。 “对不起。”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歉。但实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差点牵连到别人,她却还一直叫别人小心,到头来自己却是最不小心的那个。 柳月一心责备着自己,也更加专心了脚下的路,战战兢兢往前再走十几步路终于是走出了这田埂。这十几步仿佛十几年那么久,每走一步都恍如走了一年那么久。 这大概是她走过最漫长的一段路了…… 出了田埂地段,要跨过一条小沟才能到对面的山路。 小沟不宽,沟水不深。因经常有人走着,所以在一处沟水特别浅的地段,有人特意摆放了几块平稳的大石头在沟里,后面的人都只要踩在石头上便可以不湿鞋的走过小沟。但若是遇到暴雨涨水天气,那就另当别论了。 柳月二人走到此处停了下来。 柳月放下背后的小背篓,挨着背篓就地坐在一块儿大石块上。然后她从背篓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早饭,几块红薯饼。 清晨出发,来不及吃东西,走到现在日头已经完全出来,肯定是饿了。 柳月看向他,自己拿了一块,伸手将剩下的饼都递给他,“吃点东西吧,等会儿还要走一段路。”柳月同他说道,眼神却不敢再看他,低着头自己吃着饼,可耳根处渐渐通红。 小沟里的水哗啦啦的流着,清脆悦耳,但却迟迟没有人的声音,也没人从她手里接东西。 柳月疑惑的抬起头,只见他站在那儿正看着自己,他的眉目变得比以前温柔。 柳月忽地又想起刚才的事,“刷”地一下整个脸都红了。 “你要不要?” 柳月立马又低下头,细声嘟囔道。 这次手上的东西终于被人接去了。然后柳月余光瞥见他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挨的不近,却也离的不远。 二人就这样默默无言吃着饼。 就在柳月吃完手上最后一口饼时,又一块饼出现在她眼前。顺着给她饼的手看去,见身旁的他正埋头吃的有味。 柳月:“……” 他眼睛长在耳朵旁不成? 柳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眼前饼,伸出手自他手里接过了饼。小口小口的又开始咬了起来。 吃完饼后,柳月站起身,走到河边,寻了块平锐的石头,脚底踩在石头上,用石头边缘将鞋底的泥巴刮掉。等她将鞋底的泥巴都刮掉后,柳月回首,身后的人正看着自己。 他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还是爷爷那套,粗木麻衣,破旧不堪,要不是他脚上的那双属于他自己的黑色长靴,可能谁见了都不会怀疑他是不是叫花子,而是确定他就是个叫花子。 看着他那个样子,柳月突然觉得有些愧疚,在家这些日,自己却把一个伤者弄的这么狼狈的样子。 柳月看着他,没有矫情,没有别扭,很认真的道:“你也把鞋底的泥巴刮掉吧,不然还有那么远的路,会很累的。” 他听着,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过来,同样寻了块石头,学柳月那样刮起了鞋底的泥巴。 柳月:“……” 这人不会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吧? 柳月看着他那生疏的动作,脑中就不由地想他以前到底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反正应该是和自己这样的大不同吧。突然她想知道他以前的生活,想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 可是眼下这人和她,只是一个正在离别路上的行人而已。一瞬间一股离别的悲伤自心底涌出,柳月的双眼不自觉覆上一层水雾,模糊了眼前人的身影。 “刮好了。” 他回头看向柳月。 柳月慌忙低下头,怕他看见这一刻的自己。 然而他却在这一刻眉毛轻挑,眼神变得严肃。他看见了她眼里有泪。 “哦。” 柳月轻应了声,然后低头走到小背篓处,从背篓里拿出来了一个包袱,里面是他的衣裳。前两日二人不知为何原因话说不上两句,柳月也就没想着贴上他,给他换衣服。但都是这时了,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话了,反正都要走了。 “你的衣服,要不要换上?”柳月将包袱递到他面前。 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衣服,便想起了那日晚上,姑娘红着脸问要不要帮忙给自己换衣裳。 “好。”他低声应道。 四野俱静,廖无人烟,只有山青青水清清。 柳月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替他解着衣又穿着衣。他身上还缠着纱布,在阳光下,身上肌肉线条更加明显,但背后那陈年伤疤也更加清晰。胸前的伤还没好,不知道以后是不是又是两道狰狞的伤疤。柳月低着头给他系着腰间的带子,这会儿心里比先前更难受了。 他看着身前埋着头的姑娘,心中突然有些酸涩。 “是不是很丑?”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柳月自然知道他问的什么,但她此刻吼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世诚只见身前的姑娘仍旧低着头,没有回答他,却拼命的一直摇着脑袋。 他放眼远山,顿时胸中一片豁然。再次看向眼前,只见眼前的姑娘抬头看向自己,一脸认真,“一点也不丑。” 阳光盛好,溪水清澈透亮。这一瞬,在他的生命里,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澄澈明亮了。 柳月往一边走了几步,再看向他,一身锦缎黑袍,高傲深沉,和刚才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柳月寻了一块儿平整的大石头,站在石头旁,从怀里掏出了把木梳。 “我来给你梳头吧。” 柳月扬了扬手中的木梳,笑对着他。 送你离开 小沟的水静静地流淌着,小沟边的二人默默无言。一个坐在石头上,一个在他身后给他梳着头,在这青山绿水中似乎看着格外静谧。 “好了。” 柳月走到他身前,第一次明目张胆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 “不错。” 她还大胆直白的夸他。 他听了眉梢轻挑,嘴角浅笑,似乎对这赞许感到很满意。 柳月不是随口夸夸,是打心眼里觉得很不错。这样看上去整个人英俊挺拔,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就像老人们白话故事里才有的人物,像是从远处深林走来的森林之子! 只是这离她太远,注定只能远远观望。 背上了小背篓再次启程,这次沿着小路一直走,翻过一座上,就镇上不远了。 前滩镇的附近都是大路了,宽敞的泥巴路足够四人并行。所以也有马车从别镇进入又镇上从镇上而出。 路的两边是渐枯的野草,绿根带着渐黄的叶身在秋风中摇摆。 这时路上已经能不时看到一些同样都是来赶集的人,只是他们来自四面八方,不同村寨而已。 骄阳正盛,已到午时。 二人并肩儿行,脚步出奇的一致,谁也没快谁一步,谁也没慢谁一步,谁也没比谁多跨的多一点。 前面有个岔路口,是从大路分到一条小路的岔口。 那岔口处摆着一张桌子,一个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眯着眼睛的老者,老者身侧立了个招牌,只见那招牌上墨笔黑字写着四个字。 柳月远远的便瞧见了,待走的近了,柳月仔细看了眼,没有做声。又走了两步后,又看了一眼。直到这老者身前不远处,柳月看着那招牌,才一眼一字的念了出来:“大月看相。” 身边的男人听了轻挑了眉。 “摸骨看相。” 他轻声在她身旁纠正道。 “哦。” 柳月也没有不好意思,她本来就只识得个别字。就这样她都感觉自己已经很不错了。 “真的能摸骨看相?这么神奇?”柳月有些好奇,一副想试试的样子。 “骗人的。”身旁的人将她的表情全看在眼里,忍不住提醒道。 “去看看?” 柳月向他询问道。 都说了是骗人的她还想去看看,那可能是真的很想去看看,所以他就如了她的愿回答。 “好!” 柳月背着背篓,几步上前,走到那半睁半闭眼的瞎子面前慌了慌,确定他是真的看不见才开始问他:“真能摸骨看相?” “当然。” 那瞎子老者一副道行高深的模样。 “那都看的到些什么?” “姑娘你想看什么?”瞎子问道。 “我就想知道你能看出什么。” 瞎子略作沉默,然后说道:“那姑娘把手伸过来,我且给你看看,你看我说的准不准。准就五个铜钱,不准就不要钱。” 柳月心中好奇,很想知道他会怎样说,挽了把袖子就准备伸手过去。但却在她伸出手时,那瞎子手上已经摸上了一只手。 柳月顺着那只手看去,只见世诚一脸淡然,默不作声。 柳月:“……” 柳月就看着那瞎子将世诚的手反复摸搓揉捏,弄了好一阵。 柳月:“……” 柳月再抬眼看向身旁的人,见他仍旧一脸淡然。 柳月:“……” “可摸好了?” 柳月实在忍不住问道。 那瞎子只“啧啧”咂舌,一手摸了把自己的胡子,一手仍拉着世诚的手还在揉摸。 “奇了!怪了!”那瞎子突然发出感慨。 “怎么个奇怪了?”柳月立马问道。 “姑娘骨骼惊奇啊!”那瞎子赞叹道。 柳月:“……” “姑娘非一般人也!”那瞎子继续说道。 柳月白了那瞎子一眼,继续问道:“那我是什么人也?” “姑娘有王侯将相之风,一生富贵啊!”说到这儿他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 “怎么又不对了?”柳月问。 “姑娘是女子,怎么可能封王封候?除非……”那瞎子老者闭着眼睛昂着头。 “除非什么?”柳月追问道。好似就是说的就是她自己一样。 “除非姑娘会学那前朝程云桂,女伴男装,投奔沙场,征战四方,成为一代传奇女将军!” 柳月看了看自己的身板,再看了看瞎子,摇了摇头。 但见那瞎子手里还抓着世诚的手不放时,柳月从旁轻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示意他收回自己的手。 身旁的人领悟,从那瞎子手里抽回手掌还费了一点儿劲儿。 柳月看着,脸上尴尬。 那瞎子收好了自个的手,正色道:“姑娘,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对你个头啊!”柳月大声喝道。 那瞎子一怔,没想到会是这待遇。 “男女都不分!”言罢,柳月理都没再理会他,转身就走。 “你,你,你这姑娘好生无礼!”身后传来老瞎子的愤怒斥责。 对一个骗子,才不要有礼貌了。她一直就是这样性子的人。 待的柳月二人走远了,那瞎子坐在原地沉思,方才想起柳月的话。想到刚才他摸了那么久的手居然是个男人的手,冷不丁地那瞎子浑身打了个颤。 ………… 到了镇上人就多了,特别是赶集的这天。 街道两边都是小摊小贩,街道上人潮拥挤。柳月二人坐在街边一面摊子上,一人面前一大碗面条。 “吃吧,他家面可好吃了,我每次来赶集都会在他家吃碗面。” 柳月拿起筷子搅拌了两下就开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脸享受。 柳月抬眼间发现对面的人正看着自己,然后她再低头吃面,已经换成了一筷子几根面,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着起来。 对面的人看在眼里,也拿起了筷子吃起了面,只是在低头吃面瞬间,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 柳月两只手抓着自己肩上的背篓系子,眼睛看着自己鞋尖,默默地走在大街上。同样与她一起走在大街上的还有她身旁的男子。街上人声鼎沸,前后左右都是行人,但到二人这处似乎这热闹的市集也显得格外冷清。 沿着石板街一直走,就这样走过了一条热闹的街,转到了码头边。 柳月停下脚步,侧身抬头看向身边的人。 “你坐船走吧,前滩镇附近都是大河,山路崎岖蜿蜒,不好走,况且你还有伤,不宜长提跋涉,水路更快,也能通往别的镇。”说着柳月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小瓶子递到他面前,“这是瞿大夫给的制的药粉,记得自己给伤口换药。” 他看着她粉.白的掌心里的两个药瓶,眼睫轻颤了颤。 他缓缓伸出手,拿过了那两个药瓶。 柳月看着自己手掌空空,一瞬间心中涌出一股悲伤。 柳月轻呼了口气,连着这口气说着话:“走吧,你家里人肯定很担心你。”她收回手,两只手看似随意的在身侧摆了两下。 “很远是多远?”柳月再次问他,仰着脸,笑看着他。 尽管她努力的笑着,但仍旧掩盖不了她眉宇间的悲伤。 “望城。” 他看着她,认真的答道。 “过两条河,翻五座山,再走十里路能到了吗?”柳月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目光闪烁。 “能。” 他回答的坚定,好似真的一样。 听到了回答,柳月笑笑,率先走下石阶,来到了河边。 河边泊着许多船只,柳月寻了一只,和船家说了几句,然后便掏了些钱给他。做完这些后柳月回头看向他,在柳月的注视下他缓步走来。 二人站在岸边。 “那我就不送你了。”柳月道,脸上始终保持着她认为很自然的微笑。 他摘下腰间的玉佩,将它递到柳月面前。“这个送给你。” 柳月看着那块透亮无暇的白玉摇了摇头,拒绝道:“这太贵重了,不行。我不能要。” “比我命还贵重?” 他一句反问让柳月无话接答,他顺势将白玉塞进了柳月手里。 柳月低头看着手中那块白玉,再也忍不住眼里就覆上了一层水雾,看着模糊的地板,还有余光处那双黑色长靴,柳月没敢抬头。 船家已经在船上催促了。“要走了!” “快上船吧。”柳月只抬头没抬眼。她怕一抬眼,眼里的泪水就流了出来。 “走了。” 他低声说道,转身踏上了船只。 船家撑起竹篙,第一竿撑在岸边,船只便顺势漂去,渐渐行入大河中。 瞥见那模糊的身影渐离,柳月转过身,抬眼刹那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柳月缓缓走上石阶,船只渐行渐远。 柳月踏上了石板街,缓步走在石板街上,等她再次回头看时,那艘载着他离去的船只,在大河上面飘荡,宛如一片落叶。 多事之秋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柳月的背影显得格外寂寥冷清。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沿着石板街一直走到尽头。她站在街的尽头,望着远处的大山,目光朦胧。 青山逶迤延绵,眼前的山连着山,山的后面还是山,她就不经意地会想,山那边山的地方,又是什么模样的?他在山的那边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十六年来,她第一次会去想象那么远的地方…… ………… 午时过后,场都散了,街上的人渐渐少了,赶集的人也都陆续回家了。 柳月坐在街边的石阶上,身前摆放着小背篓,背篓里还有半篓子的鱼干,等将它们卖了换成东西她便回去了。 柳月双手抱膝,看着身前的背篓发呆。 “妹子啊,都快散场了,我东西卖完了,先走了。” 身旁一大婶提起自己的背篓和柳月告别。 柳月望向她,点了点头。“好。” 那大婶见柳月一脸忧伤,临走前安慰道:“不急,总能卖出去的,下次记得早点来。赶场就要大早起来。” “嗯。”柳月应道,看着她走远。 妇人离去不远,一双黑色长靴出现在她背篓前方,柳月心中一惊,慌忙抬眼望去,只见这黑靴上一身白衣,并不是他…… “哟!~”那人轻呵了一声,“姑娘瞧见我咋就失望了呢?难道姑娘不卖鱼,在等情郎?”话说到后面就变得轻浮了起来。 柳月听了没有理会他。 那人见了也不生气,笑着一张脸,闭了手中的折扇,蹲了下来。 国字脸,小眼睛,大鼻子,厚嘴唇,两只眉毛还长得一只高一只低。只见他咧嘴一笑,“姑娘看在下如何?” 柳月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理会他。 他脚下又挪了两步,将自己移到柳月视线落到的地方,强行落入柳月眼中,“ 姑娘还没回答在下的话呢。” 柳月视线又从眼前的人绕开,看着远处,吆喝了两声:“卖鱼了,卖鱼了。” 男子听了笑的更深,“行!”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鱼我都买了,多少钱?” 柳月算道:“八十文一斤,这有三斤多,二百五十文。” “二百五……”他念道,然后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了两锭白花花的大银子,扔到了柳月的背篓里。 柳月见了,语气渐冷,“你这是作什么?只要二百五十文。” “公子我身上没零钱,你给我找零。”他故意刁难。 “我没那么多钱找零。”柳月黑着脸回道。 “行!”他提了衣袍又蹲了下来。正面看着柳月。“那就都收下吧!”他凑近了些,轻声说道:“把你一起买下了。” 柳月听了起身,扔出他那两锭银子,提着小背篓背上就要离去。 “着急走什么?” 却不料那无赖还敢伸手抓住她不放。 街上三三两两的来往人对这边看了几眼。 柳月也不见熟人,恼羞成怒对他喝道:“放手!”任凭柳月如何挣扎,也无法将手伸自他手里挣脱。“你放手!”柳月扭动着手臂,瞪着他。 他不怒反喜,笑着,“天色渐暗,请姑娘入宅一叙,你我秉烛长谈,你做我的小娘子,我做你情郎哥,如何?” 柳月瞪着他,再看了看四周,路过围观的人都没人上来帮她,最多只听见指指点点。 “这宋家二公子又出来调戏人家姑娘了。” “可不是嘛,人家家大业大,有钱有势,谁敢招惹?” “这姑娘是乡里娃吧,怪可怜的。” 柳月听着耳边的纷纷议论,心都凉了。手上被人用力一拽,整个就跟着上了前。 “走吧!” 柳月被人拉着前行。 “你放手!放开我!” 柳月挣脱不得,又见两边人群无一人帮她,心中紧张又委屈,眼看着眼泪都要出来了。就在这时拉着她的白衣男子突然顿下脚步,一只宽大的手抓在了他拉着柳月的手腕上。 “放手。” 这声音低沉冰冷,宛如从千尺寒潭里飘出来的一样。 但这声音听在柳月耳中却是那么熟悉。柳月抬眼看向突然出现在身前男人,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世诚叔!” 白衣男子回头看着世诚,脑袋一歪,双眉一挑,撅起了他的厚嘴唇,“敢管老子的事儿?” 话音刚落,白衣男子只觉手腕间一股巨力袭来,硬生生捏的他五指分开,然后就是一手肘撞到了他脸上,接着听见“咔擦”一声,世诚掐着白衣男子的手掌顺势向下挪了三寸,手间一用力,硬生生将白衣男子手腕扳了脱臼。最后他一脚将白衣男子踹开,顺手牵了柳月的手,站到了柳月身前。 这一连串动作快到都只是在一瞬间就完成了。 白衣男子痛的满头大汗,一手扶着自己脱臼的手腕,一边大声叫喊道:“小五!小四!” “小五,小四!” 他重复叫道,没两声便见两个家丁自人群里挤了进来。 “少爷!”二人见白衣男子如此,紧张的叫道。 白衣男子目光只落在世诚身上,龇牙说道:“给我上!” 二人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看去,锁定了世诚。目中凶光一闪,提拳就扑了上来。 “啊!~打架了!打架了!~” 周围传来惊呼,围观的人群纷纷躲远,避免被误伤。 柳月被他护在身后,只见他伸出手掌接住迎面而来的拳头,然后紧握自己的手掌,抓住那拳头反手一扭,与此同时另一手像丛林里潜伏的毒蛇般突然袭击,眨眼之间一拳砸在那家丁眼眶上。 那家丁一阵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拳砸来,直接砸到了鼻梁上,那家丁只觉天黑地眩,接着一拳又一拳像坠落的流星一直砸在他的脸上。 这时另一家丁自世诚身后袭来,但世诚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推开身前的家丁,侧身闪了两步就轻巧的躲开了袭击,然后抬腿横扫而过,一脚踹到那家丁膝盖上。 后面袭来的那家丁还未得手便扑了个狗吃.屎。 那家丁还有劲儿,没摔疼他,倒地之后立马就是一个翻身跃了起来,三两步就冲了过来,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 世诚一点也不惧,身形稳当,站在那儿如同一个看戏的路人而已,等那家丁靠近。 无非就是拳打脚踢,那家丁一拳他便一拳,他一脚,他也一脚,就看谁的拳头硬,谁的脚步稳当。两三下对招过后那家丁揉了揉自己的拳头。忌惮的看了看眼前的男人。 世诚冷看着那家丁。 “你不出手,我就出手了。” 一句冷言过后,只觉一阵疾风起,两三步之间一身黑衣的男人便到了那家丁面前,让那家丁想都想不到的一拳自他侧面打来,直击在他一侧脑袋上。那一拳就像公牛的角力,仿佛带着万斤之力,只见那家丁身子似坠落的风筝,直向一边倒去,不省人事! 转眼间,一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另一个红着眼睛捂着自己流血的鼻子。 街边围观的人纷纷叫好。但在白衣男子那要吃人的眼神下都默默无言闭上了自己的嘴,不敢再叫。 世诚走过来,牵起了柳月的手。 他眼神温柔,看着柳月,“我们走。” 看着柳月二人离去的背影,白衣男子恨的咬牙。 “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仍放着狠话。 世诚没有理他,牵着柳月的手走出人群。 二人沿着石板街一路走。 就这条石板街柳月刚才还一个人刚走了一遍,现在又走了一遍,只是现在和刚才不一样,刚才是她一个人,带着一种离别的悲伤,现在是两个人,并且还是他牵着她走。 柳月现在的心里既紧张又惊喜,就这样任凭他拉着自己的手一路走,一直走到前面没有了路。 “你怎么又回来了?” 二人停下了脚步,柳月问着他。但自己手仍被他牵在手里。 他不放手,柳月也不刻意收手。二人都不提这点,就像完全没有发觉一样,似乎这两只手都不长在二人身上一般。 “我落东西了。” 他回道。 “落东西了?落在这里了还是在村里?”柳月替他着急。 他反倒不急,依旧一脸淡定的看着柳月。“我也不知道落在哪儿?兴许是在村里吧?” “什么东西?很贵重吗?” 他看着柳月,目光变得温柔,很认真的回道她:“是的,很贵重。” “那怎么办?”柳月急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到底还有啥什么东西,落在哪儿了? “你受伤的时候,我叫隔三儿帮忙换的衣服,他发现的东西已经给我了。他不会是那种拿人家东西的人。”柳月极力说道,隔三儿和她一个年纪,多少有过交道,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不可能会做拿人家东西这样的事。 而且他身上有玉,人家都没收藏,难道还有比这贵重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以前没说起过?”柳月生怕是在自己家里掉了什么很贵重的定西。 柳月替他着急,他却只是看着她,迟迟没有回答。 想了一阵后,实在想不出什么,柳月恍然间想到自己怀里东西。然后她将怀中的玉摸了出来,递到他面前。 “若是舍不得这玉,你就拿回去吧。” 看着柳月这番动作,听到柳月这番言语,世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只一瞬间,之后就又变得温柔起来,直到最后甚至还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笑。 柳月看着他沉着脸到笑,不解的问道:“不是这玉吗?” 他摇了摇头。 柳月一脸尴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还以为他舍不得那块儿玉了。柳月又小心翼翼将那玉收了起来。 “那是什么?你不急吗?”柳月又问。 “急。”他肯定的回答,之后又变的无力,“但急也没有用,现在找不到,说不定过段时间它就自己出来了。” “还有东西自己跑出来的?”柳月嘟囔道,不赞同他说的话。 “是啊。”他继续说道,“有时候你想找某样东西时,它偏一直找不到。当你快忘记它的时候,不经意间它就出现在了你眼前。” 柳月仔细想了想也是,有次她家小锄头不见了,找了好几天还是没找到,后面有一天它自己就出现在了屋边的某个角落。别说这话还有点道理。没想到他平时话不多,今日还说了这么些话,而且句句都很有道理。 柳月点了点头,又赞同了他的说法。 “走吧。”他说道。 “去哪儿?”柳月看向他。 “回家啊。” 柳月:“……” 这三个字一出,柳月突然觉得脸上变得滚烫了起来,连同着手间的温度也变得烫了起来。 柳月慌忙抽出手,但却不想他握的还紧,没能一下收回自己的手,柳月又不好意思再让他拉着自己,便只能又使了点劲儿。没想到这一使劲儿拉动了他的手臂,他却明显的手臂微收。 看他那轻微的异举,柳月便发觉了不对劲儿,连忙询问,“怎么了?”连想到刚才的一番打斗,柳月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我看看。”柳月着急的就去拔他衣服。 他却挡了不让看。 “我看看啊!”柳月急道,又不敢对他用劲儿。 看着柳月都快急哭了,他才敞开了双手让她看着。 柳月拔开他的外衣,只见里面的白衣都已经浸染了一片血红。 柳月看了就红了眼眶,“都这样了还怎么回家?”柳月心疼的责备道。心底又是对他的倔强和沉默谴责,都这样了还若无事事的牵着她走了这一路。这人怎么这么傻?不知道做声的? 多事之秋 福安堂是前滩镇上最大最好的一个医馆了。 柳月带着世诚到了福安堂。原本只是在大堂里先瞧了一下,但见世诚伤势后,那大夫立马便将人转到了后院,叫上了随身弟子,就先给世诚医治。 “怎么样?大夫,严重吗?”柳月在旁急着问。 “你看他那样,你说严重不严重!?” 柳月也不怪大夫这样说话,只看着世诚胸前那条狰狞的伤口又裂了开来,柳月这心里就比他还疼,就只怪自己没将他照顾好,恨不该让他这么早离去,惹出这么些事儿来,弄到现在这模样。 如此一番念想,柳月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世诚见了,安慰道:“没事儿,能好起来的。”他似乎对于受伤,对于疼痛已经有了特别的耐受力。 “我认识你!”这时大夫身边的弟子突然说了话。 那大夫看着自己的弟子,一脸不解。 “刚刚在街边和宋二公子打架的就是你,没想到你身上居然还有伤。”那弟子十五六岁,言语间掩饰不了兴奋,“你可真厉害啊,有伤在身还给对方几人打的屁股尿流的,那一拳一脚的,打的可真够劲儿,刚才在大街上别提有多威风了!”小伙子一脸崇敬,在他眼前的就是他心中的大英雄。 “废什么话!”大夫骂道,“还不赶紧准备,要不要让他死?” 这大夫与瞿大夫年纪相仿,但性子却决然不同,瞿大夫沉默寡言,性格平淡,这大夫性子急躁,说话间总有些不可理喻。 “你先出去!在这儿碍手碍脚的。”那大夫扭头对着柳月道。 柳月自然听从大夫的话,乖乖地就去了外面等候。 差不多有了一个时辰,终于是见着大夫走了出来。 “大夫,怎样了?” 那大夫这才正眼看了柳月一眼,平心静气地说了话,“恩,还好。你男人他底子不错,不过这番折腾底子再好会扛不住的,幸好来的及时,没有什么大碍,但切记不可再出现在这样的情况,得好生调养。” “嗯。”柳月点头,铭记在心。 但刚一点完头,便发觉了哪里不对。 那大夫正欲转身不作多言,被柳月一句又定了住,“世诚叔他不是我男人……” 那大夫又转过头来,盯着柳月上下看了两眼,眉目上抬,长“哦”了一声,随即他便垮下脸,反问,“那你哭什么?” 言罢他转身离去,摇了摇头,仿佛听了什么笑话。 柳月:“……” 柳月进了屋内,那弟子刚好给世诚包扎完伤口。 “姑娘来了。大哥无大碍,就是得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了。”一转眼的功夫那弟子就改了口。 柳月看了一眼世诚,见他精神还好,便放下心来。 “但还是在此暂留两日的好,大哥现在的伤势不易挪动。” “好。”柳月一口答应。 “正好我们医馆后院还剩这一间空房,没事你们可以留两日,顺带有我师父在,你们可以放心。” 只有一间房? 柳月没有听错,那她睡哪里? 正当柳月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时,那小伙子接着又说了句。 “我去给姑娘再搬张被子。” 言罢他便转身就小跑了出去,似乎很激动的样子。 她柳月实在不知道他激动个啥? 那小伙儿可是看见世诚在大街上拉着柳月的手,哪有姑娘这样随便让人家牵手的?心里就想着两人不是那啥也是那啥吧。看二人神情,他也看出了几分,这次帮大哥这么大个忙,肯定能增加大哥对他的好感,大哥高兴了以后交他几招几式,说不定还能成为大哥的弟子,那他以后也一个能打几个的人物了! 想到这里那小伙儿心里就激动万分,跑着跳着连忙去帮柳月抱张被子过来。 小伙子将被子放在了床上。然后一脸谄笑的看着世诚。 “好了,大哥,你们休息。有事叫我!” 世诚点了点头。 小伙儿见了笑的一脸灿烂,转身离去之前还特意看了柳月一眼。 柳月:“……” 柳月丝毫不知其中猫腻,想着也罢,他伤势严重,她在身边也好照顾他,就将着晚上随便找个地方爬着睡会儿吧。 “你要喝水吗?”柳月问道。 他点了点头。 柳月倒了杯水端到他身边,他接过,一口喝完。 “不着急就过两日再回家找东西,你现在的伤势经不起那么远的跋山涉水的。” 说到这儿柳月还在暗暗责备自己,为了那些闲言碎语,偏生就让他身体还没康复的情况下跋山涉水,还和别人打架。要是他真因为自己出了什么事儿,她这辈子都不知道要怎么过了。 “好。”他伸手将杯子递给柳月。 柳月接过,将杯子放回了桌子上。然后看着他,“你先休息,我出去帮你买身衣服。” 看他身上那身衣服已经染满了血红,柳月就想着给他买身衣服好换洗。加之天气渐凉,他那一身夏季的衣袍,等再过两日穿着就会觉得凉了。” “记账。” “啥?”他突然说了两个字,柳月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柳月,认真的又说了一遍。“记账。” 柳月:“……” “把我吃的用的,都记上,等我伤好了还你。”他说的还很认真。 柳月深感无力,她虽没什么钱,但日常吃穿还是有些的,况且她也没那么多钱给他吃好的,穿好的啊,就和平时自个吃的穿的用的一样。谁没个困难没落的时候,帮帮忙也没什么的,没想到他还这么认真…… 柳月白了他一眼,“好啊,我记上了。欠我一条大河和一艘房子那么大的船。”柳月还用手比划了一下,示意很大很大,大这个房子都装不下。 柳月见他听得目瞪口呆,出了门儿,撅着嘴笑。看他怎么还! 柳月一边走一边偷着乐。 ………… 五颜六色的布店里。 “姑娘,你看这件可行?” 布店老板看着笑着脸耐心给柳月介绍着。 如今临近晚饭时分,场也刚散,少有顾客,来了个柳月这么个姑娘,店老板自然热情。 柳月摇了摇头,看着那一身素白,就给否定了。实在想不出来他穿白衣是什么样子,但却想到今天在集市那令她恶心的人。 “那姑娘你看这件呢?” 老板又指向一件靛蓝色长袍。 柳月看了两眼,没有拒绝但也没下决定,目光转向各处看着。 他一直穿的就是黑色,这靛蓝色和黑色接近,虽然穿着没什么违和感,但总是一种风格,还待考虑,是不是应该换点看着稍微不一样的? 若不是因为急着要穿,柳月真想买块布回去自己缝,这样不仅便宜许多,更重要的比这店里挂的这些成衣应该都要好看些。对自己的手艺,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目光流连各处,瞧见一件青色长衫,柳月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颜色很素很自然,又不亮眼,略显深沉,可以。很适合他。 老板瞧的见眼色,立马便给柳月拿了这件衣服。 衣服拿到手了,给钱的那会儿柳月还是心疼了一阵子,毕竟她自个儿都是每年才换一次衣裳。但她那也是有得穿的,人家现在是没得穿的,自然另当别论了。 柳月拿着包好的衣服高高兴兴走在街上。 “瞧那姑娘,不是刚街上那个么?” 远处传来细声低语,柳月还是听见了。闻声看了一眼,瞧见那坐在街边小摊上吃茶的三五成群大老爷们,不好好吃茶,看着她指指点点。 柳月不理会他们,加快了脚步迅速回了医馆。 回到医馆了,柳月给他换了衣服,然后又拿了他那脏了的衣服洗了。 等刚好做完这些,那弟子端了晚饭来。 “真是劳烦你们了,等走的时候我会一同给阮大夫结钱。”柳月同那弟子说道,自他们口中她已经得知了那大夫姓阮,医术高明,在前滩镇开医馆已经有二三十年了。 “小事儿,不就几顿饭嘛。算我请月姐姐和诚大哥。”那弟子笑着脸道。 她就出去一小会儿,再回来他居然就知道打听好了二人名字,叫的还亲热。“那你叫什么?”柳月问道。 “向连波。”他笑答道。 “连波弟弟。”他比她小,柳月就叫他声弟。 “柳月姐姐。”向连波回叫道。 二人相视而笑,像久别重逢的姐弟。 “那行,你们先吃着。我就不打扰了。”向连波告辞离去,只是在刚出了房门之后又伸了个脑袋进来。 柳月世诚二人看着他。 只见他笑嘻嘻一张脸,“我一定会成为大哥的弟子的!”他丢下一句坚定的话后,方才消失踪影。 柳月见他走远,边摆放着桌上的碗筷,边问道:“怎么?他要做你弟子?” “嗯。”世诚点头,准备起身。 柳月见状过去扶他。 “你没答应?”从刚才向连波的话里听得出来。 “在医馆做弟子要比跟着我好。”他回道。 两句话间二人便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柳月给他盛了饭,自己也盛了一碗饭。 “那你以前是开武馆的吗?”柳月夹了菜往他碗里。看他浑身是伤,打架又厉害,想必就是村里人所说的,那远处大地方武馆里会武功的人。 他看着她,笑了。 柳月见了,不知为何。 但却看着他的笑痴了那一刻。 他以前少言寡语,也不爱笑,整个人就是冷冰冰,总是让人感觉很严肃。所以也不敢和他多有交流。可今日发现,他变得爱笑了,而且他笑起来很好看,很暖,就像阳春三月。 他见柳月看着自己入神,脸上少有的出现了一丝羞涩。 他夹了一块肉到柳月碗里。 “快吃吧。” 柳月被一语道醒,才知自己丑态。连忙低头扒着自己碗里饭菜吃了起来。 夜了。 柳月端了热水给他擦脸,等做好洗漱,也没什么事儿了。二人就着烛光发呆。 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桌边,都傻傻的看着那根烛火。 静了好一阵,终于有人开了口,“夜里凉,你过来暖着吧。”屋角那处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柳月心中一紧,就怕他开口。 “不了,我就这儿爬会儿就行了。你早点歇息吧,有事儿叫我。”柳月回拒道。 男人坐在床边,沉默无语,黑眸里闪着烛火的橙光。他怀疑自己刚才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就不该让她留下,难道真的要让她坐一夜冻在那儿?他该想个怎样的法子才能化解眼前的情形? 多事之秋 月明星稀,四合院内静悄悄地,只有那几间房里还亮着烛火。 火光映亮着整个房间,从窗外可见一道身影独坐在桌边,接着从房间的一边又走来另一道身影与她同坐在桌边。 “你去床上睡吧,我等会儿去找小向。” 柳月抬眼看他,见他一脸无力,想必是他累了,却不知其中真理。 “不用,你先休息吧,别乱跑了。我随便哪里都能将就。”柳月回拒道。 他又看了柳月两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站起了身。 “你休息吧,我走了。” 言罢,他转身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柳月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叫出口。 但看着他打开门走到门口时,柳月起身,两步跑到了他身前,将他拦了住。 “这么晚了,你还乱跑什么啊。阮大夫看见了又要说话了。” 他低头看她。 她就低头不让他看。 二人就杵在门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远处夜里跑来一道身影。 二人听着匆忙的脚步声望去,待的近了,方才看清,跑来的人正是向连波。 只见他及急急躁躁,到了二人面前,喘着大气儿说,“不好了,那个宋二公子来了。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你们在这儿,这夜里都找来了!”一口气说完这一连串的话,他才得空连忙喘了几口气儿。 柳月听了心中一惊,眼下这情况,世诚根本就不能随便动手了。现在被人找来,那岂不是砧板上的羊肉,任人宰割。 “那怎么办!?”柳月急道。 “月姐姐,你先别着急,我们从后门走。” 原来他早想好了后路。 “好!” 柳月应道,伸手扶着世诚。 几人就从后门出了医馆,沿着一条小路一直往东走。 ………… 福安堂内。 一身灰色长衫的老者坐在堂上,不紧不慢的品着手里茶。 “老朽我都要歇下了,你宋二公子又把老朽我给敲了起来。当我们上了年纪的人同你们年轻人一般……”话说到这儿他顿了下来,抬眼看他语气渐冷,“熬夜不伤身吗?” 一身白衣的男子笑了笑,挥了挥手,身后一随从双手捧着一个紫木盒子上前。 “因为知道要打扰到阮老您,所以特意带来了这百年人参,还请阮老笑纳。” 老者走了下来,打开盒子看了眼里面的东西。 “二公子一如往常那般大方,既是你一番心意,那老朽就收下了。”老者闭了盒子,伸手将拿木盒接了过来了。 “那就打扰您老了。”言罢,白衣男子挥手示意身后的家丁随从进入后院,自己则紧跟在其后。 没一会儿,便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又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见走在最前的那白衣公子一脸气愤。 “人呢?” 他看着还在堂屋里欣赏人参的老者问,语气变冷,也没了刚才的笑脸。 “我怎么知道年轻人的事。” 老者细细欣赏着手里的人参,看都没看他一眼。 白衣男子见此,冷哼一声,也不再理他。甩手走气冲冲地走出了大门。 一行人站在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大户人家门前挂着灯笼,其余地方都在黑夜的笼罩下。 “公子,现在怎么办?”随从在其身旁小声说道,“听刘奎他们说的,就是看见那姑娘从这里出入的,错不了。” “还能怎么办?”白衣男子拿着轻敲在自己手心,从细小的眼缝里隐约可见那寒冷的目光,“难道让本公子就咽了这口气儿?” 他语气渐冷,字句从齿缝中飘出,“给我围绕着全镇找!整个前滩镇也就那么大,看他们能跑哪儿去!?” “是!”众人家丁齐口应道,有条有序的分散着。 转眼只剩五人在原地。 “再留下两个守在这医馆前后。”白衣男子对着身侧随从吩咐道。 “是。”应答的那随从就是刚刚向白衣男子问话那个,想来也是白衣男子的心腹了。他应到后,立马便吩咐了身后的两人守在医馆。 他与另随从则跟在白衣男子身后,几人沿着街道一路走入了夜幕之中。 柳月三人自医馆出来后,一路往东,一直走到了河边。 “现在怎么办?”柳月见没路了,询问着。 “别急。”向连波沿着河岸往前走了一截,走到前面的河柳边,从那柳树后牵了一条乌篷船。 “月姐姐你和大哥先上船吧。”他在岸边牵着船头的纤绳,叫柳月二人上船。 柳月扶着世诚先上了船,然后自己才上了船。 原以为向连波要与二人一同,没想到他却不上船了。他交代着,“月姐姐,你将船撑到对面河岸,河对岸没有路,都是靠山,离这边又远,只要不点灯,这夜里没人看的见。你寻处弯将船泊在那处,将就着在船上歇息一晚,船上有被褥。” “那你呢?”柳月问。 “我回去给你们探风,明日一大早我就来接你们,然后送你们回你们村,医馆肯定是待不了了。你不知道二公子那人,虽然镇上许多人都不喜欢他,但都又不敢招惹他,大家都是在这块儿地过活的,谁不想过个安稳的日子。” 柳月点了点头,心想也是。 “那你快回去吧。你小心点被他们看见。若是见了你,问了你,你只管说与我们不识。”柳月又与他交代着。 “我是不怕他,可我父母还在这里……”他语气渐软,但转而之间又变得慷锵有力,“但是我一定要向大哥学习武术,成为一个英雄!我从小就想当大侠,不能扬名四海,也要保一方平安!” 柳月看着眼前血气方刚的少年,那一刻体会到了那一种少年的男儿气概,不由地被他的志气和坚定的所感染。她回首看了眼世诚,见他一脸淡定,不被所动。 柳月:“……” “好!”柳月再次回头看过少年,替他回答着。 河水泛着月光,映出少年一张无比高兴的脸,仿佛柳月的回答比某人本人的回答还要来的靠谱…… “那好,月姐姐,你们先过去吧!放心,我一定会送你和大哥出镇。” “好。”柳月点头,撑起了竹篙,船儿渐渐漂离河岸。随着竹篙一杆一杆撑入河里,船只渐行渐远,岸边的人的身影也愈加模糊,直至最后消失在黑夜里。 大河宽广,河水静谧的流淌着,明月照耀在河里,随着小船的移动,河面泛起一层层幽蓝明亮的涟漪。 天上一轮明月,河中一轮明月,小船行驶在河中央,行驶在两轮明月之间,一瞬间天地宽广无垠,透亮澄澈似明镜,河风吹来,神清气爽,仿佛洗净尘条,心中一片空灵。 “你看好美。” 柳月忍不住感叹,与身后的人分享着此刻的美景。 “是啊。”他应道,目光落在船头,只见柳月站在船头,迎着河风撑着竹篙,河风吹得她发丝飞扬,衣裙纷飞,她在月光下宛如镀了一层霜,周身又似是盾着一层光,像月空下飞来的仙子。 “很美。”他的眼里映着眼前的美景,和身在美景之中的柳月。 船儿在河面行驶,渐渐行到了河对面。挨着山体顺势而下,在一处河弯处泊了下来。 靠着山,背了月光,整个船只笼罩在阴影处。 适应了暗光,勉强能看清个大概,凭着判断,柳月将纤绳抛上岸边的粗细杂乱的枝丫里,稍微栓了栓船,免得流失。 做完这些,她回头时,只见黑暗中大概有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后。 “不能点灯,怪黑的哦。”柳月不确定他在不在那儿,同他说着话。 “你怕?”黑暗中响起他低沉的嗓音。 柳月没有回答他,不想承认自己真的有点怕。 柳月小心翼翼的慢慢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进去吧。” 话音刚落,船身轻微摇曳,感觉他动了两步,柳月只见一个夜中一个黑影逼近,然后手就落入了一只温暖的手掌里。 入秋的夜里,撑了那么久了船。柳月的手早已经是凉的,此刻被他牵在手里,那股温暖异常强烈。 当然那股冰冷对他的感觉也一样。 他拉着她进到了蓬内,二人摸索着寻了地方坐下。 刚坐下不一会儿,他便摸到了被褥,给她盖了上。 船内不比船外,船外还能接着月光稍稍看的见个影子,到了船内就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柳月眼前一黑,心中就慢慢的变得紧张起来,她慌忙抓住那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手掌。 感觉到被她抓的人明显一怔,柳月弱弱的开了口,“我怕……” 闻言他反手将她整个手握在他温暖的掌中。 柳月捂了捂身上的被子,没听见他再有动作,问,“只有一张吗?” 他略作沉默才答道:“好像是没有了。” 柳月又在四周摸索了一遍,好像真的是没有了。 这夜里冷,又是河面上,湿气重,不盖被子怎么行。况且他还是伤者。 “那你盖着吧。” 柳月将被子挪给他。 “不用,你盖着。”他又将被子挪到了柳月身上。 “还是你盖着吧。”柳月又将被子挪了过去。 他不再做声,只是把被子又挪给柳月。 柳月身上盖着厚实的被子,默不作声。 过了良久,河边的小船无风轻摇,柳月向他身边挪了挪,靠近着他,将一半被子盖在了他身上。 “夜里凉,河上湿气重,你有伤不能感染风寒了。” 黑暗中的男人沉默着。 挨得进了,身边人的体温渐渐的传了过来,没一会儿被褥里都是温暖。 柳月不敢乱动,怕碰着他的伤口,待在他身边,像一只安静的小兔。 寂静的夜里静悄悄的,只有身边人的呼吸在这夜里格外明显。闻着那呼吸声,柳月心里砰砰直跳,迟迟不能入睡。也不知多了多久,她才不紧张,慢慢地便习惯了这呼吸声,她默数着那规律的呼吸,一,二,三,四……渐渐地,柳月进入了梦境。 梦里,暖阳高照,三月桃花开,她躺在花丛间小憩,枕上了一只温热舒适的枕头…… 多事之秋 天边泛出鱼肚白,河对岸农家养的公鸡雄赳赳,那一声声欲要撕破苍穹的鸣声,从河的这岸到河的对岸都清脆悦耳。 清晨有雾,河面上的雾更浓,从河的这边更本看不透河的对岸,除非得离的近了。 穿过一层层白雾,可见对岸靠山的河湾边,一条小篷船安静的漂浮在此。 船内两人相依而眠,睡得正酣。耳边闻得那一声声清脆的鸡鸣声,柳月自睡梦中清醒。 睁开眼的瞬间还是很朦胧的,看着头顶的船篷发呆。片刻之后她才愕然惊醒,方才清楚感知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侧过头,落入眼里的是一张菱角分明的侧颜,而此刻她距离这张脸不过十来寸的距离!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头下枕的,就是身边那人的手臂! 一大清早柳月就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只留一颗心儿扑腾乱跳。 她屏住了呼吸,缓缓的抬起了头,慢慢地,慢慢地,一点一点的坐起来,然后轻轻地提着被角,又轻轻地将被子盖好。这一切做的悄无声息,但这过程却很漫长,特别是对柳月而言,宛如过了一个春秋。 柳月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走出了船篷内,当她站在船头时,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船内,看似熟睡的人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眼里没有一点睡意朦胧。 透过被风摇摆的篷帘,可见站在船头的小小人儿正在闷声捶胸仰头吐气…… 河面上大雾笼罩着,看不透四周。 正当柳月心绪稍稍平复了些,便见远处雾中穿来一竹筏。 只见一少年撑着竹篙缓缓靠来。 “月姐姐。”少年一见柳月便亲切的叫道。 “连波弟弟。”柳月热情的也回叫到。 向连波撑着竹筏靠近了小篷船。 “大哥呢?”他问。 柳月正欲回答,只见有人掀了布帘从船篷内出了来。 “大哥!”向连波见了叫的更亲切,明显声音都变得比刚才洪亮了。 世诚只是点了点头。 见了他,柳月的心忽的又剧烈跳动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绪,柳月急忙转向向连波问道:“怎么样了?” 向连波答:“昨夜里宋二公子带人在镇上首搜索到半夜,我们医馆前后整夜都有人守着。” “那你回去时他们没有问你什么?”柳月又问。 “有啊,我说去我姥姥家了,我姥姥家就在镇边上。” “那他们信了?” “没有。”向连波摇了摇头。 柳月:“……” 不待柳月问,他便娓娓道来,“今儿早上我出门儿就有人跟踪我,但我岂是连这点都无法察觉的人?我七绕八绕就将他们甩掉了。”说着他一脸得意,眼睛看着世诚那方,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 柳月也看向世诚,见他并没有要夸奖的意思。便替他开了口。“果然厉害!” 言罢,她还偷偷瞄了一眼那边的男人。 见他仍不被所动,也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眼下的情形。 他还真是冷,她竟有错觉,有时会觉得他很暖? 向连波想得到的是世诚的赞许,虽然没有得到,但柳月的赞许至少化解了尴尬。 “走吧月姐姐,我送你和大哥出镇。” 言罢他撑起竹篙,泛着竹筏先行。 “月姐姐,你跟着我,我们划船直接到凉山,从凉山再上岸,就可以绕过镇子,直接到镇外。只不过你们回云河村就要多绕一截山路了。”他边行边道。 “好。” 只要能避开麻烦,多绕一截路又有什么,大不了慢慢走。能天黑到家就是好的。 竹筏在前,小船在后,这样一前一后在河面行驶着,一直到了凉山脚下。船儿靠岸,几人到了到了岸上。 “月姐姐,这包袱你拿着。”向连波拿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包袱递给柳月。 柳月接过,看着他。 “是大哥的那套衣裳,你洗了晒在院子里,我看干了就给拿了过来,还有一瓶药和一些干粮,你们路上好用。” “谢谢。”柳月同他道谢。 向连波扰了扰脑袋,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要交代了。 “那好,月姐姐你和大哥趁早先走吧。等我有空了,就来云河村找你和大哥。我还要等大哥身体好了教我武功的。”说话间他又偷偷的瞄两眼世诚,看他如何反应。 但他却一如往常,并没有任何反应。 “好,那我们先走了。”柳月道。 向连波指着前面一条小路说,“月姐姐,你们就沿着那条小路一直走,等到了岔口往右,便可以直接走到大路上,到了大路上,你就应该找的到路了。” 柳月点头,与他挥手告别。 向连波一直站在岸边,直到目送二人转过山脚,消失踪影,方才离去。 小路上没有停歇,但走的也不算快。因为世诚还有伤在身,柳月便特意放慢了脚步。随着时间的流逝,山间的雾气渐渐消散,但湿气还很重。 二人穿过小路走到大路时,鞋子和裤腿都已经被浸湿大半。在路边寻了处岩石堆,二人找了两块平整干净的大石稍作歇息。 柳月打开包袱,从包袱里拿出包好了的馒头。向连波给二人准备的多,馒头有几个,完全足够二人吃了。柳月拿了一个,伸手将其余的馒头递给他。 他也只从柳月手上拿了一个。柳月见此,暂且放着那只手里还剩的馒头,先吃着另一只手上抓的馒头。 二人就吃着馒头果腹。一路走来直到现在二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很。 东方那一片已经被旭日染红,阳光透过云层洒向了大地。晨曦的光辉落在身上,一扫先前在丛林里的清凉,整个人渐渐地暖了起来。 柳月低着头,默默啃着手里的馒头。表面安静如湖水,心中却波涛似海浪。长了十六年,她第一次夜不归宿,第一次在外面过夜,并且还是和一个男人一起…… 而且当她醒来还和这个男人靠的那么近,这如何不让她心中翻涌?可在这特别时期,特别情况下,她又能怎么做怎么说呢? 他都不说话,那她还是不要做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吧。柳月暂且只能这样想着。但心里怎么就有些酸酸的呢…… 二人吃饱过后,继续赶着路。 本来是说他的伤势不宜长途跋涉的,但眼下的情形又不得不赶回村里去。所以只得如此了,不过她会慢慢走,边歇边走,就当是散步这样。 与来时同样的路,过了小沟就是田边了。来时是她走在前,回时不知觉才发现他竟何时走到了自己的前面。 田边过道窄,两人只能一前一后的走着。又到了那段不好走的田埂边上。虽说二人一路都没有说话,但到这里柳月还是想说声,叫他小心点。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走在前面的人突然伸手拉起了自己手。 这突如其来让柳月一惊,下意识的就想缩回自己的手,一瞬间来不及思考,手已抽回大半,刚巧在两手将要分离的一刻,他抓住了她的指尖。 柳月望着他,心跳如擂鼓。 他回头看向柳月,看着她一脸惊吓,脸上露出歉意。 “你不小心走路,怕你等会又摔了。” 他语句温柔,就着手上那几根细长的指尖,伸手一握将她整个手握在掌心。 柳月低下了头,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许是昨晚那丘田的主人来看了田水,放了些水。昨儿那难走的田埂,今日要稍稍好些了,泥巴比昨日干了许多,走在上面也稳当了许多。二人不一会便稳当的走过了这段路。 过了这段路他便松开了手,也没有再一路非要牵着柳月的手。如此柳月心中放松了许多,走起路来也自在了许多。 就这样走一段,歇一段,渐渐地日头当空,二人已经走到了云河村边界。 越接近村子,柳月心中越紧张。她彻夜没归,不知村中人是否已有人知晓,如今回村,再见到他们的村民又当如何说。 说是不在乎这些,但到底还是女孩家,不可能完全忽视这些。若真这样,她这一宿未归,便要在村上传了遍,到时他寻回了东西,养好了伤离去之时,留她一个,又当如何面对。 这样一番心思想来,那从早上就潜伏在心中的酸涩一瞬间如泉涌,不可抑制。 这酸涩瞬间遍布全身四肢,柳月只觉无力再前行,鼻头也一酸,眼眶也热了起来。 这出去一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说是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哪能这么想就真这么算。十六年来,从未与任何男人有过近距离接触,这几番的牵手,这一夜的同船共度又如何能让她忘记? 如此想着想着,就更加走不动了路,眼眶里泪水渐盛,眼前的路也愈加模糊,一瞬间鼻塞耳鸣,头昏脑胀,胸口闷到无法呼吸,柳月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她自己勉强站稳,但也在同时一直大手伸来抓住了她的手臂,拉着她。 柳月还没抬头看他,泪水就涌了出来。话也说不出来,一时伤心至极,只低声抽泣着。 男人见了,眼中闪过懊恼,又闪过一道黯然,接着便是一道伤心,最后变成满眼怜惜。 这一瞬间他心绪万千,不比她好。 她是嫌弃自己?不喜欢自己?还是讨厌自己?但总归是他令她伤心了? 他望着远山,深呼一口气,缓缓地张开双臂将柳月轻轻地圈在怀中。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以后跟我去望城住,我还你一条大江,无数大船,陪你一辈子。” 这话他要说,无论她同不同意。 多事之秋 柳月渐渐停下了抽泣,缓缓抬眼看向他。 原本已经平复了些,但看着看着,那双本就红着的眼眶内瞬间又溢满泪水,一眨眼便如六月的暴雨,汹涌而下,怎么停也停不住。 他看着,心中不是滋味,他仰头,吼间滚动,深咽了口气。他想将她抱的再紧些,却又不敢有分毫挪动。那就是她并不喜欢他,而他却对她做了亲近之举,她一定很是伤心了…… 正当他心灰意冷准备放开手的时候,柳月又抬头看向他,一脸泪痕,哽咽着问:“世诚叔你,你……”两行眼泪又落了下来,“你不是已经有家室了么?” 话说完便伤心到难以控制,忍不住的抽泣起来。 男人一怔。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有此想法,难道她是因为这个才伤心?忽然间他心里的难受一扫而空,反而有些欣喜忍不住的浮了上来。 “谁说我已经成家了?”他看着她,眼神认真柔情,“我没有家室。” 柳月忍不住抽了两下,仰着小脸看着他,并没有得到多大的安慰,她仍旧红着眼眶,声音沙哑,“你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还没成家?” 男人又怔住了。 这把年纪…… 究竟是怎样的一把年纪? 他摸了摸自己脸上那一圈愈渐浓密的胡渣,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看着她,认真的道:“我没有家室,也没有一把年纪,我今年二十四,事务繁忙,暂未娶妻。” 柳月听了,望着他,看了许久,红红的眼睛一片朦胧迷惘,似乎还未理解他的话。 看着柳月这番模样,他伸手指间在柳月额头轻弹了一下,“叫你不给我洗头刮胡子,一脸看着糟的像个老头子。” 虽是轻弹了一下,但却轻到只是挨了一下就立马收了手,他怕自己粗糙惯了,不小心会碰疼她。 而这一指轻触像一道闪电,直击柳月体内。柳月只觉浑身一颤,脑中一阵轰鸣,耳中嗡的一声过后,整个世界都清醒了。 耳边是风声徐徐,四周是飞鸟雀跃,眼前的胸膛灼眼,头顶的日头晒的她好热…… 一瞬间柳月觉得整个人都烧了起来,脸上也火红一片。 她刚刚在做什么? 一副生无可恋的哭的死去活来?还说些什么话?羞不羞人? 柳月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垂下脑袋就想往后退。 刚一有这动作,男人双臂收紧,将柳月整个人紧紧抱在怀中。 “小心伤!” 一贴上他胸膛柳月就想到了他的伤,心中一紧,双手撑上他的腰间想推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可那稍微的一点用力对男人并没有任何影响,反而是那双突然摸上他腰间的手,让他将她抱的更紧。 “别动,这样就不会碰着伤口了。”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柳月不敢再有分毫动作,就这样静静地待在他怀中。 这一刻仿佛时间停止,二人相拥在山野间。艳阳当空,清风拂面,如此感觉,不冷不热,很暖很清爽。柳月闭上了双眼,嘴角弯弯,双手缓缓攀上了他的背。 时光静谧,缓缓流逝,二人牵手继续赶路,一路上你偷看会儿我,我偷瞄会儿你,有时候目光对上了,也不说破,各自带着笑沉默不言,只是心中却都像是灌了蜜那般。 二人走到了村里,不少人看着眼神各异。柳月不予理会,侧头便见世诚那满眼柔情和俊朗的笑,如此其余一切便都只是云烟,转眼即过,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心绪。 回到家里后,柳月第一时间便是去找了瞿大夫。这些日就都要求瞿大夫亲自给世诚换药,一直到他伤口无大碍为直。所以这段时间都要麻烦瞿大夫了,她也准备要好好酬谢瞿大夫。 瞿大夫看到了世诚伤势后,大致询问了原因,知道是为何原因便也没再多问,只是叮嘱一两个月内切不可在动手,若要伤好,起码得三四个月。这三四个月乃至半年之内都要注意,若是伤口反复发炎,便会变成陈旧性伤痕。 变成陈旧性伤痕就会特别麻烦,要特别忌口,许多东西都乱吃,容易伤口感染,一遇梅雨季节也是同样。长年累月如此,情况就每会愈下,不说累及生命,却是非常难以治愈的。 柳月听了这番话,顿时觉得非常严重,这次无论怎样都要将他照顾好。 瞿大夫在内给世诚换药,柳月便趁着时间去厨房弄点吃的。已经午时过后,二人走了一路还未吃东西,所以她想弄点吃的给他。刚好瞿大夫也在,便想留瞿大夫在家一起简单吃一顿。 瞿大夫却是拒接了,说是刚才就吃过了。只是叮嘱了些柳月哪些东西不能给他吃,哪些东西吃了有利于伤口恢复。柳月认真听着,都记在了心上。 送走了瞿大夫,柳月转身进屋,二人坐在桌边静静地吃着饭。没什么好菜,也就煮了条青鱼,炒了些冬瓜,再打了个丝瓜汤简单的就吃着。瞿大夫也说过眼下这伤情,吃的清淡些也有利于伤口恢复。 柳月见他不紧不慢的吃着碗里的饭,怕自己做的不好。 “以前就我和爷爷两个人,后面就只有一个人,我每次都胡乱做了的一些东西,自己吃了管饱就是,所以……”柳月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不好吃?” 他看着柳月,脸上展现一个温柔宠溺的笑,“不好吃我还吃了那么久?”他笑容更深,“又不是第一次吃。” 是哦。 又不是第一次吃。 以前吃了那么多次,比这做的还糟的都吃了,她也没在意他吃着怎麼样,今日怎麼就这么在意了…… 忽的又想起了什么,柳月的脸又烫了起来,她慌忙低下头,看着碗里饭,就算是夹菜,也不见她抬一下头了。 桌对面的人瞧柳月这番模样,忍不住惹了她一下。 “好不好吃以后都要吃一辈子的,总不成让自己饿死吧。” 此话一出果然见效,只见柳月垂着头,恨不得整个脸都埋在碗里去了。 他看着,笑的俊朗。 ………… 饭后,柳月正在厨房打扫。透过木板间缝隙见院外走来一妇人。柳月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了出去。 “月妹子!” 妇人二十五六,身形高大,足足高了柳月半个头,大了柳月半个身。 “秀华姐!” 来人是铁秀华,铁大牛的二姐,二人年龄相差甚远,也不曾一起有过多的接触,但面还是经常见的,叫起来倒也不生疏。只是不知今日她为何找来? 妇人进到院中。 “秀华姐,你怎么来了?吃饭了没有?我刚好弄了饭,进来一起吃吧。” “不了。”她拒绝,只道:“听说你回来了我过来看看。” “怎么了?秀华姐。” 瞧见她眼色不对,这话也有些不通,铁秀华又怎么会专程过来瞧自己?这点事柳月还是看的见的。 “咱家大牛真没跟你一起来?” 铁秀华早在他人口中听说柳月回来了,并且是和一个男人,只是那男人并不是铁大牛。 “大牛哥?”柳月不解。 铁秀华这下脸色变了,瞬间沉了下来。“听说你昨儿晚一夜未归,咱家那傻大牛昨晚上就跑你家门口来看,见你迟迟未归,放心不下,连夜跑去镇上,只为寻你。” “大牛哥去镇上了?” 柳月着实吃惊,并没有想到铁大牛会半夜摸黑去镇上找自己。 “家里活也不做了,牛也不放了,娘老子都不要了,也要去找你!现在好了,你回来了,他还没回来。还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个样。”铁秀华看着柳月渐渐变地一脸厌恶。 若是以前,还想着可能是一家人,便每回都是笑颜相对。如今这样,她的事儿谁不知道,害了他家大牛不说,还真脸皮子厚,当真是家里没长辈,便没人管了,自己也不懂事儿。 反正啊,这样一来,他家大牛要他,他们家的人也未必再能接受她。 铁秀华黑着一张脸,张着眼睛使劲的往屋内瞄,就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男人究竟长个啥样。说不定还不比他家大牛强。 可惜,她连半个影子都没看见。 铁秀华也难得再和柳月啰嗦,一脸不耐烦,“走了。” 铁秀华刚转过身柳月便拉住了她。 “秀华姐,我等会儿就去镇上找大牛哥。”柳月在她面前承诺着。 见到铁秀华这模样,加上大牛哥一直对她也不错,又是因她去了镇上,那她自然得去镇上跑一趟,且不说这是情谊,就铁大牛那性子,没找到她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所以她若不去,他也不会回来。 “那好,叫他快点回来,活儿越堆越多。” 铁大牛一家就是勤劳肯干,个个有都长得高大能做,一年四季度家里粮食足够吃了,还多的又许多可以卖出去。所以一大家子日子过的还算殷实。 “嗯。” 柳月点头正欲转身进屋交代一声,准备一下就出发,这时院外小路上有来了一人,四十多岁,是幺婶子,只见她站在远处看着二人这处大声叫道:“秀华啦!” “幺婶儿!”铁秀华回叫道。 “你家大牛回来啦!就在村口儿。你快去看看吧!”她声音急躁,听着让人心急。 “怎么啦!?”铁秀华提高着嗓门急着问。 “出事啦!” 幺婶儿一句话后,铁秀华撒腿就往村口处跑去。 柳月见状也向前跟了两步,不过两步过后她又回了来,进屋向世诚交代了声,叮嘱他在家休息,不要出来后便也连忙跑去了村口。 多事之秋 柳月赶到村口时,只见村口处三三两两已经来了许多村民。 除了村民还有一群不相识的人,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但在那群人中有一人与众不同,他穿着一身白衣,手中拿着折扇,一副翩翩公子模样,但实则长的不堪入目。 而那人柳月认识,正是前滩镇上的宋二公子。 宋二公子本和一位发须皆灰的老者说着话,见柳月突然出现在人群里,第一时间便看见了柳月,立马便转向柳月,对着柳月笑的亲近。 那笑容在柳月眼里实在虚假恶心,柳月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目光再看向周围,看见了铁大牛。 铁大牛就站在他们那一大家子中间,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时的铁大牛一脸鼻青眼肿。 “大牛哥?” 柳月走近,叫了声他。想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月儿!” 铁大牛在柳月出现的那会儿便看见了柳月,他本想过去,只是被自己娘亲和姐姐们拦了住。 “你别过来。” 铁大牛的娘亲见柳月走近,冷言道。 “田婶。”柳月叫了声她。 铁大牛娘亲名叫田春香,是一家子里最矮的一个,但也比柳月高。她身宽体胖,宽头大脸,五官也长的都大,看上去极具富态,柳月叫她,她并没有应。只有铁大牛的姐姐铁秀华到是说了句话。 “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们大牛了。” 柳月顿在那儿,铁家人如此态度,到底是让她有些伤心的。毕竟一个村里,从小到大多多少少得到过他家帮助,就算这些都没有,但一个村里的人,不是他家是别家这这样对她,她心里都会不好受。 再说找铁大牛,她几时找过他了?每次都是铁大牛来找她,缠着她。这些年了,她都跟他说了无数遍和他不可能,只把他当哥哥看。他却怎么都不放弃,非说除非她嫁了人,不然他就不会放弃。 罢了,只要大家都相安无事,其余的柳月都不想再多说了。 “月儿,你别生气,我娘他们只是在气头上。”铁大牛还在奋力解释。 他娘他姐却拦了他,“你别再说话!以后不许你再找她!” 他家如此,也好,断了大牛哥的念想。只是柳月看见铁大牛的脸上的伤,再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只觉事儿有不好。 正这时,那白衣男子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柳月身前,看着她笑。 “好巧。” 他语调轻松,好似遇见熟人热情招呼而已。 柳月没有理会他,他也只是笑笑。转而又看向铁大牛一家子。 “你们自己说吧,怎么办。” 铁大牛父亲接着道:“公子啊,是我们家大牛他不懂事,您别和他计较,我代我家大牛向您道歉。” 铁大牛的母亲也在旁说道:“是啊,公子,您是大家子弟,就别和我们家这粗俗人计较了,我们向您道歉。” 白衣男子拿着手中的扇子摇了摇,“没得商量,打了我的人,砸了我家东西,还指着本公子骂了一顿。本公子就这样放了他?那当本公子是什么人了?”说话到这里语气渐寒,盛有怒意。 铁大牛一家无法拿定主意,不知该怎么解决此事。 这时一直站在白衣男子身后的老者走了上来。 在他身边道:“那二公子你看怎么办?大家都是乡民,到底还是需要二公子大度了。” 老者是云河村的村长,村中出了事儿,他都必须要站出来。 “怎么办?”男子敲了敲手中的扇子,接着道:“你是村长,你心里清楚我宋家在你们村有多少田地。这样吧,收回一半的田土,剩下的一半每年再多缴五成的利。” 老者一听慌了。 “这怎么行?这样有一半的人会饿死的。” 