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妃我娇蛮 作者:白云朵   文案:   安家嫡女,花容倾城,一朝被害,嫁给了恶兽禹爷。   京城无人不知禹王和王妃相看两厌、互不理睬,府里还住了位白莲花。   却没人知道,吃饭的时候,禹王在桌子底下,挠了挠王妃的手心,偷偷给她塞了一颗糖。   夜里,禹王贪婪的咬着王妃的唇,非要尝尝那颗糖有多甜。   恶兽王爷向来不让人靠近一尺以内,生病发烧时,白莲花和众人惊讶的发现,恶兽乖的像只猫一样靠在王妃的怀里,还是会撒娇的那一种。   人人都道恶兽王爷面相丑陋、凶悍残忍,却不知他谪仙之姿,心底的温柔乡从始至终只有安婳一人。   最后他让所有欺负过安婳的人,都跪在了安婳的脚下。   小剧场:   恶兽送白莲花一只波斯白猫,同一天安婳在路边捡到一只黑猫,挠了白莲花的猫一脸。   恶兽送白莲花手帕,安婳拿着手里京都最好绣娘所绣的丝帕拧鼻子,用完一条扔一条。   恶兽送白莲花珍珠耳环,安婳掏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南海珍珠扔在地上,对猫说:“去玩吧。”   白莲花嘴角抽了抽:“姐姐你真有钱。”   -------------------------------   1v1 HE 越往后越甜 ( 恶兽与白莲花清清白白 手都没拉过 )   感谢每一位看文的小天使 啾咪~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婚恋 甜文 爽文   主角:安婳、祁禹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寒冬腊月,杨柳银装素裹,冷风萧瑟,夹杂着淡淡的梅香。   安将军府的院门贴着大大的喜字,门楣上挂着红灯笼,石狮前披着大红绸锻,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吹吹打打的乐声引来百姓们的围观,一齐聚在路两旁看热闹。   “这是将军府哪位小姐出嫁啊?”   当朝第一名将安将军共有两位掌上明珠,嫡小姐安婳是已过世的正夫人所生,貌若天仙,二小姐安瑶是侧室所生,身姿若柳。   “今日是安氏二女同时出嫁的大喜日子!”   “同时出嫁?只听说安大小姐自小便与二皇子定了亲,安二小姐是嫁给哪位公子啊?”   “二小姐嫁的是大皇子。”   那人惊了半晌,忍不住叹道:“安将军真是好福气,两位千金都嫁给了皇子。”   那人沉吟了一下,有些怅然的继续道:“可惜这安二小姐嫁的不如大小姐,虽说都是皇子,二皇子温润如玉,大皇子却是出了名的‘恶兽’,听说长得凶狠阴戾,行事手段极其残忍。”   “议论皇子你不要命了!”   他旁边的人忍不住训斥了一句,左右看了看,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安二小姐能嫁给大皇子就不错了,她娘当年不过是伺候将军夫人的一个丫鬟,能成为将军侧室那是祖上积德,安大小姐的娘可是当年京里首富之女,这安二小姐的出身到底比安大小姐低,是个庶女,听说能嫁入皇室,还是因为安将军立了军功,卫贵妃特别恩赐的,这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正说着大红花轿出来了,由八人抬着,华丽庄重,众人忍不住欢呼,鞭炮声雷动,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快就被掩盖了。   安将军不偏不倚,两个女儿相同的凤冠霞帔,相同的花轿,就连陪嫁丫鬟穿的都一模一样,只有嫁妆的数量不同,大小姐的嫁妆一担接着一担,且每一箱子看上去都沉甸甸的,一看就是装了不少东西,而二小姐的嫁妆少了很多,且看上去没什么重量,对比下来差距就显得大了些。   安将军身高八尺,两鬓有些花白却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笑容满面的立于门前,含笑看着两个女儿出嫁。   花轿一左一右在将军府门口分开,相背而去。   一阵微风恰好吹来,嵌着红金珠宝的八抬大轿侧帘微掀,香气袭袭,坐在轿中的安婳没空理会轿外的闲言碎语,染着绯红丹蔻的纤指飞快的数着手里的银票和地契。   因为全福嬷嬷说新娘子自己掀开红盖头会不吉利,所以她只透过盖头底下的细缝垂眸细数着,她嘴角含笑,眼神明亮。   她爹爹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姨母是宫中最受宠的卫贵妃,是真正身份尊贵的贵女,娇养着长大的,但此时数银票的手法却十分的娴熟,若是被外人见了,必定惊讶不已。   将银票和地契一一细细的数好,安婳满意的微微笑了笑,拿过一个琉璃锦盒把银票、地契放了进去,这些都是她的嫁妆,她得好好留着。   花轿摇摇晃晃不知走了多久,轿夫们停了下来,外面有人高喊:“落轿。”   安婳身体一晃,花轿便停了下来。   花轿一落稳,她的心忍不住跳动了下,轿外的是她的夫君,今日之后她便不再是安家大小姐,而是皇子妃了。   轿外传来三声射箭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叫好声。   一只手伸进轿门,安婳透过盖头下面的狭窄空隙看过去,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腹有着薄薄的一层茧,一看就是长习武之人。   安婳嘴唇微抿,眼睫轻轻颤了颤,把手轻轻搭了上去,她的手白嫩纤细,放在那双大手里盈盈不及一握,而握着她的手温暖灼热,强而有力。   安婳随着他跨过火盆,接下来便是拜堂。   新郎从头到尾一句话未说,一直沉默着。   “一拜天地。”   安婳因为红盖头的遮挡看不见四周,只能靠声音分辨,周围的宾客似乎并不多,而且很安静,听起来有些冷清。   今日两位皇子一同成婚,大臣们选择参加谁的喜宴想必都在心里好好衡量了一番。   “二拜高堂。”   安婳跪下的时候注意到高堂之上并无人坐,只放了一枚玉佩,应该是皇上的贴身之物。   “夫妻对拜。”   拜下时,安婳看到对方绛红色的衣角上绣着四爪蟒暗纹,黑靴上是银丝祥云。   “送入洞房。”   安婳松了一口气,在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拂了拂裙摆。   新房内,喜幔层层,墙上的喜字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侍女们穿着红色吉服,安安静静站了一屋。   铺着大红喜被的新床上,坐着新嫁娘,腰肢纤细,玲珑有致。   府中似乎规矩严明,下人们都很守规矩,一句话也不多说,安安静静的。   安婳倒也乐得清静,微靠在床框上,顶着红盖头闭目养神。   侍女们端着托盘站在一边,托盘之上是根金秤杆,只等着新郎来。   不知过了多久,喜烛燃烧过半,管家急走进来,低着头欲言又止,踌躇着禀告道:“边关突生战乱,皇子……皇子他请命领军打仗去了。”   正昏昏欲睡的安婳在红盖头下睁开眼睛,微微怔了怔,轻轻眨动眼睫,勾唇浅浅笑了一下,心里默叹,这红盖头终究是要自己掀了。   随着盖头的掀开,渐渐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乌顺柔亮的发丝垂于身后,雪白柔嫩的肌肤似娇艳的花瓣,脸颊粉嫩莹润,娇唇殷红微弯,瞳仁乌黑,明眸似水,眨动间如秋水横波,整个人像一朵盛开的桃花,水润潋滟。   喜服领口绣着金色花纹,散花罗裙倾泻而下,纤细的腰肢不及一握,头上的凤冠用金丝镶嵌着圆润的珍珠,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对足金镶红宝石的手镯,流光溢彩,明艳动人。   屋里的随嫁侍女看清新娘子的真容,却是脸色一变,齐声惊道:“大小姐!”   管家手一抖,猛的抬起头,声音颤了起来,带着几分不敢置信,“您……您是安家大小姐?”   安婳抬起眼眸,视线淡淡的从众人身上掠过,眸中不显慌张,红唇微启,声音轻柔婉转,“这是哪里?”   侍女们惊慌失措的跪了下来。   “这里是大皇子府!花轿……花轿送错了!” 第2章   众人具是一震,惊慌失措的抖着身子。   这事若传出去,皇上震怒,他们还能活么?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两名粉衣女主如风一般冲了进来,挂在门边的珠帘一阵叮当作响。   是安婳的贴身侍女冬桃和冬梨。   两人具是发丝凌乱,脸颊红扑扑的,明明是冬日,额上却满是细汗,一看就是一路急冲冲跑来的。   “小姐,快去阻止二小姐和二殿下拜堂!”冬桃气喘吁吁的拽住安婳,拉着就她往外走,边走边激动的道。   安婳拦住她,声音轻柔入耳,“慢慢说,怎么回事说清楚。”   冬梨向来更冷静一些,她喘匀了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上前仔细解释道:“小姐,我们跟着迎亲队伍一路到了二皇子府,下轿的时候新娘子不小心跌倒,红盖头掀开了一半,我们这才发现花轿内的竟然是二小姐,奴婢和冬桃连忙跟卫贵妃身边的兹容嬷嬷说新娘子不是小姐你,请他们赶紧换过来,可是……”   冬梨停顿了一下,冬桃气不过的接着道:“可是兹容嬷嬷根本不信我们说的,非说我们看错了,命我们不要误了吉时,还让人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只得赶紧来这里寻小姐你了!”   冬梨在旁边应和的点了点头。   安婳微微垂眸,眸色深了深。   跟着送亲队伍过来的安瑶的贴身大婢女小玉微微抬眸觑了觑安婳的面色,小心翼翼的出声道:“大小姐,看看时辰,二小姐与二殿下应该已经拜过堂了,这拜过天地,便是夫妻……”   她顿了一下,有些心虚的又看了安婳一眼,“既已成了事实,若此时再张扬,恐会弄的人尽皆知,大家就都知道安府嫁错了女儿,请您顾及安府的颜面,三思啊。”   小玉说完还像模像样的磕了一个响头。   安婳看着她能说会道的模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冬桃听的双目圆瞪,也顾不上安婳平日教她的规矩了,直接啐了口,跳起来骂道:“你放屁!你们想的倒是美,大殿下能和二殿下比……”   冬桃看了一眼旁边的管家,把没说完的话收了回去,只道:“小姐,趁着还没洞房赶紧换回来吧。”   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   当今皇上共有四位皇子,大皇子祁禹为人暴戾冰冷,是先皇后所生,也是最不受皇上宠爱的一个,明明是嫡长子却没有被立为太子,在朝堂上挂着个虚职,至今没有实权,皇上对他的冷漠程度还不如普通的大臣。   二皇子祁叹出名的谦谦君子,是卫贵妃所生,也是最受宠爱、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一位皇子,他很受朝臣们爱戴,在民间素来雅名远播,大家基本都把他当做了未来的太子,他是安婳的表哥,与安婳自小便由皇上做主定了娃娃亲。   三皇子祁航,是已故的李妃所生,李妃和先皇后一同遇刺过世,生前本就不受皇上宠,祁航又常年体弱多病,所以皇上对祁航不是很重视,只把他交由御医照顾着。   四皇子祁琛年仅七岁,是新晋林贵人所生,他年纪还小,整日只知道捉虫逗鸟,正是爱玩闹的时候。   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差别天与地,嫁给二皇子以后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而嫁给大皇子则注定和他一起备受冷落,所以不止冬桃,就连冬梨也急了,冬梨素来冷静稳重,此刻却怒瞪着小玉,眼里似要冒出火星子。   管家如老僧入定的站在一边,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眼里却冒着希翼的光,这安家大小姐是嫡女,听说才华出众,最重要的是长得就像画里的仙女似的,比安家二小姐漂亮多了。   之前卫贵妃给大皇子指了安二小姐这门亲事,他总觉得委屈了他家大皇子,谁不知道二小姐的娘以前就是个侍女,不知用了什么腌攒手段才成了侧室。   管家常常心有不平的想,凭什么二皇子可以娶嫡大小姐,大皇子这个兄长却娶庶出的二小姐?   这算什么事啊!   可偏偏皇上对大皇子的事向来不管不问,一点也不反对这门亲事,而大皇子自己则对此事很冷淡,就像娶谁都无所谓一样,管家也只能自己在心里急着,明里暗里不知被外面的人嘲笑了多少回。   如今花轿送错了,这是老天爷开眼了啊!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高兴,期盼着若是能将错就错,那就再好不过了!   众人心思各异,只有安婳还沉稳如山,悠然自若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今日忙了一天,嘴唇干的厉害,清甜的茶水润入喉咙才稍稍舒适了一些。   她不接话,一时屋内安静的可怕。   冬桃急的直跳脚,偏偏她家小姐还一副事不关己、不紧不慢的模样。   小玉紧张的频频偷看安婳的脸色,安婳的淡定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不能完成她家二小姐交给她的任务,直把手里的帕子捏的变了形。   安婳欣赏够了她的表情,如珠玉般的声音才慢悠悠的响起,轻柔却掷地有声的道:“我既然嫁给了大皇子,便是大皇子的娘子,没有再换回来的道理了。”   小玉倏的松了一口气,顿时喜上眉梢。   “小姐!”冬梨和冬桃面色一白。   安婳安抚的看了她们一眼,冬桃不甘心的跺了跺脚,冬梨紧皱着眉头,明显不认同安婳的做法。   小玉掩饰不住的高兴,声音里满是雀跃,磕头大声道:“大小姐如此顾全大局,老爷知道了一定很感动。”   安婳不想再看她那副虚情假意的献媚嘴脸,淡淡的摆了摆手,“找你家小姐去吧。”   小玉按捺着兴奋的心情,匆匆忙忙的给安婳行了个礼,然后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急着去给她家二小姐报喜呢!   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看得冬桃眼里直冒火,朝她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管家再也忍不住眉眼舒展,笑了起来。   在他心里,大皇子就该娶嫡大小姐,如今能拨乱反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眉开眼笑的道:“皇子妃深明大义,小的佩服,您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   安婳打量着面前的管家,两鬓微白,身体瘦弱,没蓄胡茬,眼神精明锐利,说话的声音有些尖细,应该是跟着祁禹出宫的太监,能被祁禹从宫里带出来,想必是祁禹身边得力的人。   “不知如何称呼?”   “小的姓方,名义。”   “方管家,以后府里还要靠你多多照顾了”安婳真心实意的道。   管家恭恭敬敬的拱手,“皇子妃客气了,都是小的份内的事。”   安婳浅笑着点了点头,有些疲倦的打了个呵欠,眼前蒙上一层水雾。   管家立刻善解人意的笑道:“您累了一日,早些休息,小的这就命人备热水去。”   “好”安婳笑了笑,方义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心细又周到,看来是个聪明人。   方管家笑容满面的领着侍女们躬身退了下去。   待屋里清净下来,冬桃再也忍不住,焦急道:“二殿下向来心悦于小姐,定会为小姐做主,奴婢现在就去找他!”   她说着便想出门去找祁叹,还好冬梨及时拉住了她。   安婳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你还不懂吗?”   冬桃一愣,下意识的反问:“懂什么?”   她旁边的冬梨面色一变,像是明白过来什么,迟疑道:“小姐您是说,卫贵妃也知情?不可能吧……”   “没有什么不可能。”   安婳知道她那姨母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什么不可能?”冬桃还懵懵懂懂,拽着冬梨急道。   冬梨已经红了眼眶,声音闷闷的解释:“换嫁的事应是朱姨娘和二小姐有意为之,卫贵妃应该也知情……”   听了冬梨的话,冬桃终于明白过来,眼眶也跟着气红了,眼泪滚了下来,忿恨的怒道:“难怪今日奴婢们禀告兹容嬷嬷轿内并非小姐的时候,兹容嬷嬷会让人把奴婢拖走,原来是怕奴婢们坏了他们的好事!”   冬梨道:“就算现在去找二殿下,他们恐怕也不会让我们进门的。”   “小姐这是被他们算计了!卫贵妃可是小姐的姨母啊,她怎么能如此狠心!”冬桃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老爷一定不会让他们如此欺负小姐,奴婢这就去找老爷给小姐做主。”   她用袖子把眼泪一擦,便又想冲出门去安府。   安婳对她这急冲冲的性子无奈了,“边关既然发生祸乱,爹一定也已经带兵出发了,你一个小姑娘哪里追的上。”   冬桃一听谁也找不了,彻底慌了神,大哭了起来,“那怎么办啊?小姐难道真的就嫁给大皇子了么?”   冬梨也忍不住掉起眼泪,声音哀切道:“今日同样是大婚,大殿下这里门庭冷落,二殿下那里却宾客如云,皇上和卫贵妃亲临主婚,张灯结彩,真真的高下立见,小姐,再不把二殿下抢回来,过了今天可真的就晚了,就算您再生气,也不能拿您下半生的幸福置气啊。”   安婳拿起帕子给两个小泪人擦了擦眼泪,露出浅淡笑意来,“我并非在置气,只是……嫁给大皇子没有什么不好。” 第3章   “大殿下……”冬桃压低了声音急道:“大殿下可是出了名的恶兽,听说他性格暴戾,杀人不眨眼,八岁能打到壮汉,十三岁徒手杀了二殿下养的狼狗,十四岁便混迹军营,嫁给他……他日后若是打小姐可怎么办啊!”   安婳怔了怔,恍惚中回到了那年,鲜血淋漓的狼狗了无生机的躺在地上,旁边倒着筋疲力尽的少年,少年手里的青石砖块摔在地上,滚了两下方才落稳,那少年一抬头,眼眸坚毅赤红……   徒手杀了狼狗么?   “小姐!你现在还有时间发呆!”   安婳回过神,看到冬桃恼怒的模样,勾唇露出一抹浅淡笑意,“传闻做不得准的,大皇子……不是那样的人。”   冬桃眨了眨眼,“小姐,你和大皇子又不熟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安婳只是笑笑,没有作声。   冬梨欲言又止的道:“就算大殿下不是传闻中那般的人,但二殿下以后毕竟……”   是要当皇上的!   安婳起身看着龙凤火烛,火光明明照在安婳脸上,墙上映出姣好的倒影。   “当今皇上身体尚且康健,一切还未可知……”   安婳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显得空旷而悠长,她拿起金剪,亲手剪灭了燃烧的喜烛。   “小姐说的对,世事无常,谁说得准?只要姑爷以后能对小姐好就够了!”冬梨擦干眼泪道。   安婳莞尔一笑,“既来之则安之。”   屋外,侍女的声音传了进来,“皇子妃,奴婢们准备了热水,您站在沐浴吗?”   安婳放下金剪,“抬进来吧。”   木桶热气袅袅,一桶又一桶的热水倒了进去,安婳被伺候着脱了衣裙,凤冠霞帔厚重繁琐,卸下之后,轻松了不少,她把乌黑的秀发盘起,整个人埋进水里,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和精致的锁骨。   适宜的水温让安婳不由舒服的叹息一声,一天的疲惫渐渐散去。   一个时辰后,安婳从木桶中出来,由冬梨伺候着换上白稠里衣,整个人就像是浸了水的蜜桃,水润粉嫩。   冬桃把安婳的长发松开,乌发如瀑布一般散落。   安婳把头发挽至身侧,坐在铜镜前用绢帕一点一点把湿发擦干。   铜镜里的她乌发雪肤,唇红齿白,眼角眉梢带着丝丝慵懒的媚意。   “二殿下真是没福气。”   冬桃怎么也想不通,卫贵妃为什么放着这么漂亮的儿媳妇不要,非要选二小姐,无论身份还是样貌、才情,二小姐样样都比不上她家小姐。   她忍不住又撇着嘴嘀咕了一句:“真想不通卫贵妃是怎么想的……”   安婳梳理着乌发的手顿了顿。   对啊,是什么原因让卫贵妃选择安瑶而放弃她呢?   安婳眸光流转,若有所思,唇畔慢慢勾起一抹微冷的笑意。   冬桃声音迟疑的问:“小姐,不能嫁给二殿下,您不伤心么?”   冬桃的声音打断了安婳的思绪,安婳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为何要伤心?”   冬桃愣了愣,微张着嘴巴,“二殿下与您订婚多年,又待您极好……”   “待我极好……”安婳品味着她的话,抬眸看了眼窗外,突然问道:“这个时辰,应该已经掀了红盖头了吧?”   冬桃看了看天色随口答了一句:“这么晚了,早已掀完了吧。”   “你看,他现在既已经知道了红盖头下的是安瑶,这府内却很安静,并无人寻来。”   冬桃和冬梨都动作一顿,倒吸了一口凉气,祁叹不来,就代表他已经默认了换嫁的事。   哑然半晌,冬桃捏着手指,呐呐的开口道:“二殿下也不是好人。”   “小姐您别气,气大伤身,莫要伤了身体。”冬梨反应过来劝慰道。   安婳笑了笑,眼中既没有怒气,也没有伤心,只平平淡淡的道:“没什么可气的,我又不喜欢他,如此也好……”   如此,她便不必觉得亏欠于他了。   冬梨微微皱眉,似乎有些吃惊,“您不喜欢二殿下?”   “嗯。”安婳回答的理所应当。   冬桃眨着眼睛问:“那您喜欢大殿下吗?”   安婳莞尔,“你说呢?”   冬桃道:“要我说,小姐当然不喜欢了,大殿下可是出了名的恶兽,怕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喜欢?”   安婳但笑不语。   冬桃想起今日换嫁的事就来气,忍不住有些不甘心的问:“朱姨娘和二小姐实在欺人太甚,小姐就这么算了么?”   安婳拨了拨额边的碎发,“当然不会。”   冬桃是个心宽的,听到安婳的答复立刻开心起来,服侍着安婳睡下。   三日后,本该是出嫁女儿回门的日子,管家一早就来禀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   冬桃端着水进屋伺候安婳洗漱,一脸的纠结的站在一旁,直到安婳洗漱完,坐到镜子前梳妆,她才终于忍不住问:“小姐,今天还回将军府么?”   “为什么不回?”   安婳把舅舅给她的面脂抹在脸上,原本就细腻的皮肤更如凝脂一般,细腻光滑又滋养皮肤,果然是好东西。   冬桃撅着嘴,掰着手指数,“老爷不在家,少爷也不在家,府里就只有朱姨娘在,估计二小姐和……二姑爷也会回去,小姐何必回去看他们?”   安将军外出打仗,安婳的亲弟弟安止这些年一直在外学武,就连两位姐姐成婚也没有回来,所以真论起来安府里现在并没有安婳想看的人。   冬梨拿起梳子给安婳梳发髻,也有些担忧的道:“大殿下不在,您一个人回门……他们恐怕会趁机看笑话,可规矩又不能废,您今日如果不回门,这皇子府里的奴才们恐怕也免不了会议论纷纷……”   “该做的礼仪还是要做的,更何况……”安婳拿起一付红宝石耳环戴在耳垂上,看着镜子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如果不回去,怎么把嫁妆讨回来?”   冬桃眼睛一亮,“对了!嫁妆也跟着二小姐去了二皇子府!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第4章   安婳看着铜镜,把最后一点唇脂抹在嘴唇上,抿了抿唇,然后道:“把我新做的那身水蓝色锦云裙褂找出来。”   冬桃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立刻乐颠颠的去找衣裙去了。   冬梨给安婳挽好飞仙鬓,把一支精致的凤凰镶珠錾花金簪插在她的发间。   安婳的首饰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这凤凰簪从未换过,金簪做的极为精致,凤凰展翅,唯妙唯俏,垂下的红宝石玉坠摇摇晃晃,似飘落的花瓣。   这支凤凰金簪是当年皇后赐给安婳的娘卫卿凝的,也是卫卿凝留给安婳的遗物之一。   “小姐是这件吗?”冬桃眼里满是雀跃的光芒。   安婳点了头,换上绣工精美的水蓝色裙装,头上金簪摇摇晃晃,明眸红唇,身姿曼妙,看起来美极了。   冬桃忍不住道:“小姐,你就像仙女一样。”   安婳勾出浅笑,“嘴还是这么甜。”   冬梨给安婳找了件风斗篷披上,整理了一下衣领。   安婳眸色微沉,“走,回安府。”   “是!小姐!”   冬桃声音清甜兴奋,冬梨浅笑跟在安婳身后。   安将军府的小厮远远看到一顶红缎香轿慢慢而来,由四匹马拉着,香轿的四周都缀着宝石,竟比刚刚二皇子的玄轿还要华贵。   一双涂着丹蔻的手掀开了轿帘,露出安婳精致的脸,守在将军府门口的丫鬟、婆子们霎时神色一喜,都围了上去。   安婳是安府的嫡小姐,府中上下没人敢怠慢,更何况这些年安府被安婳管理的上下齐心,大家都喜欢这位长得漂亮还心善的大小姐。   站在最前的宋嬷嬷是看着安婳长大的,此时更是满眼欣慰,笑盈盈的就像看自己的亲闺女。   安婳步下轿子,先是和宋嬷嬷抱了下,然后含笑给众人发了喜钱,大家笑得合不拢嘴,吉祥话不断,恭贺着安婳的新婚之喜。   大小姐向来出手大方,自小到大吃的用的无一不精,安将军不在家的日子,更是自己在院子里开了小厨房,不与朱姨娘和二小姐一同用饭,所以大小姐从来不缺的就是钱。   嫁给不受宠的大皇子又怎么样?他们大小姐还是有钱。   安婳被一众丫鬟、嬷嬷们簇拥着往里走,一路有说有笑的,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   安瑶和祁叹已经到了,正和朱香蓉坐在大厅说话,安婳看到看到他们,脸上的笑意更深。   祁叹一身绛红色锦衣,面容沉静俊美,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灰暗,似乎休息得不好,心头郁结。   他旁边的安瑶,一身粉色水袖罗裙,鹅蛋脸,凤眼细长,面容虽不让人惊艳,但亦有小家碧玉的美感,此时更是容光焕发、春风满面。   朱香蓉微胖,面容普通,正欣慰的看着祁叹和安瑶,笑的极为开心。   三人听到声音都抬头望了过去,朱香蓉是第一个看到安婳。   她远远地瞥见安婳袅袅而来,不由神色一凝,笑僵在了脸上,等仔细看清安婳的穿着打扮时,她明显愣了一下,脸色迅速暗了下去。   朱香蓉本是卫卿凝的贴身丫鬟,卫卿凝怀着安婳的时候,去广纳寺上香祈福,因为突降大雨就在寺中住下了,当夜,安将军喝醉回家,误把朱香蓉当做卫卿凝做了苟且之事,事后朱香蓉怀了安瑶,安将军不得不把她纳为了妾室,不过一直冷落她,再未踏足过她的房门,倒是卫卿凝心善,一直待她如初。   据说那夜朱香蓉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而大家都知道卫卿凝素来最爱穿的就是水蓝色衣裙。   卫卿凝过世后,安将军常年外出打仗,担心女儿和儿子无人照顾,这才升了朱香蓉为侧室,府里上下尊称她一声朱姨娘,但她这个当家主母终究名不正言不顺,随着安婳长大,安将军不在的时候,府中做决定的就变成名正言顺的嫡小姐安婳,所以朱香蓉越来越不服气,恨不能铲除安婳这个碍眼的眼中钉,但安将军一直宠着安婳,她也没有办法。   朱香蓉升为侧室后,还不满足,还想给安将军再生个儿子,于是故技重施,又趁着安将军酒醉,换上了水蓝色衣裙,这一次安将军勃然大怒,终于明白朱香蓉当年是故意诱导的自己,安将军恨自己当初认错了人,更厌恶误导他认错人的朱香蓉。   安将军大骂了朱香蓉一顿,再也不许她穿水蓝色的衣衫,说她不配,这件事府里上人尽皆知,是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话。   从那以后朱香蓉见到水蓝色的东西就恨的牙痒,更何况安婳就这么明晃晃的穿在身上,刺的她眼睛疼。   那些围绕着安婳的下人们脸上的笑就像在嘲笑她一样,让她想起了她被安将军訓骂时的模样。   她一口气没上来,又跌坐回了木椅上,这些年大家知她忌讳,安府再没人穿过水蓝色的衣服。   安婳今日穿这件衣服无异于打她的脸!偏偏她有气不能发,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朱香蓉僵着脸半晌才重新站了起来,咽下胸口的怒意,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了一抹笑容,使得面容有些扭曲。   “婳婳回来了啊。”朱香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慈爱平和一些。   她与安婳素来不亲厚,不过是面上过的去,朱香蓉被抬为侧室的时候安婳已经七岁了,无论她怎么努力,安婳都不肯跟她亲近,倒是安婳的弟弟安止那时才五岁,跟她尚算亲近,但是不知为什么,前些年安婳非让安将军把安止送出去学武,安将军自然听女儿的,把安止送到了自己师兄那里学武。   朱香蓉倒是乐得清静,装模作样的安慰了安止两句,却没有多加劝阻,反正就算她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在安将军面前,她说一百句也有没安婳一句话管用,她这些年早已看清楚了。   倒是安止因此对安婳颇为怨怼,朱香蓉又趁机挑拨了几句,安止怒气冲冲的离了家,就连安婳成婚,他也没有回来。   安婳假装没看到她因怒气而扭曲的脸,当下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柔声道:“姨娘,你脸色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明知故问!   朱香蓉捏紧了绣帕,怒意在胸口激荡着,努力的让自己忍耐,登安瑶坐稳了二皇子妃的位子,再折腾安婳不迟。   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摸了摸脸,尴尬的笑了下,“许是昨夜没睡好……”   安婳只当没看见朱香蓉扭曲的脸,浅浅笑了笑。 第5章   朱香蓉心里再气也不敢在安婳面前表露,更何况这个时候……她小心翼翼的窥了眼安婳的面色,见她面色正常,没有想要闹的意思,才略略安心。   只要安婳不闹,让安瑶安安稳稳的做二皇子妃,她再生气都能忍。   她看了看安婳的身后,假装关切的问:“大殿下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边关战事吃紧,他自请去边关,昨夜就出发了。”   朱香蓉故作平静的点了点头,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暗自庆幸嫁给大皇子的还好不是她女儿。   新婚之夜就独守空房,这传出去还不成了京城里的笑话!   安瑶在一旁早已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这个祁禹竟然不解风情的成婚当天就去了边关,还好她没嫁给他,否则现在丢脸的就是她了。   边关从军这种又苦又累的差事有哪个皇子会愿意去?   祁禹不过就是因为在京中没有实权,想要去边关跟着她爹沾光混点军功罢了,才刚结婚就去靠岳父,真是不要脸,若说祁禹有真本事她才不信呢,一个没去过战场的皇子,去了边关别吓傻了就不错了。   安将军是什么人?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能让祁禹在边关混日子才怪,说不定过几日就被安将军从边关赶回来了,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当然,祁禹若是能死在战场,让安婳变成寡妇,她就更开心了,安瑶越想越开心,差点笑出了声。   而坐在她旁边的祁叹,从安婳出现,视线就落在她身上移不开,像粘在了她的身上一样。   安婳今日穿的水蓝色衣裙衬的她越发娇俏,乌黑的秀发用一根金簪固定垂于身后,那眉目就似画中的走出来的,水眸盈盈,娇嫩的唇瓣如樱桃,艳红而饱满,他不禁看得痴迷。   祁叹像痴了一样朝安婳走去,才迈出步子,安瑶就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了他,“夫君!”   祁叹骤然清醒,停下了脚步。   他素来以温文尔雅、礼贤下士出名,此时却毫不掩饰厌恶的甩开了安瑶的手,一转头看见安婳嘲讽的笑着,心间划过一丝苦涩,哑着嗓子低低的唤了一声:“表妹……“安婳心里嗤笑一声,垂了垂眸。   如今作出这副深情的样子有什么用呢?   祁叹急着解释,他不想看到安婳如此看他:“我昨日不知道新娘子不是你……”   “哦?那么掀开红盖头的时候,你还不知道么?怎么短短几日,表哥竟连我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安婳声音清凉如水,浇的祁叹心头一凉,瞬间哑口无言。   昨夜掀开红盖头,他发现是安瑶立刻就想飞奔去祁禹的府邸,可是卫贵妃却拦住了他,还命护卫把他看守起来。   卫贵妃说他与安瑶已经在皇上面前拜过堂了,无法改了,卫贵妃还说他不可以娶安婳,他问及原由,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多说。   