其余的村民听着也有议论纷纷,关于到生活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儿,吃不饱,还怎么活儿。一时半会儿此地就炸开了锅。 正这时,一声高吼突然现在,怔住了全场。 “俺家有田土,俺家能做能劳,从俺家里扣利!” 铁大牛这话刚落,身旁的娘亲和姐姐便连忙扯着他的衣袖,他娘亲低声骂道:“儿子,你别傻了!” “就是!俺家能做出多少?”他姐姐也在旁说道。 铁大牛却还认真的再道:“这本来就不关大家的事,没必要连累大家。” “你傻啊!”他姐姐骂着他。 铁大牛不管他们怎么骂,继续道:“有事冲我来,与大家伙儿无关!” “哎呀!大牛!”铁大牛娘急着在他身上打了两下。 宋二公子听了挑眉,作了一副思考的样子。而后道:“好,我考虑考虑。免得乡亲们说我不近人情,本公子可是通情达理的人。” 众乡亲听了这话,心中舒了口气,脸色渐缓。 铁大牛一家子听到这话就急了,直到那里骂铁大牛傻。 铁大牛的娘心中一急,转眼间刚好看见了柳月,便对着柳月道:“都是你害的,这个锅我们家都不背,你自己背。” 柳月看着田春香,并不能理解她的话。 田春香见柳月一副不解的样子,不知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气着说道:“咱家大牛都是为了去找你才会遇到这事儿,你却置身之外,装作不知道。” 毕竟是长辈,这样的指责柳月虽然心里也会不舒服,但还是要竖着耳朵听着。 说大牛哥是为了找她去的,她知道,但又不是她叫大牛哥来找自己的。说到底这事儿要是柳月念及以往情分,她总要分担几分,若是不念及情分,这会儿他们找铁大牛麻烦就与她无关。 “田婶,大牛哥是去了镇上找我,但这又与他们何干?” 柳月说到他们时,看白衣男子一群人。 田桂香气提高了声音,气在腹中。“咋家大牛去了镇上,就遇到这些人,听闻了你在镇上的事,便找到了宋家,才有了接下来的事,你说关不关你的事!” 柳月听了,不知如何作答,虽说不是她叫铁大牛如此,但铁大牛却是因他惹出了这些事。好像怎麼说都与她脱离不了干系。只是这大牛哥也太冲动了,一直都是如此,本来世诚的事情就没解决,现又出现这事,柳月脑袋一阵疼痛,自个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怎么说了。 “不管月儿的事,是我自己惹的事儿,凭什么怪到月儿身上。” 铁大牛护着柳月,驳着自己娘亲的话。他娘听了,气的肺都要炸了。 “你!你这个不孝子!你守了人家这些年,人家正眼瞧过你了吗?这不是来了个陌生人才几天,人家就和那人好上了!你还在这儿傻!” 田春香这番话当着众多村民说出来到底是扫了柳月的面。 柳月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被长辈这样说,当着众人颜面何存。柳月虽敬她是长辈,又念以往多年对她的照顾,如今这番话说来,到底还是断了情分。 “娘,您别乱说!” 听着自己娘亲这话,铁大牛顿时也气了。 “我哪儿乱说了,你问大家伙儿是不是都看见了,她今儿带了个男人回家,俩人一路上还有说有笑的。” “娘!” 铁大牛大吼一声,把他身边的田春香吓了一跳。 “好!好!好!”三声啪啪啪突然响起。只见那一直在旁看戏的白衣男子拍着手掌。 他笑的有趣,“好戏,本公子就喜欢看戏。不过戏说到重点了,本公子忍不住的就想给你们鼓掌!” 柳月看向他,那细小的眼神里有透着一股阴森寒冷。柳月顿时就想到了世城,心中一紧,再想如何是好。 这时他看了眼柳月,走了过来,撅起他那肥厚的嘴唇,说话间嘴唇变的无比浮夸,“好了,接下来说说你的情郎哥?” 柳月冷看着他,并没有理他。 “不说?” 他向着柳月走近了几步,直逼柳月身前。 柳月向后慌忙退了两步。 “你干什么!有事冲着我来!”铁大牛见状大吼道。 白衣男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用手中的扇子指向他那边,“你,给我闭嘴。本公子现在不想听你说戏。” 铁大牛见状,张了张嘴,又欲吼到什么,他娘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骂了他一句。铁大牛这才闭嘴,只是看着那白衣男子两只眼睛瞪的圆碌碌的。 白衣男子看着柳月,脸上仍旧带着那看着无比虚假的笑。 “怎么?原来你的情郎哥只是一个会躲在女人身后的懦夫?”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这讥笑声浮夸,整个村口处的天空都飘着这浮夸笑声。 柳月看着他那张因大笑儿扭曲的脸,嘴角微动,腮帮子鼓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他笑了许久,只差要断了气,方才渐渐停了下来。 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然后又向着柳月走近,“ 若是害怕,本公子也可以饶了他,让他在爷爷面前跪下磕三个响头,叫声爷爷,说他错了。爷爷就饶了他!”他边走边道。 他一步步逼近,柳月一步步往后退着。 “或者你陪本公子几个夜晚。”他继续逼近,一脸□□的笑,“若是将本公子伺候的舒服了,本公子或许会放了你的情郎哥。” 他一路逼近,柳月一路后退,一直退到了人群中。 就在这时,人群中伸来一只手,撑在了柳月的肩上,柳月后退的身子收到阻力停了下来。柳月回首看去,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只见一道青色身影从自己身旁擦过,走到了自己身前。 男人站在自己身前,完全将白衣男子的视线挡住。 “我说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儿,原来都在看猴耍。” 他声音低沉浑厚,语调却又轻松似是打趣。 白衣男子瞬间脸色铁青,其余乡民的目光也都在这一刻齐聚在这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身上,他们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眼色各异,但多是惊艳的目光,就连铁大牛看了也目露震惊。 面对四周各色的眼神,青衫男子却完全不在乎,似乎都看不见一般,只见他转头看向柳月,目光柔情。 “刮了个胡子,耽误了些时间。”他嘴角上弯,“柴刀刮胡子还真是费劲。” 柳月看着眼前男人,一袭青衫,墨发飞扬,五官分明,麦色的脸上干净光亮,一副气宇轩昂。只见他在夕阳的笼罩下,笑的一脸俊朗。 万水千山 他的模样,依旧是如以前那般,只是现在看着年轻了不止几岁。他笑的自信,让人感觉到很安全。 他对着柳月笑着,“才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老。”他还记着她上次说的他老。 柳月看着他,心里满满溢出的都是糖水,整个心都是甜的。可下一刻她就为他担心了起来,想到了眼前的情形,柳月急道:“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叫你不要出门吗?” “没事的。” 他低声安慰着,声音沉稳透着自信,让柳月听了心中不自觉的就放松了起来。 他转向面前的人,沉着的眼光静静看着眼前人。 白衣男子一改先前铁青的脸色,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不怒反笑。 “怎么?给爷爷磕头来了?” 他讥笑道。 世诚回之一个嗤笑,只缓缓道来。 “想做我爷爷?是想你们宋家在玥国消失?” 他语句平淡但却十分严肃认真,让人听了不由地凝重起来。 白衣男子脸色微变,有一瞬间让他觉得很凝重,而后却是放肆的笑了起来,一直笑弯了腰,他捂着肚子,眼里夹着泪。 “笑死老子了!你以为你是皇帝老儿?”他夸张的笑着,还一边拭着眼角的泪,“还是皇帝的儿子?” 言罢,又是一阵疯狂的笑。 无论是村民还是他身后的家丁,都只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一个人前翻后仰的大笑。他一个人,仿佛疯子一般。而大家眼里看着的,都是一个疯子。 “好!”他突然抬起头,仰着那双因为大笑布满血色的细小双眼,一脸认真,“本公子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若是能让我宋家消失在浅滩镇,老子服你!” “若是不能,你就认老子做爷爷,一辈子给爷爷做牛做马,鞍前马后!爷爷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还有,你的女人也是老子的!” 他撅着肥厚的嘴唇,因为激动,说话间唾沫飞扬。 “你敢不敢!?”他看着世诚,瞪大了双眼,第一次变成了圆眼。 “好。”世诚立马应下。 语句简单,底气十足,让白衣男子一怔。 不紧是白衣男子,就连全场的人为之一怔。 柳月自然不例外,没想到他竟会答应的如此爽快,她看着他的背影,眼里全是担忧。 白衣男子嘴角抽了抽,万没想他应的这么爽快。这么简单干脆,不经过任何思考的回答,若不是愚蠢,就是真的他有这个自信。 但不管怎样,这样的自信,让白衣男子在这瞬间底气全失。但他又不能认输,脸上继续展开着他认为最好看的笑脸,“好!” 他看向四周,“今日在场所有人都是证人,谁若输了不认账,全家死光光!” 然后他目光落在那安定自若的青衫男人身上,目光似剑,语气阴冷,“等着你叫爷爷。” 言罢他转身挥手,带着一批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只是在其转身走了没几步后,他便示意走在自己身边的人靠近,他低声问道:“可查出什么底细了没有?” 身边的人摇头。 他目光寒冷,神色变得严肃。 “继续查,明天晚上之前一定要给我个结果!” ………… 看着那群人离开了村子,其余村民也渐渐散去。只是众人在散去之前都忍不住多瞄了几眼那突然出现的青衫男人。铁大牛一家子这刻是欢喜的,原本以为惹了大麻烦,没想到就这样不关他家一点事儿了。看来等会儿要去给祖坟烧香,多谢先祖保佑。 世诚转身,看着柳月。 他见柳月一脸忧愁,宽慰道:“别担心。” 柳月抬眼看他,眼里渐渐覆上一层雾水。 “这样轻率,输了可怎么办?” 他能体会柳月此刻的心情,也听到了那无耻之徒将柳月也说了进来。他会让他加倍偿还…… 他伸手,想将柳月拥入怀中。然而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人一把打开。 原来是铁大牛一个箭步跑了过来,连忙吼道:“你凭什么拿月儿当赌注!” 铁大牛双目瞪着世诚,怒火中烧。 柳月慌忙扶上世诚的手臂,急问道:“没伤着吧。” 铁大牛粗手粗脚,这挥手一拍力道可不轻,想起上次铁大牛做的事,柳月慌忙担心着。 “月儿!” 铁大牛见柳月如此着急他,痛叫道,看着柳月眼里是满眼伤心,一脸心碎。 “没事。”世诚轻声回着柳月。 然后他看向铁大牛,伸手拉起了柳月的手,对着铁大牛缓缓说道:“ 你也承认了月儿是我女人,那么,我的女人,用不着你管,也请你以后离我女人远一点。” 言罢,他牵着柳月的手离去。 柳月离去之前看了铁大牛一眼,只见他一脸鼻青脸肿的怔在原地。 ………… 一路上都是被他牵着。二人一回到家里,刚进屋里,他就反手关上了大门,然后转身将柳月抱在了怀里。 柳月一惊,又不敢乱动,怕碰着他的伤,只静静闻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麝香味。 “怎么了?” 他也不说话,一直抱着她。 他知道她和铁大牛的关系,那几日住在她家中,他曾一度还以为二人相好,便想着早日离开,不打扰人家罢,但后来他才发觉并不是这样,所以他才回身,想抓住她。 柳月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还以为是因为刚才的事。 柳月开口慰道:“没事,我相信你。” 他这才放开了她,看着她,又拉起了她的手。 “来。” 他带她来到了河边。 这时已到了将夜时分,夕阳已经隐没山后,但西边的山头还染着一层火红,而东边正好升起一轮弯月。二人坐在河边的石块上,看着河面水波粼粼。 世诚拿起刚在路边摘的一片树叶,放在嘴唇轻轻地吹奏着。动听的曲调悠悠响起,穿过层河面层层水波,一直飞到远山。看着美景,听着曲调,柳月一脸陶醉。 一曲终落。 “好!” 柳月笑着,为他鼓着掌。 “没想到你还会吹奏曲子,真好听。” 柳月夸着他。 “教你?” 他看着柳月,一脸温柔的笑。 柳月没有答应,想了想撅了撅嘴唇,“我太笨,一时半会儿学不会。” 他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教你一辈子。” 他气息温热,全部洒在脸上,柳月瞬间又觉得自己脸颊烫了起来,只是这将夜时分,脸上的变化,看不真切。 唧唧—— 正这时,天空一声嘶鸣。 二人抬头望去,只见两只棕头燕盘旋在上空。 世诚见此,又拿起手中的树叶轻轻吹了两下,那两只棕头燕听了缠绕着飞了下来,一个落在世诚肩上,一个落在他的手臂上。 “呀!它们莫不是喜欢你的曲子?” 柳月见了,忍不住惊呼道,一脸吃惊。 男人柳月这副模样笑容更深,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温柔的说道:“所以,要不要学?” 柳月看着那两只棕头的燕子,很是喜爱。 “每次吹奏它们都会来吗?” “是的。” 柳月心中思索着,没有立马回答。 他也不说话,就从怀里掏出两根细红绳,然后绑在燕子的腿上。每只燕子上绑了一只,而且都是打着不同的结。 柳月不解得看着他做这些,待他做完了,才问:“你在干嘛?” 他看着她笑,“作个记号,怕你不认识它们了。” 言罢,他将两只燕子放飞。 当它们飞入深蓝的天空即将消逝时,他又吹响了曲调。两只棕头燕听着曲调,又调头飞了回来。 “怎么样?没骗你吧?”他像个孩子,还和她较真。 柳月笑了。 “恩,我信了!” 这次他终于放飞了那两只燕子,二人一直目送它们消失在天际。 “你真无聊,为了证明,非要折腾它们。” 柳月看着天边,低声细语。 “那你要不要学?” 世诚看向柳月,目中柔波似流水,再次问道。 柳月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世诚目光一凝,没想到她还会拒绝。 “不喜欢?” 他问,声音变得低沉。 柳月摇头。 “不是。” “那是为什么。” 他有些低落,以为是今日的事,弄的柳月伤了心,柳月不想再跟着他了。 而柳月却认真的答道,“因为你会就行了,我什么时候想它们了,你就什么时候吹给我听。我太懒,学一辈子太累,不如听一辈子。” 此话一出,一阵静悄悄。 西边山头的那片火红已经消逝不见,深蓝的天空下,隐约可见男人注视着柳月的那双眸子内闪动着异常剧烈的波光。 “怎么了?” 柳月小心翼翼的问,感觉到了他的异常变化。 话音刚落,男人凑近。柳月只觉眼前投来一片黑影,一双柔软火热的唇便覆上了自己唇。 柳月一惊,欲往后退,但在那瞬间一只大手扣上自己的后脑,两道不可抗拒的力量前后夹击,柳月只觉嘴上一片火热湿.润,心就要跳出胸口,紧张到不能呼吸…… 那一种狂热气息将柳月尽数包围,柳月双手撑在他双肩,从紧张的用力推开他到无力的放弃了抵抗。而他也放慢了动作,变得温柔,一点一滴,像品尝着世间最美最珍贵的东西。 柳月缓缓闭上了双眼,整个人软在了他怀里,双手紧紧地抓住着他的衣裳。内心波涛汹涌,像在狂风暴雨的冬夜里渡船,又像在七月正午的烈阳下登山,更像在春日百花齐放的原野上奔腾。 柳月内心剧震,原来世间竟还有如此奇妙的感觉…… 万水千山 晚上,柳月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都是某人那张放大的脸。她索性一直睁着眼,准备到累的不行的那一刻,让眼皮它自个搭下来。 可她发现,这样也不行。他的气息似乎还在,充满了整个被窝,围绕在她身周。 已经是秋天的夜里了,盖一张被子竟觉得热。柳月又揭开了被角,裸了一半身子在外,如此方才觉得凉快一些。 身体是凉快了,可心里却滚烫的很,一颗心直扑腾扑腾的跳,在这安静的夜里,柳月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傍晚河边那一幕又不自觉浮现在脑海,那温暖的怀抱,那温热的唇…… 柳月慌忙双手抱头,使劲儿的甩了甩头。 ………… 堂屋对面的房间内,男人躺在床上一样没有睡着。 他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屋顶的木板出神。他在想,他是不是太冲动了。有没有吓着她?或是他太粗鲁了,弄疼她了。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理自己了?毕竟回来的路上,她一路不说话,快步走回了家。 唉!~ 男人心中叹了口气,侧了个身,决心以后一定要控制自己,不能再这样唐突了。 但他也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过,这异常独特的感觉,竟让他一直难以忘怀。 这夜,直到柳月昏昏睡去,他都一直还未入睡。 ………… 第二日,柳月醒来之后,穿了衣裳,走出房间时,看了眼对面的屋里,门还关着,莫非他还未起? 柳月只当他已经早就起来了,她昨晚睡的晚,今儿也就起的有些晚了。竟没想到他也还没起来。 柳月去了厨房,自己一番洗漱完后,便弄早饭,清粥煮洋芋,再加两个红薯片。柳月在想,等他伤好些了,去想法子弄些荤来给他吃吃。 柳月端了早饭到堂屋的桌子上,然后走到东屋那边,在他房门敲了敲。没一会儿,听见屋内有了脚步声,然后就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感觉到他的气息出现,柳月没有看他,只垂着眸,低声说道:“吃饭了。”然后她先到了桌边。 二人面对而坐,各自吃着手里的东西喝着碗里的粥,没人说话。 一顿饭就这样快要完毕了。临结束前,柳月忍不住偷偷的瞄了他一眼。只见他一脸疲倦,神色不佳。 他没睡好吗? 柳月心中不解。 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昨晚她一直难以入睡,不知不觉睡着之后也睡的不是很深,不知夜深几时,迷迷糊糊好似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又听见似乎有人说话。 但大半夜的,谁人说话?多半只是梦吧! 那开门声音,倒有可能是他起夜去方便弄的。这梦里,就是这么玄乎,没个落头,摸不清真实虚假。 柳月喝完了最后一口粥,便起身在堂屋一面木板上取下挂在上面的渔网,然后转身出去。 刚走出大门时,他叫住了她。 “你去哪儿?” 这是从昨晚到现在二人之间说了第一句话,当然还是由他先开了口。 柳月回首,见他看着自己,已经从桌边站了起来。 柳月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细声回道:“我去撒网,逮几条大鱼好送瞿大夫。” 言罢她转身一溜烟离去。 男人望着柳月越走越远的身影,慢慢地又坐了下来,一脸无力。 ………… 柳月慌忙跑到了河边,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觉得透过气儿来。 昨晚的事儿后,她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要说些什么话,尽管她心里是很想和他说话的,但一看见他,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心跳的快了起来,整个人就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这要怎么才能好好说话? 所以她想赶快逃离,到远处静静地放松一下。 等柳月将网洒好回来的时候已经午时过后了。回到家里才知道瞿大夫已经来给世诚换过药了。柳月刚回到家,就又拿了撮箕提了桶子。 “你又要去干什么?” 世诚看着她一番动作,问道。 “刚回来的路上,经过刘二叔家的田,看见他正在那儿忙着抓鱼。” “这快到收割的时候了,田水就关了,田里水快干了,他以前在田里放了一些泥鳅和鱼苗,都长大了。” “这会儿缺水了,这些鱼啊,泥鳅啊,就都跳着窜着跑了出来,幸好他家田的下面是一丘泥塘,不然养了这么久的鱼儿和泥鳅就白养了,因为他家田下面就有条小沟,要是直接下到小河,那些鱼儿就都顺着河水游走了。” “刘二叔说叫我回家拿撮箕来,自己去他田那儿撮。这可比撒网来的快,来的容易,所以我现在就准备要过去了。” 柳月说完,拿着撮箕提着木桶转身就走,一副匆忙的样子。 “那个……”世诚低声一语,柳月却已经几步就到了院子里,并没有听到。 世诚见此,提了口气,大声叫道:“月儿!” “嗯?” 有人叫她,她自然的就回了头。 但刚一回头,看着他少有的一脸腼腆羞涩,柳月瞬间也羞红了脸。 他刚刚叫她什么来着? 月儿…… 昨儿在铁大牛那儿听着他说了一遍这两个字,但今日却是他第一次叫她! 第一次叫她月儿!这听着,怎么就,怎么就让人心跳加快呢! 柳月看着他,还是第一次见他这番模样,便忍了心中那跳动,细声问道:“怎么了?” 他缓步走了出来,也到了院子中。 “我和你一起去。”他低声道。 “不行。”柳月一口否定。 男人脸色变了。 “你还有伤,不能乱动。”柳月解释道。 “好好在家养伤啊。”柳月轻声慰道。 他脸色更沉。 “一直待在家里闷的慌,我想出去走走。” 柳月看着他沉着的脸,想了想一直待在家里确实也会闷,于是便同意了。 “那好,一起去吧。” 男人沉着的脸瞬间爬上了阳光。 “但你就在岸边看着就行。” 柳月要求着他。 男人轻哼了一声,柳月也没听清他哼了个什么,只以为他答应了。 ………… 二人来到田边的时候,刘大胜正好提着两个木桶从田坎边走来。 刘大胜到了柳月二人这处,先看了柳月身后的男人几眼,才和柳月说着话,“月丫头,我差不多了。还有的就都给你了。你自己慢慢捞吧!” “满满两大桶呢!”柳月看着他两只手里的桶子赞道。 刘大胜满足的笑了笑,掂了掂两只手里的桶子,满足的道:“够了!” 然后他又看了两眼世诚,然后道:“那我走了!你们慢慢捞。” “好。”柳月笑着应道。 刘大胜四十有五了,家里六个孩子,一年四季都在辛苦劳作,皮肤晒的黝黑。但人却老实的很,心也善的很。所以对于柳月这样一个人生活的女孩子也很照顾。而他看世诚的眼光,也只是出于好奇,并没有其它多余的看法。 二人到了泥塘边。 “你在岸上等着我。” 柳月同他说道,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脱了鞋子,挽起了裤腿。 男人看见那白花花的脚丫子露在了青天白日下,眼神一凝,眉头微皱。 感觉的到那道炙热却又寒冷的目光,柳月抬眼望向他。 只见他黑着脸,冷道:“不许下去,穿好鞋子回家。” 柳月怔在那儿,看着男人,一脸委屈。 可男人的样子没有转变,似乎很坚定一样。 柳月大概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一脸欲哭的样子,弱弱的道:“我们村里都是这样子的,哪有女孩子不下田下河的……” 言罢,她还向后退了一步,在男人怒目的注视下一只脚就□□了泥塘里。 男人见了,眉毛上挑,一脸要吃人的样子。 柳月可不管了,下都下了。她要捉泥鳅! 如此一想,心中一横,另一只脚也下到了泥塘里。 男人顿时双眉紧蹙,脸色沉的可怕,可二人对视,看着柳月那一脸委屈,只差要被自己吓哭的脸,他心就软了下来,只得妥协。 只见他也弯下腰脱起了自己的鞋子。 “你干嘛啊?”一看就知道他也准备下来,柳月连忙阻止道:“你还有伤,不要下来,稀泥里不好站稳,很容易摔的!” 他不罔若未闻,两三下就脱好了,就连裤腿也挽好了。 “你不许下来。”柳月见状急了。 他也不听,还就在柳月刚说完这句话,一脚就踩进了泥塘里。 一瞬间他便稳稳的站在柳月的身旁,两人就一起插在了泥塘里…… 柳月抬头看向身前的人,只见他故意撇过头,还就不看柳月。 接着就听见他不满意的念叨:“既然你不听我的,我也不用听你的。” 柳月:“……” 万水千山 柳月看着他。 这男人…… 怎么现在才发现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既然人都已经下来了,那也无法。柳月也不管了,直接拿着撮箕,在泥塘里撮了起来。 这泥塘的水也快干了,就是泥巴还稀。但也不是每处都一样,有的地方稀一些,有的地方干一些,还有的地方有一滩滩浅水,那浅水上面还浮着好些鱼儿,那些鱼儿就着唯一的水源努力的活着。 柳月见了,叫到身边的人,“你去把桶子拿过来。” 男人还很听话,走到岸边拿了桶子过来。 柳月进到了那滩浅水处,随手一抓就是一条鱼!而且个个都有她两三只手掌大!这样的好事情,这样捉鱼,可不是每年都能遇到的。 站在泥里,只觉得鱼儿慌忙逃串,在自己脚上,脚边乱撞。还有泥鳅钻进了她脚底板,咯的柳月呵呵直笑。 男人不知,只看着柳月双手捧着一条大鱼,在那儿仰着笑。他以为是因为那条大鱼的原因。柳月才笑的如此开心。 他看着,也跟着脸上浮出了笑容。 柳月看着他,眼泪都要笑了出来,用手肘拽了他手臂一下,边说边笑:“你别站着啊,快帮我接鱼啊。”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伸出一只手准备接过。 柳月又气但是脚底板又痒,一边气,一边还要笑,“你傻啊,你这样抓不住的,把桶子凑过来。” 男人默不作声将手中的桶子凑了上去,柳月这才将手里的鱼稳稳的放入桶里。然后她赶忙移了脚步,离开了那个浅水处。 柳月大踹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然后道:“刚刚脚底板下面有个泥鳅慌了,乱窜!在我脚底板钻的痒死我了!”柳月边说道,那痒意似乎还未完全消散,又浮了上来,忍不住她又笑了两声。 男人见了,愣在原地。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笑的那么开心…… 顿时他觉得有些窘。还有,他居然被人说傻…… 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有人说他傻…… 看着眼前的身形瘦小的可爱女子,他真是欲哭无泪。 二人继续在泥塘里忙活着。柳月负责撮泥鳅,而男人则负责跟在他身边,给她提着木桶。柳月弯腰低头,一脸专注,一步一步深踩在泥土里。 但不得不说柳月还是有些打捞的功底的,她很了解要怎么撮,从哪个方向撮,什么时候要慢慢的放撮箕,什么时候要快速的抬起撮箕,这样便能撮上慢慢一撮箕的泥鳅。 在柳月熟练的动作下,眼看着就有了大半桶子的收获!柳月望了一眼桶里,满心欢喜。更加干劲儿十足,挽了把袖子,转身又干! 只是在这转身之时,这次脚下并没有能够同时顺利的抽出来。脚未从泥土里抽出来,身子却又自信的转了大半,如此一来,整个身子一斜,眼看着就要载在泥塘里,一只手从旁伸来,揽在了她腰上。 柳月翻着腰,他伸手在她腰间,将她抱住,二人就这样定在稀泥里。 从这个角度看,柳月仰着小脸,眼含秋水,一脸粉红,别样动人。更加让人瞩目的是那伸长的脖子,在天光下白.嫩一片。 男人看着她,目光变得热了起来,他吼间滚动。 “谢谢。” 柳月望着他,细声说道。 男人缓过神来,臂间一用力,柳月便被带了起来。 柳月直起身子,又道了次谢:“谢谢。” 男人见她缓缓低下了头,嘴角上扬,故意说道:“是谁不小心?” 见柳月埋首不吭声,他更得意,“下次可没好运,说不定就栽泥里了。” 柳月仍旧没有做声,只是拿着手里的撮箕默默的转身,默默的又撮起了自己的鱼。 男人见了,笑的更深,缓缓跟在她的身边。 二人就这样一个拿着撮箕撮,一个拿着桶子,在泥塘里折腾了半阵,终于是满载而归。半桶子的泥鳅,半桶子的鲫鱼,就是满满一桶子! 柳月很满足,他还算帮了忙的,不然也没这么快。但那也只是在于他未摔倒的前提下。 二人从泥塘里上了岸,将木桶和撮箕放在岸边,提着各自的鞋子,下到了就近的小沟。 二人在小沟边寻了块大石头上,足够两人坐下,于是二人便挨着坐着,各自伸出了裹满泥土的双脚。 四只脚伸入了水里,一阵泥水散开。等二人在水里捯饬了一阵后,流动的河水渐渐变清,二人脚上泥土也洗的差不多了。 泥土祛掉过后,露在水里的便是那双粉.白剔透的脚丫子,和那双细长白.嫩的小腿。 世诚坐在柳月身边,看着自己脚边那双粉.白的脚丫,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柳月似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看着自己脚边的那双男人的脚时,也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那双麦色满是肌肉的小腿,到底是与自己不一样,少见的东西,总有着独特的吸引力。 二人就这样默默的坐在河边,虽都是看着河里自己的腿脚,但却时不时你瞄瞄我的,我瞧瞧你的…… 柳月就在这过程中瞧见了他脚踝处还有点泥巴没洗干净。 “你脚没干净。”柳月告诉着他。 他看了看,似乎没看见脚踝处那块泥巴,就两只脚在水里一阵胡乱互擦着。柳月见了,忍不住伸出自己脚,将他脚上那块泥擦掉。 男人却在那一瞬间怔了,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 柳月也感觉到了异常,才知自己这举动过失了,连忙收回自己脚,然后垂着脑袋,低声道:“就是那处。” 半晌,才听见他回了个“哦”字,声音低沉听着有些沙哑。 柳月不敢再做声,二人就静静地坐着。 没一会儿男人便抬脚穿了鞋。柳月见状也跟着穿了鞋。二人穿好了鞋便提着桶子拿着撮箕回了家。 …………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等柳月弄好了晚饭,不知不觉就到了将夜时分了。 将夜时分天黑的格外的快,一不留神眨眼间就黑了下来。 堂屋的桌上点着灯,二人坐在桌前,就着灯火吃着晚饭。 桌上有红辣椒炒泥鳅,有青椒煮鲫鱼,还有蛋汤,青菜,炒洋芋丝,红烧冬瓜。这应该是这些日子最丰盛的一顿了。 因为太过沉默,感觉吃的不自在,柳月便找了话说。 “这泥鳅鲫鱼都是新鲜的,所以现在吃,这肉比任何时候都要鲜,嫩。特别是这鱼肉,可嫩了!” 柳月见他碗里刚好没菜,便夹了一块鱼肉到他碗里。 “你试试,那种入口即化的感觉,只有我们这里的鱼有。” 男人夹起了鱼肉,尝了一口。 柳月看着,只见他慢慢嚼着,细细品尝着。 但见他吼间滚动,那一口鱼肉下肚,柳月急忙询问道:“怎么样?” 还没等到他点头,便见他脸色突变,一副难受的样子。 柳月一惊! “怎么了?” 但看他不回答,看着比非常难受的样子。 “是不是卡刺儿了!” 柳月慌忙起身,跑到他那边,捧着他的脸,要他张嘴让她看。可她刚一摸上他,他便伸手揽上了柳月的腰,将柳月抱在了身上。 柳月怔住,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坐到了他腿上,而自己的双手还摸在他的脸上。 柳月慌忙放下双手,再看他一脸平静,根本就没有被鱼刺卡住!这才知道他是骗自己的! 可当柳月发现后准备逃离时,他大手紧扣她腰间,让她动弹不得。 柳月看着他,细声说道:“你,你骗人……” 他吼间滚动,炙热的眼神看着柳月。 “鱼肉很嫩,很鲜。”他回道。 他想吃肉—— 若是粘了荤腥,便会离不开荤。日日念,夜夜念,哪怕只是闻了那味儿,浅尝了一点,也会念念不忘,心心相念。 柳月见他看着自己,神色和河边那晚无二,这次便知道了事情的不对。 他一只手圈在她腰间,一直手缓缓爬上了她的后背。 感觉到背后那只滚烫的手掌,柳月心中一紧,连忙伸出手,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他顿了下来。看着她,迷情的眼里闪过一道清醒。 柳月趁此机会,再伸出另一手使劲儿的扳开了那只绕在她腰间的手,慌忙的从他腿上跳了下来,连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就关上了房门。 饭也不吃了,饭碗也不捡了,独留男人一人坐在桌边。 烛光照着他,良久,他才缓过神来,眼里一片朦胧。 万水千山 第二日清晨。 柳月起来的时候他早已经起了,他站在院中,面朝东方。 今日起这么早? 看着他的背影,柳月缓缓走上前。平日他不是都起的比她晚么?就算起了,也不见他出过门儿。今日倒是新奇,一起来就看见他站在院子里。 睡了一夜,柳月心中放轻松了许多,就好似昨晚没什么特别的事一般。 柳月走到他身边叫着他,“世诚叔。” 早听到了脚步声,在她叫他的那一刻,他便转头看向了她。 “今日起这么早?” 他只看着她,没有回答,但是神色却是严肃了起来。 “怎么了?” 柳月细声问道,不知他为何一瞬间变得这么严肃,她说错话了吗?不是才打声招呼? 只见他皱起眉头,一脸不悦。 “还叫我世诚叔。” 他不满道。 柳月:“……” 再看着他,一张麦色的脸上光亮净彻,刀刻般的五官立体分明,整个人就是一个精气神。完全和以前那满脸胡渣,头发散乱,冷漠不言,一脸严肃的人分别两人。 那时看着,确实像是三十的人了,如今看来,也只是个二十来岁人。柳月见他一脸不悦,还以为什么原因,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柳月笑了,却道:“等过两日带你去洗澡。” “洗澡?” 他问,他以为听错了。 “对啊。”柳月点头,“都这么些天了,都要发臭了,还不洗洗?” 柳月接着道:“往天傲岭那边去有股温泉,我们这儿叫它野溪温泉。野溪温泉的水和普通的河水不一样哦,在那儿洗澡不会影响到你的伤口,清洗伤口的同时,还会有助于伤口的恢复。” “我特意问过瞿大夫了,瞿大夫说是可以的。” “以前村里有个孩子浑身长疮,高烧不退,瞿大夫弄了好多法子都治不好他。结果他们家人就想到了野溪的温泉。” 柳月慢慢与他说道这野溪温泉的厉害,“那时村里人就都知道有个野溪温泉,只是温泉的作用仅是能治皮肤止痒消肿,有的时候有些人在温泉里还会觉着头晕,便好多人也不常去了。” “而那次那家大人就想了想,死马当作活马医,把孩子就放那里洗了个澡。这第二天就好了!然后他那疮就这样慢慢的好了,真的!” 柳月越说越起劲儿。 “当时瞿大夫都说了那孩子可能活不过来了。没想到就这样好了!你知道那孩子是谁吗?” 柳月一脸兴奋,望着他,还一副真等着他猜的样子。 世诚无奈,“我又不认识你们村里的人。” “就是隔三儿!” 其实柳月早想说了,就是要问一下,这样说出来才有感觉。 “隔三儿就是我第一次发现你时,帮我一起救你的人。和我同岁。你还没见过吧?” 世诚摇了摇头。 “那下次带你见见他,还是他帮忙给你换的衣服。你要谢谢他才是。” “嗯。”世诚点头应道。 “那你去洗澡吗?”柳月问。 “不就是泡温泉吗?”他说。 柳月白他一眼,“知道你读过书,识字。” “洗澡就洗澡呗,我们这儿都说去温泉里洗澡。还泡温泉,说的那么好听。” 男人见了,一脸哭笑。 柳月见他笑,知道他是笑自己。 心中不满,便回道:“笑,都发臭了,还得意?你洗不洗去?” 真的都臭了吗? 男人微窘。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不让抱的?想到这儿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洗,一定得洗。 柳月见了,满意的笑了。这还差不多,叫你笑我。 “我去做早饭了。” 柳月转身去厨房,刚一转身,他拉住了她的手。 柳月回首看向他。 只见他眼神柔情似水。 他问,“叫我什么?” 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盯的柳月脸颊发烫。 柳月自然知道他问的什么。 柳月垂眸,嚅嗫了半阵,才低声叫了出口,“诚哥~” 男人听了,展颜舒笑。 这才满意的放了她走。 ………… 今日是阴天,吃过早饭后太阳仍旧未见踪影,天空是一片灰色的。变天了,天气也变冷了。柳月拿着斗笠准备出门儿。 世诚见了,问:“去哪儿?” “河里。” “要下雨了。”他说。 “一时半会儿下不下来的,得快点去把昨儿个放河里的网了收了,不然等真下雨涨水了可不好办。只一点小水还好,涨的大了,就不好了,怕把网也卷走了。” 柳月从小长在河边,这点天色还是看得见的,除非是遇到那种突然下暴雨的天气,但那也会有预兆。 可也并不是每次都能料到,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总是有些风雨说来就来,而且来的猛烈,不管晴天白日。 “我陪你去。” “不用了,今儿是去大河上,可不是去玩的,水.很.深的。再说等会儿瞿大夫还要来给你换药。” 柳月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见他犹豫着,柳月接着说道:“我会快点回来的。” 他听了,一会儿后终于是点了点头。 ………… 熟悉的小路,熟悉的河湾,熟悉的船只又走上了熟悉的河道。因为怕还真的下雨了,这次收网柳月动作很快,一个时辰就做完了。 就在她撑船而归的时候,在河上正好遇到铁大牛和他大姐夫。柳月下来,二人正好撑船上去。 柳月远远地便看见了他们,想着如今的关系,他家里也不待见她,柳月便不准备打招呼了。 两条船渐渐迎面碰来。 既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柳月自然也就不会往那边看。而铁大牛却是一直盯着对面船上的人儿,看着她渐渐从身边擦过。 他张了张口,想叫她。但看她一直低着头,撑着手里的竹篙,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到口的话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直到两条船逆向而行。 看着铁大牛扭着头,还看着背后那渐行渐远的船只,船上的大姐夫深叹了口气。 ………… 船靠了岸,系好纤绳,柳月拿上斗笠,戴在头上,一手拿了网,一手提了桶,上了岸去。她向着回家的方向走去。没走两步,背后传来大声呼唤。 “月儿!月儿!~” 那嗓音粗重,嗓门高大,第一声柳月便听出了是谁。 柳月转身,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正在从远处奔跑而来。 他大幅度的甩动着四肢,以极快的速度跑来,河岸边的一排排杨柳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身后挪移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柳月身前。 他停了下来,喘着重气,胸廓起伏,缓了一会儿,他才说话。 “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的语句仍旧有些急促,想来是刚才奔跑的太过用力。 柳月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他看着柳月,大眼里总感觉多了一些湿润。 “这两日一直跟在我爹娘的身后做事,没得个空,今儿个终于见着你了。” 他笑,笑的一脸酸涩。 “我净惹事儿,你还在生我气吗?”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柳月摇了摇头,“没有生气,大牛哥。” ” 铁大牛看着她,眼眶周围已经悄悄爬满了血丝。 “是真的喜欢他?”他声音沙哑,似是哽咽。 柳月看着他,“嗯”了一声,然后轻声道了声,“走了。” 若只是为了问这个,那么她说清楚了。 柳月转了身,向前走着。 若是不喜欢,便没有必要一直纠缠。以前没有世诚,纵使她如何拒绝,大牛哥都不会在乎。现在有了世诚,她有了选择,那么大牛哥应该会放手了。 今日见他这模样,柳月自然知道他的真心。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能强迫。既然如此,就要干脆决绝,那就由她来做这个恶人…… 铁大牛看着柳月渐渐离去的背影,双目渐渐染红。 他喉结滚动,张口深呼了口气,提着气说道:“如果真的喜欢他……” 他顿了口气,“就希望他喜欢你像我喜欢你那么多!要比我喜欢你还要多!多几千倍几万倍!”他的声音弱了下来,“这样我才会把你让给他。” 柳月离去的身形顿了下来。 他吸了鼻子,咽了口气。 “我有话想和你说,想了好久。” 柳月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摘下头上的斗笠,看向他。 万水千山 河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二人站在河岸边,任那凉风席卷,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铁大牛的眼里一片血红,自己心心想念的姑娘就在眼前,而他却怎么也忍不住心底那股悲痛,因为他再也抓不住这个姑娘了。 “第一次和月儿说话,是在四年前的一天。” 他张了口,但那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音色沙哑低沉。 “那时夏天,正午的太阳灼人,我在仰半坡放牛。牛就放在那儿,而我却在旁边的大树下睡着了。” 他血红的眼里映着的柳月的身影。 “你去给你爷爷送午饭,刚巧经过那里。” “俺家那头黄牛就是有点疯,脾气还很冲,只有我才能压制住它。我迷糊间听到有人叫喊,等我睁开眼看来的时候,你已经被我家那黄牛追赶下了田坎。” “我慌忙跑去,等我到的时候,看到你已经摔在两丈下的田坎下。那次你摔折了腿,瞿大夫给你接骨的时候,你痛的满头大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就是怎么也不流下来。” “后来我问你咋不哭,明明就很疼。你却说,你怕你再哭了,柳爷爷真的会提起棒头打我。” 铁大牛回忆着,眼里泪光流动。 “那回柳爷爷确实把我骂的可惨了,几回都欲打我,幸好你帮我说了话。” “后来……也就是在那年的秋天,柳爷爷去世了,家里就只剩你一个人,你哭了好几天,那一段时间也不说话,也不怎么吃饭。” “然后我就经常跑去找你,和你说话。也就是从那时起,你叫我大牛哥,说以后就都当我做你亲哥哥那样。我却傻不拉几的拒绝了。” “我当时就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不要做哥哥的那种。而我心里怎么想到的,我就怎么说了出来。我叫你来我们家住,和我在一起,说我们成亲。” 铁大牛脸色渐渐变的黯淡。 “没想到从那以后,你就不怎么和我说话了。你说,只把我当哥哥,不想和我成亲。” “我当时心里还一阵落寞。可后来我想了想,这事儿也不急,你当时也还小。我就等着,一直等到你愿意嫁给我那天为止。” “就这样……” 他双眼血红,这一瞬,整个人爬满悲伤,身上的每一处都痛着。 他吞咽着气,哽咽了半阵,才说了出口。 “就这样,走到了今天……” 柳月看着他眼里渐盛的泪水,他却强忍着,忍的涨红了脸,暴露了筋。 “对不起。” 柳月看着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铁大牛看着柳月,泪目里闪过一道决然,提起勇气说道:“明日,如果他输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会把你抢走,带你离开这里!” 明日,就是世诚与宋二公子约定的第三日了。 柳月心中一直记得,她虽然也担心这事,但是她相信他。 “我相信他。”柳月回道。 铁大牛眼里涌现出了满眼的悲伤。 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下,良久,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点了头,却一直不抬头,也不说话。似乎就这样,没有什么了…… “谢谢你。” 柳月向他道谢,谢谢他这些年对她的照顾,他以后会找到比她更好的姑娘。 柳月转身,提了东西,缓步离去。 听着渐行渐弱的脚步声,铁大牛抬起了脸,已是满脸泪痕。 他看着渐渐缩小的背影,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在她快要走出他视线的时候,他大声在她背后说道:“他以后要是对你好,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同样会把你抢走!” 柳月听到了,只是放慢了一两步,听着他没有再说话,便接着往前走。 没有回头看他,也不用看…… ………… 回到了家,刚走进了院子,便有人听着脚步声从屋里走了出了来。 “瞿大夫来过了?” 柳月看着走出来的人。 “嗯。”他应道。 柳月便不再多言,独自去一边晒着渔网。 世诚见了,眉头微皱。 怎么出去一趟就这样了?那一脸沉默,明显情绪不对。 他走了过去,走到她身边。看着她专注着手中的事,目光却呆滞。 “怎么了?”他问。 柳月理扯了几下渔网,刚好晒好了渔网。 柳月抬头看向他。见他蹙着眉头,满眼担忧,便展开一个笑颜,安慰道:“没事,就是怕下雨,想快点将渔网晾一下。” 他见了,才舒展了眉头。 “好了,我要去把这些死了的鱼儿都破肚了。” 柳月转身提了桶去了厨房。 ………… 厨房的地方摆满了木盆和木桶,柳月蹲在中间,挽了袖子,准备做活儿。 “我帮你一起。” 他见柳月蹲在那儿,也一起蹲了下来。 柳月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相信他。 “你会吗?” 他答:“看一遍就会了。” “说的简单。” 柳月拿了条鱼放到砧板上,再拿着菜刀在鱼肚上划开了个半月,然后掏出里面的内脏,仍了另一个盆子里。再拿这鱼儿在身边另一个盛满水的盆子里洗了遍,最后才将鱼儿仍进了另一个干净的木桶里。 这些动作流畅娴熟,只有经常做,才会做的这么好。 男人见了,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 “来,给我。” 他问她要着菜刀。 柳月见他一脸执意,考虑了会儿,便将菜刀递给他。 他一接过刀,便拿了条鱼儿开了刀。动作虽不流畅,但却稳当。仿佛那只手,拿刀了多年。 等他将一条鱼弄好,他仰起脸,看向柳月。 “怎么样?”他问。 瞧他一脸得意,柳月怕他骄傲,就不夸他,只道了句:“还行。” 他也没计较,这还行二字,听到他耳里就是对他的称赞。 他满意的干劲勃勃。既如此,柳月便捡那些不好弄的鱼来弄,柳月就在桶里拿了一条昂刺鱼。 这昂刺鱼体型略小,浑身黏.稠湿.滑,不好抓住。柳月在第一下抓住它的时候滑了一下,差点滑出手里去,柳月便使劲儿收手一握。这一收手,手上就吃了痛,手间一松,整条鱼都滑回了桶里。 柳月抬手,手指尖一道鲜红的血便溢了出来。 世诚见了,连忙放下手里刀的。 “怎么样?” 他过来,抓着柳月的手。 “没事儿,被昂刺鱼刺了一下。” 柳月想收回手,却被他紧握在手中,不由得她。 他拿着她受伤的手指,将伤口处的血往外挤着。 “不要留细刺在里面,手会很痛很麻,要是不干净的鱼,还有可能红肿化脓。” 他神色凝重,说完见血快挤不出的时候,直接抬起柳月的手指,低头.吸了起来。 那一口.吸在指腹,本渐渐发麻的指尖,在那一瞬间被强力吸出,柳月只觉得伤口一阵火热酥.麻,又有一道别样的痛闪过。柳月手指颤抖,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下。 他抬起头,吐出了一口血。 他看着她,手里还握着她的手。 “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轻声问道。 柳月见他一脸歉意,眼里全是心疼。又见他嘴角还染着血红,看着他为自己不嫌她手里还脏,也不顾自己会不会中毒。柳月心中突然涌起一道感动,那感动瞬间将她整个心都填的满满的,柳月看着他,眼眶就红了,一颗颗水珠连成串的落下了脸颊。 男人见了,心疼又心急,以为是弄疼她了。他伸手,想替她擦去眼泪,但又收回了手。刚碰了鱼的手,怎么能往她脸上擦呢? 他就走近了一步,伸出手臂,轻轻将她环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膀,用自己衣裳给她擦着泪。 然后他低头,看着她,轻声安慰道:“去擦点药就好了。” 他像哄孩子一样对她。那声音似温泉碧月,温暖又清澈人心 ,柳月第一次觉得这样感动。 柳月吸了吸鼻子,点头轻“嗯。”了一声。 ………… 今天是阴天,房间内不甚明亮。 柳月坐在床尾边,世诚般了茶几过来。二人所在的位置,刚好是窗户打开映了光进来的地方。 世诚拿了个凳子,坐在柳月身前。他熟练的从茶几上拿着药粉给她擦着,他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的怕弄疼了她。阳光斜在他的脸上,他的模样清冷俊逸,无比好看。 柳月看着专注认真的他,比他还要专注。等他轻轻的在她指尖缠上最后一圈纱布时,他道:“好了。” “要不要这样?” 柳月扬起了被他包的严实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却认真的道:“要。” 柳月只看着他,不再言语。 “那好,你就在这儿休息,不要做那些事了,我去做。” 他起身,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对她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而就在他刚转过身的刹那,柳月拉住了他的手。 他回头,视线还没来得及落在她身上,迎面便投来一道身影。 只见柳月双手扶上他双肩,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吻。 男人怔着…… 一切来的太突然,让他措手不及。当他回过神来,柳月早已经从他身边溜回了个儿房间。 他站在原地,仍在感受着。很轻,很温暖,像一道甘甜的灵溪,自他心底流过。 良久,只见男人那映着光的侧颜展现出了无比俊朗的笑。 万山千山 第二日清晨,柳月起来洗漱完后,便去屋后放了两只鸡出笼。等她从屋后再转到院前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此刻少年正站在她家院门口,只见他喘着粗气,正在打量着周围,看样子是刚刚才到的。 柳月一出来,少年便看见了柳月。见了柳月后,他迎上了一张笑脸。 柳月向他走去,“连波弟弟?你怎么来了?” 柳月与他打着招呼。 向连波一直挂着一脸笑,一大早似乎就很开心。 “月姐姐。” 他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 “天都才亮透没一会儿。你从镇上来的?”柳月问他。 “嗯。”他点头,仍旧一脸兴奋。 “那得起多早?”柳月道。 他摇头,“不早,不早。” 柳月不解,问:“那你出发时天应该都还没亮,是有什么急事吗?” “当然有急事。”说到这个,他笑着脸上透着兴奋,“今儿天透了一丝明儿,瞧的些路了,我便赶了过来,就是为你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瞧他样子,柳月心里也好奇着。 向连波一脸激动,“昨天晚上,宋家所有人都在浅滩镇消失了!”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掩饰不了他的兴奋。 “都消失了?”柳月心中骇然,她是没听错? 向连波点头,“昨天夜里,宋家人便在镇上消失了。打更的说是看见一群人将他们带走了。” “一群人?”柳月皱眉,又问:“什么样的一群人?” 向连波回道:“不知道,打更的说都穿的黑衣,看着挺凶的,不敢靠近。我是今儿早上早早地才发现的。” 柳月怔住。 原本她心里还担心这事,如今一大清早就来了消息,虽然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但却又让她更加心慌了。 如此一来,那便是他做到了。他竟真的有能力做到……那么,他的家世背景应该比宋家还要大…… 柳月心中突然觉得落寞,若真是这样,那她如何配的上他。长这么大了,自然也知道门当户对这个词。她一个孤家寡人,以后出嫁时,都没个人送嫁,如此想来,心中甚凉。 柳月垂下头,沉默着。 向连波见此,不解的问:“怎么了?月姐姐。” 难道她不该高兴吗? 大哥与宋二公子打赌的事,浅滩镇一半大小人都知道,他自然也是知道。这赢了是好事儿,说明了大哥的实力,也算为民除了害啊。怎么她听了,反而这个模样了呢。 正在向连波琢磨柳月心思的时候,一青衫男人自屋内走了出来。 向连波见了,双眼立刻放了光。 只见他连忙上前两步,走到男人身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听得他信誓旦旦的道:“大哥!收下小弟吧!小弟愿从此追随大哥身边,为大哥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紧武艺高强,如今又知晓其背景深厚,这样的人做他大哥,教他习武,是他几辈子的福气!向连波心中如此想着,只希望男人能答应他。 而世诚却是看着身前的少年,没有应答他。 少年等的心焦,偷偷摸摸的抬眼看了眼男人。只见他双手负于背后,站的挺稳,自发一股威严。他还是和前次见面时一样,脸上波澜不惊,整个人是沉默不言。 向连波心中略慌,他可是带了满腔热血来的!自然不想泼来的是凉水。 柳月见如此场景,便替他说了话,“连波弟弟,你先起来,我们先吃早饭。吃了早饭慢慢说。” 柳月如此一说,向连波再看了一眼男人,便点头应到好。 ………… 早饭很快,就煮了一锅面。三人坐围着桌子在堂屋里,默默的吃着各自手里的面,都沉默不言。 向连波本来就是一大早赶过来的,他一个男儿,带着好消息,心里激动,走的又快又急,又走那么远的路,早就饿了。一碗面被他两三口下肚,就吃完了。 柳月见了,问他:“还要吗?” 向连波看向柳月,又看了看另一边的男人,然后再向柳月,不好意思的道:“还有吗?” 柳月笑道:“自然有,在锅里呢,我去给你盛。” “谢谢月姐姐。”他将碗递给柳月。 “自己去盛。” 柳月正伸出手准备接过,一句冷言冷语打断了二人。 柳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伸在半空的手愣是杵在了那儿…… 向连波听了,提眉咬着嘴唇,不敢说话,他立马便收回两手,自己跑去了厨房。 见他跑去了厨房,柳月低声说了对面的人一句:“你干嘛这么凶啊~” 男人看向她,目光柔了下来,轻声问道:“凶吗?” 柳月认真的点头。 男人眼中闪过一道恍惚,似乎在怀疑自己了,不过一瞬,可他却回道:“对你可不这样。” 柳月撇了撇嘴,“以前就是啊。” “有吗?”他还不自知。 柳月再次认真的点了头,“有。” 他双眼微眯,眼神从恍惚到清楚。 他终于承认,“那是以前。” “那以前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柳月故意问道,仰着脸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男人看了眼如此模样的柳月,脸上略显腼腆羞涩,却半阵答不上来。 柳月见了,抿嘴笑他。 “好了,算了。” 正这时,向连波又端了碗面进来了。 他刚坐下来,就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见他仍旧专心吃着碗里的面,本想说话的,张了张口,到底还是又忍住了没说。 柳月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大概也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但她看世诚,似乎还真无意教向连波武功,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向连波却在这时看向柳月。 柳月看向那道迎面投来的目光,一脸不解。 然后只见他对着自己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叫道:“柳月姐姐。” 柳月:“……” 他继续说道:“柳月姐姐,你上次不答应过我的吗?” 柳月恍然想起,那晚上被少年热血所感,一口替某人应下了个好字! 可是…… 柳月又转头看向世诚,他仍旧默默无言,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面。 这模样,柳月还不确定她能说得动他。但迎着向连波期待的眼神,柳月就只得开了口:“你看连波弟弟不挺好的,你就收下他,教他些吧。” 世诚依旧吃着手里的面,拒绝道:“他不适合,还是待在医馆的好。” 向连波听了,一脸着急。 柳月见了,忍不住替他继续说道:“你不要这么否定嘛,让他试试看,他这么有心,肯定能做好的。” 世诚听着,仍旧低着头吃着面,不说话。 向连波看了看男人,又看向柳月,对着柳月一脸拜托的样子。 柳月便又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你看好不好?” 柳月低头看向正在喝汤的世诚,叫着他,“诚哥?” 男人端着碗的手一顿,那一口汤只差把他呛着。 听着一声汤水下咽的响声,他放下手里的碗,缓缓抬起头。 柳月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然后他又转向看向连波。 向连波也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 世诚:“真的想习武?” 向连波连连点头,“想!” 他回答的慷锵有力。 “我是没时间教你的。”世诚说出这句话时,二人对视。 向连波原本心中是沉了一下,但仔细听了后,心中又激动的起来。果然,接着就听见他又说:“我可以叫别人教你。” “是大哥的兄弟?”向连波问道,双眼炯炯有神。 柳月却明显的看见在这一刻,世诚的眼里闪过一道黯然。 “是的。”世诚回道。 “好!”向连波奋力点头应道。这大哥的兄弟自然也是了不起的人,只要肯教他武功他都高兴。 世诚:“但他不在这里,你若要跟他去习武,就要离开家乡一阵日子。你自己想好行不行。” 向连波想了想,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下定决定点了点头。 他道:“决心要跟大哥习武那日,我便同心里想法说与了家人和师父听。家里人很支持。父亲还说,如今玥国和崠国战事相起,已经打不得开交了。若是我习得了一身武艺,也好奔赴沙场,保卫国家!” “打战了吗?”柳月问。 向连波点了点头,“年年都有战乱,只是我们这些乡野里的平民百姓许多不知道罢了。” 柳月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比如像她这种人就一直不知道。 柳月道:“这山高水远的,怎么也打不到我们这里来吧。” 向连波倒是一脸忧国忧民的样子,“谁知道呢,指不定哪天就打过来了。所以为了保护家人和师父,我也想习武。” “那你师父同意了?”柳月问,毕竟教了他另一本事师父,不知道阮大夫知道自己弟子的想法,会不会气的吹胡子瞪眼。 一说到他师父,向连波果然沉默了。然后听到他淡淡地答道:“师父他老人家只说了一个字。” “什么字?”柳月好奇的问道。 向连波用极其夸张的一个唇型道出了一个字:“滚。” 柳月:“……” 她心中又忽然觉得有趣儿,便接着问:“那你滚了吗?” 没想到向连波还挺配合的摇了摇头。 只听到他接着又回道:“我爬的。” 柳月笑了,但看着他,低声念道:“要不得!”竟还打趣起她来了。 向连波自然听的出来柳月是故意这样说了他一下,其实并未真的往心里去。 他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憨笑着。 万水千山 世诚要写信,柳月家里自然是没有笔墨。所以柳月跑去了瞿大夫家,借了笔墨来。 桌子上铺了一张书纸,男人修长的手指拿着毛笔,点墨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了几个大字。 待他最后一笔落下,柳月凑上前去,瞧着那几个字,愣是一个也没认着,但这并不妨碍她欣赏,柳月夸道:“好看。” 世诚听了,看向她,心里满意,嘴角上扬。 正好这一幕被向连波看在了眼里,他一脸惊异,仿佛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 察觉到了旁边人的异样,世诚转头看向他,一脸严肃,眼神淡漠到让人心悸。 向连波见了连忙收了神态,一脸认真的站在那儿,不再有任何表现。 世诚不再看他,折好了纸,递给了他。 没有信封,就一张纸,简单的几个字。 向连波连忙接过,笑着道:“谢谢诚大哥!” “你去环城,说找姚东卫。然后将这个递给他,他看了自然就知道了。”世诚与他交代着。 “好!”向连波点头。他看了看柳月,又看着世诚。 然后只听见世诚道:“你可以走了。” 柳月从旁扯了扯他衣袖,总觉得这样直白的赶人家走不好。 柳月留道:“要是不急就在这儿坐会儿,玩会儿子也是可以的。” 向连波连忙摇头拒绝,“不了,我回去了。家里还有好些事要去交代,忙完了家里的事,好早些去环城。” 言罢,他还看了一眼站在柳月身边的男人,看他脸色如何。 柳月见此,也就笑笑,不再做强留。 这样子,要留也是留不住的,这世诚开了口,对向连波来说便是圣旨,可不是柳月说话能抵得过的。 ………… 向连波带着一张纸出了村,走出了村口,他便忍不住的打开了手里的纸来看,只四个字:往江州禹。 这前三个字儿在中间,最后一个字落在下角。 向连波一脸懵懂,这要不是世诚交代过他,他还以为是叫他往江州去哩。 这禹又是啥意思? 看样子是署名。 大哥不叫世诚么? 向连波越来越迷,他折好了纸张揣进了怀里,他看着远山,越走越想不通。 这江州不是在打战么? 往江州什么意思? 向连波心中隐约想到了一些,至于对不对,他现在也不知晓,且等到了那里在说罢。 ………… 一个上午的时间,宋家人一夜就全部消失在浅滩镇,这件事便在整个村上传了遍。 带来消息的不止是向连波,还有去了镇上的村民,都知道了这个事。 这一传十,十传百,这事情便炸开了锅。 这下世诚不仅在整个云河村出了名,在整个浅滩镇出了名儿,更是在附近几个镇都出了名儿了。 柳月却心绪低落。 昨天以为要下雨,今日下午便见乌云散开,落了阳光下来。 柳月在河边洗着衣服,心中却想着事。 这时,又来了一人,同样端着提着桶子是来洗衣服的。 听闻脚步声,柳月回头看了一眼。 见是熟人,笑脸叫道:“英子!” 彭英见是柳月,也迎上了一脸笑,开心的回叫道:“月儿!” 二人笑着,好一段时间没这样碰在一起洗衣服了。 二人一边洗着衣服,一边闲聊。 “听说你和那位好上了?”英子试问道。 “哪位?”柳月问。 “就是你家里那位。”英子也直接说着。 “哦。”柳月点头,又“嗯”了一声。 英子听了,沉默了会儿,后又说道:“那想来是有背景的大户人家的,月儿你以后是在离开这里去外地住吗?” 彭英声音里有不舍。 柳月却一脸黯然了下来。 会吗? 她自问。 她不知道。 这个问题本来就一直在她心里,如今被英子提了出来,柳月心中更没得着落,她一个孤家寡人,这事如何说? 柳月心中一片凄凉,道不出言语来。 彭英见了,似乎看透了些什么,懂的几分柳月心思。 她道:“既然有缘这样都让你们遇见了,那么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只是月儿,这样我会舍不得你的。” 柳月看向她,她也抬眼看着柳月,她嘴角弯弯,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柳月看着她,突然觉得内心温暖,是那种久违的亲情的温暖。 这个从小玩大的伙伴,到底是给了她支持和理解。 柳月也笑了,双眼似月牙般好看。 二人相视而笑,在河边,阳光映在河面,河水清澈透亮,泛着粼粼波光,河水再映射在二人脸上,照的二人皮肤水嫩透亮。 到底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家,管它是否嫁人与否,女人,这辈子,不管到了多少年纪,都有一颗潜伏的少女心。只是或多或少,或激情或淡薄。 ………… 回到家里,柳月在院子里晾了衣服,当她晾完衣服回身的时候,便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他站在那儿,不远也不近,脸上神情祥和,整个人安静沉稳,他的目光专注,看着她,仿佛是在欣赏一道天边的流彩。 柳月嘴角上扬,对着他笑。 “等会儿我想去栖凤山看爷爷,你去吗?” 柳月问他。 男人依旧注视着她,认真答道:“去。” ………… 栖凤山是在大河对面的那座山,与云河村背后的望龙山正好对立,所以到栖凤山去要撑船过去。 柳月二人来到了风港,柳月牵了船,撑着竹篙,站在船上,看着岸上的上的他。 “这就是我家的小船了。” 那一条光溜溜,没有一点搭饰,刚好容的下三人的小船漂浮在绿水之上。 而那绿水小船上,站着一个一身素衣的女孩儿,她正仰着小脸,撑着竹篙,等着他上船。 男人打趣道:“我怎么感觉有种要上了贼船的样子?” 柳月附和着故作贼笑了一下,“那你要不要上船?” 男人叹气,“怕是上了我人身会有危险。” 阳光正好,绿水小船,柳月一脸纯洁无暇,“你到底上不上船?” 某人提着衣袍下摆良久,只见他举步维艰! 柳月笑了,撑起竹篙将船往河面去离岸了几分。 男人见了,手中衣袍向侧一挥,轻身一跃便跃上了船。 船只轻微的摇曳,柳月回身看他,他站在船头上,一脸淡定自若。 柳月不满道:“伤还没好,要是跳下河了呢?” “不会。”他很自信的回道。 柳月使劲儿地撑了一杆竹篙,船只渐渐行入河面。 河面上传来柳月不满的抱怨:“上了我的船,不给我钱,还担心自个人身。” “唉!~” 只闻得少女一声叹息穿透河面。 “那就再加一条河的船,算作船费。” 接着河面上传来男人认真的承诺。 ………… 栖凤山顶,多荒土,少有林木。 山顶的一处有着一座坟墓,坟墓简单,与大多数坟墓一样。 墓边生了些杂草,墓碑上刻着柳大生之墓。 柳月在墓边除着杂草,当她将最后一把杂草从坟前扯掉的时候,她看着墓碑眼眶渐渐湿润了。 在她的记忆里,她从小就是跟着爷爷长大的。 爷爷也就是他唯一的亲人,爷爷去世后,她便从此一个人。 虽然日子过的也很宁静安稳,但少了爷爷,就是丢失了生命中一份最重要的东西。 柳月看着墓碑,低声伤感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溺亡了,父母去的时候我还不记事儿,所以我的记忆里,我从小就跟着爷爷长大的。” 柳月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三年前爷爷去世了,自此我一个人生活。” “虽然还有乡邻们,他们虽然时常帮助我,对我特别照顾。但一个人生活总是感觉很孤寂。” 柳月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自从那天在河边发现了你,这冷冷清清的屋里从此就又多了一个人。” 柳月红红的眼眶里渐渐盛满泪水,“其实,一个人住的时候,总是会有几个特别的夜晚偶然惊醒。醒来后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黑漆漆的夜里。那时会害怕,但还是忍过了。” “后来,你来了之后,有几次夜里醒了。心里知道对屋还有人,似乎也能感觉到你的气息,也就不害怕了。” 这种感觉和爷爷在时不一样,但至于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柳月也说不上来,总之,心里会安稳些。 柳月站起身来,转身看向他,双目红润。 “爷爷说自己去世后就想葬在这栖凤山。” 柳月目光移动,从世诚身上看向他身后的夕阳。 夕阳映在柳月的脸上,映在她水润的眸子里。 “因为这样,他就能每天迎接到第一缕曙光,看着最后一丝余光落山。” 柳月缓步走向山崖边,男人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二人站在崖边,接受着夕阳的照耀,任凭秋风放肆的扫过身体。 崖边衣裙纷飞,发丝飞扬,柳月眯着双眼,看着夕阳,“爷爷说,以后要送我出嫁的,还为我准备好了嫁妆。” 柳月声音变得沙哑,“嫁妆还存在家里,却没人送我出嫁了……” 男人走上前,与柳月并肩而站。 他侧头,看向她,只见夕阳下她红润的脸上满是哀伤。 她眼里泪,却忍着不让它流出来。 男人伸手牵了她的手。 温柔的道:“以后我叫一个有趣的老头子送你出嫁。” 柳月转头看向他,他一脸认真。 他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柳月心中一暖,但又更害怕,她终于忍不住的说道:“诚哥看的清白柳月的身份,柳月却看不见诚哥身份。” “只不过大户人家子弟,当真愿意守着我这乡野女子么?” 听得出柳月在说这话时的伤心。 世诚没有想到,她竟会担心这么多。 因为想要和他在一起,而担心这些? 真是这样,他考虑欠周了。 想到这里,他伸手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将来的夫君,是那个将会有八抬大轿迎你进门的男人。” 柳月听着,伸手抱紧了他,在他肩上悄然落了一滴热泪。 万水千山 第二日阳光很好,早饭过后,柳月便将腌好的鱼儿都拿出晒在院子里。等下次有时间了,再去集市一趟,就可以换点钱做家用了。 在院子里忙活了一阵后,柳月又将厨房和家里都收拾了一番。 等她将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的时候,她站在那儿愣了。 世诚从瞿大夫那儿借了本书来看,他坐在桌边,原本看着书,但听着屋里不再有动静,再抬眼看时,见柳月愣在那儿。 他问:“怎么了?” 柳月忽然想了起来,看向他,问着他:“你不是说你掉了东西吗?” 前些日子因为太多事情,让她把这事儿忘了。今儿有空将屋里打扫一遍,突然想到他说过自己掉了东西,就在这个家里。 柳月又道:“我刚刚将屋里都打扫了一遍,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世诚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看着手里的书,好似莫不关心。 柳月:“……” “你说过是很重要的东西。”柳月又道。 世诚复又抬头看向她。 他看着柳月,嘴角上扬。 柳月不知,他为何笑。看着他,一脸不解。 柳月问:“既然是重要的东西,你一点也不着急?” 世诚却道:“不着急,是我的就是我的,哪里也去不了。” 柳月:“掉东西了还这么悠然,那还要不要找了?” 世诚:“不用找了。” 柳月:“……” “真的不用找了?”柳月再次问他,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世诚见她认真的模样,放下了手里的书,向她走了两步。 “不用找了。”他看着她,再次说道:“因为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柳月满脸疑惑。“什么时候找到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他答:“就在你送我离开的那天。” “那天?”柳月念道:“那天你不是说你掉了东西么?” “是的。”他点头,“所以我立马又回来了。” 柳月不懂他再说什么,只看着他,满眼不能理解。 他看着柳月,满眼认真,继续道:“我掉了一颗心,一颗心都在你身上,所以我又回来了,来找我的心。” 柳月听着,当时一脸懵,然后她才恍然听懂,忽地一下,就觉得整个脸都烧红了起来。 这人,以前沉默寡言,如今怎么这么会说话,净说些让人肉麻的话…… “我还有事儿,你自己看书吧。” 柳月连忙转身,慌张的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世诚怔又重新坐在了桌边,拿起了书本,他看着书,眼里却充满了怀疑。 他在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是以前的那个自己吗? 他笑笑,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 中午瞿大夫依旧来给世诚换药,换完药后,瞿大夫说恢复的还不错,照这个样子,再过几日之后就可以拆线了。 柳月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再给他炖只鸡,反正家里还有两只老母鸡。 可没想到这次换了药后,世诚却是直接跟着瞿大夫一起出了门儿。 柳月不解的看着他。 他道:“昨儿说好了今日去和瞿大夫一起钓鱼。” 柳月:“……” 钓鱼? 他还会钓鱼么?什么时候居然和瞿大夫这么熟了…… 柳月:“哦。” 原来这些日她不在的时候,这人每日和瞿大夫打照面,倒是混出个熟人来了。 世诚笑了,问:“要不要一起。” 柳月:“我不会钓鱼。” 倒不是真的不会,只是很少钓鱼,钓的不好。 柳月以前钓过两次鱼,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最后还是去河里打鱼来的快,村子里钓鱼的人一般都是老人家些,年轻人都是下河的。 所以她对钓鱼不敢兴趣。倒是世诚现在这情况,挺适合钓鱼的,天天待在家里他也闷的慌。 柳月看一眼快走远的瞿大夫,叫道他:“快走吧。” 世诚顺着的她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跟了上去。走时只道:“我在河边等你。” 柳月看着他,点着头。 ………… 世诚终于出了家门,自从那日宋二公子来找事儿后,村中许多人都再不曾见过世诚,只有个别两个,倒还见了一两面,瞿大夫是例外。 特别是当村里人都得知了宋家人消失在浅谈镇的事,便对世诚更加好奇,这日他跟着瞿大夫到村上走了一回。倒是让许多人看见了身影,纷纷好奇的打量着他,村民们自然也不顾被打量的人是否愿意,只管好好看看。 世诚对于这些的眼光毫无在意,仿佛周围的人并不存在一般。 他跟着瞿大夫拿了鱼竿,提了篓子,二人去了河边。 二人寻在大河边上的一处河坎上钓鱼,一人找了一处能坐的岩石便坐下来开始钓鱼。 鱼食早就准备好了,只管上钩扔河里便是了。 世诚和瞿大夫二人坐落的地方,相隔不远也不近。对方谁动了鱼竿一眼便能看见,不过只是说话的时候徐要提高一些音量罢了,毕竟河边吹着风。 “没想到诚老弟还挺擅长钓鱼的,我当只有我这样上了年纪人才喜欢钓鱼。” 瞿大夫瞧着那边的世诚又提了鱼竿,一条鱼儿便又上了钩,忍不住同他说道。 世诚笑笑,然后脸上浮上一层黯然,他眼里有了一丝少有忧伤,他看着河水,回道:“我父,父亲闲来没事时喜欢钓鱼。”他垂眸,看着自己握着鱼竿的手,“小的时候,我经常陪他钓鱼。” 瞿大夫看了一眼世诚那边,没有撘话。 正巧这时,瞿大夫手间一动,他转头看向水面,拉起了鱼竿,一条鱼儿挂在勾上左右摇摆。 瞿大夫伸手拿下了鱼儿,将鱼儿丢进身旁的篓子里。 这才说话,“要不咋俩比比今日谁钓的多?” 听着他如此说道,世诚爽口应道好。 二人谁也没再看谁,都专注于河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柳月来了。 柳月远远的便看见了世诚。 那个一身青衣,坐在河边的男子。 柳月看着那个身影,目中显露柔光,那个男人,就是她将来的……夫君。 柳月中是甜,却又随着脚步的靠近,莫名的心跳。 柳月还没走到他身旁,他便闻声望了过来。 在他的注视下柳月低下了头,现在虽然也会娇羞,但不似以前那般,如今她能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到走到他身旁的时候,柳月抬起了头,对着他,一如往常,但却不掩开心。 “哟!~你还真会钓鱼啊。” 柳月瞧了一样他身旁的鱼篓,里面已经装了几条鱼。 “才一会儿时间,不错,不错。” 柳月夸道。 每次柳月夸他的时候,他都会很满足的笑,这次也不例外。 柳月看着他那满意的笑,自己也笑的更深了。 “那晚饭就靠你了,我们晚上吃你钓的鱼。”柳月道。 “好。”他认真答道,看着河面的眼神更加专注了几分。 “那我先走了。”柳月道。 “你去哪儿?”世诚问。 “去英子家借条线,我少线了。” “嗯。”他点了点头。 柳月见他点了头,也不再多说,转身去了英子家。 英子家在村口那处,柳月走到村口时,远远地看见村口对面的半山上,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在那半山上。距离太远,柳月只能看清个大概。马是黑色的,骑在马背上的人也是一身黑衣。 柳月一路边走边看,也不见他有挪动,只见那黑衣人骑着马一直立在山腰处。 柳月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特意仔细的看了又看。直到柳月走近了英子屋前,还对那处看了眼,那人还在。可当柳月从英子屋里出来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 差不多晚饭时分,柳月已经将饭煮了,世诚提了一篓子鱼回来。柳月夸了他,他满意的进屋喝了水。柳月便将这些鱼弄做了晚饭菜。 虽然只是简单做法,但一是你钓的鱼,二是我炒的鱼,二人虽不说话,但心中却是灌了蜜一般,吃的也津津有味。 ………… 晚饭过后,天色暗了下来,堂屋的桌上点了一盏灯。 今日与往日不同,二人并没有早早的就各自待在了各自的房间,而是就着桌上的一盏灯,坐在桌子两边,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柳月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正在缝补着,世诚正看着手里的书。 只是在晚上做这两样事都特别需要火光,所以二人都紧挨在烛火下面。虽然隔了一盏灯,但除了那盏灯外,二人相隔距离也就最多两尺的距离。 二人之间特别安静,都专注于各自手中的事。 屋里不知安静了几时,世诚目光从书上向旁侧移动,落到一旁在认真缝补的柳月脸上,只见她垂眸仔细着手里的针线,那根根细长的睫毛分明,在烛火下,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细微的颤动,轻犹羽毛。 如此安静美好的柳月,世诚看呆了。 柳月总觉得有道火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当她抬眼瞧了一眼,果然就见男人正看着自己。 柳月不好意思的又低下头,手上动作不减,但想着这气氛不对,便又找了话说。 “哦,对了。我今儿下午在村口时看见一个外地人,他骑着高头大马立在村对面的半山腰间,不知道是来干嘛的。” 说完柳月瞧了他一眼,他听了一改先前模样,变的严肃起来。 “怎么?会是你认识的人吗?”柳月看着他问道。 他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然后只道:“不管他,时间也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柳月手上的功夫又加快了几分,“只一会儿就完工了,明儿带你去洗澡,你好换了穿。” 男人听了,脸上有多了几分柔色。 “好。”他道,“我陪你。” “不用,你先去歇息吧。” “我陪你。” 听着他这样说,柳月更加专注手里的针线了。 万山千山 早上,天蒙蒙亮,晨雾未消,柳月刚一打开大门,就见院门口有一人,正倚靠在她家院门边。 天将明,雾朦胧,云雾里瞧不清来人长相,只知是一男子,身形修长。他穿着一身墨色的缎子衣袍,腰上系着玉带,手中环抱着一柄乌木镀金的长剑。 他原本应该是靠在院门边睡着了,但在柳月打开门的那会儿,他闻声望了过来。 瞧不清面孔,但还是瞧的见他的动作。 柳月见他看了过来,上前走了两步,但又不敢太过靠近,只在看的清对方的长相后,便问道:“请问,你找谁?” 来人约莫十**岁模样,长相不凡,五官立体分明,长发如墨,一条紫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全身散发着跟他的剑一样冰冷的气质! 他抿着薄唇,深邃眼眸看向柳月,将柳月上下打量了个遍。 柳月被他看的不自在,便又问:“你是找谁吗?” 他这才将目光从柳月身上移开,落到远山,淡淡回道:“找你屋的那人。” 这声音轻而中气十足,不粗不糙,听着倒有几分清风拂来的感觉,和他长相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可是他要找的……是诚哥? 再看了看眼前的人,柳月忽然想到昨天下午出现在村里的人,莫非此人就是她昨天看见的那人? 既然昨日就到了,为何今日晨才出现? “请问你叫什么?”柳月问他。 他正眼看向柳月,眼里从冷漠换上不屑,他嗤笑,“我叫什么?也是你能问的?” 柳月一怔,却不知道要怎么接道。 “不得无礼!” 这时屋内传来低沉严肃的声音,柳月回首望去,但见世诚自屋内走了出来。 倚靠在院门边的男子见了世诚,立马竖直了身子,整张脸变得精神严肃了起来。 “三哥!” 他叫道,满声是力。 世诚走到柳月身边,眼神温柔的看了柳月一眼,然后再看向男子满眼凌厉,他低声沉道:“她是你以后的嫂嫂,该怎么说话,从现在起就想好。” 男子听了脸上露出诧异,而后又闪过一丝失落。可柳月却看的清,他眼里分明还闪过一道悲伤…… 男子不再做声,世诚看着他,“怎么还没走?” 还没走? 难道他俩昨儿已经就见过面了?那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柳月看了一眼世诚,真的觉得对他知得太少了,就算他总叫她安心,可她却越来越不安心…… 男子失落的脸上挂着一丝苦笑,“三哥倒是什么都不要了,整日待在这青山绿水的地方,倒是安逸舒适。” 世诚听了脸上没有变化,只是冷道:“你走吧。”然后他便转身。 “三哥!” 男子叫道他。 “江州如今水深火热,三万火鹰兵跟你多年,只有你在,他们才有突围的气势,八千铁骑兵是你一手训练出来的,你不在,何来铁骑!不过都是一滩烂泥铁铜!” 世诚没有回身,只回道:“有梁相,梁成博,何须有我。”言罢,他直径走往屋里走。 男子看着世诚的背影,继续说道:“梁成博不过一废物!待回了朝,我定要他好看!只是如今这国难之际,还是需要三哥来平镇边疆,三哥莫要让父皇失望!” 世诚刚跨进了门槛,听到这句,他微微侧脸,“他早就已经对我失望了。” 云淡风轻一句,却掩饰不了话语里的悲伤,他直径走进了屋,转进了房间,再也不见了身影。 柳月怔在原地,仿佛被抽离的灵魂。父皇二字犹如天雷击来。她虽是深山野林里的乡村女子,但怎会不知一个国家的皇帝是谁!别国的不知也就罢了,自己生在国家她肯定是知道的。 那么世诚他是……皇帝的儿子! 柳月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不禁轻轻颤抖,内心剧震。 男子看了一眼如此模样的柳月,嗤笑道:“真傻,他还没告诉你他的身份吧!你这种女子,再修行几百年都不配做我的嫂嫂。” 柳月止不住手指的颤抖,她双手紧握成拳,强忍着内心的波动,抬眼看了他,与他道:“世……他还有伤,还需要休养一阵时间。” 柳月声音很低,低到没有一点勇气。 男子似乎并没关注到这点,只关注到了柳月的话。 “他伤了?”男子皱眉,一脸严肃,“伤的重不重?” 柳月答道:“发现他那两天差点以为他会熬不过去……” 男子听了神色异常严肃,他寒眸冷言念道:“梁宇,梁成博!”他紧握了手中的剑。 柳月见此,小心的与他说道:“不如你先进屋坐吧,我去弄早饭。” 言罢,也不管他如何,柳月像失了魂儿一般走去了厨房。 ………… 这顿早饭大概是柳月做的最久的一次早饭了。因为她去隔壁找了二狗子他爹帮她杀了鸡。 所以早饭炖了一只鸡,她怕她再不炖,可能就没机会给他炖了…… 想到这里,柳月渐渐红了眼眶,这一种强烈的要分离感渐渐袭来,渐渐爬满全身,束缚着她,让她喘不过气儿来。做早饭的时间,柳月便在厨房悄悄抹了泪,直到早饭做好了,稍微平复了心情,她才端了饭菜出去。 “有伤更不该在这里养,这里什么药都没有,怎么能好?” 柳月一走进堂屋便听见了这样的话,她没有抬眼看他们,只走到了桌边将饭菜摆放好。然后又转身准备去厨房。 “你去哪里?坐下一起吃。” 世诚见她要走,叫道。 “厨房还有火,还炖着东西,我得去看着。我在厨房顺便吃点就行了,你们聊。”柳月回着他,但没抬眼看他,言罢柳月匆匆去了厨房。 黑衣男子见了,便道:“她现在是不会和你同桌了。” 世诚没有做声,沉默着,脸上平稳看不出喜怒,但眼神却很严肃。 黑衣男子提剑放在桌子边缘,然后拿起碗筷,大口吃了起来。 “这秋日的夜里,我在门外守了一夜,真是又冻又饿,这口鸡汤还是炖的好,暖到心里了。”他喝了口鸡汤,还不忘夸道。 世诚却没心思吃饭,看着他不做声,也不动筷。 黑衣男子见了,道:“你不吃东西怎么好?你不好起来怎么打仗?你不打仗怎么让父皇看重?你不让父皇看重又怎么能赢过子覃,你若赢不了子覃,又如何能让……” “住口!” 一声冷喝打断了他。 黑衣男子闭了嘴,只默默的吃着自己手里的饭。 这声冷喝柳月在厨房都能听的见,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将那玉捧在胸前,握在手心,久久不愿放开。 过了很久,柳月觉得她是该出去了,便才从厨房出了来。等她到堂屋的时候,二人已经吃好了。柳月上前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世诚看着柳月,眼神里露出不舍,他吞吐了半天,终于是道了出来,“我可能要走了。” 柳月收着碗筷的手一顿,虽然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但她未想到真听到他说这话时,心里竟会这么伤痛。 世诚瞧的见她的伤心,他连忙又道:“过两个月,冬天的时候我就会回来,然后接你去望城。”他不敢带她在身边,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是战乱的地方,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的地方,又如何能保证她的安全。 柳月听着,忍着泪,一直低着的头点了点。 ………… 饭后便收拾了东西,原本准备好今日去洗澡的,柳月早早就将他的衣服都包好了,这下便可以直接交给他了。可在柳月交给他包袱的时候,他却拒绝道:“不用了,我那边有住有穿,这个留在家里,我要回来的,回来了我们再去泡温泉。” 他语句温柔,柳月却鼻头更酸。 柳月吸了吸鼻子,终于抬头看了他,对着他露了个笑,道:“还有一只鸡,等你回来了就炖给你。” “好!”他应道,然后看了眼院门口提剑等待的少年,对着柳月温柔的道:“我要走了。” “嗯。”柳月点头,吸了鼻子,垂下了脑袋。 世诚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院外,倚在门口的黑衣少年看着相拥的二人,目中神色复杂。 “走了。” 他低声说道,放开手,转身离去。 “我送你!” 几乎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柳月终于鼓起勇气说要送他。 世诚转头,她已经红了眼眶,满眼是泪。 “好!”他不知道除了这样答应着,还能这样才不让她伤心,因为他必须要去这一趟。 ………… 小村外的河边是一片芦苇丛,穿过芦苇丛,过了一座桥,便出了村儿。 三人,黑夜少年走在最前面,已经到了桥上,他手撑着剑,靠在桥边,看着远处芦苇丛中二人。 二人身在芦苇中,一前一后的走着,隔的不远,也就两三步的距离。 柳月走的慢,比任何时候都要慢,因为她不舍…… 世诚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所以他也放慢了脚步,但他不可能走在她的后面,要是这样,他会忍不住将她也带着一起奔赴战场,但他不能那样做。 走过这个芦苇丛,仿佛走了好几年的光景,终于到河岸边,世诚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柳月。 柳月也顿下了脚步,不再靠近。 柳月对着他挤出了个笑脸,道:“好了,你过去吧。” 她不愿再走近,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离开会好一点。 柳月看着他,不放心的又交代道:“注意身体,保护好自己。” 世诚沉默着,看着她,最后还是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柳月没能忍住心中的意愿,向他走了过去。 柳月走到了他身前,他看着柳月,伸手摸上柳月的后脑,俯身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深吻。 柳月心中一暖,闭上双眼,脸上滑过两道泪。 桥上的少年看着二人目光凝住,他紧收眉头,转过了身,背对着二人。 逆流而上 江州,瑶城。 天上铅云破碎,阳光透过裂缝洒落大地。 瑶城城墙上挨个布满了士兵,这些士兵个个身穿盔甲,头戴头盔,手持长矛,身形稳如松柏,目光严如猎鹰。 城下,是一片荒原,荒原远方是朦胧连绵的山峦。而在这山峦之前,荒原之边,城墙之下,千米之外密密麻麻一片全是人!远观之,仿佛行雨自那边缓缓行来,只一片阴影震撼。 瑶城城墙中央,士兵中间有一群身穿铠甲的将领,其中一个身穿金甲,肤白貌雅,二十出头年岁。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身穿银甲,与他同岁的男子,和三个身穿玄甲人,三人分别二十,三十,四十岁年岁。 金甲将领看着眼下的情况,目中严谨,但他严谨的目中竟露出一丝惧色。不过在这紧要关头并没人注意到他,大家关心的都是眼前的情势。 这时荒原远处奔来一匹黑色骏马,马蹄踏在深秋枯黄的草蔟上,带起一层层扬尘。马背上的是一名身板壮实的汉子,只一身褐色衣袍,无任何盔甲加身。 他束着发辫,一条发辫从头顶落到背后,耳上两边剃光了头发,方头大脸在阳光下更显的黝黑发亮。 待到城下五百米,他拉了缰绳,马踏缓步继续向前。 这时骑在黑马上的人落入城墙之上众人的眼里。 只见他单手提刀,刀背向肩,将整个刀横在肩上。胸前衣领微张,露出胸前那一大片结实饱满的肌肉。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把被他抗在肩上的长刀。 那一把斩.马刀被他抗在肩上,足足有其胯.下整个马身之长,刀体宽而厚实,刀锋锐而刺目,其重量不量便可知其大概,其刀锋不试便可知其锐利。 他举手放下手中的长刀,刀锋落在尘土中,嵌入一条深壑。随着踏马前行,锐利的刀锋在地面上勾起一条长长的痕迹,发出“咔咔”碾碎细石的声音。 终于再离的近些了,马背上的人拉了缰绳,停止前行,他望向城墙之上,目光凛冽,用粗重的嗓音高声喊道:“阿木尔多伦,叫战!” 简单粗暴的几个字,听的城墙上众将领神色警惕。 “元帅!末将愿意前去应战!” 一身穿玄甲的将领向金甲男子请求应战。 金甲男子看了看他,道:“将军虽征战沙场多年,但毕竟年岁已高,那阿木尔多伦乃是溱汗手下最强战士,本帅不愿老将军冒这个险。” “正因为末将征战沙场多年,更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末将要让众多将士看看,做我玥国将士,就要勇往直前!” 玄甲将领约莫四五十许岁了,但他说话间中气十足,激情澎湃,完全不似一个四五十岁的人,倒更似二十许岁的热血青年! “好!”金甲男子点了点头,郑重的看着他,“望老将军首战而归,大振我玥国士气!” “末将定不负使命!” 玄甲将领双手抱拳,提枪而去。 城门大开,玄甲将军驾着一匹棕色的骏马奔出城外,三两下就到了黑马面前。 两马之间相隔百米,二人安静的坐在马背上,看着对方。 黑马汉子突然笑了,他大声说道:“你们玥国是无人领将了?叫一个老头儿与我对战?是看不起我多伦,还是你们玥国青年都是孬种!” 黑马汉子声音之大,穿透高墙,直直传到一干将士与首领耳中。城墙之上的金甲男子听了,目中愤怒,但又不敢言语,只得压在心中。 倒是一旁的银甲男子,神情淡漠,目光一直落在场下,似乎对于这种激将法早习以为常。 “贼汉,休要猖狂!” 这时只听得场下玄甲将军一声大喝响起,驾着马儿,举起手中的□□直奔黑马而去! “驾!” 黑马汉子同时一声低喝,收紧马腹,拉着缰绳,提着长刀驾马迎去。 两道奔驰的骏马以追风的速度向前,不过两息时间,二人便迎面相交。 “叮!~” 一声兵刃相交的清脆声响起,长刀砍在银枪上,激起星星火花。 这长刀之上的力量太强,远超过他的想象中,玄甲将军只在接下长刀那的一刻,便深深感觉到了这不可抗拒这力量,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握着银枪。 “磁磁~”声响过,长刀自银枪上滑过,发出刺耳的声响,将举枪的玄甲将军压弯了腰。 胯.下的马儿一只飞奔着,二人终于擦过。 玄甲将军拉了马缰,回马再看时,目中露出忌惮。这人力量好大,远超他的想象。这样的差距,不是用招式就能战胜的,但他既然出来了,定当拼了命也要战到底! 玄甲将军握着银枪的手因为刚才的用力过度,此刻不由的颤抖着,就连他拉着缰绳的手指也在不停的抖动。但看对方又一次勒马前来,他目光一凝,咬牙举枪冲了过去。 这一次,长刀再次落在银枪之上,原本就已经乏力的老将对于这更加重了几分的力道毫无抵抗之力,手掌一麻,五指便不由的被那强力震开,手中银枪顺势滑落。 就趁此时,那长刀顺势挥下,直向老将头颅扫去。老将毕竟身经百战,在兵器落地的一瞬间就弃马落身下地,堪堪躲过那挥来的一刀。 一刀落空,黑马汉子手握刀柄,翻转之下,再挥而过,只闻一声惨烈的嘶鸣声,一道殷红的热血喷涌而出,那匹棕色的马头与身已经分裂,只瞧那无头马身塌了下来,马头已经滚落一边,带着一条刺目的殷红落在所经之地。 玄甲将军已经拿回了银枪,枪杆上已经被砍出了残缺,他站在黑马之前,不及马高,他丢了战马,已经相当于输了一半! 城墙之上的金甲男子见此,神色紧张,低声念道:“这可如何是好?不如让慕将军回来吧!” “不行!”身边的银甲男子立马否定道。“你当战场是什么地方?你读书的私塾?还是你家里蹴鞠场!?既然应了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岂有怯战的道理,第一场就怯战,那还不如投降。” 金甲男子无话可说,看着场下,神色异常紧张严肃。场上的这位将军可是他爹老友,他粱家左膀右臂,若真少了慕将军,他粱家就又少了一大支柱。 场上,黑马汉子驾着马围着那玄甲将军奔跑了起来,没有动刀的意思,但却是满满的讥讽与嘲笑。 玄甲将军自然无法容忍敌军如此挑衅,他提枪而上,枪头直向黑马上的汉子。 黑马之上的人丝毫不惧,等着那枪来临,只举刀挡来,然后刀身转动,侧挥一刀,整个长.枪自中间断开!他紧接着挥刀划过玄甲老将身前。玄甲老将往后一个闪躲,倒了地上。 这回黑马之上的人没有丝毫犹豫,马踏前一步,手中的长刀接着挥起,只听的一声重物砍入肉块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颗骨碌碌的圆头滚动的声音。 “慕将军!”城墙之上的金甲男子低声叫道,眼里有悲痛,但转而继为满眼惧色。 此时黑马汉子举刀向天,任那刀锋上鲜血滴滴落下。 在黑马汉子举刀同时,其身后远处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叫声。 “逮!逮!逮!” 那数万士兵的一齐叫喊,带着汹涌澎湃的气势,直欲撕破苍穹。 然后闻的远处传来三声擂鼓,鼓声过后,一声大喝,数万士兵齐齐举起手中的兵器。从城墙之上看,只见远边一片黑云压来,带着震动大地的脚步声,扬起漫天尘土。 金甲男子扶在城墙上的双手紧握成拳,目中畏惧。 银甲男子看着远处压来的敌兵,神色严肃,在旁道:“请元帅下令开战!” 金甲男子却犹豫着。 这一战他没自信!这一战若是输了,便输了江州,输了江州,便输了陛下的信任,也输了二皇子的信任!这一战对他粱家的影响可不止一座城池!他怕死,怕输,怕父亲失望! “请元帅下令开战!” 银甲男子看着城外步步逼近的大军,再次提醒着。 可金甲男子却还在犹豫,没有把握的战,他竟无法提气开口应战! “请元帅下令开战!” 银甲男子在旁第三次提醒道。 金甲男子还在犹豫,敌军却步步逼近。 “战!” 正这时,一个中气十足,沉稳有力的“战”字自城墙一边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青衫男子踏上城楼,缓步走来,他脚步沉稳,一步一步宛如踏在众人心上。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腰环玉带的黑衣男子,二人的出现立马让整个城楼气氛高涨起来。 银甲将领,和两位玄甲将领看到了青衫男子后,均面露喜色,奋起一脸干劲儿。 而金甲男子看见青衫男子后,却是脸色突变,从刚才的满脸惧怕立马转为满脸愤怒与妒忌,那愤怒的妒忌爬满整个胸膛,以至于一瞬间让他整个脸庞都因此变得扭曲起来。 青衫男子却对此恍若无睹,他直径走到城墙中央,站在众将领士兵之中,看着远处奔来敌军,沉稳而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城墙上响起:“火鹰兵听命。” “是!”城墙之上,城墙之下,城门之后,那整齐并列的数万士兵齐声应道,声音气势汹涌,丝毫不输敌方气势。 “整装,迎战!” 这一刻无数钢铁齐竖声响起,瑶城大门缓缓打开,整齐而庄严的玥国火鹰兵踏着坚定的步伐出战! 城下。 黑马汉子望着城墙之上突然出现的青衫男子,目中寒光凛冽。 逆流而上 瑶城上空渐渐铺满一层厚厚的铅云,日头已看不见一点踪迹,阴霾之下的瑶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这平静之下的代价,便是城墙之下那一片满目的尸体。残碎的肢体掺杂着浓浓地血水一动不动的散落在荒地各处,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强烈腥气。 此时瑶城城门大开,一小队身穿布甲的士兵自城内奔赴已经结束的战场。他们在尸海中寻找己方战友,只要发现一个还有一丝气息,便都要竭力救治。 这时天空阴沉的可怕,厚厚的铅云就漂浮在城墙之上,仿佛已经要压向城墙。大风刮起,丝丝细雨自云层中洒落大地,整个大地一片苍凉朦胧。 城墙之上立有一青衫男子,他默然的立在那儿,看着城墙之下的遍地尸骸目色沉重亦有悲痛。 城墙之下,一布甲士兵正在此时抬头望向城墙之上,布甲士兵看见那个站在细雨朦胧之中的青衫男子,目中闪过疑色。 布甲士兵只觉得城墙之上那道身影很是熟悉,好似相识。但天色太沉,距离太远,又加之阴雨朦胧,使他无法看清长相。 天空中飘着的细雨转瞬之间便如银河倒泻,瓢泼而下。 “抓紧点!” 大雨中有人大声叫道,布甲士兵被大声拉回了神来,连忙转身跟着在尸海中寻找着存活的战友。 城墙之上,一把紫色的油伞撑上了青衫男子头顶。 磅礴的大雨打落在油伞之上发出崩裂刺耳的震响,而身旁却传来男子温润清晰的声音。 “你还是等身子好了再肆意挥霍吧。” 青衫男子眼眸里映着那一片苍茫大地,他看着雨水渐渐渗透血水,溅布整个大地。他眼里有哀伤。 ………… 瑶城一战,双方损失惨重,结局却是打平,崠国撤兵退回临安,玥国仍旧坚守瑶城。原本在众将看来,那一战玥国必败,瑶城必失。但三皇子祁禹的出现,让战事突然出现了转机。 那个从十六岁就开始领兵打战,那个多年来一直奔赴在边疆的皇子,那个一手创立火鹰兵的男人,在失踪的半月后的某一天终于又回来! 就在众将士都以为他永远不会再回来的那一刻他又回来了! 他重领火鹰兵,代领铁骑队,坚守住了瑶城,重新让玥国士兵拾回了士气。 重新回来,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他不仅要稳固瑶城,还要拿回临安,长东,他要将这些日玥国丢失的城池一座座找回来! 玥国数万士兵士气高涨,热血澎湃,他们要的,就是这样的将领!他们要的就是这个带领了他们奔赴战场多年,带领着他们打过无数胜战,即使有失败也从不低头的将领! 祁禹回来了,三皇子回来了,那个曾经挂帅加关,通关,安州,原州,江州的将帅又回来了! 而江州暂代将帅梁成博,此刻正躲在书房内,拿在他手里的毛笔几欲被他捏碎。 “少爷……” 身边的小斯轻唤一声,然后恭敬的站着,安静到不敢大声喘气。 梁成博垂眸敛收了眼里的戾气,但写在纸上洋洋洒洒的几行大字里却更加清晰的透出了几分杀气。 ………… 战事短期休止,敌不动,我不动。 敌军都知道玥国三皇子祁禹,就像玥军都知崠国溱汗和战将多伦。但崠国并不知祁禹伤重,瑶城一战,崠国本势在必得,却未能拿下,让崠国士气受挫。溱汗更是顾虑祁禹突然的出现,不敢冒然再次出兵。若再战败,便会兵如决堤,士气一去逝水难收。 玥国趁此机会养精蓄锐,调整布兵,三皇子祁禹更趁此机会养伤布阵。若再开战,他必冲锋陷阵,以鼓士气,并且再战只能胜不能败! 转眼一个月。 初冬来临。 寒风卷席着大地,人们开始裹上厚厚地袄衣。村里人家都升起了灶火,大户人家便是烧起了炭炉。 江州瑶城邰府。 邰府内一间宽敞的里堂中央摆放着热火正旺的炭炉。堂内东边放着一张朱漆案桌,案桌两旁摆着几张檀木椅。案桌靠左的墙上开着一扇窗,窗前站着一个男人,他双手负背,沉静的看着窗外。 男人身形欣长,今日穿了一件靛蓝色云翔长袍,腰间系着金丝蛛纹带,外披了一件绛紫色大麾,风帽上的纯灰色貂毛迎着窗外的风轻轻拂动着。 这时走来了一位身披银灰色大麾,里着浅月色长袍的男子。他走到男人身旁,看着了眼站在窗前的男人,同时瞥了一眼男人腰间,然后他再看了眼自己腰间的坠玉,他眉头皱了起来。 “三哥玉佩何在?”他声音温润但却透着一丝不悦。 男人依旧看着窗外,只淡淡答道:“送人了。” 男子听后却是面色不喜,“那玉佩是姨母心爱之物,从小三哥就当宝一直带在身上,那年我说想同三哥换,三哥护着不舍。如今倒是轻易就送人了?” “并不轻易。”男人否认道。 男子无言,只面色泛起一丝酸楚。 这时窗外刮起一阵寒风,灰色的天空竟落下了第一片雪花,接二连三天空中零零散散飘起了小雪。 月袍男子看着窗外的景象,略微吃惊,“下雪了?” 男人静看着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云层穿过远山,“今年的第一场雪要比往年来的都要早……” ………… “下雪了……” 柳月站在大门前,望着天空层层飘下的雪花,伸手接住了初冬的第一片雪花。 看着雪花,柳月想起了男人的脸,想起了他说的话。他说冬天的时候就会回来。如今飘起了初冬的第一场雪,不知离他回来还有几天。 柳月一直等待着,等着他回来。 他走后这些日子,她每日早睡早起,下河打鱼,卖鱼攒钱。她要给自己换一身漂亮的衣裳,然后穿在身上,再描上浅眉,缀上唇红,不知这样跟他回望城会不会很好看。 柳月转身走进屋内,升起了灶火,她蹲在灶火旁贪婪的吸取着火旁的温暖。自从世诚走了以后,不过两日,铁大牛和隔三儿也离开了村庄。铁大牛没有直接来和她告别,是隔三儿来的。 他们也要奔赴沙场,做玥国的士兵。但他们在去之前并不知道世诚已经去了战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一个地方,会不会碰面。 柳月在脑中设想了无数个画面,但这一切究竟如何她一点也不得知。 时间又过了半个月,玥国和崠国之间并未展开真正的大战,但却打过无数小战,就近稍微大一场的战斗,还是因为粮草而起。 凛冬来临,粮草若是不足,这个冬日,便是哪方兵败的季节。双方都想抢夺或销毁对方粮草,几次战斗下来,各有损失,但却都未动根本。 寒冬以至,离过春不远了。 天色阴沉,寒风依旧,男人披着大麾站在瑶城城墙上,看着城外荒原尽头那朦胧的雪山,他的目色与他头顶的天空同样深沉。 荒原之上渡了一层晶莹的冰霜,山上白雪茫茫。而那边,对面山的那边,安静的像一个座冰封的城土。这静的太过可怕,以至于让他沉静的心提起了十分的警惕。 他知道,不日后便有一战,这一战不会在春,就在这凛冬之日。 彼时城墙之上走来一位身披大麾的少年,他脚步匆匆,周身寒气盛浓,像是自远方一路赶来。 男人转过身看向来者,问道:“邵青,她人呢?” “三哥,她不来。” 少年走到他身边与他说道。 男人目中闪过一丝诧异,本以为会见到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没想到她并没有来。 “她有说什么?”他问。 “他叫你专心打战,等你打赢了胜战再回去找她。” “她真这么说?” 男人诧异的目光里透了一丝疑虑,难道是他还不了解她?罢了,她安静的待在那儿也好,只是答应了她,怕她牵挂才想将她接来。她既知道自己如今情况,不来也好。 男人再次望了一眼荒原远处的雪山,整个人凝重而严肃。 “准备开战了。” ………… 两日后果然远处传来了号角声。玥国将帅祈禹早以备战,瑶城数万将士整装待发,他们站的整齐,站的庄严,他们手里都端着一碗烈酒。 而在他们身前,高台之上,是一位身穿深金色铠甲的男人,男人身形挺拔,庄严肃穆,男人的手上与他们同样端着一碗酒,而这个男人,就是他们的将帅,玥国三皇子祁禹! 所有士兵的目光都齐聚在高台之上他们将帅的身上,士兵中有两个紧挨着站列的士兵看见台上的男子后,毫不掩脸上震惊之色。 其中一个身材瘦小一些的瞪目结舌,“他,他,他不是……”他咽了口水,不敢相信。 在其身旁身材壮实一点的士兵虽沉着依旧,但大眼里还是满目的震惊,这震惊过后却是一些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 “喝了这碗酒,我们热血杀敌!等兄弟们战胜归来,我们再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台上的人言短意真,说完这句他率先举起手中的酒碗一饮而进! 台下士兵齐声应好,各自举起手中的碗一饮而进!这一刻数万士兵的血液是沸腾的! 藏身在数万士兵中的大脸汉子目光瞪着台上的人,眼中透着是一股倔强和无所畏惧,他仰头端起酒碗一口饮干! 一碗酒驱走的不仅是冬日的寒气,更是让数万士兵的热血沸腾了起来,他们举起兵器,拿起长.矛,迈着坚定的步伐奔赴战场! ………… 柳月抱着手里鱼汤喝了口,只觉得一口下肚满腹温热。她不知道他此刻正在何方,正在做着怎样的事,但她知道,那定是万分凶险的,她只愿他一切平安。 她等他,一直等到他来接她,她相信他一定会来接她。 家里的最后一只鸡,她留着,等他来,就炖给他。 逆流而上 玥国六十六年冬,玥国与崠国瑶城一战,玥国大胜崠国,此后的数月之内,直至玥国六十七年春,玥国连战崠国,连胜三场,分别拿下临安、长东、加关。 加关乃玥国边关,出加关即为崠国属地,而在加关西南方的通关,同属玥国边关。只是通关至今仍被崠国占领,未曾收回。 若收回了通关,玥国便完全拿回自己所有的属地。所以玥国领将三皇子祁禹最后奋战的地方便是通关。 此前的每一战都打的惊心动魄,每一战都奋起十二分的精神,最后一战自然不会例外,最后一战还要比往常更加严谨,更加专注。因为他们不能让以往众多将士的血白流! 怀州加关城。 加关城州府院内,红木桌旁坐着一个赤着上身的男子,男子肌肉线条明理的身上横竖留着许多条长短不一的伤疤。胸前横着一道长疤,此时这道伤疤已经结了痂。只是中间伤最深的那处皮肤还有些微微发红,看着是新肉刚长出来不久。 “那日在瑶城看了一眼,可惜当时没看清楚,但心中却是有个大概,没想到那人竟真的是大,殿下!” 男子身旁一名布衣小兵正在给他伤口换着药,除了胸前的伤,男子手臂上又增添了两道长短不一的新伤。 小兵认真的给男子包扎着伤口,偷偷的瞄了一眼男子的脸色,他刚刚差一点就说错了话,吓的他心里一颤。 时至今日,小兵任然觉得恍如做梦一般,没想到那个以前在浅滩镇被他一直追着叫大哥的人,竟然会是玥国三皇子! 要知道三皇子祁禹在玥国的名声,是个男子汉可都知道!他从小想做英雄,就是因为听说了三皇子的事迹,所以萌发习武的念头决心要报效国家。 如今,那个他心中的英雄,那个他一直视为楷模的男人,就在他的面前!虽然已经在两月前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现在看着他,还是忍不住内心的那份激动。 难怪初见大哥……哦,不,是初见三皇子时,他便觉得他身上有股不同的风气,果然是大英雄!而且还是他心中一直敬仰的大英雄!这样的遭遇,宛如做梦! 小兵难掩心中的激动,缠着纱布的手微微颤抖着。 男人感觉得到他的颤抖,但并未说话。 待小兵将他伤口包扎好后,小兵一脸喜悦的说道:“冷蝉师父对我很好,耐心教我,我也知道自己底子,但学些皮毛功夫,在这做军医,帮助战友们治病疗伤,只要是在为国尽一份自己的力,我就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这都要多谢三皇子!” 然后他看向站在桌边的另一个男人,男人冷面严肃,身高体壮,一身锦衣黑袍,只是其中一只锦袖之下空落落的,看不见手臂。 “多谢师父!” 真正的看不见,是因为他没有那只手臂,他是个独臂统领,也是三皇子身边最厉害的侍卫,从小就跟着三皇子身边,那条手臂,也是为了保护三皇子而丢掉的。 在他心中,他的师父也是个大英雄!不屈不折的汉子!他们都是他敬仰的人! 冷蝉面无波动,没有言语。 世诚穿着衣服,也没有说话。向连波见此,连忙帮着他穿上衣服,然后看着他,轻声试探道:“战事繁忙,殿下抽不开身。连波也挺想月姐姐的,不知月姐姐在云河村可还好。这一晃都春盛花开遍野了,虽没时间回去,但日前加关安好,且不如把月姐姐接来,待的殿下收了通关,便可一起回望城。” 男人听了,心绪微动,从其眉目间隐隐看的出几分心思。 向连波见此,连忙又道:“不如让连波前去接月姐姐来?” 世诚转头看他,寻思了会儿,点头应道:“好。” 向连波笑的一脸高兴,他就知道殿下的心思。向连波连忙应好,然后准备一下就出发去云河村。 但在他刚一只脚迈出门槛时,又被叫住了。 “等等。” “怎么了?殿下?”向连波回头,又恭敬的问道。 如今兵荒马乱,若往这边来更是危险,世诚不放心向连波一人前去,毕竟他从小学了多年医武术不曾学过多少。 “冷蝉陪你一起去。” 他将自己身边最好的侍卫指去。 向连波看向那个冷面高大的男子。 “师父和我一起?” 世诚点头,冷蝉应“是”便跟着出去。 二人走出院外时,自院中另一侧恰巧走来一人,他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目中若有所思。 当他再转身走入里屋时,看见屋内男人身影的那一刹那,他目光柔了下来。 “三哥。” 他叫道,脸上带着微笑。 世诚转身,看向他,问道:“如何?” “梁成博那家伙躲在江州像一只发病的耗子,看他还能钻出什么洞子来!” 世诚眉头微皱,“我不是问你这个。” “三哥就是太不在意这些了,才会让那些小人背后动了手脚,上次还差点要了三哥的命!三哥难道还要视若无睹么?” 世诚没有做声,垂眸沉默着。 男子面色阴冷,冷道:“反正我是不会让他们再伤害到三哥了。” 世诚走到他身边,轻拍了拍他肩膀,“邵青,跟着三哥这些年,倒是让你吃了不少苦。” 男子低眉浅笑,回道:“邵青从小就跟在三哥身后跑,三哥一直照顾邵青,邵青哪里又苦?” 他又换之一脸心疼,放低了声音,“苦的倒是三哥……” 世诚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走到案桌旁,拿起了纸笔,手间挥动,不一会儿便一封书信完成。 “派人送去望城。”他将已经封好落下火漆印的密函交给邵青。 邵青接过目色凝重神情严肃。 ………… 江州瑶城,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坐在书桌前沉默着,他闭着眼,脸上是一层阴郁,而整个身上散发着的是一种落叶腐烂的气息,让身边的小斯感觉整日都身在深秋糜烂的土地里,心情沉重不敢大声喘息。 这时屋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男子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语调冷淡阴郁。 推门而进一个提剑侍卫,他走到桌前,向男子行了一礼。 “说。” 男子闭着眼似乎都能看见他的举动,在侍卫刚刚竖直身子,他便开口。 “三皇子背后并没有人,只是福大命大流落到一个村庄,被村里人给救了。” 男子睁开了眼来,目光阴冷犀利。他自言着,“还真是福大命大……” “可还有其他什么特殊的?”男子继续问道。 “有。”侍卫答道,男子眼神在那一刻突然亮了起来。 “听说三皇子在那期间,与当地一小户人家发生了一点小矛盾,动了用飞鹰令。” 懒散的瘫在椅子上的男子突然竖直了身子,他目光一凝,一道阴寒的目光直射远方。 ………… 春暖花开,暖阳高照,青山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儿,绿水岸边杨柳垂落在河面,微风荡过,河面水波粼粼。 一叶轻舟自绿水远处缓缓行来,撑船的是位少女,少女穿着灰色的布裤短衣,一条布带紧紧束在腰间,将她那美好的身形展露在春日之下。虽然穿着朴素,但却也难掩少女姣好的面容。 她仰着小脸,撑着竹篙,缓缓将船靠岸。 一到岸边,就有人跑过来跟她说话。 “月丫头啊!~你家里来人啦!外地来的!~” 跑来告诉她消息的就是隔壁家二狗子他娘,程金莲。 外地来的? 柳月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沉静了许久的心渐渐掀起了波涛。 “我问了,说是来接你的。会不会是你家里以前住的那位?” 程金莲说话间有些难掩的兴奋,就好似她家熟人来了一般。自从宋二公子的事在村里发生后,她就改变了对柳月的看法,自然对住在柳月家的世诚更加不一样。 从那后,程金莲每次看见世诚都要远远的看上好一阵,那眼光就像看金子那般炙热…… 然而此刻的柳月却并没在意程金莲脸上的兴奋,只听到她说的那句:说是来接你的…… 那一句无限在她耳边环绕。 多久了? 去年深秋至今年春暖,一个季节有余,半年将近! 若不是记忆里那些与他一起共度的日子依然清晰,她都会怀疑,那只是个梦。他,只是梦里出现过的人。 漫长的时间里,柳月每日每月都在盼着这一日,等他归来,等他来接她,或者是,哪怕是,只是给她一个消息,让她知道他安好,她都放心了!可这么久,就是没有一个消息,不曾来过任何人! 她无数次想过多种可能,被抛弃,被遗忘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还安好吗? 柳月垂下眼眸,一滴泪珠落了下来。 程金莲见了,连忙安慰道:“快别哭了,快去回去吧!人家还等着呢!” 柳月吸了鼻子,擦了把眼泪,赶紧提了桶回家。 “记得回来看莲婶啊!” 望着柳月回家的背影,程金莲不忘提醒道最重要的一句话。 逆流而上 依着河边的杨柳走一截, 再穿过园圃中间的泥巴小道, 便可看见柳月家的泥巴墙了。 泥巴墙下,院门口站着两个手提单刀,身穿黑衣劲装的男子。 柳月在二人的注视下走近二人, 对着二人微笑着,还不待她询问, 二人便先问了她。 “请问是柳月姑娘吗?” 二人中其中一个看着稍微年长一点的那人问道。 柳月对他点了点头。 那人继续说道:“柳月姑娘,是三皇子叫我们来接你的。不如您准备一下, 我们立即启程?” 三皇子…… 是世诚? 是他……他派人来接她了, 是真的!柳月奋力抑制着内心的那份激动, 忍着感动泪水,酝酿许久,终于张口轻声问了出来:“他还好吗?” 侍卫两人互看了一眼, 那年长一些的才回道:“三皇子他很好。” “姑娘快些准备吧,路途遥远,我们早些启程好早些到。”那侍卫继续说道。 “嗯。”柳月点了点头, “劳烦二位在此稍后了。” 柳月进屋后便再也忍不住内心的那番波动,偷偷抹了好些泪,待得心绪平复后,经过一番洗漱, 她给自己换了发饰, 描了浅眉, 点了唇红, 穿上了新衣裳。 那是她准备了好久了新衣裳, 这次,终于可以穿在身上,见到他…… 当柳月打开门走出院子的那一刹那,院门口的两个侍卫明显看见柳月的那一瞬,眼里明显的闪过一道惊艳。 她穿着淡绿色的长裙,散花水雾绿草秀在裙摆,淡蓝染着月白的兰花秀在袖口,腰间一条淡蓝软纱轻轻挽住,头发简简单单的挽了一个鬙,斜插雕花木簪,背后的发丝轻柔的垂至腰间。 随着她的走动,脚下那双月白银丝勾着祥云的小巧绣花鞋在裙摆下时而可见。她嘴角勾着微笑,浅画着远山眉,淡染着唇红,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她走来,像一道春风,又似一道清泉,清新淡雅,小家碧玉。 “劳烦两位大哥了。”柳月走到院门口,向着二人道。 二人回过神,一人请道:“姑娘请。” 柳月同二人出了村,村外有马。柳月不会骑马,他们便一人牵着马儿走,她坐在马背上。 她没带什么东西,只带了一些钱,和爷爷给她买的玉镯。那玉镯,是爷爷存钱给她买的嫁妆,虽然对世诚开说可能并不贵重,但对她来说却是非一般物品。 家里的最后一只鸡她交给了莲婶,她告诉连婶帮她养段时间,等她回来时再给她补些粮钱,若是很久没回来,便叫他们杀了吃了去。 程金莲一脸笑呵呵的答应着,一直站在自家院门口看着柳月离去,直到看见柳月消失在村边方才进屋。她一心乐呵着,她才不要吃一只鸡呢,她要等着月丫头回来,给她送金送银! ………… 就在柳月离去后的不久,柳月家门口又来了两人。二人到柳月家院门口时,院门已经上了锁,看样子是出门儿了。但二人还是试着敲了门,果然没人。 “月姐姐!” “月姐姐!” 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张口在附近叫了几声。 柳月没出来,倒是出来一个四十许岁的妇人。 “怎么又来两个?” 妇人自隔壁来,看了眼二人,不是先前的二人,她就弄不明白了。 “你好,请问柳月姐姐去哪儿了?” 向连波向她问道。 “刚刚不是已经被你们接走了?”程金莲以为几人是一路的。 “接走了!?” 向连波还未弄清除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莫非三皇子另派人来接了月姐姐不成?他们可是马不停蹄地从加关城赶来的!加关城里谁还能比他们快?除非是另派人从加关之后的地方来接,方才快的过他们。 但是,皇三子另派人怎么不给他们通个气儿呢?难道是被别人接走了呢?别的人又会是谁接走了月姐姐呢? 就在向连波脑中还是一片混沌的时候,其身旁高大冷面的男子已经洞悉了一切,开口问道:“往哪边走了?走多久了?” 程金莲答道:“上午就走了,都已经过了一个中午了,自然是出村口那边去的。” 言罢,冷面男子提着刀转身便离去,向着村口的方向。 向连波见此连忙跟上,在后叫道:“师父。” 向连波赶上男子,与男子并肩走着,迈着匆忙的大步,跟在他身边,“师父,可是有不对?” 此刻他心中隐隐有了结论。 冷蝉回道:“不会是我们的人,我们去追,一定要把人带回去。” 冷蝉太了解三皇子了,跟在三皇子身边这么多年,他清楚的知道三皇子的做事风格,和三皇子对自己信任,以及三皇子背后竖立了多少的仇家。 向连波看着自己师父那严肃的神情,便知道此事严重,自己的心也立马提了上来,这要是月姐姐出了点什么事儿,他要如何回去向殿下交代。此刻心急火燎,他恨不得自己能飞起来。 ………… 柳月随着二人一路前行,翻过了两座山,终于走出山间密林,走到了宽敞的大马路上。 与她随行的二人一路上也一直不说话,只顾赶着路,这一路未曾停歇,就急着赶路。在路上,柳月还是忍不住向他们询问道:“现在战事如何了?” 她虽对于打战的事不懂,但是她关心的战场上的世诚。 “打到加关了,等将通关收回,再请陛下定夺。” 在柳月前面给柳月牵着马儿年长些的那人答道。 “那世诚现在在何处?” 上次临走时听他说要去江州,即战事未了,自然不可能回去望城。那他会在那个边城里呢? 牵着马的人略作沉默,并没有马上回答。 柳月看着他,只有背影,看不见那往前的脸究竟如何,只是迟迟没有得到回答,柳月便又看向一旁与她并路骑着马的另一人。 另一人约莫十七□□的样子,比牵马的人看上去要小五六岁。从现在至今,都是那个年长一些的在与柳月搭话,另一个并未有过任何发言。 此刻他见柳月看了过来,只匆匆看了柳月一眼,便目视前方,依旧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这时,前面的人终于回答了,很简单的一句,只有三个字。 “在加关。” 柳月没有在询问了,既然知道是去加关便行了。 ………… 到了傍晚时分,柳月随着二人来到了一个小镇上,是个比浅滩镇还要远很多的小镇,柳月从未到过,但是听说过,名叫清水镇。 过了清水镇便是怀州境内了。这是听他们说的。他们说加关在怀州,瑶城在江州,通关在凉州,这三个地方都在西境这一处,只是分别向东向北向南。 柳月从未出过远门,自然不清楚这些,所以听完后她也并不是很懂,只是“哦”了一声,表示她还是认真的听了进去。 天色渐暗,几人在镇上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吃过晚饭,洗漱完毕后,柳月准备去趟茅房便好歇下了,明儿赶早好启程。可她刚出房门便被吓了一跳。她房间门口的边上站着一个人,不经意间便吓了她一跳。 “肖大哥,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余路饭后随口问了两句,柳月已经得知了二人一人姓肖,一人姓童。如此一路上也方便有个称呼。 “保护姑娘安全。” 他站的笔直,面无表情的回道。 “不用,你去休息吧。” 这样子柳月还真不习惯,她一个乡里人,哪里需要人如此待她。 没有回答了,但人却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宛如雕石。 “真的不用了,你去休息吧!” 柳月再次同他说道,但却没有任何作用,人依旧站在那儿,没有答话,也没有一点要离开的迹象。 柳月不管他了,先去了茅厕,回来时还是又叫了一遍他回去,依旧没有用,如此便也难得再多言,只是转身关门时确定将门栓栓好才安心去睡了觉。 这一夜睡的不并踏实,出了门儿睡不惯,外面有人也睡不惯,半夜时分,她还因为外面的动静醒了一会儿,正是两人轮流交守的时候。 柳月没有做声,直至夜深沉静中浅浅睡去。 第二日,街道上还有雾,街道两边的店铺都还未开门,三人便已经出了客栈。 柳月不知,就算急着赶路为何要走的如此匆忙,早饭都只吃了一个馒头。她忽然想起在浅滩镇那日,与世诚在一起的那晚,第二日也是这么早就起来了,但只是因为那日情况特殊。一想到那晚,柳月的心便忍不住跳动了起来,又带着一丝丝的羞涩在脸上,这会子,刚想到了一点什么东西便又忘了脑后,心里就只有那个人。 ………… 三人走后不久,晨雾渐渐散去,街边小摊小贩渐渐摆满。街道上出现两道身影,一个高大一个瘦小。 “师父,都找遍了也没有,我们会不会来迟了?或者我们找错方向了。” 小个子问大个子。 “不会,这里是往江州怀州凉州必经之处,可能是我们来迟了,或者在哪儿错过了。” 大个子回小个子。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大个子沉默,目露思索,看来他心里还未明确方向。 小个子道:“反正不可能是去怀州,殿下在怀州呢。只有江州和凉州了,那到底是江州和凉州哪里呢?”小个子也没了方向。 “师父,我们去哪方?”小个子问着大个子。 过了一会儿后,大个子指了指自己脚下正前方的路。 小个子看着大个子指的方向,一脸吃惊,似乎并未料到。 ………… 怀州加关。 加关口军营,将帅营帐内。 帐内案桌前坐着一个身穿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的男人,男人正在认真的看着桌上的图纸,在男人身侧站有一男子,男子一身玄色窄袖长袍,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五官俊美,气质优雅。 “通关是我国最重要的边防城地,居流山之高,易守难攻。加之以前崠国常年来犯,为防止外侵,通关城墙铸的坚不可摧,通关周围又一片荒凉平原,无法伏兵,若强攻,必损失惨重,仍未必能成功。” 站在一侧的男子与坐在桌前的男人分析着目前的形势。 男人神情严肃,眼里一片沉思。对于打战这事,每一步他都走的艰难沉重,因为每一战下来,流淌着的都是兄弟们的血液!他必须谨慎。 他放下手里的图纸,揉着自己的眉心,问:“通关有何动静?” “暂无动静,但想来他们肯定做了不少准备,毕竟通关是最后一个关口,若是打了回来,崠国退回西北,我们一股进军,还可以拿下崠国几个要塞。” 男人否定了他,“不可轻举妄动,崠国地势与我玥国大不一样,冒然进军,若我国士兵水土不服,势必会被反打回来,到时损失更多。眼下只考虑如何拿回加关,待加关夺回之后,再请陛下定夺。” 一旁的男子一怔,看着男人,用无奈的语气说道:“陛下不就是你父皇么,说的那么生疏。” 世诚没有做声,又专心看向了桌上的图纸。只道:“再观察几日,若是敌方无动静,不妨先静观,待有了时机再发兵。” 男子却认真的看着世诚的脸,眼光里有疑色。 世诚看了他一眼,“怎么?” “三哥有心事。”他直接说道。 世诚没做声,只低头看着桌上的图纸。 他道:“跟了三哥这么久,三哥是否有心事邵青难道还看不出来?三哥的心思不在战场上。” 世诚没有否认,他派人去接了柳月,想着不日后便能和她见面,他便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这一别将近半年,叫他如何不想她! 一旁的邵青却是在这一刻不掩脸上的悲痛,“三哥派冷蝉去接那女人了?” “是你嫂嫂。”世诚语气冷淡的纠正到。 邵青沉默不言,转身离开。 世诚看着离开的邵青,皱起了眉头,月儿虽生在山林乡间,但却质朴善良,难道要他接受月儿就真的那么难吗? ………… 柳月跟着二人一路走来,这一路过去,路上树木渐少,虽是阳春三月,但这方似乎并不像家乡那般山高树木葱翠,就连河水不曾见过几条。在清水镇时都还好,这出了清水镇不过半天时间,怎么感觉就像走进了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柳月看着两边的风景,虽然略显荒凉,但却也让她好一阵观看,毕竟从未出过远门儿,难得一见这样一眼望去平平坦坦的景象,好一片宽口辽原,倒是让她这个山间女子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震撼,心胸也随着此间旷阔了起来。 “肖大哥,大致还有多远到加关?” 柳月问着在他前面牵着马的人。 “快了。” 他只回道,脚下步履匆匆,不曾停歇。 这个回答柳月并不满意,但知道他们都不喜说话。便也没有再多问了。 差不多到了下午时分,途径一个村庄,柳月想歇息会儿,可柳月看二人并没有歇息的意思,还在往前赶着,但她实在是饿了,又有些内急,便叫住了他们。 “肖大哥,我们休息会儿吧。” 他们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并没有立即同意。柳月见状,这才又接着道了出口:“我想借茅厕解手。” 二人听闻便同意了。 马儿栓在小村路边,年少一点的那人看着马,年长些的那人随柳月进村。寻了家老婆子家中,柳月得了个方便,又向老婆子顺带讨口水喝。 老婆子一个人住,老伴去世了,儿孙都另起了家,但都在一个村,离她住处并不远,也能时刻照应着她。老婆子佝偻着身子,头发发白,满脸皱纹,看样子没有百岁也有□□十岁了。 柳月小心翼翼的接过老婆子递过来的碗,连忙道谢,一口气喝了一碗水,这一天都在外面晒着,她也早渴了,只是不好一直叫那二人,能忍便忍着。 老婆子接过柳月递来的空碗,张着嘴,说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话。 许是因为牙齿都掉落了的原因,又因老人家气虚声弱,亦或者是地方口音不同,柳月听懂了一些没听懂一些,但大致上她还是听出来了什么意思。 意思是老婆子问她怎么会和外面二人一起来到这里? 柳月便向她回着说是来探亲戚的。柳月不知老婆子能否听懂,但不一会儿老婆子回的一句话证实了老婆子还是听的懂柳月的话。 “这边到打战啊,你一个姑娘家的,虽然有两个人作伴,但也不安全,要小心啦!”老婆子好心与她说道。 柳月笑笑,道:“我知道,这边刚平定不久,没事儿,我……我亲戚就在加关城里。” “加关啊?”那老婆子重复着,用疑问的语气向柳月再次询问着。 柳月点了点头,“是啊婆婆,不知道这里离加关还有多远?” 老婆子这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对她摇了摇头,挥着手,“你们走错方向啦!” 柳月一脸不解,以为是老婆婆并没有听清楚,或是说了糊涂话,这世诚专门派人来接的,又怎么会走错方向呢? “婆婆,我们是要去加关。”柳月再次同她说道。 “是啊。”老婆子再次回道:“加关不在这方,我们这属凉州境内,再过去半日就要到通关了!通关如今被崠国占去了!去不得了!” 老婆子身在这战乱之处,年纪虽长,但对这些事还是知道的很清楚。柳月听到老婆子的一番话后当时的那瞬间还是懵懂的,那一下并没有什么感觉,话是听进了耳朵里,但并未往心里去。 只是在老婆子转身放了碗去,看着老婆蹒跚而去的佝偻背影,她静心一想,忽然发觉一路上诸多的不对劲儿。为何如此急着赶路?为何要轮流守着她?为何一路上他们都不说话? 如此想来,细思极恐! “柳月姑娘,可好了?准备要走了。” 屋外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柳月心里一颤,整个心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后背只觉一片寒冷。 “你同伴叫你呢~”老太婆在另一个屋子里都听见了,他以为柳月没听见,替外面的人告诉着柳月。 柳月手心冒了汗,这会儿子再听着这声音彷如洪水野兽,让她心里只颤。 “柳月姑娘。”屋外再次传来叫唤。 柳月提着心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害怕这一瞬都出气不赢了。 “柳月姑娘?”外面再次叫道,然后便是脚步靠近屋门的声音。 柳月这下更是慌张了,心里砰砰直跳,强力撞击着胸口,一颗心仿佛要蹦出胸口那般,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月鼓起了勇气,回答着他。 “来了。” 柳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使自己声音听着与往常无二。 “肖大哥久等了,就来了。” 得到了柳月的应答后外面没了动静。柳月松了口气,想着若是此刻是世诚他当如何,如此一来,她变渐渐放平了心绪,她不能慌,既然知道他还安好,她要去找他! “婆婆,我走了。” 柳月走到门口,对着另一屋里低着头,搓着面粉的老太婆道着别,老太婆只专注着手中的事,但依旧用含糊不清语言与柳月回别着,“自己小心点啦!” “好的,谢谢婆婆,走了。” 再次与老婆子道别后柳月打开门走到了外面。 肖姓侍卫守在门外,柳月一出来的时候他便上下将柳月打量了一遍,确定无异常,才和她说话。 “若是不快点,到加关就要夜半,或者明日去了。” 柳月没敢看他,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心情,怕在看了眼前人的那一瞬崩塌,柳月往前走着,后面人跟着。 柳月轻声与他说道:“既如此,不妨寻处地借宿一晚,省得连夜赶路,露宿山林间,我看此处便可。” 侍卫略作沉默,后回道:“据我所知,前方不远处还有一村落,若是我们到了那里,天色暗了,便就在那处借宿一晚也可。” “这一天倒是乏了,我们不妨就先在此处暂歇,明日一早再赶路。”柳月再次同他说道,已经知道前面不是加关,她自然不想再往前去了,也害怕再往前去。 “还请姑娘屈尊,劳累姑娘了,三皇子正等着姑娘。” 柳月还想搏一搏,“我实在是太累了,想歇息会儿。” 那肖姓侍卫在此刻认真看了柳月一眼,竟不再说话,柳月被他盯的心里发毛。 “姑娘请吧。”那侍卫言语变得不容否置。 柳月不敢再说话,她怕言多必失,总之不能和二人撕破了,不然她定无处可逃,她需要平复心情,静着心,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伺机而动。 柳月上了马,三人继续前进,随着前行日头渐渐偏西,西边那一块儿的山头已经染满了红霞,最后一点阳光不一会儿便会消失。柳月看着那一点一滴渐渐逝去的夕阳,心里也渐渐更加紧张了起来。 这连途都没个村落,林稀木少,又没得个躲藏处,该往哪里去?又该怎样去?柳月心中一片荒凉,突然间她觉得好无助,连一点反抗的心都没有了。 可想到世诚,她又有了决心,这么久了,本来以为就快要见面了,可没想到却是这样的,难道真的不能再见了? 柳月心中伤感,害怕,可她还有寄托,她想他,她要见他,所以她要好好的,去找他。 再往前走了一段,远远的可见一条河流绕在两山脚下,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泛着粼粼波光。柳月被那河水耀了眼,心中却突然有了着落。 这是柳月自往这边以来见过的第一条河,甚至还算得上是一条大河,河面宽广,河水绿莹莹的一片,深不见底。