他恨,却毫无办法他,整整一夜未睡,看着天黑变天明,这一夜他有多难熬,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要一想起安婳正躺在祁禹的怀里,他就恨的发狂,想冲出房门,可是他不能,他要顾全大局,不能为了儿女私情,毁了一切。   一直以来,他是那么期待和安婳成婚的日子,如今却成了他最痛苦的一天,直到天明时他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是他的软弱让他失去了安婳。   安瑶厚着脸皮,再拉住祁叹的手,嚣张的笑道:“长姐,木已成舟,虽然是阴差阳错,但也许是上天有眼,老天爷也想安排相配的人在一起,我夫君身份高贵又气宇轩昂,是天生的贵命,而长姐你自幼丧母,命格太硬,上天可能也觉得你配不上我夫君,才做了如此安排,姻缘这种事不能强求……”   安婳淡淡瞥她一眼,眸光渐渐冷了下来,那眼神就像是带着寒冰,冻得安婳说不下去。   “瑶儿!”   眼见着安婳的脸冷了下来,朱香蓉连忙叫住女儿,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安婳看着云淡风轻,其实性子烈的很,若是把她惹急了怕是不好收场。   安瑶不服气的瞪了她娘一眼,以前安婳是嫡女,她是庶出,所以她处处低安婳一头,就连府里的家仆们都对安婳好,狗眼看人低,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现在已经是二皇子妃了,众所周知,二皇子最受皇上宠爱,是未来太子的不二人选,而大皇子,是最不受宠的皇子,甚至可以说是皇上最厌弃的皇子,这些年皇上对他的不待见昭然若揭。   她与安婳的地位早已变了,她凭什么还要怕安婳?   可安婳气势逼人,她习惯性的不敢说下去,暗恼的咬了咬唇。   安婳微弯起嘴角,声音平淡的道:“你说的对,老天爷的确想安排相配的人在一起。”   安婳竟然认同她的话,安瑶不由一愣。   这是被换嫁的事刺激的傻了?   紧接着,安婳却话锋一转,“嫡长子配嫡女,庶子配庶女,的确合适。”   安婳向来不重视身份,也不认为嫡庶有什么差别,只是安瑶提及她的母亲,便是犯了大忌,她万不能饶安瑶。   安瑶和朱香蓉瞬间面色一凝,而祁叹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卫贵妃这些年虽然百般讨好皇上,可是皇上却一直没有封她为皇后,所以祁叹即使再被皇上看中,也还是庶子,因为这个原因,即使在朝堂上已经有人几次提出要立他为太子,却都被压了下去,因为总有一群老臣子们站出来反对,坚持说祁禹才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安婳的一句话正戳中了他们三人的痛处,一时间三人脸色白了又红,难看的厉害。   安婳的下一句话让他们的脸色更加难堪,“我这次回来,除了回来看望姨娘,还有一件事,我们‘嫁错了’的时候连嫁妆也弄错了,是不是该换回来了?”   安瑶面色变了变,磕磕巴巴起来,“什……什么嫁妆……我的嫁妆不也跟你去了大皇子府么,还有什么必要换回来?”   冬桃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大声道:“二小姐,你不会想用你那几箱没装满的嫁妆换我家小姐那数十箱珠宝吧!” 第6章   冬桃这么一喊,安府的下人们都看了过来,直看得安瑶脸上火辣辣的热,看向冬桃的眼神恨不能吃了她。   她怒瞪着冬桃,冷喝一声:“这里轮得到你这个贱婢说话吗!”   冬桃立刻化身戏精,躲到了安婳的身后,夸张的喊道:“小姐!二小姐的眼神好可怕啊,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小姐你的嫁妆可有多半都是夫人当年的嫁妆,京城谁不知道夫人嫁给老爷时可是十里红妆!而二小姐的嫁妆,除了老爷给的……”   冬桃看了眼朱香蓉,夸张的缩了缩脖子,没再说下去。   朱香蓉眼里冒着火光,这个狗仗人势的小贱人!不就是在说她娘家没钱么!   安婳的母亲是首富之女,嫁妆多的堆满了整间屋子,那些嫁妆一半留给了儿子安止,剩下的安将军一件没动都给了女儿安婳,不但如此安婳的舅舅这些年又陆陆续续给安婳添置了许多嫁妆,当初她听说安将军要把那些嫁妆都给安婳带走,差点气的厥过去。   她跟安将军商量,想让他把安婳的嫁妆分给安瑶一些,否则两个女儿出嫁时嫁妆差太多实在是不好看,可是安将军却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说那都是安婳的东西,一样也不能少,她又急又气,却无可奈何,她知道自己的安将军心里的地位无论如何是没有安婳的娘重要。   安将军不给,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如今这嫁妆已经到了二皇子府,万没有再送回去的道理,否则安瑶的面子往哪里搁?二皇子府的人得怎么看安瑶!   安瑶梗着脖子道:“你娘当年既然嫁给了爹爹,那么那些嫁妆就都是安府的,我是安府的女儿,本来就应该有我一份!”   安婳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眸中冷光闪过,她慢悠悠的回看了安瑶一眼,然后一步步朝她走去,安瑶被她看的发怵,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安婳勾唇一笑,伸手直接拽下安瑶发髻上的金钗。   这金钗正是她的嫁妆之一。   安瑶的头发顷刻披散下来,今早婢女给精细盘过的头发瞬间变得凌乱,她面容有些狰狞的怒道::“你做什么?”   安婳把金钗拿在手里把玩,轻而缓慢的冷笑了一声:“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你也配戴?”   安瑶气得跺脚,涨红了脸:“我是堂堂二皇子妃有什么不配的?你现在不过是……”   安婳没忍住笑了一声,直接打断她。   “不过是什么?于夫家,大皇子、二皇子都没有封王,更没有封太子,地位平等,我是你皇嫂,你该尊我,于娘家,我是你嫡长姐,你该敬我,这金钗是我的东西,我不让你戴,你就别想戴!”   “你!”安瑶脸气的通红,偏偏安婳说的句句在理,她无法反驳。   安婳顿了一下,轻飘飘看了祁叹一眼,然后冷声道:“等你夫君坐上了那个位置,你再来我面前耀武扬威也不晚。”   祁叹绷着脸站在一边,一言不发,他不喜欢安婳这样说,好像她与他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一样。   安瑶扶着头发,愤恨不已的瞪着安婳,以前她不敢惹安婳,每日装的温顺,现在嫁给了二皇子,她再也不掩饰身上的立刺,她讨厌安婳,讨厌这个无论什么都比她强的长姐!   朱香蓉焦急起来,恼怒的看了安瑶一眼,她太沉不住气了。   朱香蓉面色不太好看的走过去,把自己头上的一支玉簪给安瑶插上,压着火气对安婳道:“婳儿,如果再搬来搬去恐怕会弄得人尽皆知,丢了安府的颜面,你爹爹面上也不光彩,不如……就这么算了……”   她说着就连自己也有些心虚,毕竟这嫁妆的数量差距太大。   安婳心里冷笑了一声,嫁妆的多寡,她并不在乎,手里的银票和地契已经够她用的了,只是母亲当年留下的东西绝不能给朱香蓉的女儿做陪嫁。   当日小玉劝她留在大皇子府用的就是这个理由,如今还想用这个理由把她的嫁妆也留下?   是他们太天真,还是真的以为这个理由劝服得了她?   安婳笑了下,眸子里却冷冷的,“大家早晚会知道嫁去大皇子府的是我,而嫁去二皇子府的是瑶瑶,安府的颜面迟早会丢,爹爹那里我会亲自和他解释。”   “婳婳……这……”   其实朱香蓉早已让人四处散播谣言说是大家记错了,当年和安婳有婚约的就是大皇子,而嫁给二皇子的本来就应该是安瑶,不过这些当然不能告诉安婳。   安瑶不管不顾起来,“嫁妆既然进了二皇子府,就谁也别想抢走!”   冬桃没忍住嘀咕了一句,“真是倒打一耙,本来就是我们小姐的东西。”   安婳把头转向祁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堂堂二皇子府,不会想要克扣我那点嫁妆吧。”   祁叹难看的脸色就没缓过来,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听到这话,羞恼的面红耳赤道:“表妹,你放心,当然不会。”   安瑶瞳孔震了震,刚才太过于激动,她竟忘了祁叹还站在一旁。   她竟然当着祁叹的面抢起了嫁妆!   她连忙收敛了脸上的怒容,恢复成了温婉娴熟的模样,好像被欺负了一样,低眉垂眼的站着。   安婳抬眸望向祁叹,“继续叫表妹这个称呼似乎并不合适吧。”   祁叹对上安婳的视线,心中酸涩难言,上次见安婳,安婳还是他的未婚妻子,这次再见安婳,安婳已经是他的皇嫂了,他勉强咽下喉间的血腥气,半晌方道:“……皇嫂……”   这声称呼对他而言有如刀割,他不由捏紧了拳头,眸色沉沉。   安婳颔首,含笑答应了一声。   祁叹闭了闭眼,压下种种情绪,转头对安瑶不假辞色的道:“赶紧派人把表妹的嫁妆还回去!”   安瑶不甘心的咬了咬唇,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名贵首饰,让她就这么还回去,她怎么甘心! 第7章   朱香蓉安抚的看了安瑶一眼,心里暗自合计,祁叹既然发话了,这嫁妆不还是不行了。   若是晚上派人把嫁妆还回去,看到此事的人应该会少一些,至于嫁妆的数量……夜色昏暗想必也是看不清楚的。   她眼睛一转,笑了笑道:“那就听二皇子的,我瑶儿并非贪财之人,名门贵女怎么能满身铜臭味?那多俗气,今晚快给你长姐把嫁妆送回去。”   朱香蓉话里藏针,暗指安婳失了名门贵女的气度。   安婳笑了笑,一脸和善的道:“姨娘此言差矣,名门贵女未必没有钱,而没有钱的也不一定是名门贵女。”   当年的卫卿凝有钱,却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理,朱香蓉没钱,胡搅蛮缠的劲头,府中上下都看在眼里。   究竟谁俗气,大家心里都有数。   安婳话音一落,站在不远处的几名嬷嬷都背过身子笑了笑。   朱香蓉面色一暗,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安婳如此牙尖嘴利!   刚刚朱香蓉着重说了‘今晚’二字,可惜安瑶一点儿也没明白她娘的用意,反而冲她娘不甘心的跺了跺脚,她虽然嫁给了二皇子,但是她出身低,卫贵妃并不喜欢她。   当初她娘说有办法让卫贵妃安排她嫁祁叹的时候,她还不信,没想到梦想成真,她娘真的有办法。   可卫贵妃对她的态度仍然冷淡,那日去敬茶,随便给了个玉镯,就打发她走了,二皇子府的人眼高于顶,也跟着瞧不起她,可是成婚那日,一箱箱嫁妆被抬进府时,大家傻眼的模样,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觉得十分畅快,此时若是把嫁妆换回去,不是打她的脸么。   安瑶捏紧了绣帕,忽然从眼里挤出几滴泪来,“长姐!你怎能如此欺负人!”   安婳心想,又开始了。   安瑶是朱香蓉教养长大的,就连性子也随了她娘,每当想要的东西得不到的时候,就开始哭闹,直把安府上下闹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才罢休。   安瑶声情并茂的大喊:“你是嫡女也不能如此欺负我这个庶女啊!嫁妆已经是我的了,你凭什么再要回去?”   安婳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她。   安瑶被她看的声音一顿,转头抓住祁叹,“王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祁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一想到这个如市井泼妇的女人是他的娘子,他就忍不住心头的怒意。   此事若传出去,他祁叹也会被牵连成贪图嫡姐钱财的贪婪之人,好名声就别想要了。   安瑶眨眨眼,怎么这一招对祁叹没有用?   “瑶瑶,你长姐既然想要,你给她便是了。”朱香蓉走过去,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手。   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住安婳,让她不要闹,她若是把这件事闹大,就不好收场了,现在安将军在赶往边关的路上,还不知情,若是安婳派人通知他,他赶回来给安婳主持公道就糟糕了。   这次也是天助他们,她本想让安瑶和祁叹成婚后赶紧把生米煮成熟饭,安将军知道后顶多查出是她调换的花轿,打她罚她她都认了,只要女儿能成为二皇子妃就行,那比什么都重要,到时候木已成舟,就算安婳要闹,也不能把夫君换回来了。   只是没想到连上天都帮她,事情还没有暴露边关就来了急报,安将军直接领兵出发了,如此一来,等安将军回来的时候,她早已销毁了所有证据,只要找个替罪羊,把送错花轿的事推给替罪羊就可以了。   唯一遗憾的是,祁禹还没洞房就去了战场,这安婳还是完璧之身,若她现在不惜与安瑶共侍一夫,非要嫁给祁叹,那就糟糕了,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安抚好她。   至于嫁妆,大不了少给安婳一些,安婳还能一样样记得她有多少嫁妆不成。   朱香蓉如意算盘打得想,没想到安婳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清单递给她。   “清单上的都是我的嫁妆,让人清点清楚,一样也不能少。”   朱香蓉拿着清单,一张脸青青白白,越看心越凉,手都气抖了,她没想到安婳竟然真的对嫁妆如数家珍!   安婳继续淡淡道:“现在还未到晌午,时间够用,不必等到晚上了,等会儿就把嫁妆还回来,夜里烛光昏暗,不方便查验,若再横生枝节就不好了。”   安婳说的正中朱香蓉的心思,如意算盘接连被打碎,朱香蓉脸彻底僵住了,过了片刻才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婳婳,瞧你说的,我们是一家人,怎么会贪图你的嫁妆。”   安婳笑了一下,嘲讽之意昭然若揭。   朱香蓉尴尬的转头嘱咐安瑶:“回去后,赶紧把你长姐的嫁妆送去大皇子府。”   她想起那一屋子的金银财宝就心痛的厉害,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   安瑶看看颓然的朱香蓉,又看了看面若冰霜的祁叹,只得憋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   到手的钱财没了,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痛的了!   解决了嫁妆的事,安婳自然不想再留,满意的笑了笑,“那我就回府等着了。”   她说完便走,祁叹抬头看着安婳窈窕的背影,眸色沉了又沉,捏紧了拳头。   朱香蓉现在正心痛着,没有心情假装好继母了,并未出门相送,就连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当天晌午,安婳躺在躺椅上看话本,冬桃喜盈盈的来报,“还有一条街,还嫁妆的小厮们就要到了!”   冬桃按耐不住心里的兴奋,回来后便在门口一直张望着,远远看到送嫁妆的人就跑进来告诉安婳了。   安婳放下手里的话本,坐起身问:“是从正门送回来的?”   冬桃摇头,“看方向应该是想走后门。”   安婳弯了弯唇,“去,让人把后门守好,无论怎么叫门都别开。”   “是!小姐!”冬桃又乐颠颠的跑了出去。   安瑶派来的小厮们按照吩咐把嫁妆送到了后门,可足足叫了一柱香时间,也没有人来开门,最后逼于无奈,不得不从正门把嫁妆一箱一箱的抬了进去。   正值晌午,街上人声鼎沸,见此场景,许多爱看热闹的人都围了过来。   朱香蓉本来放出消息,说当年订下的婚约只说是安家女儿,没有说是哪一个女儿,所以嫁给二皇子的是安瑶,可是如今这一箱箱嫁妆明晃晃的从二皇子府搬到了大皇子府,这无疑就是确认了安家就是嫁错了女儿!   这可是稀奇事,一时成了京城最热闹的丑闻,大家议论纷纷,越传越广。   说是嫁错了,大门大院里的事谁说的清楚?更何况安家当家的是一位继母,谁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   朱香蓉经营多年的好继母形象就这么毁了,大家私底下都说这嫁错女儿的事**不离十就是她安排的!   朱香蓉又恨又气,却毫无办法,出了府门一直被人指指点点,她羞的连大门也不敢出了,可是即使在府里,丫鬟、小厮们看着她的眼神也带着异色。   朱香蓉怒摔了几个花瓶,只能安慰自己反正安瑶嫁给二皇子已成定局,只要皇位以后是二皇子的,安瑶成了皇后,就有安婳吃苦头的那一天! 第8章   嫁妆一箱又一箱的抬进了大皇子府,就是见惯大场面的方管家也忍不住惊讶之色,大皇子妃的母亲不愧是首富之女。   冬桃模样认真的拿着账本一箱一箱的数,直到数完最后一箱,才笑嘻嘻的跑到安婳身边。   “小姐,奴婢都数完了,一样也没少!”   安婳正在看她舅舅卫召之给她的嫁妆里的一箱胭脂水粉,闻言勾唇笑了下,“让人把瑶瑶的嫁妆还回去,记得从热闹的街道走,哪里人多就从哪里走,走的越慢越好。”   “好嘞,小姐你放心吧。”   冬桃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冬梨无奈的摇摇头,看了看安婳正在把玩着手里的胭脂盒,那胭脂盒精致漂亮,她忍不住道:“舅老爷每次都能弄些稀奇玩应给小姐,想必这胭脂也有它的妙处。”   安婳含笑点了点头,她舅舅给的就没有不好的。   卫召之与阮觅儿自小便认识,心悦阮觅儿多年,卫召之刚想上门提亲的时候,阮觅儿就认识了微服出巡的皇帝,被接入皇宫,封了皇后,卫召之只得按捺下了自己的那点心思。   后来,安婳的外公过世,卫召之接手了家业,但在那不久阮觅儿过世了,卫召之伤心之下,把家产变卖,四处云游勘查境外的风土人情,搜集了许多京城中没有的奇珍异宝,这些年他总会让人给安婳送些特产或者新奇的东西回来。   这次安婳成婚他本想赶回来,但无奈在路过沙漠的时候受了寒,病倒了,只得派人把他给准备的一些嫁妆送了回来。   冬梨笑道:“舅老爷上次给小姐的胭脂,小姐还没用完呢,这就又送来了,舅老爷真是疼小姐。”   正说着,小厮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皇子妃,卫贵妃宣你进宫。”   安婳放下胭脂,默叹,这些人还真是不让她多安生一会儿。   安婳母亲卫卿凝的娘家卫氏虽是首富,却无一官半职,本与皇家扯不上关系,只是当年各地受了天灾的时候,安婳的外祖父开仓放粮,带领着富人们捐银子,赈济灾民,解了先皇的燃眉之急,先皇为了赞许他的行为,便恩典以后让卫家的一位女儿入宫嫁给他的儿子。   本来嫁入皇室的应该是卫家的嫡女卫卿凝,可是卫卿凝却喜欢上了安婳的爹安正威,卫老爷就一个亲生女儿的,自然依着她,于是这才轮到卫卿凝的妹妹、卫家的庶女卫海棠嫁给皇帝,也就是当今的卫贵妃。   卫海棠并非卫老爷的亲生女儿,她亲爹过世后,她娘改嫁给了卫老爷做妾,她这才跟着入了卫家。   她入宫的时候,皇帝忙于政务不解风情,再后来阮觅儿入了宫,皇上对其宠爱有加,帝后十分恩爱,卫海棠备受冷落。   卫卿凝与阮觅儿是多年的手帕交,所以阮觅儿看在卫卿凝的份上,十分照顾卫海棠,卫海棠也是一个聪明人,每日侍奉阮觅儿,尽心尽力,就像把阮觅儿当做了亲姐姐一样,不争不抢,皇帝看在眼里,便对她垂怜了几分,她这才有了祁叹,生了皇子后她日子渐渐好过起来。   阮觅儿、卫卿凝和卫海棠当初被称为三绝,绝色绝才绝艳,成为了京城里的一段佳话,只可惜红颜易逝,现在就只剩下卫海棠一个还活着了。   安婳漫步向前走着,想起这些不禁有些唏嘘,走过拐角,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正站在廊下,宫装打扮,身材微胖,是卫贵妃的贴身嬷嬷兹容,她头上戴着赤金的金簪,手上戴着玉镯,都是华贵之物,一看就是得主子倚重的。   兹容嬷嬷素来见人便是三分笑,此时,看到安婳就迎了上来,笑盈盈道:“大皇子妃越发的好看了,远远地瞅着就像仙女一样。”   兹容嬷嬷向来能说会道,安婳已经习惯了,只微笑道:“劳嬷嬷久等了。”   “大皇子妃这说的哪里话,能在这里等您是奴婢的荣幸。”   两人客套了几句,兹容嬷嬷边说边领着安婳往后宫走,小径婉转,两边的树木郁郁匆匆,红砖绿瓦,已是一派贵气,走过汉白玉石桥,卫贵妃坐在四角凉亭里,穿着一身紫色绣花锦服,身上金钗玉环,远远望去华贵逼人。   阮觅儿过世后,卫海棠因性格温婉,祁叹才学出众,所以越来越受皇帝宠爱,一路升到了贵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受宠的卫贵人。   卫贵妃长得算是漂亮的,但是和当初的阮皇后却没法比,安婳至今还记得阮皇后的温婉气质,如盛开的雪莲,清冷娇艳。   卫贵妃气质不如阮觅儿,长相不如卫卿凝,所以当年虽然她与其他两人并称三绝,却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好在这些年她养尊处优,保养得好,衣着打扮又处处透着精致,显得人多了几分贵气。   安婳顿了一下,勾起一抹浅笑走了过去,盈盈施礼:“婳婳拜见姨母,姨母万福。”   “婳婳,你来了。”卫贵妃笑着抬起头,看到安婳身上的水蓝色锦裙时,恍惚了一下,还以为看到了当年的卫卿凝。   她怔了怔,才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但是身处宫中多年的她眉眼间早已染上了藏不住的锐利,即使笑了,眉宇间那股锐利也没有淡化多少。   安婳含笑,娇声道:“姨母,你气色真好,快教教婳婳怎么保养的。”   卫贵妃忍不住用手帕掩唇,低笑了几声。   卫贵妃身边近几年新提拔起来的大宫女钟灵素是个通透之人,含笑给安婳倒了一杯茶,“姑娘一来,我们娘娘心情便好极了。”   “那我可要多多进宫才好”安婳朝她柔柔一笑,低头喝茶。   “没错,多进宫来陪姨母说说话”卫贵妃忍不住笑了,她摸了摸安婳柔嫩的脸蛋,“姨母老了,还是我们婳婳长得漂亮,你今天这样穿像极了姐姐……”   她神色暗了一下,眼里的光一闪而过,停顿了一下,才叹道:“可惜了,本以为我们可以亲上加亲……哎,是叹儿没有福气……” 第9章   卫贵妃说完暗暗打量了下安婳的面色,听兹容嬷嬷说昨日喜宴出了变故,安婳的丫鬟提前发现新娘换了人。   不知道安婳有没有怀疑到她的身上,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那个安瑶也是个蠢笨之人,下轿之时竟然会摔倒。   安婳装作没看出她眼里的打量,装作三分委屈七分悲切的模样,低声道:“是我没有福气才对,瑶瑶能嫁给表哥也是他们有缘……我会祝福他们的。”   安婳说到最后一句轻轻哽咽了一下,她知道卫贵妃一直在提防着自己,所以她在卫贵妃面前一直装傻、装蠢,让卫贵妃以为她容易掌握,这样卫贵妃才能放松警惕。   这时兹容嬷嬷忽然走上前跪下,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是奴婢糊涂,那日竟没认出那两个姑娘是您的贴身婢女,还让人把她们赶走了,都怪奴婢,请皇子妃怪罪。”   安婳心里冷笑,面上不显,站起身扶起兹容嬷嬷,“嬷嬷莫要自责,是婳婳命不好。”   她说着背过身去,用绣帕擦了擦眼角,其实一滴眼泪也没有。   “兹容,你实在是糊涂,罚奉一年,以做惩戒。”卫贵妃厉声道。   “是,奴婢甘心受罚。”   安婳冷眼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真是一对有默契的主仆。   卫贵妃拉着安婳的手,让她重新坐回来,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道:“苦了你了婳婳。”   卫贵妃看了钟灵素一眼,钟灵素立刻会意,扶起兹容嬷嬷,然后领着众丫鬟们退了下去。   卫贵妃眼眶红了红,用绣帕擦了擦眼角。   安婳估计绣帕上应该也没有泪。   卫贵妃染着丹蔻的手轻轻握住安婳的手:“当年你和叹儿的婚事还是本宫亲自提出来的,本以为你嫁给叹儿后,本宫既是你姨母又是你婆婆,定可以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叹儿性子温和,与你必定琴瑟和鸣,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你竟然嫁给了那个阴晴不定的祁禹……“卫贵妃没有再说下去,无人不知祁叹清风朗月,而祁禹则是出名的‘恶兽’。   安婳眨眨眼,装作十分信赖的道:“虽然我嫁给了大皇子,但是有姨母在,我不信他敢欺负我。”   安婳的声音不急不缓,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卫贵妃在心里叹了一声可惜,放弃安婳,选择那个鲁莽的安瑶实在是出于无奈。   “最可恶的就是我那姨娘,竟然为了自己的女儿如此害我。”安婳接着道。   卫贵妃见状笑了,这才确定安婳真的没有把换花轿的事怀疑到自己身上。   安婳自小被安将军娇养着长大,素来憨傻,想必不会想到那么多的,她放下心来,看安婳越发的顺眼,这样任人摆布的外甥女真是讨人喜欢,若不是她担心安婳有一日知道了旧事会反水,让祁叹娶了这样一位听她话、身份又高的儿媳妇真是极好的,可是奈何她终究不能放这样一个危险的人在自己儿子身边。   想到此,卫贵妃眸色深了深。   她垂下眸子,掩去情绪,露出疑惑的表情:“婳婳,为何如此说你那姨娘?”   “我怀疑换嫁的事就是朱姨娘安排的。”安婳委屈又气愤的怒道。   卫贵妃眉头一动,试探着问:“婳婳怎么会如此想?”   安婳瘪了瘪嘴,颇为不讲道理的道:“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我想来想去,一定是她!”   原来没有证据,卫贵妃勾唇一笑。   “如果是真的,这个毒妇实在是太恶毒了!姨母会派人去查,查明真相后,姨母一定帮你处置她,绝不能让她就这么欺负于你!”卫贵妃装模作样的说完,心里更开心了。   当年安婳的祁叹的婚约是她提议的,若是反悔,以安将军那么疼女儿的性格,一定会对她心生嫌隙,她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侯,那个朱香蓉就自己找上门来,提出了换嫁的事。   朱香蓉承诺会给安将军吹枕边风,让安将军站在祁叹这一派,又用当初的事情威胁她……这个傻子竟然以为可以威胁她,她不过是还需要这个傻子帮她注意安将军的一举一动,所以暂时留着傻子的性命罢了。   如今就算事发,安将军也只会怪罪朱香蓉,怀疑不到她身上。   不过这也正顺了她的心思,她便顺水推舟,假装被威胁,配合朱香蓉完成了换嫁的事。   安家上下被她拿捏在手里,耍的团团转的滋味真是好极了。   卫贵妃心里舒爽,面容都明朗了几分,笑容真切了起来。   安婳垂了垂眸,阴影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嘴角微微勾嘲讽的弧度。   片刻后,善解人意的柔声道:“朱姨娘毕竟是爹的妻房,爹爹如今不在家,还是等爹爹回来再处置吧。”   卫贵妃当然不会处置朱香蓉,安婳能这么说,正合她的意,她当即笑了笑道:“本宫确实有些不方便插手,还是等姐夫回来吧。”   安婳抬起头,露出愁容,看着不远处的水面,神情哀切,如弱风拂柳,柔柔弱弱,眸里荡漾起水雾,怅然若失的叹道:“爹爹回来时,大皇子应该也回来了……”   那副样子好像怕极了祁禹回来,卫贵妃心里舒服的很,软着声音安慰道:“婳婳别担心,日后祁禹若是敢欺负你,你便来告诉姨母,姨母让陛下给你撑腰。”   安婳乖乖巧巧的点头,眼里是浓浓的感激之色,“谢谢姨母,那婳婳就安心了。”   “跟姨母客气什么,你虽然嫁给了祁禹,但姨母才是你的亲人。”   卫贵妃意有所指的说完,一双上挑的凤眼含笑看着安婳,她这是让安婳即使嫁给了祁禹,也要站在她这一边,若是能时刻帮她盯着大皇子,那就更好了。   安婳懵懂的眨了眨眼,面上露出一个天真的笑,亲近的道:“自然,婳婳只有您这一位姨母,那‘恶兽’我嫌弃他还来不及。”   她心里却一片冰凉,卫贵妃因为自己的利益毫不犹豫的把她推向了跟其敌对的祁禹,根本没考虑过她以后会过怎样的日子,她对卫贵妃最后一丝感情也消失殆尽了。   安婳眉眼弯弯,笑起来特别动人,卫贵妃忍不住道:“婳婳这么漂亮,嫁给祁禹,真是便宜他了。”   她这句话说的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   安婳低头抿唇笑了一下,既羞涩又带着几分被夸奖之后的喜悦,眼睛亮晶晶的。   卫贵妃满意的笑了笑,彻底放松下来,顿了片刻,迟疑的问:“你成婚,你舅舅……没回来?”   “舅舅病了,没赶得及。” 第10章   “怎么病了?什么病?严重么?”卫贵妃瞬间坐直了身体,捏着手帕神色焦急起来,声音急促的问道。   安婳看了她一眼,眼中疑惑一闪而过,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回道:“受了点风寒,应该没有大碍。”   卫贵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不说话,安婳便低头安静喝茶,刚才演了那么久,她口都干了。   远远的,一群衣着各色的少女们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卫贵妃的女儿紫秀公主,她长得很像卫贵妃,尖下巴,柳弯眉,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月华裙,金灿灿的首饰戴了满身,这位公主是出了名的喜欢奢华,用的东西无一不精,她虽然是庶出的公主,却因为母亲得宠,在宫中地位极好。   她身后跟着几位贵女,说说笑笑着,各有各的风姿,安瑶也在其列,她虽然是紫秀的皇嫂,却与紫秀落后的半个身子。   即使是差半个身子,以前的她也是万万不敢的,这种贵女们的聚会,以前她想要参加都要央求着安婳带她来才可以,但现在不同了,她是名正言顺的二皇子妃,所以她把头高高的扬着,生怕别人看不见她。   走在最后的是阮皇后的女儿芯月公主,也是祁禹的亲妹妹,芯月公主长得甜美可人,只是神情有几分怯懦,她虽然是宫里唯一的嫡公主,地位却不如一位贵人生的女儿。   皇上当年明明极其宠爱皇后,却在皇后过世后对她留下的这一双儿女十分苛刻,有人说是因为他太爱皇后,见到两个孩子会触景伤情,所以不喜欢他们,也有人说,皇后当年其实是因为犯了错所以被皇上偷偷赐死的,为了顾全颜面才说皇后在宫中遇刺过世。   众说纷纭,究竟真相如何,无人知晓,众人只知道皇上不喜欢皇后的一儿一女就够了。   宫里素来不缺少拜高踩低的人,芯月公主性格软弱,紫秀公主又嚣张跋扈,这些年吃了不少苦。   就像现在,芯月公主明明是地位最高的,却走在最后,大家都围在紫秀公主的身边吹捧着她。   紫秀一看到卫贵妃就亲亲热热的走了过来,“母妃。”   卫贵妃爱怜看着女儿,笑道:“乖。”   “拜见娘娘,娘娘万福。”   贵女们异口同声的给卫贵妃行礼,全都神情恭敬。   阮皇后过世后,皇后之位就一直悬空,所以卫贵妃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都起来吧。”卫贵妃含笑让大家起身,看起来温和又端庄。   紫秀抬头看向安婳,乖乖叫了一声:“表姐。”   她向来跋扈,在安婳面前却不敢嚣张,因为她娘疼安婳,安婳的爹更疼安婳,小时候,她喜欢安婳头上的那支凤凰钗,便抢了去,结果安将军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帝,她不但被斥责了一顿,乖乖还了金钗,还被罚抄书一个月。   紫秀看到安婳头上的那支凤凰钗就来气,偏偏安婳戴了这么多年就是不换,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故意气她。   但她终究不敢再惹安婳了,反正有许多贵女愿意对她阿谀奉承,她也懒得去招惹安婳。   安瑶走上前,对紫秀道:“妹妹,你该改口叫皇嫂了。   提起这事,贵女们都暗笑起来,一双双眼睛都闪着或是怜悯,或是幸灾乐祸的光,嘴里偏偏说着与眼神不相符的话,七嘴八舌的恭喜起了安婳。   只是话里话外,都带着对安婳的嘲讽,安婳虽然一直爹爹疼,贵妃宠,最后还不是落得嫁给了一个’恶兽‘,女人在娘家过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夫家才是下半辈子生活的地方,别看大皇子现在还是个皇子,谁不知道他与二皇子不合?等二皇子登基了,还不定落得个什么凄惨悲凉的下场呢。   贵女里只有林尚书的女儿林宛柔担忧的看着安婳,林宛柔清丽端庄,与安婳自小便是闺中密友,安婳知道她担心自己,便对她轻轻笑了笑。   卫贵妃眼眸一扫,淡淡的看了安瑶一眼,不怒自威,安瑶往后缩了缩脚,捏紧了衣角。   紫秀也看了安瑶一眼,见安瑶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屑,原本她是看不上安瑶的,可如今安瑶成了她的皇嫂,她不得不给安瑶几分面子,只是一想到她有一个婢女生的皇嫂,就觉得丢人,更忍不住心疼她那个朗月清风的兄长,怎么想都觉得安瑶配不上她兄长。   此刻看安瑶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她的脸色难免又几分难看。   安瑶对紫秀的视线毫不在意,她知道紫秀看不上自己,但她是个会讨好人的,以前在安府她明明妒恨安婳,却能像个讨喜的妹妹一样哄着安婳,直到嫁给祁叹方才露出她对安婳的厌恶,现在讨好她这个小姑子自然也不费劲,每日好言好语的捧着,她相信紫秀总有站在她这边的一天。   卫贵妃陪着大家坐了一会,被风吹得有些头疼,便回她居住的海棠苑了。   她一走,大家都放松下来,围了紫秀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京城里发生了什么趣事,或是谁家有了什么丑闻,都是她们这群贵女茶余饭后的笑话。   安婳安安静静的低头喝着茶水,果然没安生一会儿,一位穿着杏色衣衫的姑娘就把话题引到了安婳身上。   毕竟现在京城里最大的趣事就是安家嫁错了女儿,安婳与安瑶反转了人生。   她看了安婳一眼,含笑道:“安姐姐这才刚新婚不久,怎么面上没有喜色啊?”   她名唤王梅,父亲是个四品官,平日和安瑶交好,如今安瑶成了二皇子妃,她也觉得沾沾自喜,想要压安婳一头。   安婳神情平淡无波,连头都没抬一下。   王梅见她根本不理自己,不由面色一暗,尴尬起来。   这时另一名贵女李文儿走上前,她也是安瑶的好友,父亲是右相,她自认说话比王梅有分量。   京城官员家的贵女中属她和安婳身份最尊贵,祁叹的皇子妃照理说就在她和安婳中选,可偏偏安婳自小便与祁叹订了亲,让她白白失去了机会,所以她一直妒忌安婳,觉得她抢走了京城里身份最尊贵的男子。   这些年一直她刻意与安瑶交好,处处与安婳做对。   如今安婳没能嫁给祁叹,她自是心情平衡了,她没得到,安婳也没得到,这才是公平。   虽然让安瑶捡了个便宜,但是她仍然忍不住高兴,说话间带上了几分得意。   “你不知道么,我听说大殿下没来得及入洞房,就去了战场,你安姐姐连夫君的面都没见到,有什么可喜的?”她对王梅说着话,眼睛却讥讽的瞅着安婳。   她一说完,贵女们都捂着嘴笑了起来,用眼睛轻轻飘着安婳,紫秀公主也不阻止,只摇着羽扇看戏。   安婳就像一只高高在上的凤凰,现在终于落到了泥沼里,她们当然要趁机踩上几脚,发泄囤积已久的不甘和嫉妒。   其中安瑶笑的最欢,以前这些贵女们都围着安婳转,现在安婳跌落了云间,大家的态度立刻就变了,她心里舒畅的很。   毕竟……是她亲自把安婳从云上拽进了沼泽。 第11章   “边关战事紧急,皇兄也没有办法。”芯月公主捏着手帕,想要为安婳解围,但却底气不足。   李文儿面上荡起讥讽的神色,嗤笑了一声:“边关战事再紧急也轮不到大殿下急啊,我可听说是大殿下自己跟皇帝请缨去的边关。”   祁禹不受皇帝重视是众所周知的事,若非祁禹自己主动请缨,皇帝绝想不到派他去。   不过既然祁禹想去,皇帝也不会不答应,毕竟有一位皇子跟着亲上战场,会使将士们的士气大增。   连去战场这种苦差事都要自己请缨的,贵女们不由笑的更欢了,丝毫不掩饰眼里的嘲讽和不屑。   芯月脸颊羞恼的红了起来,窘迫的低下了头,想为祁禹说话,却不知该怎么反驳,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有了李文儿的帮忙,王梅腰背又挺直了起来,配合着李文儿讥笑道:“大殿下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洞房花烛夜就让安姐姐一个人独守空房,若是这一去就是三年五载的可怎么办啊?”   她边说边眼睛含笑的看着安婳,她就不信安婳这次还能面不改色!   安婳依旧面色如水,没有气恼,也没有羞愤。   王梅眸色一暗,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反应,她不甘的咬了咬唇。   李文儿脸上也染了怒气,安婳事不关己的淡漠,衬托的她与王梅好像是两个跳梁小丑一样。   李文儿怒极反笑,“若是我被夫君晾在一边,早已哭晕了过去,哪里还有脸面出来见人,安姐姐心真宽,非我等可比。”   她说的直白,毫不掩饰的嘲讽,周围看笑话的贵女们都安静了下来,明朝暗讽两句没什么,这样的针锋相对却失了贵女们的气度。   李文儿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她现在只想快些撕下安婳淡漠的面具,露出里面的可怜与悲戚!   林宛柔秀眉微蹙,开口道:“李文儿,管好你的嘴巴,皇子与皇子妃的闺房之事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林宛柔性格温婉,但亲近的人被欺负,她也绝不相让。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成天惦记着人家的洞房,这传出去确实不好听,贵女们戏虐的笑意转到了李文儿身上。   李文儿刚刚太过于激动,忘了分寸,不由捏紧了绣帕,尴尬起来,怒瞪了林宛柔一眼。   安婳喝完了茶,才终于抬起脸来,波澜不惊的看了李文儿一眼,声音不急不缓的道:“大殿下为国效力辛苦,哪有时间顾及儿女情长,我身为娘子自应该体谅,而且我相信以我们边关将领的骁勇,不日就能凯旋归来,用不了三年五载那么久。”   终于等到安婳开口,李文儿幽幽笑了一下,笑容里是浓浓的轻蔑和嘲讽,“要我说啊,论辛苦还要数二殿下辛苦,大殿下不过是在边关戍守,靠的是武力,二殿下每日帮皇上处理国中事物,靠的是才学,那才是真真累的,可比那些自请去战场的人重要多了。”   她说起祁禹语气里满是厌恶,说祁叹的时候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崇拜。   说完之后讨好的看向紫秀,紫秀回以一笑,李文儿的话既贬低了祁禹,又称赞了祁叹,紫秀听的极为舒心。   李文儿得了鼓励,更加嚣张的朝安婳扬了扬头,那副表情好像她成了天上飞的凤凰,站在高处藐视的看着下面的安婳。   安婳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不但不气,反而露出一抹明艳的浅笑。   李文儿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安婳为什么对她笑,安婳的笑容便不见了。   安婳面容一凛,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杯里的水飞溅了出来,李文儿的心跟着颤抖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安婳一声厉喝:“李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暗指文官比武官重要吗?你这话若传出去让朝中的武将们怎么想!让在边关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怎么想!他们如果知道右相的女儿是这般评论他们,恐怕都要寒了心!”   李文儿笑容一滞,面色刷的就白了,贵女们也都纷纷变了脸色,朝中文武官员向来分为两派,李文儿的父亲正是文官中的中流砥柱。   难道她的想法就是她爹的想法?在场的几位武官家的女儿面色都冷了下来。   紫秀公主神情也是一凝,她虽然不懂朝堂上的事宜,但也知道此事若是传出去,恐怕武官会对二皇子有意见,她立刻训斥道:“朝堂上的事哪里由得你胡言乱语!”   李文儿霎时跪了下来,她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都想不起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她慌乱的捏着手帕连连摆手,“公主,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家不要误会……”   紫秀不言,看了眼一旁的安婳,李文儿立刻会意,跪行至安婳身前,“安姐姐,我就是一时糊涂,求你原谅我。”   安将军是武将里身份最高的,若安婳把这事告诉安将军就糟糕了,李文儿不得不低头。   安婳轻飘飘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傻眼的王梅,王梅全身一震,立刻跪在了李文儿身边,心虚又慌乱的垂头道:“与我无关,我没有说这些话,是她说的。”   王梅指向李文儿,毫不犹豫的撇清关系。   李文儿恼怒的看了她一眼,咬着牙道:“安姐姐,我口不择言了,你莫要怪我。”   “我怪不怪你,或是原不原谅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中武将们怎么想。”安婳淡声道。   李文儿更急了,对贵女们道:“我刚刚都是胡言乱语的,求各位姐妹不要往外传。”   一个武将家的女儿忍不住了,满脸怒容的道:“你莫不是真以为没有武将们的守护,你们还能安枕无忧?”   “没有边关将领,你还能有命在这里大放厥词吗?”   “一个个文弱书生有什么资格嚣张?你们作为文官家的女儿难道还想高人一头不成?”   武将家的女儿,全都性格豪爽,纷纷毫不留情的指责了起来。   文官家的女儿们脸色难看的厉害,却无法反驳,一个个低着头一言不发,只能谴责的看着李文儿,若没有她,她们何必跟着受这份气。   安婳慢声道:“文能□□,武能定国,各司其职方能长久,望李姑娘日后说话慎重,若有人误会你父亲也和你有一般的感情想法就不好了。”   听安婳提到她父亲,李文儿脸色白的一点血色也无,此事若是传出去,激起文武官员的矛盾,她爹非打死她不可啊!   “我以后一定牢记清楚!”她忙嗫嗫答是,只求安婳能够放过她。   安婳这才似笑非笑的把她扶了起来,“以后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了么?”   李文儿小心翼翼看了安婳一眼,面色煞白,就要把头低到胸口里去,“知道了。”   安婳看着她,淡淡笑道:“武将家的女儿都是宽宏大量之人,你若诚心道歉,想必都可以原谅你这一次。”   李文儿拳头紧紧的捏紧,微微泛白,僵硬的转身,一一跟在场的武将家的女儿道歉。   她还从未这么狼狈过,阴影下的眼睛满满都是怨恨,闪着凶狠的光,贝齿狠狠的咬在下唇上。   她倒要看看安婳还能得意多久!   王梅跟着站了起来,连看都不敢看安婳,今日差点惹祸上身,她再也不敢招惹安婳了。   李文儿和王梅全身都后怕的微微发着抖,安瑶见她们如此狼狈,不由恼怒的看着安婳,在她眼里李文儿和王梅是在帮她说话,却受了这等侮辱,无异于安婳在打她的脸一样。   今日她本是想来看安婳笑话的,不成想没奚落成安婳,反倒被安婳说教了一番,不由面色青白不定,难看的厉害。   安婳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是淡淡警告。 第12章   经这么一闹,气氛有些低沉,不久便都散了。   安婳走前回过头对芯月公主笑了一下,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芯月一愣,随即怯生生的微笑,她看着安婳的背影,睫毛微微颤动。   以前,大家都知道安婳是要嫁给二皇子的,注定跟她不是一路人,所以即使安婳以前也常常帮她,她却从不敢生出亲近之意,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安婳是她的嫂嫂了,是她嫡亲哥哥的妻子。   安婳和林宛柔挽着手往宫外走,宫婢们远远地跟在身后。   林宛柔还是有些担心,问:“你真的没事么?”   安婳笑了笑,“放心,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若是不愿意,谁能欺负了我去?”   “那倒是。”林宛柔想起刚刚李文儿难看的脸色,不由笑了出来。   “倒是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安婳大量着林宛柔道。   林宛柔尖下巴,俏脸蛋,平日身子也有些瘦弱,让人我见犹怜,但今天的脸色格外的苍白。   林宛柔笑容淡去,轻叹了一声:“我昨夜在祠堂跪了一晚,今日一早又被紫秀公主召进宫来赏山茶花,所以没什么精神。”   安婳皱起眉头,“又是你婆婆罚你?”   林宛柔三年前嫁给了轻安侯家的二公子李梁,李梁是轻安侯府唯一的嫡子,热爱诗词,林宛柔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婚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奈何有个恶婆婆。   林宛如三年未孕,她婆婆看她就不顺眼起来,百般刁难,林宛柔性格柔中带钢,但自小跟着林尚书学习礼义廉耻,遵从孝顺公婆之道,从不与其顶撞。   林宛柔轻轻点了点头。   “这次又是为什么?”   “我爹最近身体不好,我回娘家的次数便多了些,婆婆说我不侍公婆,其实主要是因为四弟媳最近又生了个儿子,所以她看我越发的不顺眼了。”   林宛柔说的四弟,是轻安侯侧室的儿子,如今侧室的孙子接连出生,轻安侯夫人自是更气了。   “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李梁呢?就任由他娘如此罚你?”安婳不由气愤。   “李梁……他昨夜未归,说我和婆婆吵吵闹闹影响他读书。”   林宛柔为了他忍了又忍,他竟还不满意,安婳不由皱起了眉头,林宛柔心里想必更加难过。   “别委屈了自己。”   林宛柔点点头,“嗯。”   安婳犹豫道:“实在不行找个大夫瞧瞧?”   “找了,大夫也没查出原因,给我开了几副中药,一直在喝。”   “我是指找个大夫再给李梁看看。”   林宛柔一愣,随后摇了摇头,“我婆婆不肯,她说她儿子健康的很,若是找大夫来看,会丢了李梁的颜面。”   只有李梁有颜面,林宛柔就没有?如今京城官家谁不知林宛柔不孕,在四处问诊。   安婳又生气又心疼,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是偏心。”   林宛柔苦笑了一声,两人正好走到宫门口,便告别各自上了马车。   安婳回府路上路过一家绸缎庄,她让车夫停了下来,由着冬梨将她扶下马车。   她看着有些破败的招牌晃了晃神,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这家绸缎庄极大,整整有两层楼,但是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里面绸缎老旧过时,店内墙皮滚落有些破败,店里掌柜手撑在桌案上昏昏欲睡。   冬桃重重咳了一声,那掌柜才惊醒,看到安婳全身一震躬身走了过来,“大小姐。”   这家店铺是安婳的嫁妆之一,安婳外公在世时,这家店铺是京城里最大最好的绸缎庄,卫家主营的就是绸缎生意,安婳还记得小时候外公经常抱着她来这里挑选布料做衣衫,顺便跟她唠叨他那些生意经。   那时候店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现如今却彻底落败了。   掌柜的请罪道:“大小姐恕罪,小的一时不注意竟然睡着的。”   安婳微微摇头,视线落在许久未更换过的布匹上,“王掌柜不能怪你,是店里太冷清了。”   掌柜的轻叹一声,“哎,这绸缎庄好久没有客人了。”   “当初的工人们都散了,只有你留下来维持着这家店铺,你是不舍得,我明白的。”   “我看着这家绸缎庄辉煌过,哪里舍得就这么让它消失。”   安婳看着偌大却冷清的绸缎庄也有些伤感,“我会想办法重开这家店。”   王掌柜眼睛亮了亮,“皇子妃若有办法让店铺起死回生就太好了!”   安婳与王掌柜又说了一会儿话,没有待太久就离开了。   回到府中,刚走过二门的假山,安婳就听到两名小厮在假山后小声说着话,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安婳停下了脚步,朝冬梨和冬桃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   两名小厮还毫无察觉的说着话。   “大殿下成婚第一天便上了战场,是不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啊?”   “大殿下向来不喜欢卫贵妃,这大皇子妃又是卫贵妃的外甥女,他能喜欢吗?”   “可是大殿下不是还不知道嫁错了人,就去了战场吗?”   “那……就算是安家二小姐嫁进来,也和卫贵妃有所牵连啊,估计大殿下也是不喜的。”   “哎,大殿下那么恐怖,皇子妃命真是不好,竟嫁给了他,真希望大殿下晚些从战场上回来,不然我们也遭罪了。”   “小声点,大殿下现在是我们主子。”   冬桃是个火爆性格,立刻忍无可忍的冲了上去,“说什么呢?主子们的事也是你们能谈论的。”   两名小厮看到安婳慌得立刻跪了下来,连连磕头,“主子,我们错了。”   安婳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把他们带到前院,掌嘴二十,让全府上下都去观看。”   那两名小厮面色霎时变白,一点血色也无,反复说着同一句话,“奴才们知道错了……”   不等他们说完,已经被侍卫拉了下去。   小厮、婢女整整站了两排,安婳坐在上首,管家弯腰站在她身侧。   空气里安静的只能听到木板子打在嘴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那两名小厮被打的连连惨叫,有胆小的婢女不敢再看,但又勒令必须睁眼看着。   木板打在嘴上极疼,中途一名小厮承受不住,晕了过去,掌嘴侍卫停下动作,请示安婳。   安婳抬头看了一眼晕倒小厮,冷气道:“用水泼醒,继续。”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看着安婳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惊恐。   这皇子妃才进门,手段就这么残忍,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有的忍不住微微发起抖来。   直到二十下完毕,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被打的两名小厮立刻脱力的跪下磕头,脸肿的看不清原本的面容,口齿不清的哀求:“奴才知道错了。”   安婳淡声问:“错在哪了?”   “奴才们不该私下议论主子,请主子饶命。”   安婳转头对管家道:“请大夫给他们治好伤,然后给笔银子赶出府。”   安婳转头看向众人,“这里不留对主子不敬的奴才,更不留烂嚼舌根的奴才,“都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话别说,如有人再犯必定重罚。”   安婳说着眼睛扫过众人,大家触及到她的视线,都战战兢兢的把头低了下去。   管家躬身道:“主子人慈好。” 第13章   处置完两个小厮,安婳站起身往回走。   待走远了,冬桃回头看了眼还恭恭敬敬站着的小厮和丫鬟们,劝慰道:“小姐,你别跟那些混球一般见识。”   安婳莞尔,“我没有生气。”   冬桃小心看了安婳一眼,“小姐,奴婢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处罚人,奴婢都有些吓到了。”   安婳被她怯生生的眼神弄笑了,故意吓她,“那你注意点,以后若是做错了事,小心我也这么罚你。”   “小姐最疼奴婢和冬梨了,才不舍得罚我呢。”冬桃嬉笑道。   冬桃是安府一位嬷嬷的女儿,嬷嬷过世后,她就留在了安府,自小就在安婳身边伺候,冬梨是孤儿,十岁那年晕倒在安府门口,被安止救了回去,自此留在了安府。   她们两个都和安婳相处已久,十分了解安婳的脾气。   “就你会卖乖。”冬梨笑着点了一下冬桃的额头,转头看着安婳问:“小姐是为了立威吗?”   “也不全是。”安婳摇了摇头,细声解释道:“大殿下和二殿下之前一直住在宫里,成婚前陛下才匆匆命人分别给他们二人建了府邸,这府中除了管家和少数的几个丫鬟是大殿下身边的旧人,剩下的全是新入府的新人,所以必须立好规矩,大殿下如今不在京城,府中上下必须谨言慎行,现在严一些,他们才能少犯错,不出去招惹麻烦,自古祸从口出的事太多了。”   冬桃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她虽然性子冲动却很聪明,“小姐,等会我就去嘱咐从将军府陪嫁来的丫鬟和小厮们,让他们把嘴管严了,不能出去给主子惹事。”   安婳笑了笑,接着道:“而且,之前我查阅过府里下人的宗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的那两个小厮以前在左相家伺候的。”   “左相家?在左相家伺候过有什么问题吗?”冬桃不解的问。   冬梨提醒她,“你忘了左相家大公子那件事了?”   冬桃想了半天,惊呼一声:“我想起来了,卫贵妃去年刚刚帮过右相。”   左相家的大公子墨亦池长得玉树临风,年纪轻轻就在大理寺任职,京城里芳心暗许于他的姑娘数不胜数,其中就包括大长公主的孙女,大长公主的丈夫和儿子都已经过世了,只留下这一位孙女,皇上特封为了广安郡主。   广安郡主对墨亦池痴心一片,知道墨亦池文采出众,便给他写了数封情信,不过都被墨亦池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广安郡主犹不死心,竟不顾颜面亲自去央求皇帝给她赐婚。   墨亦池才华卓绝,皇上本来是想把他指婚给自己女儿的,但广安郡主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又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孙女,当年大长公主扶持皇上坐稳了龙椅,皇上一直对她心怀感激,十分敬重。   皇上可以不理广安郡主,却不能不看大长公主的面子,便只好应允了。   他让人把墨亦池召到了大殿上,想要颁旨赐婚。   让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墨亦池竟然拒绝了。   墨亦池的拒绝往大了说是抗旨不遵,但若往小了说皇上还未正式下旨,不算抗旨,可偏偏皇上最厌恶有人忤逆他,也最爱面子,所以当场就要下令砍了墨亦池。   墨亦池也是个倔脾气,即使砍头也绝不妥协。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是卫贵妃帮墨亦池跟皇上求了情,皇上这才息怒,只打了墨亦池二十大板。   大家都说墨亦池和左相以后前途尽毁,可圣意莫测,皇上打完了墨亦池并未给他降职,反而把他升做了大理寺少卿。   不过从那以后,广安郡主就放出话去,谁敢嫁给墨亦池就是和她作对,所以即使许多姑娘喜欢墨亦池,她们的父母也不会让她们嫁给他的,广安郡主性子猛的很,墨亦池的婚事又忍恼了皇上,他们可惹不起,所以只能远远躲着。   墨亦池至今未成婚,广安郡主也快变成了老姑娘,大家茶余饭后说起此事都忍不住有几分唏嘘两句。   左相家是做了什么孽,才惹上了广安郡主这尊大佛哟!   好好一个俊俏儿郎就这么耽误了。   卫贵妃救了墨亦池一命,左相自然要感念卫贵妃的恩德,所以左相极有可能是卫贵妃的人,那么左相府里出来的下人也很有可能在为卫贵妃做事,安婳不得不防。   “可是小姐……”冬桃眉毛纠结的皱在了一起,“卫贵妃是您的姨母,又和您那么亲近,她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您就好了,应该不会派细作到府里吧。”   安婳笑了笑,并未多说。   所有人都以为她与卫贵妃关系亲密,情同母女,只有她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卫贵妃对她情谊是假,她待卫贵妃也是防备居多。   回到屋内,侍女们已经掌了灯,黄黄的光照的屋内暖融融的,一走进去,身上的寒意顿消。   忙了整整一天,安婳有些累了,冬梨伺候着脱去了斗篷,又脱去了绣鞋。   坐在矮炕上时,安婳不由发出一声舒服的喂叹。   冬梨递上一杯热茶,“小姐,喝点茶。”   安婳接过来,低头抿了一口,茶香四溢,香气扑鼻,一口喝下去,指尖好像都暖了起来。   “茶不错。”安婳不由笑了笑。   “茶叶是舅老爷这次送来的嫁妆里面的,小姐若是喜欢,以后改泡这种茶给小姐。”   安婳点了点头,低头看着精致茶碗里漂浮着的茶叶,若有所思,她蓦然想起了卫贵妃今日提起卫召之时的神情。   她手指在矮桌上轻轻点了点,问:“这种茶有多少?”   “整整一箱呢。”冬梨在熏香炉里放了两块香料。   安婳眸色沉沉的吩咐,“明天给卫贵妃送一些到宫中,你亲自去,就跟她说是舅舅送来的,特别吩咐要送去给她,你留心观察她的神情,回来禀告我。”   “是,小姐。”   冬梨从来不是多话的人,即使心里疑惑,也没有多问。   檀香炉里的香气四散开来,清香阵阵,沁人心脾,香气层层叠叠,浓而不艳,闻得久了,好像真的在心间开出了一朵花,让人心旷神怡。   安婳鼻翼微动,深深嗅了一口,“这香料也是舅舅送来的?”   “是的,小姐。”冬梨再次由衷道:“舅老爷送来的东西都是好的。”   安婳低头喝了口茶,又看着熏香炉上的盈盈白气,神情一动,这香料如此的好,若拿出去卖,必定很受欢迎,或者说舅舅给她的这些好东西,一定都很好卖。   安婳微微出神,手指轻轻的摩擦着手里的茶杯,越想脑筋动得越快。   这时一只白鸽落在了窗前,通体雪白,黑亮的小豆眼四处看着。   安婳眼睛不动声色的亮了亮,她打了一声呵欠,然后摆摆手,“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们都下去吧。”   “是。”冬梨领着丫鬟们退了下去。   待屋里安静下来,安婳脸上的倦容消失,她动作凌厉的走过去把窗户打开,放白鸽飞了进来,白鸽乖巧的飞到她的手上,安婳摘下了白鸽脚下的纸条,然后伸手摸了摸白鸽滑顺的羽毛,又把白鸽放飞了出去。   安婳一点点铺开卷着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还未找到’。   安婳嘴唇微抿着,失望的垂下了眼眸,她沉思片刻,走到烛火前,拿起灯罩,把纸条放到蜡烛上点燃。   她看着燃烧的火焰,娇艳的美眸中暗藏心事。 第14章   翌日一早,冬梨听从安婳的吩咐,进宫给卫贵妃送茶叶,直到晌午才回府。   屋外飘着雪花,冬梨站在屋檐下收了纸伞,又抖了抖落在肩膀上的雪,才朝屋里喊道。   “小姐,奴婢回来了。”   安婳坐在紫檀桌边看书,正看得入神,闻言喊冬梨进来。   冬梨小步走至安婳身前,张口便想回禀,“奴婢今日进宫……”   安婳抬了抬眸,见她两颊冻的通红,便放下了手中的书,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冬梨,柔声道:“先喝杯茶暖一暖。”   “谢谢小姐。”冬梨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把茶杯放在手里暖了暖,眉眼弯弯的笑着道。   她一笑平淡的容颜多生出了几分光彩。   安婳等她暖和过来,才问:“如何?”   “贵妃娘娘看到茶叶后十分开心,当即让人煮了茶,尝过之后更是连连夸赞,直说茶叶口齿留香,开心的不得了。”冬梨低眉顺眼的回道。   安婳点了点头,那茶叶虽好,却也只是口感新鲜罢了,宫里从来不缺好茶叶,卫贵妃能如此喜爱卫召之送的茶叶,说明她对卫家人倒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安婳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那么她对卫卿凝呢?   是否也有姐妹之情?   冬梨轻轻皱眉,有些困惑的接着道:“小姐,卫贵妃娘娘不但高兴,还很感动,眼眶都红了,好像快要哭了一样。”   安婳一怔,有些诧异地反问:“眼眶红了?”   冬梨快速点了点头,她也感到很费解,贵妃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是点茶叶而已,有那么珍贵么?光皇上每年赏的茶叶,海棠宫里的人都喝不完吧。   以前她家小姐也没少给贵妃娘娘送好东西,可从没见过贵妃娘娘这么感动过。   安婳微微凝眉,就算卫贵妃把舅舅当作亲兄长,也不至于因为一点茶叶就感动的红了眼吧?   说起来,卫召之这些年虽然经常给安婳送东西来,却从未给卫贵妃送去过任何东西,哪怕是只言片语也没有。   虽然说不是亲兄妹,但如此冷漠,似乎也有一些不寻常。   “贵妃娘娘还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么?”   “贵妃娘娘好像很伤感……又好像很开心……”冬梨想了想,面露难色,似乎不知该用哪个词表达,手指纠结的绕着头发,犹豫半天道:“小姐,奴婢也形容不上来,反正挺复杂的……”   “嗯……今日进宫还有什么事吗?”安婳点头,暂时按下心里的疑惑。   “贵妃娘娘赏赐给小姐许多东西,还赏了奴婢一支金簪。”冬梨从怀中掏出一支蝴蝶金簪,样式普通,盛在金贵。   安婳无奈地笑了笑,这个傻丫头,卫贵妃赏赐给她的东西竟然还要拿给自己过目。   “既然给了你,你便好好收着。”   “是,小姐。”冬梨笑吟吟的应着,把金簪放回怀中,“贵妃娘娘赏赐给您的东西,用端上来给您瞧一瞧吗?”   安婳淡淡道:“不用了,放到库房里,另外派个人去宫里谢恩。”   她沉吟片刻,又改口道:“算了,还是明日我亲自进宫一趟吧。”   她总觉得卫贵妃对卫召之的态度有些奇怪,想要进宫亲自试一试卫贵妃的态度,一探究竟。   “好的,小姐。”冬梨轻声应着。   安婳低头喝了口茶,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冬梨行事向来稳妥,若非有事耽搁了,绝不会在宫里多待。   冬梨像打开了话匣子,眉飞色舞的快声道:“奴婢送完茶叶,正想退下去的时候,一位公公来跟贵妃娘娘禀报,说三皇子殿下偷偷在他的院子里烧冥纸。”   冬梨顿了一下,歇了口气,继续道:“贵妃娘娘听了之后大怒,派人把三殿下带到海棠苑,厉声训斥了一顿,然后罚三殿下在屋外跪三个时辰以做惩戒,当时气氛紧张,人人自危,奴婢不敢多言,直到三殿□□力不支晕倒,二殿下前来求情,贵妃娘娘稍稍消了气,让人把三殿下送回去,奴婢才连忙趁机告退的。”   冬梨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奴婢还是第一次见贵妃娘娘发那么大的火,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然后又有些感叹的小声嘀咕,“没想到菩萨一样的卫贵妃也会震怒。”   安婳心里冷笑,菩萨一样的卫贵妃?   卫贵妃今日的惩罚重点不是跪三个时辰,而是罚祁航跪在屋外,如今的天正是冷得时候,正常人在外面跪三个时辰尚且受不了,更何况祁航天生体弱?   卫贵妃如此罚他,他恐怕免不了又要大病一场,不到明年开春是好不了了。   祁航本到了入朝为皇上分担国事的年纪,这一病,怕是又要往后拖了。   如今祁禹不在,朝中只有祁叹一位皇子,正是他笼络大臣的好时机,如此关键的时候,卫贵妃绝对不舍得让祁航去掺合一脚。   今日之事,卫贵妃严格管理后宫没有什么不对,祁叹求情,则是顾念兄弟情,全了重情重义的名声。   卫贵妃这一招不可谓不毒,此事传出去,她不过就是罚祁航跪了三个时辰,小惩大戒罢了。   祁航病倒了,人们只会说是他自己身子不争气,这么体弱的皇子还能指望他为皇上分忧吗?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   到时候,卫贵妃赏赐些补品,就又是关爱皇子的好母妃了。   只是宫中向来不许烧纸钱,祁航何必明知故犯?白白给了卫贵妃抓住他把柄的机会。   安婳眉头微微蹙起,不由问道:“三殿下给何人烧纸?”   “听说今日是李妃娘娘的忌日,三殿下是在祭奠李妃娘娘。”   原来今日是祁航的生身母亲的忌日。   祁航不过是给自己的母亲烧了两张纸钱,就被如此重罚,卫贵妃还真是霸道啊。   安婳的眼眸暗了暗。   今日既然是李妃的忌日,那么今日也是阮皇后的忌日。   安婳想起了阮皇后如雪莲一样的容颜,心里有些酸涩。   美人已逝,雪莲染血。   她低头静默了片刻,压下心头纷飞的回忆,收回思绪,低声道:“吩咐下去,今日全府食素。”   “是,小姐。”冬梨躬身答道。 第15章   晌午时,厨房给安婳准备了青白玉豆腐、绿叶羹菜、糖醋山药、水煮蝴蝶面等,虽然都是素食,但花样丰富,味道绝佳,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用完饭,安婳漱过口,用冬梨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冬桃跑进门禀告,“小姐,李夫人来了!”   冬桃所说的李夫人指的是林宛柔。   安婳一喜,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了几分,“快请进来,带去东暖阁,我马上就过去。”   她用清水把手洗净,收拾妥当,便急忙转身去了隔壁的东暖阁。   