但这河流比较急,可能是因为此处地势造就,多嶙峋岩石,也就注定了河水多波涛汹涌。 夕阳落的快,另一半的天空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一片深蓝。 柳月看着如此,便鼓起了勇气,开口说了话,“肖大哥,我们歇息一下吧,我想解手。” 男子转头看向她,柳月屏了气,镇定着心神,面上平静,又缓缓与他道:“刚才在老婆婆哪儿喝了太多水了,倒是误事。” 言罢柳月低下了头,还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那好。” 肖姓侍卫同意,扶了柳月下马。然后他们二人就地休息,掏了干粮来吃,柳月则找了条能插足的道,下到了山下。 二人只看着柳月往山下的背影,并没有跟来,只当她去找地方解手去了,况且这片山没有什么树木,多是山岩,她肯定是要找个隐蔽些的地方去的,再说那山下是一条急流的大河,她一个小姑娘能往哪儿去。 可他们没有想到柳月要去的,就是那条大河。她在地上跑还不如在河里游来的快,从小身在大河边上,水性自然是极好的。只有在河里,或许她还能躲过二人。 二人在上面吃饱了肚子,又等了一阵,还不见柳月上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哥,她怎么还没上来?” 年少一些的那个向年长一些的人问道。 年长一些的男子皱起了眉,感觉到了不对劲儿,他慌忙起身向着山下跑去,另一个紧跟其后。 二人匆忙的脚步带落着山石,等二人到河边的时候,夕阳已经落下,河两边竖着山体,到了河边比上面更暗,眼前一片朦胧,四处望去,河水流淌,水声震响山谷,哪里还能看到人影。 “坏了……”年少一点的一脸绝望,好似丢了全家人那般。 年长一些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同样难看到极致,“找!”他并不放弃。 二人因水性不佳,加之河流湍急,天色渐暗,河边山势陡峭又无法行走,便又上到了路上,驾着马儿沿着河流下方奔去,希望在下方的地段能拦截到柳月。 柳月顺着河流一路漂下,因为河水太过湍急,她虽水性好,但人力之下却也只能顺势漂泊。只是这过程中难免撞上河中的岩石,撞的她浑身疼痛。幸而还是在她极力避免的情况下,若不注意,不是撞个粉身碎骨重则也是伤残。 春日夜里的河水还是很凉的,特别是一直在河水里,只会越来越觉得冷。她下河的地段山体陡峭,一路下来河两岸无法攀岩,幸而她选择了刚才那处下河,不然前方很长一段地都下不到河边,她可能就无法逃脱了。 柳月很冷,很乏力,天暗了,她也很害怕。若不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她不可能下到这样的大河里,不熟悉的地段,不熟悉的河水里有多少危险,她这个从小身在河边的人在清楚不过了。 终于在忐忑之下过了那段急流,下面的河段是平缓宽阔的,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最糟糕的断戈。 河水静谧了下来,月亮也出来了。河两边幽森阴暗,不时有虫鸣蛐叫,已然到了一段杂草丛生的地带。 柳月实在是无力了,打量了两边,都是笔直的山体,无处上岸,便翻了身来,让身体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幸而这段水面平静,适合她静漂下去,再游也是游不动了。 身子浸在水里,耳边也是河水,只有眼睛鼻子嘴露在水外,柳月静静地看着夜空,看着夜空中的月亮,她想哭,眼里夹着泪,心里想着他。 想着想着,便恍如看见他出现在了夜空中,看见了他,她才忍住了眼里的热流。 可随着水流缓缓地流逝,在水里这么长时间,她太乏,太冷了,嘴唇都已经冻的发紫,一片晕眩袭来,她竟然想睡了…… 从下午开始,她就一直提着心,害怕着,她太紧张了,到现在是真的累了,或许睡着了,就不害怕了。那股浓郁的疲乏感袭来,实已无力控制,柳月缓缓地闭上了眼。 ………… 夜空幽静,山谷之间静静地流淌着一条河流,连绵狭隘的山谷从东向西渐渐变得宽阔,直至一处,河流的北方有广阔的辽原。而在这处的河流里似乎有一人身在河里,看他动作,像是在河水中洗澡。 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可见那赤露在外的上身强壮结实,肌肉饱满,确定无疑那是个男人。 正这时,上流隐约漂来了什么,男人定睛看着。是衣物? 但等离的再近了些,他目光一凝,眼神犀利警惕,仿佛草原冬夜的狼。 他看着一身绿衣的女子静静浮在河面,缓缓漂来,直至他身前不远,他看清了女子那闭着眼苍白的脸,和泛白发紫的唇色在月光下都隐约可见。 男人神情凝重,眉间微皱,他目光凝聚一直盯在水面上绿衣女子身上,但未有任何动作,就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绿衣女子缓缓漂下,直至绿衣女子即将完全从他身前漂过,他突然伸手,抓上了女子的手臂。 “活的!~” 这一声寒冷低沉从齿缝中发出,带着怒意。 柳月一惊,从深睡中被那寒冷盛有怒意的声音,以及手手腕间的疼痛惊醒。 柳月还没看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也没听清他究竟说的什么,只以为是二人追了上来,吓的她连忙翻身就想向钻入河里遁去。但手间那道力量大到让她挪动不了分毫。柳月慌乱之下便张口咬了上去。 那一口拼尽全力,黑夜中一道热流自齿缝间流出。男人吃痛,但却并未收手,只一脸愤怒,伸出了另一只手直接掐在了柳月脖子间,硬生生的将柳月自水中举了起来。 就一只手,像举一件物品那般轻松,手上的痛疼袭来,男人脸上愤怒丝毫不减,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咬这一口,那只掐在柳月细长脖子上的手指渐渐缩紧。 柳月张大了嘴,双手奋力的扣着那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大手,那却没有一点用,根本撼不动他分毫。 难受的声音自喉间发出,从柳月那张着的嘴里传向夜空。那原本冷的泛白的脸,在这一刻变得通红,然后又从通红渐渐变得更加苍白。 无法呼吸,柳月再无力挣扎,渐渐地垂下了自己的双手,就在这一瞬,她以为自己就要死去的一瞬间,那只要命的手突然松了开来。 “哗!~” 一声巨响,河面水花四溅,柳月从刚得到一口呼吸又到了另一个令她窒息的地方,冷不防之下她在河里呛了几口水,还没等她爬起来,便被人一把抓住衣服给捞了起来。 “说!干什么来的?” 男人揪着她,目光凶严。 柳月呛咳了些水出来,喘着大气,这会儿早已清楚了眼前人并不是那二人,但却比那二人更可怕。只是这人与自己无关无仇的,好生说话,应该不会为难自己。 柳月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清楚的说出了两个字:“路过。” ………… 黑色的骏马奔驰在原野上,马背上的是一个灰衣汉子,那汉子一只手里拧了个人,是个一身绿衣身体瘦小的女子。女子被他揪着衣服,提在手间,像一具失去生命的尸体挂在马背的一边,在疾驰的夜风中垂落的长发和衣裙一同飘摆着。 黑马从远边暗处渐渐行到灯火通明地方。那是一片置有无数营帐的地方,待那马儿到了外营一处帐篷外,马背上的人拉了缰绳。 帐门口一妇人远远地便看见来人了,她迎了上去。一脸笑呵呵,“将军这是从何而来啊?”她问这话,眼光却落在汉子手里拧着的人身上。 壮汉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下了马,提着手里的小小人进了账,然后将人像扔东西一样将手里的人扔了在了地上。 柳月一声痛呼,在地上蜷缩起了身子,她闭着眼,抱着头,狼狈不堪。 壮汉看了一眼被他仍下的女子,她闭着眼双手抱头挡了一半脸,只看见了另一半露在外面惨白的脸,惨白的脸上忍着疼痛透着倔强。 他转身出了账,到账门口时,他才说话,“穿着像玥国人,交给你了,查清楚,过两日来给我答复。” 妇人非常清楚壮汉的意思,连连点头,笑着应好。 听着帐外的声音,柳月心中甚凉,她将头埋在了臂弯,眼泪落下与浸透衣裳河水融为一体,她伸手摸入怀中,那一块温润的暖玉在胸前,她将它握紧,整个人渐渐抽泣起来,她想他。 逆流而上 数百营帐搭建在广阔的原野上, 着装整齐的士兵遍布营帐各个角落。一位妇人迈着匆忙的步伐绕在营帐之间, 最后她走到了一座较大的营帐前。营帐前站着两名士兵,妇人向着其中一个说道:“麻烦通报将军一声,朱莱有事求见。” “请稍等。” 一人答道, 进了帐中通报,不一会儿那人出了来, 与那妇人道:“请。” 妇人提裙踏上了木台,撩帘进了帐中。 帐内宽敞, 一条红毯自门口起一直到帐内中央木桌的前方, 帐内两则分别置于四张长桌。但此刻除了帐中站立的两人外, 并未有第三者。 当然,刚进来的妇人算是那第三者。 妇人上前,在离二人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立, 她看了二人一眼,对着二人分别鞠躬有礼叫道:“慕王爷,多伦将军。” 一身玄色长袍的男子只看了一眼身旁灰衣壮汉, 然后背起手,等着他将眼前的事处理完。 “说。” 灰衣壮汉语高气中简单问道。 妇人自怀中掏出一块玉来递到灰衣壮汉身前。 壮汉看了一眼,伸手接过。 妇人道:“问什么都不说,但是从她身上找到这个玉, 上面刻了个玥国字。找到这玉时她牢牢护住, 看样子应当很珍贵。” 灰衣壮汉手里拿着玉转了转, 看了看, 看到了玉上的那个字, 他身边的人同样也看见玉上的字。 “诚?” 身边玄衣男子念道。 “王爷识得些玥字,多伦却不识。” 玄衣男子伸手,灰衣汉子将手里的玉递了过去。 玄衣男子将玉拿在手上反复掂量了几遍,最后神情严肃,“这是独山玉,上好的独山玉只有玥国皇室才有。”他又细细摸着手上的玉,“这块玉品质极好,玥国皇室中能够拥有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玄衣男子眼神突然犀利起来,“这玉从何而来?”他言语间变得激动起来。 灰衣汉子答道:“昨晚遇到一个身份不明的玥国女子,我将她带回了来审问。” 玄衣男子猛然看向灰衣壮汉,眼里有精光。 “梁成博说要送来一个女子,是一个对祁禹来说很重要的人,按理说昨晚就该送到了,但却迟迟未来。不是梁成博戏耍我们,就是中途出了什么乱子,难道就是这个女子?” 灰衣壮汉眼中并不清楚。 玄衣男子急着对妇人说道:“带我去看看。” ………… 简单略小的帐篷内,柳月又冷又饿,缩在角落里。她的玉被人拿走了,她现在很伤心,那是她对他唯一的念想…… 柳月低头含着泪,帐门被人拉了开,柳月抬起殷红的双眼,进来了两个男人,一个是昨晚上的那人,还有一个走在前面她没见过的人。 那走在前面的玄衣男子看着柳月,在柳月身前蹲下了身,仔细打量着她。 “祁禹是你什么人?” 柳月摇头。 “玥国三皇子是你什么人?” 柳月微微一怔,依旧摇了摇头。 玄衣男子就看着她,不一会儿后嘴角勾起了笑,他起身。 “看住了,客气点,别死了。” 留下这句话后他转身离去,灰衣男子多看了柳月两眼才跟着出去。 二人走后妇人丢了一个冷硬的馒头给柳月。 “吃吧,可别饿死了。” 柳月拿起那冷硬的馒头,低头垂泪,缓缓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从昨晚到今日此时的第一口粮。 ………… 通关城方圆百里之处有一片荒凉山地,山地之间零稀立有几棵横七八竖半凋不残的大树。其中一颗大树下横竖躺了两具尸体,尸体周围是一片血泊,而在那血泊边缘,站有一身材高大的男子。 男子一身黑衣,一只残臂,腰间挂着刀鞘,而他唯一一只手中此刻正拿着一把染满鲜血的刀,他将刀上的血在两具尸身上擦了干净,转手间长刀入鞘,然后他转身,缓步走向站在三丈之外的少年。 少年一身藏青色短袍,灰色的长裤,黑色的长靴。 “师,师父……” 少年看着走来的男人瞪目结舌,不由的干咽了一口水。少年脸上有未散去的惧色和渐渐盛起的敬畏,最后变成了满满的震惊。 “师父!” 男子从少年身边走过,少年再次叫道,声音有劲,同时他连忙跟在了男子身后。 师父教过他几招,但都只是皮毛,不过防身可用,就他拿来和场地里的兄弟对招都还不够用,更不用说上战场杀敌了。 今日,是他第一次看见师父拔刀!是他第一次看见师父杀人! 不过今日过后他对师父的看法有了巨大的改观,那个刀法之快,取人首级之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男人,不止让他敬佩,如今,更是让他存有畏惧! 少年跟着男子走到了山地边上,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荒芜的凉山边格外分明。二人站在山上看着山下,山下远处流淌着条河流,山的那边转角之处隐约可见有平原。 “柳月姑娘既然从二人手里逃脱了,自此而下,便只有通关了。” 男子终于说了话,目光落在的是山那边转角处的一丢平原。 少年看向他问道:“师父,我们可是要去通关?” “不管是哪里,都要将姑娘找回来。殿下教给我的任务,人死之前一定要将它完成。” 男子声音沉稳有力,他说的话飘荡在山谷之间,也飘进了少年的耳中。 ………… “我要送给祁禹一份大礼!” 玄衣男子坐在桌前,毫不掩饰脸上的兴奋。 站在一旁的灰衣壮汉看了他一眼,只保持着沉默。 玄衣男子将一块通体莹润的白玉放在桌上,炙热的目光落在那玉上。 “都说玥国三皇祁禹战无不胜,为人刚正,心似铁壁,亦没有软肋可寻。”男子嘴角间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到底也还是个人吶……” 灰衣壮汉再次看了玄衣男子一眼,依旧没有做声。 “多伦,你如何看?” 玄衣男子终于忍不住问到他。 灰衣壮汉答道:“多伦只会打仗,只相信自己手里的长刀。” 玄衣男子眉头皱起,眼里有寒光,“你不相信梁成博?” “当然。”灰衣壮汉即刻答道:“一个只会在背后玩弄权术的小人,当然不值得相信。” 玄衣男子略作沉默,“如今当朝,又有几个不会玩弄一点小权术?” “但那种在自己国家纷战之际还在背后捅自家刀子的人,若是我多伦,绝对不相信他,也不屑于相信他。更何况,梁成博到底还是他国人,就算为了一己私利与我们合作,也不可能不顾自己往后的一切。保不准会在背后对我们动刀子。难道真的要将数万士兵的生命放在一个不知道分量究竟如何的女人身上?” 灰衣壮汉说了一大堆,最后重复了一句话。 “我多伦打战,只信自己手里的长刀。” 玄衣男子拿起了那块儿白玉,指间在白玉上摩挲着,他低眉垂眸思索着。 “梁成博想用这个女人除掉祁禹,同时与我们换取通关附近几个小城镇。这样他不仅除掉了自己的心头大患,取而代之的同时又能拿一点小成就向玥国皇帝请攻。好算盘!只是……” 玄衣男子顿了顿,目中有疑光:“只是这个女人真的就能搬倒祁禹?” 然后他看向灰衣壮汉。 灰衣壮汉接到他投来的目光,只答道:“多伦不知,多伦听从指挥上场打战,这些事需的王爷自己拿量。” 玄衣男子手指轻敲着桌子,他还在掂量。 “梁成博心有小计,但心胸狭隘,胆小怕事,不足畏惧。倒是祁禹……你和他交过多次手,你怎么看?” 玄衣男子复又抬头看向灰衣壮汉。 灰衣壮汉目光凛冽,认真的回道:“刀法不错。” 玄衣男子:“……” 虽是一个战线上,但到底是为人性子大有不同,玄衣男子不再询问他的意见,“我们与祁禹打了多年的仗,多败少胜,此人骁勇善战,无所畏惧,被玥国人民称之为战神。也正是因为祁禹,我们才几番止步不前。若是除掉此人,亦除掉了玥国大半壁的江山。” “梁成博不足畏惧,但不可不防,他说这个女人重要,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突然,他抬起头,叫了外面的人。 “来人!” 一个身穿铜甲的士兵走进,在他面前行了礼,恭敬的站着。 玄衣男子将桌上的玉拿起伸到前面。 “去,将此物派人送到加关给祁禹,叫祁禹两日后单人来孤凉坡,我在坡上等他。” “是!” 侍卫应到,双手接玉,退了下去。 灰衣壮汉只看着,没有说话。cncnz.net 玄衣男子却有自己的想法,若是祁禹真来,他便要他葬在孤凉坡上,若是不来。那便是梁成博戏弄了他,他到时自然会再向梁成博讨来。 ………… 一日后,怀中加关。 男人等了三日,没等来她人,等来的却是一块玉。 男人手中紧紧握着那块白玉,力量之大,几欲将它捏碎。 “来人!” 他高声叫道,声音里有不可抑制的愤怒。 在他音落之际便上前来两名士兵,等待着他的发落。 “杀了。” 简单的两个字透着嗜血的愤怒与浓浓的杀意。 那送信的崠国士兵脸色巨变,但却未有半句求饶,任凭二人脱下,消失在了大堂内。 男人手里紧捏着玉,脸色阴沉的可怕。 “三哥,你不能去。” 一旁的男子看着男人的脸色,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在旁阻止着。 然后这并没有用,男人转身,疾步走到了里堂,披了外衣,拿起了长刀,心急火燎的直冲向外面。 男子连忙跟在其后,在其身边急着大声说道:“三哥你不能去!此去凶多吉少!” 男人罔若未闻,直冲冲的向着前,只冷道:“我出去一趟,你们谁也不许跟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 一匹黑色骏马自加关城而出,像一道疾风奔腾在荒凉的原野上。 加关城墙之上,一身月袍的男子看着城下那道渐渐远离的身影,他双拳紧握,满脸悲愤,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原野边际,男子悲愤的脸上双目渐渐染上一片猩红。 “疯了!” 他痛道,转身离去。 加关口军营内。 一身银甲的秀气少年,腰挂配剑,手持玄铁令牌。他站在营中高台之上高声道:“飞鹰铁骑队听令!” 数千士兵集合,整齐庄严的并列在少年面前。 此后,无数马蹄嘶鸣声响起,宛若山洪泻下的巨响声自加关口响起,一路至加关城外荒原的边际。 这一路马蹄飞扬,震动山河。 ………… 通关虎口处落有数百营帐,其中外围角落的一帐篷外走来了身灰衣的壮汉。 帐口,妇人笑呵呵的叫道:“将军。” 灰衣壮汉挥手一抛,一串琉璃珠子飞向空中,妇人眼疾手快,一把接了住。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妇人手里捧着珠子,一脸喜悦激动,连连道谢。 “不过是战后缴的一些玥国物品罢,对我无用,送你便是。”言罢,灰衣壮汉直径走进帐内。 帐内,消瘦的身影卷缩在角落里。身上的衣服从河里到现在干了大半,还透着湿润。她脸上泛着异常的红润,嘴唇泛白,眼神无光,整个身子在隐隐发抖。 灰衣壮汉在她身前蹲了下来。仔细的看了两眼她,虽然此刻眼前的女子看着憔悴狼狈,但那一张清秀的小脸,秀气的五官依旧可见。但就这样的姿色,在他崠国也不算得上上品,在玥国应该更是一抓大把才是。 究竟是怎样的魅力才能吸引起祁禹的关注,他很好奇。那个与他交战了数百回,从十几岁一直和他打到二十多岁的男人,这次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来么? 虽是敌人,但他可能比他们自己人还要了解他。若他真上了心,那么他就一定会来。 灰衣壮汉站起了身,又走了出去,来此一趟的目的,似乎就只是为了好好看上两眼柳月,并未说过一句话。 看着那抹消失在帐口的身影,柳月又撘下了眼皮。柳月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究竟多久了,她好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头痛欲裂,她只想睡觉。 眼睛一闭,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日午时,弱阳穿透云层洒落大地。孤凉坡上荒凉无物,一人骑着黑色的骏马缓缓踏上坡来。 此刻孤凉坡四周已经埋满了伏兵。男子从踏入孤凉山附近便已经察觉到了周围埋伏着的人,但他依旧往前,目中是一无所惧。 黑色骏马爬上了坡顶,数百人马早已在坡上静候多时,百人之前的两名将领静看着此时出现的男子,各自目光不同。 男子孤身一身马踏缓步而来,在离百人十丈之外停了下来,他脸上镀了层霜,目光寒冷,整个人行来,宛如凛冬忽至。 男子看着众人,声音冷如冰河,“我来了。” ………… “醒醒!~醒醒!~” 焦急又刻意压制的叫声响在耳旁,柳月还在沉睡之中,被这声音叫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脚边不远处躺着的那个守在自己几日的妇人。 然后再往上看,落入眼前的是两个身穿崠国士兵服的男人。 二人围在她身边,一个大个子,一个小个子,其中那个小个子柳月发现自己竟然认识!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柳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时之间还没晃过神。 那男子见此,又叫道:“月姐姐,是我,我是连波。” 真的是连波弟弟! 柳月心中顿时欢喜,疲惫感一扫而过,柳月慌忙自地上坐起了身子,激动的再次确认:“连波弟弟?” “是我!” 柳月眼里含了泪,“真的是连波弟弟!”这一刻她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是我!”向连波重重的点了点头,放低着声音,然后拉起了柳月的手,“月姐姐,等会儿再说,我们先救你出去。” 柳月忍着泪,点了点头。 崠国虎口今日营帐内的士兵较往日略少,因为一半的士兵已经被调到孤凉山了,守在营中的士兵有不少,但是将帅却没有一个。 二人进来之时就已经解决掉了附近几个营帐的守卫,现在带着柳月出来一路无阻。但终究不可能做到毫无痕迹,在三人刚刚走出大营不远外,营中传来一阵击鼓声,守营领卫召集着士兵,众多士兵牵了马,向着三人方向追来。 虎口营外连着河边的道,一路都是平原,三人身影无处躲藏。两匹骏马奔腾在平原之上,柳月坐在向连波身后,紧紧抓着他。 听着身后越来越响亮的马蹄声,向连波神情严肃,与柳月交代了声。 “月姐姐,抓紧了!” 柳月心中一紧,将他抓的更紧,少年手中扬鞭一挥,胯.下的马儿向前一路狂奔了起来。 ………… 孤凉山上。 “静候多时。” 数百士兵前,骑在马上的玄衣男子与独自一人出现的黑衣男子打着招呼。而他身边的另一个灰衣壮汉却只保持着沉默。 黑马上的黑衣男子不领情,只冷道:“人呢?” 玄衣男子也不急,只啧啧叹道:“不想被称为玥国战神的三皇子也有如此冲动的时候?可不像以前的三皇子了。以前的三皇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处事不惊,如今,只一块玉,便只身前来。” 他似乎很吃惊,一脸意外的表情。 黑衣男子冷眼看他,紧握了手里那把黑色的刀,那瞬间一股肃杀之意从那把刀身开始凝聚而出,渐渐笼罩着他整个人。 那把被他握在手里的刀,长三尺有余,宽三四寸。刀柄三拳之握有余,乌木刀鞘上刻着的丝丝纹理,像缠绕的祥云,又像奔流的无数溪流。这些纹理日光下宛如渡了一层银,折射出道道炫目的光,一点一滴连成串,在人眼眸的转动下不断的强弱变动着,宛若一条条灵动的小溪。 那是玥国至宝,魁刀。 传闻玥国三皇子十八岁那年,曾战胜杀了周国无数敌将,玥国陛下大喜,便将至宝魁刀赐与。此后三皇子更是持此刀斩杀了余国号称战神的大将乌迪曼,从而取代了战神的称号。 如今,他单刀匹马只身前来,无所畏惧。 玄衣男子被眼前孤身一人而来的男人气场所震慑,但他无畏。因为他人多! 今日,他就要一代战神葬在这孤凉坡上! 玄衣男子突然笑了,道:“既然来了?不妨请到我帐中坐一坐?自然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了。”说着话时他是一脸畅快的。 正这时远处山下传来阵阵击鼓声,从孤凉山上看去,山下是一片广阔的平原,最北边山脚那处,隐约可见落有营帐,那鼓声正是从那处响起,鼓声落后,马蹄声震响山谷,直直传来对面山坡上来。 山下河边的平原,两匹骏马狂奔在前,数百匹骏马追赶在后。这画面落入众人眼中,虽看不清人,但只要能看清那点,便都能猜想到大概。 孤凉坡上,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都凝住了。 黑马上的黑衣男子也不例外,但转瞬之间他便收敛了目光,阴沉的脸色变得淡了些。 玄衣男子见此却是眉头锁起,脸上浮现怒意。此刻他再无犹豫,挥手下令。 “杀了他!” 一声令下,数百士兵齐齐而上。 黑马之上,男子手中那柄黑色的刀已然出鞘! ………… 两匹骏马狂奔在河边的原野上,耳边疾风嗖嗖,疾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原本就头晕体乏的柳月更是在一阵颠簸之下恶心想吐。但这些她都能忍住,只是身后那紧追不舍渐渐赶来的骑兵让她心里慌乱。 沿着河道边跑了一段路,前方入眼的是山体小路。 “你先走!” 看着前方的路况,另一匹马上的汉子对着少年说道。不等少年回答,言语刚落,他便拉了缰绳,转身迎着数百骑兵,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刀。 少年回望了一眼,马背上汉子那宽阔雄伟的背影就此落入了他的记忆里。 ………… 玄衣男子看着眼前的画面满眼震惊。 黑衣男子站百余具尸体中,浑身占满了血,手里的刀尖还在滴血,那双杀意渐浓的寒眸看向了他,他心中一紧,慌忙叫道:“多伦!” 站在一边一直保持的灰衣壮汉此刻终于动了,他站到了玄衣男子身前。 灰衣壮汉看着眼前的站立在血泊中的男人,一脸冷肃,还不待他开口,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只见数千铁骑像一道阴云极速奔来。 灰衣壮汉见此与一旁的玄衣男子建议道:“王爷我看我们还是先行撤退吧,今日大军未到,营中又出了事,他日战场之上,多伦必全力而战取他首级!” 玄衣男子心有不甘,但敌方援军已到,军营中又出了事,眼下只有先行撤退。在数千铁骑赶到之际,玄衣男子带着埋伏于周边的另百人撤回了山下。 灰衣壮汉在临离开之前,将手中的长刀扛上肩膀,留下了一句话:“希望下次在战场上相遇你也能发挥出这样的水准。” ………… 数千铁骑赶到,当他们看到那个独自一人屹立在数百尸身中男子的背影时肃然起敬。 领兵的银甲男子下马走到黑衣男子身边,他看着黑衣男子一身的血迹,和此刻才显露出的疲色,心中莫名疼痛。 “三哥。”他叫道,声音低沉嘶哑。 世诚看向他,收了刀,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然后自他身边擦肩而过,走到了远处的黑马前,驾马奔向了前方。 银甲男子回首,看着他奔马渐渐消失。 ………… 从孤凉坡上直下,往来时的方向去,行到一处山坡下浅水河边,正好迎面碰来一匹棕色的马夸河而来。 两匹马相遇,黑马上的男子看着对面马上人,目光渐渐变得湿润,棕色马匹上少年身后那绿色的衣裳在风摆下隐约可见。 柳月胸闷头晕,一路闭着眼,还不知道为何停下了,忍了不适,她抬头看了眼前方。 这一看便如春秋四季交替,她怔在了此间。 那张熟悉的脸,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了眼前…… 不是梦,这不是梦,她还有疼痛,她痴痴看着眼前的人,终于不再只是出现在脑海里…… 男人湿润的眼眸里映的都是那张小脸,除了那张小脸,已经映不下任何东西,他下了马,目光不曾从那脸上有分毫移动。 少年下了马,同时扶了柳月下马。 柳月如他一样,从看见他的那一刻,目光便不再有分毫挪动。此刻二人的眼里都只彼此。 柳月看着他,缓缓向他走近。他又变回了一开始那样,一身黑衣,浑身是血,脸上长满了胡渣,看着疲惫沧桑了不少了。柳月含着泪,想他,念他,心疼他。 他看着她,渐步向她走来,她变得更加瘦小了,长发凌乱,脸色苍白,一身绿裳,美丽中透着凄凉,让他心疼! 二人走近,这一刻终于离对方只有寸步的距离。 柳月抬眼看他,一双杏眼里满是泪水,这一刻泪水决堤而下,滑满了脸颊。他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紧紧的搂在怀中,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 柳月双手环上了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再也忍不住的出声抽泣了起来。她哭的伤心,很伤心,她在他怀中抽泣着,含糊不清的道着:“我把玉弄丢了。” 语落她放声哭的更加伤心,男人眼里湿润,满脸心疼将她抱得更紧。 远处少年看着,眼角变得湿润了。 第 31 章 相逢之时太喜, 柳月只管紧紧抱着他, 满腹委屈化作泪水尽数落下,内心一片激动,已然不知后事如何, 只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柳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太多模糊不清的片段, 她一个人在漆黑无边的原野上奔跑,又一个人漂泊在冰冷的河流中, 最后见他走来, 正当她抓住他的时候, 他凭空消失在眼前,再细看之,周围一切都消失了, 只一片虚无,黑夜渐渐笼罩,双眼渐渐迷失, 恐惧漫漫渗入骨子里,那感觉太过真实,柳月吓的浑身一颤,猛然自梦中惊醒。 柳月手上用力, 不知抓的何物, 但却温暖厚实, 在她用力抓握之时, 那温暖覆上整个手间, 将她紧紧裹住。 柳月看去,只见一只大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随着那只手臂看去,她看见的正是梦里的那张脸,二人目光相撞,静静地看着彼此,不曾言语,一点一滴仿佛要将对方深深的画入眼眸里。 他目光温柔透着怜惜,当柳月哭昏在他怀中时,他像一个孩子那般慌张,心急火燎驾着马儿直奔加关,一路抱着她直奔医馆,看了大夫,熬了些药,亲自喂给她喝,大夫说了风寒体虚劳累过度,无大碍,休息一阵时间便可,他才放了心。但却一直守在床边,不曾离开,时时刻刻看着她,等着她醒来。 这会儿柳月终于醒来了,因梦里场景太过真实,太过悲凉,醒来看见眼前的人,心中悲喜交加,又觉的不甚真实,只痴痴的看着,不敢说话。 “做噩梦了?” 他轻声问道,伸出另一只手替柳月擦去额上虚汗。 熟悉的声音,温暖的手掌,当他替她将额上的汗抹去,收手再看她时,柳月已经红了眼眶。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柳月看着他,眼前的人神情憔悴,满脸担忧。她不想他为自己如此疲惫,便忍着泪水,只一双红红水润的眼睛看着他。 却不知她这个样子在他眼里看了更心疼,他将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然后说道:“好了,现在没事了,以后都不会让你再离开我身边了。” 柳月听着,原本忍了的泪水在这一刻毫无征兆的都落了下来,落湿了枕头。 他伸手替她拭去泪,满眼怜惜。 这时响起叩门声。 “进来。”世诚开口应道。 推门而进一个四十有几的大夫,他手里端着盘子,盘里是各色的药瓶。他将盘子放在了桌上,站在那儿对着坐在床边的男子行礼道:“殿下,药已经磨制好了。” 世诚点头,挥手示意他出去。 中年大夫行礼告退,拉了门出去。 世诚起身端了药瓶来到床边,再次拿起了柳月的手,替她挽上了衣袖,手肘间那一块青紫在嫩白的皮肤间格外显目,男人看了心疼。拿起了药粉,轻轻替她擦在了伤处。 柳月不觉得身上痛,只看着他专注心疼的脸,心里跟着痛。 从回来后大夫把脉期间,他便看见了她手上有伤,待大夫出去后,他稍稍查看了一番,竟发现目所能及之处的身上有着多处伤痕,无法想象她究竟经历些什么,男人怜惜心疼的眼里闪过一道不可察觉的愤怒,这次,他绝对不会再放过他们…… 他可以不在乎旁人,不在乎自己,但他不可能不在乎柳月。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碰着他的逆鳞! 静默无声中两只手臂上的瘀伤都擦过了药,世诚看着柳月,轻声认真的说道:“身上我看看。” 柳月心中虽已认定了眼前的男人,但毕竟还只是个姑娘家,又如何能在这白日里脱了衣服给人看。柳月垂眸,摇了摇头,细声回道:“没有了。” 男人面无波动,一点也不信。就手上都这么多伤,身上如何不会有一两处伤? 他道:“这是在加关口的军营,营中没有妇人女子,我不看看,还给谁看?”见柳月依旧没有回答,他又道:“大夫说你染了风寒还在发烧,等烧退了,我送你去加关城内,到时自有丫鬟服侍。” 柳月还在犹豫,倒不是有多不愿,实在是觉得羞涩,内心几度挣扎,终于是勉强提起了手,缓缓解掉了上身。但她还是觉得很害羞,便转了身,背对着他。 女子消瘦的身背露了出来,只一片葱绿的抹胸围在胸前,但这样的风景看在男人眼里没有丝毫别念,有的只是满眼怜惜与心疼。她瘦了,不止如此,还有身上那几块显而易见的淤青,这些都让他心疼! 他小心翼翼的将药粉涂上,生怕弄疼她。可当他指尖触碰上她身体的那一刻,柳月还是忍不住的微微一颤。 “可是弄疼了?”他在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柳月摇了摇头,其实并不是弄疼她了,只是她原本就紧张,这样看不见,不知道的情况下,心里只会更加紧张,所以在他指尖碰来的那一刻,她才会有此反应。 世诚手上更加小心,轻轻地一点点给她擦着药。看着那些伤,他心疼的问道:“怎么弄的?” 柳月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 “在大河里撞的。” 然后她将一路上的事情都与他说了一遍。柳月想,既已认定了他,便要相信他,二人之间也不该有何隐瞒。所幸她只是受了些凉,挨了些饿,并未受其他什么苦。等自己养好了伤,等他打完了仗,便可携手同船共游。 世诚听完,脸色阴沉,心有余悸,他比谁都还要担心她,害怕她受伤害,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将她好生圈在自己身边,再不让受半点伤害。 一段话毕,背上的伤也擦完了药。 “转过来看看。” 背后响起世诚低沉轻柔的声音。柳月刚才觉得不那么紧张了,被他一句话又惹的心跳脸红起来。 二人都屏气敛息,世诚坐在她背后静静看着她。其实他比她要高很多,所以当他坐在床沿边给她背后擦完药立直背的那会儿,便已经从上往下能够看见她胸前的那一大片风光了。 柳月虽然瘦小,但该有的地方还是长的很丰满,绿色的抹胸下两处浑圆饱满,藏不住的往外露着一片嫩白,而在那嫩白之间一条深沟清晰明显。 柳月双手护胸,缓缓转过了身,低着头,没有看他,脸上一片绯红,只低声细说道:“真的没有了。” 柳月心里紧张,只觉得脸越来越汤,连耳根子都连着烫了起来,但又不敢抬眼看他,又不听见他说话,心里挺急的。 好在没一会儿他站起了身,捡起床上的衣服给柳月披了上。 然后他道:“你先休息会儿,待会儿吃了晚饭喝了药再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 柳月瞧见他走了出去,关门的瞬间他回身看了她一眼。柳月撞上他看来的目光慌忙收了视线,垂下脑袋看着自己的手指。直到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方才抬起头,心里舒了口气。 世诚离去后柳月又睡了一觉,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人还是他。他坐在床边守着自己,已经换了身靛蓝色的长袍,梳洗的干干净净,胡子也刮了,整个人看着精神气了不少。 柳月看着他,嘴角扬上了幸福的笑,心里又甜又暖。若是以后每次睁开眼都能看见他,那该多好。在他身边,再也不觉得委屈了。 世诚看着柳月,嘴角也勾起了笑,他伸出了手。柳月看着他伸来的手掌,伸出了自己的手覆上了他的手,男人抓紧她的手,轻轻一用力,便将柳月拉了起来,然后整个抱在怀中。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再瘦都抱不住了,要多吃饭。” 柳月含泪点头“嗯”着。 晚饭有四个菜两素两荤一鸡汤,这对柳月来说已经很丰盛了。特别是在饿了这些日之后,虽然因为风寒乏力胃口不甚很好,但也吃了一大碗,最后在世诚的督促之下,柳月又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半个时辰喝了药,药不苦,世诚特意命大夫要熬不苦又不失药效的药。大夫苦了脑袋,好不容易才熬过来这样一碗药,苦是肯定不能苦的,但药效如何,稍微一丁点的差距,只他一人知道便罢。大夫心中直叹苦,他这个行了半辈子医术的人到如今也不容易吶! 药.后半个时辰便见人提了一些热水来。屏风后一大桶热水冒着氲氤之气。待一切都安静下来后,柳月看着房间里的另一人。他手里拿着水粉色的衣裳走了过来。 “待会儿洗完换上,肯定很好看。”他将衣裳递给她,对她说道。 柳月怔了,长这么大,从来还没穿过这么鲜艳粉.嫩的衣裙呢,她还真不敢想象自己穿上身会是个啥样…… 世诚见柳月沉默犹豫,微微皱眉。 “不喜欢?” 那可是他跑去加关城里亲自为她挑选的衣裳。 柳月知道他的心意,摇了摇头,只道:“很喜欢。” 只是这男人和女人眼光,当真就差别这么大吗?柳月心中还在寻思着这个问题。 第 32 章 柳月拿着水粉色的衣裳走到了屏风后, 将衣裳挂在一旁, 准备脱衣, 但刚解了衣带的手便顿了下来, 透过屏风可见一男子坐在外面。柳月自屏风后探出了脑袋,看着他, 见他望过来, 对他道:“你不走么?” 男人坐姿端正,转向桌上, 提壶倒了杯茶,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品了一口, 他看着床那边,冷峻的侧颜在柳月这边, 一口茶下肚, 只听得他淡然说道:“不走。” 柳月:“……” 柳月忙又缩回了屏风后, 心里慌慌的,不知该怎么办。畏畏缩缩好半天, 也没解下衣裳。柳月躲在屏风后望着那身影,他仍坐在那儿, 只时不时端起杯子吃了口茶。 又一阵, 还是如此模样,屋里也安静的很。柳月渐渐宽了心, 想了想也是有个遮挡, 况且又不是他人, 便没了什么的, 动手解了衣裳,只想着快些洗完,免他久等。 有一种感觉就是很独特,说不清道不明,偏生就在极度安静到环境下,它突如其来。就比如一直安静吃着茶的世诚,原本一直落在床榻那方的目光,在这一刻转来,恰巧看见屏风后曼妙的身姿曲线。 再送一口茶下肚,只觉越喝越渴。 ………… 换上了新衣裳,柳月移着小碎步,好不容易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世诚向她看来,柳月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 一身水粉色的长裙,外套一件素淡的白纱衣,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额前耳边几缕散乱的发丝还浸着水雾,因为热水泡过之后,看起来水嫩的脸颊上透着粉红。她站在那儿,整个人柔美安静,却又要比往日多几分娇媚。 柳月趿拉着鞋子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嫩白的小脚微微动了动,向前移动了半步。 她挪这半步的时间,男人已经从桌边走到她身前,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未料到如此,身子一落空那会儿柳月着实吓到了。但看着是他,才又宽了心,凭他将自己抱放在了床上。可接下来却更让她紧张。 当他将她放在了床上后,他便俯身逼来,英气俊美的脸庞在她眼前放大,淡淡的香草味气息渐渐将她笼罩,柳月只觉心跳如擂鼓,滚烫着脸,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他眼眸里好似着了火,柳月只觉仿佛要被他将点燃,整个人烫的不行。当他再接近几分,温热的气息洒在脸上,二人鼻尖轻轻的触碰,柳月慌忙闭上了眼,一颗心在在嗓子眼仿佛要蹦了出来。脑袋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快要紧张的昏了过去。 然后就是一片寂静,半晌也没有任何动作。等柳月提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下来一些,她缓缓睁开眼…… 入眼的依旧是他那英气俊美的脸庞,还是原来的位置,二人依旧如此亲近。只是在柳月睁开眼的那瞬间,一个突然袭来的轻吻自柳月唇上快速掠过。 轻柔地,温软的…… 柳月还怔在那儿,他已经起身替她盖好了被子。 “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他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言罢他转身离去。 世诚回到自己的房间,静坐在屋内时,仍然还觉得体内躁动,但又不忍动她。在刚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他便清醒的抑制住了自己,她很烫,烧还未退,身上又有伤。他又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对她如此。还有……她太瘦了,不养肥一些,他真怕自己不小心就会弄折她。 直至他离去很久,空落落的房间里似乎都还回荡着刚才那暧昧的气息。柳月依旧脸红心跳,半晌得不到缓解。虽心中紧张有些避让,但又忍不住回味着那感觉。 ………… 次日天空晴朗,碧空如洗。 世诚一大早便过去看了柳月,二人一同吃了早饭,话虽不多,但二人不时你看我看你的,就这样看了半天也不觉的疲。 小别胜新婚,虽然二人还未成婚,但曾也算共居在同一屋檐下,二人心中相悦,这甜蜜感不比新婚要来的少。 只是这来往的人来都对世诚恭敬有加,柳月便才想起了他的身份,心中稍稍有些落寞。 世诚瞧见了她的脸色,问:“怎么了?” 柳月不知要如何说,但觉着又不得不提一下,想了想,还是问道:“那我以后要怎么称呼你?” 柳月的声音很低,很细,问的没有一点底气。 她可是听着别人都叫称他殿下,叫他三皇子,没人直呼过他名字。她虽是乡野里的人,但也懂得礼数,自然也知道皇室人的贵重,又如何是她这般平民女子能比的。虽然世诚对她百般疼爱,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低落的。 世诚能从她脸上看出几分她的心思,只柔声道:“就和以前一样。” 柳月想了想又问:“那你到底叫世诚还是祁禹?” 正巧这时大夫端了药送到门边,正准备扣门,被里面柳月这句话吓的连忙收了手。如此直呼殿下名字,还当着殿下面问了出来,大夫听了脸都绿了。 柳月知道身份的贵重,但不知道这许多的规矩,出门这一趟再回来,倒是听说了不少关于他的事迹,可不止是皇子,还是大英雄。柳月心中不仅对他喜欢,更是对他敬仰了起来。同时也后悔了那段时间在云河村的时候那样对他,没照顾好他不说,还说他笨……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世诚嘴角上扬,回道:“两个都是,世诚是我的字。” 柳月不懂啥是字,按照她的理解便问了出来:“是不是小名儿?” 柳月这句话又让门口的大夫仿若遭雷击。内心剧烈起伏,只在心里大喊到她无礼!这,这,这,如何能说殿下的字是小名儿呢!太无礼了!乡野村妇,没有礼数! 大夫以为三皇子殿下会发怒,可里面的世诚并没有,却是在听到这样一句话后突然失笑,点头应道:“就是那样的。” 柳月看着他笑,不明所以。但他又说是的,那就是没说错。那以后还是叫他世诚?可是祁禹也很好听。看着他一脸笑,柳月心中一甜,便张口叫了道:“诚哥。” 多久没听见她这样叫他了,这柔声细语的叫到耳里,让男人心中浪起了涟漪。便忍不住靠近,俯身在她额上落了个轻吻。 柳月低头甜笑,脸上略羞。 外面的大夫见里面安静了下来,定了定心,复又准备抬手叩门之际,忽瞥见身旁身边何时多出来的衣角,大夫寻着望去,但见一月白长衫的男子立在身后。 大夫看清来人后,脸上一慌,忙要鞠身行礼开口叫道,被男子一挥手打断,大夫忙又住了嘴。 男子没有说话,只示意大夫自己进去,他则转了身默默离去。 大夫虽不解,但还是没有做声,扣了门被唤了进去。 柳月喝了药后,便被世诚督促着午睡。待她睡着后,世诚才从房间离开。 世诚出到了门外,走至露台上,一个白衫男子正等在此间。 “邵青。” 世诚走近,叫道他。 “三哥。” 刚才还望着远处一脸忧伤的男子,在看见世诚的那一刻便又换上了一张笑脸。 世诚看着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表弟,脸上略表歉意。 “上次是三哥冲动了,没有顾及到你们,还是要多谢你前来。”世诚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哥这一路承蒙你照顾,跟着三哥这一路凶险诸多,等这回战事结束后,三哥或许日后便不会再参与国事。你也十八了,是时候考虑成家,过安定的日子了。” 邵青听了原本还挂在脸上的笑,这一刻僵在那儿。 “三哥不管姨母了?” 邵青眸子里有明显的悲痛。 世诚脸色同样严肃认真,“这些事,待我回望城后自己会处理,你以后好好过安定的日子,也好让三哥落个心。” 这个从第一次见面就跟在他后面一直叫他三哥的表弟,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有感情的,他一直对他比亲兄弟还亲。当然也不希望他再跟着自己受连累。 如今又有了月儿,他自然想一切安然,好生与她过日子,不让她有所担心与记挂。 邵青却不顾那么多,心里酸的很,脸上也丝毫不掩酸楚之色,只道:“三哥你和那女人是不可能的,父皇不会同意的。” 世诚只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只有你想不想,敢不敢去做的事。” “既如此,三哥何不想一想东宫之位,他日登顶至高至上,也可为姨母正名后半生不再受清寒之苦。三哥不说,邵青也看的出来,三哥以前不一直都有此心么?” 世诚看着他,眸色沉重,再看一眼周围,所幸这露台宽广,四周平坦近处无人。 邵青却正在悲伤涌现之际,情绪倾泄这会儿一时无法控制,不管什么都说了出来。 “难道是因为这个女人?三哥情愿什么都放弃了?跟她安定的去过下半辈子?” 他看着真切,三哥很喜欢那女人,而且他刚才也听见了,他在屋内笑着,只有在那个女人面前他才会这样笑。这么多年,他何曾如此过。虽然他想替他分忧,帮他达到他想做的事,但都没能让他如此笑过。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会觉得如此伤心难过,他以前只是想跟着三哥,在他身边,同他一起打仗,同他一起进退,同他一起吃饭喝酒,那就是很快乐的事。 但也没想到会变得如此难舍,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后,看见三哥同她亲热,他便心中不喜,后来见三哥为她烦恼为她忧,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她,他便会暗自烦闷。 有一段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想好好静下心来,但发现再次碰见三哥同那个女人亲热时,他又忍不住心中那份说清淡不明的情绪。 他也很烦恼! 世诚看着他一脸痛苦,知道他一心为自己好。但他也想他好,所以便叫他日后不要再插手自己的事。只是邵青的表现有些超过他的想象,他不该有如此激烈得反应。 但世诚到底还是不明白他究竟为何如此,只当是兄弟之间因为一意见和看法而发生了一些矛盾导致了如此。 当然,世诚心里也一直明白邵青不待见柳月,但他并不知道是为何不待见,只以为是因为柳月身份的缘故。 世诚看着他,叹了叹气。只道:“好生休息调整一下,过些日准备拿回通关,先把心思都放在这一仗上。日后的事,回了望城,三哥自有做主,你且放了心。” 言罢,世诚转身离去,也不再同他多言。 邵青独自立在那里,看着世诚离去的背影,一脸痛苦。 第 33 章 加关口军营中, 有一个人虽也只是普通士兵, 但他却与众多普通士兵不一样, 因为他比他们多了一个不一样的师父。 他的师父是飞鹰队的统领,是三皇子身边最强的侍卫,是他心中的英雄。只是……他的师父还没教他些什么功夫,如今便下落不明,九死一生。 向连波在药房内打理着刚晒干的药草,手上在忙活, 但目光空洞落在一处, 可见心思毫不在这上面。 大夫刚给柳月送了药回来, 但见小伙子这模样,走到他面前晃了晃手, 还是没反应,便叫道:“想什么呢?” 向连波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拉回了神, 定了定心, 答道:“没想什么。” 可他一脸低落忧伤任谁都看的出来。 大夫不知为何事, 但也知道眼前这小子与三皇子之间有些关系,又与三皇子心仪的姑娘相识,便问道:“你回来后为何不去瞧瞧那姑娘?听说你们是老乡?三皇子派你去接了她来的。你这两日一直躲在药房, 整日不知在想什么, 魂被牵走了?” 这几日已经不止这一次见他如此模样了, 只是每次问他都说没什么, 大夫这才忍不住准备和他说说话 , 问一问缘由。 可向连波没有什么话说, 目色里竟渐渐透了些哀伤出来。 大夫见了,心里一慌,当下就想到了什么,更急了起来,连忙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可要不得!想不得啊!” 向连波一心系挂着师父,两日没有师父消息,一想师父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心中便升起了一股悲凉,就算他堂堂男儿,虽不足七尺,想到了这儿,竟也忍不住想要泪流。 大夫见了更加慌了,看着四面没人,便好心与他开导,“你可别再想了,放下心吧!好姑娘多的去了,怎么能记挂着皇子的女人?”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极其慎重的与他道:“要不得!要不得啊!” 向连波一心不在这里,哪里还听着他说了些什么,原本好不容易压抑着的伤心,在被人掀开进来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只见小伙子丢下了手里的药草,转身就往外跑了。 大夫看着小伙子跑去的背影,长叹了口气,只叹道:“年轻人吶!就是太过执着。” ………… 柳月一人在房间内,闲来无事,想找个东西打发。在房间内逛了一趟,也没得个什么东西,就几本书,可是她又不识字,顺便翻了翻,偶尔识的两个字,也不懂里面写了什么,就觉着没意思,便仍在了一旁。正瞧这时外面传来叫唤声。 “月姐姐!” “月姐姐,是我,连波!” 这声音有些远不在门口,柳月开了门去看,但见他被两个侍卫拦在院内。 “连波弟弟。”柳月叫道。 “是我!月姐姐!” 向连波见着柳月,同她着说话,然后便用力甩开了两人拦着他的手臂,从中穿了过来。 那两个侍卫见柳月与他相识,便也没作强拦,放他过了去。 二人来到了房中,柳月替他倒了茶。但见他坐在那儿脸色沉沉,眼里有几分哀伤。 “怎么了?”柳月问他。 这一问他便更伤心,哽咽了半阵才说出一句话来,“师父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声音沙哑,透着些许悲伤,还是那种强忍着的悲伤。 柳月也跟着忧伤,整个人沉寂了起来。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在这里这两日也听说了些关于冷蝉的事。而且冷蝉为了救自己挺身而出,这点她都是亲眼看见的。这些日她只顾自己,倒是把救命恩人给忘了。 如此一想,便觉着自己没心没肺,再一想冷蝉很可能因自己丧了性命,就更加心中悲伤,一度谴责自己,只觉背了罪孽。 柳月原本还想着安慰眼前的人,这会子二人倒一起伤心起来,一时坐在屋里,都不说话。一个眼角湿润,一个红了眼眶,都一脸悲伤难过。 恰好这时世诚推门而进,一进来便看见二人这番模样,他眉头紧锁,神情严肃着,问:“出什么事了?” 他声线清冷,音却低沉冷肃。 二人一齐抬头看他,向连波没有说话,柳月只含泪望着他,着急又伤心的问道:“上次救我那个冷蝉可派人寻了,有消息没?” 世诚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听着是因为冷蝉,瞬间舒展了眉头。对着向连波道:“我正要去告诉你,冷蝉回来了,刚进加关口。” “真的!?”向连波激动的从板凳上弹了起来。可看着世诚一脸严肃,就算没有得到再次回答,他也不敢再向他问第三遍。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向连波抱着一颗劫后余生的心,满腔热血再次翻涌,像一阵风,就向着外面跑了去。 柳月也收了眼泪,心中松了口气。 世诚走近,摸了摸她头,“不要挂念太多,一切有我。”他声音温暖,让人她安心。 ………… 男人身材高大,锦衣黑袍,腰间挂着一把刀,他步伐沉重,刚毅冷峻的脸上染着丝丝血迹,头发凌乱灰蒙,显有疲惫之感。他刚进加关,向着东边的军医房而行。 从他往西走了半里路时,东方那边奔跑来一灰衣少年,少年看见那抹高大的身影,瞬间便湿了眼角,远远地就高声叫道:“师父!” 那一声拼劲全力,将这两日体内掩埋的所有思念之绪都叫了出来。 男人循声回望。 少年像一阵风奔跑而来,直至三分之二的路程,看的清彼此模样之时,少年一边奔跑一边又大声叫道:“师父!” 在男人冷静地注视下,终于站到了他身前。半里路,转瞬就到了跟前,少年额上渐渐冒了汗。 “师父。” 向连波轻叫着眼前的人,望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大个子男人,眼眶都红了,差点就哭了出来,但在男人的注视下,他一个男儿家的又怎可如此轻易落泪,可要被师父瞧不起去了。 但又难忍心中那份悲伤喜悦的变换,抬起手臂自双眼上使劲儿一扫。所有泪水都挤落在了衣袖上,再次抬头望向男人,就眼眶红着。心里只认为这样可不就算没哭出来了。 冷蝉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六的小伙子,并没有过多言语,他一个二十五六的人了,也只当他小孩看待,一个自小习医的文弱小子而已,不需要让他像自己这般过活。 冷蝉继续向着医房走去,向连波跟在他身边,见他身上有多处伤,心里急了一下,但又见他能行走,分析应该不算太重,只道:“待会我帮师父处理伤口。” 二人一人听着,一人言语,大小个子并肩走在夕阳下,向着一方渐渐走去。 ………… 次日。 柳月烧已经退了,身上的伤也渐渐在好。每日世诚都会为她擦一次药,柳月每日都要经历一段脸红心跳的时间。世诚又不允许她拒绝,柳月自己又够不着背后,便无从抵抗,只得让他替自己擦药。 这日下午,世诚已经与众将领统帅商量了战事,这两日会排兵布阵,再过几日,或许就会有一场大战。所以他准备将柳月送去加关城内。 晚饭的时候他同柳月说了,明日会亲自送她去城内。等安排好了她的一切,他才能安心回来准备打战。 柳月点了点头,只叮嘱他要小心,照顾好自己,不想再看见他受伤。 世诚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答应着她。 二人一直待在一起到晚上,直到柳月睡意渐浓,他才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 柳月自从来了加关,几乎就没出过房门,前两日是因为还发着烧身子乏,整日困倦在榻上。后一日也是觉的实在没得去处,自己也不愿动。今日倒是第一次出了房门。 加关口军营内的将士都听说了三皇子前些日带回来一个女人,还为了那女人独闯通关。皇子将帅的事他们虽然不敢到处乱说,但也正因为他是皇子,而且与别的皇子不同,那是三皇子祁禹。所以三皇子这事,在军中几乎都传了遍。倒不是背后议论些什么,只是第一次听说三皇子有了女人,大家不免纷纷好奇,才多议论了几句。 毕竟那是玥国战神,从十几岁就奔赴战场,直到如今从未娶妻,也未听说与任何女人有过关联。跟了久的士兵们自然也盼着这一天,想着他们心中的敬仰的人,日后究竟会找个怎样的女人。 可不,终于迎来了这一天。虽然还在打仗,但他们一年四季,这么多年了哪一天不在打仗。所以在这打仗期间,还有这等事,倒也大家伙儿跟着主子乐了一回。 营外几个士兵牵了几匹马。柳月一身水粉色衣裙外皮一件素白绣着水莲的风衣,跟在世诚身边。 柳月住的就是营中,虽是走的偏旁,出来之时难免会被人瞧见。不少士兵终于瞧着了他们未来的将帅夫人长啥样,虽不是绝色之姿,但也长得秀气精致,看着温婉淑女,小家碧玉。 众士兵瞧见的都忍不住悄悄地与同旁的人低声说了两句,因隔得远,那边已经到了营外马下的几人倒是听不见的。 一营帐旁,其中一个身形瘦小的士兵看着远处的几人,目光痴呆,只怔怔地与一旁人说道:“大牛哥,你看!那不是……” 他说话期间眼睛不转一下,一直看着那边,就怕自己看错。而他身边的另一个身板壮实的大个子也同他一样,直痴痴看着那方,只是他看的没有那么多,他的眼里只容下一个瘦小的身影。 第 34 章 一路出发的还有向连波, 和几个随从。随从待会儿要跟世诚回来的, 但向连波则是要陪着柳月留在城里的。 世诚因实在不放心柳月一人, 就算是在只隔几十里的城内也不行。所以他派了向连波陪着柳月一起,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看着一行人驾马离去,营帐旁的大个子眼里渐渐有了湿润。隔三儿这才回首望了他一眼,但见他一脸悲痛。便只安慰道:“月儿现在过的挺好的就行。” 铁大牛没有说话, 默然站立在那儿。 …… 柳月与世诚同骑一匹马, 柳月被他圈在怀中, 一路踏实安心。进了加关城,城内热闹, 街边各色各样的店铺和小贩, 比赶集天的浅滩镇都要热闹许多。 柳月一路东瞧瞧西看看的,好奇的目光落在街道两边,一直没停过。世诚见她如此模样, 觉得甚是可爱, 但看着街两边的人也对自己一行人打量着, 特别是一些男子投来的目光炙热,一直落在他怀里的人儿。 看到这里, 世诚脸色沉了下来, 眉头皱起, 抬手将柳月背后的风帽盖住了她的脑袋,因为柳月瘦小, 风帽宽大, 这一下倒是把她大半张脸都遮住了, 当然也遮住了她的视线。 柳月正看着街边那做泥人的起劲儿,突然便没了视野。知道是身后的人动的手,但还是下意识的要去掀了帽,哪只小手刚摸上帽檐,便被人一把抓住。 “不准动。” 耳边立即就响起了他低沉略带命令的声音,柳月整个手就被他握入了掌心,然后被他带着环上了她的腰,将她又抱得紧了几分。 这忽如其来让柳月诧异,但也不敢再乱动,只安静的待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心中有些小小的萌动。 …… 一路到了一府邸门前才下了马,然后直径走到内院,没做停留,二人直接进到了房间。 这一路很低调,没人知晓,也没人前来迎接。就这府里的下人也只是在刚进院的那会儿人多,到了她住的这处,也就那么几个人在外面。 到了屋内柳月看着他,认真的问道:“现在可以把帽子放下来了吧?” 世诚瞧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没想到她还真听话,倒是越发觉得她可爱了,突然想着逗她一下,“那我要是说不可以呢?” 柳月撅嘴,一脸委屈,声线里透着失落,“怪过分的……” 男人看了忍不住轻笑,走到她跟前,伸手替她解下了风衣,顺势俯身在她额上落了个轻吻。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怪你过分美丽。” 柳月瞬间就涨红了脸,二人相处这几日,偶尔的亲密举动也不再让她似先前那般心跳紧张了,只学会了慢慢体会享受,满心是甜。可这肉麻的话,他虽不是没说过,但却说的很少,加上他本来看着就冷峻,平时在外人面前也一脸严肃,这会儿突然这样夸了她一句,柳月怎么能还淡然无事。 世诚见他红了脸,那模样看着美,他痴痴看着,将她映入眼眸深处。 柳月只低着头,羞得不知道要怎么回他。 世诚也觉得自己说话是不是太肉麻了。以前他是真不自觉,自从到了云河村,遇见了柳月,之后不经意间总是会说出一两句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 或许不是他以前不会说这些话,只是还没找到那个能让他对着她说那些话的人。当真到了另一个环境,或许就会看见另一面的自己。就好比现在他,虽然表面并未与以前有什么变化,但自己的变化,他自己是非常清楚的,至少有一点很明确。 那就是他现在很幸福。 他伸手将她楼进怀中,“好了,我要走了。” “不吃午饭了再走吗?”虽然知道要暂别,但柳月还是留着他,想和他多待每一刻。 世诚沉默着,一会儿后,他道:“不了,早点回去,打完了这仗,我们就一起回望城。” 柳月听着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只叮嘱道:“要小心,不要受伤,让我担心。” 简单的一句,却温暖人心。世诚心中暖暖的,将她抱得紧紧的。二人之间也再无任何言语,只静静地相拥着对反,直到二人心绪渐平,世诚才放开了手。 他看着她认真交代着,“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去,外面不比在云河村,人心叵测。有事就叫小向替你去办。” 柳月听着,认真的点着头。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莹润的白玉。柳月见着那块玉,激动的泪眸望向他。 “我以为我把它弄丢了,再也回不来了……” 柳月带着哭腔,委屈的和他说道。 这次他特意找人从新辫了根红绳,他将玉戴在了柳月的脖子上,然后看着她认真的道:“不管丢哪儿,我都会将它找回来。而且以后……我不会再让它弄丢了。” 柳月摸着胸前那块熟悉玉,想起了以前在云河村的种种,只觉得这一路好不容易,这次再握着它,就只想着以后再也不会让它弄丢了。 手里拿着玉,眼角挂着一滴泪。世诚伸手轻轻替她将眼角的泪拭去,待她心绪平复,见她将玉小心翼翼的收进了里衣。世诚忍不住嘴角上扬勾起了笑,他道:“我走了,好好听话在家里等我。” “嗯。” 柳月点了点头,送他到门口。但他却坚决不许柳月送出大门。柳月只得听他的话。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柳月才转身回了屋里去。 回来的一路向连波都跟在她身边,除了向连波还有两个丫鬟,说是近些日子在这里派来伺候她的。 柳月说了自己不需要人如此对待,叫她二人走。她一个乡里人,别说伺候她了,她有手有脚的,就是受人照顾她也心里不自在。况且她都十六了,那两个丫头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模样,比她还要小上一两岁,她是如何都使唤不来的。 向连波自然理解柳月的想法,因为他自己也是山里人,大家一个地方,都是平民出身,使唤人这种事还真做不来。 可两个丫鬟就不能理解了。她们从小就被卖进府里当丫鬟,这么多年了,是这府里最好最细心的两个丫鬟了。听说这次要伺候的人身份贵重,老爷叮嘱了她们一点一滴可都要千万小心了。 可这还没开始做什么呢,就被这不知名的贵人给拒绝了。这要是直接回了去,还不得被老爷拔了皮扔到外面去。这样一想,两个小丫鬟一脸悲伤,哭着眼,跪在了柳月面前。 柳月慌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她又如何受得起这样的大礼,连忙扶二人起来。二人却死活不起,只求她不要赶二人走。 柳月见了实在不忍,又怪自己的不是,令的二热如此伤心,便留下了二人,好生劝了一番。 那两个丫鬟见这贵人亲易近人,还宽慰二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伺候,心中渐渐开朗了起来,但又渐生疑惑。老爷只说贵人身份贵重,不曾提及其他任何有关消息,所以二人也只是对柳月以姑娘相称。 这姑娘面相温和,性子也是极好的,二人做了下人这么久,还未曾遇到过这样没有架子的主子。柳月并未同二人多说什么,所有二人暂且还不知道柳月出生乡间,只当是上天眷恋,不曾难为她俩,让她俩遇到了个好主子。 “姑娘可曾有什么习惯同我们说说,我们也好替姑娘准备。” 其中一个面容微胖长相可爱的丫鬟问道。 “我没什么特别习惯,都挺好的。你们别忙活了,休息着吧。” 柳月刚刚已经问了二人姓氏,一个叫彩月,一个叫翠屏。那圆脸一点的就是彩月了,那瘦一点的就是翠屏。二人站在了柳月身前,等着她吩咐,但叫她们休息,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应答,也没有退下。 向连波一直就坐在一旁看着,这会儿瞧着这模样,忍不住的开了口, “你们就下去休息吧,有事再叫你们。” 两个丫鬟不知向连波身份,只知道同姑娘一起来的,虽然穿着不像是主子,但竟能跟在姑娘身边,又随意的坐在房间里,肯定也不会像她们二人如此身份,但又不敢盲目叫道,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柳月,还是不说话。 向连波倒挺是无奈的,原本他想留在营中,跟在师父身边。毕竟师父受了伤,还需要人照顾,没想到便被殿下派来跟着月姐姐。当然也不是照顾月姐姐不好,只是…… 怎么这会儿就觉得比起这样,他更想照顾师父一些呢…… 向连波心里打了个冷颤,连忙甩了甩头。 柳月三人不明所以,被他这突如其来弄的一脸懵,都怔怔地看向他。 向连波脸上尴尬,看着三人只呵呵笑道:“突然向到殿……”他慌忙又收了口,想着殿下来此隐藏着身份,并未透露,忙又改了口:“店老板好像亏了批生意。” 柳月不解,“哪个店老板?” 向连波意味深长的看着柳月,特意拉重了语调回道:“就是我的店老板,姐姐你的未婚夫呐~” 两个丫鬟只听着。 未婚夫这词,让柳月非常清楚的听懂了他指的就是世诚了,柳月脸上略微羞涩,但听着向连波提到了他,只为他担心,心窍便不通了,又问:“他亏了什么?” 向连波刚缓了的脸被柳月这一问又僵了起来,他只是因为误了口随便改口一说,这月姐姐还当真了? 但看着边上的两个丫鬟,他又不得不继续答道:“亏了批丝绸。” “他什么时候卖丝绸了?” 柳月还以为是打仗方面的事,听到不是,她就不理解了,皇子还要用卖丝绸了?难道是她懂得太少了? 向连波看了两个丫鬟一眼,见两个丫鬟看着柳月比柳月看着自己还要吃惊,忙又说道:“好像是亏了一批马。” 柳月刚还没想通,这会儿就更不能理解了,忙又问:“他还卖马?” 两个丫鬟持续吃惊的表情,向连波这会儿脑袋痛,又改口道:“是亏了几万担粮食吧!” 柳月:“……” 都说做皇子挺忙的,原来还有这么多事…… 第 35 章 直到后来两个丫鬟不在身边的时候, 向连波才同柳月说清了方才的话。柳月听了之后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 一点也不开窍,又慌忙同向连波叮嘱, 叫他千万不要告诉世诚这事, 她可不想丢脸丢到世诚面前去了,让他知道了又笑话她。 向连波自然是不会说的, 他倒还怕柳月同三皇子说了这回事。要知道他在背后胡乱编造的人可是皇子!还说殿下是卖马的, 卖粮食的,这要是被殿下知道了,随便一句话就可以治他的罪。 想到殿下那冷峻严肃的一脸,向连波只觉得后背刮起了一道凉风, 他坚决摇头不说,也求柳月千万不要同三皇子说起。于是二人便达成了共识, 都决定对这事绝口不提。这事就这样在二人这里翻了篇。 晚上的时候, 吃了晚饭过后, 柳月准备沐浴更衣,向连波便回了自己房间,想着一天也过了没什么事儿了,只道有事叫他。柳月点头应好,见他走了, 便和两个丫头闲聊了起来。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柳月问二人,一边问着一边走到了浴桶边, 抬手解着衣裳。 两个丫鬟跟在身后, 一边答道一边帮柳月解着衣裳。 “奴婢是六岁就进府了, 彩月是七岁进府的。”翠屏回答着。 柳月拒绝了二人的帮忙,只道:“我自己来,你们去一旁休息吧,我洗澡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怪不习惯的。” 二人收了手,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回道:“那我们就在屏外候着,姑娘有事就叫一声。” 言罢,二人往退到了屏风外,只静静站在那儿等着柳月差遣。 柳月瞧着如此,也知道二人兴是不会轻易离开房间的,她也难得再费口舌,解了衣便踏进了木桶自己洗了起来。 但瞧着屏外二人的身影,也觉得二人一直站在那儿挺尴尬的,便又继续找二人说着刚才的话题。 “那你们家人都在这处吗?” “翠屏是那年战乱,随着移民在途中与家人失散,原本差点饿死在路边,幸而遇见了老爷,被老爷捡回了府中。” “彩月是从小就丧了母,一直跟着父亲和继母生活,七岁那年父亲意外去世,家中姊妹众多,继母便把我卖了进来。” 柳月看不见二人如何表情,但从二人声线里听的出几分哀伤。想想大家都是同样平民,身世亦同样可怜,她也是无依无靠,从小就失去双亲,最后连最亲的爷爷也去世了。 所幸的是爷爷去世时她已经十三了,留着房子留着土地,住在云河村那个僻静的村庄,乡里人又是照顾,她也没受过什么苦。听着二人这番遭遇,柳月心中同情二人之时又不免感慨上苍对自己的照顾,让她这个同样的孤家寡人不仅没受什么苦,生活过的无忧无虑,还遇见了这世上最好的人。 如此想着,柳月伸手握紧着胸前那块就算洗澡她也不愿摘下的玉。 …… 世诚特意交代了要给柳月身上擦药,药粉也是从营中老大夫那带来。两个丫鬟虽然看见了柳月身上的伤,但却一句也没多问。 做了这么多年的下人,自然懂的规矩的,不该问的一句也不会问,主子问的一句也不能漏答。二人能本派来伺候柳月,自然也是心思细腻,心智聪慧之人。 晚间的时候,柳月睡在里间,外间彩月就着一张塌挨着柳月房帘这边。翠屏则在门口先守着上半夜,下半夜换则换彩月。 柳月瞧见这形势,自然忍不住劝说二人不需要如此。二人不听劝,只说该怎么就是怎么样,照顾姑娘一点也马虎不得。 白日的一些也就过去了,晚上休息是重要的事,熬夜伤身,柳月再三劝说,二人执着,只叫她好生休息,莫要再劝,再劝也只会让二人为难。说到最后还含泪伤心起来,说是柳月非得执意如此,若出了差错她二人如何交差。 只道了她们做下人不容易,虽说柳月好,倒也希望柳月不要对二人太宽容,该怎样的就是怎样。身份如此,注定了这些的不同。 柳月听了这番话沉寂了下来,再无任何言语劝说,只躺向了床上,蜷缩着身子面向着墙面。目光痴痴一直盯着墙面,直至夜深良久都未睡着。 …… 次日。 一天在家闲着无事,柳月觉着实在无聊,心中系着世诚,可又无法帮着他什么,便想到了在此无事期间替他做双鞋子。 如此想到便叫了向连波出门去买了鞋底同布料来。向连波去了一会儿就回来,看来也没有多逛,说是买鞋就是买鞋去的。只是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提的可不止一双,而是两双。 看着桌上那两双大小相近但却明码不同的鞋底,柳月不解的看向他。问:“怎么?你也想要一双?” 向连波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尴尬,嚅嗫了一阵也没说出半个字。 柳月向下瞧了一眼他的脚,再抬头时皱眉向他,“你脚有这么大吗?身子都还没长齐,就急着穿这么大的鞋子?” 向连波竟脸色微红,只低声道:“月姐姐你就顺带帮着也做一双吧!” 也做一双…… 却没说是也帮他做一双,这点柳月还是听着的。这要她做鞋,她这个做鞋的人自然也要知道是帮谁做的呢。 柳月不放过,追问:“帮谁做的?不说我可不做。” 向连波无法,煎熬了半天,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你帮我师父也做一双吧!师父他挺可怜的,他脚上那双鞋子都磨烂了,一直也没个时间去给自己换双。他又是那性子的人,不是走不得路,或是特别无事,他是不会去给自个去买鞋子的。旁人叫他去,他也是听不进去的,除非三皇子下令去叫他给自己买双鞋。” “但那月姐姐你觉着可能吗?三皇子也是那样的人,这两个人都差不了多远。所以既然月姐姐你做了,就多做一双呗……” 一番话下来,柳月愣在此间。 向连波看着柳月,低眉垂眼不敢看她,只是他脸上麦色的肤色上那抹悄然而逝的绯红,并未能让柳月发现。 柳月感慨,“原来你都已经这么了解他们了!看来你师父对你真的不错,也没白收你这个徒弟。也没白费世诚的心,给你介绍这个一个师父。” 向连波复又抬头看她,只见柳月一张笑脸,自己也就跟着乐呵呵的笑了两声。 …… 时间就这样过了几日,柳月一直待在世诚给他安排的院子里,听着他的话不曾出过门儿。闲来无事便坐在房间给他做着鞋子。 这日外面阴云层层,天地一片灰蒙,房间里光线暗,柳月坐在窗台边,借着外面稍亮的光线仔细着手里的针线活儿。 心思投入,不觉外面风云变化。一粒雨滴自窗外飘落在柳月手上,那冰凉方才惊醒了柳月。 柳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只见窗外阴霾的天空下飘起了靡靡细雨。阵阵凉风迎面吹来,风里夹带着雨丝,吹来迷了眼。柳月眨了眨眼,微眯着眼,眺望着远方,天际那一块铅云低垂,直压地面,震耳的雨落声隐约自那方传来。 暴雨将至,不知他在前方如何。 …… 天地阴沉灰暗,大雨磅礴,春季的山野草地间积满了雨水,泥土变得松软湿滑。丛山之间那条大河水势暴涨,在经过一道山弯之时,被大雨侵蚀的土地毫无力度,再途经强势而过的河流时,被强力的河流一揽入怀,黄泥融入了绿水之中。 一点点一滴滴,原本绿莹莹的河水渐渐漫染成黄河。你从旅途中带走了我,我在过程中侵占了你,两者混为一起,彼此相依相融,成为一条崭新的黄河,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勇往直前,不惧路上任何巨石,深渊,高坡。直下,撞击!奔腾到东,不复回头。 就像那数千匹河边与之河流一齐奔跑的骏马一般,马蹄踏在泥土中,泥水四溅。风声,雨声,河流声,马踏声,这一刻在山谷原野间轰隆作响。 “三哥!你带零队去塬平!我带小队去湾平!” 疾驰的马队前排,其中一个马背上的男子大声叫着疾驰在前方的男子。那声音之大,穿透四周一切声音。 骏马仍在奔腾,虽未有回应,但前方男子显然听到了。只见在一山坳处,数千骏马分裂开来,一队向西南,一对向西北。 整齐而庄严骑队奔跑在天地间,他们拉着缰绳,身姿雄伟,在暴雨下也不曾眨一下眼,只向着前方,严肃以待。 …… 数千士兵厮杀在大雨之中,鲜血,顺着一个又一个立着的人倒下之时,在雨中越溅越多,随着雨落血红渐渐铺满整个草间,融入这一片土地。 塬平,已经在雨中厮杀了半阵的士兵渐渐越战越少,无论是己方或是敌方。站着的人,越来越少。 原本玥国派来五千兵马从塬平进攻,攻通关下营。而通关正前方用一万大军逼近,最近的崠国塬平下营势必落空。自塬平而攻扫平通关西南崠国的兵力。不想一万大军正面,崠国派三千来抵,一万防守通关之上,又带两万入塬平,湾平。自此两入加关,崠国不再只是防守通关,竟而趁此势直攻加关。让全心只在攻下通关玥国这方并未防料到。 但塬平,湾平仍有玥**队,只是不再重点,若不来援,势必抵抗不住,让崠国过塬平,湾平任一都口入加关。 就在塬平,湾平无数玥国士兵渐渐倒下之时,远处一批金戈铁马踏着雨声奔入战场,仿佛天际的雄鹰,早以瞄准了目标,入场之后铁马之上的战士每一刀都直入敌军要害。 短短不到一刻钟,战事逆转。玥国铁骑兵像一群冬夜里的恶狼,遇见了这个冬的第一顿美食,在塬平嗜血挥刀。 …… 壮汉身高九尺有余,一身灰衣,头顶一条发辫,耳边光亮的脑袋滑落着雨水,他方头大脸,横眉怒目,挥刀之时咬牙切齿,目光犀利。 他和这两个玥国士兵已经纠缠一会儿了,他有些不耐烦了。身为崠国最强战将,他竟然被玥国两个小士兵所阻扰,实在是耽误他的行程! 他愤怒的挥着手中那柄大刀,而在那刀下抵挡了他数刀,又躲过他数刀的玥国士兵也是一个块头高大的汉子,虽比起他不足,但比起在旁的另一个玥国士兵却是高大了不止一个个头。 但纵使如此,又如何能与他阿木尔多伦相比,就他手中这把刀,天下除了魁刀,也无任何刀能抵挡他。 阿木尔多伦又举起了手中的长刀扬起在雨中,只见那刀身宽广刀口寒光凛凛。 “大牛哥你不要管我了!快走吧!” 一旁受了重伤的隔三儿对着刀口下铁大牛大声叫喊着。他虽然胆小,但从军之后那腔热血就被唤了醒,几场战斗下来,看着失去的兄弟战士,他便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也战死沙场,他绝不会眨一下眼。势必要多杀几个敌人,和兄弟一同用热血来保卫国家! 铁大牛自然不会走,阿木尔多伦才不管二人之间什么情谊,也难得听二人言语,直接挥着手中的长刀砍下。 铁大牛早就在抵抗长刀下毁兵器,又几番轮战下来,体力自然不足。堪堪躲过挥来这一刀,身子抛向一边,长刀落在他的身侧,锐利的刀锋削过他衣角。铁大牛脚步深陷泥土中,还没来得及从泥土里挪动分毫,长刀追着横挥而来。这一刀势必要将他从中削成两瓣!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震响在大雨中,一把黑色的长刀凭空落下,直插泥土中,银白的斩马刀横砍在黑色刀锋上,竟在阴雨之中可见那银白的斩马刀落在黑色长刀处的刀锋上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裂口。 阿木尔多伦眼角抽动,目光犀利透了几分激动,脸上是一片戾气。 黑色长刀的刀柄之上,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落在刀柄之上,他紧抓着刀柄,直起了身子,抬起了头,对着对面的灰衣壮汉目光沉着,声音浑然有力,“我来做你的对手。” 第 36 章 黑色的刀, 穿黑衣的人, 他出现在了此地。 天色阴暗, 大风刮起, 大雨磅礴,两道身影屹立在风雨中,他们各自握紧了手里的刀。 脚踏着泥土,两道身影像两头凶猛的野兽,在雨中相撕相搏, 两柄长刀挥在风雨中,有斩断风雨之势, 在雨中激起阵阵刺耳的利刃相交声。 大雨打落在刀刃上,噼啪噼啪不间断的响起。 银白雪亮的斩.马刀和暗黑闪着幽光长刀相对, 那斩马刀之上的力量惊人,二者相交数息黑刀便被长刀压了下去。 力量悬殊若非不可抵挡, 那就胜负未明。 黑衣人顺势而下, 于此同时手上的黑刀顺着银白的刀锋向下, 直挥对方腰腹之上。灰衣壮汉一个翻身跃后,长刀横挥, 锐利的刀锋自黑衣男子胸前划过。 …… 一滴殷红的血出现在白嫩的指腹上。 柳月坐在窗台边,心思突然走丢,不小心被针扎了手, 柳月抬起手指, 看着指上的那点滴鲜红, 心里突然莫名觉得慌。再看窗外, 大雨磅礴,天色暗沉,雨雾朦胧,远山早已看不见,近处林园也一片模糊不清。 这样的景象,心中也一片迷茫慌乱起来。 彩月瞧见柳月停了活儿,再看她看着窗外抬着手指,细心的彩月便瞧出了情况,走了上前,但见柳月被针刺伤了。 “姑娘许是太劳累了,不妨先歇会儿,休息好了再做,这样小心再扎伤了自己。”一面说一面拿了消炎止血的药来替柳月擦了。 柳月仍然只是痴痴地望着窗外,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一阵阵凉风带着湿润自窗外刮进来。 不在这处倒还不觉着如此凉,当彩月站在这处,被这风一吹,方才知此处有多清凉,就这一会儿她都觉着吹着冷,坐在窗子边这么久的柳月,怎么也不觉着冷? 想着柳月身子单薄,又在窗前坐了许久,彩月生怕柳月着了凉,又因是自个不仔细的原因,早没注意。若真着凉了,她们如何受得起责罚。 彩月连忙上前关了窗子,“这处风凉,做了这么久的活儿了,姑娘还是去里屋歇会儿吧。” 关上了窗,眼前的景色突然之间一无所有,屋里阴暗无光,不一会儿亮了一盏灯,温暖迷眼的光晕耀了柳月的眼。 …… 一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山谷的草地上满目尸体,血水渗入泥土,被雨水漫布至整个山谷,整个山谷间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天上阴云渐渐散开,天光自云层间隙散落大地。春日的山谷之上春草合着泥土被强劲的脚力践踏在一起。一把银白雪亮的大刀竖立在草地之上,大刀刀尖深深插入草地泥土之中。 那人高的长刀,在天光下泛着寒光,只是此刻这寒光不甚逼人,因为那长刀刀锋之上,从上而下已经裂了无数条细缝,再看锋利已然不再。而那刀锋中央还有几道明显的裂口。有一道裂口,陷入刀身三寸,若非此刀之宽,只怕早已被那一道砍断了刀身。 残刀竖在山谷之上,山风呼啸,紧挨着长刀的地上躺着一个灰衣壮汉,他身材高大,身躯之长,那一把一般人高的长刀立在他身侧,竟也只有他一半身长。 灰衣上染满了鲜血,那只向着一侧长刀瘫痪在草地的右手,此刻已经满是鲜血,已看不清五指。 他的眼睛是睁开着的,但却空洞无神。黑眸映着的天上云涌。 在灰衣壮汉身侧,山谷之上还有立着另一个人,一身黑衣,一把黑刀矗立在风云下。黑色的锦衣上染满了血,敌人,自己的早已分不清。胸前那一条被刀锋划破的衣口,只毫米之差就刀陷**,若非避之及时,那样的力量袭来,一刀便可被削成两截,当场毙命。 他看着草地上的人,对着他道:“此战结束,你已败我。通关也被攻破,纳兰业弃城退回了崠国。” 说着,他看了一眼山谷下的遍野尸横,抬头看了一眼风云涌动,收了手中的刀入鞘,第一次见他仰头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听着他用深长的语气说话。“我不想再战,不想再有无数性命为战争牺牲,只望两国就此交好,和平共度。” 躺在地上人,若不是胸廓间还有起伏,只看一眼并不会认为他还活着。 他依旧看着天空,没有言语。 世诚提了刀,转身离去,走了两步,他顿下了脚步,留了句话在山谷。 “若是有缘再见,希望你我不是刀锋相向,而能把酒言欢。” 黑色的身影走下了山谷,这两个交战了数百回,从十几岁初次交战直至今日,似乎终于有了个结果。 …… 山谷远处,数千铁骑兵整齐庄严的并列,安静地等待着黑衣男人。 山谷之下,铁大牛扶着隔三儿,二人看着走来的男人。 男人走近,看了二人一眼,只道:“走吧。” 他率先走着,二人跟在身后,三人之间再没有任何过多的言语。 阴云涌动,凉风刮起,三人衣衫纷飞。他们自满目尸身的山谷里走来,走向等待已久的铁骑队。 …… 战事了结,通关收回,世诚书信派人送去望城,等待陛下的命令,准备班师回朝。在还未得到陛下旨意之前,他还必须一直待在边关。 通关平复之后,三军将士开了庆功宴后,他便派了一员大将镇守通关,留下军队在通关口扎营,自己带着冷蝉回了加关。 世诚原本想立马就赶回加关城内去看柳月的,但被与他一路回来的邵青阻止了。非要他在加关口养好几日伤才准去。 那日与阿木尔多伦的一战中,他虽战胜了阿木尔多伦,但自己又何尝没受伤,两道不长不短的伤口在身上,虽不伤及性命,但就策马奔腾也是在疼痛中度过。 邵青见他如此,心中为他疼,想着他竟能为那个女人如此,心中又更酸。但不管怎样,他无法放任他不管,所以到了加关口他强烈要求他养几日伤再去城内。 都已经到了加关口,只几十里的路,策马一个半日的时间就能到,世诚却还是忍住了想立马见到她的冲动,决定了在加关口修养几日。不为别的,就为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受了伤,让她为自己担心。就为了到时能将她用力抱紧。 …… 加关口的医药房内,男人精壮的上身除了那些旧伤疤,又多了两道鲜红的伤口,四十许岁的大夫给男人伤口换着药。 大夫只认真手上的事,不敢有何言语,只一旁的另一个男子,看着眼前的一幕,却是眼里有痛,他道:“这些年三哥为了玥国付出多少,这身上每一道疤,都可以证明。除了三哥,其他皇子哪个配做日后玥国的帝王?” 这话一出口,身后正在为世诚换着药的大夫手间不自觉抖了一下,世诚自然感觉的到,他并未说话。 一旁的邵青看了一眼中年大夫,见他专注手中的事,仿佛没听到。也就没有多言,但也不再提及方才的那些话。 …… 通关战胜的捷报传回皇朝的那日,同时还有另一个消息一同传入,那就是梁相之子梁成博,在通关一战为国捐躯。这一消息的传入,瞬间让梁家陷入悲伤之中,相国梁宇更是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当日就晕倒在屋内,卧榻不起。 皇帝体恤梁相丧子之痛,又因少年为国尽忠而粉身碎骨。特追封梁成博为候远大将军,赐天元宝剑,传一世英名。 这个消息三日后又从望城传到了通关,连同一起带回的消息还有一个,便是陛下旨意暂时命三军将帅留守边关,按兵不动,待他召唤,再行回城。 “白白让梁成博这个小人废物还捡了个英名!” 邵青愤愤不平的在旁说道。 世诚端着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这个。 邵青见此,对着他道:“梁成博一除,想都不用想,他死在这边城,就算不是因为三哥,梁宇也不会放过三哥。这陛下也不知道还在想什么,难道还想打仗不成?迟迟不能班师回朝,朝中的事情,还不知道又是怎样的一番变化。” 茶杯已空,世诚将茶杯轻放在桌上,又提壶倒了一杯,这次他替旁边的人也倒了一杯,然后将茶推到他面前,轻描淡写地与他说道:“你就是性子太急,既然都已经在边城待了这么多年,也不急多待几个月。” 邵青接过他递来的茶,手里握着茶杯,心中略暖。但想到梁成博一事,竟又心酸起来。若不是因为那个女人,三哥可能也不会理与他们。原来自己为他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抵不过这个刚刚出现的女人。 邵青端起茶杯一口喝干。只酸道:“三哥险些丧命小人之手,都可不予理会,暂以国家为重。而那女人出一丁点儿事,三哥便直接动手除掉了梁成博。可见三哥把他看的比自己还要贵重。” 世诚看着他,见邵青向自己看来,才与他认真的道:“若没有遇见她,便再无今日的祁禹。” 只一句话,让旁边的人再无言以对。 第 37 章 这些日子清静悠闲,什么都很好, 只是有些牵挂他。 前几天柳月就已经收到世诚派人带来的消息, 说是战事已结束,过几日他便会来。柳月放了一颗心, 终于不用在时时刻刻担着心了。 柳月安静地等着他归来的那一天。已经离世诚带来消息那天又过了好几天, 算算也有半月了。虽然想他, 但总要等他忙完,知道他安好,她心便安好。 这日已经到了下午,斜阳西照, 西面的窗户有暖阳洒进,窗台上放着盆栽。柳月站在窗前沐着阳光,闲着无事, 手里拿着剪刀修剪着窗台上的盆栽。 光辉将柳月照的白里透红,一张小脸粉嫩嫩的。一身素白缀着兰花的长裙,透过光照散发着洁白迷人的光晕,迎着窗外温暖舒适的春风, 垂在身后耳边的发丝随风轻扬。 像一尘不染的仙子那般静静地站立在窗前, 画面安静美好,让人看了不忍出声打破这美好的画面。 屋内已经安静了许久, 听着耳边渐渐响起的脚步声,直至那脚步声停在耳后, 柳月放下手里的剪刀, 一手将剪刀递于一旁, 一手摸着自己刚修剪好的盆栽。 身旁的人将剪刀接了过去。 “彩月,你给倒杯水来。”柳月叫道,一直看着眼前的绿叶嫩芽。 听着倒水去的脚步声,再听脚步走来时,一杯清水递到了柳月面前。 柳月伸手去接,手指已经拿在了杯子上,但她却怔在了此间。同样的与她一起拿在杯子上的还有另一只手,那个给她递来杯子的手。只是那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并不是彩月的手。 柳月抬头望去,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原来他早已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他看着自己眼光柔和,嘴角带着微笑,只是脸上的胡渣又长了出来。 柳月再看了看屋内,屋边一角的两个丫头默不作声,看了一眼这边,继续打扫着屋子。桌子旁的向连波只是看着这边,对着柳月一脸无奈,那表情就说着是世诚不准他出声。 柳月读懂,再次望向眼前的男人,脸上展开了迷人的笑颜。二人站在窗前,沐浴着夕阳,手里还一同端着一杯水。 …… “怎么又不刮胡子。” “营中那边连把柴刀都找不到。” “叫连波给你买把去?” “不用了,云河村的那把甚好。下次取来将它带上。” “贫。” 屋内人看着都忍不住低头含笑,柳月看了几眼他们,倒觉得羞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人一脸埋怨,那眼神就像在说:你看你,弄的叫人家取笑。 世诚却只笑的更深,轻手摸了摸她的头。 两个丫鬟见了慌忙别开了视线,只当没看见,但都心中羡慕之极。向连波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这一别头,便瞧见了门口边上不知何时跟着来的冷蝉。 向连波眼里立马有了光,激动的高声道:“我去取鞋来!” 柳月看向那边,对着他道:“在左边屋角那柜子里。” 向连波跑去打开柜子提了两双新鞋来。世诚看着不解的问,“这是干什么的?” 向连波答道:“姐姐这段时间在家替殿、爷你缝了双鞋。” 听到是替他缝的,世诚走上了前,摸着向连波手里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可下一会儿这笑便僵住了,他问:“怎么两双不一样大?” 向连波连忙回道:“哦,有双是给我叫月月替我师父做的。” 世诚皱眉,他的媳妇怎么还能给别的男人做鞋子?不管是谁,都不行。 世诚伸手自向连波手里提过两双鞋,看了看,只道:“很好,垫双鞋垫正合适。” 向连波看着他,“……” 屋内寂静,没人发言,也不敢做声,场面十分尴尬的。 世诚将两双鞋子放在桌子上,对着门外叫道:“冷蝉。” 冷蝉走近,“在。” 冷蝉面无表情的应道,他一直就在门外,又如何清楚里面的事,但他却似乎并没有一丝任何的波动,仿佛刚才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那般。 “给你个任务,出去买鞋,买好了再回来。” 世诚正儿八经的吩咐道。 柳月:“……” 向连波:“……” 二人相望一眼,眼里都是吃惊。 “是。” 冷蝉一脸严肃,认真的应道。随即转身便出门去买鞋。 “等等。” 冷蝉刚垮出大门,世诚叫住了他。 冷蝉回身,恭敬的站着,等待着世诚还有的吩咐。 世诚转头看向向连波,眼里对他是不满,谁叫他竟胆子天大,叫他媳妇给别人做起鞋子来了,个子没长,心思也不长。 世诚虽心有余怒,但不过都是小事,他又怎么会真的同乳臭未干的毛小子一般见识,加之柳月对他喜爱,又都是最近的人,世诚自然更不会在此时表露出心中的不舒服。 向连波看着世诚,心中忐忑,忽然就后悔了,他怎么就糊涂到让月姐姐给师父也做双鞋。眼下这情况,他自己明白了世诚的心思。生怕世诚对他记恨在心,一句话就要了他的命。 “你倒是记挂着你师父。”世诚开了口,向连波提着心,不敢大声喘气。 “去,陪你师父一道买鞋去。多买几双。” 言罢,世诚坐在桌边自顾倒了杯茶,没有再看他。 向连波心中松了口气,连声应道好,然后恭敬的自房内退了出去,追着走在前面的人。 看着二人走出院子,柳月走近与他一同坐在桌边,一只手撑在桌上,伸了脑袋看着他,虽未有笑,但一脸笑意。 世诚见了,脸上微窘,但继而摆了一张不高兴的脸。 柳月瞧了,伸手推了推了他手臂,“生气啦?” 世诚喝了口茶,依旧沉默不言。 柳月提袖掩面笑了起来,男人看了她一眼,再无法装一脸生气来掩饰自己,此刻在她面前是又窘又尴尬。 …… 二人被世诚叫出去买鞋,买了一下午,世诚叫多买几双,回来时当真各自手里提了几双。 柳月见了心想这都够穿几年的春秋了。 今日晚饭二人共桌,让柳月找到一丝像以前云河村那般的感觉。柳月替他夹着菜,他替柳月夹着菜,二人相互看了彼此,都只笑着。 “那现在战事结束,是要回望城了吗?” 柳月问道。 世诚答道:“暂且不急,或许还得等一段时间,” 柳月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还得在边城待段时间。” “那你还要去军营?”柳月脸上略有失落。 世诚见了替她夹了块肉,柔声道:“哪里也不去,就陪你。” …… 晚上的时候,洗漱完毕后时辰尚早,还未有歇意。在加关那些日,每晚睡前世诚都会来看她一趟,所以柳月还没有睡下的意思,一直等着他来。 但见时间一点一点过,也没见他过来,直至很晚的时候他才来。世诚进来,两个丫鬟见势退了出去。 世诚见柳月穿一身寝衣还坐在桌边,“怎么还不睡?” 柳月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在等他,只道:“白日里睡了些,不觉着困。” 他坐在她身边,看着柳月那方的桌前还放了本书,笑道:“识字了?” 柳月知他取笑自己,道:“太过无聊罢了,彩月今日出门买绸缎,老板送她一本书,就顺带带了回来。两个丫头也不识字,就一直放屋里没人看。我闲着没事,就翻了一页。” 世诚笑着问:“可看懂些了?”他知道她识的个别字。 柳月无奈,“哪里看的懂,翻了一页只认识一个玉字罢了。” “我教你识字?”世诚问。 柳月眼睛亮了起来,一口应道:“好啊。” 要是能多识写字,闲来无事看看书也是极好的。要是她真能看懂一本书了,那她这个乡林间的女子以后也会识字念书了,就和那些大家闺秀一般。如此想着柳月心里不免激动起来,一副好学的样子看着他。 世诚见她如此,靠近她坐了些。坐在她身边拿起了桌上的那本书。看了一眼书面封名,正准备给柳月念到时,眉头忽地就皱了起来。入目的就四个《玉房秘诀》。 他再翻开了一页,但看见“五征”“五欲”“十动”这些词,瞬间便合上了书,一脸难看。 “怎么了?” 柳月不解的看着他。 他看向柳月,这一刻面上变化奇妙,让柳月非常不解,但能看出他很严肃,还有些生气。 “哪里来的书?” 世诚冷着脸问。 柳月心跟着提了起来,只认真的回道:“就是彩月出门买绸缎,店老板送的……” 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世诚再瞧她一脸无辜,对着她舒了脸,但想着这样一本书放在了她面前,他脸色又难看了起来。若不是今日他恰巧来了,她又不识字,这些个东西怎么能入了她的眼里。 世诚收起了书,道:“这书内容难懂,下次给你买四书来教你。” “哦。”柳月点了点头,她又不识字,只得听他的。 见柳月天真可爱的模样,世诚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不早了,歇着吧。” 柳月听话的点了点头,看着他的一番变化,还知道怎么回事,但又不敢多问。 第 38 章 第二日早晨梳洗的时候, 柳月向身旁的彩月问道:“昨儿那本书可真是买丝绸时店老板送的?” 彩月看着柳月,不明白为何她突然问起,心中忐忑,“是啊,老板看我一次买的多,给我打了折扣, 还送了一些东西,那书就是夹在里面的。” “哦。”柳月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彩月瞧见柳月似有心思,想着可能那书有问题, 便鼓起勇气多问了句,“可是那书有问题?” 这毕竟是她带回来的, 若真有什么问题, 她一个丫鬟哪里担得起这责任, 该问的还是得问一句。 柳月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只是昨儿世诚见了那本书后态度, 让柳月觉得很奇怪。后来也没说两句话,他就将书藏进怀里带走了。 彩月见她摇头, 心中略松口气。 早饭的时候世诚过来了,与柳月一同吃的。吃饭之间柳月偷偷瞧了他几眼, 见也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异样, 便就没在意了, 自顾着手里的饭碗, 一顿饭安安静静的吃完了。 春日暖阳,已经在这个院子里待了半月不曾出门的柳月是真的想出去走一走。以前是世诚不在,听着他的话,外面兵荒马乱不安全,她便好生待在家里。 这世诚已经回来了,战乱也平息了,柳月便同他说自己想去外面走走,趁着阳光正好,春日未过。 如今都四月底了,再过些日子都要立夏了。真到了夏日,那毒太阳底下的,谁愿意没事儿去走动。 世诚理解她,也知道她待在这许久肯定是闷了。 “加关附近有什么地方风景不错的?” 世诚向一旁的人几人问道。 一旁也就是向连波,冷蝉,和两个丫鬟。除了两个丫鬟,其余的都对加关不熟。 两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答道:“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除了街上,城边都挺荒凉的,风景不过都是些凉山。” 这边城景象就是如此,其实他对这一带的山势地形早就已经熟悉了解,只是想着柳月想出去,还是询问了一下他们,兴许着当地人知道些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这回答并不满意,看来除了逛街,当真没去处了? 世诚询问的眼光看向柳月。心里却想着上次来的途中,那些登徒浪子打量柳月的目光,心中有些不愿带她出门。但终究也不能锁着藏着她一辈子,所以他只得询问着柳月,看柳月的意思。 柳月接到他投来的目光,想了想道出了自己的心声,“我想回趟云河村。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她不确定世诚能不能让她回去,会不会陪她回去,毕竟那么远,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世诚还没回答,一旁向连波听了便抢着乐道:“好啊!好啊!我们就去云河村,反正战事已经结束了。我也正好回去看一眼家里人!” 向连波一脸兴奋,迫不及待的样子。 世诚看着柳月,见她一脸期待,微笑着点了点头。 柳月瞬间喜笑颜开。 …… 说出发便出发,简单的收拾准备一下一行人就出发了。只有四人,世诚,冷蝉,向连波,和她自己。两个丫头本来还说要跟来的,柳月拒绝了。又不是去别的地方,回自己家,哪里还需要人照顾。这么多年了,都是这样过来的,不需要人服侍,自己过活儿,反而落的个舒坦。 世诚雇了马车,柳月想着暖阳很好,坚决拒绝坐马车。世诚无奈,只得骑马带着她一起。但马车还是要的。这回去没得个两三日如何能到。中途停脚的时候也好方便她歇息。 向连波驾着马车,冷蝉骑着马跟在马车旁,与马车不相上下并行着,那高大的身躯,冷峻严肃的侧颜时不时出现在向连波的余光里,向连波忍不住向那边看几眼的时候,却又总觉得被对方看在了眼里,虽然他依旧目光前视,并未看过来。 清风拂面,鸟语花香,随着一路前去,路边绿草渐多,青山也一重接着一重。还好抓住了春天的尾巴出来了。 柳月靠在他怀中,一心满足,听着耳边鸟语,晒着暖阳,竟舒舒服服的倒在他怀里睡了起来。 世诚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嘴角勾起无奈的笑,但却双臂收紧,稳稳的将她圈在怀里,小心着怕她摔了下去。 等柳月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入了一个小镇,街上人多热闹,这吵杂声倒是将柳月唤醒了。 世诚瞧见她醒了,低声在她耳边问道:“睡舒服了?” 柳月睁开眼的那瞬间,嘴角还挂着一丝清涎,再入眼便是某人胸前衣襟湿了一大块,然后再听到他问来的话语,柳月瞬间就羞红了脸。擦了擦口水,坐直了身子,就当没这丢人的事,但那证据在那儿,怎么掩饰? 所以柳月一直都红着脸,一脸尴尬,不敢看他,直到几人到了一家客栈前,下了马后,柳月正面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柳月不得不看着他,但以柳月与他的高度,柳月这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某人胸前那一块。 柳月瞬间脸如火烫。 世诚瞧了,故意笑他。刚巧被柳月瞧着他在笑,柳月恨不得将脑袋垂到地底下去,羞得没脸见人了。 这时已经是晚饭时分了,几人在客栈吃了晚饭,要了几间房。这镇上的客栈再好也比不得城里,客房没几间,已经住了几个人,便只剩下两间了。 柳月看了看几人,最后目光与向连波撞上,二人神色大概,都没有说话。 世诚道:“方才已经看过了,这家是镇上最大最好的客栈了。若不然你们两人挤一间。” 说话时他看向的是向连波和冷蝉,仿佛自个这边一点也没问题。 向连波看了眼冷蝉,低头沉默不语。 冷蝉正经着一张脸,认真的回道:“是。” 柳月:“……” 向连波:“……” 确定这是询问,不是命令? …… 向连波看着屋内仅有的一张床,小心的同屋内另一个人说道:“师父你睡床上吧,我就拼着几个凳子睡会儿行了。” 冷蝉放了行李包袱,只淡淡回道:“你睡吧,我晚上得听着殿下吩咐,累了寻个地靠会便行。” 向连波沉默不语。 “我去给殿下帮件事,你先在这里,听着殿下吩咐。” 言罢他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师、”向连波刚张了口叫他,见人已经出了门,“师父……”最终还是低声叫了出来,只是人已经走远,兴许是听不见了。 向连波垂头丧脸,默默坐在屋内。 …… 屋内燃着烛光,世诚坐在床边,柳月坐在桌边,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在浅滩镇的那日。 看着那瘦小的背影,世诚问道:“你要坐到几时?” 柳月回身望他,如今虽不比以前那时,但也未成亲,这共寝到底是有些不妥。想想以往的每次近距离接触,柳月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 世诚见了,只吩咐道:“你过来。” 不知为何,自从知道他身份之后,看着众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这被他一叫道,柳月自然就听话的走了过去。 待柳月走到他身边,他用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坐下。” 柳月听话的坐在了他身边。 他看着柳月,认真的道:“要是不习惯,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那怎么要得?”柳月瞬间就脱口而出。他一个皇子,怎么能睡地上去了,别说以前也没让他睡过地上,现在就更不可能了。再想想彩月和翠屏二人说的话,想着自己的身份,柳月又连着道:“要睡也是柳月睡地上,殿下睡床上。” 世诚听了眉头深皱,她说些什么话?叫他什么? 他生气的将她身子扳了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沉声问:“叫我什么?” 柳月见他怒目而视,心中伤心委屈,又悔自己一时心急说错了话,不知所措,望着他眼里就覆上了一层泪水。 世诚见了瞬间气消心软了下来,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歉,“对不起。” 他不该对她生气对她凶的,但那突来的一句话一个词,让他那一时无法控制。这些日在外面,不知道她跟他们学了些什么。别人都如此,她就也如此? 她和他们不一样,他不想她为自己改变,哪怕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想。他只想她还是云河村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这一辈子都是如此。所以他一定会尽力保护着她,让她不要因为自己而改变,永远开心,就如以往一样。 柳月这会儿已经后悔了,知道自己不该说那话。伤心他的心也伤了自己的心。靠在他怀里落了泪,不敢哭出声。 世诚轻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好了,没事了。” 然后他起身整理了被子,看着柳月柔声道:“快睡吧。” 言罢他举步就要离开了床边,柳月见势拉了他的手,红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他,声音嘶哑低细,“你要睡里边还是外边?” 世诚看着她,眼角里闪过一道光,强忍了一会儿,马上就妥协道:“我里外都行。” 第 39 章 柳月脱鞋上了床, 往里睡着,紧靠着里边,外面留了好宽一块地方。柳月看向他,迎着他的目光, 柳月不好意思的背过了身, 面向墙边,蜷缩着身子。 良久身后都没有动静, 柳月便试着询问, “你还不睡么?” 过一会儿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灭烛吗?” 柳月轻声“嗯”着。 不一会儿便听着脚步声,烛火灭了, 屋内暗了下来,然后又听着他走近的脚步声,再就是解衣脱鞋的声音。然后在柳月紧张下感觉到他躺了下来。 一张床, 一张被子, 两个人。 世诚躺下来后拉扯了被子, 不是往自个身上盖,而是给柳月盖着。柳月身板小, 不占什么地方,又睡的里面, 这被子给她盖了过去, 外边自然盖不到多少了。 柳月盖着温暖的被子, 一动不敢动。突然又想到那晚与他在船上的事…… 但那晚事出有因, 没有办法的事, 加上船上本来就冷,她才会与他贴近盖着一张被子。但现在二人是你情我愿的就这样躺在一张床上,虽然亲过抱过也同样一起躺过,但到底还是个姑娘家,怎么能不紧张害羞,特别是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其实世诚亦是同样如此,每次和她这样接近其实他比她还要紧张难受。但是他又无法拒绝这种折磨,他情愿这样被折磨,也想挨着她…… 两人就这样躺好了,谁也没有多动一下,一直安静了许久。久到都认为对方已经睡着了。 安静的黑暗中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柳月以为他睡着了,实在是侧着难受的柳月终于选择悄悄的动了一下。 柳月轻轻的平躺了过来,顺势转过头看看身边的人怎样了。黑暗中看不清什么,只看得见他的大概轮廓。他睡得很正,隐约可见他高挺的鼻梁。只是他怎么都没盖着被子? 柳月转过身这才发觉他都只盖着个背角。刚刚他给自己盖被子的时候柳月一心就只有紧张,哪里还想着两人离的远不够盖。 柳月这会心里又暖又心疼他,便伸手轻轻地提了被子,想给他盖过去。可他实在太大个了,加上二人本来睡得就不近,柳月这小小手臂伸直了也只够得着他这边的手臂。 于是柳月撑起了身子,提着被子轻轻地给他盖了过去,生怕弄醒他。柳月屏着气,小心翼翼的将被子给他盖上了,心中松了口气,正收手准备睡下的时候一直滚烫的手掌瞬间抓上了她的手臂,柳月心一惊,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便被人伸手在背后,一把用力给拉下来。 柳月整个人扑在他身上,这毫无征兆的整个扑下来,导致二人身子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柳月虽是合衣就寝,但世诚却只穿了寝衣,加之这是春季,再穿也穿不了多少去。 那柔软触感隔着几层衣服都清晰敏感。世诚只觉整个人绷紧了起来。两只手不由自主的就摸上了柳月细软的两只手臂。 柳月只觉身下什么东西抵着自己了,刚还在惊吓中,这会更惊又紧张,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 “我、我、我看你没盖着…被子,就、给你盖、盖被子…” 柳月紧张到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也是没光,瞧不见她模样,不然这会肯定都是脸熟成了西瓜。 柳月见他再没动作,慌忙的向里面靠了去,蜷缩着身子,面向着墙面,再不敢动分毫。 身后只有男人深长的呼吸声,再无任何声音。 良久,柳月心中都还在砰砰直跳,直至深夜了才渐渐入睡。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经无人了。柳月望向房内,空无一人。柳月下床穿了鞋,刚好有人推门而进。 男人一身靛青色长袍,身形修长,身材高大,长相俊朗,只是面色瞧着不太好,好似一夜未眠的感觉。 他手里提了东西,走到桌边放好。 “起这么早,去哪儿了?” 柳月问道。 “刚起,下楼去给你买了吃的。” 世诚看向她,精神欠佳。 柳月瞧他一脸无神,想起了昨晚的事,脸上绯红。半夜的时候铺盖都在她这边,柳月又不敢给他盖过去了,便就这样睡着了。他肯定没怎么睡好,今儿又起这么早。 洗漱过后吃了早饭几人便出了客栈继续赶路。 一出来碰见向连波和冷蝉二人,只见冷蝉依旧,一脸冷漠严肃,并无异常,倒是向连波,眼窝凹陷,眼眶发黑,整个人显得疲惫,没有一点精神。 柳月靠近他,悄悄的问了句,“昨晚干嘛了?” 柳月没别的意思,只以为二人昨晚又去做什么秘密任务了。但向连波听着却另有想法,瞬间抬起了一张精神的脸,“没,没干嘛啊。”他慌忙的回道。 柳月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因为昨晚的事,柳月今日选择了坐马车。傍晚的时候几人到了一个镇上歇下。今晚这镇上的客房可是足够。一人一间,倒是让各自凝心静了一个夜晚。第二日午时的时候便到了前滩镇。 一进入浅滩镇向连波就忍不住的活跃起来,特别是到镇上的街上,一路都和熟人打着招呼。 柳月只听着马车外面接二连上的问候语。大多都是一些好久没见,回来倒像是混出了个样子等话语。要不就是多问几句同行的那几个干嘛的?到哪里升官发财了? 毕竟外面骑马的二人看着就不简单,特别是走在那车前一身靛青色长袍的男人,自带一身不同常人的高贵气质。让一旁街边的人看着就自生肃敬。 也有眼尖记性好的几个,一眼就瞧出了那骑在马上一身靛青色长袍的男人就是很久以前在镇上为了一个小姑娘同宋二公子打架的人。更重要的是,宋家好像还因为这事消失在了浅滩镇。 如此对上来,那几个人心中明了,再次看向眼前的男人一脸敬畏,心里说不出的忐忑与激动。 马车停在了福安堂外,福安堂外已经迎来了三三两两人围观,但也不敢围的太近,只远远观看。 车停好了,柳月撩帘准备下车,刚一撩开了车帘就见世诚已经站在一旁伸手向她。 柳月低头浅笑,向他伸出了手,在他的搀扶下稳稳地下了马车。这会儿众人可算看见了车内的人了。 那姑娘一身水绿色长裙,肤白貌美,身材纤细,小家碧玉。远观就是哪家的小姐。但仔细瞧了脸孔,有见过面的人就有印象,那不就是以前在镇上赶集的某个村里的乡里丫头么。 柳月才不管那些人的目光,眼里只有世诚,二人直径进了福安堂内。 福安堂内有几名弟子和病人,阮大夫正在替病人把着脉,向连波第一个冲进去,边跑向阮大夫那边,边激动地叫道:“师父!” 从进人一进来时整个屋里的人几乎都看着几人,阮大夫自然也看见了。 向连波叫他,他没有答应,只是静心仔细的拿着手上的脉。向连波也不叨扰他,向着另外几位师兄弟打着招呼。 “王遂,小马。” “连波回来了。”王遂回道。 “连波出息了,快给师哥说说去外面的一些事。”小马是向连波师哥,王遂是向连波师弟。二人都要比他大,只是他入门比王遂早。 “等会儿再好好同你们说。”向连波对他们笑着,然后立马跑来在世诚面前叫世诚和柳月先坐着。但也不忘了身后的另一人,他看了眼自己的另一个师父,呵呵笑道:“师父,您也请坐。” 世诚柳月二人便寻了椅子先坐着,冷蝉自然不会坐,站在一旁严肃到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尽职的侍卫。 这会儿阮大夫拿完了脉,开了药方给弟子去抓药,处理完了病人,他方才有了空。看了看世诚几人,老眼里闪过一道光,他捻了捻胡须,道了一句,“倒是老夫以前眼拙了。” 然后他又看向柳月,瞧着柳月如今这身打扮,啧啧叹道:“还说不是你男人,还叔叔?哪个叔叔对侄女这么好?哪个侄女天天跟在叔叔身边的?” 这一句把柳月说的脸都红了,世诚也想起那段柳月还叫他叔的时光。竟也一时无话。 向连波看着二人,连忙在旁陪着笑脸,道:“我师父他就是那个样子的,爷,月姐姐你们别记在心上。” 阮大夫的脾气柳月以前就知道,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只是这话听着那会儿难免会觉得羞。 “哪个样子?”阮大夫听着向连波说自己,沉声问道,见他看了过来,怒目而视,“混小子忘恩负义!教你一身吃饭的本事,你却拍拍屁股就走人,如今回来,我还说起了师父的不是!我叫你回来的吗?” 向连波看着他,心里叫苦,但这么多年他对师父的了解,也知道师父只是如此说说而已,师父也就是那张嘴巴要不得。 向连波凑近阮大夫那边,讨好的说道:“我回来给师父带好东西来了。” 阮大夫听了双眼放光,假装毫不在意的问道:“什么鬼东西啊~” 向连波只嘿嘿笑着,悄悄与他说道:“好东西,太多了拿不到,等会儿我给师父送药房里去。” 阮大夫听了一脸满意,心情大好的站起了身,理了理衣袍,挥着衣袖,大声叫道:“小马,关门,今日不看诊了。好酒好菜的准备着!” 第 40 章 跟着向连波到阮大夫这里吃了顿晚饭, 满桌子鱼肉, 好不丰盛。只见阮大夫一口肉一口酒,没想到这行了大半辈子医的人竟一点儿也不注意养生, 该吃吃, 该喝喝。 兴致来了还拉着世诚一起喝了起来。 在外面还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最多也只当他是有背景的富家子弟, 但绝对想不到皇室中去。毕竟这穷山僻壤里的, 怎么可能出现皇子呢。 向连波在一旁拦着他师父, 想替殿下喝着。但他师父喝上了头, 脾气古怪还执着, 非不让, 就撬上了世诚。 世诚很淡定的举杯与他对喝着。一顿饭毕, 阮大夫已经扑倒在桌上,最后还是向连波和两个弟子给阮大夫扶了去的。 柳月看了看一旁的世诚,见他宛如没事儿一般,问道:“你还好吗?” 毕竟阮大夫都已经烂醉如泥了。 世诚笑笑, “一个半百老头儿酒量不行,还又爱喝, 我只当喝几杯漱漱口,陪他乐乐。” 柳月:“……” 后来世诚还陪柳月逛着浅滩镇,柳月才真的确定他不是说笑, 是真的一点也没事儿。她没沾过酒, 但也知道喝不得的会醉。那不是阮大夫酒量太差, 就是世诚酒量真的很好。 深蓝的天空上挂着一轮弯月, 街上三三两两的门前间歇亮着灯笼,二人漫步走在石板街上,享受着这宁静美好的夜晚。 走了没一会儿柳月的手被身边的人牵了起来。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借着街边灯笼的余光,看的清彼此美好的笑颜。 世诚道:“第一次牵你的手,就是在这条道上。” “还说呢!”柳月不满的哼了一声,“傻不拉几的你,那时伤那么重也不吭声,害的我在旁担心着急。” 世诚笑笑,将掌心里的小手握得更紧一些,“那时我若离开了,或许我就那样错过了你……” 世诚看着柳月,一脸认真,“等船到了大河上,看不见你身影的那时,我才知道我已经放心不下了你。” 柳月望向他,忽然想到去年那日,眼里波光闪动,声音就哑了,“其实那时我一个人蹲在街边就一直想着你会不会回来。” 世诚将她拥入了怀中,紧紧地抱着她。 “幸好我回来了。” …… 原来福安堂的后院房间多着呢,这次一人一间都足够。想到上次向连波说客房就只有一间了,那么巧?那个时候她看也没多少人看病。忽然想到这小子会不会耍了心眼,这么一想还有可能真的是。 这小子一直就满肚子小心思,最会看人做事。看他平日巴结世诚的那样子,为了世诚都可以出卖她,柳月想着有空是该要整整他了。 晚上向连波去镇郊看自己家人,向连波想叫冷蝉陪他一起去,说帮忙提些东西,给家人买了东西太多,自己一人拿不到。 向连波自然不会问自己师父了,而是去请世诚批准。反正也没什么事儿,世诚便应了。冷蝉就跟着向连波回家了。 第二日早上,辞了阮大夫便回了云河村。 去村里的都是小路,马车便留在了镇上,几人骑了马都还要翻山越岭的慢慢前行。 午时的时候进了村,刚过村口那座桥,就已经有人看见柳月几人了。村民好奇的打量着来人,但看清是柳月之后,瞬间就有人惊呼着。一会儿后柳月刚到了村上,还没走到自家门口,便来了许多村民围观。 大家伙你一句我一句都将柳月拦在了路边。更是时不时的看向柳月身边的世诚。世诚与柳月的事在云河村早已经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大家伙儿都知道,基本也都见过世诚。 特别是在宋二公子的事后,村民早就对世诚改观了,如今再一见,不仅几人穿着不俗,就连柳月都像个大家闺秀那般,漂亮的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珠子。 那些曾经在背后说闲话的村妇,那时有多看不起,这会儿就有多么的羡慕。 都是乡亲长辈,一些小小的不愉快柳月自然不会记在心里,还是笑言相对,不管谁问什么柳月都会一一回答。 直到柳月在人群中寻到一抹异样的眼光,便才怔住了脸上的笑。田春香见柳月看向了她,便从人群里走了上前,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她的大女儿。 田春香将柳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本想打趣两句,但一看到柳月身后男人的目光,便老老实实地将那些话都又吞了回去。 “我家大牛呢?你可知道消息?咋还没回来?” 田春香问柳月。 自从和铁大牛撇清了关系后柳月便和他再无来往,又怎么会知道他的消息。只知道他也去从军了,那都还是去年隔三儿来同她说的。时至现在,她也没见过二人。 柳月客气的回道:“田婶,我并不知道大牛哥的消息。” 田春香本来还想多说几句,但见柳月身后的男人脸色沉冷。也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比宋家还要强大。便不敢再多言,只不平的道了句:“要不是你,我大牛在我身边娶妻生子好好过着日子呢!” 田春香说着话时带着哭腔,看着是真的一脸伤心。 柳月垂眸无言,不知道要怎么说。 一旁的世诚开了口:“不过多久他便会回来的。” 田春香看了一眼世诚,这个男人说的话,有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态度,让她不敢辩驳。 正这时人群里又挤来了一人,正是隔壁家二狗子她娘,程金莲。 程金莲听说柳月回来了,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连路子跑了过来,一把就挤进了人去,挤到了最前面。 程金莲看着眼前的一群人,眼睛都放光了,看着柳月身后的男人,再打量着柳月,只赞叹道:“唉哟!~唉哟!瞧我们家月儿美的!” 柳月微笑着叫了声她,“莲婶。” “唉!”程金莲热切的答应着,然后拉起了柳月的手,“走,走,走,回家里去,你那只鸡莲婶喂的可好可胖了,下了好一些蛋,都给你留着呢。” 说着拉着柳月自人群中离去了。 世诚几人跟在身后,其余村民也就跟着多看了几眼,各自散了。倒是田春香和她大女儿一直看着柳月一行人离去的背影,迟迟没有归去。 …… 离家一个多月,柳月便十分想念了。虽然这破旧房子可能再过几十年就要摇摇欲坠了,但是她还是很舍不得。 世诚看的出她的眷念,想着日后她要跟着自己一起,远离家乡,就暗想着以后要对她更好更好。 柳月一进屋就是忙着打扫,程金莲热情的似自家女儿回来了那般,帮着柳月一起在家里打扫,还有向连波也一同在旁帮着忙。 晚饭柳月准备自己生火做饭,程金莲从自家那里拿了些鸡蛋来,又经过柳月同意将柳月那只鸡叫自家男人替她杀了。之后她还给柳月送了一些小菜。如此便足够几人吃了。 柳月再三谢着她,程金莲只笑着说不客气,还要帮柳月搭把手。 柳月却不再好意思叫人家替着忙活,一直拒绝着。但程金莲就是不离开,直到世诚给她递来了一锭金闪闪的大金子,程金莲看着眼睛瞪着老圆,嘴巴张的怎么也合不拢。 心里一股劲儿的激动,那可是黄金啦!!! 金子啊!在这村里,估计她是第一个见着这么大锭金子的人!那得一家人辛辛苦苦种多少年的地啊!! 程金莲心里咆哮着,眼角都要有泪了,双手颤抖的从世诚手里接过金子,激动地连连道谢:“谢谢姑爷,谢谢姑爷。” 世诚嘴角抽搐着,她这改口的…… 但听着还挺合心意的,便又掏了一锭金子出来,扔给了她。 程金莲捧着两锭金子,双手不由颤抖,眼里已经有了激动的泪花,看着那闪闪金光,只觉得自己就要晕了过去,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家。 柳月看到了这一幕,脸上是吃惊最后到失落。 世诚刚好瞧见了柳月这模样,不理解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便上前问道:“怎么了?” 是不是对他的做法有意见? 柳月只是摇了摇头,更加一脸低落。 世诚见了便更不能理解了,只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大问题,难道刚才那样的举动很不妥,便继续问道:“是不是我做错了?” 柳月还是摇了摇头。 世诚心里不好受,将她身子扳了过来,要她正面看着自己。只简短的说了一句话,“说了我改。” 柳月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这才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连锭银子都还没有过,你就扔了两锭金子给人家。” 世诚听了这话,再看她那一脸委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当是因为什么,原来是因为她还没有…… 世诚笑着,将她抱进了怀里,“是我以前不是,都没考虑到这点,以后每月给你两锭金子用,你看行不行?” 柳月轻哼一声,但想着真每个月两锭金子,她要用些什么?她这个乡里人怎么可能一个月用的完两锭金子!吃穿睡住要那么多吗? 第 41 章 菜还在锅里, 柳月一心想着一个月有两锭金子要如何用。这不, 想着想着一股焦味冒了出来。柳月这才想起了锅里的菜, 慌忙推开了世诚, 在厨房里忙了起来。 终于到了吃饭的时候了。 一桌子菜,除了烧焦的茄子,其余的卖相都挺好的。 世诚虽是皇子, 但长年在外打仗, 早就习惯了和亲近的兄弟们一起吃饭喝酒,所以一桌子刚好坐了四人。 向连波看着一桌子菜直咽口水,但世诚没有动筷, 他又不敢先动。 只夸着柳月,“月姐姐真是贤妻良母, 针线活儿做的好,就做菜也做的这么好。” 柳月却觉得不好意思,要是她真做的好吃, 那还没什么, 可是她的厨艺还真就一般,世诚可是吃过一段时间的,究竟怎样,柳月不用说, 某人心中恐怕早给她下了定论。 柳月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世诚夹了一块鱼肉, 放进了口中, 细嚼慢咽,最后点了点头,“很好,还是原来的味道。” 一句话,让柳月当场就羞红了脸,但心里却似灌了蜜一般。 向连波早就忍不住了,这时便飞动着快着狼吞虎咽了起来。一旁的冷蝉倒是不紧不慢挺斯文的样子,和他外表长相并不相匹。 柳月不管二人,只给世诚盛了碗鸡汤,递到了他面前。 “诚哥,喝鸡汤。” 就和去年那日一个样,小姑娘双手捧着碗鸡汤,递到他面前,扬着一张笑脸,叫着他。 只是那时她还叫着他世诚叔…… 男人笑笑接过来喝着,满心都是暖的,只想以后将她护于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 终于回来了,还是和他一起,柳月心中道不出的开心。最后的那只鸡也给他炖了,了却了心中的一件事。 晚上的时候,柳月给两间房收拾了一下,换了干净的毯子被褥。只两间房,就只得让连波弟弟和他师父住那边了,而她自己就和世诚住这边。 屋内亮着烛光,已经洗漱完毕世诚坐在床边,打量着屋内。 别说,柳月这间小屋子他还是第一次进来,和他一直睡的那边就是不一样,屋内的摆设虽没什么,但看着就是鲜艳了些,整个屋子也多了几许少女气息。 世诚摸了摸手边的花被,嘴角勾起了笑。这被子上的花,一看就是她自个绣上去的,倒是心灵手巧。 世诚再看向一边在屋里角落翻箱倒柜的柳月,问道:“你在找什么东西?” “我看有什么能带走的,毕竟住了这么多年,也有些积蓄。”柳月没回头,只在箱子里翻着东西,觉得有必要带上的都打了包。 世诚笑了,“你都有些什么积蓄?” 实在想不出来她还能有些什么积蓄。 柳月这才回头白了他一眼,知道他瞧不上自己那点东西,但那都是她的回忆。只愤愤故作生气的回道:“不告诉你!” 世诚笑笑,这才像她,像云河村的她。到加关一些日子,但是让他们影响,竟对他疏远起来。想来日后到了望城或许还有可能会这样,但他希望他对她的爱意,不会让她变得生疏。 终于过了好一阵子,几个大包放在屋内,柳月满意的拍拍手,“这些我都要带走。” 世诚只笑着不语。 柳月看向他,很自然的道:“你先睡吧,我去洗手。” 言罢她出去洗了手,等她洗手进了堂屋的时候,听着对面屋里的声音忍不住顿下了脚步,是连波弟弟的声音,但是说什么不清楚,声音不大。于是柳月便走上前去,耳朵贴在门边听了着。 “睡吧。” 这个是冷蝉的声音。 “这床太小了,我睡师父脚边,咋俩一人一头。” 这会儿就是向连波的声音了。 屋内已经灭了烛,柳月就在外面听着,然后就没了声音,柳月正准备走的时候又听到了一句,“师父,谢谢你能教我。” 柳月听着。 “虽然你还没教我几招。” 柳月笑了。 “但是你却保护着我们。” 柳月怔着。 “你是我心中的英雄。” 就这样,没了下文。 柳月默默离去,想着以前冷蝉为救自己差点丧命,也知道了冷蝉那只手臂为何而丢,心中感激敬佩着他。难怪世诚待他如兄弟,这样一个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甘愿为自己冒死的人,是值得的。 柳月进了屋内,世诚已经躺下了,他脱了外衣,盖好了被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直到柳月进来一会儿,见他看着闭着眼睛,兴许是真的睡着了。 柳月也脱了外衣,吹了蜡烛,摸着上了床。 世诚睡在外边,柳月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生怕碰着了他。虽然二人一起睡过,但还是不碰醒他的好,因为想着那晚,柳月还是会觉得紧张。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柳月躺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累了,今日一直到柳月盖好了被子他都没有醒。那晚可是只给他盖个被子就给他弄醒了。 听着他呼吸平稳,肯能是真的累了,睡得挺熟。柳月也就放心了,睡在自己的床上,就是不一样,不一会儿柳月便睡着了。 这一晚很安静,柳月睡得很舒服,直到第二天早上,柳月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了自己正抱着某人,一只脚还搭在某人的腰上,脑袋还枕上了他的手臂。 柳月一惊,慌忙撒开了手脚。 “醒了?” 头顶立马就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一大早刚清醒,柳月就红了脸,心砰砰的跳着。 柳月不好意思看他,缓缓抬起脑袋,因为她脑袋还枕在他手臂上。 可柳月刚抬起了头便被他伸手一揽,整个就拉进了他怀里。 他将她紧紧抱着,闻着她的发香,没有说话。 柳月不敢乱动,虽然紧张,但觉着就这样待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很温暖很幸福。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待到晨光自窗户铺洒满了整个房间,二人才起床。 穿衣服的时候,因为世诚一个动作,柳月从中发现了他身上又多了伤疤。柳月便不饶他,非要看看。 藏了这么多日,最终还是被柳看见了那新增的几道伤口。 柳月看着替他疼,眼泪含在眼里,“要是我没看见,你都不说的?” “都好了。”世诚安慰道。 柳月却更心疼他,怎么就是这么傻这么倔,什么事都不说。受了伤也不做声,每次都是这样。 他就是怕她担心,所以到了加关,特意在加关口养了伤才回去见她。这会儿见她红了眼眶,怜惜着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 “没事了都,以后不会再打战了。” “嗯。”柳月吸着鼻子,相信着他。 “那你可得注意吃的。”柳月叮嘱道。 “好。” “还有,伤口看着都还没彻底好,得擦药。” “好。” “还有,以后不准再不吭声。” 世诚停顿了会儿,在柳月凄怨的眼神下立马就妥协了。 “好。” …… 柳月和世诚出去的时候向连波冷蝉二人早已经起了。二人竟在院子里耍起了招式。 冷蝉在前面教着,向连波在后面有模有样的学着。 柳月看了二人一眼,去厨房做了早饭。 早饭过后一行人便出去游山玩水了。说是游山玩水那是对别人而言,对两个常年在外打战,整日看些山水的人来说不算。对柳月和向连波这样从小生在大河边上的人也不算。 所以只能说是故地重游。一条小船载四个人刚刚好,向连波在船头撑着船,柳月在船尾坐着。两个大个子就站在船中。 沿着河面碰见了乡亲,柳月都热情的与他们打着招呼,看着大家伙撒网捞鱼的,柳月觉得特别亲切。 向连波划着船,道:“月姐姐,你们这里的河不比我们前滩镇的小啊。” 柳月怼着他,“可不都是一条河,一个在河上边,一个在河下边,这大小能到哪里去?” 向连波无言吐了吐舌头,“月姐姐可没以前温柔了。” 柳月看了眼他,无力反驳,都这样说她了,她还能怎么说?再凶一点?再说,她哪里又凶了? 世诚却是在第一刻就站出来维护她,“和以前一样温柔。” 向连波听了,大气都不敢在喘一下了。想着他一时不觉,说的可是未来的皇妃?王妃? 如此想来,向连波心中瞬间刮过一道凉风,看来日后和月姐姐说话也得注意了。特别是在殿下的面前…… 顺着河道一路行船,看了遍云河村的山水,回家之时,柳月想去栖凤山看看爷爷去,毕竟要是再次离开,还不知道几时能回来。 世诚自然理解,本来也就是陪她出来的,这段时间,还没回望城之前,把她想去的地方都去一遍。 到了栖凤山那处的河面,世诚看着粼粼河面,就想到了她的笑脸,想到上次也是在这处,阳光正好,绿水小船,她撑着船,问自己要不要上船。 当然,他不会忘记自己曾经答应过她什么。 第 42 章 从栖凤山下来后, 柳月一人又去了英子家一趟, 与她闲聊一会儿, 便回了家。回来后看三人都挺无事的,想了想村里也确实没什么事可做。自己家里又寒酸,没事让他们一直坐在屋里, 柳月看着也不好意思。 她也回来了,了却了心愿, 没必要再拖着几人一起在这里闲着坐着发呆。柳月便提出下午就出发,打算先去镇上, 明日一早就从镇上出发。 走的时候还是惊动了一些人, 大家不过都是远处观看着, 到了村口的时候,程金莲从远处跑来,大老远的就叫着柳月。 柳月听到叫声停了下来。程金莲到了跟前, 气喘不匀的说着话, “要走了也不跟莲婶说一声,害的莲婶差点都没来得成送你们。” 说着程金莲将手里提着的一包东西递到柳月面前。 “莲婶给你们准备的一些干粮, 路上好吃。” 柳月回道:“谢谢莲婶, 不用了,我们今晚就到镇上,有的吃的。” 程金莲往柳月手里塞,“拿着, 莲婶都做好了的。” 如此柳月便不再拒绝接了下来, 一旁的向连波见了连忙又自柳月手里接过替她拿着。 说了两句道别的话几人便离开了村里。程金莲一直挥着手, 目送柳月等人离开。 柳月被世诚抱在怀里,二人共骑一马,向连波冷蝉二人在前后。 看着方才的情形,向连波与柳月说道:“你家婶子可真热情,待你真好。” 柳月没有说话,好或不好都是看一时的。这情谊,她自己心里清楚,不说也罢。 世诚看了一眼被他抱在身前的人儿,多少能看见几分她脸上思绪。他身在皇室中的人,怎么连这点虚情假意都看不出。他也知道柳月没亲人,所以对她更心疼,希望她以后跟着自己能开心。 “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世诚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柳月摇了摇头,但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遗憾的说道:“上次说要带你去泡温泉的,可惜没去成。路途太远了,加上连波他们还在,就想着没去了。” 世诚笑笑,她还真是小心思,这些事都记挂在心上。世诚安慰道:“不急,总有机会的。” …… 晚上的时候到了镇上,同样是在瞿大夫那里做客。 这次瞿大夫和上次大有不同,一来就很好客,晚饭好酒好菜,特意邀世诚吃着喝着。说是上次没喝过他不服气,这次再来。 世诚自然是奉陪到底,柳月却不许他喝酒。上次是不知道他还有伤,这次已经知道了,就不可能准他喝酒了。至少也要等伤痊愈了才能喝。 瞿大夫就不依了,对柳月有了意见,“去去去,男人的事女人插什么嘴。” 柳月尴尬的怔在那里。 “师父~”向连波在一旁叫着自家师父,还从旁扯了下他衣袖,示意他不要乱讲话。 世诚看了眼柳月,在桌下握上了她的手,一边与瞿大夫拒绝道:“身上还有伤,不如下次再同阮老一醉方休。” 听着世诚拒绝了,瞿大夫觉着没趣,但又看了看柳月,再看了看世诚,便也没有再多劝,独自喝了两杯,一顿晚饭便就此结束了。 晚些的时候向连波还特意跑来替阮大夫向柳月道歉。