一打开门,林宛柔就端坐在里面,头上戴了一支白玉芙蓉钗,身穿雪色罗裙,素净雅致,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她年长安婳两岁,今年十七,正该是如鲜花般盛开的年纪,可是近年来的愁绪,让她的眉眼间带上了丝丝沧桑,白皙的皮肤也变得有些昏黄,显得黯然。   进门后,安婳与林宛柔相视一笑。   林宛柔站起身道:“今个晌午夫君回家用饭,我便出来的晚了些,算算时辰快到了,我们快走吧。”   “去何处?”安婳疑惑的眨了眨秋水眸问道。   她怎么不记得和林宛柔有约?   林宛柔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明显怔了一下,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暗了下来,一甩帕子走到暖阁的榻上坐下,“没什么,我就是闲着无事来找你说话的。”   冬梨含笑给林宛柔上了茶,又端上了许多瓜果梨枣和蜜饯。   冬桃端上了热茶,甜笑道:“每次见到您,我家小姐心情都好极了,您可要多来陪陪我家小姐才好。”   林宛柔与安婳关系密切,与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也很是熟识,不由柔柔一笑,“我自然是要常来叨扰的。”   冬梨和冬桃笑了笑,她们知道安婳与林宛柔姐妹俩有私房话要说,便贴心的领着丫鬟们退了下去,关上了房门。   “你成婚后,我还是第一次来”林宛柔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内,然后笑道:“府里建的很漂亮,摆设也很精致。”   皇上极好面子,所以绝不会在这些身外之物上苛待祁禹,他虽然偏心,但是在建府这件事上却一视同仁,很公平。   这皇子府虽然建的不是多么华丽,却处处雅致,住着很舒服。   安婳应了一声,坐在林宛柔的对面,拿了块蜜饯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你今日来究竟所谓何事,莫要骗我。”   林宛柔刚刚的表现分明就是有问题,安婳怎么会看不出来。   林宛柔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无奈地笑了笑,“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你。”   她声音停顿了片刻,方欲言又止的道:“今日安瑶在府中设了诗画会,宴请京中的贵女,我以为她也邀请了你,所以……”   往常京里有什么宴会,安婳和林宛柔都是一同前去的,宴会的地点离谁的府上近,离得远的便提前去找离的近的汇合,然后一起前往,这是她们二人不必言说的默契。   安婳这里离二皇子府更近,所以林宛柔便如以前一样来找安婳,却没想到安瑶并未邀请安婳。   安婳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随后释然的笑了笑,“原来如此。”   安婳对安瑶未邀请自己的事没有太惊讶,反倒是安瑶办诗画会更让她觉得惊奇。   安瑶自小就不爱读书,画意不精,诗书不通。   大祁朝民风开放,女儿家不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也不能没有理由的出门闲逛,所以贵女们闲来无事总要找各种原因在一起聚一聚,热闹热闹。   往年的诗画会都是安婳举办的,只是后来安瑶跟安婳说她文采有限,在诗画会上说不上话,大家都瞧不起她,央求着安婳把主题换了。   安婳虽然对朱香蓉不满,但对安瑶这个妹妹还是比较疼惜的,于是便依安瑶所言,换成了赏花会。   没想到这样的安瑶如今反倒开起了诗画会,安婳不由有些自嘲的低笑了两声。   “笑什么?莫不是气傻了?”林宛柔失笑嗔道。   安婳莞尔,“笑世事变化的太快,人也变化无常。”   安婳用杯盖拨了拨水里漂浮着的茶叶,人真是说变就变,不爱诗词的转眼办起了诗画会,贴心的妹妹也转眼变得针锋相对。   说起来,她以前还真未发现安瑶对祁叹存了那样的心思,只当安瑶对皇家的事好奇,所以才总是拐着弯的打听祁叹的消息,如今想来是她自己糊涂了。   林宛柔轻轻点了点头,若有似无的叹息一声,“确实,就连姐妹、夫妻也不能长久不变,说变就变了。”   看她的样子是想起了李梁,夫妻感情的事,安婳这个外人也是爱莫能助,便未接话。   刚刚吃的蜜饯甜腻,她低头喝了一口清茶,待林宛柔心情平静下来,才笑道:“你也不去诗画会了?你平素可是最爱这样文雅的场合了,莫要因为我错过了。”   林宛柔才情过人,诗画皆精,最爱这诗画会。   “去了还不是看她们围着安瑶转,还不如在你这儿待着有趣。”林宛柔笑了笑道。   在贵女们的心里安婳早已从云端跌进了泥里,而安瑶则是飞进了云端,她们自然忙着去讨好安瑶。   林宛柔的父亲林尚书满腹经纶,在他的熏陶下,林宛柔身上也有一股读书人的清高之气,很是看不惯趋炎附势的人。   安婳倒没有对贵女们态度的转变感到生气,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在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人,她从小被吹捧惯了,第一次见这人情冷暖,还生出了几分新鲜之感。   安婳笑道:“好,她们谈论她们的诗词歌赋,我们吃我们的蜜饯果子,各有各的乐趣,屋里这么暖和,比出去吹寒风来的舒服。”   安婳叉起一块水果放进嘴里,夸张的咀嚼了几下,嫣红的唇更加水润,眉眼弯弯的笑了笑。   她难得生出几分十五岁小姑娘的娇憨来,林宛柔不由也生出笑意来。   安婳自小没了娘亲,父亲又常年不在家,所以比同龄的女孩子行事更成熟、稳重,很少有这样肆意任性的时候。   她一笑,杏眼澄澈水润,又大又水润,像两道弯月,林宛柔心里也跟着松快了许多,笑了起来,“其实你嫁给大殿下也挺好,这府内没人拘着你,自由自在的。”   林宛柔看了看桌上的吃食和安婳手边的暖炉,“府里下人们照顾的也周到。”   她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就是你这府里的奴才太胆小了一些,刚刚有几个看我往你这里走,还忍不住打哆嗦呢。”   安婳讪讪的轻笑了两声,没好意思说自己刚做了回恶主子,府里的下人们正胆战心惊呢。   林宛柔拿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眯了眯眼,有些怅然的道:“每日喝助子药,我这嘴里总是苦的,已经许久没尝过这般甜蜜的滋味了。”   安婳听得心疼,“以后吃过苦药,赶紧吃两颗蜜饯压一压嘴里的苦味。”   林宛柔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蜜饯,苦涩道:“大夫让我忌口,鸡鸭鱼肉和这蜜饯都不能吃。”   安婳皱眉,林宛柔最喜欢吃鱼,以前每隔几日便要吃一次,她吃的时候细致又用心,很是赏心悦目,安婳记得,她曾经一脸甜蜜的告诉自己,李梁说她吃鱼的时候特别好看,要给她剃一辈子鱼刺。   如今她嫁给了李梁,却连鱼都吃不到了,真不知道她嫁进李家究竟是当儿媳妇,还是去遭罪的。   安婳忍不住道:“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助子药喝久了会不会对身体有伤害?”   “不知道……”林宛柔摇头,手微微一颤,对上安婳清澈的杏眼,眼睛酸涩起来。   安婳是第一个这样问的人,就连李梁也从未问过那药会不会对她的身体有伤害。   她以为自己不在乎,又如何能真的不在乎?   她总是不让自己多想,但难过之情却丝丝入缝的涌进心头。   安婳这个好姐妹尚且知道心疼她,李梁怎么能如此狠心的看着她一碗接一碗的喝苦药,一句也不曾多问?见她被他母亲刁难责罚,也都视若无睹,她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李梁已经不再是那个爱护她的李梁了。   “实在难喝就别喝了,大夫也没说出你有什么病症来,一直喝这苦药白白糟践身体做什么?”   “如果我不喝助子药,公婆还不知会闹出多少花样来,不是做法式祈福,就是请送子娘娘命我每日上香供奉,前几天还非逼着我喝符水,我还不如喝助子药倒能图个清净。”林宛柔笑了笑,笑得无奈又苦涩。   “你不能事事总依着他们。”安婳皱着眉劝。   “我知道,但日子要过下去,总要有人忍一忍,更何况我爹爹最近身体不好,我不想他为我担心……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林宛柔的眼神有些伤感,又有些迷茫,她像陷入了漩涡,挣扎难过,不知如何挣脱。   安婳见她如此,不再多说,她相信林宛柔不是软弱的人,总有想通的一天。   她捡了几件最近听闻的趣事说给林宛柔听,直到林宛柔拢在心头的乌云渐渐散开,露出笑颜来。   屋外寒风瑟瑟,东暖阁里却温暖如春,女儿家的欢笑声清脆悦耳,绵绵不断。 第16章   翌日,安婳要进宫谢恩,便起的早了些。   洗漱完,用过早饭,围着斗篷走了府。   八宝香轿已经等在门口,小厮手脚麻利的拿了张杌凳摆好。   另一个小厮走过来推了他一把,一脚踢开杌凳,训斥道:“杌凳这么硬,小心伤的主子的脚!”   他蹲了下去,像换了一张脸,朝安婳献媚的笑道:“主子踩着我的背上去吧。”   这种人处事圆润,却也是最容易被收买的,所以安婳从不会重用这种人。   她微微皱眉,冷淡道:“不必了,杌凳即可。”   “……是。”   那小厮讪讪的把杌凳放回原位,用袖子擦了擦上面沾到的灰尘。   冬桃板着脸哼道:“我们小姐最不喜欢阿谀奉承那一套,主子吩咐的事情动作麻利点,主子没吩咐的不要多做。”   那小厮躬着身子吶呐的连连应是。   安婳提起裙摆,踩上杌凳,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她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石狮子后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瘦瘦小小的,身上穿了件旧袄,一张小脸冻的发白,正怯生生的在偷看她。   那小男孩见安婳回头,马上躲到了石狮子的后面,隔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好奇的伸出脑袋来张望。   安婳看得有趣,轻笑了一下,朝他招了招手。   小男孩犹豫片刻,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你在看什么?”安婳弯起眉眼浅笑着问。   小男孩紧张地捏着衣角,仰起脖子,喏喏半天道:“……贵人姐姐好看。”   他仰起的小脸上沾了点灰尘,安婳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柔声问:“叫什么名字?”   安婳动作温柔,小男孩忍不住露出一个笑脸来,看起来可乖可乖,“元宝。”   “元宝!”   元宝的声音和忽然传来的女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个丫鬟模样打扮的女子急冲冲的跑了过来,直接跪在了地上,惊慌失措的道:“主子恕罪,奴婢弟弟年幼,冲撞了主子,奴婢愿替弟弟受罚。”   安婳默了片刻,她有那么可怕么?   她无言了的顿了一下,道:“起来吧,我就是随便问问。”   “谢主子。”   丫鬟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她五官端正,模样清秀,皮肤有些黝黑。   “……你是?”安婳问。   “回主子,奴婢南吉。”   元宝瞪着黑溜溜的眼珠看着安婳,不懂姐姐为什么这么怕这位长得好看的姐姐。   安婳朝他笑了笑,见他冷得厉害,把自己手里的暖手炉递给他,随口问南吉:“怎么没给元宝多穿点?”   南吉眼睫颤了颤道:“奴婢之前一直在宫里当差,三年前父亲过世,继母再嫁,只好把弟弟交给姑母照顾,姑母家……孩子多,所以可能照顾不过来。”   元宝看着暖手炉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安婳握着他的手,把暖手炉放到他手里,元宝的胳膊被抬起来的时候,衣袖下滑,露出一小段肌肤,上面竟是些青青紫紫的伤痕。   安婳眉头一凝,把他的袖子又撸上去了一些,“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南吉眼眶红了起来,焦急的抓住元宝的胳膊左右查看,又把他另一只胳膊的袖子掀开,上面是同样的青紫伤痕,南吉的手抖了抖。   元宝想把胳膊藏起来,一直往后缩,眼神怯生生的。   南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怎么弄的啊?”   元宝低着头,声音小小的,像做了错事一样,“姑父有的时候喝醉酒,会打我,说我惹人厌……”   他没再说完,南吉就一把抱住他,哭了起来,“是姐姐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安婳看着元宝乖巧的模样,皱眉问:“怎么不把元宝接到身边照顾?”   南吉愣了愣,檀口微张,“按规矩不允许……”   “你以前在宫中自然是不行,如今这府里没那么多规矩,你的情况特殊,我说行就行。”   南吉愣愣的眨了眨眼,“……啊?”   “今日给你一天的时间,把元宝的事情处理妥当。”   安婳毫不犹豫的下了决定,说完又摸了摸元宝的脸颊,然后上了轿子。   南吉看着走远的八宝香轿,神情仍然愣愣的。   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几日那个凶神恶煞的皇子妃怎么变得会如此温柔善良。   元宝抱着姐姐的胳膊,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期待,“姐姐,我以后可以和你一起住了吗?”   南吉含泪点了点头。   “贵人姐姐真是个大好人!”元宝的声音清脆又天真。   好人吗?   南吉抬眸,远处已经不见了香轿的身影,可是她好像还能闻到幽幽的香气。   ……   安婳来到海棠苑的时候,安瑶也在,她现在为了讨好卫贵妃每日都进宫请安,献殷勤。   远远的,安婳就听到她在高声阔谈的炫耀自己成婚的那日的排场有多大。   安婳踏进门,屋里安静了片刻,安婳的视线轻扫,卫贵妃没在,应该是还在里屋梳洗。   宫里的林贵人、王贵人、夏嫔、李常在都来了,正依次坐在椅子上。   阮皇后过世后,皇上好像跟着失去了风花雪月的心情,宫里很少纳新人,他也不经常召唤妃嫔侍寝,所以宫里的嫔妃不多,皇子跟公主也很少,这些年只有林贵人给皇上添了个皇子,李常在给皇上添了两个公主。   安婳给屋里的妃嫔们行了一礼,然后找了个座位安静的坐下。   安瑶看了她一眼,说话的声音更大了起来,“成婚那日,是两位皇子一同成亲,我以为婚宴必定冷清,没想到却来了那么多人,大臣们基本都到了,就连陛下也亲临主婚,我下轿时各家公子们的起哄声可大了,有几位还踮起脚来看我,真是热闹极了。”   她边说着边轻轻看了安婳一眼,见安婳一脸平静,好像根本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脸色不由暗了暗,她冷冷一笑,抬头看向安婳,娇声问:“长姐,你成婚那日一定也很热闹吧,都有哪些大臣到场了啊?”   屋子里沉默了一刻,气氛有些凝固。   在座的嫔妃们都尴尬的看了安瑶一眼,就算祁叹得圣宠,大臣们有意攀附,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啊。   这不是在说祁叹结党营私吗?   安瑶没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变了,还在耀武扬威的看着安婳。   安婳抬头看向她,淡淡道,“成婚那日我蒙着红盖头,并未多看,不知都有何人到场,倒是不知……妹妹如何看到的?”   大家一愣,随后掩唇笑了起来,女儿家成婚那日都是羞涩脸红,哪有四处偷看的,更何况偷看的还是一群男人。   二皇子妃可真是不知羞…… 第17章   安瑶怔了一下,声音呐呐的磕绊起来,“谁、谁看了,我也没看,我都是后来听丫鬟跟我说的。”   “哦……”安婳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安婳呼吸一窒,被安婳这么轻描淡写的反将了一军,安瑶气的胸口窝着一团火,闷的快要上不来气。   她忽而微妙一笑,略偏过头,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翡翠钗,娇声问:“长姐,你看我头上的翡翠簪漂亮么?”   安婳抬眸看了一眼,那簪子透彻晶莹,一头雕着梨花,简约素雅,倒不像安瑶会喜欢的风格。   她微微一笑,“挺漂亮的。”   安瑶笑得更加灿烂,“这翡翠簪通体用一整块的翡翠雕刻而成,自然是漂亮。”   “何时换了喜好?你以前不是最喜欢金玉华贵之物吗?”   安婳以前送给她玉石、翡翠之类的首饰,她都不喜欢,只喜欢金器和宝石的。   安瑶脸不红心不跳的否认,“长姐你记错了,我向来喜欢简约清雅的物件,更何况我夫君是清俊之人,我自然和他相配才是。”   安婳不在意的点点头,原来是为了迎合祁叹的喜好。   夏嫔看了眼安瑶头上的梨花簪,露出笑意来,夸奖道:“二皇子妃这簪子真漂亮。”   李常在含笑问:“二殿下送的吧?”   安瑶神色一动,故意甜笑了两声,干巴巴的道:“自然是夫君给银两买的。”   虽然是她用皇子妃的月例买的,但那也是从府里拨的银两,当然可以算是祁叹给她买的,安瑶不认为自己有说谎。   安瑶顿了一下,抬眸看着安婳,幽幽道:“如今成亲了,这珠宝首饰自然该由相公买给我们,长姐,你不要一直留恋你那些嫁妆了,你嫁妆里的首饰不但过时而且很老土,还是让大殿下给你买些新的吧。”   她突然捂住了嘴,“哎呦!对不起长姐,我忘了大殿下远在边关,没有夫君欣赏,想来你也没有什么心情打扮,不过长姐,你别着急,我听说大殿下一个人私闯敌军军营,差点打草惊蛇,被父皇下旨训斥了一番,再这么下去,想必大殿下很快就会被赶回来了……呸!瞧我这张嘴,是回京述职才对。”   安瑶声音里的嘲讽昭然若揭,可是安婳没有丝毫愤怒,反而眼睛亮了亮,不动声色的问:“……爹罚大殿下了吗?”   安瑶撇了下嘴,有些可惜的道:“那倒没有。”   安婳眸色微动,她爹向来赏罚分明,他没罚祁禹,说明祁禹并未做错,既然如此,她便放心了。   安婳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和羞愧,安瑶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郁闷又憋气,不由泄气的靠在了椅背上。   安婳视线落在安瑶头上的梨花簪,忽然想到什么,秀眉微皱,出声提醒道:“贵妃娘娘应该就快来了,你最好把簪子先摘下来。”   安瑶嗤笑了一声,“这么漂亮,我为什么要摘掉?”   安婳想张口解释,看了眼旁边坐着的几位嫔妃,又把话咽了下去,只道:“……你戴不合适。”   她无法解释,只能婉转的提醒一句。   安瑶不由志得意满的勾唇笑了起来,安婳刚刚装作毫不在意,果然还是妒忌她的!   她面露讥讽,声音更大了起来,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沾沾自喜和炫耀,“长姐,你不知道,昨日在我举办的诗画会上,夏家姑娘为我做了一首梨花赋,大家都称赞我如梨花般清雅素洁,那么我自然是最适合梨花簪的人,凡事都讲求相配,长姐你不配,便莫要强求,我既然和梨花相配,别人就别想让我摘下来。”   她指的既是梨花也是祁叹。   “本宫倒是不知你想当那清雅的梨花。”   卫贵妃从里屋走了出来,发髻梳的整整齐齐,端的是雍容高贵,只是看安瑶的眼神有些不善,声音更冷。   安瑶却没看出来她眼中的冰雪,和大家一起起身福了福,然后笑盈盈的道:“母妃是高贵的海棠,儿媳自也应做高雅的梨花。”   安婳扶额,安瑶自以为是在夸赞卫贵妃,却不知正犯了卫贵妃的大忌。   一枝梨花压海棠。   卫贵妃不会理会文学家苏轼这句话的原本含义是什么,她只知道安瑶是想压她这个母妃一头。   卫贵妃眸中寒光闪过,锋利的看了安瑶一眼。   经过多年的相处,安婳知道卫贵妃表面上大方得体,实际心胸狭窄,只是她善于伪装。   就像她现在明明心中怒火中烧,但绝不会表现出来,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处罚安瑶,但会在其他事情上借机整治安瑶。   恐怕倒时安瑶连自己为什么得罪了卫贵妃都不知道。   果然,卫贵妃眼中的戾色褪去,然后微弯起嘴角笑了笑,只是唇角的弧度有些冷。   她深深看了安瑶一眼,在上首的位置坐下来,转头对安婳露出温和的笑容,“婳婳来了啊。”   安婳屈了屈膝,“婳婳谢谢姨母昨日的赏赐。”   安瑶一听,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妒恨的看了安婳一眼。   卫贵妃扶起安婳,笑眯眯的道:“跟姨母客气什么。”   林贵人掩唇笑了笑,“贵妃娘娘真是疼大皇子妃,臣妾们都要吃醋了。”   “本宫也疼你们,这就让人给你们泡杯好茶尝一尝。”卫贵妃笑容满面的说道。   钟灵素立刻含笑道:“奴婢这就去泡。”   “把茶叶拿上来,就在这桌上煮,冬日煮茶也是一桩雅事。”卫贵妃说起茶叶,一直笑眯眯的。   “贵妃姐姐这儿的茶必是好的,臣妾们今日有口福了。”王贵人道。   卫贵妃听得舒心,又对钟灵素道:“茶壶就用前几日陛下赐本宫的粉彩掐丝珐琅寿纹茶壶。   “是。”钟灵素恭谨应道,小步走了下去。   几位嫔妃眼里闪过些羡慕和嫉妒,林贵人莞尔道:“陛下对贵妃姐姐的心思真让人羡慕,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第一时间给姐姐。”   卫贵妃脸上笑意更深,也不否认,只道:“陛下待大家都是一样疼爱。”   夏嫔拿着手帕掩唇笑了两声道:“陛下对贵妃姐姐的宠爱,臣妾们有目共睹,就连二皇子妃刚刚都说了,她成婚的那日陛下亲临、宾客如云,真真是盛况空前,这份殊荣,妹妹们是万万不敢想的。”   安婳一愣,不由多看了夏嫔一眼。   她这是故意说给卫贵妃听的光,   听安瑶刚才所言,昨日的诗画会上夏家姑娘为她做了一首梨花赋,因此她才会把自己比作梨花,今日戴了那梨花簪进宫。   若安婳没有记错,京城贵女圈里姓夏的姑娘只有一位,正是这位夏嫔的亲侄女。   她们为何如此两次三番的害安瑶?   卫贵妃的脸色霎时暗了下去,抿了抿唇,面现怒色,她摸了摸耳朵上的碧玉水滴耳坠,不动声色的问:“还说了什么?”   安瑶骄傲的挺直了背脊,她觉得自己刚刚所言那是在帮卫贵妃彰显声威,卫贵妃听后必定是要赏她的。   她轻瞥了一眼安婳,哼!别以为只有你能得赏赐。   夏嫔笑了笑,笑的一脸和善温柔,“二皇子妃还说,那日明明是两位皇子同时成婚,大臣们却都去了二皇子那里,足见……”   “放肆!”卫贵妃忽而大喝一声。   安瑶正想着等会被赏赐时的风光,暗自欢喜,就被卫贵妃的声音吓得一激灵,说话都磕绊起来:“母、母妃怎么了?”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那些参加喜宴的大臣不过是随陛下去的,和叹儿有什么关系?”   卫贵妃看着安瑶,气的额角突突的疼着,这个安瑶竟然在妃嫔面前说祁叹拉帮结派,若传到皇上耳朵里还得了?   在坐的嫔妃哪个心里没有点小算盘?她竟然自己把把柄往她们手里送!   皇子结党营私是大忌,皇上本就是多疑的性子,若因此对祁叹生了嫌隙,安瑶死一百次也不足以弥补。   这才成婚几天,就惹了这么多事,莫不是她当初的决定真的做错了么!   她看了眼坐在一旁恬静安然的安婳,顿时觉得更后悔了。   安瑶连忙跪下,一脸懵懂,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被训斥。   夏嫔忙劝道:“贵妃姐姐别生气,二皇子妃如梨花般脱俗,不染世俗,自是不懂这凡尘的弯弯绕绕,定然是没有想那么多,无心之失罢了……”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安瑶竟然还附和的点了点头。   真是无药可救。   安婳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看了眼夏嫔,终于想起来,夏家为何要如此针对安瑶。   夏嫔的侄儿夏立海和安瑶年纪相当,曾经议过亲,夏立海年纪轻轻做了五品官,还是夏家的嫡子,本来配安瑶绰绰有余,肯跟安瑶结亲,也是看在安将军的面子上,可安瑶偏偏眼高于顶,直接拒绝了这门亲事,还在贵女们面前羞辱夏立海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当初安婳还劝过安瑶,说这门亲事不错,值得考虑,却不知安瑶其实想嫁的是祁叹,自然是看不上夏立海的。 第18章   这就难怪夏家会积怒于心,这样设计安瑶了。   夏嫔此话一出,卫贵妃不自觉看了眼安瑶头上的梨花簪,心头的怒火烧的更胜,她怒拍桌子道:“从今日起,你不必入宫给本宫请安,闭门抄写经书百遍,直到懂什么是真正的避世离俗,再来见本宫!”   安婳没有出声求情,不让卫贵妃把这股火发出来,以后定然还会更严厉的折腾安瑶。   安瑶被训斥的全身一颤,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连求情,“母妃,儿臣错了……”   卫贵妃扭过头,摆了摆手,似一句话也不想再听她多说。   安瑶只好咬牙退了下去,走前狠狠瞪了安婳一眼。   安婳水眸半阖着,轻轻抿了抿唇,她这个妹妹连谁害了她都没看清。   夏嫔悄无声息的笑了,夏立海是夏家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岂容安瑶肆意诋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安瑶别以为当了皇子妃,夏家就整治不了她。   夏嫔拨了拨手上的玉扳指,早知道安瑶是这样一个蠢笨之人,她们也不用布这么大一局棋了。   满屋寂然,妃嫔们面面相觑,卫贵妃正在气头上,她们都不敢说话,直到钟灵素端着茶叶走上来才打破平静。   卫贵妃看着装茶叶的锦盒眉头松了下来,神情也柔和了几分。   安婳注意到她的神情,手指不由动了动,一下一下的轻点着座椅的扶手,若有所思。   钟灵素把珐琅茶壶架到风炉上,直到水烧的咕噜咕噜的冒起了气泡,她才打开锦盒,用汤匙舀起一勺茶叶加进了茶壶里。   林贵人夸奖道:“这茶叶真香,沁人心脾,贵妃姐姐你从哪里得来的好东西?”   其实茶叶刚加进水里,哪里能闻得到茶香,林贵人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讨好卫贵妃罢了。   这些年,宫里只有她给皇上添了一位皇子,自是聪明人。   卫贵妃露出一抹温柔笑意,柔声说:“是本宫的兄长,派人千里迢迢送来给本宫的。”   她的神情里竟然带了几分炫耀之色。   安婳不由怔了怔,她终于发觉卫贵妃对卫召之的感情哪里怪异了,这种欣喜与温柔,根本不似对普通兄长一般。   她心头不由颤了颤,低着头才掩饰住了眼中的诧异。   林贵人见卫贵妃喜欢听,便越发的夸起卫召之来,娇嗔道:“贵妃姐姐的兄长真是爱护您,不像臣妾的兄长,自从臣妾进了宫,他还从未给臣妾送过东西呢,恐怕都快忘记还有我这个妹妹了。”   卫贵妃笑容更甚,落在茶叶上的眼神也更加柔和,好像那不是茶叶而是什么稀世珍品一般。   钟灵秀含笑往茶壶里加第二勺茶叶,渐渐沸腾的水突然飞溅出来,滴在她的手背上,她手一抖,半汤匙的茶叶撒了出来。   卫贵妃变色顿变,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怒道:“怎么不小心一点?”   钟灵秀没理会被烫红的手背,连忙跪了下去,伏在地上求饶,“贵妃娘娘,奴婢错了,糟践了东西。”   卫贵妃看着洒落的茶叶,满眼心疼,冷声道:“下去自领十大板。”   “是。”钟灵素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把洒落的茶叶收拾好,才下去领罚。   安婳淡坐在那里,看起来神色如常,心中却泛起波澜。   她看着那只有半勺的茶叶,微微出神。   除了兹容嬷嬷外,钟灵素是最得卫贵妃信赖的,竟只因这么点茶叶便罚了?   卫贵妃眼中的心疼不似有假,她是真的不舍得浪费的半勺茶叶。   是因为她真的如此喜爱这茶叶?还是因为这茶叶是卫召之送的?   安婳半垂着眸,掩住了眸中的深思。   卫贵妃连罚了两人,看起来心情极不爽利,众嫔妃心有戚戚,喝茶的时候小心翼翼的,一滴也不敢浪费。   。……   安婳回府的时候,元宝正在院子里堆雪人,身上终于穿上了棉袄,看起来圆润可爱。   他一看到安婳就跑了过来,仰着小脸,甜声道:“贵人姐姐!”   安婳笑了笑,心头的阴霾消散了一些,她蹲下身,问:“东西都搬过来了?”   元宝重重的点了点头。   “等会儿我让人给你和你姐姐单独收拾出一间屋子住。”   丫鬟们都是几人住一间,既然元宝来了,便不能挤在一起了。   元宝摇了摇头,“管家爷爷说我大了,和姐姐住不方便,让我和他住一起。”   安婳怔了下,“你今年多大了?”   “元宝今年八岁。”   原来已经八岁了,元宝长得又瘦又小,安婳没想到他已经这么大了,倒是忽略了这一点,还是管家想的周到。   安婳摸了摸他的头,看了一眼还没堆完的雪人,“去玩吧。”   元宝点点头,像一只开心的小麻雀,蹦蹦跳跳的跑回去堆雪人,安婳在原地含笑看了会儿,才往回走,随口吩咐冬梨,“有时间给元宝找个书院,既然八岁了,便该识字了。”   冬梨点点头,“小姐,您对元宝真好。”   “他很乖。”   安婳喜欢乖孩子。   冬桃笑道:“您既然这么喜欢孩子,等大殿下回来,您和大殿下也快生一个。”   安婳微微红着脸,嗔了冬梨一眼,“我看我该快些把你嫁出去才是。”   冬梨脸色一白,立刻道:“奴婢愿一辈子伺候小姐,不想嫁人。”   “我可不能耽误你一辈子。”   安婳笑了笑,见她如此紧张,不再逗她,“不过不急,等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再说,放心,你若不喜欢,我不会逼你嫁的。”   冬梨脸颊恢复了一点血色,露出浅淡笑意,“谢谢小姐……”   安婳笑了笑,抬脚走进屋里,冬桃正在往琉璃花瓶里插梅花。   今日只有冬梨陪安婳入宫,冬桃未去。   冬桃一听到安婳回来了,立即转头笑道:“小姐,你回来了。”   安婳走过去,伸手拨弄了下艳红的梅花,娇嫩的花瓣上的积雪在屋里融化成了水珠,晶莹剔透的挂在花朵上,看起来美极了。   “今年梅花开的不错。”   冬桃连连点头,“院子里的梅花开的可好了,小姐,府里池塘边还空着,要不要也种上梅花啊?”   “也可以。”安婳随口道。   冬桃伸手帮安婳摘掉斗篷,“小姐,外面冷不冷?”   “还好,不是很冷。”   冬梨端着水走进来,安婳把手放进铜盆,净了净手,水温正好,不冷不烫。   冬桃拿着手帕站在一旁,等着给安婳擦手,神秘兮兮的问:“小姐,你听说没?”   “听说什么?”安婳接过手帕,自己擦了擦。   “奴婢今日出去采购,酒楼里的人都在讨论二小姐。”   “讨论瑶瑶?”安婳秀眉微挑,有些惊讶。   冬梨拿了润手膏,抹了些在安婳手上,一点一点擦匀。   冬桃点点头,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准确来说,是说二小姐昨日在诗画会上做的一首诗……”   安婳莞尔一笑,“在诗画会上做了首诗有什么奇怪的?难道是诗写得太好了,引得人人称颂?”   “那首诗确实写的很好,唯美生动,意境优美,简直是妙笔生花,让人拍手叫绝,可是……那首诗其实是李家小姐代笔的!”冬桃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19章   安婳一怔,“李文儿?”   冬桃连连点头,“如今京城都传遍了,二小姐在诗画会前一天去找了李家小姐,让她帮忙作诗一首,李家小姐看在多年姐妹的份上,不忍拒绝,于是便替她写了一首,二小姐背诵下来后,在昨日的诗画会上装作是自己所作说了出来,可二小姐把‘清泉荡青莲’背诵成了‘清泉煮青莲’,一下子意境全无。”   “京城里的书生们都说”,冬桃装成说书人的语气,摇头晃脑的道:“二皇子妃诗词不通,偏偏要舞文弄墨,荡、煮不分,实在是自取其辱,有辱斯文!”   安婳拧眉,“大家如何得知此事?”   “听说是李小姐家的一个嬷嬷不小心说出去的。”   哪有那么多不小心,不过是李文儿刻意让人泄漏的风声罢了。   梨花的事,贵女们当时也在场,未必没想到其中的牵连,可是她们既不拆穿夏家姑娘的用意,也不提醒安瑶,反而多加夸赞,让安瑶得意忘形,戴着梨花簪入了宫。   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想看安瑶笑话罢了。   安瑶这个她们以前瞧不上的庶女飞上了枝头,她们私下自是妒忌的。   安瑶偏偏对她们信任有加,反而与安婳这个长姐针锋相对,安婳无奈的摇头,路都是自己选的,她也无能为力。   “大家都说二皇子这么风清雅俊的人配二小姐实在是暴殄天物,倒是李家小姐,文采出众,实乃才女。”   一首诗就算平平无奇,有了生动多姿的故事在里面,也显得旖丽多彩了。   李文儿这一招实在是妙,踩着安瑶,扬了自己的名声。   估计安瑶还把她当作知己好友呢。   