刚才他可是看见柳月的脸色的,不说因为世诚的原因,就她和月姐姐的情分,也该替师父说的话来问问月姐姐。 毕竟他师父就那人,希望月姐姐不要往心里去。 柳月也不是个记仇的人,虽然方才扫了面子,但过去了就过去了。也叫向连波不必太在意了,她没记挂在心上。 如此这事便就这样过了。 第二日,今日太阳感觉比往日要炙热一些,柳月便选择坐了马车。中午在路上暂歇,吃了些干粮,继续出发的时候柳月已经在马车内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被世诚叫醒的。 下了马车看见太阳虽在往西方去,但却并未向西偏离多少。柳月一双朦胧的眼睛望向他,“我应该没睡一会儿啊。” 那细声懒庸似埋怨,一双清眸迷离,看的世诚心里发痒。 “我们到了。”他柔声回道。 “到了?” 柳月看了看这一片山林,再前方是一条登向山顶去的石阶,隐约可见那山顶处有亭台楼阁。 柳月不解的看向他,“到哪里了?” “突然想起江州附近有处山庄,不紧风景秀丽,宁静清香。山顶还有股温泉,所以就带你过来看看。” 柳月看着他的俊颜,仿佛一道清风拂过,睡意全消,有的只有满心的温暖。她听的清楚,上午才同他说有些遗憾没有带他去泡温泉,下午他便带她到了个有温泉的地方。 柳月原本都不在意了,只当往后有机会回来再说罢,没想到他却如此上心。怎叫她心中不暖? 几人刚登上山顶,便有人迎了出来。 一人在前,三人在后。 前面一人锦衣华服,四十许岁,面向斯文,整体透着几分贵气。后面三个着同样的衣衫,穿着朴素,恭敬的站在那锦衣华服男子身后。 “三爷!” 那锦衣华服男子见了世诚,对世诚行礼拜见道。 世诚挥手示意他免礼,“应该通知你了,虽然有些临时,但也不会待太久,几日便可。” 那锦衣华服男子仍旧恭敬的站在一旁,“是是,三爷能来并鄙人山庄实属鄙人荣幸,若是山庄还有什么欠缺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三爷包容,若三爷还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小人定当竭力做好。” “没什么要紧的,你只当平日一样。若真有事,我会叫你。” 世诚一脸严肃,看着令人生畏。 那山庄主人在世诚的吩咐下退了开来,世诚直径带着柳月走进了山庄。好似这庄子就是他家那般,不仅没有一点来客的拘束,就连从哪儿走绕到哪里去,他都熟悉的很。 看着连路的风景,柳月目瞪口呆。这山顶的一个山庄竟然都快他们一个镇大了!连途的假山怪石,奇草鲜花满目琳琅。 通过院中的甬道,便是曲折游廊。自游廊而出,可见临湖水榭,杨柳周垂。再前方是两三间房舍,房门壁上都刻有精致的雕花,每间屋的窗前的雕花更为别致。 柳月和向连一路看的痴呆,这可比加关那院子大多了,豪气不少。完全是两个级别的。 世诚看着柳月的模样,一路嘴角挂着温柔的笑。 屋内,华贵的摆设不多看着简洁刚刚好,屋内一张华丽的床,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整个一派简洁清爽大气华贵的风度。 柳月东瞅瞅西看看,打量着四周,移不开目光。 向连波也同样如此,他看着四周忍不住感慨着,“哇!这可比加关州府都要大要豪气许多啊。” 冷蝉在一旁面无波动,世诚却是笑笑,“不过一个山庄而已。” 柳月听了回看他,一脸吃惊。 他说什么?不过一个山庄而已?若不是跟着他出来,她可能这辈子都想不到世上还会有这样美丽的山庄。 “那皇宫是不是比这里还大?”柳月向他问着。 世诚还没来得及回答,向连波就抢答了,“那当然了。皇宫是我国最大的地方。” 柳月白了他一眼,“你去过?” 向连波目光还在四周,随口应道:“我没去过,想也想的到。” 世诚走上前,拉起了柳月的手,“等到了望城,比这里更好。” 柳月却低头没有底气,“我怕太好了我住不习惯。” 世诚摸了摸她的头,“会习惯的,因为有我在。” …… 在山庄走了一遍过后,已经到了饭点。晚饭自然早就有人准备好了。一大桌子满目琳琅的菜,看着柳月目瞪口呆。 “这怎么吃的完啊。” 看着那一桌子菜,起码得有二三十个。柳月还从来没一次吃过这么多菜,但那色香味还是让柳月忍不住咽了口水。 吃不完浪费,柳月就叫人端了些下去,分给山庄里的人吃。世诚没意见,其余人自然不敢有意见。 吃了饭后,柳月本打算回住处洗漱,世诚拉她去了温泉池,柳月这才想到这山庄里是有温泉的。 柳月看见了一个很大的温泉池,有她家鱼塘大三四个大。是露天温泉,四面是房间,围绕房外筑着走道。每间临池的屋子都开了一道门,有轻纱帘幔挂在四周。 晚风寥寥,轻幔舞动,天色渐暗,仰头深蓝的空中有一轮新月刚升。下方泉水之上冒着氤氲白雾。一方青铜龙头在左边,吐着泉水,延绵不断的泉水就是自那里而出,又自右方斜角处流出。因是靠崖修建,所以透过屋角的一条道,泉水直直流下山崖,从山下看,只见山顶崖边楼阁精致,一道乳白的泉水带着腾腾热气从中向下铺泄着。 柳月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的赞叹着,心中却想,幸好没带他去野溪温泉,那山林间原始简陋的温泉,怎么能和这里比…… 柳月再看向他,只见他一脸柔情的看着自己。 柳月细声询问他,“要不你先洗吧。” 世诚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这宽广的池子,声音听着挺随意的,“挺大的,几个人都够洗,要不一起洗?” 第 43 章 柳月瞬间就飞红了脸, 脑海里浮现出曾经见过的男人精壮的身子, 不敢再接着想下去, 只连连摇头。 四面烛火通明,柳月垂着脑袋,依然看的见她脸颊绯红。 世诚见她如此模样,也不知再该如何言说。想了想后,便道:“你先洗, 我去屋里。” 言罢他转身进了屋内。 柳月站在池边良久,才抬起头偷偷地向身后的屋内看了一眼。四面屋内都窗门大开,每间屋内两边都燃着两排蜡烛,整个房间通透明亮。透过轻纱幔帘, 隐约可见一身靛青色长袍的世诚坐在红木桌旁, 正悠然地喝着茶。 柳月怔着,这明明原本是她想带他去泡温泉的,怎么这就变成了他带着自己来泡温泉了呢? 柳月再偷偷看一眼,隔着纱幔似乎应该也看不清外边,加上外边并不光亮。想着本来也要沐浴洗漱歇息的,都已经到了这里, 便就洗了吧。 柳月褪去衣裳,只留了抹胸和亵裤,纤细的身材露在夜空下, 在四周烛火的余光下, 嫩白的肌肤透着红润。 晚风撩动, 轻纱飞舞, 原本透着轻纱隐约可见的那抹纤细身材,在晚风下轻纱飞起的间隙,借着月光烛火一览无余。 世诚坐在屋内,看着外面那道曼妙的身姿,夜晚宁静美好,但他体内却莫名躁动了起来。 春日宁静地夜晚,呼吸着山间清凉的空气,身藏温暖的泉水之中。柳月觉得一切真的是太美好了。若不是世诚,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经历,虽然云河村附近也有温泉,不说大小,就这时间,她也不可能夜晚一个人还跑去山里洗澡的。 在温泉里待了一阵子,实在太温暖舒服了,渐渐睡意袭来,柳月想睡觉了。但意识支撑着她,想着世诚还等着要洗,再泡了一会儿便到了岸边。 只是到岸边时她才发现,竟没带换的衣裳…… 算了,就着穿吧,柳月爬上了岸,赶忙一阵穿了衣裳,只是里面的湿漉漉地,都还滴着水,这个样子……要怎么进去? 柳月站在岸边踌躇着,鞋子也还未穿,赤着脚站在石板上。山顶夜晚风大清凉,加上柳月身上还穿着湿衣服,原本的从温泉出来的热气一散,便是一阵阵清凉袭来。 柳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刚向屋内走了两步,随着步伐一连串的水珠自身上滴落。 柳月又顿住了,这模样……她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出现在他面前。正在柳月还在犹豫之际,早在屋内看了她一阵的世诚走了出了来。 柳月一双清眸望着他,湿着头发,赤着脚,身上湿润的衣服还滴着水,可怜的模样像不小心落了水,刚被人捞上来的样子。 世诚到了她身前,柳月紧张的道:“我没拿衣……” 话还未说完,便被人一把横抱而起。 “我衣服湿的……”柳月慌张的说道,生怕将他也弄湿了。 世诚却不做声,不在意这一切,直径抱着她走到了屋内。然后将她放在了榻上,拿了毯子将她整个人裹住。 他俯身看着她,黑眸里闪着一道柔光,又似燃着一道火焰,柳月只看着他,不敢说话。 “我不出来你就一直站在哪里?” 他声音里有温怒,言语间已经伸手摸上了柳月的小脚,只觉一阵冰凉。他眉头就蹙了起来。 柳月却被这突如其来吓到,那滚烫的手掌摸上的同时,她便缩了脚藏进了毯子里。 柳月缩脚的那一刻,大手轻轻抓留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放任了它的离去。 柳月的心咚咚直跳,感觉要蹦出了胸口,一双无辜的清眸望着他。对上那样的眼睛,世诚瞬间就舒展了眉头,看着她眼里只有柔情和怜惜。 但再看,那嫩白的小脸,清澈的眼眸,小巧的鼻子,粉红的唇瓣,又让他忍不住心慌意乱起来。 目光移动,雪白的脖子,分明的锁骨,眼前的人儿冰肌玉骨,让他忍不住来来回回的看。 柳月只觉他目光炙热滚烫,就这样看着她仿佛都能将她灼伤。 柳月觉得很不自在,便扭动了身子,想往后退。但刚有这动作便被身前的人抓住手臂,整个人向她压的更近了。以至于他温柔的气息洒在了脸上,还有那气息中带着的一丝酒味。 “你喝酒了?”柳月终于敢出声问他,他还有伤。说了不能喝酒。 世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柳月想到晚饭的时候是一起吃的,明明就没有喝酒,那就是刚才他屋里喝的不是茶? 他呼出的淡淡酒气飘散在空中,柳月竟觉得有丝眩晕。 柳月看着他,弱弱的开了口,“我衣服还是湿的……” 世诚看着她,良久之后才出声,“你换衣服,那边桌上有。”他声音低哑,言罢他起身离去。 他出去带了门,门窗都关了上,屋里静悄悄的,柳月才渐渐平复了那颗跳动的心。 等世诚再次推门进来的时候,柳月已经换好了衣裳。一身宽大的寝衣穿在她身上看着就像睡袍。 世诚已经换了身衣裳,发间还有水雾,俊朗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红润。 柳月站在房间里看着他,扬了扬宽大的衣袖,两只手完全被藏在里面,一点也瞧不见了。 “这么大的衣服?” 世诚问道:“我上次在这里住了几日,留在这里的。” 柳月“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柳月见他没动作,只站那儿痴痴看着自己,便问:“是不是很好笑?” 她是指自己现在这样子。 世诚走进,拉了她的手到了床榻边。他坐了下来,伸手将柳月抱在了自己腿上。 屁股挨上了他的大腿,柳月只觉一股火辣辣的异样升了起来,只想离开,但又不敢动分毫。 他刚从温泉里出来,身上有清香还散发着一股温热的气息,柳月不敢看他,只问:“穿成这样等会儿我要怎么回去?” 世诚却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双手环上了她的腰,将她紧紧抱住。 柳月整个身子都僵了起来,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喘。有过几次亲密的接触,这样的感觉每次都会让柳月紧张害怕,现在这感觉异常强烈,柳月实在紧张,便伸手要抓开他的手。 以往每次她都能轻易的抓开他的手,然而这次却纹丝不动。 柳月心里一急,便细声轻轻地叫着他,“诚哥……” 哪知这一声轻唤,唤来的不是解脱,唤醒的是男人体内压制了很久的**。在柳月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她便身子一轻,一个转动下,她便被人置身于床上。 一团阴影笼罩,他扑面而来,在她唇上轻允了一口,然后他看着她,眸色深沉,音色暗哑,“一回望城我们就成婚。” 他屏了呼吸,眼里似有哀求,“给我好吗?” 世诚一直想着等到成亲那日洞房花烛才能要她。但他太高估自己了,从未有过鱼水之欢的他,多次与自己心爱的姑娘亲密接触,只会越来越不受控制,这次去云河村,两夜的共拥而眠已经要让他浴火焚身了。如今这会儿,此情此夜,如此良辰美景之下,叫他如何再忍。 柳月看着他一脸难受,看着他的眼睛,心有不忍。她本来就是想要做他妻子的,她对他只有相信,当然愿意把一切都交给他,只是她心里会害怕而已。 但听着他说的话,看着他此刻的模样,柳月抿唇点了点头。 得到了允许,世诚便欺身上来,亲允着那诱人的粉唇。双手笨拙急促的解着她的衣裳。柳月紧张的双拳紧握,闭上了眼。 炙热火辣,不仅是他的唇,还有他整个人。柳月浑身紧绷。 感觉到身下人儿的紧张,他放的轻柔,但他毕竟也是第一次,虽然忍着急躁,怕弄疼她,但却双手笨拙,半天也没解下柳月的衣裳。 柳月原本就紧张,这会儿更是紧张了。 世诚看着身下的人儿如此模样,也不由的着急起来,直接双手提着衣角,用力一撕扯,将柳月身上的衣服整个从中撕扯开来。 胸前一阵清凉,柳月看了一眼,慌忙闭上了眼睛,不再看,脸上一片通红,就让自己这样暴露在了他的目光下。 就算柳月已经养胖了不少,但在他身下也显得太小了。 二人都是初次,柳月一路紧张,世诚也没有心得。 柳月痛的浑身冒了冷汗,脸色苍白,抱着他的双手在他肩上划出了几道深长的抓痕。 世诚虽是皇子,但也是武将,长年征战在外,无心儿女私情,第一次迫不及待,但因为疼她爱她,强忍着慢慢来。可他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么艰难。 他每前进一寸,就看到身下的人儿又痛苦一分,理智控制着他要不要继续。他在柳月耳边轻声问道:“是不是很痛?” 若是柳月点头,或是应是,他都不会再继续。 但柳月确是闭着眼睛,抿着嘴唇,又环上了他的脖子。 这一次世诚一鼓作气,直达最终营地。柳月只觉身子被撕裂开了来,眼角滑了泪下来。 这么大的个子,都说了怕他,真是要命。 第 44 章 **之后已经是精疲力尽, 床单上缀落着一朵刺目的红花,柳月一脸苍白, 抿着嘴唇, 虽然闭着眼睛, 但眼泪的却止不住的吧嗒吧嗒的落着。 世诚见了心疼, 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只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到底是他的不好。 这可能是柳月长这么大, 经历过最痛的一次。这一次之后她也不再是个姑娘,而是他的女人。即使痛的, 柳月心里也很还是无怨无悔地。只是方才那一阵太过紧张太疼痛太耗费精力了, 柳月靠在他怀里一会儿就渐渐睡着了起来。 如此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上。 这一晚竟睡得比任何一晚都要久, 又要沉。 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的是男人**广阔的胸膛。再看自己也是**裸的被他抱在怀中。虽然昨晚已经有了最亲密的接触, 但那样的情况下,被疼痛覆盖的柳月, 又哪里会注意那么多。 晨光明亮,如此照耀着二人,柳月看了脸颊微微发烫。 头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柳月抬头望去, 见他睡着的正香,好看的俊颜在沉睡中宁静祥和, 眼睫长而密。他五官脸庞长的还真是好, 只是长年在外征战, 风吹日晒的, 小麦的肤色上看着多了几分不同与这个年龄的沧桑。 正当柳月望着他出神的时候,他缓缓地睁开了来。 黑眸里有着一丝朦胧,他看着柳月没有说话,但眼里尽是柔情。柳月垂眸,避开了与他对视。 世诚见了,看着怀中小小的人儿,想起了昨晚,心有怜惜,在她额上落了个轻吻。 柔软的双唇落在额上上,柳月心里一颤,但又觉着温暖,靠子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似乎身下也不再那么痛了。 …… 向连波坐在水池边,闲着无事逗着池里的鱼儿,看着艳阳都要到了头顶正上方,他向站在一旁的断臂男子问道:“都快中午了,还不见殿下和月姐姐出来。不打紧?要不要进去看看。” 昨晚世诚便吩咐了冷蝉,没有他的召唤不必再跟着他,然后世诚带了柳月去了流华院,一概不许任何人靠近流华院。 今日早饭过后冷蝉便在外边候着了。冷蝉是世诚的守卫,都十几年了,就算没有接到吩咐,他也会在旁,有什么事情第一个出现保护世诚的安全。但向连波不知从何时起,竟也成了冷蝉的跟屁虫,如今是冷蝉在那里,他就在那里。 这会儿二人已经在外等了一个上午,向连波心里有想法,就同冷蝉说了。冷蝉听了不动声音,依旧只是静候在外。 向连波站起了身,向着院子那边走了几步,后面传来冷蝉冷淡的声音:“没有殿下吩咐,你最好不要靠近。” 向连波哪里敢?他平时就怕世诚,本身也是个机灵的人,只呵呵笑道:“我就随意走几步。” 然后他靠近冷蝉,道:“师父,咋们去山庄别处逛逛吧!” 冷蝉沉默不语,脚下纹丝不动。 向连波觉着没趣,正当这时,世诚出来了。 向连波见了,连忙上前,一脸笑,但看了看只世诚一人,便问道:“三爷,月姐姐呢?” 世诚吩咐道:“去叫几个细心的丫鬟来。” 向连波立马应是,第一刻就去了。 世诚走后柳月还在屋里,因为没有换的衣裳,便等着他来。柳月又去温泉里泡了会儿,泡过之后才觉得身子舒缓了一些,身下的疼痛也好了一些。 没一会便来两个长相不错的小丫头,在丫头的服侍之下,柳月穿上了舒适上好绸缎的衣裙,梳了漂亮的发饰。 再一刻出现在铜镜里,柳月竟觉得她比以前出落的更加好看,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娇媚。 丫鬟在收拾屋子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床单上的落红,她们虽不知道柳月等人身份,但瞧着庄主都对来者礼让三分,自然心里有数,瞧着柳月这会儿模样,在旁奉承道:“姑娘可真漂亮。” 柳月只回示微笑着,心里想着昨晚的事。 …… 早上醒来已经是那个时辰了,随便吃了点心填了肚子。等柳月梳洗打扮完了之后,出来的时候世诚已经命人备好了午饭。 一桌子菜,世诚坐在柳月身边,替她夹了好些到碗里。 柳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冷蝉和向连波,叫道:“一起吃吧,反正这么多,哪里吃的完。” 向连波看了看柳月,又看了看世诚,见世诚点头,方才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冷蝉原本还站在一旁,被向连波给拉了过来。 一顿饭没什么声音,向连波瞧着殿下一直给月姐姐夹菜,而他月姐姐似乎有点和以前不一样啊……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但看柳月一脸娇羞,十五岁的他顿时想到了什么…… 这一夜,不会是…… 向连波噎了口饭,差点把自己噎死。好不容易缓过气,一脸通红。 几人看向他,他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故作镇定慢慢地继续吃着。只是余光看到了一旁的冷蝉,总觉得这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烫。 …… 自从那晚过后世诚对她特别好,虽然以前也对她很好。但是这两日就像是真正的捧在手心里那般,时时刻刻问着她需要什么,要去哪里,想吃什么,有没有不舒服。 柳月暖心,难得他一个冷面粗汉子,身份高贵的皇子,还能这样细心对她。 在山庄住了两日便有人来给世诚送了信,世诚说加关有消息来了,其余他也没有多说,柳月也没有多问,几人便离开山庄去了加关。 第二日晚上的时候几人到了加关。 还是去了加关城里以前住的那个院子。 柳月回来后两个丫鬟欢喜的伺候着,早接到吩咐知道柳月要回来,二人早已经备好了一切。 世诚到了加关之后便交代柳月他出去有事,柳月知道他有事来的,只点了点头,自己在两个丫鬟的服饰下洗漱就寝。 赶了一天的路,柳月到也是乏了。 只是晚间朦朦胧胧之时,感觉床上爬来一个人。待到身侧被人撩了被钻来时,柳月睁开迷糊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世诚那张俊颜。 柳月还没清醒,一双火热的唇便覆上了自己的唇。 一番激吻下来,柳月看着身上男人黑眸里的焰火,心里忍不住害怕,才好了的疼痛,仿佛又在一刻袭来,柳月害怕哆嗦。 世诚看着她较小玲珑又惹人怜爱,体内的**直上。以前是远远观看,不敢品尝。后来是浅尝了味儿,便忍不住时时刻刻去想。如今是不用去想,他也知道了那极美的味道。 如此便更忍不住她的一点诱惑,哪怕只是一个睡眼朦胧,都能让他心跳加快。 前两日在山庄心疼她,这些日应是好了些,便想温玉在怀。 可柳月怕他,那种被撕裂的疼痛如今都还记忆尤深。 世诚看的出她害怕,便俯身抱了她,亲了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道:“不怕。” 这次他比上次要温柔许多,纵使如此,但还是会痛。 不是说除了第一次以后都不会痛了吗?她怎么还是那么痛。 二人都未有过经历,也都不知道为什么。这夜柳月睡梦眼角都还挂着泪滴。世诚心疼的替她拭去眼泪,身体不觉得疲惫,心里却身很疲惫,究竟问题在哪里?征战四方生死决绝之际他都不会慌乱,但这会儿他真的觉得慌了,很无措。 …… 第二日柳月起的时候世诚已经早起了,后来问了向连波,说是他去有事去了。 知道他这几日有些忙,柳月也就安心等着他。 向连波瞧柳月精神不好,便问:“月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柳月控制着心跳,只缓缓道:“就是失眠多梦。” 她还能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他是因为世诚的缘故?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撕心裂肺的痛,但却还是难受的紧,主要是他太大个了,她又太紧张,导致每次都很困难,纵使他再温柔,柳月也会觉得很痛。 向连波看了她一眼,看不懂。只道:“我给你去熬点药,专治这失眠多梦。” 言罢他就要去行动,柳月慌忙阻了他,“不用了,一个晚上没睡好还喝什么药,休息几日就行了。不必弄的像生了大病似的。” 向连波复又坐了下来,说道医药方便,就是讲他到他本行了,他叽里呱啦的就开始说了起来。 “月姐姐理解差矣,这大病都是因小病而起。你若不注意,放任它不管,等日后再治就晚矣。因为洪水已经泛滥成灾,如何让逝水覆收?非人力所能行的。” “所以说失眠是小,倘若十天半月还是如此,那就一定得治了。这休息不好,心衰体弱了,多少毛病就会不经意间找上身来。” “现在还年轻,若是稍微上了年纪,几夜睡不好,气虚乏力,躺着不能眠,坐着又没劲儿,这样就会有种生死混沌的感觉,实在煎熬难受。” 柳月听着一惊,“这么夸张 ?” “可不夸张,师父说了人生只有一次,我们都要照顾好自己。活在哪块土地不重要,活在什么角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的人,和自己活得舒心。” 听着这番话,柳月想到了世诚,忽然发觉这一晃也都这么久了,从云河村到这里,一路艰辛,二人如今彼此许诺共度余生,也有了鱼水之欢,这以后的日子,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当然也要好好照顾他,因为他太容易受伤了。 如此一番想法,心中开朗了许多,身子也并没有先前那般不适。叫人顿了燕窝,柳月同向连波二人坐在院中石桌上喝着,听着他讲了许多行医方面的知识。 第 45 章 “你真的要带她回去?” 面对这样的问题世诚觉得他没有必要回答, 只肯定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 邵青从他的眼里得到了答案。面上不掩失望,只低声道:“就算你放弃一切也不会和她有结果。你的身份注定了一切。” 言罢,他转身离去。 看着邵青离去的背影,世诚眼里闪过一道少有的惆怅,但不过一会儿后, 他的眼里又充满了坚定。 …… 柳月还在听向连波讲解医药方面的知识, 世诚从外面回来了。他看着二人聊的正欢, 远远地已经听见了一些内容。到了之后看了柳月一眼, 问:“可累了?” 正是午时,他看柳月精神还好,但昨晚毕竟被自己一番折腾, 他心疼她。 柳月还没来得及回答, 向连波见风使舵,马上说了话。 “我累了, 我回去睡个午觉。” 柳月看向他。他已经站起了身,走前对着柳月说了句:“方才刚说的养生之道,午间小憩一会儿, 精神一整日, 坚持一年,长寿十年。” 言罢他已经走出了院子。 “聊的这么开心?” 世诚见柳月脸上挂着微笑,但这笑竟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别的男子, 就算是比她小, 她当做弟弟的人, 他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毕竟这几日因为二人刚有了交合,虽然比以前更亲近了,但这两日她却一直精神不好,夜里还落了不少泪。 世诚知道这都是因为他引起的,原本他心里也不好过。这会儿见她舒心展颜,可竟不是因为他,他开心的同时也有些失落。 柳月起身,望着他,轻声说道:“回屋休息会吧,你应该也累了。” 世诚牵了她的手,二人进到了屋内。两个丫头识趣的带了门退了下去。 柳月拿了针线篓子,坐在了桌边。 “不休息会儿?”世诚见了问。 “不累,你睡会儿去吧。”柳月与他笑道。 看着那张小脸,世诚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几分心思。这会儿就算他再怎么想要她,也不会动她。她那么瘦小,昨夜又被他折腾了一晚,这会儿怎么忍心。 世诚靠近,坐在了她身边,看着她手里的动作。 “做什么?”他问。 柳月看向他,温柔娴淑的样子,“给你做个荷包。” 世诚听了嘴角有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做荷包。他满心满意,坐在一旁看着她。 柳月看了他一眼,“你去休息会儿吧。” “没事儿,我陪你。”世诚只在旁看着她。 屋内寂静,柳月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就放下了手里活儿。“你这样盯着我,我怕做不好。” 确实,这样被他一直看着,她还怎么静心做活儿。 “那就做点别的。”他道。 午间安静,还能做点什么别的?柳月忽的想到了什么,脸上微红,心里有些紧张。 世诚看她如此模样,也想到了什么,他连忙道:“会下棋吗?不如我们下棋?” 听他这样说,柳月心里松了口气,回道:“我不会下棋。” 世诚想了想,道:“上次说过要教你认字,不如教你认字吧。” 听到这个,柳月心中欢喜,点头应好。 世诚见中了她心意,也舒心展颜,叫人拿了本四书五经来。柳月看着桌子的书,有些吃惊,道:“这么多,怎么识得的完?” 世诚只浅笑道:“一天识不了几个字,一个月肯定也是识不完的,一年或许识得了一两本,再不济十年应该差不多了。” 柳月叹道:“要这么久啊?” “久吗?”世诚看着她问。 “十年还不久吗?”柳月道:“要是我笨,可能十年都还不够了。” 世诚很随意就脱口而出,“我本来就打算教你一辈子的。” 柳月一怔,心里暖暖的。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望着他,满眼里都是他。 世诚靠近,拿了本书,翻开来看着,然后开始教她识第一个字。 …… 如此一待便是一个中午。 柳月未真正读书识字过,以前爷爷教她个别字时,都是闲来无事,做农活期间偶尔写着一个教她。这会儿认认真真的识起来,可真是累。 全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一下子识了十几个字柳月就消化不了了,只一些横竖撇捺在眼前晃,晃成一团,晃的她晕,不一会儿睡意就上来了。 世诚瞧她那模样,笑道:“不如今天就这样,你先休息会儿,我们来日方长。” 柳月却觉得不好意思,一脸歉意,“可能真的十几年都学不完……” 世诚笑容更深了,起身抱了她将她送至榻上,替她盖了被子,然后轻声道:“你先睡会儿,我出去有事,晚上一起吃饭。” 看着他的俊颜,柳月甜笑着点头。 世诚出了房间便直径到了自己的书房。这个下午他还真没有什么事,只是看着柳月那样子心疼,想让她好好睡个觉。 望城已经传来了消息,两国和交,不再来战。父皇也命他择日回城。待这两日安排好了边城这些事,他便要回城了。 战事都休了,军营之中也没有什么大事。梁家和二皇子的事虽然一直在世诚心中是最大的石头,但眼下人未回城,他也并没有想那么多。这两日最让他记挂在心上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柳月。 虽然他得到了满足,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不是很满意,不是不满意柳月,是不满意自己。因为每次他都会让她哭,看着她强忍痛默默落泪,他都恨不得将自己揍一顿。 如此一来,他再想要都会忍着想该不该再要她。这么多年征战在外,杀敌无数,舞刀弄枪的粗俗惯了。面对柳月这样柔弱的女子他自认为已经很温柔了,一再小心,没想到还是会弄疼她。 世诚揉了揉眉心,自己倒了杯茶,端到书桌上喝了两口。眼角余光却是在这一刻看见了一本被他压在最底下的书角。 世诚将它拿了出来。正是那本前些日从柳月房里拿来的《玉房秘诀》。 世诚眼里若有所思。他平日只专研兵书国教等知识。长年都在战场,也一心只在打仗上,从未想过会遇到令他心动的姑娘,也从未想会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合欢,更不会无聊到看那些书籍。 所以上次自柳月房里拿来之后,除了在柳月那里翻了一页,看了一眼,他就再没动过。 如今再看见它,他忍不住的去翻动了那本书。 只见他看着看着面色由开始的严肃,到中间微微羞涩,再到恍然领悟,领悟之后竟是一脸阴沉…… …… 一觉醒来,差不多到了晚饭时分。世诚说好了一起来吃晚饭的,人却没来,叫人传了话来,说是有事来不成了。 柳月便不等他,自己吃了。 晚上沐浴更衣之后再做了一会儿针线活儿,睡意上来之后柳月便上床准备歇下了。 她虽是乡里人,自从跟了世诚,一路来都有人照顾服侍。虽然一开始是很习惯,当然现在也不太习惯,但到底还是理解她们,便不顾太多,留她们在身边,也刻意为难使唤。 柳月刚上床没一会儿,外边便传来了翠屏的声音,“三爷。” 世诚来了? 柳月慌忙捂了被子偏向里面假装睡了。 有开门的声音,彩月行了礼退了下去。屋里静了一阵,然后便是他走近的脚步声。 柳月细心感受周遭的一切,他应该是解衣放了帐幔,然后他躺了下来。 柳月假装睡着,还没来得及想什么,他就伸手环上了自己的腰,柳月心中一紧,但却不动声色,只当睡着了,不理他才好。 他伸手摸进了她衣内,柳月还在坚持,不想理他。他扑上来轻吻着她的唇,柳月只当不经意翻了个身,躲着。 却没想到他接下来的动作让柳月内心巨震。他竟沿着、、一路亲了下去,柔软火热的嘴唇碰到、、、柳月浑身一颤,慌忙要推开他。他伸手将她双手抵住,不容反抗。 他知道她还没睡,他故意不去叫她,她的装睡让他更加放肆,这次他比前两次还要温柔,但却多了一丝霸道,那是胸有成竹的底气。 果然没一会儿屋内就响起了一阵女子压抑着的难受的细哼声,但那难受中似乎又透着一丝愉悦。 屋外彩月翠屏两个丫头互相看了一眼,纯洁的清眸里表示什么都没懂。 第二日,整个院子里的人再见世诚都觉得他变了。前几日总感觉他深沉压抑,却乏精气神,整个人也少话懒语的,看见他的人,除了柳月都心里畏畏颤颤的。 今日他整个人不仅精神气了许多,就连面色也看着红润有光泽了许多。简单粗暴的形容,他就是心情大好。那好心情放在脸面上丝毫不掩,竟比他打了任何一场胜战都还要来高兴。 向连波刚见不解,等他再见了柳月,瞧着柳月那桃粉满面,眼含春水的,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他靠在院中梨树下看着远处如胶似漆的二人,再想想这两日师父不知被殿下派哪儿去做事了,心里只一个字:酸。 第 46 章 世诚已经同柳月说了, 过两日就准备回望城,这两日他还有些事要处理, 所以一早吃过饭后他便去忙了。 柳月待在家里继续做着给他的荷包。静静的过了一时,外面翠屏来传话, 说是有人来求见。 柳月问是何人,翠屏回是一小斯,说是有话替主子传给姑娘来, 其余的也没多说。 除了世诚柳月想不到还会有其他什么人来她。便叫翠屏放了人进来。 那小斯进来后对着柳月行了一礼,叫了声姑娘,恭恭敬敬的站着,眼睛一直看着自己脚下的几寸地面,倒不敢乱看乱瞧。 柳月瞧了一眼,不过十五六岁的小斯,身材偏瘦, 并不曾见过。 “你有什么话要说?”柳月问他。 “回姑娘, 我家主子想见姑娘一面, 特叫我前来领路。” “你家主子是谁?”柳月问, 实在想不到会是谁。 那小斯却只答, “姑娘去了便知。” 柳月沉默,彩月到一旁冷道:“你家主子是谁都不说,就想叫我们姑娘出去?” 因柳月住的是后院, 所以极少有人来, 除了世诚, 向连波, 其余时间几乎都很清静,这会儿有人想见她,柳月自己都想不到会是谁。 那小斯又道了句:“主子说和姑娘见过面的,此次叫姑娘出去乃是想和姑娘商量回望城的事。” 说到回望城,柳月虽还不能确定到底是谁,但想着应该也是与世诚相关的人,且能让自家小斯出现在这里,应该不会是外人。想了想或许真有什么要紧的事,便应了他。 翠屏彩月二人担心,在旁插了句嘴,叫柳月最好还是不要去,等三爷回来了再说。 那小斯都听着,又接着道了句:“我家主子说要和姑娘说的事正与三爷有关。” 如此一说,柳月便带上了两个丫头跟着他去了。 在那小斯的领路下几人出了院门,上了一马车,只绕了两条街巷,便到了。马车停在偏僻的小巷,一下马车正面就有一家客栈,倒不是这客栈有多小,开在这角落里,柳月瞧了一眼,她们这明显走的就是后门。 进到客栈里面,上了二楼,到了一雅间外。小斯顿了脚步,“我家主子就在里面,姑娘请。” 柳月正到门前,正准备叩门之时,身后的彩月翠屏却被小斯拦了下来,那小斯道:“二位还是在外稍后。” 二人看了看柳月,柳月也看着二人,心里也没底。说到底她也从未出过远门,正在这时屋内传来男子响亮的声音,“进来吧。” 那声音有些熟悉,柳月听了脑中倒是浮现出了一人,但不敢确定。柳月低声吩咐二人在外等她,便推门而进。 进来之后看见的人果然就是她刚才心里想的那人。 少年一身白袍,墨发俊颜,只是气质有些冰冷,和上次见面是一个样。虽然二人除了第一次见面说过几句话,之后就再无交集,柳月至少是知道他名字的,毕竟他是世诚看重的兄弟,邵青。 但柳月想不到他找自己来有什么事要说。 见他只冷眼相看,也并未叫坐,柳月就先他开了口,“方才不知是谁,若是邵青,想来无事上我那坐坐,世诚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没想到第一句话就让男子冷面嗤笑。 柳月心中一怔,不知为何,但总觉得他并不待见自己。这么明显的态度,柳月又怎么会没有察觉。 “你也叫我邵青?”他冷言讥讽。 柳月面色尴尬,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一介民女,见到我应该行礼自称民女,叫我副帅,也可以叫我小侯爷,但是无论哪个身份,你我之间的差距都不止一条鸿沟,是你再攀几座泰山也达不到的高峰。” 他坐了下来,自顾倒了杯茶喝着,柳月站在屋中,心情瞬间沉到了谷底,面色不掩低落。 他见了心情舒畅,他就是要她有这种自治之明。 “你一个平民女子是不可能进到宫中的,就算三哥强行带你入宫,你这般身份,无论见了谁都该下跪磕头行礼,就方才,若我计较,就可以治你的罪。” 他语气冷淡,柳月听了原本就心情低落,这会儿想着越发不好受。她是乡野女子,没有见识,也不懂什么规矩。但至少在村上也是个懂礼数,尊敬长辈的姑娘。 她一心爱一个人,就想跟着他。不论多远,无论怎样的环境,她都会去努力适应。但皇室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这会儿被眼前的人这样说了一遍,柳月原本在世诚这里就不稳固的自尊心,这会儿遭遇重击,心里说不出的委屈,一股憋屈在胸前,柳月竟觉喉间哽咽。 可想到了世诚,想到他经常在耳边说的话,温声的在她耳边说,叫她放心,一切有他。柳月便心中温暖,瞬间无所畏惧。 柳月深吸几口起,抬眼看向他,道:“不知副帅今日找民女是有何事,若是有事,还请副帅简单说明,若是无事,民女就此告退。民女家人若是回来看不见民女,会着急的。” 柳月语句平淡,音色里有着一丝方才被他激起的低落,但却更多的是不屈的倔强。 男子听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眼里从冷漠到无情。原本只当她是一个胆小无知的乡村女子,让她知难而退。却不想她不仅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心机叵测! 竟拿三哥做挡箭牌,来压我? 他目光锐利,直接站起了身,向柳月走了两步,沉声道:“我就和你直说了,这次回望城,我不希望你也去。” 柳月抬眼直直望向他,目光坚定,问:“为什么?” 他依旧冷笑,“为什么?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还真想攀上高枝做凤凰?就凭你的身份,就不行!” 柳月忍了口气,怎么说她都行,但是她是真的爱世诚,二人又已经许定终身,若不是世诚弃她,她便不可能离他而去。 “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就不劳副帅挂心了,若是今日副帅叫民女过来,只为和农民说这件事,那民女听见了。没别的事,民女告退了。” 言罢柳月转身准备离去,刚转了身便被他叫住。 “你的身份现在影响的只是你和我三哥能不能在一起。” 柳月顿了脚步,回身看他,听他还有什么话。 “但是你若跟着三哥回了望城,影响的可就是我三哥的前程。固然我三哥放弃一起,未来只做个王爷,别说你也不可能当王妃。我三哥也是不可能会和其他皇子那般一样做个逍遥王爷……” “因为我三哥无路可退,这些年了,二皇子早视三哥为眼中钉,倘若真他继承了皇位,你觉得我三哥还能自在一方做王吗?”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国事现在如何,陛下病体已久,大皇子年幼时就已经夭折,只有二皇子和我三哥是众皇子中的佼佼者。” “这次回望城不久,陛下应该就会册封谁为太子。二皇子生母是如今最得宠的贵妃,梁相国的妹妹。而我三哥生母虽是皇后,但那也是曾经,早在多年前因大皇子一事便被陛下撤了皇后,送静秋寺永生不得再出。” “三哥这些年一个人在皇宫不仅没有依靠,还被众皇子冷眼相看,稍微有一点战绩,便被众皇子视为眼中钉,明亮暗里多少冷箭。三哥他辛辛苦苦征战四方,身上留了多少疤!又多少次险些丧命?只为了能有朝一日登上帝位,从查当年的事,为自己母亲正名,接自己母亲出那贫寒清苦之地!” “若是我三哥真败了,二皇子登基,第一个赶紧灭绝的就是我三哥!”他越说越激动,柳月虽不是很明白,但也听清楚了一些,只摇头道:“不可能,他们是兄弟。” 邵青嗤笑,“兄弟?”他摇了摇头,“乡野女子,知道什么?皇室也有兄弟之情?” 他突然高声吼道:“我三哥这次带你回去,铁定会被你害死!” “不信,你就等着看,等着悲惨的那日……”说着他染红了眼,从他脸上看着的是,仿佛他将会失去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那般心痛。 他说了那么多,说的那么认真,柳月不得不相信,原来他一直过的这么苦…… 原来所有人都以为高高在上的他,竟然心底还藏着这么多事。她一直以为他身在金银富贵,父慈母爱的家庭…… 一股悲伤的氛围瞬间笼罩在整个屋子里,压抑的柳月喘不过起来,柳月只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这些,她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邵青看着她,继续说道:“你应该要知道!你既然爱我三哥,那你就该为他着想。倘若你真的舍不得他,愿他好,这次,你就不要跟他回望城,离开他……” 柳月垂下脑袋,突然想到要离开他,一种心痛无法难掩,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眼前的男子看见了,但他并没有任何同情,依旧很坚定,对着柳月继续说道:“你回去再好好想想,离开的前一日晚上,我会安排人在这里等你,送你离开。你若离开,这辈子我保你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这一刻柳月只觉从未有过的心疼,仿佛就像真的要失去他那般。眼泪像雨落那般打湿了她的脸。 第 47 章 柳月回来的时候快至午时了。世诚还没有回来, 就算他现在回来了,柳月这个时候也不敢见他, 两只眼眶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的。 两个丫鬟在身边已经安慰了好些遍, 但就是无用, 虽然当时好了一会儿,可不一会儿, 柳月眼里又渐渐覆上了泪水。 两个丫鬟实在不知道柳月今日见了什么人, 又和那人说了什么话,竟让她如此伤心。 中午的时候柳月同两人说自己乏了,要休息。叫两人退下,她想一个人安静的休息会儿。两个丫头互看了一眼,退到屋外等候柳月的叫唤。 刚到下午的时候世诚来了, 两个丫头说柳月正在午睡。世诚轻手推门进去,轻轻走到床边,见她背向外面,应该是睡的正好。便也没有打扰她。就坐在了桌边倒了杯茶,看着书。 柳月知道他进来了, 但她不敢动, 因为怕他看见她此刻的样子。 柳月躺在床上, 面向里面, 眼角的泪水不断, 已经湿了枕。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以前她是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她既然知道了这些,到底又该怎么办? 不想离开他,也不想他因为自己最终落的像邵青说所的那样,那样她会更心痛。 世诚看在屋里看了一阵书,然后又看了看那边还在床上的弱小的背影。寻思着今儿怎么睡这么久。再坐了一会儿见柳月还没醒,便不放心的走了过去。 他撑上床俯身看她,竟见她闭着眼睫上挂着些晶莹地泪珠。 世诚眉头蹙起,伸手去试了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便在旁轻声叫道:“月儿?” 这一声亲昵的叫唤,让柳月心里暖的同时却更心酸,方才想了那么久离开他的可能,原本就不舍的心痛,这会儿这心痛蔓延全身四肢,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 世诚见了眉头深皱,一脸阴沉。 “怎么了?”他试着询问。 柳月没有回答,只是忍着哭出声,泪水却止不住的往外涌着。 世诚将她一把抱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替她拭去了泪水,一脸严肃,满眼心疼,细声问道:“怎么了?” 柳月这会伤心的说不出话来,仿佛就要与他生离死别那样,心痛到无法呼吸。但不管世诚再如何询问,她也不会告诉他原因。 原来他已经很忙了,心里还埋了那多事,现在她若和他说这些,不是替他分担,而是给他更多的压力。日后究竟如何,这会儿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愿想,只想静静地待在他怀里,好好的哭一场。 世诚见她这样,也不再多问,只抱着她,让在自己怀里哭泣。 一阵过后,柳月终于是止了泪水,心情渐渐平复。世诚胸前的衣襟已经被她哭湿了一大块。 柳月擦了眼角的泪,抬眼望他。 他只看着她,不敢做声,怕她一下又哭了出来。 柳月哑着嗓音与他说道:“应该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吧。” 世诚低声询问:“你饿了?” 柳月垂眸点了点头。 “好,我们去吃晚饭。”他暂时还没问她究竟为什么会哭的这么伤心,他想等她心情平复,过后再问也不迟,因为怕她再哭。 晚饭过后,世诚问柳月刚才问什么突然哭的那么伤心?他以为又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她伤心了。柳月却只是回答说因为想他了。 这个问答让世诚一怔。虽然知道柳月对自己的心意,但却从未听她如此直白的对自己表达过,原来因为想他哭成这样,世诚心里有些因此激动但又有些慌恐。这月儿性子,莫非是经过这几日的接触,变了? 他叫自己不再乱想,但听到这样的话终究心里还是甜蜜蜜的。 后来一会儿柳月说要沐浴洗漱了,世诚便送了她回去,自己到加关县府走了一趟,说了些事,回来的时候手底下有人来报。 世诚看了一眼这个每日都会来报,但每日都是一句没有任何情况的守卫,已经习以为常,只看着自己手上的书,似乎不用听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但这次守卫来报却与往常并不一样。 “回殿下,今日姑娘出了府。” 世诚依旧安坐在那儿,只是看着书的目光顿了一会儿,眼里闪过一道明锐的光。 “去了哪里?”他沉声问道。 “去了福来客栈。”守卫答道。 世诚眉头皱起,放下了手里的书,一脸严肃,终于正式了这个守卫,“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回殿下,小人并未能进入客栈,那日客栈前后里外都安排了人。所以下人并不知。” 世诚眉头皱的更深,目光冰冷仿佛九尺寒潭。他沉声问:“可知是哪方的人?” 那守卫低头,“并不能探出是哪方的人,他们着装无异,严谨有训,好像并不是边城,但也不是望城的人。” 世诚忽然想起她今日为何突然哭的如此伤心?待在他身边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究竟是谁? 他紧握了桌上的书,书纸在他手里皱成一团。 “查。”他语气冰冷,话语里有不可抵抗的权威,“明日一定要给我答案。” 侍卫心中惶恐,手心里冒了汗,应道:“是!” 侍卫退了下去,房间安静,烛光和煦,但男人的脸色却阴沉,望着漏窗外的夜色,目光深沉而冰冷。 …… 柳月正准备歇下的时候世诚来了。柳月见他进来后一直沉默不语,只看着自己,脸上神情不变,但却有些严肃,少了下午时分的温柔。 “怎么了?遇到什么烦心事了?”知道了他原来还有这么多事要考虑,柳月便以为他是因为那些事烦恼。 他却只看着柳月,拉了她的手,走到床边,二人一同坐了下来,他看着柳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语气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 柳月看着他,不想他再多操心,只回道:“没有。” 世诚眉头微皱,不告诉他么? 他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沉了下来,“下午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 说到下午柳月又想起邵青说的那些话,心里难受,眼角不由变的湿润,但在世诚面前,她立马压住心绪,刚出现的泪水一瞬间又被她强行吸回了眼珠子里,柳月只回道:“说了是因为想你。” 世诚只看着她,没有做声。 看他面色不对,柳月继续道:“在想和你一起回了望城之后的事。我们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肯定是美好的生活,怎么就想哭了?”世诚语气变软。 “就是想着以后我们会过很好的生活,然后生很多很多孩子,觉得很幸福,幸福的就哭了。” 世诚看着她,目光变得温柔,“不必想太多。”然后他起身摸了摸她的头,道:“快睡吧。我已经处理完了边城的事,后天我们就要回望城了,路途遥远,养好精神。” 柳月点头,在他的督促下睡好。 世诚走前在她额头落了个轻吻,道:“我去处理一些事,晚些的时候回来。” 柳月点头,看着他离开。 …… 今晚世诚并没有回来,柳月心思白日的事,直到深夜才渐渐睡去。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吃了早饭也不见世诚来。 后来向连波来了,柳月问了他可知世诚在做什么。他说不知道,反正最近要去望城了,有些事应该挺忙的。说他师父整日在外面,他想见师父一面,还特意花了一日时间去他师父那。 柳月只点了点头。 向连波瞧她脸色不好,心情似乎也不好,便问:“月姐姐又是没睡好?” 柳月回道:“只是有些心事罢了。” “什么心事?可以给连波说说?连波替姐姐琢磨琢磨?”向连波问道。 柳月道:“就是在想我们到了望城会是怎样的情况?” 向连波不以为然,“想那么多干嘛?不是有殿下在么?” 柳月沉默了会儿,还是低声说道:“毕竟我们身份不同。” 说到这点向连波也沉默了,心情也跟着柳月变得沉重,但一会儿后他就开朗道:“都说了有殿下在。只要殿下真心喜爱月姐姐,身份就不是问题。” 柳月只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正因为他是殿下,或许很多事就更加不容易。” “还能有什么事?”向连波与柳月同样生在小山里的人,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却也看不见那些皇室中的权谋较量。 柳月不再言语,沉默着,脸色看上去非常不好。 向连波见了叹了口气,道:“都已经在一起,不要想太多。难道你到现在想抛弃殿下?自己一个人回云河村?” 说到分离柳月瞬间眼含泪水,只摇着头,“我定当和他不离不弃。” “那就结了,跟着殿下,一切有他。” 柳月泪水落了下来,“正因为一切有他,什么都是他一个人扛着,所以这会儿我才会这样心痛。” 向连波不懂,就算是身份问题,只要殿下真心喜爱月姐姐,月姐姐也对殿下不离不弃,两个人在一起应该也不是什么登天的难事。 月姐姐这会儿怎么这么多愁善感?难道真的是因为快要见皇上了紧张? 向连波安慰着,“不要紧,回了望城再说,你就不要想太多了,明日就要出发了,难道你还想抛弃殿下,不跟他回去了?” 柳月吸了口气,红着眼眶问他,“若是生死和分离之间,你怎么选?” “生死和分离?”向连波念着,当时还不太懂,但想着一人后,那感觉瞬间涌了上来,无论是生死还是分离,竟都让他心痛。 但若非要选择一个,“那我自然是选分离,只要让我知道他还在一方活的好好的就行……” 柳月听了忍了眼泪,这会儿已经哭不出来,伤心到无法呼吸,脑袋嗡嗡作响,思绪一片空白。 柳月说她累了,辞了向连波,回屋歇了去。 时光一点一滴流逝,世诚从昨晚至今一直没有回来。两个丫头还在屋里忙着为她明日的出发在打点。看着黄昏以至,天色渐暗,柳月的心渐渐慌了起来。 第 48 章 夜色降临,柳月心中已经定了想法。这会儿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了, 离别的悲伤淹没了她整个人, 心里冰凉凉的一片。 两个丫头一直在旁看着, 也不知道再要如何相劝, 从昨日出去之后姑娘就一直闷闷不乐,偷偷抹泪,她俩也劝了好些遍,但都不管用。 没一会儿世诚来了。 这会儿柳月看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就同往日一样。 “吃过晚饭了?”他问。 “嗯。”柳月点头,然后问着他, “不吃晚饭了吗?” 世诚点了头,柳月看着他, 他神色疲惫,“今日一整天不见你, 可是很忙?” 世诚走到桌边, 倒了杯茶, 喝了口后方才回道:“是有些事。” “明日就要回望城了,今日还这么忙?”柳月走到他身后,替他捏着肩, 心疼的问道:“那可都忙完了?” 世诚沉默了一会儿, 后才回道:“差不多。” 感受到肩上的舒缓,世诚心里涌出一道暖流, 但又夹着一丝心酸。二人之间沉默着, 一时无语。 过了会儿后, 世诚抓住了肩上的那只小手,道:“可以了,别累着你了。” 柳月回道:“我不累,倒是你一天挺累的。” “我不累。”他过身,将柳月抱在了怀里。“有你在,就不累。” 他的怀抱温暖,柳月心中一酸,差点落了泪,“对了,我有东西送给你。”柳月连忙掩饰情绪,从他怀里离开,然后从枕头下面拿了一个绣好的荷包来。 那一个如意形檀色绣着花卉又有双喜雀的荷包递到了他手上,世诚看着手里精致的荷包,眼里一片温柔,他将它好好收藏了起来。看着柳月,柔声道:“早点休息,我去洗漱,明早一早我们就早早的出发。” 柳月点头,仿佛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这一晚世诚又要了她,二人几度缠绵,直至响起了今晨的第一声鸡鸣,二人才力尽疲惫的睡去。 身边的呼吸声深沉而均匀,柳月却迟迟没有睡意。在过不一会儿,她悄悄的起了床,借着微弱的晨光,她悄无声息的已经穿好了衣服。做完了这一切,她看了眼还在床身熟睡的身影,黑暗中的眼眸里已经覆满了清泪。 柳月就这样在屋里站了良久,最后她最终下定决心的时候,屋内响起了低沉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昨儿白日里吃了什么?起夜去了那么久?” 那边世诚已经起身坐在了床边,漏窗外的淡淡晨光,刚好打在他脸上,能见他一脸睡意朦胧。 他看着柳月,轻声道:“刚刚是出去了吧?本来刚想叫你的,朦胧之间又睡了过去。”他向柳月招手,“快过来。杵那会冷。” 柳月的心中坚强的壁垒瞬间崩塌,这会儿脚下是怎么也走不动了。 世诚见了,起身走了过去,将她打横抱起,走回床上的路间说道:“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启程了,没有睡好,又吃坏了肚子,明儿叫向连波一直守着你。给你带点药。” 言罢他将柳月放回了床上,替她脱了外衣,躺在她身边,盖好了被子,将他抱在怀中。 从始至终世诚的手臂都一直绕在柳月身上,直至天色大亮。 起床穿了衣服,洗漱,吃了早饭,就准备出发了。已经有一队人马在府外候着了。 离开之前两个丫鬟依依不舍,含着泪送别。柳月虽也不舍,但这次回望城不能带着她们。世诚说,宫里有更多丫鬟,都是经过特训的,等到了那里,会有更好的人服侍她。 柳月只点了点头,她不是在意有人服侍与否,自己也本身就是一个乡野丫头,只是待了一段时间,也有些感情,分别之际,难免不舍罢了。 向连波带了药材,跟在柳月身边,世诚一早就派人吩咐他了。向连波接到殿下的吩咐,不问缘由立马照做。 当在外面看见柳月的时候,方才明白了为什么要准备药材了。那脸色当真不好,这得是连着几夜没睡好了? 向连波啧啧咂舌,再看了一眼殿下那雄伟的身材,脑中忽然就想到了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直为他月姐姐悲叹。 难怪,月姐姐这两日日渐消瘦,殿下要不克制,我月姐姐那瘦小的身板,又那里消受得了…… 向连波跟在柳月身后一阵歪想,柳月身披雪白风衣在人群的簇拥下走着,长长的队伍已经排好在街道,几两马车落在队伍中,等柳月跟着世诚走到最前的那两豪华马车前,出现在视线的人,让柳月脚下顿了一下。 男子一身上好杭绸月白长袍,正襟威严的坐在高头大马上。他在队伍最前,正看着柳月这边。 第一刻对视的那会儿,柳月就看到了他眼里的冰冷。不经意间再看一眼,他还是看着她,目光锐利像一把冰寒的匕首。 柳月垂了下头,不敢再看。又想起了那日在客栈听他说的那番话,心中渐渐慌了起来。 世诚虽然一路目视前方,但他却一直在旁关注着柳月,余光看着一切,他见柳月垂下了脑袋,顺着柳月方才看过去的方向,视线落在了邵青身上。 世诚眼里并没有任何变化,只偏头看着低头走路的柳月,将她风帽盖了起来。 柳月抬头望了他一眼,世诚只淡然道:“变天了,起风要下雨了。别吹了风着了凉。” 柳月顺着他的话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当真已经乌云涌起,而四周也刮起了一阵阵凉风。 到了马车旁,世诚扶了柳月上了马车,然后吩咐向连波与柳月与坐一辆,叫他陪柳月说说话解解闷,替她把把脉,再给她开点药补补身子。 向连波自然是笑着应好,感觉被殿下看起,那是莫大的荣耀。 冷蝉跟着世诚如影随形,几人骑马在队伍的最前方,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此出发了。 柳月掀了车帘一角,看了眼外面的风景,心中并没有多少欢欣,而是忐忑,和对未知的恐惧。 第 49 章 “月姐姐。”向连波叫着她, “我来给你把把脉。” 柳月伸手向他。 一会儿他摇了摇头, 只道:“身子太虚了。” “等会儿休息的时候寻个地,我给你熬点药。你现在要多休息, 你看你眼眶都凹下去了。” 柳月确实很乏,这几日晚上都没睡好, 又思虑太多。原本心中有事一直睡不好, 今日这会儿已经是感觉非常疲惫, 都已经在回望城的路上了,她无法再想象后面的事, 脑袋里一片混沌,没一会儿便在车里睡着了。 等她再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另一个城里, 因为天下起了细雨,所以暂听赶路。就在城里寻了客栈休息着。 向连波给柳月熬了汤药来, 道:“就是补气养生的,没一点副作用。” 柳月接过喝了。 世诚一直在旁, 看着她神色疲惫, 眼里有怜惜,但还有另一种道不明的思绪。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已经是晚饭时分, 世诚叫人摆了饭,二人同桌吃着, 一顿饭下来没有言语。 柳月有些不舒服, 身子很乏, 心有又有事儿, 便只低头吃着饭。世诚瞧柳月满肚子心事的脸,再瞧她神色疲倦,也什么都没有多说。吃了饭便叫她好好休息。 柳月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混沌之间渐渐睡着了。 第二日雨后放晴,继续赶路。 总是会在行车前后碰见那个少年,柳月每次都是在不经意间看到他一眼,便不再敢看。 他的眼神犀利,仿佛恨不得将她撕碎。那种恨透到了骨子里。柳月知道他为何会这样恨自己,她怪自己当心狠不下心离开他,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也不知当如何。 这一路有些压抑,柳月心中一直藏着事,所以她并非发觉世诚也并平日少了话语,二人心中各自有事,就这样三日之后,终于到了望城。 刚到城门口,便有许多人前来迎接,柳月偷偷看了一眼,四面精兵严谨,那城门口一排人穿着华丽,一身贵气,看着气派都让人喘不过气来。 向连波在柳月身后也借着那角视线看着外面。看到那场景,他忍不住感慨,“都是些达官贵人啦!哪一个都能随便铲平了我们浅滩镇。” 柳月听着没有说话,放下了车帘。 马车接着进入了城里,城中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更是因为整个望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世诚要回来,街两边多少平民百姓前来瞻望战神风采,并为胜战而归的军队喝彩。 柳月偷偷撩了窗帘一角,看的见外面的人潮涌动。再听着群民的呼声,柳月心中震撼。 “原来大家都那么喜欢他。”柳月为他感到骄傲的同时又思绪万千。 向连波在旁答道:“可不是,你不知道三皇子殿下的名声,在我们玥国可大着呢。为玥国打了多少胜战,虽然面相看着冷了些,但每次有个什么灾情,他都第一个赶到现场,挽救灾情,自己的小金库都献上赈灾了。所以百姓自然拥戴他。” 柳月忽然若有所思,“既然百姓拥戴,战绩辉煌,可助立储?” 向连波目瞪口呆,一脸惊吓看着柳月,连忙压低了声音,“月姐姐说不得啊,千万不要在这里乱说这些话。” 他没想到一向不问世事的月姐姐心中竟会有此想法,当然,既然都已经要嫁皇子,那做个皇后岂不是更美哉?要是换成是他,兴许也会这样想。只是想归想,但却不能说出来。 他再次在旁给柳月打着警醒,“月姐姐,这里可是望城了,千万不能乱说话,关于党政的事,我们只字不提!” 柳月明白的点了点头。 世诚一路接见了不少人,之后柳月跟着他来到了登云殿。 殿内金碧辉煌,云顶檀木作梁,珍珠为帘幕,琥珀酒,金足樽,翡翠盘,璀璨夺目。 两边丫鬟齐站,殿内宽广明亮,站在其中,柳月只觉自己小到如沧海一栗。 柳月回首望了他一眼,原来他一直过着这么好的生活…… 那时在云河村,他是如何习惯的…… 再看看两边的宫女,那个不是身身姿卓越,貌丽清秀,且都温雅得体,比她一个乡野丫头要强上多少…… 柳月瞬间有种自卑感,这样的人,她如何配的上…… 世诚走上前牵了她的手,带她到坐到了金丝檀木的案桌边。温声道:“原先我殿里没有这些宫女的,都是为你准备的。” 他一直都在旁看着她,她的她的一举一动,一切变化。 柳月心中暖暖的,原来他还怕她吃醋,刻意为自己解释。但这差距实在太大,柳月她一时真的适应不过来。 世诚轻握着她的手,“以后就放心住这儿,有什么事就吩咐她们去做。向连波同冷蝉一起会住在殿外,但是你若是无聊闷得慌,随时都可以叫他来陪你说话聊天。我这两日或许会有些忙,但你要是有事,还是得告诉我,再忙我也会替你解决的。” 柳月望着他,湿润了眼睛。 这样的他,叫她如何舍得? 柳月含泪点了点头。世诚摸了摸她的头,道:“我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等会儿一起吃晚饭。” 世诚离去后柳月一人待在殿里,两边伺候的人众多,但却比起翠屏和彩月来说大有不同。她们都不说话,都站的规矩。若是柳月不做声,便没人敢做声。 偌大的殿内不仅富丽堂皇,同时还有一种清冷无声的威严。 柳月静坐在内,一时之间彷徨无助。 …… 既然回了宫,自然第一个要去拜见的是自己父皇。世诚面对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脸上没有多余的变化。 一身龙袍发须皆灰的皇帝看上去面色并不太好,他坐在龙椅上,看着在自己面前站的笔直的儿子,眼里有过一道少有思绪。 “你既回来了,过两日会为你开庆功宴。”皇帝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话语淡淡的,他顿了一下,又说:“听说你带了个民间女子回来?” 问句里没有一丝询问的音,听着早已经肯定。 “是。”世诚仍旧面无表情。 皇帝沉默几许,脸上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再看一眼自己儿子那一脸的笃定,眉间有几许阴沉,他问:“你可是有想法?” 世诚略微停顿,依旧回道:“是。” “想怎样?”皇帝的声音冷了几分。 世诚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改变,一如往常肃冷,即使是在此刻的父皇面前。 他郑重的回答道:“儿臣想娶她为妃。” 皇帝垂着眼帘,看不见他眼里有何思绪,他随意翻着桌上的折子,御书房内一阵寂静沉默。身边的太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皇帝的眉角已经染了几丝灰白,眼眶发黑,嘴唇发紫,似乎命不久矣,但纵使如此神衰的情况下,看着却有一种难言的威严。 “不可能。”他回的淡然而又从冷,没有任何多余的字句,但却不容抵抗。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寂。御书房的气氛冷到了极点,皇帝陛下身边的太监瞧着这性格相同的父子俩,心思之后在旁轻轻开了口:“陛下,梁相国在外候了一会儿了。” 皇帝关闭了手中的折子,挥了挥手,“你且回去好好想想,下次不要再同我说诸如此类的话。” 世诚行礼告退。 到御书房门口时碰见了长眉怒目的梁宇。但那怒目只是在二人相见的第一瞬,后面很快便被他掩藏了起来。 他对着世诚行了一礼,“三殿下。” 世诚只点了点头,与他无任何多语。 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五旬年纪的老臣眼里闪过一道阴厉。 …… 柳月一人正觉得待着殿内压抑清冷,好在不一会儿向连波来了。世诚再已经给了他畅通无阻的权利。所以他能来去这登云殿。 见了向连波终于是有人说话了。向连波陪着柳月闲聊着。刚到这里不过半日,他便在外面打听了好一些消息,都说与柳月听了。 原来这望城中好多达官贵族家的千金小姐都爱慕着三殿下。只是他对这方面从来不问不顾。加上他经常出征在外,每次回来都会少几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含泪出嫁…… 如此街上传了好多不同的小话剧,都是百姓自己编造的三皇子的英勇事迹,与各家小姐之间的凄美故事。 他说一脸乐呵呵,柳月却笑不起来。 向连波见了方才发觉不妥,转思之下又安慰道:“不过都是街边的流传而已,那些文人骚客闲着无事,茶余饭后随意捏造的,不当真的。” 柳月自然是知道,她不开心,不是因为这些捏造的故事,而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但她还有事,却不能对任何说,一直压在心底,每日都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向连波见此,转了话题,道:“过两日宫里就要开庆功宴了,陛下为庆殿下胜战归来宴请朝中群臣,场面肯定很壮观。倒是肯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是我们这辈子都可能见不到的。还有好多位高权重的大臣,简直像做梦。” 他边说边幻想,“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偷窥一角,能见见那场面也是好啊。” 柳月没有做声,她一点也不在意这些,她只愿一切安好,和他长相厮守。 第 50 章 向连波替柳月把了脉, 并无大碍, 见她精神较前两日稍微好了些,便叮嘱她不可再劳心伤神了, 要好好休息。 没一会儿世诚回来了,向连波便告退了。 二人一同吃了晚饭,金丝檀木的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二人身后站满了宫女。这气氛着实不太适应,柳月便与世诚低声说:“往后不需要这样, 随便几个菜, 简单摆个桌子就吃了。” 世诚点了点头, 应道:“好。” 这是他的地盘, 他的家, 柳月终于跟他回家了。从第一次以为要跟他分别,问他望城有多远,此后便一直期待着跟他回家的那一天,这一刻终于实现了。 这满堂金辉, 她不在意,也不习惯,但是他在身边,就好。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綃宝罗账,榻上青玉抱香枕, 铺着软纨蚕冰簟。这晚风起綃动, 殿内烛光晕染, 帐内春光旖旎。 …… 柳月看着镜中的自己, 恍如不认识一般,她眼里有惊艳,但却更多的是怯弱和不习惯。这绫罗绸缎加身,做工精细,穿在身上一副雍容华贵气派。可她是乡里人,这样的亮丽夺目,她不适合,自己也看不惯。 世诚带了她回来便一切都按皇子妃的待遇待她,甚至更好,只是怕她不习惯,多少有些从简,但该有的一切都有。 三皇子凯旋归来整个望城的都知道了,而他带了个女子回来,第二日整个皇宫便传了边,不出两日应该整个望城人都会知道了。 只是这女子究竟是哪家小姐,竟无人得知,所以一时之间大家都在背后纷纷猜测。 …… 回城的第三日便是宴设之日了。柳月的身份肯定是不能去的,她待在宫殿里无事做着女红。向连波想看看场合,但是以他的身份也去不了,值得灰头灰脑的跑到了柳月这。 “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吃饭喝酒说话聊天么。”柳月同他说道。 “你当我想看他们吃饭喝酒说话聊天啊,我想看看那些王侯将相各位大臣,要是能一睹皇上风姿,那更叫圆满了。” “你不用想圆满了,压根就一点都不圆。” 柳月这么一说,向连波深叹口气,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脸兴奋了起来,“月姐姐,听说晚上的时候更热闹。” 柳月不解的抬头看他。 他继续说:“这白日里都是王侯将相大臣们,场合也挺正经严肃的。这晚上可就是歌舞升平,各家大臣的公子小姐都能来参加宴会。这样我们还应该趁机去看看。” “不想去。”柳月直接说道。 “去嘛~”向连波祈求着她。 “你自己去啊。” “我自己怎么去?我什么身份都没有。” “我也没身份。” “你是皇子殿下的女人,住在他宫殿里,怎么没身份了。你叫殿下带你去,你再带着我。” 柳月想到她一平民,要面对诸多达官贵人,还要世诚带着她,在世诚身边已经是拖后腿了,怎么还能跑去到处招摇。她只想安安静静待着,每日能见到他就很好了。 柳月摇了摇头坚决不去。 向连波叹了口气,一脸无力。 柳月看着他那一脸,道:“你可以叫冷蝉带你去的。” “师父吗?”向连波摇了摇头,“不行,师父一直跟在殿下身边 ,没有殿下允许他是不会带我的。师父最严谨了,行不通的。” “那就无法了。” 柳月继续着手上的活,向连波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惊喜道:“我想到了!” 柳月这会没有受多大影响,依旧专注着手里的活儿,只是应付的问道:“你又想到什么了?” “我有殿下给的令牌啊,我都可以随意进出登云殿,去那宴会应当没问题的!”他说着看点了点头,“就这样,晚上我们自己去?” 柳月无话可说,只摇了摇头,“你去吧,我不去。” 向连波看着她,以前是羡慕她一直有殿下宠着,这会儿突然有些同情她,“月姐姐你一天不闷吗?” “没有。”柳月摇头,她只要能每天见着他就很知足了。 向连波不再说话,一会儿后只道:“那我晚上去看看,要是我进去了,给你带宴会上好吃的来!” 柳月笑着点了头。 …… 今日一整日世诚都应该会挺忙,柳月也就不等他,自己吃了晚饭,沐浴之后便准备早早的歇下。 刚在这时宫女传话,说太源殿的桂嬷嬷求见。 柳月对皇宫不熟,自然不知道太源殿是哪个殿,她也不懂宫里的规矩,自然也不知道这嬷嬷的身份。但应该是有些身份的,毕竟能一路走到这里来给她传话。 那嬷嬷说,她家主子请姑娘出去参与晚宴。 柳月问她主子是谁,她答是六皇子。 柳月认不识六皇子,也没听说过,但只要是皇子都是世诚的兄弟,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非得要去吗?”柳月问她。 “殿下等着呢。”那嬷嬷就一句话。 柳月思索了良久,才披了衣跟着走了出去。 身边跟了两个贴身宫女,柳月知道二人名字,但并不太熟,因为宫女都太多拘束谨慎,所以她也很少使唤她们。 一路挑着灯出了登云殿,在复杂的宫内绕了很多条道,终于到了一片灯火阑珊的地方。此处名为赏月台,四周都有禁卫军守着。嬷嬷给侍卫看了手中的令牌,侍卫放了几人进去。 进去之后便见宽广一片,红灯四起,远远的一方舞台建在碧池上面,台上有红衣罗裙身姿妙曼的舞女舞动着,台下宴桌数百张,王侯将相达官贵族都聚集在此。 刚入赏月台这里离那边人多的地方还隔的远,要绕好些道才能过去。柳月望着那边,想在里面找到世诚的身影,但是太远了,根本就看不清谁是谁。 但跟着那嬷嬷的步伐,渐渐向着那边走进,隐约能看的清一些面容的时候却是转向走之,并未是一路走到那边,反而是到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是一片花园,园中有假山林立,有一男子站在假山旁,一身灰色流光锦衣,他背向着柳月走来的这边,面向着舞台那边。 几人走近,那嬷嬷躬身礼道:“大人,人来了。” 男子随即转过身,年少貌俊落入柳月眼中。他挥手示意嬷嬷退下,于此同时柳月身后的两个宫女也他带着侍卫拦在了远处。 第 51 章 看着面前出现的人,柳月目中闪过一道惊吓。 他见柳月表情, 冷笑道:“吓到了?” 回望城的路上, 时时刻刻躲避着他,怕他锐利的目光, 也怕看见他就会想起他说的话,更怕他说的那些变成真实。平静了这些日,好似并无异常, 所以柳月这两日将他渐渐淡忘。 今日忽然再见,柳月平静的忽然又掀起了波涛。 “怎么是你?”柳月问他,传话的不是说六皇子要见她么?邵青的身份柳月是知道的。他是定北侯之子,其父亲与世诚母亲是亲兄妹, 所以他与世诚是表兄弟。听说那时原本身为国舅的定北侯也是权倾一时,只是后来因为一件事,皇后被贬,定北侯府也因此败落。 这些她都还是听向连波说起的。若不是因为与世诚有关, 她是不会去记这些复杂的东西的。 他嗤笑,“愚妇。若想见你,还不简单。只是难逃我三哥的眼线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那日我同你说的话, 你竟可以全然不放在心上?还如此安逸的跟在我三哥身边。你想享荣华富贵, 却置我三哥于不顾。你还说是真爱?” 他看着柳月,眼里不仅是冰冷,嫌弃、憎恨、恶心, 全然表露在外。 “不是的!”柳月一口否定他。 他不理之, 只冷道:“我是不会再听你这个愚妇做何狡辩的。你这样爱慕虚荣, 心机深沉的民间女子我虽见的不多,但也不少。我就直接和你说了,我今晚见你,是来要你离开的。”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看着柳月,声音放的更沉,“听清楚了,我这次来,是要你离开的。而不是再劝你离开,这次,你不想离开也得离开。” 他语气坚决,似乎不容反抗。 柳月不懂,为什么非要是这样的?难道真的一点改变也不可能吗?她当初舍不得离开,心想或许并不会向他所说的那样,或许上天垂怜,会让有情人终成眷。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我离开他?我就在他身边,什么也不做,也不做声。只要能看见他就行了。”这一刻柳月声音里几乎透着祈求。 “因为你的身份会阻碍他下半生!”他向她逼近,怒目而视,“我上次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说这话是他近乎咬牙切齿,他已经离的柳月很近了,就在柳月身前,一手抓起了柳月手臂,脱着柳月想前走了两边,二人站在假山一角。 “看!” 他示意她看向那边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的地方。 他手依旧抓在柳月臂上,力气很大,抓的她疼,但这点疼在这刻情境下根本不会放在柳月心上。 二人所站这处已经能隐约看的清些面孔,她在灯火阑珊的人群里已经寻找到了一人。 他一身紫金长袍,玉带金冠,整个人高大而威严,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可靠近的冰冷与华贵,这是在她面前从未有过的,她也从未看见过今日这样的他。 “要么坠入万丈深渊,要么一跃青云之上。就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耳边传来男子冰冷的话语。 柳月心中一颤,心底一阵冰凉麻木渐渐覆散全身。 “看到三哥身边的女子了没有?” 跟着他的话聚集了视线,那个挨在世诚身边坐着的女子娴熟端庄,绫罗绸缎加身,华贵却不显庸俗,只有一种贵气在身,而她又长了一张绝美容颜,看着十四模样,清水芙蓉,淡雅出尘,美得不可方物。 “那是宁宰相的千金,望城中数一数二的大美人,知书达理,娴美聪慧,是望城多少贵家子弟的梦中情人。” 柳月见那宁宰相的千金坐在世诚边上,安静的吃着茶,看着戏,举止优雅,一切又显得那么从容淡定,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但她却明明会偶尔假装不经意间看向世诚两眼。 “今日宴会上陛下原本已经赏了三哥无数贵重东西,后来又道三哥毕竟都二十四了,因为战事耽搁了他的人生大事,便有意赐婚。点给我三哥的千金就是宁宰相的千金。” 柳月心中一片冰凉,忽然之间脑袋一片空白麻木,什么也没有了。 “宁宰相在朝中的势力虽弱与梁相国,但不可忽视。也是宁家小姐有意于我三哥,宁宰相也因为性子缘故,倒是对我三哥有些欣赏,但他却始终没表态,在朝中一直处于中立一派。” “我三哥虽有兵权在握,但是朝中无人支撑,只一些小臣子弟,并不占多大作用,但若有宁宰相等人,也算有了一大批人脉。姑且还能在朝中与之抗衡一二。可二皇子不仅有梁相国,华贵妃,也还有望城禁卫军。这可比我三哥的兵更有理由发兵入宫。” “所以目前整体而言我三哥一直处于下风,原本只要我三哥答应这门亲事,事情便大有转机。” 柳月心中一动,这么说他没有答应? 旁边的人看着她,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我三哥性子虽然倔,但他做事并非不知分寸,若是在那样的场合上,当着众多大臣的面,陛下真下旨了,你觉得能拒绝?” “且不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就陛下的话,那就是圣旨,不可抵抗的。只是在陛下刚一提出此想法时便被人出来阻拦了下来。方才同你讲了这么多,若你不是傻子,也应该猜的到会是哪方人出来阻拦。” “这事便告一段落,但若是我三哥有意,只要同陛下说一说,这婚事是立马成的事。但是我三哥并没有。”他用力撒开一直紧抓在柳月臂上的手,“都是因为你!” “我告诉你!”他盯着柳月的眸子仿佛一把尖刀,刺的柳月心里生疼,“这次我三哥回来,不久陛下应该就会在群臣的提议下册立太子。以前大皇子是陛下最爱,原本太子之位也该是大皇子的,但因为大皇子早早就去了,陛下一直痛心疾首,落下病根,也不曾立太子。” “但眼下陛下光景已经不长,这是迟早的事。若是我三哥没有宁宰相的帮助,你能想象后果吗?” 柳月摇着头,眼眶已经红了,她摇头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想。 “你不知道?”邵青寒眸冷笑,“很简单,要是二皇子在群臣拥戴之下真被陛下选立为太子,那么我三哥为了保护其母亲还有他心中在意的人,势必会在最后一刻发兵逼宫。” “不要说不可能!”柳月还没说话,他似乎就知道柳月要说什么,直接否定了她。 “我跟着三哥身边这么久,三哥的性子我了解,三哥的为人我也清楚,三哥的事情我更看的明白。若是二皇子登基,我三哥就是死路。他母亲又怎么办?” 他突然顿了下来,声音变的有些低沉听上去有些酸涩,“现在,或许他心中记挂着你,更加会为之一搏。宁愿背负无情无义不仁不义的永世骂名,也会起兵逼宫。只是成败在此一举,若是输了。便一无所有,就连名声……死后也是永世骂名。” 这样的结果一说出来,柳月的眼泪刷刷的往下落。这么凄惨的结果她不要!也不愿看见!她现在连想都不敢想,太心痛!痛的无法呼吸。 他看着柳月,“所以说这次,我不是来劝你离开的。上次和你说,你不在意,我只是再次告诉你失态的严重,如今望城已经在传你的事了,我是来要求你离开的!” 柳月垂头抽泣着,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是悲伤。 “你走,我会送你去很远的地方,一个三哥永远不会找到你的地方。还是那样,我会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他还在说着,柳月却伤心到无法呼吸,他突然双手撑上柳月的肩,用力的摇着她,要她抬头看他。 “你走不走!”他低声厉喉道。 柳月已经是满脸泪痕,伤心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脸悲痛欲绝,柳月望着他那双猩红的双眼,哑着声音,哽咽道:“我走,我走~我、走……” 几个字仿佛用力她一生的力气,柳月顿时觉得四肢瘫软,仿佛被抽离了灵魂那般空冷无力,幸而那原本用力撑着她肩上的双手还在,借着这个力,她勉强站着。 “好!”这一刻他红着的眼眶里竟也有了湿润,“我三哥性子我了解,你若不声不响的走了,他势必会不顾一切来找你。” “你听我的,回去,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给我三哥留封信,只要表达出的意思,让我三哥死心就行。这样你再离开,他或许会接受宁家小姐。到时一切较现在自然就会大有改变。” 柳月只哭着,心痛晕头到就要倒了下去。 这会儿是他用力扶着她不让她倒下去。 他看着她,依旧说:“上次见你,我猜三哥已经知道是我,只是并未表露。但他已经在身边加强了人手,这次趁着晚宴才有机会找到你。你出来,要自己寻机会出来。我无法安插人手进宫。但是你记得,出宫后找马夫拖你到刘家塘,那里全部都是我的人,我会从明天起就安排人等在那里,一直等到你出来为止。” 他看着柳月,再次郑重的说道:“我相信你为了我三哥,一定会出来的!” 柳月泪目再次看向那边灯火阑珊处,他依旧坐在那里,不动分毫,还是那么沉寂。他身边的宁家小姐纤细嫩白的手上端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他回头道谢,淡然接过。她笑容恬静,气质淡雅。仿佛多年后,二人就该这样在一起…… 第 52 章 这场晚宴是特意为世诚办的, 他即是主角,又如何能不在场。所以晚宴散场以后,很晚的时候他才回到登云殿。 因他回来都已夜深, 瞧着柳月早已睡着了,便不曾吵醒她,只在旁轻轻卧着,第二日一大早又起了,只交代两边宫女一声,便出了门儿去了。 柳月知道他很忙, 一夜不能眠, 他的一举一动柳月都清清楚楚。邵青再次同她说的话已经深深镶在她心里。这次她纵使再不舍也要离去, 邵青所说的那种结局她非常害怕。 柳月虽然假装一切无事, 但脸上透着的几分哀伤还是瞧得见的,只是不知为何, 旁人只当是闷闷不乐而已。 向连波来了, 瞧着她一脸,“你这刚好了没两日, 怎么又成这个样子了?” 柳月只道没休息好而已。 向连波脑袋里忽然又想到那事, 便只叹了口气,叮嘱她要好好休息, 实在不行得知道要拒绝。他虽也未经人事, 但学医那么久, 对人体各方面还是很了解的。 柳月似乎并未听在心上, 只问道:“殿下给你的令牌可能出入宫门?” “怎么了?”向连波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道。 “没什么, 就随便问一下。若是我想要个什么东西,看你能出宫替我去买不。” “什么东西宫里没有?”他道,“宫里有的外面就不一定有。” “那云河村的东西宫里就都有了?”柳月反问他。 向连波哑口无言。 他想了想后道:“去是能去,殿下给我的时候就说了,要我没事陪你聊天,照顾着你,你有要求跟我说,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出宫替你去买。” “那能带人出宫吗?”柳月问。 向连波摇头,“不知道,没试过,这两日我都还没出过宫,一直在宫里内。连宫门在哪儿我都还找不到。一进这宫里就像迷了路一样到处都是一样的路巷,不记得路,登云殿都要找错。” 这点柳月是赞同的,她昨晚跟着出去走了一截,是一点也不记得路,七绕八的,若不是有人领路,还不知道要走道哪里去。 向连波不解柳月为何突然问及此,问:“月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想出宫?” 柳月一如往常,“这里实在觉得闷,我想出宫去走走。” “那你叫殿下带你去,这样还更安全一些。” “他最近都很忙,要是能去,我俩一起去也是一样的。” 向连波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后又道:“要不明天去吧?今日我先去探探风,看能不能带人出宫,随便熟熟路。” 柳月点头,想了一会儿道:“等会儿我同你一起去吧,反正也没事。” 她想若是不能一起出去,今日寻了路,明日便叫连波把令牌给她,她就可以出宫了。 “好!”向连波点头。 二人就出了登云殿,柳月辞了身后的宫女,不要她们任何人跟来,原本她们无视柳月的话,依旧跟着。但被向连波段话就搞定了,他说:“殿下叫你们伺候谁谁就是你们主子,主子的话都不听,你们宫中规矩都白学了?要不然再叫你们主子叫人带你们从学一遍?” 他一个小伙子说话还有模有样,把那些宫女都吓着了。就地不敢再跟了上来。 如今已经五月初了,昨日刚立夏,今日的太阳晒着就有些毒。二人出来时又已经是下午时分,晒了一整天的宫墙路面早已经积累了一层层热气。 七绕八绕的走了好些路,二人都已经是晒出了汗。 向连波抬头看了看天,问:“这宫里也太大了。怎么办?去问问人?” “你去哪里问?” “刚刚来的路上不是经过许多宫殿,都有宫女太监守在门口,随便问一个呗。” 柳月想着世诚的事,又想着自己的身份,只摇头道:“还是不要了,这宫里都是皇亲贵族,别乱来。要是触犯了谁我们都没得逃了。” 向连波赞同的点了点头,他一向就是最会看势做事,不能招惹了他自己不会去招惹,二人接着继续找。 走了没一会儿,从一宫墙转角出来,终于是看见了一片宽广的地方,那远处有几道大门。各门口都士兵把守。 二人互看了一眼,向连波道:“这就是宫门了,可算找着了。” “那我们去试试能不能出去?”柳月问。 向连波想了想道,我去问,你等着就行了。 “嗯,”柳月点头。 柳月看着向连波向着那边去了,没一会儿他有回来了。 他回来后柳月问:“怎样?” “可以。”向连波答道。 柳月心中并没有轻松,反而是离别的悲伤渐渐涌出。 “但是你不能这样和我一起去。”向连又道。 “你得换身我这样的衣服,不然别人以为我们一男一女,也不像太监宫女的,还以为我们是干啥的,太明显了。那侍卫也会盘问的久。” 柳月看了看他,十五岁的少年只比她高半个头,二人身材差别并不大,“好,那你衣服给我一套。” 向连波同意了,道:“明日我们上午出发,我来找你。我们就说是出去采购的。” 二人达成共识,便顺道回登云殿。只是在回去的途中,走到一半路时,远远地便见许多宫女太监走来,八人抬着一顶金辇,辇上坐着一个穿着华贵,气质貌美的妇人。 向连波见了连忙拉着柳月站到一旁。 “月姐姐,不要做声,快低头。”他在旁低声说道。 柳月瞧他一眼,也同他那样,弯腰低头,安静地站在道边。 那金辇渐渐走近,柳月看着眼前地面太监宫女渐渐走过的脚步,眼角瞟见那金辇已经抬过,方才抬眼看了一眼辇上的人。 三十许岁,面容姣好,有着三十岁女人的韵味,身上的那种贵气逼人,毫不掩饰,让人不敢直视。 柳月只看了一眼,马上又垂下了眼眸。 就在一行人快要走过的时候,清冷的女声响起,“等等。” 金辇停下,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那辇上的人回头看了一眼柳月二人,道:“你二人看着奇怪,不似太监宫女,是哪里的人?” 柳月一听便知是问的她和向连波二人。柳月还没反应过来时,向连波便拉着柳月向前走了几步,在那贵妇身前向贵妇行了一礼,回道:“回贵人,我二人乃是登云殿负责出宫采购的人,刚从宫外回来。” 那妇人冷笑,“贵人?” 柳月二人复都抬头看她。 “你们居然不认识本宫?”她娇贵的声音中透着几许冷怒。 “登云殿的人当真不把本宫当个数?”她自顾说着。 向连波心知眼前人身份不一般,不敢再乱做声。柳月二人就此沉默着。 辇上的人这才将目光放在柳月身上,看她一身穿着都是上好绫罗绸缎,虽不显艳丽华贵,但以她的眼光还是看的出来的。 “你不是宫女?”辇上的人问柳月。 柳抬头见她正看着自己,心底想了想,回答道:“回娘娘,民女近日刚入宫。” 听宫女说过,自称本宫的人都是皇上的妃子,眼前的人想来就是。方才连波的回答已经让她不满,不知这样称呼可算还对。而她问及自己,柳月又不想扯上世诚,不知这样的回答还算过关。 辇上的人听了,只盯着柳月看着,她声音冷清,不容反抗,“抬起头来。 柳月见她正看着自己,便抬了头,端正的站在。 她瞧着,然后扳动着手指上的翡翠玉扳指,“你应该就是三皇子带回来的那个民间女子了吧。” 她缓缓说道,语言中已经透着肯定。 柳月不知如何作答,只沉默不语着。 “本宫乃是华贵妃。”辇上的人轻巧说道,特意告诉了她的身份。 别的妃子她可能没听过,但华贵妃她可是绝对听过的。就邵青也同她说过。眼前的人就是那个皇上如今最宠爱的的华贵妃?梁相国的亲妹妹。 这样说来,这华贵妃是世诚敌人…… 柳月心中突然一个冷颤,面对这样身份人,她手足无措,她怕,怕会影响到世诚。她一直不敢出门,就是因为怕自己会连累他。 辇上的人看着二人冷笑一声,只淡淡道了一句,“这二人没有礼数,见了本宫胡言乱言,愚弄本宫,最该当死。” 向连波听里,立马下了跪,一手扯了柳月也跟着跪了下来,他连连求饶道:“贵妃娘娘原谅我二人有眼不识泰山,绕了我们一命。” 华贵妃冷笑,杀了她,三皇子肯定会来找她拼命,如今眼前大局可不止关乎她的日后,还有她整个家族的日后。她在宫中这么久,还没得个这点分寸?做事要有手段,可不能莽撞。 她仿佛毫不在意,看了柳月一眼,依旧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缓缓说道:“本宫吃斋念佛,心最仁慈了。念你二人外来,又是初犯。本宫就绕了你二人性命,陛下命我打理后宫,本宫今日就尽后宫主母之职,教你二人一些礼数。” 第 53 章 世诚回到了殿中不见柳月,脸色阴沉, 冷冷问道:“姑娘呢?” 宫女们瑟瑟发抖, 把今日柳月出去的事说了一遍。他又问去了多久了。在宫女口中得知已经去了两个时辰了。 世诚沉着脸,立马就出了登云殿。 …… 今日日头本来就有些毒, 下午时分整个地面都散着闷热的气息。柳月同向连波已经在地上跪了一个时辰, 这太阳虽往西边再去,但柳月却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汗流浃背,脸色苍白, 身子摇摇欲坠。 她昨晚本来就躺着没睡,今日精神就不好,这毒日头底下又走了一遭就觉得很乏很吃力了,这会儿又跪了一个时辰, 渐渐有些出气不赢。 向连波还好, 但他见着柳月这样心里担心, 可看了看那金辇上的人,他想开口, 但又怕惹出更多事。最后还是一直憋着没有做声,只希望月姐姐坚持一会儿。 华贵妃坐在金辇上, 且不说有华盖遮阳,还有人在旁扇风驱热,她也不急, 一副悠闲自得的欣赏着自己的手指。 向连波瞧柳月半闭着眼睛, 身子又晃了晃, 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贵妃娘娘,这都一个时辰了,太日头底下的,您渴着了可不好,小的略懂一些医术养生之道。这女人得多喝水,皮肤才会又白又嫩,身材也会越纤细苗条。这大热天的渴了也不能急着喝冷水,还是得温热的。这样才不伤胃。若是再泡上点枸杞,更能清肝明目,排毒养颜,延年益寿。” 华贵妃看了向连波一眼,本想罚他,但却被向连波的一番话套了进去,一直想着他说的那些话。 等她想透的时候,刚反应过来,准备要如何罚他之时,正面远处走来一个高大的身躯。 华贵妃看见那身影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连忙挥手,与二人道:“今日暂且这样罢,你们可得记在心里了。下次知道要怎么做了吧,你们起来吧。” 向连波听了心中大喜,连连叩谢道:“谢谢贵妃娘娘,谢谢贵妃娘娘。” 言罢向连波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刚准备回身去扶柳月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已经走了过来。 他面色阴冷,整个人沉的可怕。 一片阴影投来,柳月无力的抬眼望去,看见是他,那刻已经没有多少思绪波动,她只觉的昏昏沉沉,柳月用尽全身力气,细弱的叫了声他“诚哥。” 这一声过后她便不知后事,仿佛可以安心的休息了。 世诚将她接在怀里,目光森严。这炙热的天气下,竟在他出现的这一刻气温骤降。 华贵妃虽然有权有势有身份,但却在这一刻也不免觉得背后一寒。她连忙长口道:“倒不知是你殿中的人,我看着身份可疑,又不懂礼数,便小小警训了一会儿。” 世诚将柳月抱起,只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言语。 然后他转身将柳月抱走,向连波跟在身后,二人一路远走。 华贵妃嘴角抽着,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容。再也没有先前的那般从容自定。因为那九尺寒潭的目光看向她时,就像冬夜里的饿狼那般,盯着他下一个即将猎杀的猎物。 华贵妃就深深感觉到了这一种来自即将被猎杀的恐惧。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出一口气,心里念叨着:“本宫是绝对不会让你生存下去。” …… 世诚抱着柳月一路回了登云殿,在他的吩咐下,殿中宫女顿时一片慌忙起来,都围绕这榻上的人儿忙着。 方才不见了她,他心急如焚。当看见小小的身影跪在那里时,他心就忽然就沉了下去。当他赶忙上前时,看见她一脸苍白,一身汗湿,他就已经心痛如刀割,当她奄奄一息,弱弱的叫着他那声时,他当时就差点忍不住要了那女人的命! 榻边宫女太医忙成一团,世诚一直在旁守着,直到一切安定了下来,太医说了无大碍,开了养生的药,向连波熬了药,世诚亲手喂了她喝。一切寂静下来时,守在床边的世诚,看着她苍白的脸,目光也阴沉了下来。 …… 柳月这一睡就到了明日早上。 醒来的时候世诚在床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柳月瞬间就眼里覆满了泪水,只望着他,但不敢哭诉。因为她知道他比她更苦。她想帮他,但却并不能,反而只会拖他后退。所以柳月委屈,她的委屈不是因为被人罚了跪。而是在面对他是心疼他,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委屈。 哪怕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就安静跟在他身边,那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到。 所以看见他,想到将要离开他,舍不得他,她才会想哭。 世诚看着她那一脸,心疼的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柳月忍着泪水,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她不能给他负担,她要他好好活着。 …… 晚上吃的东西都是些补品,世诚不准她下床,还是亲自喂给她喝的。柳月含着感动的泪水,将他喂来的东西尽数吃下。 从昨日回来,世诚就一直陪着她,不曾离开半步。柳月知道他的事,也知道他会很忙。只道:“我没什么事了,你不用一直陪着我,有事不要耽搁了。” 世诚只说没事,一直陪着她。 晚间,二人准备歇下的时候。世诚坐在床上,手里拿了个东西。 “送给你。” 他将手心摊开在她面前,是一条金色的长生锁。 他替她戴上,温声说道:“我们会儿孙满堂,你也会长命百岁。” 柳月摸着胸前的锁,热泪微笑着,故作埋怨,“戴玉又戴金的,我脖子上到底能挂多少东西?” 世诚只笑笑,将她搂进了怀里。 柳月想起了什么,从他怀里出来,爬到榻上另一边,自枕头底下取出一个玉镯。 “送给你,虽比不上你这里的一件小饰品。但也是件玉,可是我爷爷存了大半辈子的积蓄给我买的嫁妆。” 柳月不等他回复,托起他手掌就塞进了他手心,“不许看不起。” 世诚笑的更深了,只点头应好,“当然不会看不起,你给的东西都是最珍贵的,这个我要好好收藏着,等以后我们有了女儿,孙女,送给她们做嫁妆。” “贫!”柳月不满意的推了推他。 自然是推不动他的,反被他一手抱紧在怀里。 柳月不满的在他怀里道:“那以后有了儿孙我就将这锁也送儿孙,说是他们的父亲,爷爷送给他们未来讨媳妇的用的!” 柳月扬起小脸,笑望着他,故意问道:“你说好不好?” 世诚只笑着,“好。” 柳月轻哼一声,觉得没说过他,没意思。世诚却被她的小性子逗乐了,抱着她在床上滚了起来。 这一刻二人在一起忘记了所有,投身在幸福的海洋里。想着以后儿孙满堂的幸福生活。 直至二人筋疲力尽抱在一起时,寂静的夜中听到柳月的低声,“你以后也要长命百岁,我可不想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坐在家中没人陪伴。” “好。”近处有他温热的气息和暖声的回答。 “我以后一定要比你先死,死的时候你在我身边,这样我才不会害怕。” 寂静的夜里再没有回答,男人只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 次日。 见柳月精神好了许多,世诚出去了。 向连波来探望的时候,说那天把他吓惨了。和柳月吐露了一些他的心绪后,便又教着柳月要如何照顾自己,注意休息。 一番话后,柳月和他说了前日同他说的那件事。 向连波想了想后问道:“你还想出去?” 柳月只道:“你也看见这宫里的样子,我不适合这里,再不出去一下,会闷坏的。” 向连波原本想着柳月的身子如此模样,是不打算带她出去的。但又听她这么一说,想着她身子不济,可能多半还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可能出去一趟就好许多了呢? 毕竟师父曾经说过,治病在于三分养身,七分养心。 如此一想,向连波答应着陪柳月出去。问她什么时候去。柳月想了想,神色透出几分哀伤,最后还是决定等会儿就去。 向连波惊讶,“这么着急啊?” 柳月怕她再拖会更加舍不得。加上最近的这些事,时间越久她就越清晰的感觉到那个结局会到来,有时候做梦都会梦见,所以她怕。 向连波在柳月的要求下回去替柳月拿着衣服。 趁此间隙,柳月在书桌上拿了笔。她想了许久后,画了一条河,河的中央画了一把大刀。 虽然不是很好看,但她看着应该能看的懂这个意思。 画完之后她再角下画了一个弯月。等这一切都完场时,她放下笔,纸上的墨迹已经被她滴落的泪晕染了好几处。像雨后的河流落在纸上。 她将纸折好,用东西压在桌上,叮嘱宫女们不要乱动,等世诚回来就告诉他。没一会儿向连波来了,柳月换了一身男装。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些银两,只身跟着向连波出了殿门。宫女们看着眼里着急,但又不敢跟上来。 一路出到了宫门口,二人虽然亮了牌子,但还是在侍卫的盘查下,几番打量下才放了二人出了宫门。 向连波一出宫门就问柳月,“我们先去哪边的街道?听说望城的北街是最热闹的!” 柳月却只看着他,说道:“我突然肚子痛,想找个地方解手……” 向连波秒懂,因他是行医的,又比柳月小,二人又相处那么久,这人有三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便带着柳月来到了一家客栈前。 “月姐姐,你给他点钱,借着方便一下应该没事的。”他道。 柳月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进去,向连波在外等着。柳月同那店家问了有无后门,问的时候给了他一些钱。 店家连连点头说有,叫小二带她去。 柳月再次看了一眼店外等候的小伙子,小伙子正好奇的打量着街边的东西,一脸兴奋。柳月看着他,眼里有不舍,她忍了泪水,然后跟着小二从后门走了。 第54章 柳月从后门走后, 寻了马车,告诉了车夫要去的地方。马车一路到了望城城郊。自城郊再往前几里,有一道绿水河畔, 杨柳依在河边,还有几间零散看着破旧荒废的木屋。 到了此处马车停了下来,车夫说已经到了刘家塘。柳月下了马车,车夫驾着马车离去。柳月一个人站在河边,打量着四周, 此处荒凉, 有几间房子, 也是破旧不堪,早已积满灰悬满了蛛网, 也定是许久没人住了。 再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柳月便四周走了走,走了两步后发现不远前有个座石拱桥,倒是修的宽大壮丽,横垮着整个河面。 柳月缓步走上石桥,看着绿水河面想起了过往的生活,清风拂面,她却回忆往事眼角含泪,走这一段路, 仿若过了几个春秋。待她到了石桥中段, 站在桥上可以看见对面的一切时, 她顿下了脚步。 再次现在眼前的景象, 是一片青青草地,草地宽广延至目所能及的尽头,草地间零散立着许多大树,而不过百米之处,草地两边立满了统一衣装的侍卫。那些侍卫之间,一抹高大修长的背影正对她而立。 柳月放慢脚步走了过去,朝着那人走去。他一身靛青色长袍,双手负于背后,身姿如松。 那个背影…… 柳月原本就湿润的眼角在渐渐走近之后,看着那个背影,眼眶竟热了起来。直至他身后一丈开外,柳月顿下了脚步,已经红了的双眼里盛满了泪水。 这一刻眼前的人转过了身,一张熟悉的俊脸落入柳月眼中,柳月瞬间泪如决堤。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柳月心中一万个想不到。 男人脸上有着疲惫的沧桑,看着柳月的眼眸里有着明显的伤心。 柳月看着那样的他,对上那双眼眸,心里抽痛,泪如雨下,有千万言语却就是一字也说不出来。 世诚上前,走到她身前两步的地方,从袖子了掏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打开给了她看。 柳月见了,只更哭的厉害,渐渐抽泣起来。只因自己的狠心伤了他的心,但若不这样,会伤他很多。柳月不敢看他,只愿就这样断了也好,既然如此,便叫他在这里绝了心,从此再不牵连,他便会好生过活。 柳月心中如此想着,忍了伤心,抬眼看了他了他一眼,正欲要说绝情的话,他却在这时开了口,“我知道你想家乡,宫里的生活让你委屈了。你就这样画了一条河和一座桥,就要走了?” 他拿着柳月留给他的那张画,还打开在柳月面前给柳月看着。 柳月眼里夹泪,忍着抽泣,看着那副画。哪里是一条河和一座桥,分明就是一条河一把刀…… 虽然那张画画的不甚很好,但也有刀的模型,他怎么就看成了是一座桥呢? 世诚看着她盯着纸张的红红眼眶,和那伤心的小脸,心中不比她好受。他在外面已经得到了消息,是关于邵青最近的一些事。世诚心中估摸着,就想回去看看柳月,同她说说话。这一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画,他自然是看懂了那画的意思。几乎也就是在同时,他安排在柳月身份的暗卫来报,说柳月已经出了城! 他顿时一路赶了出宫,早就得知了邵青今日在此处安排了人手,又听闻那日晚宴柳月被人叫出了登云殿,这会儿柳月又出了城,不需要跟着的人来报,他便直奔此处。 到了此处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此处的人全部都处理掉了。不管敌友,只要是想将她从他身边带走的人,那就都会是他的敌人…… 柳月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挺像刀的,她目光从纸上移开,抬眼望向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当下就心软了,但一想到日后的事,柳月心中一狠,直接说道:“我不会跟你再回宫中了,你也不用来拦我。” 世诚只看着她,眼里有痛,听了柳月这话他虽心中虽然不好受,但知道那也并非她本意。 他只道:“不回宫中。” 柳月看着他,没想到他的回答会是这样的。以为他会生气,但看他脸上并未有何变化。 他又接着道:“我们不回宫中,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宫里也没得什么好住的,到处都是规矩。” 他看着她,满眼怜惜与不舍,柔声地说道:“我们住外面。” …… 柳月没想到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因此而伤心绝望,反而再他的强行下将她带到了一个地方。 望城城外一个山水密林的地方,穿过那片密林,就到了一片竹林之间,竹林西边往外紧挨着绿水河面,临河边上有几间竹林房舍,筑的别致优雅,竹林房舍外还围了小院。 柳月站在院门口,看着那楠竹大门,看着门口边上竖立着的人高的大石块,石块上刻了几个字。柳月见了不识,便望向身边的人。 世诚接到她投来的疑问的目光,向她念道:“无忧居。” “你什么时候筑了个这样的房子。”柳月望着里面还是葱绿竹色的房子,问着他。 “你来望城的那一天就开始筑了。” 他在旁轻轻答道。柳月却心地涌出一股暖流,眼眶也顿时觉得热了起来。 他牵了她的手,带她走了进去。二人踏上了竹台阶,竹屋外是回廊环绕,可以通向各自不同的房间。 二人从正面走进了屋内。入屋是正堂,入眼所见全部都是竹子而筑,里面有桌子,有凳子,还有书桌,这一切均是竹子所筑。屋内两边开着窗,窗前有茶几和靠椅,窗帘挂的是米白淡月色的纱帘。 再走进里面,是书房,房内挂了几幅山水画名画,书桌上纸墨笔砚俱全,屋中的小几上还点着一壶熏香,一扇窗开在进门正对面,有风袭来,屋内一阵清爽淡香。 这香能舒缓人心,消除疲劳。柳月自这书房走一遭,整个人倒是感觉清新了许多,心情也舒畅了些,全然没了先前那般抑郁。 二人出了正厅,自回廊绕去,从另一侧进入屋见。便见有几尺宽的竹床在内,床上早已铺了毛毯,底下是几层厚厚的棉,盖得是金丝软被,还有两个鸳鸯红绣枕头。再一侧摆着梳妆台,台前有着小凳子,台上胭脂水粉应有尽有。 正面墙的中间开着一扇窗,在床与梳妆台之间,照亮了整个房间。窗前挂着一串风铃,在微风摇摆下细细作响。窗外是一片竹林,透过竹林隐约可见那一片绿莹莹的河面。站在窗前,不仅能听见风铃声,还能听见那河流的声音。整个屋子里充斥着楠竹清新的味道。 一切,仿若回到了云河村。这里比云河村还有更好,走进了这里,彷如就忘却了一切烦忧,当真如他所说,无忧居。 “喜欢吗?”他问。 看着窗前的柳月,他目光如痴如醉。她靠在窗前,背着光,美到发亮,微风下,她耳边发丝飞扬着,像天降的仙子那般飘然清美。 柳月看着他点了点头,眼里夹着感动的泪水,半晌,只哽咽着声音回道:“喜欢。” 他往前走了两步,那双深情的眸子更加清晰明显,“那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他问的时候声音里透着一丝哀求与期望。 柳月几欲崩塌痛哭,她红着眼睛,喉间哽咽,望着他只点着头。 …… 他带她走向河边,一路牵着她的手,说道:“不会有过多的人,就留一个老婆子在这里,你看可好?” 柳月点着头。 “我会叫向连波来陪你,你也就不无聊了。若是有不舒服,也可以跟他说。这样我会放心一些,你觉着如何?” 柳月依旧点着头,这会儿他说的什么都好。 看着她的模样,世诚嘴角勾起了微笑,这是今天他第一次笑着。他将她的手握的更紧。 二人到了河边。 暖阳高照,绿水河面,空山鸟语,清风拂面。一切美好的令人窒息。柳月望着他,扬着一张笑脸。这一刻二人仿佛与世隔绝,无任何世间的羁绊与烦恼,心身投入这世外竹园,只想牵着彼此的手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看。” 世诚突然对着她道。柳月向他目光所看的那边望去。只见绿水河面的上游渐渐出现一艘船的影子。 还太远,并不能看清什么,只大概看的出那船很大。但看着那渐渐行来的船只,柳月目光凝聚,只见那船只后面好像还有船。 果然不一会儿,随着那船只的前行,其后面接二连三跟着出现着更多船只,延源不绝,像一条河面的巨龙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短短的一刻钟,整个河面入眼所见都是船只,船只渐渐靠近,可见这些船上均是张灯结彩,挂满红布,船上还贴满了大红喜字。最前的那艘船已然有一座房子大,浮在河面上彷如巨兽那般。 这是柳月见过最大的船,小的时候她做梦梦里会有,但也只是梦,因从未见过,梦里不真实,只是朦胧一片。如今真的房子那大的一艘船呈现在眼前,柳月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船上站着许多妇人和丫鬟,均是大红衣装。船只停在了二人面前,其中两个婆子站在船只最前,大红衣绸,带着戴红花,唇红脸粉的,画的像个妖精似的,只是看着倒是喜庆。 一条木阶自船上摆下,落在河边。船上的人都对着她笑着,两个婆子站在船头,笑着说道:“新姑娘请。” 柳月已经热泪盈眶,世诚从身后将她环抱在怀中,低头在她耳边温声说道:“你说要一条河的大船,我都记着。”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旁,柳月瞬间控制不住情绪,一连串热泪滑落脸颊。 “嫁妆都收了,我新夫人可不能跑了。”他将柳月紧紧抱着,生怕丢了。柳月只在他怀里落着泪,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他将她横抱起,向着船只走去。 路上他低头轻声说着,“十里长河许你一生。” 第 55 章 这日, 那条围绕在望城外被称作落河的河面上, 一支数百米长的船队自河面上行过。从东往西, 绕了望城一圈。 不少进出城门的人看见了,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那庞大的船只队伍, 张灯结彩,一片大红喜色, 一看便是哪家公子今日迎亲。只是这场面壮大,平民百姓瞧着只觉得这辈子是看了眼界。 没一时,这事在望城内传了遍。甚至还有不少人特意出城,想看一看那景象。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至少有一部分人是看不见的,运气好的一些人, 刚好能看见那还在河面行走的船只队伍。 看见的人都不由得称赞, 同时更是在脑中幻想,究竟是怎样的人, 娶的怎样的姑娘。因为今日根本就没听说哪家有事。而这样的场合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至于就是谁, 人们也不得而知,毕竟望城内名门望族甚多。 这一日热闹纷纷, 柳月上了船之后便在丫鬟婆子的陪侍下打扮了漂漂亮亮,还穿上了大红喜服。船内能是一片大红, 就像自家屋子一般, 温馨安全。 柳月穿着打扮完时, 向连波来了, 看了柳月一眼,先没别的思绪,只哭哭啼啼的向她哭诉,说她不辞而别,快要把他吓死了。后来他又被殿下骂冷眼骂了一顿,更是吓的他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这会儿见了柳月,就把心中委屈都诉了出来,柳月听了他一番哭诉后反问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怪我咯?” 向连波怔了,看了柳月一会儿,而后连连摇头,“连波不敢,连波不敢。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月姐姐你把我吓着了……” 他又委屈了下来,“若是月姐姐真就这样不见了,别说被殿下骂了,我自己心里也会一直不安的,要是月姐姐真出了什么事……” 他哽咽了会儿,“月姐姐待我这么好,连波都记在心里,可是连波却不知道月姐姐的心思,还带着月姐姐出去……要是连波懂的一些月姐姐心事,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柳月安慰了他,向连波这才仔细瞧了柳月,桃粉满面,今日的柳月美丽动人,一身红衣美艳绝伦,整个人也是精神洋溢,看着格外明媚照人。 看着柳月,向连波眼里生出几分爱慕和几分羡慕。这爱慕全然只是一种对美丽事物的爱慕,不添杂任何丝毫的其他情绪。至于这羡慕,大约是因为羡慕此时此景美丽幸福的柳月。 “月姐姐可真幸福。”他羡慕的道。 柳月抿唇微笑。 …… 晚上的时候船停在了无忧居边上的河岸。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明月当空,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船只的倒影笼罩在河面上。船内烛光摇曳,满屋红色。 柳月躲在盖头底下,安静地坐在床边,听着开门的声音,和前进的脚步声,她心中渐渐紧张。 虽然二人已经早已相熟相知,但今日这氛围下,她还是不免觉得紧张。 世诚走进,坐在她身边,接开了她的盖头。 一张粉嫩明艳的脸庞落入他的视线,烛火下的她美艳动人。 他今日也穿了大红喜袍,依旧英气逼人,只是在这大红的映衬下,他比往日还要显的俊朗几分。 他在她面前伸出自己的手掌,柳月看着,也伸出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心,二人两手紧握,相视而笑。 “说好的会叫人来送你出嫁,结果就这样让你上了我的船。会不会很失望?”他眼里有歉意。他想得到父皇的同意,办一场盛大的婚宴,宴请群臣百姓,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皇家。但是,日渐明显的趋势,并不能如他所愿。 他心中已下了决定,为了她,他会搏一搏,所以……倘若最后他真的有什么不测……至少,他还给了她一个婚礼。 世诚的眼里竟有了湿润,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或许会掩埋在这争权的漩涡中,而是害怕不能再与她在一起…… 她和他说过,她怕自己老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他…… 想到这里,一向刚毅沉稳的男人,眼里竟也湿润了,看着眼前明艳动人的她,娇小柔弱,他就会更不舍。他知道自己的此刻的心绪太过明显,他怕她看见,他将她搂进了怀里。 “对不起。”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他还有其他话想说,还有好多。比如想告诉她以后他会在宫里替她帮一场盛大的婚礼,来弥补她。还会让她成为万人景仰的人,会让这个天下都是她的,倒时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怎样就怎样,无人会再管她。 但是,他却不敢轻言出口。他怕自己万一没做到…… 他不想陷入这皇权纷争,却也无路可退。从出生到现在,注定了他躲不掉这一切。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这路上,她来了…… 他抱的她很紧,柳月甚至能感受到他抱着她的手在颤抖,柳月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的意中人用一条大河带着百艘游船来接她。那就是她梦里有过的…… 柳月将双手环上他的腰,明眸里洋溢着幸福的泪光,她吸了吸鼻子,只说道:“已经很好了。” …… 这晚算是二人真正的洞房花烛,一起深情地望着彼此喝下了交杯酒,一起为对方宽衣解带。烛火映红绸,二人藏身在红帐软塌上。刚起风时,帐内传来女子娇羞低细的疑问声,“我才想到这里是在船上,这个……那个……船会不会晃得很……” “不会。”立马就有男人低沉肯定的回答。 大风刮起,鸳鸯被里翻红浪,高高低低的喘息声回荡在船内,里有女子娇喘的细声不时夹在其间。待得风平浪静,船只还在微弱的摇晃,直晃得船上的人儿头晕。 只闻得船内女子不满的声音,“你骗我。” 后又闻得男人沉重疲惫的回答声,“我也不知道……” 却不知是不知道,还是未料到…… 第 56 章 这一晚随他乘风破浪,疲惫不堪。 次日, 二人天大亮了才起。二人回到竹舍后, 更衣洗漱, 然后一起吃了早饭。早饭过后世诚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一行人去了尔山, 跟着世诚的侍卫沿路守在山下与上山路口的各处, 只冷蝉跟在其身后, 而向连波则跟在冷蝉的身后。 山顶有一座庵, 名叫太慈庵。太慈庵乃为皇家之地。玥国东有大佛寺, 西有太慈庵, 这是望城人都知道的。只是这大佛寺修的极其宏伟壮观,也极受历代皇室敬仰,逢年过节都会有皇室人去之上香。大佛寺香火旺盛,从来不缺。 而这太慈庵却不一样了, 几年或许都不会有一人来此。有时就算是有人来到这太慈庵,也只是被发配来这庵中修行,不问后生,斩断浮生来矣。 柳月跟着世诚到了庵内。 这庵虽修的很大,但却显的有些年岁了, 到处都是斑驳的痕迹,加上庵里并未见有几个人,一路走来各处都是寂静清冷。四面又是大树遮阳,途经一些角落处, 倒显得有几分里阴凉冰冷。 绕到了庵后院之时, 世诚只带了柳月进去。一进院中便看见一尼姑背对着二人手持扫帚在院子里扫着落叶。 她应该早听到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 但却一直没有回身,依旧扫着地上的落叶,待二人走近,到了她身边时,她方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了二人。 柳月被眼前的人惊艳到了,虽是半老徐娘,但五官却精致秀丽,秉绝美之姿。更重要的是,第一眼见,柳月就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心下一想,便对上了身边男人的那张脸,二人竟有着四五分的相似,也是因为世诚眉眼间的男子气概浓盛,一时让人无法将二人联想在一切。 不然凭谁一见就会想到谁,柳月心下就大概查出了几分眼前人的身份。 她是带发修行,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一根枯木横插在其间。明明朴素到极致,却就是透着一股难言高贵气质。纵使生在清冷的俺中,也无法抹去她自带的那股天生气质。 世诚看着她,柔和的像个孩子,眼里却透着一丝少有悲伤。他叫道:“母后。”而后他拉了柳月的手,“儿臣带您儿媳来看您了。” 妇人目光落在了柳月身上。 柳月对她笑着,知道她就是当年的荣德皇后,虽然十一年前陛下除了皇后头衔,将她送至这太慈庵修行,但她却依旧也还是玥国最近一位皇后。因为陛下在此之后并未再从新立后,只是命华贵妃一直代掌后宫事务。 柳月向她行礼,想了想后,还是道着,“民女拜见皇后娘娘。” 妇人面上未有任何变化,只抬手五指并拢于身前向柳月回了一礼,轻声缓道:“世间早已无荣德皇后,贫尼道号空然。” 柳月复又向她回了一礼,再次叫道:“空然师太好。” 世诚在旁看着,眼里明显的闪过一道悲痛,“母后,我已与月儿定了终生,今日特意带她前来见你。” 世诚将柳月摆到他身前,面对着荣德皇后,在她耳边说道:“叫母后。” 柳月看着眼前的妇人,心中有些紧张,定了定神,才张口叫道:“母亲,儿媳名叫柳月。” 她实在不习惯叫母后,便叫了母亲。毕竟她从小就无父母,有时听的别人叫娘亲,富贵人家叫母亲。还算耳熟,便能叫的出来。只是母后一词,这一时卡在喉间怎么也叫不出来。 柳月以为会有不妥,却明显的看见在她叫了荣德皇后那声母亲之后,荣德皇后脸上的变化,她眼底闪过一道少有的激动,眼里有了一层水光,但却很快又被她掩藏了下去。 她看向柳月,却只道:“愿二位施主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听荣德皇后这话,柳月转头看了看世诚,他脸上依旧难掩悲痛。但柳月还是很有礼的回道:“谢谢母亲。” 而后荣德皇后看向世诚,又与他道:“施主,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贫也好,福也罢,生也好,死也罢,都是世间人之路,百年过后皆是过眼云烟,最终也不过一具枯骨长埋。当珍惜眼下之景,且陪身边人看云卷云舒,莫错过身边美景。” 世诚只看着她,没有言语,他眼里哀色更浓,柳月瞧的见。 …… 与荣德皇后一见并无多话,荣德皇后似乎已经不再眷念尘世之间的事情了。柳月也知道荣德皇后在这太慈庵里已经待了多久了。想一个女子,在年华正好备受帝王宠爱,又在拥有至高权利与富贵的时期,被发配到这寂静冷清的庵中,那时的心情会是怎样的悲痛?柳月不忍去想象。 跟着世诚一路下来,他沉着脸,心情似乎不好。 也难怪,看着自己的母亲如此遭遇,哪个做儿子的不心痛?柳月也替她心疼。但柳月还是安慰着他,“我们以后一起孝顺母后。再生很多崽陪母后玩。” 柳月说这话时有些害羞,对他含羞一笑。他见了一扫脸上的阴霾,嘴角露出一丝阳光的笑。拉起她的手二人一同回了竹舍。 虽然柳月还有见到过皇帝陛下,但也见到皇后娘娘,算是见了母亲。至少对于她这个从小没有父母的人来说,能叫一声母亲,已经是能让她满足的了,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满足。 今日世诚一直陪着柳月,柳月问他无事忙吗?他只道无事。也算是二人新婚第一天,他就想一直陪着他。 他在家教她识字画画,教她下棋写字。竹林幽居的生活甜蜜美好。书房内香炉上一缕青烟袅袅,窗外风过流水。夕阳斑驳的光影透过竹林间的间隙洒落在屋内,二人一同站在桌案前,他站在她身后,大手握在小手上,一笔一画教她写着字。 只见纸上四个大字竖在中间,待的最后一笔落下,柳月回头望他。他看着她,满眼里都是她,“天长地久。”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再回头看纸上的四个字,柳月顿时觉得那四个字在发光,一下就记到了脑海了,柳月这一生学会写的字,便是那四个字:天长地久。 …… 第二日世诚便回宫去了。他说他一有空就回出来,只是最近还有事要忙。柳月知道,只点头等他。 他还说,叫她什么也别担心,一切有他。 柳月心中一暖,却又觉着酸,依旧还是点了点头,应到好。 世诚回到宫中后便听到说有人弹劾了他。朝中众大臣连奏数本,皆是关于三皇子祁禹在外与民女之间的事,说其身为皇子不严律守己,与平民女子勾搭在一起,还为其花了大量人力物力,筑百艘船,环游望城之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事之前世诚压根也没想隐瞒。所以在皇帝问他之时,他沉默着。 沉默便直接代表着默认。皇帝知道他和民间女子的事,只以为他自有分寸,却不想他竟如此没有分寸,弄的世人皆知。这事虽在民间受到文人骚客的盛赞,编排成一段佳话,但在朝中各臣眼中却是毫不无章法,目中无人,有辱国风。 皇帝只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在众大臣的柬诉下,下令夺其兵权,禁足于登云殿中三月不许外出。 此令一下轰动朝堂上下,二皇子梁宇等一干人心中大快。如此一来完全就和断了祁禹的双翼折了他的双腿一样,再也与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他们仿佛看的见了自己光明前途就在眼前。 三皇子祁禹被禁足第三天,朝中大臣便纷纷请柬要陛下择日册立东宫。 皇帝陛下面容不改,只是挥了挥手,道他乏了改日再议。 如此模样过了十来天,登云殿依旧不让出入,朝中大臣依旧不停的上柬。皇帝陛下却因为劳心告病,拒绝了一切请柬。宫中后又恢复了平静,一切安静的宛若暴风雨前的前奏。 柳月依旧住在竹苑里,安静地等着世诚。虽然他已经有十余日不成来了。向连波经常会出去街上,所以早听到了这个消息。只是他并不敢告诉柳月。因为柳月近来总是神眷疲乏,少吃多睡,有时吃了东西还都吐了出来。 开始还以为是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后来替她把了脉,竟摸出了喜脉。这个惊喜的消息让院中的三人都高兴了好一阵,留在院中照顾柳月的王婆子更是对柳月悉心照顾有加。每日营养的东西炖着,就怕把她养不好。一变天了衣裳被子就加着,生怕她着了凉。 柳月自从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之后心中一直定不下心来。一想到自己即将身为人母,心中那股喜悦与甜蜜就说不出道不来。 只天天盼肚子里的孩子快些长大,想着他出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和谁长的像?是男孩还是女孩?该叫什么名字?一定要让世诚来取名字,可就不会像他们乡里那些,竟叫些什么二狗子,六伢子的之类的。 这要是男孩子一定是像他那样俊貌威武,若要是女孩子……柳月躺在榻上小憩,闭着眼睛并没睡着,只想着那些事,想到这里她嘴角弯上了好看的笑。透过竹林的斑驳光影恰巧落在榻上小憩的柳月身上。 一身米色素衣,淡洁而显得恬静,她侧身躺在那儿,在光影下幽静而美好,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的她,仿若整个人都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 第 57 章 月半夜明, 夜风习习, 清风自窗外袭来, 明月透过大开的窗户投入窗前的那一片屋角, 月光下分明可见窗前摆着一张红木案桌, 案前盘膝坐有一人, 月光所及之处刚好有一半落在这人身上。 深色的衣着在月光下辨不出其真实颜色,高挺的鼻梁在月光下投着一道深长的阴影, 搭着的眼睫投在脸上的阴影根根分明。他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案桌上一把通体玄黑的长刀。 长刀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森光, 那刀柄与刀身之间张着嗜血大口的雄狮宛如生活了一般, 两颗獠牙在月光在寒气逼人, 雄狮两只瞪圆的怒目更似在这一刻燃着起了火焰。 男人伸手抚上长刀, 指间在寒冷的刀身上来回轻抚, 眼里毫无情绪,整个人却是冷若冰湖。 他眼里看不出任何, 但却整个人就是让人感觉寒冷生畏。而那寒冷在这寂静的夜里,隐约透着一丝极其难以藏觉得杀气。 屋中, 男人身后的黑暗里,一直静站着的另一人似有所察,他微动了动身。 这时坐在窗前的男人缓缓开了口。 “从头到尾, 它都一直沉寂着,多少风雨中, 沾了多少鲜血。”男人依旧静静抚摸着你那把黑刀。 男人看着自己手间的刀, 黑眸里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在月光下多了一丝如水的……冰凉。 “这一战过后,它应该就可以休息了。” 他说道,收了手,抬头望向窗外的明月。 已经是深夜,几乎是全城的人已经睡了。或许还会有几个如二人这般还未入眠的人,但却也不会像二人这边不点烛火只身黑夜里。 “通城的一千死士可调齐了?” 望着窗前男子坚毅的背影,暗中的人答道:“都已经办妥,再加卢合的一千,总共两千。” “好。”男子应道,然后许久不再有声。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却显的越发孤寂苍凉。 暗中的人在这一刻忍不住出了声,“冷蝉誓死追随殿下。” 背对着暗中人的男人在这一刻沉冷的脸上有过一丝笑容。笑容过后却只听得他回道:“不用了。” “你带影林侍卫守在洛河竹舍便可,等到那日,定会有消息传出。若……”他顿了顿,垂下了眼帘,已然看不见任何情绪。 “若不是我,你护送她去流国,保她一生平安。” 暗中人沉默着。 “这是命令。”男人沉了声音,而后又变的柔软似透着祈求,“也是请求……” 没有月光的屋内更本看不清任何事物,只是那暗中良久沉默,没有任何动静。 再过片刻,那里传来男子在黑夜里刻意压低的声音,“冷蝉定当一生遵守此令…至死不忘!”他声音低沉回的慷锵有力,坚定的语调里在他说这句话时,却听着了哽咽的酸心。 虽然被他刻意压得很浅很浅,但也还有一二分溢了出来。 …… 阳光明媚,小院幽静,竹院中一张四方桌前,传来三人的笑声。混在竹林风声之中,格外悦耳。 老婆子笑的一脸要喘不过气儿的样子,她对着一旁的小伙子道:“你就想的美。” 另一边坐着的柳月只看着他笑了笑,回道他:“我可做不了主,这得问孩子他爹。” 向连波就郁闷的挠了挠脑袋,他还想着趁这个机会先和月姐姐打了亲家,说以后做孩子他干爹,这以后他也攀上了皇亲贵族,想想心里就爽。可这不,刚说出来就被拒绝了。 柳月瞧他一脸沮丧,又认真的道了一遍,“我是真的做不了主哦,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可得等他爹爹来了做主。” 向连波忽然想到殿下现在的处境,再看了看柳月,想着要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最后还是又将这事埋了下去。 柳见他欲言又止,问:“又怎么了?” 向连波沉着脸,低声回道:“没什么。”然后他看向柳月手间缝制的东西,又换了一张笑脸,“这小孩子的东西都真小哦。就这么一丢丢。” 柳月还没笑他,一边的老婆子就呵呵大笑起来,直笑着说他是傻小伙。 几人到这里过的惬意幽静,有了孩子之后,柳月便一心落在孩子身上,原先那些担心的烦恼,全都落在要为孩子再多做几双鞋子,再多缝些衣裳。 世诚虽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柳月心中也会想念,会想他在干吗,现在还好吗?是不是很忙,所有才没空来。 她期盼着再次见到他,告诉他,他们有孩子了。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很开心?会不会和她一样高兴的会从梦里笑着醒来。 柳月低头浅笑,手上一针一线更加仔细,满脸洋溢着的都是幸福。 …… 群臣进谏不断,皇帝陛下身体状况日益见下,早些日已经住卧寝宫,不接任何朝政,不见任何官员。 来探的娘娘与皇子只在出殿后低叹,脸色难看,心中都只光景已然不久。 再过了两日,皇帝陛下辞了所有人,拒绝一切来探。就连身边最亲近的华贵妃也被拒之门外。他撑起了身子,与身边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太监说了一些话,然后命人备了一顶软轿,抬了出宫。 这一趟出行几乎无人知道,也无人会想到这个情况下的陛下还会出宫。 轿子落在一座不高的山丘之上,山丘之上有一座凉亭,凉亭之中皇帝无力的躺在软轿上,睁着迷蒙的双眼望着对面山顶之上。 残阳即将落幕,染红了山顶的那一片。 宽广壮阔的古庵影子在残阳下绚丽朦胧,渐渐地残阳落幕,深蓝侵染了天际,微光下古庵的影子渐渐变得模糊而又苍凉。 夜风起了,身边眉发皆灰的老太监在旁低声的道:“陛下,夜来了,天凉了。” 皇帝的仍旧睁着半开的眼睛望着对面山顶,没有回答。太监也不再做声,只在旁替他拉了软轿上的被子好生盖了。 良久,一轮新月升了上来,山顶只有模糊的树影和古庵漆黑的墙影。 “走吧。” 皇帝陛下终于张了口,声音嘶哑有气无力,轻飘飘的随着夜风飘荡在这夜空中。 …… 琉璃瓦片,朱红大门。 亭台楼阁之上,两道颀长的身影迎风而立。 “你不该来的。”世诚双手负背,看着楼下光景。 “我却不得不来。”身后一身月白色长袍的邵青看着他,“我已经同父亲说过了,我们候府的守卫兵会尽数给三哥支配。” “不用了。”世诚直接拒绝了他。 “为什么!”邵青不解,“虽然不多,也有数百人。” 他再看着他的背影,从那背影他似乎已经看出了些什么。他不可置信,“你当真决定了孤注一掷,舍身一搏?” 没有回应,沉默便代表着默认。 邵青嘴角露出苦笑,眼里已经有了伤心的泪光,他心酸道:“你就是抱着一颗必死的心准备去战斗?” 依旧没有回答。 “好。”邵青红着双眼,点着头,“很好。” “非常好。”他抬眼望他,猩红的双眼里透着倔强,“不管你怎样选择,这一路,我都陪你。” 世诚终于回了身,转向看他。 “这次,你们谁都不用跟来。我也不会让你们任何人跟着我一起。”他轻言说道,但却不容置疑。 邵青眼角的青筋因为强忍的伤心而跳动着,他几乎憋红了整张脸。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带着愤怒的咆哮,“你可知道这次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你的生死,是跟在你身边这些人的未来!是一个国家未来的命运!你想以两千人攻下八千禁卫军?简直就是不要命的赌注!你可以身死!但你会遗臭万年!你也许会战胜,但你却会被记入史册千古垂骂!你当真都不顾这一切?” 世诚向他走了两步,走到他身侧,侧头看他,“规则,都是由强者而定,我若为皇,我就是史记,我,就是规则。” 言罢他不再多言,自邵青身边而过。 邵青却在二人即将离远之时拉住了他的手臂,二人都没有回头,一个静等着身后人要说的话,一个强压着心中的悲痛,吞下喉头间的哽咽,方才长长道了出一句话。 “但若未能成皇,又将会被怎样的强者书写成怎样的事迹?” 世诚只沉吟了一会儿,依旧声淡如初,“即已一堆白骨,又何知风月长短。” 言罢他举步离去,身后的人也没再抓住他不放。 只低着头,有泪默然滑落脸颊。 他是不知,但他可知他身边的人还知…… 暮然回首,看见那个即将走远的身影,他像丢失的孩童一般,疯狂在后叫道:“三哥!” 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那个人已经在走远。 “三哥!”他又叫了声。 依旧没有停顿,那离去的背影在他的注视下渐行渐远。 一切都在变,只是日出依旧,风吹依然。一阵风吹来,仿佛吹回了十年前。 六岁的他第一次跟着父母亲进宫,宴席无聊,儿时的他喜动不喜坐,便偷偷跑去了玩耍,跟随的奶娘一路追着。追到之时他已经撞上了一群同样大小的世子与皇子们。 有人认得他,指着他说出了他是谁的儿子。