冬桃越说越开心,忍不住又咯咯笑了起来。   在她心里,二小姐抢了她家小姐的好夫君,是坏人,如今大家都说二小姐和二皇子不配,她自是开心。   倒是冬梨想的更多一些,担忧道:“这会不会坏了安府的名声?说老爷不会教女儿?”   “没关系,反正爹爹也不在乎这些虚名。”安婳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右相与安将军向来不和,可安瑶却与李文儿交好,如今安将军不在京城,右相恨不能使劲抹黑于他,偏偏安瑶愣是要将把柄往人家手里送。   ……   转眼就到了开岁,今年不用在安府和朱香蓉相看两厌,对安婳来说,实在是一桩乐事。   她极有兴致的亲手写了对联贴在门口,又亲手挂了两个红灯笼。   大年初一,安婳让冬桃给府里的下人们发了红包,图个彩头,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冬桃不一会儿就喜滋滋的跑了回来,笑盈盈的嫌弃道:“一个个真是少见多怪,奴婢把红包给他们,个个眼睛瞪的可大了,好像没见过这么丰厚的红包似的,一直追问奴婢是不是送错了。”   她嘴上抱怨着,表情却满满都是骄傲。   安婳拿了一副金玉镶宝石耳环戴在耳朵上,从铜镜里看着她,笑问:“你怎么回答的?”   “奴婢说‘我家小姐就是有钱!你们有幸伺候我家小姐,那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以后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吧。”   安婳被她的语气逗笑了,“你说的我像山寨里的山大王一样。”   “小姐是活菩萨才对。”冬桃的嘴巴像抹了蜜。   安婳笑了声,把另一只耳环也戴好,然后站起身,今日她要去南山的灵山寺上香。   她倒不迷信神佛,只是一种寄托,每年去庙里给母亲诵经祈福,能让她心里多一些宽慰。   灵山寺香火鼎盛,安婳上过香,去了内堂,尚善大师如往年一样,给卫卿凝超度。   安婳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耳边都是尚善大师诵经的声音,寂静空明,过了良久,她缓缓睁开眼,低声道:“母亲,您再等等,快了……”   她的眼神黑亮如星,声音极低,就连不远处的尚善大师也没有听到。   诵完经文,安婳谢过尚善大师,轻移莲步走出来,屋外阳光正好,她不由眯了眯眼,冬梨扶着她走下台阶。   安婳垂眸就看到了台阶下站着的祁叹,冬日暖阳照在他脸上,投射出微微的阴影,整个人显得有些朦胧,安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挺直俊秀的身影有如松柏。   安婳移开目光,垂着眼帘,神情不变的走了下去。   祁叹站在台阶下,眼神复杂的看着安婳一步步走近,因为今日来进香,所以安婳穿了一身素色罗裙,走动间衣裙随风摇曳,清雅如幽兰。   祁叹眼睛直直的盯着安婳,不由想起了坊间的传闻,大家都说李文儿那样的才女才配得上他,只有他知道,这世上唯有安婳才和他相配,其他女子于他不过都是庸脂俗粉罢了。   他心头变得火热,急于对安婳倾诉衷情,“婳婳,我有话想对你……”   “我与二殿下无话可说,二殿下若有事,可让人传话到我府上。”安婳毫不犹豫的打断他,低头微微颔首,从头到尾,看也未看他一眼,垂眸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祁叹骤然拽住安婳的胳膊,声音苦涩,“婳婳,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漠。”   安婳一怔,她没想到祁叹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拉拉扯扯。   此事若传出去,她有千张嘴也解释不清。   安婳用力甩了几下胳膊,可如何敌得过男人的力气,她挣了几下都没有挣脱开,只能压低了声音怒道:“你放开!”   祁叹冷着脸,忽然一股怒意涌上心头,安婳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他碰她是天经地义,是理所应当!他无法接受安婳如此的抵触他!   他微抿着唇,眼神冷了下来,一言不发的拽着安婳往旁边的树林走去。   “小姐!”   冬桃和冬梨大惊,立刻就想冲过去。   祁叹的侍卫上前牢牢将她们拦住,她们急的跳脚,却不敢大声呼喊,若被人看到小姐和二殿下在一起,必会被人传成水性杨花的女子,偏偏小姐的护卫都留在了山脚下,她们不知该如何是好,急的团团转。 第20章   一直走到竹林深处,祁叹才放开安婳,他的侍卫在不远处守着。   祁叹近乎贪婪地盯着安婳娇艳的脸颊,尽管安婳的眼中满是怒意。   “婳婳,我知道你今日一定会来灵山寺上香,一早就来等你了”祁叹近乎讨好的开口。   安婳想笑,祁叹总是这么自私。   成婚当天,他选择舍弃了她。   如今他想见她,便这么不管不顾的把她拉走。   安婳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我从不知你是这样莽撞的人。”   祁叹自嘲的惨笑了声,“莽撞一次又何妨?我就是想得太多,瞻前顾后,成婚那夜才没有去找你。”   他以为他熬过那夜,心便能死了,却没想到祁禹未入洞房,他知道的时候又惊又喜,经过那一夜,他终于明白,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放弃安婳。   上天一定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才如此安排,若祁禹能战死沙场,那就更好了。   安婳呼吸窒了窒,问:“你可曾为我想过?我现在是你的皇嫂,你把我拦在这里,若被人看见了怎么办?我以后要如何自处?”   相公不在家,她却和相公的弟弟牵连不清,此事若传出去,众人顶多说祁叹风流,可她却会被烙印上水性杨花的名声。   祁叹有些慌乱,“我只是太想你了……谁敢诋毁你,我绝不放过他!”   安婳嗤笑一声:“你杀得了一人,杀得了天下人么?”   祁叹哑口无言。   安婳胸口起伏,杏眸圆瞪,努力压抑着怒火,“你已娶,我己嫁,如今说再多也是枉然,你我以后理应恪守本分,再无半点瓜葛才对。”   “婳婳,我还可以娶你的,只要……你等我,我不在乎你嫁过人, 你给我些时间,等我娶你进门!即使不能让你做我的正室,我也会给你一辈子的宠爱。”祁叹眼神明亮,有些急切的道。   只要他能当上皇帝,到时把安婳纳入宫中,便无人能反对。   安婳的怒气的不断上涌,怒极反笑,她弯起唇角,声音发冷,“娶我?你为了权利舍弃我,日后拥有了权利,再得到我,祁叹,在你眼中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物件么?你想要便要,你想不要便不要?”   安婳声声狠厉,祁叹被说的面红耳赤,无法直视安婳晶亮的双眸,他低着头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会是物件?你是我最宝贵的……”   安婳直视着祁叹,水眸里是毫不动摇地坚毅,打断他道:“祁叹,我安婳万事随心,没人能强迫我,即便你成为天下第一人,也不能左右我。”   祁叹的眼里溢上痛苦之色,安婳眼里的冷漠冻住了他火热的心,让他的指尖都跟着发麻。   安婳从以前就是这样,明明和他有婚约在身,对他却总是冷淡而疏离,不懂得讨好,也不懂得献媚。   可他就是喜欢她,即使她不柔软,也不如其他女子那般崇拜他。   安婳停顿了一下,声音缓了缓道:“安瑶是我的妹妹,你既然选择了她,便莫要再辜负她。”   “我不喜欢她,我喜欢的是你。”祁叹答的毫不犹豫。   祁叹口口声声说喜欢她,所思所做却都是从他自己的角度出发,这么自私的爱她不屑要,也不想要。   “可是你已经娶了她,至少应该对她负责。”安婳的声音染上浓浓怒意。   “是她用了手段才嫁给我的,我不欠她的。”祁叹冷笑着道,眼中是嘲讽和漠然之色。   在他心里,他从不亏欠安瑶,反而安瑶用尽手段嫁给他,让他厌恶至极。   他和安瑶的事,安婳无法说太多,也不想说太多,路是他们选的,与她无关。   而她的路,也要自己选。   安婳眼神变得冰冷,“你既舍弃了我,便别想再得到我。”   祁叹默然,手握成拳。   安婳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   侍卫上前拦住了她。   安婳回眸,深深的看了祁叹一眼。   他们无言对峙着。   树上的积雪被风吹落,带来丝丝凉意,吹散了他们之间最后的温度。   祁叹挣扎片刻,终于闭上眼背过身,然后摆了摆手,让侍卫放她走。   安婳毫不留恋的转头向前走,一步一步,一眼也未回头看。   留在原地的祁叹是生气还是悲伤,都与她无关。   她与祁叹今生都再无可能。   ……   回到轿中,冬桃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道:“小姐,吓死奴婢们了,那样的负心汉,竟然还敢肖想小姐!哼!”   冬梨担忧的看着安婳,犹豫道:“小姐……你真的舍得下二殿下么?”   “没什么舍不舍,他本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他,日后更不会有什么关系。”   安婳掀起车帘一角,望向窗外,看着路边飞驰而过的景色,心头的怒火才渐渐消了下去。   只愿今日的事不要让人看到才好。   。……   祁叹在竹林里站了许久,直到一阵风吹过,寒风刺骨,吹得祁叹稍稍冷静了一些。   他走出竹林时,步伐稳重,面容祥和,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二皇子。   侍卫上前拱手道:“殿下,有位姑娘要见您。”   “二殿下……”女子的声音柔柔的响起。   祁叹抬眸,一女子穿着杏色衣裙缓缓走近,有些眼熟,但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心里正窝着火,不由有些不耐烦的微微皱眉,“……你是?”   李文儿脸上笑容一僵,失望的垂了垂眸,柔声道:“臣女李文儿,家父右相李翰儒。”   原来她就是李文儿,眉眼清秀,是个佳人。   只是他心里早已住进了艳如牡丹,素如幽兰的安婳,再没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他的心。   祁叹移开眼,声音冷淡无波,“有什么事吗?”   李文儿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臣女刚刚似乎看到了大皇子妃……”   祁叹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直直的射向李文儿。   李文儿一惊,后退半步,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芝兰玉树的二殿下眼神也会有如此可怖的眼神么?   “你想如何?”祁叹眼神冰冷,似乎李文儿只要说错一句话,他就会让李文儿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文儿心惊胆战的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抬头道:“殿下放心,今日之事臣女不会说出去,臣女一心钦慕殿下,只会希望殿下好。”   李文儿抬头飞快的看了祁叹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脸上飘过一抹飞红,软着声音道:“为了您,臣女做什么都愿意。”   祁叹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记住你说的话,我不想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是。”李文儿屈了屈腿。   祁叹抬脚便走,他的心里都是安婳刚才拒绝他的模样,没有心情和这个小女子多做纠缠。   爱慕他的女人从来都不少,可入得了他的眼的从来只有安婳一个。   李文儿不甘心的看着祁叹清雅的背影,眼神幽幽的望着他走远,忽而绽放出一个笑容。   至少这一次,祁叹定是记住她了。   至于安婳……李文儿的眼睛眯了眯,这次她就先饶安婳一回。   。……   回到府中,安婳远远的看到府门口一群人围在一起,似是正在争执。   安婳皱眉,命人停下马车。   人群看到她,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其中有一半的人都是大皇子府的小厮,他们看到安婳具是心里一颤,立刻瑟瑟发抖的跪倒在地,主子前几日才说了不可出门乱嚼舌根,他们今日不但和人起了争执,还动了手,主子定不能饶了他们。   安婳微微皱眉,问:“怎么回事?”   小厮们只顾伏在地上颤巍巍的仓皇求饶,一句也不敢多说。   刚刚对他们动手的人里,一人缅着笑脸上前了几步,他身上穿着巡防营的衣服,拱了拱手,笑道:“皇子妃,臣等是巡防营的,今个我们统帅的小妾给他生了个儿子,臣等高兴,就沿着街道放爆竹,让百姓们一同乐一乐,没想到路过这里的时候,你府上的小厮非说我们吵闹,还嚷着我们的爆竹弄脏了皇子府门前的地方,他们做小厮的,手脚麻利点给收拾了不就行了,这不是成心在我们统帅的大喜日子里找不自在么?”   小厮们腿一软,身子晃了晃,哪有小妾生了孩子就到皇子府门口放鞭炮的道理?   他们刚才也是气不过这群人如此蔑视皇子府,一时情急,这才闯了祸,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怕了起来。   安婳看了眼门口石狮子上挂着的烧剩的爆竹,又看了看满地的红色碎屑,弯唇微微一笑,“各位大人说的是,是府里的小厮不懂事。”   那人立刻灿笑起来,扬着下巴摆了摆手,“皇子妃客气,随便惩罚他们一下就好了,我们统帅不会和这些小人物计较的。”   巡防营的人都笑了起来,蔑视的看着小厮们。   小厮们吓得面容惨白,悔不当初。   安婳脸上笑容更甚,“统帅大喜,我等理应同乐才对?”   她转头吩咐道:“来人,立刻买爆竹去统帅府四周燃放一天以示庆祝,记得要把统帅府团团围住,一处不落,这样才足以表达本宫对统帅的祝贺。”   跪着的小厮们愣住,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安婳。   “是!”几名侍卫反应过来,立刻上前答道,他们早就被这群人狗仗人势的模样,气的义愤填膺了。   巡防营的人面色变了变,为首的男子脸色难看起来,在统帅家周围放一天的鞭炮,这不是想吵死人吗?光燃烧的烟雾就够受的了!   而且还要围满,一处不落,这还让不让人出门了?   若惊到刚出生的小公子可如何是好!   “皇子妃,这就不必了吧,这……得多少银子啊,不用那么破费……”为首的男主急了起来。   安婳身后的冬桃大笑一声,尖着声音道:“我们皇子妃最不缺的就是钱,银两的事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这……”男子脸部涨的通红,却想不到话阻止。   “本宫的赏赐就是皇家的赏赐,统帅大人一定会感恩戴德的,大人你说是吗?”   安婳的脸上依然挂着柔和的笑容,温柔又漂亮,却看得巡防营的人冷汗都流了下来。   “是……是……”男子不得不呐呐的应道,心里后悔的想打自己一巴掌!   他转头狠狠的瞪了眼手下,谁说这皇子府现在没男人主事,好欺负的?看他回去不打死他!   他的手下都缩着脖子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心里叫苦不迭,他们实在是冤枉,他们怎么知道这皇子妃会这么损啊!   这时冬桃又喊了一声:“还不谢恩?”   “是……臣等代统帅谢皇子妃赏赐!”巡防营的人只能拱手谢道,心里却在流泪。   损!   太损了!   巡防营的人垂头丧气的走了。   小厮们又畅快又开心,如果不是跪着,非得跳几下庆祝不可。   主子这是护着他们呢!   冬桃朝他们喊道:“还跪着做什么呢?快起来啊!”   小厮们怯怯的看着安婳,“奴才们知道错了,听主子责罚。”   主子给他们出了气,他们被罚也愿意。   安婳张口道:“你们做的很好,赏。”   安婳走后,小厮们还愣愣的,他们没听错吧,主子夸他们了?还要赏他们?   待反应过来,小厮个个热血上涌,胸口发热,主子虽然严厉,但不会冤枉他们,而且还不会让人欺负他们!   他们再也不怕了! 第21章   景韵二十七年冬,边关大军旗开得胜,班师回朝。   大皇子祁禹用兵如神,屡次带兵突破重围,大杀敌军,是战场上如不败之神,曾单枪匹马一把火烧了敌军粮草,更在紧要关头一箭射杀了敌军的首领,扭转劣势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小姐,大家还说大殿下犹如神助,一定是战神转世,上天派来解救大家的。”   冬桃津津有味的说着,这一年来,边关消息不断,有好有坏,但关于大皇子的都是好消息。   如今京城里人人都在称赞大皇子,就连府里的丫鬟们出去都格外受人尊重,她也忍不住跟着骄傲。   “如今不说大殿下是’恶兽‘了?”安婳放下手里的话本,抬头浅浅一笑,打趣道。   她坐在暖炕上,手里抱着金丝錾花暖炉,身上穿着绵软厚实的锦裙,因为怕冷,每年到了冬天,她都抱着暖手炉不松手。   冬桃皱起眉,认真的思考起大皇子究竟是神还是恶兽。   安婳见她这幅深思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低头继续看话本。   冬桃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结果,一抬头就见安婳又看起了话本,不由急道:“小姐!大殿下都快回来了,你怎么还有时闲心在这儿看话本啊?”   “那我要做什么?”   冬桃掰着手指数,“看看明天穿什么裙褂啊,还有要戴的金钗玉环,鞋子也要搭配……”   安婳无奈打断她,“不用那么麻烦。”   冬桃愣愣的眨眼,“小姐,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啊?”   安婳淡笑不答,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空,问:“大军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屋外的院子里传来阵阵说话声,大皇子要回来了,而且还立了大功,丫鬟、小厮们个个精神抖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几分,这一年的时间里,安婳把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规矩严明,府里很少有这么喧哗的时候,安婳知道今日大家心里高兴,便不拘着他们,由着他们乐。   他们开心,说明他们以主子为荣,把皇子府当家。   冬梨给安婳替换了一个更暖的暖炉,她向来为人谨慎,但也忍不住流露出了喜色,“算算日子,明日就该到了。”   冬桃忍不住道:“小姐,你嫁进府中时便是冬日,如今一年过去了,大殿下终于要回来了。”   安婳看着昏沉沉的天,水眸幽深明亮,“看来快下雪了……”   第二日一早,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飘飘扬扬的落了下来,冬桃在屋外叽叽喳喳的喊:“小姐,你快看, 真的下雪了!”   安婳坐在暖炕上挑起窗户朝屋外看了看,大朵大朵的雪花静静飘落着,屋外的红梅静静开放,娇艳明媚。   冬桃跑进屋,寒风卷着雪涌进房内,冬桃连忙把门关上,轻跳了几下,暖和冻僵了的双脚,她边伺候着安婳洗漱,边兴奋的道:“小姐,你今天梳什么发髻?十字髻?飞仙髻?还是坠马髻?”   “照常就好。”安婳淡淡道,她把面脂均匀的抹在脸上,柔嫩细滑,用唇脂在唇上点了点,娇唇比屋外的红梅还要艳丽。   卫召之给的这些胭脂水粉,安婳用了一年,确实十分好用。   冬桃微微皱眉,不认同道:“今日大殿下回朝,他是小姐的夫君,成婚都一年了,今日才第一次见面,您该盛装打扮才好。”   安婳被她说笑了,忍不住摇了摇头,淡淡道:“就朝云近香髻吧。”   “……会不会太单调了?”冬桃磨磨蹭蹭,总想给安婳梳一个华丽高贵的发髻。   “就这样。”   冬桃不情不愿的给安婳挽了个朝云近香髻,梳完了发髻,她拿起桌上的首饰盒眼神期待的对安婳道:“小姐,今日换支发簪吧,嫁妆里有好多漂亮的金钗玉簪,今天就破例戴一次吧。”   安婳摇摇头,亲自把一直戴着的凤凰镶珠錾花金簪戴在头上,她看着铜镜中的凤簪,微微出神。   直到一名小厮激动的跑来,欢喜道:“大殿下回来了!”   安婳伸手把金簪正了正,拿着暖手炉起身。   屋外雪花纷纷,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风渐渐消散,只有雪花柔柔的落下。   安婳领着大皇子府的一众人等在门口,路两旁都围满了人,众将凯旋,百姓们夹道欢迎,个个翘首以盼。   府里的人都站的笔直,这么多百姓看着,他们不能给大皇子丢人,那是大祁的战神,也是他们的主子,他们与有荣焉。   冬桃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小姐,大殿下到底长什么样啊,真的如传闻中一样凶神恶煞的么?”   “……很好看……”   安婳微微笑了笑,声音很轻,冬桃没听清。   她还想再问,两道的人们骚动起来,她连忙收了声,伸着脖子张望。   安婳抬眸望去,远远的看到一支队伍行了过来,整齐划一,气势如虹。   为首的男子身穿戎装骑在高壮的枣红骏马之上,眉宇间是沙场上练就的杀伐狠厉,周身气势凛冽,直逼人心,但脸庞意外的白皙俊美,眉如墨画,眼似寒星,明亮而狭长,眼角处微微上扬,嫣红的薄唇微抿着,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街上的女儿家们睁大了眼,她们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战神’、传言里的‘恶兽’竟然会是这样一位面如冠玉的公子,一个个不由暗暗红了脸,偷偷看了又看。   冬桃呆呆的张大了嘴,忍不住道:“小姐,大殿下长得怎么比二殿下还俊!”   祁叹生得算是好看,又因气质芝兰,所以成为了京城女子们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可没想到祁禹生得更加俊朗,如雪中冰花,清冷又高贵,若非他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必是英姿翩翩、风流洒脱的多情公子。   冬梨推了冬桃一把,小声斥道:“就你话多,皇子的外貌也是你能评价的?”   冬桃调皮的吐了吐舌,冬梨忍不住笑了笑。   安婳勾唇,抬眸看向祁禹。   公子如玉,绝世无双。   骏马在皇子府门口停下,祁禹利落的跳下马,小厮们立刻上前牵住马匹,一应人等躬身行礼。   祁禹面容冷淡,一点也没有回家的欣喜,声音淡然无波的道:“都起来吧。”   说完,他才终于抬起冰眸看了一眼站在最首的女子,也是一年前,他娶回来的皇子妃。   鹅毛般的大雪肆意落在安婳乌黑柔顺的长发上,肌肤胜雪,雪白的皮毛斗篷里穿着红艳艳的锦裙,似最娇艳的红梅,兜帽的边缘絮了雪白的狐毛,毛绒绒的围在颈间,微风吹过,狐毛轻轻拂过脸颊,衬的一张小脸如最精致的白玉,肌肤吹弹可破,娇艳的红唇映的脸颊光洁粉嫩,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几朵晶莹的雪花飘落在上面,湿润了弯翘的眼睫,桃腮樱唇,清澈的杏眼黑亮水润。   祁禹怔住,冷如寒潭的眸中掠过诧异之色,渐渐睁大。   “……怎么是你?” 第22章   这一年战事紧张,又因为府中并无牵挂之人,所以管家给祁禹送去的信他只字未看,竟到现在都不知自己一年前娶错了人。   管家连忙上前,附到他耳畔,简单把当初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祁禹诧异了片刻,冰眸便恢复了平静,他微微抿着唇,神情辩不清喜怒,转头看向安婳,正张嘴欲言,其身后缓缓而来的锦轿停了下来,娇弱的女声自轿内响起,“大殿下……”   众人不由把视线转入轿内,轿帘掀开,一名貌美的女子走了出来,身姿纤细,柳眉凤眼,似是生了病,脸上是不正常的白,身上穿着淡绿色的素衣,显得更加单薄,一出轿便被风吹的打了个哆嗦,似风吹青莲,赢弱柔美,让人徒生怜意。   祁禹快步走过去,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女子身上,语气温柔,“小心着凉……”   言词动作间的亲密不言而喻。   人群骚动起来,远处的百姓们好奇的打量这位女子,暗暗的窃窃私语起来。   府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小心又担忧的把视线移到了安婳脸上。   安婳眼睛闪了闪,神色未变,仍是淡淡的,只是眉眼间多了一份了然。   那位姑娘随着祁禹下轿,走到安婳面前欠了个身,柔声道:“姐姐好,民女恣柔见过姐姐。”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像一只胆小的白兔,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怜惜。   安婳伸手半扶起她,浅浅一笑。   祁禹望向安婳,沉声道:“恣柔是我的救命恩人,边关苦寒,我将她带了回来……养伤。”   安婳勾起一抹淡笑,神情坦然,声音柔和:“我明白了。”   祁禹冷眉微蹙,眼睫动了动,终究没有再多解释什么,只是道:“我要入宫面圣,恣柔身上有伤,你……”   “我会照顾好她。”安婳善解人意的接道。   祁禹点了点头,顿了一下,低声道:“多谢……”   安婳轻轻颔首,祁禹利落的翻身上马,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衣袍飘飞,潇洒俊逸。   安婳收回视线,对管家吩咐道:“带恣柔姑娘去缙云小筑休息,好生照顾。”   缙云小筑是府中最好的待客小院,环境清幽,鸟语花香,正适合养伤。   管家低眉顺眼的应了下来,带着些小心的意味。   安婳转头对恣柔道:“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管家说。”   恣柔温柔一笑,轻声道:“民女知道了,谢谢姐姐。”   安婳微微点了点头,率先往屋里走去,今日天气实在是冷,她手脚早已冻的冰凉。   冬梨和冬桃连忙跟上她,待走远了,冬桃忍不住唾道:“这个恣柔一口一个‘姐姐’,真烦人,奴婢怎么不记得小姐您有她这么一个妹妹!”   安婳低头未言,继续向前走着。   见她不答,冬桃忍不住继续不甘心的嘀咕道:“小姐,您何必对她那么好?说是大殿下的救命恩人,其实就是朵边关的野花,她与大殿下不清不楚的……真脏!”   见冬桃一脸气乎乎的模样,安婳只好放慢了脚步,柔声道:“无论以后大殿下要给她个什么身份,现在她进门便是客,我理应好好招待她。”   冬桃看着安婳的花容月貌,犹自不平的嘀嘀咕咕:“那个恣柔长得一脸狐狸相,小姐您比她漂亮多了。”   “你说的什么废话,小姐当然比她漂亮。”冬梨脸色也很难看,声音闷闷的道。   “大殿下当着众人的面把狐狸精领了进府,不用一天的时间,这件事就会传遍京城,大殿下这样做,一点面子也不给小姐留,他成婚当天就离了府,已经让小姐被人嘲笑,如今成婚才一年就要娶小的,这不是让全京城的人看小姐的笑话么!”   冬桃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忍不住带上了哭音。   冬梨左右看了看,斥道:“少说两句,主子的事不是我们能妄议的。”   冬桃红了眼眶,委屈的瘪嘴道:“我这不是心疼小姐吗?本来有大好的姻缘,若嫁给二殿下,定是琴瑟和鸣,如今错嫁给了大殿下,大殿下竟然还不知珍惜。”   冬梨叹气,上前替冬桃擦了擦眼泪,自己也忍不住很高兴跟着红了眼。   她心里也在为安婳鸣不平,心疼又难过,只是她性子隐忍,知道说了也是在给安婳添堵,所以才未说。   安婳看着两个自小便跟在她身边的小丫头很无奈,“我还没伤心呢,你们倒是哭上了。”   冬桃眨了眨红红的眼睛,愣愣的问:“小姐,你不生气么?”   安婳摇摇头,云淡风轻的道:“没什么可生气的。”   “啊?”冬桃愣住,唇微微张着。   她仔细看了看安婳的脸色,见她果真面容平静,没有半点生气或伤心,不由呆呆的忘了哭。   安婳掏出绣帕给两个小泪人擦了擦眼泪,正色叮嘱冬桃:“你刚才那番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冬桃点点头,小心的四处看了看,见没人偷听才放下心,如今大殿下回了府,不能再如以前那般总提二殿下了,若被有心人听了去,传到大殿下耳朵里,恐怕会多生是非,她刚刚也是一时情急,忘了避讳。   想起祁禹那张冷峻如冰的脸,冬桃忍不住有些后怕,打了个寒颤。   她忽然怔了一下,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奇怪道:“大殿下明明长得一表人才,怎么被传成长相恐怖的恶兽啊?小姐,那些传言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   安婳抬头看着漫天的雪花,幽声道:“自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有人想让大家觉得祁禹凶猛,不敢靠近,也想让大家觉得祁禹处处不如祁叹。   如今祁禹身上的光芒再也遮挡不住,大家会意识到皇上还有这样一位出色的嫡子。   。……她会怎么做呢?   安婳伸手接了几朵飘落的雪花,雪花在如玉的指尖悄然融化,她忍不住绽放出了一抹笑容。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祁禹的宠爱,所以祁禹想要带谁回府都无所谓。 第23章   海棠苑里,卫贵妃狠狠的折了手里的杜鹃,今日将士归朝,宫里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刺眼极了,看得她心头恼火不已,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她没料到祁禹竟会立下军功。   他的武艺怎么会如此高强?   之前派去的探子明明说他虽然常年混迹军营,却是个花架子,根本成不了气候,所以她才会没有阻止他上战场,甚至期望着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急于表现,死在战场上才好。   ……难道他以前都是装的?   卫贵妃眸色暗了暗,这些年祁禹不声不响,倒是让她疏忽了。   以后她绝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别以为立了军功,便能翻得了天去!   祁叹不但没有和他娘一样恼怒,甚至心情还有几分愉悦。   听说祁禹带了位红颜知己回来,以安婳骄傲的性子,眼里根本容不得沙子,定然不会让祁禹碰她,更不会爱上祁禹了。   如此真是好极了,果然连上天都在帮他。   至于祁禹的军功……他根本未看在眼里,只要皇上一天不待见祁禹,祁禹表现的再好也没有用,他越是表现的出色,皇上越会觉得他碍眼。   祁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唇角不由荡起笑容来。   。……   不久,宫里就传来了消息,祁禹因军功显著,被皇上封为禹王,而安婳自然升为禹王妃。   下人们担心安婳因为恣柔的事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道了喜。   安婳含笑给大家发了喜钱,府里的气氛这才活跃起来。   大皇子是众位皇子中第一位被封为王爷的,大家都跟着欢喜。   本来祁禹身为大皇子,第一个封王是理所应当,没什么值得开心的,只是皇上之前迟迟不肯册封,好像有意拖延,引得众人纷纷猜测他是想越过祁禹先给祁叹封王。   府里的人都暗自担心着,如今皇上终于肯下旨册封,大家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   安婳被封为王妃也未表现的太惊喜,仍是淡淡的,照常做着自己的事,晚上用过饭,小厮忽然喜盈盈的来报:“王爷来了。”   冬桃正在服侍安婳净手,顿时一慌,“王爷……难道今晚要宿在这儿?”   安婳屋里的丫鬟们脸上立刻蔓延上喜色,今日王爷带了位女子回府,她们都担心不已,怕王爷偏宠那女子,冷落了王妃,如今王爷从宫里一回府就来了王妃的住处,这说明王爷心里有王妃呢!   她们不由的开心,期盼着王爷和王妃能够恩恩爱爱,府里和和睦睦,那么她们做奴婢的也跟着有安稳日子过。   冬梨急道:“快准备新的被褥和换洗衣物……”   “被褥都要红色的!把洞房花烛补上。”冬桃眼睛亮晶晶的喜道。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只有安婳漫不经心的用帕子擦了擦手,淡然道:“不用了,王爷不会宿在这儿,你们都出去吧。”   