说他父亲曾经作威作福,掌管大权,仗势欺人,如今因为被传意欲造反,被剥夺了一切实权,这样的人不老实呆在地方,还跑来宫里混脸。贼心不改,更有皇子看不惯对其拳打脚踢,口中骂道:“你竟敢觊觎我家的东西!” 一群人围着他,拳加相加。奶娘在旁劝导,不敢上前阻拦。 小孩子不知适可而止,加减不到轻重,只一心愤恨用力使劲儿踹着。奶娘急着,要是这样被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若真一直这样真有可能会现在意外,正这时,一声冷语制止了一群人。 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他穿着是皇子的服饰,但却一身沉冷,让人不敢靠近。 一群人看着出现的少年,眼中有着明显的忌惮。 听得其中一个皇子说他母后就是奸臣之妹,二人不过是一丘之貉,但想教训,却在少年的冷眼沉眸之下不敢做声,一群人就此退了下去。却在离去背后愤愤不平,说了好一些难听的话。 少年没有理会,只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孩童一眼。 奶娘将他迅速扶起,连连在旁谢道,并叫他也道谢,“快,谢谢三殿下。” 他只看着少年的初露的俊颜,一时却傻的不知道开口。 “快,谢谢三殿下啊。”奶娘在旁急着道。 他依旧只是看着,看着他那双沉冷的眼眸,就是开不了口。 少年看了他几眼,便转身离去,没有言语。 但他却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突然柔湿了眼眸,那背影显得格外的寂寥清冷,再没有那种让人沉冷的害怕,那身影寂长孤冷,仿佛世间一棵生在崖上夹缝里的初草,想努力的生存,却不得不被风雨侵袭,时刻有着掉落毁灭的可能。 他听到他们说了些他什么,他和自己是一样的,他应该比自己还要伤心难过。 他突然挣脱了奶娘的手,向前追了几步。 “三哥。” 他叫道。 他顿下步子,回身看向他。 第58章 陛下重病多日不曾早朝,这日却传出消息, 三日后陛下将会重临朝政。 后有重臣探望, 见陛下神色依旧如前, 并未有所好转,于是大家也都知道了, 这恐怕是当今陛下在世最后一个早朝。 这个早朝也许就定了玥国的未来。二皇子一干人等早已做好了准备,也胸有成竹的迎接这次早朝的到来。 而登云殿依旧冷清,听闻陛下病重, 世诚请求出殿前来探望,被自己父皇驳回, 依旧不许他出登云殿。 这个事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 二皇子,梁相国一干人等听闻, 只笑着,就等着静静看三皇子祈禹不久的将来。 登云殿内沉静异常,再无任何风吹草动。明面上看着, 却是大势已去, 三皇子应是放弃了垂死挣扎。 但二皇子一干朝臣可看的清楚, 梁相国老奸巨滑,又如何看不出祈禹是什么性子的人。 到那日必有一战,无论陛下选中的人是谁。两边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梁相国当初若还有所惧,那便是惧他重兵在握。如今便是再无惧, 只待那日, 将他擒来, 以报自己孩儿的血海深仇! …… 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落在竹林间行走的人身上。 “殿下交代你不能进入这里。” 白袍男子在竹舍外百米的距离被人拦了下来。 黑衣断臂,面若冰霜,单手提刀,就是眼前拦着他的人。 白袍男子淡淡暼了他一眼,直径向前。 一把刀横在了白袍男子身前。 邵青看了一眼身前的刀,“三哥把你都留下了。”他眼里声里都是酸涩。他看着前方的竹舍,“你既在此,我还能做出什么事情不成?” 那刀依然拦在他身前,纹丝不动,拿刀的人毅然伫立,面沉无声。 白袍男子嘴角露出一丝自嘲,这丝自嘲挂在脸上,无尽的心酸表露。 这时院中出现一道细瘦的身影。那细瘦的身影本已从院里走过,后又退了回来,她站在院门口望了过来。 她定睛看了之后,眼里不再柔和平淡。 …… 竹间小居,靠河一方开着窗,二门已闭,书房内只两人在内。 柳月虽端坐在椅子上,但却坐的并不踏实。她看着站在窗前的男子,先声说道:“那日我去了……” 每次他的出现都会让她慌乱,不知所措。本来今日的生活让她即将淡忘外面的一切,他却又来了。 邵青没有做声,这事如何他心中自然清楚。事到如今,他还能做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还能活的如此安逸自在,她,当真是喜欢三哥吗!她还有心吗! 他回头怒视着柳月,说话时几乎接近咬牙切齿,“你还有心吗!你竟还能毫不在意过的如此安逸!” 柳月垂下眼眸不敢看他,低声回道:“是我没能狠心离开他……” 想到他为自己做的一切,想到他看着自己近乎哀求的叫自己留下来,柳月便无法离开他。 “但我会听话住在这里,谁也不去打扰,远离宫廷,不给他添麻烦。只要还在他身边就好。” 邵青看着她眼里是极度的厌恶与鄙夷,“你居然还在说这样的话?不给他惹麻烦?他都已经那样了,你还想怎样给他惹麻烦?” 柳月抬眼看他,不懂他的话。 瞧柳月一脸懵懂,他嘴角一丝讥讽尚存,“装?” 柳月是真的有些不懂了,她如何装了? 但从他的话里似乎有些不对…… 他说他都已经那样了,是哪样? 柳月心中忽然一紧,忽然想起世诚已经有多日不曾来这里。而且这么久的日子了,也没有一点他的消息。原先还在念他,担心他。后来因为孩子的突然出现,让她分心便没有了多顾,想他时也是想二人日后儿孙满堂的日子。想着怎样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他怎么了?”忽然觉得他可能非常不好,柳月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你是真不知道?”邵青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柳月更加急了,难道世诚真的出事了? “他究竟怎么了?”柳月急着问。 邵青见她如此模样方才断定她是真的不知道。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实在可笑,可悲。 他对三哥如此用心,三哥却对这个女人如此用心,将她里里外外层层保护着,以至于他怎样都没能将她从他身边带走。以至于哪怕明日自己就有可能身首异处,她却还无忧无虑,过的无拘无束! 这一刻,何止是心酸,简直就是心痛!痛到支离破碎。 邵青转过了身,不再看她,其实也是不愿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被这个女人看在眼里。 他深吸了口气,她应该要知晓这一切,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他把这些日发生的所有事,以及目前的局势和世诚的处境,以及他很有可能面对的未来都同柳月说了。 并且与她说的清清楚楚。 柳月听后整个人怔在那儿,仿如被抽离了灵魂那般。 他在水深火热里,她竟全然不知!整日还在他的保护下过的悠然无拘。 一切有他,只因他经常在她耳边说的这句话温润坚毅,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相信他,去依靠他。 却不想想到底也是的娘生的,天地养的。何来三头六臂,都不过是一步步凭自己在风雨中走来的!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柳月看着眼前的人,仿如看救命稻草那般,抓住他问:“那,那还有办法吗?” 邵青冷笑一声,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柳月默泪。 屋中沉默好长一段时间,才再次听见柳月哽咽而细小的声音:“再想想法子…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邵青回头看她,“你说什么?”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柳月却一想到孩子和世诚,想到或许就这样会分离,可他却连孩子的存在还不知道,他连孩子的面还未见到,如此想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邵青两步走来她身前,再次确认 ,“你刚刚说什么?” 柳月抬着一双泪眼望着他,想张口说话,却只抽泣着。 “你再说一遍!”他加大了音量,一脸震惊悲痛,不比柳月伤心要少。 “我,”柳月一边抽泣着,一边回道:“我已经有了和世诚的孩子。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可到现在世诚都还不知道……” 邵青听清楚了,他颓然后退了几步,一脸衰败的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 眼神木纳,像个傻子。 突然间他又冷笑了几声。 还能说什么?都已经这样了…… 柳月见他那副大势已去不可挽回的态度,纵使绝望,却仍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尚存的可能,她向他祈求道:“我知道你很在意世诚。你从小就跟他感情好,不是还有时间吗?不是说陛下还安在,三日后不是还要早朝么?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邵青怔着,空洞的眼里渐渐有了生机,但脸色却是渐渐变得悲伤难过。 他看着柳月,柳月看着他。 他将想法原原本本同柳月说了,说完了之后柳月沉默着,脸色悲痛难看到极致。和方才的邵青模样一般。 “你有几分把握?”柳月擦了泪,似乎有了决心。 深思熟虑之后,他缓缓答道: “七分。” “好。”柳月点了头。 待邵青自屋内出来后,守在院子的小伙子看着他的神情便觉着不对,还没走进屋里一探究竟,屋中便传来刻意压制却怎么也压不住的啼哭声。 向连波知道,这下应该是全都摊开了…… 只是想着柳月肚子里还有孩子,他慌忙跑进去,得快安慰安慰,可不能这样让月姐姐伤了身子! …… 这日下午,登云殿内。 幽静的书房,世诚看着这个一路闯进来的少年,面上不悦。 “不是说叫你不要再来我这里了吗?你不怕别人看见,我还怕呢。” 他语句比往常要冰冷。 “我就是来向你告辞的。” 这话让世诚意想不到,他微微一怔,而后又淡然的看着自己的书。他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但现在门口的人并没有走。 世诚又抬眼看了他一眼,再次强调,“你可以走了。” 门口的人依旧看着他,看着这个他跟在身后跑了十几年的人,眼里不舍,他回道:“这次我走了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书桌前的人依旧没有变化,依旧淡然的回道:“很好。” “但这次我不是要一个人走。”邵青的这句话成功的让世诚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我来这里,就是来告诉你。”邵青看着世诚眼里眸光闪动,半晌后还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世诚一直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终于他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他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我要走了,并且会带柳月一起走。” 世诚眉头皱起,脸沉了下来。他沉声道:“她我自有安排,不用你操心。” “我要带她走。”邵青继续说道,他脸上是一往无前。“并且一定要带她走。” 世诚目光变的寒冷,盯着他看。 邵青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说道:“我知道三哥你不会同意,但是我们已经决定了要一起走,所以在这之前,我要来这里,告诉三哥这件事。” “我们?”他好像听到什么不一般的词。 “什么时候是你们决定的?”世诚问,声音沉冷,眼神让人可怕。 “三哥。”邵青叫了声他,然后他垂下了眼眸,不敢再看他,“我和月儿已经共誓以后会彼此守候,共度余生,还望三哥放我们走。” 屋内良久的沉默。 当邵青再抬眼看时,男人已经满脸铁青,压抑的愤怒已经蓄满,从他看他的眼神就能看的出来。 他将手里的书一把抓握,书本瞬间皱成了一团。 “胡闹!”世诚低吼道。“你一心想让她离开我,我并不是不知道!到如今,还想方设法,说出这样的话来忽悠我!就算你我感情再如何,也不要怪我不再容你!” “三哥!”邵青大声叫了他。“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来和你说这件事,只是为了得到你的原谅!我知道你和月儿姑娘早是两情相交,但那只是以前的事。现在,我要带她走,将来的日子,我和她会一起过。” 世诚手中的书被他奋力扔到了地上,他已经怒了,“闭嘴,滚。” 邵青依旧没有动,他还是看着世诚,眼里有悲痛与自责,“对不起,三哥。倘若你同意我带她走……” “不许你提她!”世诚怒声打断了他,他看着他眼神冷到极致,“不许你这样污蔑她!” 邵青依旧说着,“我原是没脸来见三哥的,但是为了月儿和我们的孩子,我不得不前来,请求三哥原谅。” 世诚突然站起了身,两步就跨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怒目而视,冰冷的语句从齿缝中溢出,“你若再胡说,不要怪我不客气。” 看着这样的他,邵青红了眼,忍痛道:“我没有胡说,三哥也知道我早就想让她离开你了。我是想让她离开你,但这并不是因为三哥,而是因为我们……只是最后我们都没有战胜三哥。其实我早已与柳月相通已久…” 一句话末音刚落,一拳便重重打在脸上。 邵青被一拳砸偏了头,再摆正时,嘴角已经挂了一丝红,没一会儿嘴角那块的脸已经通红。 二人都红着眼睛互视着对方,世诚的手依旧揪着他的衣襟,手间的力道在加重清晰感觉的到,“说过了,不许你污蔑她!” “是我对不起她和…三哥你。但是我愿意用自己余生去对她好。好好照顾她和我们的孩子。” 世诚一把将他推到了后面的门板上,愤怒的力量将邵青整个死死抵在门板上。 “邵青,我一直把你当我最亲的兄弟,你再胡说,我真的会对你不客气……” 邵青忍了眼泪,“对不起,三哥。月儿是真的已经有了我的孩子,一切罪过都是我。如果三哥真要邵青赎罪,邵青这条命,三哥你只管拿去。” 世诚忍着他,满脸涨红,这话他不信,但他听到会伤心!他额上的青筋在残跳。“月儿一直都和我在一起,你们又如何在一起!?我都没听说月儿有了孩子,你又从何编排而来!?你若再这样满口不入耳的话,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邵青看着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邵青从小跟着三哥长大,邵青为人如何三哥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邵青绝不会空口无凭乱说话,也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来开玩笑。但,如果是真的发生的事,邵青也绝不会退缩。邵青性子又如何与三哥不像,纵使火海,也要为自己做的事走一遭。在加关时,我原本是想让柳月离开你,起初是为了三哥你的前程,我承认。我还因为三哥要带她回去闷闷不乐几日,独自灌了不少酒。所以我约了嫂子来,那几日我都在沉醉中昏昏不醒。我与嫂子相谈,但奈何嫂子一心一意为一人,单纯善良,哭的伤心,我见犹怜。便心软又哄了嫂子一番。嫂子破涕而笑,我见多娇,便是我禽兽了,对不起嫂子。” 世诚一把掐上了他的脖子,满身愤怒不可抑制,“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他不信这些话,但在他说出这些时,他脑海里却会不由的想起在加关那日,她忽然哭的很伤心,那几日她的反常,还有后来的她,她看到邵青会害怕…… 他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空口无凭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那是他最爱的人和最亲的兄弟!就这些,简直就能要了他的命! 邵青被世诚掐的透不过气,脸涨红的可怕,无数条青筋因为缺氧而暴露,双目圆瞪,他还努力的张着嘴,艰难的发出模糊不清的话语,“后来的几次见面,我求柳月原谅我。我说带她走,她舍不得离开你,她说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三哥,当时却是不敢告诉三哥。再后来,知道她有孕了,算算时间正好那个时候。我又怎么能不顾?” 世诚突然转身自书房的一边墙壁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剑尖直抵对面人的喉间。 冰凉的触感下是火辣的热流。邵青闭上了双眼,两道泪顺势滑落。“是我对不起三哥,三哥若要杀我,邵青无怨无悔。” 剑抵之处一道刺目的鲜红让眼前的人恢复了神志,世诚放下了剑。只道:“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邵青睁开一双猩红的眼,再看时一道身影出了大门,书房大门被重重摔上。 …… 小竹屋内,柳月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向连波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他劝了好一阵,但却没有一点用。 柳月从方才起就一直这样,整个人木纳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话也不说,声也没有。眼睛红肿,眼里也没有了泪水,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向连波也无奈了,该说的他都说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正这时,外面有了动静。柳月依旧痴痴呆呆不为所动,仿佛不察。向连波看向外面,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竹院内。 见那人向着这里走来,向连波连忙张口叫道:“殿下!” 这一声立马唤醒了一旁的柳月。柳月抬眼看去,见一袭黑衣的高大身影走了进来。 她望着他,他看着她。 他站在了门口,看着那个一身绿裳眼睛红肿的人儿。 柳月望着门口的人,红肿干涩的双眼一瞬就涌满了泪水。 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终于来了…… 她知道他在不久应该就会来的…… 她做好了准备,只是这会儿看见他,便觉得先前的一切准备都没有用。她心如刀割! 想了多少次再见面时的场景,想了多少遍要怎么告诉他,我们有孩子了…… 还想问他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还想和他说以后还要几个弟弟妹妹才好,这样一个不会孤单,多有伴儿。 这一切,到这会儿都将改变了…… 两道泪痕划过脸颊,柳月望着他,他红着眼,沉步向她走来,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像踏在柳月心上,几乎让她窒息。 一旁的向连波见了脸上的笑僵着。他原本以为是殿下知道了邵青来了此处,特意过了安慰的月姐姐的。 但看脸色气氛不对,他僵着脸,小心翼翼的叫了声:“殿下。” “出去。”沉冷的声音让向连波心里一颤,他连忙屏气轻步走了出去,只是出去之时他看了眼柳月。那满脸泪痕的脸上是伤心和绝望。 这时,他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 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世诚已经走到了柳月身前。 柳月抬眼望他,他在柳月身前屈膝蹲了下来。 这会儿是他抬眼看她。 那双星辰般明亮的黑眸里透着伤心,他眼眶血红一片,他嘴角周围又长出了新的胡渣,他疲惫而又沧桑,这些她都看的见。 她想张口再叫他一声诚哥,却就是再也不能叫出口了。 他伸手握上了她的手,掌心温暖却又湿润,柳月看着他,除了无声落泪,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我回来了。”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几乎让柳月喘不过气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心痛的晕了过去那般。 他看着柳月,认真而不舍,他将她的手在手中握的更紧。“最近有些忙,所以一直没能过来看你…” 看她如此伤心,他哽咽着。 方才在宫里听到的那些话字字句句在耳边环绕,看着她伤心的模样,让他想起也往日种种。 不得不去想那日她为什么会突然变的那么伤心,明明之前二人还好好的。为什么好几次她都想要离开他,这些他都知道,他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所以她想要逃避。 他完全不会想到那样的事,就算是有人说他也不会相信。那些日那些时间她去哪里,见了什么人,他都一清二楚。 第一次她出去,在加关,他知道。后来也查出了是见了谁。感觉到了她的不对,也察觉到了她想离开自己。 一定是邵青想让她离开,所以和她说了什么。但是邵青却那样告诉他……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样她才想要离开他吗?一定不是的,肯定不是的! 世诚心痛难隐,他看着她,终于还是问了出来。“这么久没见,过的还好吗?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柳月知道了,他一定是说了。 这一刻她泪如雨下,虽然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刻,但当这一刻到来,她还是没料到竟会心痛到生不如死。 柳月只落着泪,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但那伤心到极致的眼神仿佛透露着了一种回答。 世诚宛如觉得这一刻自己被刀无数次的抽.插,浑身疼痛难忍。 他血红的眼里已经夹了泪,他嘶哑着声音再次问道: “是不是真的?” 柳月依旧默泪看着他,伤心到整个细小的身子在渐渐抽动。 他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你说句话。”他近乎哀求的想听到她的回答。他想从她那里听到那些都是骗他的。 看他现在如此伤心,柳月心中就比他更要伤心几百倍。她不舍得,却想他能好好的活着…… 想到往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柳月就想看着他,多一刻也好,她不移开目光分毫,将他的模样深深刻入眼眸里。 分别的不舍让柳月渐渐哭到抽泣。世诚看着更是心痛。他似乎感觉到他的期待在远离他,他握着她的手更紧,手间力道加重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你说话。”他声音嘶哑低沉,双目猩红看着她,像一头被群攻下无助垂死的雄狮。 他抓的她生疼,但也没有此刻她的心疼。 是要告诉他了,他要好好活着才是,他本该就好好活着,并且要活的更好。 柳月张了口,“对不起,放我们走吧……” 她声音嘶哑,抽泣着哽咽着,几欲喘不上气儿来。 世诚抓着她的手仿佛能将那细小的手腕就这样拧碎在自己手里。 他强忍着,浑身都在颤抖,是伤心,是痛苦,是无边的黑暗和无尽的暴雨!仿佛是生命的尽头到来…… 最后他无力的垂放下了自己的手,一切如梦,多么可悲多么可笑。 二十多年来,她是第一个让他觉得暖心的姑娘,她就是他漆黑的生命中的阳光。 她是第一个让他毫无防备的姑娘。她是山间姑娘,她不会琴棋书画,不会识字不懂宫廷礼数,但她品行纯良,尊老爱幼,她甜美清纯,无忧无虑,她不会心里谋算,只会小心思的想着如何跟在自己身边,一点点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做错什么事。 这些,他明明就看着。怎么就会变成如今这样子了呢? 他哭了,她是喜欢自己。 所以他要给她最好的一切,保护着她让她不受任何伤害。 却没想到,最大的伤害来源于自己的身边,竟是他的兄弟和自己最爱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落泪,哪怕被敌人砍再多刀,哪怕被所有人挤兑,哪怕自己的父皇再如何冷眼厉声看不见他,他都不会觉得这样伤心,这样痛! 他看着她,这不是她的错。不是的…… 他多么想和她说,这一切都不要重要,他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你还愿意留下来,还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们从头再来过! 但是,兄弟的影子,爱人的影子,两者重叠在一起就会让他痛苦不堪。这两个他生命途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却在这时这样对他! 他既无法释怀,又如何将她日日夜夜留在身边互相折磨。 他甚至恨不得杀了他!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兄弟,一直跟着他风里雨里走的兄弟。他要如何待他!他又要如何对待她?看见她那双柔弱无助的泪眼,忽然想到令他心痛到窒息的孩子。 这余生究竟要怎么过! 这一刻堂堂七尺男儿竟也泪流满面。 如此刚毅坚强的人,这一刻只会比常人更伤心,更难过,更痛苦! 他无力地站起了身,伸手抓上了柳月胸前的白玉。 拇指在白玉上摩擦着。 二人默泪无声。 他眼里闪过一道悲痛的决绝,指间用力,白玉从中断裂开来。 柳月看着,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离了灵魂。 “走吧……”世诚转身,不再多看她一眼,“我放你们走。” 他的背影和他离去的话语在柳月脑海中回荡…… 邵青说,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绝地逢生,但也有可能会更快走向灭亡,这会是一把双刃剑。而不管最终它偏向那边,这剑一旦出鞘,就注定不可再回收。 如今这剑已经出鞘,就再无回收的可能。 她只愿他后面的一切安好。 邵青说,“这个方法便是你我做剑……” 柳月伸手摸上自己胸前仅剩的半块碎玉,从椅子上哭晕倒了下去。 …… 望城一座孤寂的小山峰,山顶独坐一人,虽然身材高大,但却此刻看着却格外清瘦孤独,他穿着黑衣,席地而坐,倚着坚石,手上提着酒壶,大口大口往喉咙里灌着酒。 不多时,有下属来报。 “小侯爷带着姑娘出了城了。” 他在山顶一人寂寥的吹着风。他看着远山,仿佛看着了二人离去的背影。 他眼里猩红一片,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心如死寂。 他只知道二人离去,可他并不知道在这离去的途中,柳月哭晕了过去…… 他现在不知道,或许以后也不会知道了,他应该不会再知道以后那些与她有关的任何事…… …… 这日陛下早朝,三皇子祁禹依旧没有得到赦免,陛下也没有准许他来参加早朝。而他也似乎并不再关心这些。只是坐在那小山坡上,一坐就是两天。 他不知道,就在他什么都想法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朝中已经有人站出来替他说了话,宁宰相等一干朝臣站在了他那一方,替他说着话。并且陛下还在这日早朝下了赐婚,将宁宰相的千金赐予他做皇子妃。 二皇子梁相国等当时在场的人皆是一怔,如何就这样了?祁禹人都没来。这原本九分成功的把握,却在这一刻出现了话剧般的变化。 他们不知道,早再前一日,宁宰相便收到了一封秘密书信。并且自己疼爱有加的掌上明珠也在这一日向他这个父亲略有表露。他这个女儿生性聪慧,虽然是养在深闺,又如何看不到些这朝中变化。她心中已系一人,便为了他担忧,最后还是开口求与自己父亲。 加上书信所说,宁宰相心中便有了想法,这日早朝,也就因此有了史前的改变。 这日,皇帝没有下诏立太子,但却赐了婚,取消了三皇子的禁足。这一切似乎慢慢在改变…… 二皇子等人下了朝忧心忡忡,焦虑难安。当晚就一起商量着对策。 三皇子祁禹被人找了回来,已经知道了这一切。他却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进到殿中,在自己书房里一坐就又是一夜。 …… 此后的两天,玥国六十七年夏,老皇帝驾崩,遗诏册立新皇三皇子祁禹登基。在消息还没传出禁宫的那一晚,便展开了一场宫廷内大战。 这一晚血染宫廷,三皇子只带两千人,杀了五千禁卫军,还有五千禁卫军,在宁世子带领八千骑兵赶到之时不攻自破,一行人到了禁宫,遗诏公诸于世之时,军心所向便是正君之处。 这战,不需再战,已定分晓。当晚擅闯禁宫,易于篡谋的二皇子等人尽数被拿。 新皇登基,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撤朝中一干人等职位,诛前丞相梁宇九族,斩九户与之结党同谋的朝臣,赐谋反篡位二皇子烈酒了余生。但,却是传闻,早在陛下驾崩那日晚,二皇子便已经被新皇斩于刀下。 如此震动,朝中大臣,望城百姓无不震惊,无不提心吊胆,但却无人敢言。 后先皇丧期之过。当今陛下大婚,娶宁国相嫡女,册封孝静皇后。陛下后又文开科举,武行擂赛。征文武忠臣,大添玥国新臣。 玥国尔山太慈庵,新皇过几日都会来庵中一趟,接自己的母亲出庵,但庵中人早已放下尘世,又有何再念,只道:“出去也好,不出去也罢,都不过春秋夏冬,念着手中那几颗佛珠,守着那一根大树,扫那一片落叶。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又何不同。这里且清静,很好。” 新皇回到宫独坐在御书房内,身边的人换了大半,只那大太监还是当年那位,眉发皆灰,他一如站在老皇帝身边那般,静静地站在新皇身边。 窗外已经变了天,乌云涌动,风吹进窗台,吹起了他深埋在心中的那些念想。 他看着窗外,眼睛渐渐变得湿润。 这一片寂静无声,宽广空廖,已经是秋天了,这深秋风吹进来,带着阵阵清凉,回荡在这御书房内,久了倒是让人生冷。 那年也是秋天,刚好遇见你…… 新皇的眼眶红了,他却只说是这冷风吹进了眼里,吹得他眼睛泛酸。 大太监在旁,轻声说着,“天冷了,陛下还是歇息会儿,回寝宫添件衣服,小心着凉。” 书房外,御林侍卫首领是个断臂,他庄严高大竖立在那儿,和多年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唯一的改变,是他的身边多了一个跟班。他们同样,都做着保护陛下安全的重任。他身边的跟班虽然身板略小,但却同他一样,站的笔直,似豪不输气势。 二人刚跟着陛下走出御书房,迎面走来一个气质华贵的美妇,她年纪不大,生的出水芙蓉,亮丽的让人挪不开眼睛。她却举止优雅,眼柔似水。她走到身穿龙袍的男人面前,向他行礼,然后自身后宫女手上拿了早已备好的风衣,替皇帝陛下穿在了身上。 她柔声细语道:“臣妾看天凉了,就想着陛下,过来瞧瞧陛下。”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从碰面到离去,就这一句话。二人就是这样的相处,静静地,静了一个季节了。二人走在一起的背影,仿佛天作之合,两者气质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这样的美感,羡煞天下多少人。 向连波跟在身后,他也羡慕,但是比起羡慕,他却更想哭…… 第 59 章 六十七年冬, 新皇登基的第一年,玥国朝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朝中一半朝臣被割除,就连远在边境封地的不少王侯将相也被割除。凡事只要曾经与二皇子梁宇一派的, 都被给于了相应的处置。 所有人都觉得新皇性格阴冷,手段残暴。但却并不能就此认为他治国无方,他广纳贤士,建立了玥国新气象。 新进朝臣有人建议道:“镇北侯府在江北一带名声旺盛,所有世家被剥削期间, 镇北侯不曾受到一点影响, 不知, 是否应该适当剥削。以免此短他长, 恐未来之久不好管治。” 新皇看了看桌上的地图, 眼里追忆所思,闪过一道不可察觉的悲痛, 他只挥了挥手, 示意不用管他。 …… 冬至。 全国人都过着热闹年, 宫廷里自然是更加热闹。 但远在江北的镇北候府内, 却并没有这么热闹。特别是镇北侯府的西苑。阴暗的冬日房间内燃着明烛。柳月躺在床上,挺着大肚, 手间还在缝补着一件新衣。 她已经缝了十几件了,从出生到长大, 每一年都缝了一件, 一直到他十八岁为止。 丫鬟在旁笑着说道, “夫人你这一件男孩一件女孩的衣服缝着,也得孩子出来了能穿啊,这岂不是要少爷或者小姐来年总要穿一件男孩子或女孩子的衣服不成。” 柳月性子好,话不多,这候府下人便也和她说话就渐渐地亲近了些,也没多少束缚。 柳月只对她淡笑着,“若是还有时间,就每年的都在多缝几件,男孩的女孩的都缝些,就都能穿。” 丫鬟笑道:“也是,瞧奴婢这傻脑子,这以后再生几个不就是了,反正夫人还这么年轻,少爷小姐都是要有的!” 柳月垂下了眼眸,胸闷哽咽。 丫鬟看着,在旁道:“夫人您还是休息会儿吧,都这么大月数了,别一直忙活了,免得伤着了身子。” “好。”柳月答道,放了手中衣服针线与她,在她的服饰下侧身向里躺下,闭上眼的瞬间,眼角有泪滑落枕上。 就在院外,枯藤老树下,男子一身白衣,外穿一件灰色的大氅,在树下的紫藤椅上靠着,他一边闭着眼,一边拿着酒壶喝着酒。 丫鬟走出来看见了,低声在旁劝道:“世子爷,这大冬日的外面可冷的,进去暖暖吧,我刚刚换了暖炉,可暖了。”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醉眼看了她一眼,叫她滚开。 丫鬟不敢再做声,小心翼翼的离开。 早在二人回了江北不久,镇北侯府便有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因为听说这侯府世子娶的是一个山间民女,所以这婚礼刚举行便传遍了玥国上下,当然也传到了皇宫皇帝陛下的耳中。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这样的时季,镇北侯世子夫人生了个男娃娃,这个消息没几日就传到了望城,传到了当今陛下耳中。 收到消息时,世诚正在书房内埋头作画,他手间的笔顿了会儿,然后他依旧埋首继续作画,良久之后,他开口,“三千金,五盘玉石贺。” …… 一切似乎都很平淡,每天过着相同的日子,早朝,书房,就寝。这就是世诚在宫中的生活。当然,还有每隔几日他会去一趟太慈寺。 太后不肯下山,他便将太慈庵重修了一番。不会装的金玉满堂,只是舒适明亮,想让她老人家住的舒适一些而已。 玥国也在他的带领下渐渐发展,帝后感情和谐,从未红过脸。这是宫里所有人都看着的。 这样的日子,似乎并没有不妥,但它就是少了什么东西。他的生活没有灵气,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没有心,没有感情。 他每日都会来御书房,来这里批阅奏折,来这里处理国事,也会来这里作画…… 如此一晃便又是半年,又到了一个秋天。 深秋之季,他坐在深宫之中,接到了一个来自远方的消息。 消息是,镇北侯世子夫人因前日产子落下病根儿到今日不治去世。 他依旧藏身寂静的书房内,偌大的书房内他竟觉得仿佛空气不够。他静默埋首,依旧拿着笔画着手里的画。 只是他手中的笔在颤动。 今日这画,却是再也作不完了。一滴滴热泪连续打湿着画纸,也打湿了画上的人,一点点一滴滴,泪水将画中亭亭玉立的女子晕染成了一团云墨。 他是再也看不见她了…… 年轻的帝皇高大的身躯在这一刻渐渐倒了下来,重重的倒在了龙椅上。 身旁的大太监急叫着,“陛下!陛下!” …… 陛下因连夜处理国事操劳过度,所以一时身体不支才会累倒。太医就是如此说的,朝廷宫里人也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几日因龙体欠安,休朝暂养。文武百官前来问候均被辞退。只道陛下还很年轻,无须如此劳动众位大臣,休息一日,隔日便好。 如此群臣便退了下,想想也是,陛下还这么年轻。一点小病小伤谁都会有,倒是他们弄的夸张了。 而宫中皇后娘娘却是在一旁候着,即使被陛下拒见,她也一直守在殿外。 殿内的桌子上到处都是画,都是他这一年多来所作的画。 这里的每张画都是同一个女子,只是她们姿势都不一样,或站,或坐,或靠,或躺,画尽了那女子的每一举一动,但不管再如何,画上的女子终都是一脸笑颜。 世诚坐在桌边,看着那一张张画,眼眶红润。他明明告诉自己要忘了她,但是就忘不了,甚至还因为时间的流逝,越怕她的容颜在记忆中淡去。所以他每日都会想她然后将她画在纸上。 有时他还会想,或许,会不会有朝一日,在茫茫人海中还能远远的看上她一眼…… 可如今…… 却是再也见不着了…… 他看着画上的容颜,血红的双眼毫无生机。 传闻陛下半月未出寝宫,皇后娘娘便在外面守了半月。直至有一天,陛下终于唤了她进去。 在此后的数月内,皇后每日每夜尽心服侍在皇帝身边。就这样,半年后,生活似乎也渐渐回归了正途。渐渐地,又到了来年春。日出西落,似乎没有什么改变。时光在慢慢流逝,一切都还在发展。 第二年的冬日,宫廷喜事,皇后娘娘诞下皇子。 皇帝虽应着群臣要求后又纳了不少嫔妃,但并未再有一人传出有喜。直至唯一的皇子长到十岁那年,被册封为太子。后宫似乎才算平静了一些。 其实平静或不平静,对于玥国这位皇后娘娘来说都没有多大的影响。因为无论如何处境,她给的人感觉都是静如秋水,与尘不染。 而她的眼里,心里,也没有别的事物,有的只是当今陛下一人。她能如今这样陪在他的身边,为他生儿,和他一起陪着儿子长大,她已经很知足了。 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有着另一个姑娘,她听说过,听过关于那个叫柳月姑娘的一切。她也见过她……虽然见过的只是她的画像。 就算她并未曾真实活在过她身边,但她却一直感觉的到她就活在自己生活中。 活在她和陛下之间。 但是她不在乎,她只要能伴在陛下身边,并且在陛下心中还能记挂着她那么一点,她就很知足了。 后五年,太后驾崩。 陛下守孝戒斋两年,皇后陪着他。 又三年,太子十八岁,皇后突染恶疾,救治无效,群医已无力回天,临终前皇后握着自己深爱之人的手,她含泪诀别着,看着眼前的人依依不舍。 “陛下,照顾好我们的皇儿。臣妾这辈子能跟着陛下在一起,能为陛下生儿,能与陛下同度过这么多年的春秋,臣妾已经很幸福了。” 她很幸福,很满足。只是有些遗憾,遗憾未来的日子不能再照顾陛下了。她担心他不会好好吃饭睡觉,她叮嘱着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也叮嘱他们已经十八岁的皇儿要学会照顾自己父皇。如此方才撒手人寰。 两年后,太子大婚,群臣来贺。 婚宴过后各家远程的王侯世子在城逗留小住。皇帝特开狩猎场,准备进行一场狩猎。设重赏,哪家世子能哪下头彩者有赏,出色的前五名世子有赏。 秋高气爽,是个好天气。 各家世子骑着骏马奔入场中。年轻矫健的身影让一群暮年人在旁忍不住感慨时光荏苒。 世诚看着那群年轻人,眼中也流逝着一道悲伤。当真是伤春悲秋的那一种目光。 时间过的太快了,转眼间他都四十多了。生离死别经历了多少,他站在权利的最顶端,比任何人都还要孤寂,也似乎还要老的快。 少年们的矫健的身影让他想起了以前…… 他想起了他还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刻,想起了那时候遇见的她…… 看着那些往丛林而去少年们,他竟觉得其中一道马背上的身影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会不会也像当年的自己那般英勇,倒是想看他能不能拿的此次的头彩。 可当那年轻人带着他的战胜的战果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中年的世诚怔住了。 那个人和他背影相似的年轻人,真的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拿到了头彩…… 只是让世诚震惊的不是仅仅是因为那个年轻人他真的拿到了头彩,而是因为那个年轻人与他相似的不仅仅是背影,长相却更为相似。 那模样简直就像照着他的模样刻出来的那般。二人互相对眼的那一刻,都怔在原地。 看着站在面前的年轻人,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不仅仅是世诚,年轻人看着中年的皇帝也震惊了。这二人身旁所有人都看傻眼了。但大家都只是看着,不敢有半分胡乱的言语。 “叫什么名字?”世诚张口问他,他能感觉的到自己眼角已经有了湿润。 “回陛下,臣子邵白,家父镇北侯。” 世诚只觉得自己眼眶热了起来。因为他还看见了邵白的身上戴着的长生锁。 那个锁,是他送给她的。她笑着说以后要送给自己的儿孙,他要的是她长命百岁,她却早早的就离去了…… 世诚忍了眼里热流,做了帝王这么多年了。无论何事都能面不改色,他竟要在这个场合失态了。 邵白看着眼前的皇帝不解,但他却莫名的觉得心痛,心痛眼前的这个中年皇帝。因为他看见了他眼里有悲伤。 “说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朕有的,都赏给你。”世诚道。 邵白想了想后道:“臣并无所求,只要陛下赏的,臣都觉着好。” 世诚看着这个陌生而熟悉的青年,移不开目光。 “可婚娶了?”世诚问。 “回陛下,娶了,去年得了个女儿。” 世诚忽然觉得眼睛又酸又涨,时间一晃真的好快,她都有孙女了…… “你上前来。”世诚向他招手示意他前来。 邵白上前,屈膝蹲在中年皇帝身前。 世诚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镯,递到他手里。 邵白看了眼那玉质普通的手镯,不明所以。 世诚道:“送给令千金的。” “谢谢陛下!” 邵白收下,心中忽有所动。而旁人青年却在心里笑话,拿了头彩只得了这个破东西。 …… 邵白回了家后,将自己见了陛下一事说与了自己父亲听。他同自己父亲说这些,是想自己父亲能为自己解惑。但他父亲什么话也没说。只问了一句,陛下他如今如何?什么模样。 邵白将陛下模样形容了与他,还问他,为何他会觉得自己与陛下长的相似。 邵青没有作声,又问:“那陛下可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邵白答。 “那就是没有。”邵青也什么都没有说。 邵白只是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也没有再多问,告退了下去。 …… 几日后,有密函自望城来。 邵青打开信纸,看见那纸上熟悉的字迹时他热泪盈眶。 邵青: 本来这辈子你我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但我见到了邵白。思来想去这两日,我想到了很多事。提笔数次,终于还是决心写下这封信。我只想问一句,邵白可是与我有关? 短短的两三行字,让他泪洒满纸。 邵青折上纸条,脑中想起了以往的画面,和他并肩作战,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风里行,一起雨里走。 如果没有柳月的出现,他们应该会一直这样下去。他也应该会顺利登上皇位,他也应该还留在他身边…… 但这一切已经变成了如此。到如今,他也不后悔,只要他活得还好。他也能时刻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便知足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儿子,他将他平安健康的养大成人了。和他很像,就连性格也像,只是没他那么孤僻执着而已。因为他给了他们的儿子足够的爱。 邵青回到了书房,坐在桌前,提着笔久久没有落下。 最后,他还是决定将邵白的身世告诉了他。但他只说,他是他的儿子,并且邵白他现在活得很好,他有家室,有女儿,儿媳如今正有了二胎。一切安好。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世诚收到回信,拿着信纸的双手不由的颤抖,眼里落了泪下来。 真的是他的儿子…… 恍若做梦,是他和月儿的儿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难以相信。但真亲眼所见,他不得不去相信。那就是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原来,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曾经一起说,以后会儿孙满堂……是的,有了儿子。却没有了你…… 时光匆匆,他后悔最后离去之时,都没有再看她一眼。到如今,却是再也看不见了…… 他提笔又写了一封信,只一句话。 当年的事,究竟如何? 人去楼空,虽然答案怎样都无法再改变和挽回什么。但他还是问了,同样的答案,他或许还是如现在生活这般,但若是不一样的答案。却只会让他余生更伤悲而已…… 但他还是想知道。他也再想他应该怎样补偿他和柳月的儿子…… 他等着回信。等了一个月,没有回信。等了两个月还是没有回信。三个月,四个月,半年就这样过去了,还是了无音信。 身边的大太监在这个冬日里已经不行了。 他躺在榻上,看着坐在塌边的中年皇帝,迷蒙的老眼里夹着泪。他伸出苍老枯瘦的手,身边的皇帝伸手握上了他的手。 他满心感激,老眼里涌出了泪水。 “陛下。”老太监嘶哑着嗓音,“奴才平平生共服侍过三位帝王,到如今,却是不能再继续服侍陛下了……” “老奴是三生有幸,得到三位陛下的关心,如今老了,临死竟还有陛下来探望老奴,守在老奴身边……足够了……” 他有气无力的说着,手间却再没了一点力,从世诚的手上滑落而下。 …… 宫内新修了一座楼台,世诚将它取名叫望月台。站在这望月台上,可一览整个望城之景。亦可在六月星满的夜晚,伸手就有一种手可摘星的感觉。 当然,站在这望月台上,也是离月亮最近的时刻。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他身周遁着一层朦胧的光。 他望着明月。仿佛看见了她一般。 那么美,那么亮。 明亮的迷了他的眼。 高台之上夜风吹着,城下灯火通明,目所能及之处的边缘依旧灯火辉煌,仿佛无边无际。 二十五年了…… 到如今整整二十五年了。那时,他还二十四。如果二十四岁那年没有遇见她,他的生命也将终于那年的二十四。如今一晃又过了整整一个二十四年。 前二十四年没有她,后二十四年依旧没有她。 他孤身站在夜空下,夜风吹卷着衣袍,他的身影孤寂仿佛更加苍老了几分。 时光流逝,一切都在改变,望城日渐繁盛,他在渐渐老去。而他身边的人也一个个渐渐离他而去了。 老人都已不在,身边的人都换了新的面孔。站在他身后楼台边的年轻太监,畏畏缩缩恭恭敬敬,真的找不到一点毛病。 幸好,这楼下的出口处还有两个人。 还有两个从边城跟着他一路到如今的人。 漫漫夏夜过去,晃眼间飞雪又至。春去秋来冬又至,花开花谢花又开。一日一日,年复一年,有人慢慢长大,有人慢慢老去。 昔日的新帝,而后的中年皇帝,再到如今的老皇帝,他已经白了发,有些佝了身子,穿的比以前厚了,走路也比以前慢了。 他的皇孙们已经满地跑了,最大的都快要娶妻生子了。 他抱起了最小年仅三岁的皇孙,带着他在花园里玩耍。他如今已经将大半的事情都交与了太子去做,不用像以前那么每天都忙的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 外面传侯府千金求见,说非要见陛下一面。 “哪家侯府?”世诚问。 “镇北侯府。”太监回道。 四个字,让老年的他还是为此动了心。他将皇孙交给了一旁的宫女嬷嬷们。 “传。” 少女一身水仙色衣裳,明眸皓齿,长得和柳月八分相似。但比起柳月少了一丝柔弱,多了一丝俏丽。 “臣女邵红参见陛下!” 少女声音清脆悦耳。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柳月…… 世诚只觉得眼里干涩酸胀的难受。他走近,抬手扶了她起来。这期间他看见了少女手腕上的玉镯,他的眼眶变的湿润了起来。 少女睁大着一双杏眼,看着眼前的老皇帝,她笑着开口道:“陛下长的可还真像我父亲!” “咳咳咳!~”一旁传来太监一阵剧烈的咳嗽。 少女看了他一眼,太监给了她一个眼神。她心中领悟,立马便改口又说道:“不对,不对,是我父亲长的像陛下……” “咳咳咳咳!”太监只差咳出肺痨。 世诚却只是淡淡笑了笑,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少女指了指自己,一双明眸询问着他,是叫她过去? 世诚向她点着头,少女这才却认放心的坐到他身边,紧挨着这个她听别人说很凶很严肃的皇帝陛下。 这会儿她才知道,别人说的都不能信,还是得自己看见的才是真的,陛下明明这么和蔼可亲。哪里凶了? 她仰头对着他笑。 世诚怔着,一瞬间仿若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时候她还在他怀里,还会仰头对着他笑。但却笑的娇羞。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世诚看着眼前的少女,湿着眼眸。他问:“你叫邵红?” “嗯!”少女点头。 “多大了?”他又问。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垂首,“十八了都……” 瞧这模样世诚嘴角露出笑。一旁的太监看见了,仿佛看见了昙花盛开。跟着陛下身边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陛下如此会心的笑。 “也不大。”世诚安慰着她。 邵红抬眼看他,“我又不急着嫁人……”说完她脸上飞上两片红霞,这模样和柳月曾经简直一个样子。 世诚沉了口气,憋回了眼里盛出的泪。 “没说人说你,谁敢说你,朕就治他的罪。” 邵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竟然会因为这个说要治别人的罪!可是……刚刚明明说她的就是陛下自己啊…… 邵红虽然委屈,但还是很开心的道了谢,“谢谢陛下!” 世诚看着她,认真问:“可有心仪的人没有?朕…我…皇爷爷为你做主。” 邵红睁大了一双杏眼,一脸吃惊。 世诚马上安慰道:“朕一看见你就很喜爱你,就像朕的亲亲孙女一样,所以朕想收你做朕的皇孙女,你倒是愿意不愿意?” 邵红确信自己没听错,连连点头。“愿意!愿意!非常愿意!” 然后她又接收到一旁太监的眼神,立马在站起身,跑到身前磕头行礼,“拜见皇爷爷。” “好。”世诚点头,眼里又不禁有了热泪,他连忙扶她起来,“快起来,我的乖孙女。” 二人相谈甚久,世诚听他孙女给他说了许多关于他儿子邵白和镇北侯府里的事,最后还是说到了她自己身上,原来她喜欢一个商家公子,但并不算是大商人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是为官的。所以他父亲不准他们来往。 就这样她也不愿嫁别人,那家公子亦是如此,二人一直只守着彼此,不嫁不娶。并且这期间他一直来府上说亲,哪怕再如何被拒绝,如何被赶出府,他都不曾放弃。 邵红说着,一把辛酸泪落了下来。 世诚见了心痛,怒手一掌拍在桌子上,倒是将一旁的邵红吓了一跳。 只听见他说,“这个邵白,做的什么事!回头叫你父亲进宫来见我!” 邵红还认真的点了点头,“要的要的,皇爷爷你可一定要替我好好说说我父亲。我可是不敢做声……” 世诚看了一眼她,原来这丫头不怕自己,还怕他父亲啊。世诚宛然失笑。 世诚留她住了几日,二人相伴数天,所有宫女太监都看着陛下仿若一个十几岁的孩童一般,两人竟随时都相谈甚欢。似乎有说不尽的话题。 最后还是要走了。世诚本来想留她一直在宫中的,但都已经到今年了…… 他即没有公然承认邵白,又如何再将他们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他想过,他们如今这样很好,会比将真相告诉他们,让他们深陷这权利的漩涡要好的多。就这样,让他们的子孙后辈过着无忧无虑无权纷争的日子,也不需要他们在承受那些舆论。并且只要他还在世,玥国便无人能动他们。他会保他们一世平安。 邵红要走前世诚送她。 丫头说,她这次来这里,是祖父叫她来的,“祖父说有封信要我代交给皇爷爷。不过是在我走后才能看哦!” 世诚笑着接过,答应着,摸了摸她的头,目送她离开。 …… 望月台上,世诚静悄悄的打开了那封了。 他等了十八年,终于等来这封信…… 信上字迹秀丽清晰,是他的字。 三哥,上次的回信我不知道怎么写,想了想,这一想就又是十几年。如今你我也已经到了暮年之时,眼看着的时光已经不多。 邵红长大了,很像柳月姑娘,你也看见了。你还有两个皇孙一个孙女也在江北,他们都在快乐的成长,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这么多年我已经看透了许多,这一生三哥你安好,我便好。 我这一生有邵白,还有邵红,又有了邵藤,邵挽,邵风。他们都很孝顺我,我这辈子已经足以。只是苦了柳月姑娘。当年那一场谎言是我编织的,我们之间根本什么也没有。原本也应该是由我们两人共同来承受这后果,可最后承受最多的却还是柳月姑娘。 她将邵白带到快至周岁的时候,便决心要离去。所以才做了她假死的事。她去了云河村,没有人知道,只有我一人知道。我们约定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们之间的事,我也不会向任何告诉她的踪迹。哪怕是日后你知道当初的事,她也不要我告诉你她如今的情况。 但是,我想还是应该要告诉你。或许现在说,已经晚了。或许三哥依旧不会原谅我,但是这辈子,能遇见三哥,跟着三哥,邵青无憾。 三哥,少邵青当初那么做不后悔,如果从来我还是会这样选择。 三哥,感谢那时你出现。 三哥,她应该还在云河村。 三哥,来世我们不要再做兄弟。 世诚无力的放下了手中的书信,闭眼垂泪。 夜风习习,年老的身体明显对着凉风感触深切。但他却不为所动,十几年前,他就想到了什么,他不敢去深想,他心痛。他一直以为她已经永远离她而去了。一切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要看着他们子孙健康成长。 然而几十年后,已经白发苍苍,他却知道了真相。 真相是她并没有死,也没有以前的那些事,他们的儿孙在一处活的衣食无忧,幸福美满。 似乎一切都很好,但是时光就是回不去了。 他们错过了太多,他们错过了一辈子…… 第 60 章 终章 湍急的河水清澈见底,夏日明媚的阳光里, 河床里的卵石洁白光滑, 泥巴墙围成的院子和杉木作成的屋子沿着河岸排开,坐落在一座高峰山脚下。 河边规则大小不一的卵石和着细沙, 一边河水轻轻荡漾在卵石上, 另一边青青草地长在湿润的泥土中延绵直上。 发须皆白的老者背手缓步走在河边的青草上,一步一步踩着烈阳下午里的自己身前地面的影子,就是怎么也追赶不上。 沿着河边一路往前走,有孩童光着屁股,一群群在河边洗澡。你追我赶, 玩着水中游戏, 还有三五个, 站在岸边草坪上往玩跳水。一个浑身晒的黑溜溜的男孩,赤条着身子, 像一根泥鳅,一个扑水就扎进了青青河水中, 一声水击震动悦耳,水花四溅,河面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老者看着嘴角带笑, 他悠闲轻步,慢悠悠而上。循着脑中的记忆,他走到了河边坎上的一家小木屋的边上。 木屋已经破旧不堪, 墙壁脚下已经开始爬满了青苔, 到处都是斑驳的影子。围着屋子的墙院也是高低不一, 有的地方垮了一块,又添了新的泥石。 他站在屋边的小路上,他站在小路上的一颗大树下,他远远望着那间小屋,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他想起多年以前两道身影在此的一幕幕,他站在树下独自热泪盈眶。 她在里面吗?她还好吗? 院门被打开,他静静望着。 一个老妇人穿着灰色布衣,挽着银灰的发丝,端着一个木盆,拉上了门,她没有看向这边,而是直径向着他对面的方向而去。 看着那道依旧瘦小的背影,树下的人伸手捏了眉心,揉了酸涩的老眼,手里一把热泪。 他跟在她后面,一路跟到河边。 她在河边洗衣服,很专注。 他就站在河边离她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看着她。 她还是一样,她的眉目不曾改变,还是那样温柔,她看着还是那样柔弱,让他心怜。纵使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但在他眼里,她依旧和以前一样,一样美丽。 河对岸跑来一个光着屁股的六岁小男孩。他溅起一路水花跑到了老婆婆面前,在她面前蹲下身,扬起一张纯真的笑脸。 “杨娃子,你又跑来挡着婆婆作什么?”老婆婆张口,细柔的嗓音透着些沙哑,就像那经历了多年风吹雨打的枯树,枝干上透着被风雨腐蚀的千疮百孔。 小孩子依旧扬着笑脸,嬉笑道:“柳婆婆,那边有个老爷爷一直在看着你耶!~” 小孩的声音里透着好奇,柳月向着周围看去,视线最后落定在身侧一边的人影身上。 烈阳刺眼,他背光而立,柳月早些年就眼睛不好了。阴雨天瞧不清事物,烈阳下也瞧不清事物。她是一点也瞧不清那是谁。 她又回首问小孩。 “是谁啊?哪家的爷爷?又是来找你们谁回去的?” 小孩子摇了摇头,“我不认识,没见过。” 柳月再次抬眼望去,依旧是那抹身影,站的不是很笔直,有些佝了身子。 “你问问他呗!”小孩在旁道。 “你找哪个?”柳月当真就开口对着那身影问着。 他在烈阳下缓缓走近,小孩子见了笑着连忙跑了开。又去了河对岸与同伴们戏水玩耍。 他走到她身前,蹲了下来。 这么近,这么明亮,柳月终于看清了来人,她那不再透亮而是浑浊的双眼里波光闪动。 她的脑海里记着的还是他曾经的模样,而眼前的出现的人,她从未想过,但却一眼就能认出来他。 二人相视默然无声,仿佛多年前那段期间那般。 然后他们一起回了家,他帮她端着木盆。她在院中晒着衣服,他在一旁给她递衣服,一切都仿佛顺然天成,虽然二人之间没有言语,但却相熟相知,就像一起走过了几十年那样。 他很清楚找到了地方,将木盆放在那处。 她去厨房弄了晚饭,这顿饭久到夏日的太阳都落到西边的山头处,她才做完。 还是那张木桌,残缺破烂,桌面坑坑洼洼,但并不影响什么。它依旧能盛起一桌子的菜。 二人对面而坐。 柳月双手放在双膝上,手指紧张的轻轻摩挲着。然后她拿起了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到了他碗里。“你来了,我就去弄了些肉来,里面都是包肉的。” 他夹起了碗里那个饺子,咬了一口,“好吃。”他赞道,然后一口将剩下的都吃了进去。 然后他又替她夹了一个。 “做了一个下午,辛苦的人该多吃一点。” 柳月点头,“好。”然后吃了他给夹的那个饺子。 二人就这样,仿佛多年的老友那般,平淡宁静的将这顿饭吃了晚。 晚上的时候,虽然是六月的天,柳月还是拿了棉被与他。都已经是六七十岁的人了,可是宁愿热着,也不能冷着。 柳月将对面空了几十年的屋子打扫了一边。 她将床铺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然后安静的站在他身边,垂着眼,没有看他,只是轻声说道:“你今晚既然不回,我这儿也就只有这样了,不知道…你还睡的习惯不……” 这句话之后屋内是一阵沉寂,二人之间仿佛一片酸醋苦海流过。 世诚喉间哽咽,他哑声回道:“睡得习惯。” …… 两间屋子里的灯都亮到了半夜,这一夜寂静无声,和那年初识一样,你睡在屋的这头,我睡在屋的那头。 曾各怀心思,直到天明才浅浅睡去。 如今老来竟又重新经历一次,只是这次,你我心中都不再似当年那样汹涌澎湃,激动难安。只是将那浓浓的情感长长的思念经过岁月洗涤都沉在心底。 …… 第二日。 吃完早饭,柳月送他。他说他现在不忙了,想在这里待几日。他话语里透着哀求,他一直不说他想留下来,想留在她身边,因为他怕他开口她拒绝,她会赶他走。 所以她要送他走时,他说他想留下来,哀求的眼神看着她。 柳月没有做声,也没有强行要他走。 柳月洗衣做饭,他跟在身后,柳月下河上山,他也跟在身后。 柳月背着小背篓,摘了晚餐的菜,从山上下来,泥巴小路,山坡上,他再次伸手牵了她了手。 她微微缩了一下手,一如当年,被他一把抓到了手心。 她的手干枯细瘦,再没有了以前的细嫩柔滑。他毫不在意,反而更心痛。 青山之中,残阳暮下,老人牵着老人一步步小心翼翼缓慢的一起走回了家。 后两日,六月的暴雨来了。 另一间屋内漏起了雨,放了好多木桶和木盆接着漏水,虽然避免了打湿了房间,但是屋内的地板还是被漏雨溅湿了。床沿边有一处漏水,柳月抱了棉被移开。放了木盆到床上,接着漏水。 她回身看他。 “下雨了,这里恐怕是住不得了。”柳月说这话时眼底流过一层微弱的流光。 世诚从她身边走过,抱起了棉被。 “那就只有在对面挤一下了。” 他说完,直接抱着被子走了过去。 良久柳月才跟着过来。 柳月过来时,他正站在房间内,看着满屋墙上贴着的字出神。看着那些虽然笔画不整齐,但却成形的字,他的眼眶红了。 那一张张每一张都只写四个字,那四个字是:天长地久。 他曾经执手教她,一笔一画,在小竹屋内,在他们最甜蜜的时光里。 她学会了,并且这么多年一直在练习。 只是在每次写这些字时,她想的都是那会儿的他们…… “写的不好……”柳月走了进来,哑着嗓子细声说道。 世诚没有立即回头,他吸了鼻子,忍了眼里的热流,才转过身看她。 “很好看。”他回道。 …… 后来,天气好了。柳月因为眼睛不好,世诚就在白日里,开了窗教她识字,教她写字。 教了她很多,不再只是那四个字,她已经能写一篇纸的字了。 再后来,他还教她下了棋。两人闲来下午没事就会对棋几句。居然还是各自有输有赢。 柳月学得了新东西,输赢都有,又觉着有趣。刚学会那一个月的下午都会拉着他一起下棋。 有时会去钓鱼,有时会上山种菜。 有荤有素,再炖个汤。两个老人这样的生活似乎完全够了。 春天的时候会去河里泛着小舟,再在杨柳河边漫步走一遭。夏天的晚上会在院子里乘凉,静坐在彼此身边,看看星星。有时晚间,他还会吹两曲给她听。 柳月喜欢听,但还是不想学。 有次,她就在院子的摇椅上看着星星,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醒来第二天是在温暖的床上,堂屋早饭的香气飘了进来。 他会偶尔和她提起他们儿孙的事,柳月听着,有笑又有哭。她还说邵白是个懂事的孩子,和当年的你很像…… 他只看着她,想去握她的手,最后只是给她加了件衣披在外面,叮嘱她起风了,小心着凉。 如此过了一年多,他七十了,这日是他的生辰。 柳月煮了一碗面给他。 端到他面前,只说:“至少还能活三十多年。” 世诚看着她,嘴角有笑,眼里有流光,他认真又还害怕又愧疚的道:“三十年多年都和你过……” 柳月只双手托腮,眼里含着泪,笑看着他将一碗面吃完。 …… 两年后,邵白邵红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邵青告诉的他们。 也就是在那年,他们的孙女邵红带着重孙来看他们了。 柳月和世诚坐在院子,笑嘻嘻的逗着重孙。 重孙才五个月,柳月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生怕摔着。重孙还没取名,邵红特意抱来让他皇爷爷给取名字。 邵红的夫君就是姓余的商家,世诚将重孙取名叫余初。 一个初生的生命,这个生命的到来,是他们这家一个最初的开始。 这次,柳月第一次听见孙女叫自己了声奶奶,她曾上街远远看见过自己孙女一眼,那时孙女还才六岁,如今长的水嫩标志比当初的自己可是要好看的多。 邵白像中年的世诚,话不多,看着严肃沉稳。 柳月虽然早早的就离了邵白去了,但毕竟是曾经抱在过怀里的,喝过她的奶水的孩子。如今母子相见,那股血缘之间的亲近感,让母子俩倒是无话不说。 世诚看着羡慕。 晚饭后又拉了邵白去村里的河边走了一遭。父子俩说了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也说了一些这辈子就他俩知道的话题。 村上的人大多都换了新面貌。老一辈还在的,也就是和柳月一个年纪的,知道柳月事的人,也都是几个相识相知的。倒没人说什么。 只是铁大牛家的儿子流生,还是会每隔几天来给柳月家水缸满上水。 后来流生没来了,流生的儿子又接着。 这么多年,一直如此。老人家的水缸一直不缺水。 后来的日子,邵白,邵红,邵藤,邵挽,邵风,他们的子孙后代都会经常来看柳月和世诚。并且会带着他们的另一半而来。一大家子孙兴旺。 时间渐渐流逝,日子过得平淡而美好,柳月腿脚却不怎么好了。 年轻的时候经常下水,老了就落了病根。如今是刮风下雨的天气就会膝盖痛的走不得路。 请了大夫,吃了药,还是老样子。 老毛病没犯的时候还能走走,这一不下心又犯了的时候却只能一步步慢慢移。 二人走在半路上,柳月撑着路边捡来的树枝。疲惫的说:“或许是早上的湿气露水原因,这会儿下午回来时倒是腿就疼了起来。” 世诚在她身前蹲下身躬着腰。 “我背你。”他道。 他的身背比起年轻时虽然瘦了些,但她看着却依旧宽广坚实。 “都七十二了,山路不好走。” 柳月撑着树枝,站在那儿没有动。 他往后,抬手一把将柳月捞上了自己的背上,然后将她背了起,缓缓悠悠的向着山下。 他说:“都才七十二,我们可都是要活百岁的人。我当年可是玥国战神,背你到一百岁没问题。” 山风轻轻荡荡,他的话语飘荡在耳边。 本书由 执手温酒 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