安婳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大家匆忙的动作都顿住了。   冬桃和冬梨顿时急了,小姐说的这么笃定,好像根本就不期待王爷留宿一样。   当初的洞房已经错过了,今日王爷归来,正该补上,更何况王爷还带回了个恣柔,小姐不赶紧生个孩子,被恣柔抢先了可如何是好。   小姐怎么就一点也不急呢!   说不定王爷和小姐相处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了小姐的好,小姐有才又有貌,还能比不过那个只会装柔弱的恣柔么,到时候王爷定会一心一意待小姐,说不定还会把恣柔赶出府。   冬桃和冬梨心里焦急,可偏偏安婳不配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想过要王爷抓住的心,她们正想劝说两句,祁禹已经走至门口。   冬桃和冬梨只好咽下要说的话,低头请安,然后听吩咐的领着一众丫鬟们退了出去,走前冬桃还不断的冲安婳挤眉弄眼,想让她抓住机会,可惜安婳都全当没看见。   屋外雪花飘飘,屋内烛火通明,荡着浓浓的暖意,空气里盈盈飘着清新香味,安婳换了一身淡粉绣花棉裙,与白日所见时的艳丽不同,此刻站在烛光下的她安安静静,低垂的眉眼,看起来静谧又柔和,祁禹站在门口竟一时忘了进门。   安婳柔声道:“王爷请进。”   祁禹回过神,收回视线,低咳了一声,踏步走进屋内。   祁禹穿着一身黑色银丝祥云锦袍,腰束赤金腰带,上面挂着块晶莹光滑的墨玉,乌发束起,戴着顶嵌玉银冠,黑眸深邃,鼻梁高挺,俊美绝伦的面容看起来比穿着戎装时柔和了几分。   安婳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缓步上前,身上的水红色齐胸罗裙层层叠叠,如绽放的繁花嫩瓣,煞是好看。   祁禹垂下目光,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忍不住想,成婚那日,她穿着红色喜服,是不是也这般美?   安婳抬头,眼眸若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屈了屈腿,“拜见王爷。”   “不必多礼。”祁禹薄唇紧紧抿着,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日后都不必多礼。”   “是,殿下请坐。”安婳没有客气,从善如流的答了一声。   “不用了,我说完便走。”   安婳淡淡点了点头,黑白分明的水眸望向祁禹:“不知殿下来所谓何事?”   祁禹脸颊莫名有些发热,他垂下了眸子,低声道:“父皇后日晚在宫中设宴犒赏三军,你和我一同进宫。”   安婳颔首,“还未恭喜王爷。”   烛光照在安婳的侧脸上,映出一抹温柔的弧度,祁禹喉咙动了下,方才开口:“恣柔的父母被蛮夷所杀,我带兵去围剿蛮夷的时候她替我挡了一箭,所以受了伤,我见她无依无靠又于我有恩,便把她带了回来。”   安婳拨了拨耳旁的碎发,含笑直言道:“不知王爷可是心仪恣柔姑娘?”   祁禹抿了抿唇,似在犹豫该如何回答。   安婳换了个问题,问得更加直白:“王爷要娶她进门么?”   祁禹抬眸,看着安婳乌黑水润的眸子,沉默了片刻,“……暂时不会,她身上有伤,先好好调养。”   安婳明白,这就是以后有娶恣柔的打算,她想了想道:“我可以不打扰王爷和恣柔姑娘,只是不知王爷可否许我自由出入王府,我不想如同其他妇人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安婳的声音本就甜软,温声细语起来,更是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祁禹微微恍了神,“……随你。”   “王爷可否把我的嫁妆也交由我自己处理?”安婳又问。   祁禹点头,“自然,那是你的东西,我不会动。”   安婳心满意足的笑了,“多谢王爷。”   她一笑,如盛开的娇花,祁禹怔愣片刻,然后不自然的转开了视线,看向屋内的摆设。   淡粉色的帐幔随风而动,八宝花瓶内插着几枝新鲜的红梅,方桌上的茶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塌上放着柔软的毛皮,上面放着金丝簪花暖手炉,红木梳妆台上是雕花铜镜,无一不是精致又舒服的,空气中是姑娘家馨香的味道,珠帘叮当作响,熏炉袅袅青烟。   “……这一年住的可习惯?”祁禹收回视线,薄唇微动。   “很好。”安婳回道。   祁禹点头,低头沉思片刻,“那我便先走了。”   “恭送王爷。”   祁禹转身向外走去,顿了一下,微微侧过脸道:“叫我名字即可。”   他侧脸的轮廓分明,温润的声音在夜里显得空明又动听,他说完这句才抬脚走了出去。   安婳看着他的背影,无声的笑了笑。 第24章   夜凉如水,祁禹徒步走回自己的住处,王府从修建到现在,他只住过几日,见过了安婳那处的温馨,再看看自己的屋子,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他胸前的伤口有些疼,让管家唤来大夫。   在边关时,他胸口中箭,受了伤,只是伤不严重,所以没有声张,本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今日领兵回京,他强撑着骑马从城门一路到宫里谢恩,伤口有些裂开。   大夫不一会儿就来了,换药的时候,是祁禹自己动手换的,大夫知道他向来厌恶被人触碰,所以只站在一旁,不时指导两句,直到祁禹自己换好药,才走至他身后把绷带系好。   大夫已经尽量让自己的手指不要触碰到祁禹,可是祁禹还是紧皱着眉头,脸色阴沉的厉害。   大夫心惊胆战的系完绷带,立刻退了回去,偷偷摸了摸头上的冷汗,他真怕祁禹一个不悦,把他的脖子扭了。   虽然心里害怕,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劝道:“王爷还需小心伤口,注意休息才好。”   祁禹淡淡的点了下头,“知道了。”   太医刚走,恣柔就来了,身后的丫鬟端着汤盅。   祁禹牵起嘴角,温声道:“身体不舒服便好好休息,不必操劳。”   恣柔笑了笑,苍白的脸色里带着丝丝柔弱,声音温柔,“服侍王爷我心里高兴,算不得操劳,我给王爷熬了三花汤,冬日寒凉,最需滋补,而且对王爷身上的伤亦有好处。”   恣柔边说着边亲自倒了一碗浓汤递给祁禹。   精致的瓷碗里装着浅白的汤汁,上面漂浮着几朵干花,看起来极有胃口。   祁禹接过,抿唇尝了两口,“很好喝。”   恣柔立刻笑了,好像祁禹的夸奖就是她最开心的事一样。   “还未恭喜王爷。”恣柔眉眼弯弯。   祁禹淡淡点了下头,关切的问:“府里住的惯么?”   恣柔踌躇了一下,似乎不知该不该说,过了一会儿才柔声道:“王妃仁慈,让我住的缙云小筑清幽精美,只是……离您这儿有些远……”   她特别强调王妃让她住的,就是在暗指安婳故意为之。   祁禹不是听不出她的话外音,却只当不知,淡声道:“缙云小筑秀丽宜人,正适合你养伤,虽然稍稍远了些,但是多走几步就到了,本王可以经常去看望你,不妨碍的。”   恣柔不甘心的眨了眨眼,贝齿微微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祁禹虽然待她好,但不知为何,她总有些怕他,他决定的事,她不敢轻易违背。   她极有分寸的不再多说此事,只是眼神含情脉脉看着祁禹。   祁禹面容虽然依旧冰冷,却没见有丝毫不耐烦。   正是柔情蜜意之时,南吉倒了一杯茶重重放到恣柔面前,声音冷硬的道:“恣柔姑娘,请用茶。”   恣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似是受到了惊吓,然后好脾气的笑了下,低低道了声谢,只是小脸惨白,像是受了惊吓。   祁禹不由多看了南吉一眼,微微皱眉。   恣柔秀眉紧蹙,似受了委屈又不敢说,欲言又止的模样十分惹人垂怜。   “可是受了委屈?”祁禹问。   恣柔犹犹豫豫的看了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南吉一眼,然后轻柔的开口:“府内的侍女和小厮,似乎不太喜欢我……不知是不是听了什么指示,王妃许是对我有些意见……”   祁禹敛了敛眉,似是有些不悦,低声道:“府内下人,本王会多加管教的,绝不会允许他们对你不敬,你安心住着。”   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至于王妃,她不是那样的人,你不必多虑。”   恣柔观察着祁禹的神色,见他不悦,便未再多说,只柔柔的笑了笑,道:“多谢王爷关爱,王妃面慈心善,我想也不会。”   她说完,背过身,掩唇咳了一声,面色苍白。   祁禹立刻关心道:“夜里凉,你身子弱,快些回去休息吧。”   “那我便告退了,王爷好好休息。”   祁禹点点头,体贴的召来两位护卫送她回去。   恣柔一走,祁禹便放下汤碗,屋内只留下管家和南吉,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管家和南吉都是以前在祁禹身边伺候的,是他能信得过的人。   他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沉声问:“这一年,府中可有什么事?”   管家躬身道:“禀王爷,这一年府中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卫贵妃派来了两名奸细,其他大臣也派来了几位,但是这一年中,王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来历不详的或者有问题的丫鬟和小厮,都被王妃找借口把他们赶出了王府。”   “哦?”祁禹嘴角有些玩味的勾起,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的落雪。   他顿了一会儿,才问:“府里的下人们对恣柔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管家斟酌了下,决定实话实说,“大家应该是心疼王妃……”   祁禹转身,好笑的道:“原来一个个是在为王妃打抱不平?”   他这次回来发现府里的气氛确实变了,以前在宫里时,伺候他的人个个小心谨慎,他的院子永远都是沉寂冰冷的,这次回府,下人们做事虽然还是周到小心,神情却泰然安宁,好像知道只要不做错事就不会被罚一样。   南吉实在忍不住了,打抱不平道:“王爷,王妃那么好的人,您怎么能那般对她,现在王妃都成了京城里的笑话了。”   祁禹听到最后一句皱了皱眉。   他未料到嫁给他的会是安婳,他以为是安瑶。   以前,他曾经见过安瑶几次,安瑶刁蛮刻薄,在卫贵妃面前阿谀奉承,在丫鬟面前嚣张跋扈,令他十分厌恶,偏偏卫贵妃下旨让他娶安瑶,有父皇在,他违背不得,只得娶了。   不过也无所谓,就是在府里多养个人罢了。   所以,他根本不会考虑把恣柔带回来,会不会损害安瑶的颜面,只是……未料会出现安婳这个变故。   祁禹搜了搜眉心,看了南吉一眼,“你怎么知道王妃人好?”   南吉立刻开口道:“前段时间,府里的小红爹爹生病,她心绪不宁打翻了王妃的茶杯,王妃不但没有怪罪,问明原因后,还给她爹找了大夫诊治,另外还给了她一些银两给她爹爹补身子。”   “还有呢?”祁禹挑挑眉。   南吉抿了抿唇,“王妃见奴婢弟弟被姑父打 ,便允奴婢把弟弟带进王府,还给弟弟找了书院读书……”   祁禹轻笑,“原来是得了好处。”   南吉急道:“奴婢对王妃好,不是因为得了她的好处,而是因为她的细心与关怀,她若只想收买奴婢,给奴婢钱就好,何必多做那么些事。”   外面的人都怕祁禹,可他们这些在他身边呆久了的不怕,他们知道祁禹面冷心善,所以在他面前敢直言不讳。   管家附和的点了点头,“王妃仁慈,治府有道,府中上下对王妃都十分爱戴。   祁禹有些头疼,一年没回来,王府的下人们怎么好像都他的王妃被收买了。 第25章   安将军此次依旧军功显著,得了皇上赏赐,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开心,因为他一回到京城就听说了嫁错女儿的事。   自己家的事却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他怎么能不气!   他怒将朱香蓉训斥了一顿,愁的一夜未睡,第二日一大早就怒气冲冲的来了禹王府。   安婳正在梳妆,她想回安府看望一年未见的安将军,刚抹了唇脂就听小厮来报,安将军来了。   安婳一喜,立刻放下唇脂盒,迫不及待的提裙往外飞奔,冬梨连忙拿了件斗篷跟上去,“小姐,外面冷,把斗篷披上。”   安婳边微抬着脖子让冬梨给她系绳结,边匆匆走着,像一只欢快的小蝴蝶,刚过拐角就看到安将军迎面而来,经历了一年的风霜战场,安将军除了面部粗糙了一些,人更精神了。   安婳见爹爹一切安好,心里开心,甜笑着迎了上去。   “爹爹!”   安将军看着失了稳重的女儿,无奈的摇了摇头,“都嫁做人妇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安将军说是训斥,声音里却满是疼爱,他说罢又想起了安婳嫁错的事,不由皱起眉头,但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他便抿唇跟着安婳往里走。   一进屋门,冬桃便笑盈盈的端了茶来,然后贴心的关上了房门,守在不远处。   安将军无心喝茶,急道:“婳婳,这门亲事你若是不愿意,就跟我回去。”   安婳忍不住笑了,亲自给安将军倒了一杯温茶,柔声道:“爹爹,我已嫁了一年了。”   安将军萎靡了一瞬,他也明白木已成舟,成婚这么久了,岂能说退就退,更何况还是和皇子结亲。   他一拍大腿,怒道:“好好的,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你跟爹爹说,这真的是如你姨娘说的那般,只是阴差阳错么?”   安婳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听说成婚第二日,姨娘就给了送嫁的队伍一笔钱,把他们潜出了京城。”   她没有说卫贵妃也牵扯其中,安将军一直守家卫国,心思耿直,不喜官场上的拉帮结党,安婳也不想他参与到这些弯弯绕绕之中,而且他性格冲动,必会与卫贵妃反目,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但朱香蓉做过的事,她没有必要隐瞒,安将军是她的爹爹,她受了委屈,没必要藏着掖着,让爹爹给她做主,理所应当。   安将军自是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气,知道她定不会骗自己,当即气狠了,忍不住骂道:“这个臭婆娘,我以为她性格懦弱胆小,就爱贪点小便宜,没想到她竟然敢做出这种事,她当年能装作你娘的样子骗我,我就该知道她阴险狡猾,只是有了瑶儿,她这些年又装的温顺,我便以为她已经改过了,没想到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安将军常跟将士们生活在一起,自是该知道的脏话都知道,但他素来奉行以身作则,从不在儿女面前骂人,但此刻也忍不住了,在娇滴滴的女儿面前骂了起来。   看着这样露出真性情的安将军,安婳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   安将军老脸红了红,收住了话,忍不住叹气,“你这孩子,受了委屈怎么也不知道派个人去边关通知爹爹,白白让那个臭婆娘把此事瞒了我整整一年。”   安婳撒娇,“我不想爹爹你分心。”   “放心,爹爹一定为你做主,等我回去就把朱氏赶出府。”   安将军看着女儿止不住的心疼,卫卿凝在世的时候最疼爱一双儿女,如今他让女儿受了这般委屈,卫卿凝若在天有灵,必定心疼极了。   卫卿凝在世时定下的婚约就这么没了,他越想越气,恨不能立刻回去收拾朱香蓉。   安婳劝道:“爹爹,不用赶出府那么严重,毕竟瑶瑶现在是皇子妃,若把她娘亲赶出府,一来她面色无光,二来对皇家也不好交代。”   朱香蓉如今是皇子妃的娘,公然把她赶出府,丢的就是皇家脸面了。   道理安将军都懂,可就是止不住心头怒火,他眉头紧锁,思索良久,终是长叹一声,道:“那我回府后先把朱氏降为妾室,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看她日后表现。”   安婳这次没有再反对,轻轻点了点头。   安将军声音干涩,“当年若不是有了瑶瑶,哪轮的到朱氏在府里兴风作浪,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啊。”   安婳见安将军又想起往事,莞尔一笑,安慰道:“其实女儿嫁给大殿下还是二殿下并没有什么差别,女儿只想安稳过日子罢了。”   安将军眼中漫上心疼,“你受委屈了。”   安婳知道安将军是心疼他,心里暖洋洋的,“不委屈,嫁给这么俊朗的相公,女儿欢喜着呢。”   “他也就那张脸能看!”安将军嫌弃道,见安婳笑容不似作假,略放心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如实夸起来:“大殿下确实不比二殿下差劲,相反的,在我看来大殿下性情更直率,不像二殿下一天天文绉绉的,让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一年在边关,大殿下和将士们同吃同住,未喊过半句苦,在战场上更是用兵如神,有些兵法用的,就连我这个久上战场的老将都忍不住佩服。”   他虽然心里有气,但对祁禹这个女婿还是很满意的。   “谢谢爹爹夸奖我夫君。”安婳故意笑道。   看女儿这么骄傲的小模样,是对祁禹真的满意,安将军彻底放下了心,但想起恣柔他又忍不住皱眉。   “恣柔救了禹王,他要把她带回府中照顾我没办法阻止,他毕竟是皇子,纳几个妾室也很正常,我作为岳父说不得什么,但他们若是敢欺负你,你定要告诉爹爹。”   安婳尽量让他爹爹宽心,于是娇笑道:“爹爹放心,我自有打算。”   “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安将军笑着摇了摇头。   父女两说了一上午的话,安将军见女儿一切都好,渐渐放下了心,开始畅谈战场上的趣事,安将军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免不了说到祁禹,语气既嫌弃又忍不住赞扬。   安婳一直含笑听着,不时给安将军续茶。   晌午时,管家来请,说祁禹备了酒菜,请安将军和王妃过去用饭。   祁禹早知安将军来了府内,只是他知道安将军与安婳许久未见,必定有话要说,才未来打扰。   安婳和安将军移步正厅,安将军心里有气,见到祁禹,故意摆出官腔,拱手道:“王爷见谅,老夫急着见女儿,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祁禹忙抬起安将军的手:“岳父客气了,你与王妃一载未见,想念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安将军见他态度恭顺,方才满意了些,点了点头,落了坐。   祁禹抬头看了安婳一眼,安婳微微笑了笑,跟着坐下。   用饭时,安将军和祁禹不时说起战事,气氛倒是热闹,祁禹一直恭敬有加,安将军心头渐渐畅快起来。   三人用过饭,管家走了进来,神情犹豫又纠结的躬身道:“门口来了一位蓬头垢面的公子,点名要见王爷,说……说您是辜负了他姐姐的负心汉,要与您决斗,还说见不到您,他就不走了……” 第26章   “哦?”祁禹饶有兴趣的放下筷子,“我怎么不知道我辜负了哪家姑娘?”   “……您要见他么?”管家也愁。   祁禹轻笑,道:“既然他不肯走,我便去会会他好了。”   安将军虎目圆瞪,怒不可遏,“你到底在外面招惹了多少野花!”   祁禹云淡风清的看了安将军一眼,“岳父若是好奇,不如跟我一同出去看看?”   安将军轻哼一声,木着脸站起身。   安婳只好跟了上去,三人走至府门口,放眼望去,只见一名少年胡子拉碴的背着个包袱,坐在王府门口的台阶上,几名侍卫正拿刀围着他,他一点也不惧,悠哉悠哉的在嘴里叼着个野草,一晃一晃的。   待安婳看清少年的面容却觉得有些熟悉,对着他脏兮兮的脸迟疑道:“……小止?”   安止回过头,看到自家姐姐,用鼻孔冷哼了一声,待看到安婳身后的安将军时,全身不由一哆嗦,赶紧站了起来,连忙吐掉嘴里叼着的野草,规规矩矩的站好,窥了窥他爹的脸色,小声喊了一声:“爹……”   安将军看到儿子这幅像个野人一样的打扮,头都疼了,大声怒斥,“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既然回来了不赶紧回家洗尘,来你姐夫这里闹什么!”   祁禹明白过来,示意护卫放下刀剑,“原来是止弟。”   “谁是你弟!”安止怒看祁禹,“原来你就是那个负心汉。”   被叫了负心汉,祁禹也不生气,反而轻笑了一声。   “乱说什么。”安婳掏出帕子,擦了擦安止脏兮兮的脸,“怎么弄成这幅样子的?”   安止挺着脖子不答,他还在为安婳当初逼他外出习武的事生气。   安将军吼道:“说!”   安止缩了缩脖子,老实答道:“我在半路遇到一对逃难的公公和婆婆,实在是可怜,所以我就把银钱都给了他们,谁知没走多远又遇到一个小女孩生了重病,她的父母没钱给她医治,我看我离京城不远了,就把外套也当了……”   安止越说越小声,小心的窥着安将军的面色。   听完前因后果,安将军教训他不是,不教训他也不是,憋了半天,最后只能粗着声音道:“赶紧进去洗干净,丢不丢人。”   “不行!我要先跟这个负心汉比武,比试完了再回家。”安止推开安婳给他擦脸的手,怒气冲冲的道。   “我一进京城就听说他不但成婚当天就丢下我姐一个人,如今还领了个女人回来!不是负心汉是什么!”   “我和王爷的事不用你管。”安婳叹气,她自己对此事毫不在意,为什么身边的人却都在为她打抱不平。   她只想安稳度日,祁禹爱谁,对她来说还不如思考如何挣钱来的重要。   安止轻哼一声,口是心非的道:“我又不是为了你,你过得好不好我才不在乎,我不过是看不惯他的这等负心汉行为 !”   他说完就要抽出剑鞘和祁禹比试。   安将军一看笑了,还行,傻儿子至少没把随身的佩剑也当了。   他还挺知足。   “赶紧跟我进去洗澡,臭死了。”安婳不给安止挣扎的机会,拽住他的耳朵就往屋里拖。   “你放开我!安婳!啊……姐,姐!”   安止被他姐一路扯着耳朵扔到了屋里,然后命令小厮给他洗干净。   小厮们一共换了两次水才算彻底把安止冲洗干净,王管家极有眼力的送来干净的衣衫。   安止再走出来,终于变成了一位白白净净的少年朗,眉舒目眀,清爽利落,看起来极精神,眉眼间长得和安婳有三分相似。   安将军看他终于顺眼了一些,沉声问:“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连你两位姐姐成婚都不肯回来,说是要安心学武吗?”   安止对安婳逼他离家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心里有气,所以阴阳怪气的朝着安婳瞥了一眼,道:“人家又不想看见我,成亲的时候我还去碍眼干嘛?现在回来是因为师傅说他已经把能教给我的,都教给我了,以后自己多多练习即可。”   安将军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好好跟你姐姐说话!”   安止夸张的揉了揉脑袋,没敢再吱声。   安将军瞪了他一眼,又问:“师兄身体怎么样了?”   安将军的这位师兄闲云野鹤惯了,安将军也许久未曾见过他,安止这些年跟着他倒是走了不少地方,只是跟着他的时间长了,心思越发的单纯了。   “师傅身体好的很,他让我告诉您不必担心,他有时间会来看望你的。”   安将军点了点头。   安止朝祁禹挑衅的扬了扬眉,“人人都说你是战神,怎么样?敢不敢跟我比比?”   祁禹微勾唇角,“我为何要跟你比?”   安将军斥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和你姐夫比试什么!不知天高地厚!”   安止不服气,转头瞪向祁禹:“你别瞧不起人,我师父可是归猊真人,你师傅是何人?”   祁禹看了安将军一眼,摸了摸下巴,“我没有师傅。”   “没有师傅?那是谁教的你武功?”安止奇道。   祁禹冷峻的面容露出丝丝笑意:“教我武功的人不让我叫他师傅。”   “这么奇怪……”安止忽然大笑一声:“是不是你的武功太差了,他嫌你丢他的脸!或者他就是个江湖骗子,所以才不想让人知道……”   安将军又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才是江湖骗子!”   “我又没说您,您气什么!”安止叫道。   安将军噎了一下,“……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赶紧跟我回家!”   “不!我跟他比试完再回去!”安止坚持。   祁禹沉吟道个:“既然止弟坚持,那我便陪你比划两下子。”   安止眼睛一亮,直接把剑抽了出来。   安将军眉头一皱,阻止道:“王爷,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不可动武。”   安婳一愣,秀眉蹙起,看向祁禹,“你受伤了?”   祁禹轻轻颔首,“不严重,基本已经好了。”   安将军板着脸,不再像之前那般故作客气,直接道:“不行,若落下病根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安止瘪着嘴,把剑放回了剑鞘里,“我可不欺负人,等你好了再说吧。”   祁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对上安婳清澈的水眸时,他轻轻颔首,“那便算了。”   安将军点了点头,对安止道:“赶紧跟我回去!”   “我不走,我们都走了,负心汉和那个叫恣柔的欺负我姐怎么办?”   祁禹问:“那止弟想怎么办?”   安止摸着下巴想了想,“我要住下来,等你伤好了再和我比试。”   祁禹唇角微勾,“可以,我让丫鬟给你收拾间屋子。”   安止轻哼一声,“不用,我住我姐那里就行了。”   “胡闹!跟我回去。”安将军怒道。   安婳低头思衬片刻,安止留下她这儿,总比跟在朱香蓉身边更让人放心一些,于是她出声道:“爹爹,就让小止留在我这儿吧,我好久没见他了,有些想他。”   安止嗤了一声,小声嘀咕,“你才不会想我呢。”   女儿一求情,安将军就心软了,他皱眉想了想,这几年安止一直在和安婳置气,借这个机会让他们姐弟多相处一下也是好事。   他无奈的摆了摆手,随他们去了。   安婳笑了笑,转头对祁禹道:“就让小止住在我院子里的偏房吧。”   “好。”祁禹点头。   安婳浅笑,“多谢王爷。” 第27章   隔日,安将军把朱香蓉降为了妾室的消息就传了来,虽然侧室和妾实际上差不多,但说出去的时候,侧室到底能更好听一些。   堂堂二皇子妃的娘成了妾室,立刻传遍了京城,安瑶接到消息后,回府闹了几回,可这次安将军态度坚决,没有动摇。   安止回安府给朱香蓉请安,正好碰上,朱香蓉哭着大喊自己是冤枉的,央求着安止给她求情,安瑶也是哭闹不止。   安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朱香蓉和安瑶哭的可怜就照做了,安将军一听反而更气了,大发了一通脾气,连安止一起骂了一顿。   安止摸摸鼻子,垂头丧气的回了王府。   安婳正坐在暖炕上给安止补衣服,安止别别扭扭的在她身边坐下。   安婳看他灰头土脸的模样,放下手里的针线,问:“怎么啦?”   安止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安婳听完没什么反应,低头喝茶。   安止看到她这样,忍不住有些疑惑,问:“你怎么都不惊讶?”   安婳垂着眼眸,淡淡道:“爹爹之前来的时候跟我说过此事。”   “你不反对?”   “我为什么要反对?”安婳看了他一眼。   “朱姨娘虽然不是我们的亲娘,但毕竟照顾我们这么多年,于我们有养育之恩,你帮着劝说两句啊。”   见安婳不答,他继续嘀咕道:“爹爹现在就这么降了姨娘的位份,实在是过分,也不知她是犯了什么错,让爹爹发这么大的火。”   安婳嘴角扬起微冷的弧度,露出一抹讥讽笑意,并不搭话。   安止抬头撞见她眸中的冷然,不禁一愣,皱了皱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惊道:“……难道姨娘和你嫁错的事情有关?”   安婳微微怔了下,倒是没想到安止会想到这一点,不由笑了笑,看来安止真的是长大了,虽然心思单纯,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她再次确定当初把安止送出去学武是对的,若是留在朱香蓉身边教导,还不知会把安止养成什么样的一个纨绔。   安止皱着眉头,似乎很挣扎:“不会的,姨娘对我们挺好的啊。”   安婳看着弟弟纠结的模样,轻笑一声,放下茶杯:“你既然怀疑,就帮姐姐查清楚此事。”   她想让安止亲自去挖掘真相,而不是由她告诉他,安止纯良耿直,却缺少磨练,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信任着朱香蓉。   现在是时候让他认清朱香蓉的真面目了,她已经嫁人,无法在安家护着他,以后只能靠他自己了。   “好!那我就去查清楚,不过……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自己好奇。”   安婳笑笑,也不戳穿他。   冬梨走进来提醒,“小姐,该梳洗装扮了。“安止看了看天,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眼看着就要黑了,不由问道:“这么晚了去哪?”   安婳走到梳妆镜前坐好,“进宫,今晚皇上为将领们接风洗尘,我要陪王爷前去,爹爹今晚也会去,可以带亲眷,你跟我一起入宫。”   安止立刻摇头,刚被安将军斥责完,他才不想凑过去自讨没趣。   安止久不在京城,正该借此机会露一露脸,不过安婳也知道,若她劝,他一定不会听的。   安婳想了想,从铜镜里看了安止一眼,装作满是愁绪的悠悠叹了一口气,哀怨道:“王爷领着恣柔进门的事早已传开,今晚一定有很多人等着看我笑话……”   安止立刻气鼓了一张脸,如果不是祁禹伤还没有好,他恨不能现在就去找他比试。   “我现在就去换衣服,进宫!”安止毫不犹豫道。   他倒要看看,有他在,谁敢笑话他姐!   安止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安婳微微勾起唇角,含笑看了一眼,然后把面脂抹在脸上。   “小公子就是嘴硬,心里是疼小姐的”冬梨忍不住笑了笑,看着镜子里的安婳道:“舅爷给小姐的面脂真好用,小姐的皮肤越来越细滑了。”   安婳看着手里的面脂盒,轻轻点了点头,她本就肤白如脂,用了这面脂后,肤色越发的明亮了,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滑。   冬桃拿了几件宫装走过来,深深嗅了几下,接着冬梨的话道:“舅爷给的香料也香极了,熏的衣服真好闻,小姐,今晚穿哪一件?”   安婳轻轻嗅了嗅,味道清甜不腻,确实极好,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若有所思的低头,直到冬桃再次提醒,才回过神抬头,细细打量冬桃手里的几身裙子,最后选了一件最美、最华贵的宫裙。   冬桃眼睛一喜,笑道:“小姐,你终于肯穿这件了!”   以前安婳总觉得这件宫裙太华丽、太招摇,所以不肯穿。   不过这一次不同,刚刚安婳并未骗安止,宫里确实有一群贵女们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们想看她狼狈,她偏偏要容光焕发、衣着华丽。   而且今夜,她要官家的女眷们牢牢记住她的装扮有多漂亮,那么以后她所卖的东西,她们才能向往。   安婳抚着宫裙,悠然一笑。   宫裙是深红色的,边缘镶嵌着珠宝,花纹是用金丝银线所绣,大朵的牡丹嵌于裙尾,似真花盛开,安婳肤如白玉,穿上后绝艳逼人,让人眼前一亮。   安婳很少打扮的这么隆重,冬桃和冬梨直接看直了眼。   冬桃眨眨眼道:“小姐真好看。”   安婳淡淡笑了笑,抬手在眉间画了一朵艳红莲花,红莲似在眉间开放,衬的脸颊娇艳欲滴,樱唇涂上唇脂变得更加红润,安婳抿了抿唇,整个人像绽放的红莲一样水润明丽。   白嫩的耳唇上挂着石榴红的水滴耳坠,梳了一个高椎髻,最后安婳披上了雪狐斗篷,在手里放了个暖炉。   祁禹和安止已经等在府门口,小厮牵着马匹站在他们身后。   安止眼馋的用眼睛偷瞄祁禹的枣红马坐骑,那可是极为少见的千里良驹,他看了又看,实在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   祁禹淡淡看了他一眼,“想要?”   安止想点头,可一想到这是对不起他姐的负心汉,立刻收回了目光,心口不一的摇头,“不想要。”   祁禹微勾了下唇角,再未多言。   安婳迈着莲步走来,祁禹远远看见,怔住了。   安止看着姐姐娇俏的容颜,不由露出几分骄傲之色,得意洋洋的瞥了眼祁禹,不屑的问:“你那个恣柔有我姐姐一半美吗?”   安止本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祁禹一本正经的淡声道:“没有。” 第28章   三人步入宫门,兹容嬷嬷等在门口处,躬着身子说卫贵妃召见安婳和安止。   祁禹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眼神凉飕飕的扫在兹容嬷嬷的身上,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兹容嬷嬷后背发凉,她听从卫贵妃的吩咐,特意当着着祁禹的面宣安婳和安止去海棠苑,就是想让祁禹明白安婳与卫贵妃的亲近,从而让祁禹厌恶安婳,远离安家人。   安婳面色不变,微微一笑,跟着兹容嬷嬷走,只当不知卫贵妃的算计。   安止踏进门就朝卫贵妃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句,“姨母!”   卫贵妃面露慈笑,“可算是回来了,真是想死姨母了。”   安瑶坐在卫贵妃的下首,看到安止不冷不热的笑了下。   她与安止关系并不亲近,小时候总认为母亲待安止比她好,所以妒忌,长大后明白了母亲究竟是对谁好,却也亲近不起来了。   安止则开心的叫了句:“二姐,你也在这儿。”   安婳走的慢,在安止身后走了进来,红白相应的衣裙,面若桃李的娇容,美的令人惊艳。   卫贵妃不由笑道:“婳婳真像画里的俏仙女。”   安瑶看着安婳的衣着装扮不由恨得牙痒,她还从未穿过这么华丽的衣服,如此漂亮的宫裙若穿在她身上必然也是好看的!   安婳笑着给卫贵妃请安,只当没看见安瑶眼里的妒忌。   安止刚回来,卫贵妃嘘寒问暖的说了许久话。   安瑶一直阴沉着一张脸,朱香蓉刚被撤了位份,她今日本是来求卫贵妃做主的,结果卫贵妃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说管不了安将军的家里事。   安瑶不甘心,却不敢惹怒卫贵妃,她心里憋闷,看安婳、安止姐弟就越发的不顺眼了。   卫贵妃该关心的话都说完了,看天色不早了,方柔声道:“宴会快开始了,姐夫应该已经到了,小止你快过去吧,别让姐夫等急了。”   安止应了声站了起来,卫贵妃又对安瑶道:“你也快去吧。”   安瑶恭敬的点了点头,眼神转到安婳身上,“姐姐也和我们一起走吧,禹王不见你,估计也着急了。”   她声音一顿,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捂住嘴巴惊呼一声:“禹王不会把那个叫恣、恣什么的女人也领进宫了吧?那他应该没时间惦记姐姐了,姐姐还是晚点过去,免的看了心烦。”   她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妒忌,本来皇上迟迟不肯封祁禹为王爷,大家都推测皇上会越过祁禹先立祁叹为王爷,她也默默等着身份比安婳高的那一天,结果祁禹竟然立下军功!   如今祁禹还是成了皇子中第一个封王的,这次宴会的主角说到底就是祁禹和安将军。   看着安婳风光,她作为陪客,心里自是不忿,酸涩难忍。   最重要的是,本来因为错嫁的事,大家都说安婳命不好,是个没福气的,但此次祁禹立功,大家的话又变了,都说安婳命好,给祁禹带来了福气,是个天生有福气的。   安婳有福气,那她呢?难道是她把祁叹带衰了不成?   安瑶越想越气,不过万幸的是,祁禹带回了一个恣柔,这桩风流韵事早已成为了后宅女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让安瑶的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   安瑶含笑看向安婳,期待从她的脸上看到愤怒、委屈、怨恨的神情,这样才能平息她心里的妒火。   可惜她没能如愿,安婳依旧沉静恬然,好像安瑶说的一切跟她无关似的,只淡淡道:“恣柔尚且无名无分,入不了宫。”   安瑶话里的冷嘲热讽再明显不过,安止听到她这么说忍不住生气,别人还没说什么呢,自家姐妹倒是先讽刺上了。   他张嘴想反驳,安婳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安瑶看着他们姐弟情深的模样,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想必用不了几天就有名分了。”   安婳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急不缓的轻笑道:“只要我安守本份,不管王爷领多少人进门,也只有我一位正妃,就不劳妹妹为我担心了。”   安瑶蓦然想起她娘,安婳是在指她娘不安守本份,所以被撤了侧室之位。   她脸上的笑容完全绷不住了,然而安婳脸上的笑容不减,继续道:“妹妹也一样,说多错多,不如少说,免得祸从口出。”   安瑶全身一凛,想起自己之前因为口舌之快被卫贵妃责罚的事,不由心有戚戚的看了卫贵妃一眼。   “以后说话顾着点自己的身份,那么个普通民女也值得你关注?”卫贵妃淡淡看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婳婳留下,你先走吧。”   安瑶在卫贵妃面前不敢放肆,忙敛了神情,只是神情忍不住的怨恨。   卫贵妃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今日皇上设宴,是喜事,你别哭丧着一张脸,扫了皇上的兴致,给叹儿丢人。”   安瑶面色一僵,忙挤出一丝笑容,“是,母妃。   待安瑶和安止走了,屋内只剩下卫贵妃和安婳,卫贵妃叹气道:“你们姐弟三人,只有你性格最是稳重。”   安婳露出一抹浅笑,并未搭话。   卫贵妃问:“姐夫身体还好么?”   卫香凝虽然过世了,但这些年卫贵妃为了显得亲切,还是一直称呼安将军为‘姐夫’。   “父亲身体康健,多谢姨母关心。”   “姐姐不在了,姐夫府上只有朱香蓉一个伺候,本宫实在是不放心。”卫贵妃继续道:“安瑶一早就来跟我哭诉她娘的事,本宫没搭理她,姐夫向来刚直不阿,把朱氏降为妾室必定是有原因。”   她声音顿了一下,看着安婳柔声问:“婳婳,姐夫可是因为你错嫁的事才惩治她?”   安婳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委屈。   “这么恶毒的毒妇,只是降为妾室真是便宜她了。”   卫贵妃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挂了笑。   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看来安婳和安将军都没有怀疑到她头上,她终于放下心来。   卫贵妃眸色深了深,想要祁叹登上那至尊之位,她还不能失去安将军的支持。   卫贵妃又关心的问:“恣柔是怎么回事?”   安婳故意皱眉,露出一抹愁绪,夹杂着妒恨,瘪着嘴道:“她是王爷的救命恩人,仗着有恩于王爷,到府中养伤,王爷不但当众把她领回府,还说以后要给她一个名分。”   卫贵妃怒道:“你们才成婚一年,祁禹怎能如此欺负你,真是欺人太甚!姨母为你做主!”   她话锋一转,眉宇间流露出一抹忧愁,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他毕竟是大皇子,本宫还不能奈他何,若是叹儿日后能……就好了,那时本宫就能替你做主,把祁禹交给你处置了。”   她没有说那几个字,毕竟皇上尚且康健,说皇位继承的事是大逆不道的。   但两人都清楚她指的是什么,安婳从善如流的点头配合,轻轻啜泣道:“如果表哥能做皇上,我第一个就杀了那个小贱人,然后让祁禹给我当牛做马,方解心头之恨。”   她把卫贵妃没有说的话说了出来,也不怕隔墙有耳,实在莽撞又无知,可卫贵妃满意极了,越是愚蠢越是容易掌握。 第29章   确定安婳对祁禹心怀怨恨,又满心的依赖自己后,卫贵妃终于满意的笑了。   安婳到宴会的时候,众大臣基本已经到齐,且都带了家眷,这次宴会盛大,足见皇上对将领们的重视。   安止坐在安将军下首,安瑶和祁叹坐在一起,三皇子祁航也在,身子单薄,不时低咳两声。   安婳一走进去,众人的视线立刻扫了过来,室内灯光璀璨,映照着安婳身上的雪缎如明珠般熠熠生辉,裙摆缀着无数细碎珍珠,一张白嫩的小脸比她身上的珠宝还要吸引人,流光溢彩,华丽贵气,真真的天香国色。   安婳打扮的如此耀眼,再次提醒大家,她的相公和父亲是这次宴会被嘉奖的主角,等着笑话她的贵女们不由有些气馁,后院那点事在富贵权利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她们垂下了眸子,又忍不住有些羡慕,如果她们也能如安婳打扮的一般漂亮就好了。   安瑶捏紧了手里的绣帕,恼怒的瞥了眼祁叹痴迷的眼神。   祁叹眼睛直直的看着安婳如花的面容,眸色暗了暗,若安婳是他的娘子,他必定宠她爱她,对她关怀备至,而不是祁禹那般三心二意、冷若冰霜。   只有他才是最在意她的人。   祁叹垂下了眼帘,掩住眼里的情绪,这不是他可以看安婳的场合,他已经没有资格把视线放肆的落在安婳的身上他根本没注意到身边的安瑶妒忌到扭曲的脸。   给父亲行过礼后,安婳走到祁禹身旁落座。   在场的男人们无不羡慕的看向祁禹,能阴差阳错的娶到这样的美人做娘子,运气真是好。   可祁禹却只顾低头喝酒,对安婳的到来无动于衷,连眼睛都没抬一下,男人们不由暗暗摇了摇头,真是不解风情。   王梅偷偷拽了拽李文儿的衣袖,看着祁禹的方向,小声问:“难道他便是大皇子?怎么……与传闻中不一样?”   从祁禹落座后,贵女们就一直忍不住偷偷地看他,她们从不知京城里还有这样一位翩翩公子,那俊朗的眉眼,即使是家教森严的她们,也忍不住不顾礼数的看了又看,在绣帕后偷偷红了脸。   大家纷纷在心里暗自猜测他的身份,特别是还未出阁的姑娘们,心里小鹿乱撞。   直到安婳在他身边坐下,大家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他竟是大皇子……他怎么会是大皇子?   祁禹以前声名不显,被传作恶兽,他又从不参加宫中宴会,所以贵女们以前从未见过他,只以为他长得凶悍无比,可安婳身旁的这位公子,怎么看他都是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实在是不像‘恶兽’。   安婳朝他走去的时候,贵女们心里还在暗暗期盼,直到安婳在他身边落座,她们才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大皇子。   坐在安婳身边的,除了她的夫君,不可能是其他男人,如玉公子已经有了娘子,霎时芳心碎了一地。   李文儿脸色难看的厉害,她和其他贵女一样未见过祁禹,传闻他蛮横粗鲁,她以为他必是长相恐怖,一想到安婳一辈子都会睡在这样的人身边,她的心里便畅快极了,她怎么也没料到祁禹会是如此仙人之姿!   祁禹领兵回城那日,几乎绕了半个京城,俊美之名早已传开,今日看到他真人,果然名不虚传,竟比祁叹还要俊美,本来幸灾乐祸的贵女们都忍不住羡慕起安婳。   李文儿努力咽下喉间的酸涩,声音平淡的回答王梅:“应该是。”   王梅失落的垂了眉,眼神却忍不住往祁禹那里瞟去,只见他举止文雅,处处透着贵气,根本不是什么恶兽。   转头看到安婳如花的容貌,不由失落的低下了头,她自知是比不上安婳的,她也忍不住觉得,只有安婳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祁禹。   在场的人中,还有很多人同王梅一样,在偷偷的打量着祁禹和安婳,安婳是贵女间出名的美人,祁禹又是这般容貌,两人如一幅绝美画卷一般,吸引着大家的视线。   安婳垂着眼帘一声不响的坐在祁禹身旁,她突然感觉有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其他人都是偷偷的打量,只有这个人肆无忌弹的紧紧盯着她。   她微不可查的皱起眉,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坐着一名年轻男子,剑眉星目,满眼邪气,见安婳朝他看去,不但不移来视线,反而挑眉幽幽一笑,向安婳抬了抬酒杯,然后放到唇边微微抿了一口,喝酒的时候视线还一直灼热的落在安婳的身上。   他的视线让安婳觉得如被毒蛇盯上,身体不由变得紧绷。   “怎么了?”祁禹突然出声,只是视线仍然看着前方,若不是这附近只有安婳一人,她只会当祁禹在与其他人说话。   “他是谁?”安婳秀眉微蹙。   祁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宋懿,巡防营的统帅。”   ……原来是他,这就难怪了。   安婳倒是没想到宋懿会这么年轻。   宋懿的父兄都是武将,个个正直不阿,可惜当年宋老将军在战场上指挥失误,一门五将,全都战死沙场,独留下小儿子宋懿,宋老将军犯了大错,幸好皇上开恩,念宋氏满门忠烈,没有降罪于宋懿,宋懿与他的父兄不同,他阴险狡诈,处事圆滑,自从当了巡防营统帅手段残忍,令人闻风丧胆。   宋懿端了一杯酒走了过来,他邪邪一笑,眼睛细长,眼角上调,朝安婳和祁禹拱了拱手,“臣特来多谢王妃,臣家小竹出生那日,多亏王妃破费,为其鸣爆竹祝贺,臣还一直没有机会向王妃道谢,今日终于得见真容。”   他道谢时,故意拉长了音调,声音玩味,语气调慨。   “……小竹?”祁禹眉毛微扬,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竹是臣的长子,因王妃派人在臣府邸燃放爆竹那日,我儿似乎很喜欢,跟着哭嚎了一天,所以臣便给他起名宋竹,铭记王妃恩典。”   “宋大人客气。”安婳盈然一笑,好像宋懿不是在讽刺,而是真的在感谢她一样。   宋懿抬头,两人视线相交,宋懿舔了舔下唇,眼中的玩味更盛。   “皇上驾到。”   “臣告退。”宋懿嘴角微挑,看了安婳一眼,然后退回自己的座位。   众人忙起身行礼。   景韵帝走到龙椅上坐下,神态祥和的摆手让大家坐下,卫贵妃坐在他身侧。   祁禹和安婳,一个闭月羞花一个面如冠玉,坐在一起仿佛一对金童玉女,景韵帝不由多看了两眼,安婳自小就知书识理,他对这个儿媳妇是极满意的,可没想到安婳却错嫁给了祁禹。   想到祁禹,景韵帝眯了眯眼,最后默叹一声,可惜了。   景韵帝转头看向另一桌的祁叹和安瑶,他眉头皱得更紧,这个庶女嫁给祁禹他没意见,也懒得管,可她嫁给了祁叹……景韵帝眸色一沉。   他知道安家女儿错嫁的时候木已成舟,无可挽回,为了皇家颜面,只能将错就错,不能声张。   但绝不能让这样的女子做二皇子妃,他眸色微闪,如卫贵妃所说,只能待以后再想办法撤了她的正室之位了。   卫贵妃和景韵帝一样把视线落在了祁禹和安婳身上。   只见安婳与祁禹目不斜视,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一左一右坐着,似是连衣角也不想碰到,明显的感情不和,她脸上的笑意更浓,虽然祁禹立功这件事出现了小小的偏差,但一切还在她的掌握之中。   卫贵妃转头看到贵女们连连偷看祁禹,露出惊艳目光,不由眼睫轻扫,面上笑容不变,涂着丹蔻的手指却忍不住狠狠的戳着手心,她这些年苦心经营的祁禹‘恶兽’形象就这么毁于一旦!   以前这种场合,女眷们都在偷看祁叹,今天视线却全落在祁禹身上,祁禹长得像阮皇后,而祁叹长得像她,祁叹的样貌不如祁禹,就像她不如阮皇后一样,她当然不甘心。   不过没关系,祁禹长的再好又如何?男人最重要的还是权力、地位。   而这些都会是属于她的儿子祁叹的。   卫贵妃笑了,笑的温柔慈祥,一如往常。   众人心思各异间,景韵帝先是表彰了此次出兵的将领,又正式册封祁禹为王爷,然后大家才举杯。   酒过三巡,不管是否出于真心,众人都笑容满面的连连夸赞祁禹和安将军,景韵帝一直含笑听着,只是未多看祁禹一眼。   他举杯对安将军道:“安将军赤胆忠心,有你镇守边关,朕心甚安。”   安将军起身:“臣惭愧,此次战胜,多亏禹王几次献计,并且禹王勇猛,让将士们看到了皇家威仪,给了将士信心,才能一往无前,士气大增,禹王才是此次取胜的关键。”   景韵帝笑容敛去,淡淡道:“将军莫要自谦,禹王年少无知,不过是仰仗将军的提点罢了。”   简单的几句话就把祁禹出生入死的功绩都抹杀了。   安将军眉头蹙起,不太认同景韵帝的话,在战场上祁禹提出的很多的独到见解,连他都不得不佩服,怎么能说是沾了他的光呢?   可他作为臣子不能当众反驳皇上,不由有些呐呐的。   在场的许多将领都是跟着祁禹出生入死过的,见识过祁禹真本领的,不由有些不服气。   祁禹神色未变,只是嘴角牵起了微微嘲讽的弧度,若不是安婳离得近,恐怕也发现不了景韵帝意兴阑珊的结束了话题,道:“此次征战大家辛苦了,朕特地让人准备了冰嬉。”   从宴会的台阁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结了冰的湖面,周围挂满了灯笼,烛光通明,冰上泛着银光。   丝竹管弦之声飞扬而起,寒夜里,衣着轻薄的舞姬翩翩入场,身姿轻盈飘逸,灵活滑走,大家看的惊呼不已,连连赞好。   殿里的女眷不少,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胜景,不禁看得如痴如醉。   皇上露出一丝慈爱笑容,“你们年轻人喜欢,便出去看吧。”   男人们饮酒,女眷们早就无趣了,得了皇上的旨意,互相看了看,都站起身,谢过皇上走了出去。   女眷们纷纷离开,安婳便也起身跟了出去,安止不喜应酬又爱热闹,也跟着他姐跑出去看冰嬉。   卫贵妃留在殿内,安婳作为女眷里身份最高的,自然站在女眷的最前面。   舞姬姿势优美,如冰雪中的仙子,动如游龙,在冰上翩翩起舞。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只有李文儿低着头,眼眸隐在阴影里,若有人看见她的面容,必会发现她此时脸上全是扭曲的妒忌。   李文儿轻咬下唇,凭什么安婳能站在最前,她却要站在安婳身后,甚至还在安瑶之后。   安婳是将军之女,她是右相之女,安婳是二皇子的表妹,她是三皇子的表妹,她和安婳的出身明明旗鼓相当,凭什么安婳嫁的比她好?   太多的不甘心在心里激荡,她回头轻轻看了眼殿内的三皇子,三皇子正用手帕掩唇低咳着,脸色病态苍白,她眼里流露出厌恶,可惜她这个表哥长得普通,还是个病秧子,她绝不要嫁给这样的男人。   她转头,视线落在殿内的祁叹身上,又回头看了眼她身前的安瑶,安瑶资质平庸,一点儿也配不上祁叹。   李文儿的眼神越发的幽深,也许她还有机会,一无是处的安瑶凭什么坐在祁叹身侧,该坐在那里的是她才对。   只要,她能让安瑶当众出丑,那么大家就会意识到,安瑶根本配不上祁叹,到时卫贵妃自然会给祁叹再选一位配得上他的皇子妃。   李文儿不自觉心情愉悦的弯了弯嘴角,然后不动声色的上前两步,趁着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冰嬉上,一把推向了安瑶。   安瑶一个踉跄向前扑去,安婳听到惊呼,反应极快的拽住安瑶,李文儿却因为推人时用力过猛,一个踉跄跌到湖面上,她跌落的地方是个冰窟,直接落在了湖里。   女眷们霎时惊呼起来,安止立刻跳到水中救人。   景韵帝听到吵闹声,领着众人走了出来,寒水刺骨,等安止把李文儿救上来,李文儿已经冻的脸色发青,昏死过去。   安止冻的瑟瑟发抖,安婳心疼的连忙把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了他身上。   景韵帝命人把李文儿送去诊治,右相连忙跟了上去,三皇子也跟了过去。   大家这才恍然想起李文儿是祁航的表妹,按理说三皇子有右相这位舅舅在,应该可以在朝堂上争得一席之地,奈何他是个病秧子,李汉儒和他并不亲近,大家渐渐都快忘了他们还是姻亲。   景韵帝把视线挪到安止身上,问:“你是安将家的公子?”   安止跪下,虽然冷的发抖,却精神奕奕的给皇上行了个礼。   “年少有为,不错。”景韵帝满意的摸了摸胡子,笑道:“听说你这些年一直在外习武,学的如何?“安止挠挠头,“学的挺好的。”   一点不自谦的话听得景韵帝和卫贵妃忍不住笑了两声,安将军拱手道:“犬子不过略通皮毛而已,陛下,您别听他瞎说。”   景韵帝道:“是不是真有本事,比划两下就知道了。”   安止正想动一动,暖和一下冻僵的身子,于是一点也不怯场的站起来,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耍了一套拳法,刚柔并济,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安婳欣慰的笑了笑,却忍不住冷的哆嗦一下,她向来怕冷,如今没了斗篷,更是冷得难以忍受,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刚抬手,一件黑色云纹斗篷便披在了她身上,还带着余温,安婳抬头,便看到祁禹冷硬的侧脸。   她心跳顿了一下,手捏着斗篷前襟的狐毛,低声道了声谢。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安止身上,没人注意到这小小的插曲。   安止展示完拳法,朝祁禹扬了扬下巴,挑衅的看了他一眼。   祁禹只当没看见,仍旧面无表情。   景韵帝忍不住夸道:“虎父无犬子,不错。”   安止拳法耍的虎虎生威,看来这些年确实进步了不少,安将军满意的笑了笑,谦虚了几句。   景韵帝突然道:“禁卫军正缺个副统领,就安止吧。”   安将军愣了愣,安止也呆了一下。   安将军蹙眉道:“犬儿年幼……”   景韵帝打断他,“无妨,英雄出少年。”   “是。”安将军纠结片刻,跪下谢恩,安止也忙跟着跪下来。   大家不禁暗暗咂舌,外面的军权大半握在安将军的手里,如今皇上又把安止安排进禁卫军,皇上还真是信任安家,把这兵权都交到了他家手里。   众人看了眼安婳和安瑶,又觉得这很正常,两个女儿都是王妃,他安将军还能造反不成?更何况安将军自小就是皇上的伴读,皇上一直对他信任有加。   不过……众人的视线在祁禹和祁叹中间来回看了看,安将军站在哪个女婿那一边还未可知。   李文儿的事并未打扰到大家的兴致,众人回到宴会,继续畅饮,景韵帝直喝的神智不清,才让卫贵妃给扶了回去。   皇上走了,大家都放松下来,宴会气氛更浓。   这时一位喝的面红耳赤武将,摇摇晃晃的走到祁禹面前,口齿不清的道:“王爷有勇有谋,下、下官佩服,敬您、您一杯……”   此人面容黝黑,身材高壮,名唤李廉汉,打仗时凶猛无畏,是朝中一员猛将,但他最喜欢喝酒,因为嗜酒已经惹了几次事。   众人都停了手中的杯盏,偷偷看向祁禹,要知道,这些年,还没有人敢给祁禹敬酒。   祁禹抬眸淡淡的看了李廉汉一眼,面容不辨喜怒。   然后在众人的瞩目下抬起了酒杯喝了一口,他虽然在军营待了一年,但举手投足不似乎武将那般粗旷,反而优雅从容。   大家见祁禹虽然冷淡,却把酒喝了,都有了勇气,纷纷凑上前给祁禹敬酒。   祁禹这一年的功绩有目共睹,他不再是那个无权无势的大皇子了。   官员们敬一杯,祁禹便喝一杯,他的眉宇间自一股冷峻,却并不凌厉。   李廉汉敬完了酒也不走,就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看大家敬酒,浑浊的眼睛半阖着,似是就要睡着了。   他忽而眼睛一亮,踉跄着走至安婳面前,满身酒气的嘀咕道:“哪里来的小娘子,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   他说着就抬手要摸安婳粉嫩的脸颊。   变故突生,安婳心神一震,只来得及睁大了眼眸。   就在李廉汉的手要碰到安婳脸颊的瞬间,一只手骤然捏住了他的手腕。   一声惨叫。   从头到尾,看也未看安婳一眼的祁禹,却及时抓住了李廉汉想触碰她的手。 第30章   众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李廉汉疼的冷汗都流了下来, 不住痛呼求饶。   祁禹松开手, 冷冷看着他, 眼底凝结着寒霜, 眼神如刀,割过李廉汉黝黑的脸上。   安止一下子跳了起来,跑过来就想踹李廉汉一脚,可是李廉汉年长他许多, 算得上他的长辈, 他下不去脚,只能忿忿骂了一句,“你这混蛋,竟然敢轻薄我姐!”   安将军没动, 面色不善的坐在原位,强忍着怒气,李廉汉是李汉儒的堂弟,仗着李汉儒的关系一直行事无忌, 实在是可恶!   祁叹捏着拳头,强忍着怒气,安婳的脸他尚且不曾摸过, 李廉汉竟然还敢妄想!   李廉汉捂着手腕, 醒了几分酒, 他认出了安婳, 却没完全清醒过来, 根本不记得安家嫁错女儿的事,第一反应还把安婳当作祁叹的娘子,毕竟这些年安婳一直是祁叹的未婚妻,他出征前,又亲自去参加过祁叹的婚宴,印象根深蒂固,他口气不清的脱口道:“二、二皇子妃?您怎么坐在禹王旁边了,你不是应该坐在二皇子身边吗?”   满室寂然,静的能听到水滴在地上的声音。   这个李廉汉是不要命了吧!群臣在心里惊呼。   安将军脸色更难看了,忍不住大骂一声:“混账东西!”   安止这次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   李廉汉魁梧的身体一下子跌倒在地,再次惨叫一声。   禁忌的话题,就这么被李廉汉当众说了出来,大家一时间神色各异,看着安婳的眼神有玩味、有冷嘲、也有担心……   安婳垂眸,一言未发,她没注意到大家的目光,刚才差点被李廉汉当众轻薄的恐惧还没过去。   看着安婳微颤的肩膀,祁禹眸中冷光闪过,眼底窜起怒火,负手而立,寒声道:“来人,李大人喝醉了,用冷水把他泼醒。”   一盆冷水毫不留情的浇在了李廉汉的头上。   脸也冻得白了下来,瑟瑟发着抖,在地上翻滚着喊冷。   祁禹骤然抽出佩剑,抵在李廉汉的颈侧,冷声问:“这次醒了么?”   众人心里一凜,倒抽一口凉气。   禹王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恶兽,即便是招惹了不受他待见的王妃也不行。   李廉汉煞时酒醒,颤巍巍的躲着剑刃,爬起来求饶,“臣喝醉了,眼花……眼花了……”   他抬头看了安婳一眼,“安小姐……王妃,对不起,臣糊涂!”他说着重重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祁禹的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冷漠又冰冷,看李廉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在阳光下暴晒的鱼,离死不远了!   李廉汉的同僚们起身,小心翼翼为他求情。   祁禹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眼眸漆黑如墨,泛着森森寒光,比他手里的剑还要冷,求情的人只好讪讪地闭了嘴,他们可不想为了李廉汉把命搭上。   本想看笑话的贵女们碰触到祁禹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连忙眼观鼻鼻观心。   她们如今相信祁禹是恶兽了。   正在众人为李廉汉捏一把汗,心他要血溅当场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的禹王妃动了。   只见她伸出白嫩的手指,轻轻拽了拽禹王的衣袖。   众人又惊又奇,不知她此举是何意。   这时大家发现禹王眉头微松,脸上的寒意也散去了一些,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瘆人了。   祁禹眸色深了又深,骤然收回佩剑,坐了回去,面色平淡的指了指不远处堆放的酒坛,声音毫无起伏的道:“既然李大人这么喜欢喝酒,本王就把这十坛酒赏给李大人。”   众人一愣,不但没罚?还给了赏赐?   禹王这是突然被附身了么?   正当李廉汉心里一喜,想要谢恩的时候。   祁禹又淡淡的添了一句,“宴会散场前喝完,不喝完不许离开。”   十坛酒下肚,光茅厕就够李廉汉跑的了。   啧!众大臣忍不住撇嘴,不许离开,不就是不让人上茅房吗?这谁受得了?   他们以前怎么没发现禹王这么损呢?   安止忍不住偷笑,没想到他这姐夫这么有意思,他忽然有些喜欢他了。   李廉汉不敢反抗,只好懦懦的应了下来,若李汉儒在这,也许他的底气还能足一些,如今没了撑腰的,他就怂了,更何况祁禹刚才拿剑对着他的模样早已够他肝胆俱裂,哪还敢反抗。   于是众人吃吃喝喝的时候,李廉汉坐在一旁大口的喝酒,一口一口灌下去,看得人嗓子疼。   皇上不在,宴会什么时候散场自然由两位皇子说了算,可这次,向来不和的两位皇子,很有默契的都没有说散场。   直到李廉汉脸都憋着了,祁禹才终于大发慈悲的放大家走。   醉得人事不知的李廉汉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可才跑了不几步,大家就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李廉汉最后是被人抬回去的,他近期是没脸见人了。   众人捂着鼻子偷看祁禹,这个禹王不但心狠手辣,还阴险狡诈!   不好惹,不好惹。   一名大臣突然发出一声感叹:“王妃可怜呦!”   和这么恐怖的人一起生活,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能不可怜么?   “可怜什么……”他旁边的大臣朝宋懿的方向努了努嘴,“你忘记他那件事了?”   大臣们骤然想起一年前宋懿府上整整燃放了一天一夜的爆竹,顿时通体一寒。   这夫妻俩一样损!   众大臣忐忑的看了祁禹和安婳一眼,连忙散了。   宋懿慢了半步,走至安婳身边的时候,摇了摇头,轻声道:“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安婳抬眸看了他一眼,如花瓣般娇嫩的面容,雪白莹润,眼睫乌黑,水眸绽出潋滟光华。   宋懿眸色一动,勾唇轻笑,幽幽道:“王妃长了一张国色天香的脸,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说完便摇头晃脑的走了,似是喝醉了一般。   安婳收回视线,安静坐着,低眉垂眼,仿佛桃花沾雨。   在祁叹的角度看来,自是娇弱不已,他不由怜惜更甚,攥紧了拳头,眸色阴沉,吩咐身后的近卫,“派人折了李廉汉的手臂。”   近卫有些犹豫,“可是右相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嫁祸给祁禹即可。”祁叹眸色深深,声音低沉。   祁禹是恶兽,就算杀了李廉汉都不会有人怀疑,更何况只是一条手臂。   “是”近卫答道。   祁叹摸着手上的翠玉扳指,眸色沉沉的看着安婳。   婳婳,只有我才是能守护你的人。   ……   安止就要任职禁卫军副统领,安将军自然免不了要叮嘱他一番,所以把他带回安府住一晚。   祁禹和安婳徒步往宫外走,周围漆黑一片,只有昏黄的灯笼发着暖光,一名太监拿着灯笼在前引路。   安婳自小便有些怕黑,不自觉快走了两步,往祁禹身边靠了靠,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   祁禹面无表情的目视着前方,注意到她的动作,不动声色的放慢了脚步。   夜风瑟瑟,有祁禹的斗篷披在身上,安婳并不觉得冷,她看了祁禹一眼,祁禹身上的衣服看着有些单薄,又把斗篷给了她,她不由道:“冷么?”   声音软软糯糯的,祁禹在黑暗里微微勾起嘴角,“不冷。”   马车等在皇宫门口,小太监刚想伸手扶安婳,祁禹已经伸出了手,小太监一怔,连忙退了回去。   安婳看着祁禹的手心,恍惚了一下,祁禹的手心有两道浅浅的疤痕,看起来很新,应该是在战场上伤的。   安婳把手放进他的手心,温暖宽厚,稍触即逝,安婳上了马车,祁禹便收回了手。   两人坐在马车里,里面宽广舒适,坐着一点儿也不拥挤。   马车摇摇晃晃的朝前行驶,祁禹刚刚喝了酒,似乎有几分醉意,神情不似平日里冰冷,进了马车便闭目养神。   安婳抵着车框有些昏昏欲睡。   祁禹静静的睁开眼,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安婳轻阖着眸的时候,从侧面望去,白嫩的脸蛋还略带一点婴儿肥,看起来像一朵含苞的花蕾。   祁禹低声问:“这一年,府中一切可还适应?”   安婳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张开眼,坐正了身子,柔声答:“还好。”   “恣柔……你不必理会,我会让她少在你面前走动。”   安婳轻轻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看起来温柔娴静。   祁禹看了眼她的睫毛,忽然觉得手指有些痒,很想摸一下,他不自觉摩擦了下手指,沉默了一会儿,道:“……今日很漂亮。”   安婳愣了下,今日祁禹从头到尾都未正眼看过去她一眼,她还以为他没注意到她今日的装扮。   她抬起头,撞进了祁禹幽深的双眸,心头一乱,微微垂眸,把额边的碎发挽到耳后,低声道:“谢谢……”   祁禹微微一笑,收回了视线。   “今日为何不让我重罚李廉汉?”   安婳拽他衣角的那一下,是在为李廉汉求情,不让他重罚于李廉汉,祁禹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换了一种处置方法。   “你之前一直被传做恶兽,此次立功正是挽回名声的好时机,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毁了,反正……反正他也没碰到我。”   祁禹想起李廉汉差点碰触到安婳脸颊的手,不由瞳孔一缩,冷光森然。   顿了一下,慢声道:“王妃如此为我着想,我很开心。”   安婳想反驳却不知如何反驳,全然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露出几分娇憨来,脸颊红扑扑的像抹了胭脂。   她不自然的转头掀开车帘,让风吹散脸上的热意,外面夜市未散,偶尔还有些小商贩在摆着摊,路过一家馄饨铺子的时候,她不自觉吞了吞口水,每次入宫赴宴她都是吃不饱的,一阵鲜味传来,安婳的肚子不受控制的叫了一声。   祁禹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眼馄饨摊,“停车。”   小厮应声停下了马车。   安婳脸上热意未散,更红了起来,口是心非的磕绊道:“我、我不饿的。”   祁禹眸中染上笑意,“本王饿了,王妃陪我下去吃点可好?”   安婳红着脸,呐呐的点了点头。   直到坐在馄饨摊前,安婳还有些魂不守舍。   馄饨铺的老板动作极快,馄饨不一会儿就端了上来。   祁禹拿一个勺子递给安婳,“快吃。”   安婳回过神,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馄炖,立刻食欲大增,她迫不及待的用小勺盛起一个馄饨,放到嘴边咬了下去,刚煮熟的馄饨还腾腾冒着热气,安婳的嘴被烫了一下,她忍不住吃痛。   “慢点。”祁禹抬头,忍不住低低的笑了两声,面色变得柔和,眼里盛着细碎的光。   安婳觉得有点丢脸,红着脸低了低头,过了一会儿,再次尝试,这次她用勺子盛起一个,放到嘴边吹了吹,再轻轻咬了一口,尝了尝,薄薄软软,味道鲜美,一点儿也不比宫里的御厨差,也不知是店家手艺高超,还是她饿急了。   安婳忍不住吸一口小馄饨中饱满的汤汁,浓郁鲜香,心里跟着变得热乎乎的,驱散了冷意。   祁禹坐在对面低头吃着,面容沉静,举止从容,好像吃的是什么珍馐美味。   夜市渐渐散了,只有馄饨摊前零星还有几个人,馄饨冒着热气,看起来烟火气十足,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天开始飘落雪花,白白茫茫,晶莹的飘散在空中,像一颗颗晶亮的宝石。   祁禹和安婳回到马车上的时候,两人都吃的饱饱的,心情也明显的变好了,安婳的嘴角更是一直忍不住向上翘起,因为李廉汉带来的那点不快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祁禹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轻笑,“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碗馄饨就能把你哄开心。”   安婳微微鼓着嘴巴,拒绝承认,可是又不能否认她现在的心情确实很好,如果不是祁禹在这儿,她甚至想哼两句小调。   安静的马车内是达达的马蹄声,不时传出两人低喃说话的声音。   此刻若是有人看到马车里的情景必定惊讶不已,刚才在宴会上一句话也不说的两人,出乎大家意料的和谐。   ……   回到王府时,王府内出奇的安静,除了门口的守卫,丫鬟、小厮们不知都去了何处,祁禹和安婳微微皱眉,不由加快了脚步,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干涩声。   管家从院内迎了出来,似是有些匆忙。   祁禹沉声问:“发生了何事?”   管家犹豫片刻,答道:“恣柔姑娘……在处罚南吉。”   祁禹皱起眉头,一言不发的快步往里走,安婳跟在他身后。   一走到缙云小筑,恣柔便跑过来,扑到祁禹的怀里,微微哽咽道:“王爷……”   祁禹全身一僵,推开她,保持了些距离,问:“发生了何事?”   安婳神情一凝,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只见南吉跪在雪地里,紧紧咬着下唇,看到安婳和祁禹眼眶红了红。   元宝站在旁边抹着眼泪,看到安婳时眼睛亮了亮,像是看到了救星。   周围的奴才丫鬟们站了一圈,神情都有些不忿。   祁禹也看向南吉,声音更严肃了一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吉还不待说话,恣柔便抢先娇声道:“王爷,这些奴婢全都看不起我,处处针对我,南吉趁着你不在,更是欺辱于我,我在这王府里如此不受欢迎,不如还是搬出去住……”   祁禹视线扫向众人,下人们立刻把头低了下去,管家上前不卑不亢的道:“奴婢们规规矩矩伺候主子,绝没有不敬之心,还望恣柔姑娘不要误会。”   南吉性格直爽,安婳一直很喜欢她,此时看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走上前握了握南吉的手,南吉不知道在地上跪了多久,手已经冰凉,膝盖想必更不用说了,不急道:“这是跪了过久?怎么冻成这样了?”   管家道:“回王妃,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   安婳手一紧,这冰天雪地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她眸子暗了暗,看来恣柔心性并不如她表现的那般柔弱。   眼看了祁禹的眼中漫起浓浓的不悦,恣柔忙委委屈屈的柔声开口:“我不过是想在府中栽几颗花,这个奴婢便推三阻四的不让我栽,我也是气极了,才罚她在这儿跪着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似是极委屈。   祁禹不置可否,沉声道:“先起来吧,有什么事进屋说。”   冬桃和冬梨忙一左一右把南吉扶了起来,南吉腿上无力差点跌倒,安婳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南吉吸了吸鼻子,微微哽咽道:“谢谢王妃。”   安婳轻轻摇了摇头,把南吉扶进屋后,冬桃眼疾手快的拿了个暖手炉放到南吉手里。   安婳柔声问:“南吉,到底怎么回事?”   恣柔急道:“姐姐,我刚才不是说了一遍了么?我还能骗你和王爷不成?”   安婳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若她不惹事,安婳是愿意跟她和平相处的,但她若是欺负府里的人,安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管的。   恣柔被她看的背脊一凉,不自觉往祁禹身边靠了靠。   屋内温暖,南吉冻得僵硬的四肢渐渐恢复过来,她声音平静的叙述道:“回王妃,恣柔姑娘想把莲池边的梅花换成山茶花,因为梅花当初是您让人栽种的,奴婢便想等您回府再做定夺,可恣柔姑娘一定要今日便把梅花拔了,奴婢不愿,因此才惹得恣柔姑娘不快。”   恣柔眼睛很无辜的眨了眨,烟波流转,娇声道:“原来是姐姐让人栽种的啊,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山茶花更漂亮一些。”   安婳心里嗤笑一声,她岂会不知,就是因为知道,才想借着梅花在府里立威罢了,以前安婳倒是小瞧了她。   当初冬桃提议在空地栽种梅花,安婳便随口允了,其实山茶花她也很喜欢,但恣柔想把她的花换掉,她是决不允许的。   还不待安婳说话,祁禹便开了口:“山茶有山茶的美,梅花也有梅花的好,你若是喜欢山茶便在这缙云小筑栽种,其他地方就不要动了。”   恣柔眸色一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至于南吉……”祁禹声音低沉,“你本就是我从宫中带出来的,既然在这府中呆的不习惯,就回宫中去照顾芯月公主吧。”   恣柔眼睛一亮,眉眼间染上喜色,祁禹既然愿意为了她把身边用了许久的丫鬟赶走,几棵花又算得了什么。   南吉倔强的跪了下去,“是,王爷。”   安婳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   南吉现与恣柔不和,留在府中恐怕还会多生是非,芯月公主身边的丫鬟都是卫贵妃安排的人,连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南吉到她身边去也许是一件好事。   众人散了后,安婳把南吉叫到她的屋内,找来大夫给她的腿上了药,又给了她一些银两,叮嘱了许久。   南吉看着安婳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安婳自是知道她担心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善解人意的温声道:“放心,我会照顾好元宝。”   “多谢王妃。”南吉这才放下心来,行了一礼。   安婳扶起她,问:“恣柔为何会找你麻烦?”   南吉以前就是在祁禹身边伺候的,在祁禹跟前素来说的上话,恣柔不该与她为敌才对。   “她几次三番想要拉拢我,我没理她,才有了今天这件事。”南吉叹气道。   原来是这样,这就难怪恣柔恼羞成怒了。   安婳让冬梨送南吉回去早些休息,待伤好了再入宫。   冬桃给安婳端了杯花茶,看着南吉走远,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道:“小姐,瞧姿柔那个张狂样,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南吉好可怜。”   安婳沉思片刻:“不必理会恣柔,但她若是刻意欺负府里的人,我们也绝不能忍她。”   冬桃眼神明亮的点头,“是小姐!”   随后眉头又有些纠结的皱了起来:“小姐,今日恣柔趁着你不在,偷偷的来给我和冬梨送首饰,也想收买我们,被我们拒绝了,你说她会不会也报复我们啊?”   “哦?还有此事?”安婳觉得有些好笑,这个恣柔是在哪里学的收买人心的手段,是想把府里的人都收买一遍么?   冬桃点头:“对啊,小姐,我们跟着您见惯了好东西,才瞧不上她那个。”   安婳莞尔,眸色沉了沉,“别担心,我不会让她放肆的。”   如果恣柔安安份份,安婳不会理会她,但她若存心惹事,安婳便得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   安婳洗了个热水澡,水温适中,热气蒸腾,身体霎时舒畅了几分,洗完澡才发现个屋外白茫茫一片,不知何时雪竟已有一掌多厚。   安婳躺在床上,不自觉想起了今日发生的一切,最后脑海中只剩下热腾腾的馄饨摊,和对面坐着的人。   她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可是睡下不一会儿,便听到屋外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似乎又传来小厮说话的声音,守夜的冬桃不知压低了声音跟对方说了什么。   担心又出了什么事,安婳皱了皱眉,挣扎着张开杏眸,坐起身掀开床幔,冲外面问:“冬桃,何事?”   冬桃小步进来,点燃了蜡烛,“小姐,小厮来报说王爷受了风寒,导致伤口感染,高烧不退。”   安婳面色一变,立刻披衣起身,穿上鞋子就急冲冲的往外走。   “小姐,披件斗篷。”   冬桃匆匆忙忙找了件斗篷,回过头发现安婳已经不见了,她忙小跑跟了上去。   夜里寒凉,雪还在下,天未黑时小厮们清扫干净的屋苑,已经又被新的雪覆盖,小厮给安婳打着伞,安婳走的急,头发散着披于身后,唯有凤簪就连睡觉也绝不离身,她身上的衣衫单薄,寒风一吹,冷的抖个不停,还好冬桃及时追了上来,把斗篷披在她身上,才暖了一些。   安婳一言不发的往祁禹的屋苑走去,脚踩在雪上面吱嘎吱嘎的响,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祁禹的屋里站满了人,恣柔也在,眼中含泪,一脸关切的站在祁禹床边。   安婳走到床边看了一眼,祁禹面色苍白,嘴唇干燥没有血色,昏昏沉沉、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   “怎么回事?”安婳沉声问,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肃容。   管家躬身回道:“王爷伤口本就未愈,今日喝了酒又受了寒,加重了伤势,回来不久就发烧了。”   安婳一怔,不由有些懊恼,祁禹一直表现如常,她竟不知他伤的如此重,今日若不是他把斗篷给了她,也许就不会加重伤情。   安婳心里愧疚,紧皱眉头,看了眼屋内的一圈人,焦急问:“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快上药诊治啊?”   屋内一位胡子白花花的大夫上前一步,愁道:“王妃,王爷素来不喜被人碰触,平日他神志清醒时,臣等给他诊治,他还能强忍着,如今他烧糊涂了,根本不让臣靠近,臣担心硬是给他诊治,他的伤口会裂开,所以不敢妄动,就连想给王爷喂退烧的汤药,他也不肯喝。”   管家也愁,叹气道:“小的们一碰王爷,王爷就有所察觉,挣扎的厉害,伤口已经有些渗血了,小的们实在是不敢妄动,哎……平日王爷身体康健,很少生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安婳皱了皱眉,沉思片刻,道:”把药给我。“丫鬟忙递了上来,安婳接过药碗,走至床边。   管家一看安婳竟是要自己亲自动手喂药,当即急了,王爷素来不让人触碰,就连刚才恣柔想碰他,都被推的一个踉跄,王爷若是伤了王妃可如何是好!   这整整一屋的人看着,王妃若被推开了,传出去王妃的脸面往哪放!   管家连忙劝了一句,“王妃,再想想其他办法吧,实在不行多找一些小厮试一试能不能把王爷按住……”   管家还没说完,恣柔就出了声,声音轻蔑,眼神不屑,“姐姐,就连我刚刚都被王爷推开了,你还是不要乱碰的好,小心王爷伤了你。”   安婳根本不搭理她,在众人的瞩目下,坐在床边把祁禹扶着半坐了起来,祁禹似乎清醒了几分,不住的挣扎起来。   众人霎时憋住一口气,有几个小厮不敢再看,这么娇弱的王妃可如何受的了王爷推搡的力气啊。   恣柔眼睛一眨不眨,满含期待的紧紧盯着,只等安婳被推开,她就发出第一声嘲笑。   却听安婳柔声道:“是我,安婳。”   下一瞬,大家彻底呆住了,大张着嘴巴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就连冬桃都惊愕万分的瞪圆了眼睛,恣柔更是把准备好的笑声梗在了喉咙里,直接白了一张脸。   只见祁禹听到安婳的话后,整个人松懈了下来,意外柔顺的倚靠在安婳的肩膀上。   安婳低头把药一勺又一勺的喂进了祁禹的嘴里,偶尔柔声哄两句,祁禹竟就乖乖的张开了嘴,不见丝毫挣扎。   她面容淡然,似是对祁禹的反应没有半点惊讶。   好像他们本就该如此。   屋里一点声音也无,大家都怕打扰了这虚幻的一幕。   而恣柔则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一碗药见了底,安婳才放下碗,给祁禹擦了擦嘴边的药渍,然后对大夫道:“告诉我怎么包扎伤口。”   大夫忙收起吃惊的情绪,这次不再怀疑,上前细细指导。   祁禹的伤处在前胸,安婳放轻了动作把祁禹的外衫脱下,露出精壮的胸膛,然后把她的旧绷带轻轻拿下,狰狞的伤口霎时露了出来,安婳的手不自觉抖了抖。   安婳按耐下心里的慌张,按照大夫所说,上好金创药,然后小心的包扎,祁禹的身上滚烫灼热,安婳的手指碰触在上面不自觉微微红了脸,感觉屋内众人都在看,她勉强维持镇定,把祁禹的伤口仔仔细细包扎好,然后把他放到床上躺下,盖好被子。   恣柔咬着嘴唇,柳眉蹙起,攥紧了手帕,背着人群,偷偷揉了揉刚刚被祁禹推倒时被弄痛的手腕。   安婳对大夫道:“您先去隔壁休息吧,若王爷不退烧,我再让人请您过来。”   大夫忙点了点头,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反正也进不了王爷的身。   安婳转头对众人道:“这么晚了,都散了吧,我留下照顾就行了。”   府里的下人们都希望他们王爷能和王妃恩恩爱爱,于是都乐颠颠的退下了,管家更是偷偷的摸了摸眼角,以后王爷终于不用事事都独自一人解决了。   只有恣柔不甘心的停在原地,咬着唇道:“我留下帮姐姐照顾王爷吧。”   管家立刻道:“恣柔姑娘,就算你留下也不能靠近王爷,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回去好好修养吧,你身上也有伤,不能太过劳累,若王爷醒了怪罪就不好了。”   恣柔听到管家说她不能靠近祁禹,不甘心的上前一步,去拉祁禹的被角,祁禹明明昏睡着,却像是能感知到她的靠近一样,立刻蹙起眉头,身子不安的动了起来。   安婳担心祁禹碰到伤口,按住恣柔的手,攥着她的手腕,把她推开,杏眸微瞪,声音冰冷,不容反驳,“回去!”   恣柔怯懦的后退一步,不甘心的看了祁禹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放弃般走了出去。   屋里终于清静下来,安婳让冬桃去外间守着。   她浸湿了绣帕放在祁禹的额头上,靠着床框看着祁禹棱角分明的脸微微出神,烛光幽暗,照在祁禹脸上留下好看的光晕。   不知换了多少次湿帕,祁禹的身上的热度才终于退了下去,安婳放下心,靠在床边睡了过去。   祁禹听着鸡鸣声醒来,一转头就看到安婳柔嫩的脸颊,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弯弯的弧度微微翘起,留下好看的阴影,许是来的匆忙,身上只穿了一件淡青色布裙,素雅清淡,乌黑柔顺的长发只用一根凤簪绾在脑后,因为她趴在床上,露出雪白的后颈,眉目如画,唇不点而朱,过近的距离,祁禹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真好看,祁禹忍不住微微一笑。   昨夜的情景在脑海里闪过,祁禹当时虽然神志不太清醒,但该记得的都记得,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在生病的时候照顾他。   自从那件事后,他厌恶人与人肢体间的触碰,这么多年他就像把自己包裹在一个硬壳中。   可是陪他经历过那件事的安婳,终究是不同的,他不厌恶她的触碰,他还记得她当时幼小却温暖的身体。   他对她从来都是没有防备的。   “……我给王爷熬了汤。”   屋外传来说话声,是恣柔的声音。   “王爷和王妃还在睡,恣柔姑娘还是晚些来吧。”是冬桃,声音刻意压低了。   安婳睫毛颤了颤,像两只抖动翅膀的小蝴蝶。   祁禹看的入神,移不开眼。   安婳的眼睛慢慢睁开了,一双眼眸水水润润,又大又清澈,因为刚睡醒,似蒙了水雾,朦朦胧胧。   两人望着彼此都愣了愣,祁禹首先回过神,扭开头,清了清嗓子。 第31章   “昨晚是你在照顾我?”祁禹明知故问。   安婳不答, 弯唇笑了笑, 低头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裙, 因为刚睡醒, 脸上泛着淡淡的粉, 比早晨的初阳还要好看。   祁禹看着安婳梳理青丝的模样眯了眯眼。   屋门口的冬桃和恣柔还在吵吵闹闹,一个不肯离开,一个不肯放她进来,两人争执不下。   安婳站起身, 给祁禹掖了掖被角, 然后走过去打开门,大片的阳光照了进来,安婳的身子沐浴其中,透过轻薄的衣衫, 能看到纤细的腰肢,似盈盈不及一握。   祁禹眸色一深,垂下了眼眸。   安婳打开门,恣柔和冬桃终于停下了争执, 同时看向她。   安婳对恣柔淡声道:“王爷已经醒了,恣柔姑娘进来吧。”   恣柔一喜,迫不及待的想进屋, 可冬桃还挡在她面前。   安婳看向冬桃, 道:“让开。”   冬桃不甘心的看了安婳一眼, 听话的侧开身子让开了路。   冬日早晨的阳关冷冽又温暖, 天空湛蓝, 看来风雪已过,树梢上还挂着积雪,煞是好看。   安婳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冬景虽美,却实在是太冷了一些。   冬桃跟在安婳身后,一言不发的把雪踩得直响,安婳无奈回头关心自家的丫鬟,问:“怎么啦?”   冬桃气嘟嘟的道:“小姐,您守了王爷一夜,现在王爷刚刚醒来,您不趁机多陪陪他,培养一下感情,让恣柔姑娘进去做什么啊,这不是给她机会讨好王爷吗?”   冬桃忍不住着急,她家小姐平日多聪明的一个人啊,为什么总在王爷的事情上糊涂,尽让恣柔抢占了先机。   安婳怡然一笑,语气认真的道:“冬桃,我说过,我无意与恣柔争宠,你们也不必为我争抢算计。”   冬桃不懂,疑惑的问:“那小姐你为何还对王爷那么好啊?”   安婳摸了摸头顶的凤钗,看着初晴的阳光轻轻眨了眨眼,“……受人所托。”   冬桃不解的歪了歪头。   安婳笑笑,未再多说。   一个上午,她派冬梨去问了管家几次,确定祁禹真的退了烧,方才放下心来。   用过午饭,她刚歪在躺椅上想睡一会儿,宫里就来消息说卫贵妃得了新鲜的柑橘,邀安婳进宫品尝。   安婳只得起身,换了一身淡色宫装,抱着手炉进了宫。   兹容嬷嬷还是礼数周全的早早等在了门口,笑容晏晏的道:“今个天冷,王妃一路辛苦。”   安婳早就习惯了与她们虚与委蛇那一套,轻驾就熟的甜笑着握住兹容嬷嬷的手,“那嬷嬷给婳婳暖一暖。”   兹容嬷嬷忍不住露出笑容,把安婳柔嫩的小手握紧,十分配合的暖了暖。   安婳被簇拥着走进海棠宫,见到卫贵妃便展颜一笑,屈腿福了福,“姨母。”   卫贵妃依旧雍容华贵,坐在矮炕上,单手撑在四方桌上闭目养神。   听到安婳的声音,睁开眼,满面慈爱的道:“婳婳快过来坐,本宫知道你怕冷,特在这暖阁里等你,这儿暖和。”   安婳应了一声,乖顺的走过去坐好,兹容嬷嬷给她的暖手炉换了新的火炭,然后领着侍女们退了出去。   矮炕的桌上摆着一盆橙黄的柑橘,个个水灵,卫贵妃亲自拿了一个放到安婳手里,“尝尝鲜。”   安婳含笑接了过来,橘子甘甜可口,就是有些凉,吹了一路寒风,又吃这冰凉的橘子,实在是有些遭罪,安婳象征性的吃了一个便放下了。   卫贵妃召安婳来的目的本也不是让她来吃橘子的,她故意细细打量了安婳两眼,关心道:“婳婳,你脸色怎么有点白,是不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安婳摸了摸脸颊,昨夜因为要照顾祁禹,她确实未休息好,可是……有那么明显么?   她不知卫贵妃是何意,所以淡笑着道:“还好,可能来时被风吹的。”   卫贵妃见安婳不顺着自己的话说,停顿了一下,然后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本宫听说禹王昨夜伤口感染,昏迷不醒,他没事了吧?”   卫贵妃如何得知?   安婳心里一震,面色不显,只低眉垂眼的道:“退了烧,伤口也重新包扎过,应该没什么事了。”   卫贵妃点点头,眼神探究,继续试探着道:“你照顾了他整整一夜,可苦了你了,谁能想到禹王不让任何人靠近,唯独会让你接近呢?”   卫贵妃叹息完,用眼尾偷偷瞄着安婳,观察着她的反应。   安婳低头假装喝茶,心里却暗暗惊讶,卫贵妃这么快就接到了消息,而且对王府的事知道的这么详细……难道是府内还有奸细?   安婳沉思片刻,思考着该如何回答。   卫贵妃见安婳不答,只好又问:“婳婳,禹王向来不让人近身,怎么会让你靠近?”   安婳心思百转,放下茶杯,装作一脸气愤的道:“谁知道他怎么回事,我当时也是随便试一试,他许是烧糊涂了吧。”   卫贵妃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她也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原因。   安婳装作一脸妒恨的继续道:“我本想借着照顾他的机会,让他对我另眼相待,可没想到他今早醒来,一听说恣柔来给他送汤,就立刻赶我离开,一点情面也不顾,实在是可恶,我算是对他彻底死心了,姨母,你说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安婳低头,吸了吸鼻子,装作努力忍哭的模样,其实眼里一点湿意也没有。   卫贵妃眼睛在她面上巡了几遍,安婳扭过头装作呜呜的哭了起来。   卫贵妃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婳婳别伤心,是那个祁禹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   安婳假装用绣帕擦了擦眼泪,低低啜泣了两声。   卫贵妃眼睛忽而一转,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婳婳,你与姨母说实话,你与禹王是不是还未圆房?”   安婳脸颊霎时红了,捏着绣帕扭了扭,娇嗔道:“姨母……”   卫贵妃浅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婳婳跟姨母说私房话,不必害羞。”   安婳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皱起眉,一甩帕子,似怨似哀的叹道:“他心里只有那个狐媚子,哪里顾得上我,从他回府后连我的手都没碰过,更不用说其他了。”   卫贵妃明白了,笑了笑道:“祁禹心里没有你,叹儿却一直想着你,我听说,昨日他醉酒后嘴里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安瑶还跟他闹了一场脾气呢。”   卫贵妃说着真情实感的皱起了眉头,这件事她没有骗安婳。   昨日祁叹醉酒,喊了安婳的名字,安瑶闹到了她面前,哭着求她做主,她不胜其烦,把安瑶赶了回去,却忍不住发愁,听安瑶说,原来祁叹竟然一直未与她圆房,这可如何是好,景韵帝还一直等着抱孙子呢。   而且,祁叹虽然不说,她却能看得出来,祁叹因为换嫁的事对她怨念颇深,不似以前亲近,她一直在找机会跟儿子缓和关系。   安婳装作感动的眨了眨湿润的眼眸,低喃:“我今生注定与表哥是无缘了。”   “那倒未必……”卫贵妃意有所指的幽声道。   安婳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卫贵妃。   卫贵妃拍了拍她的手,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即将上钩的鱼,语重心长的道:“这里只有我们,姨母就直说了,叹儿喜欢你,姨母也喜欢你,若有一天叹儿做得了主,你想再嫁给叹儿也不是不可能的。”   安婳眼神亮了亮,装作十分惊喜的模样,喜道:“真的?”   她心里却暗暗发冷,若不是知道换嫁的幕后主使是卫贵妃,她恐怕会以为卫贵妃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她嫁给祁叹呢。   卫贵妃笑了,安婳果然蠢笨如猪。   她继续诱惑道:“当然,到时候有叹儿和姨母一起疼你,你一定有享不完的福,绝不会再受半分委屈,不过……”她话锋一转,“一切还要等叹儿掌权,天下再没有人敢反对他的时候才可以。”   无人敢反对,自然是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   安婳点了点头,眼神明亮,从善如流道:“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卫贵妃徐徐道:“想要有那一天,还需要我们同心协力才可以,婳婳,你与姐夫都会站在叹儿这一边的对不对?”   她知道想要拉拢安将军,只靠朱香蓉一个是不行的,还需要安将军的这位宝贝女儿开口才行。   安婳为难的皱了皱眉,犹豫道:“姨母,你也知道我爹不喜涉足官场上的事……不过,姨母你放心,我一定会尽量劝服爹爹的。”   卫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就等着安婳这句话呢,就算安将军不站在祁叹这一面,她也要确保他不会站在祁禹那一面。   祁禹立了战功,那些支持立嫡的大臣们又开始蠢蠢欲动,武将们像是吃了迷药,对祁禹心悦诚服,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大臣开始支持祁禹,她心里又急又气,只有确立了安将军的立场她才能稍稍安心。   她耐着性子,继续劝道:“婳婳,你要多帮帮你表哥,若是被‘恶兽’登上至尊之位,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安婳重重的点了点头,“婳婳知道,姨母,若祁禹能做得了主,他一定第一个把我换掉,扶持恣柔上位,我才不想有那一天呢。”   她把头靠在卫贵妃怀里,笑着撒娇,“还是姨母疼我。”   卫贵妃含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两人的笑意都未达眼底。 第32章   安婳从海棠苑走出来, 就看到安止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穿着禁卫军的衣服, 威风凛凛。   她不由低头笑了笑, 走过去, “等我呢?”   听到姐姐进宫,安止就连忙跑了过来,不过他才不会承认,“刚好路过而已。“安婳只好配合他, “我有些不记得出宫的路了, 劳请安副统领带我出宫吧。”   安止唇角扬起,勉强道:“那好吧。”   安婳笑笑,跟在他身侧。   安止突然开口道:“我查到当日给你和二姐送嫁的轿夫都离开了京城,就连送嫁的嬷嬷们也都不见了, 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安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她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安止能在调查的时候了解到身边人的真面目。   她一抬头愣了下, 两人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翊丽宫,这里之前是阮皇后的住处,自皇后过世后, 景韵帝便下旨封了这里, 一封多年, 这里已经落满尘埃。   小时候她时常来这里玩耍, 还记得里面碧草如茵, 幽雅清丽。   安婳眼眸动了动,有什么在眼中闪过。   一支巡查的禁卫军正巧路过,大家停下给安止行了一礼,安止高高的扬起头颅,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用眼角偷瞄安婳。   安婳收回视线,转头就看他骄傲的小模样,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待禁卫军离开后,称赞道:“小止真威风。”   安止再也绷不住,忍不住弯了眉眼。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远远看见前方的梅花树的树干上坐着一位身穿浅粉衣裙的女孩,那个女孩正伸手勾着树枝,似乎想折高处的红梅,树枝间尚有积雪未化,女孩几次险些滑落,看得安婳心头一紧。   她和安止连忙快步走过去,树下一名宫女正在焦急的张望着,安婳走近一看,树下的宫女有些眼熟,她抬头望去,树上的女孩竟然是芯月公主。   安婳皱眉,问宫女:“怎么让公主爬到树上了?若摔伤了怎么办?”   安婳以为芯月是自己贪玩。   宫女眼前一亮,看到安婳就像看到了救星,“王妃,您快帮帮公主吧!“安婳眉头皱紧,“怎么回事?”   “今日公主去给卫贵妃请安,贵妃说屋内太过冷清,想要红梅增添几分生气,然后紫秀公主便说卫贵妃教养芯月公主辛苦,让芯月公主亲自来摘,以示小心,公主没有办法,便答应了下来,可是昨日刚下了大雪,树下的梅枝要么被雪压断了,要么梅花被风雪吹得破败,公主找不到完好的,只好爬到了树上。”   阮皇后去世时,芯月公主才年仅五岁,卫贵妃亲自请旨让皇上把芯月交给她抚养,说阮皇后活着的时候对她多有照顾,她想回报一二。   皇上对阮皇后的一双儿女态度十分冷淡,满不在乎的同意了,还夸赞了卫贵妃一番。   卫贵妃彰显了贤德的名声,赢得了前朝和后宫的赞誉。   卫贵妃自己也有一双儿女,对芯月又能关照几分,一开始还装装样子,后来见皇上对芯月漠不关心,就像忘了还有这个女儿一样,卫贵妃对芯月就冷了下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宫里的太监和宫女是最会察言观色,拜高踩低是常事,芯月在宫中并不好过,处处谨小慎微,所以就养成了她胆小懦弱的性子。   紫秀本就嚣张跋扈,芯月偏偏在身份上高出她一头,是真正的嫡公主,所以即使芯月不招惹她,她看芯月也是十分不顺眼,经常和贵女们一起联手欺负芯月,而卫贵妃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安婳正想的入神,宫女突然尖叫一声,安婳惶然回头,芯月一脚踩空,栽倒下来,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   安婳全身一震,尚来不及动作,身旁便一阵风掠过,安止一个跃起旋身抱住了坠下的芯月。   芯月吓得小脸煞白,一手紧紧的搂住了安止的脖颈,一手牢牢的握住了安止的衣襟。   安婳和宫女连忙跑了过去,宫女直接吓哭了。   安止放下芯月,拱手道:“刚刚一时情急多有冒犯,还请公主恕罪。”   芯月站稳,心有余悸的攥紧了手帕,脸颊微红,笑声道:“是芯月要多谢安副统领。”   安止大大咧咧的笑了笑,“公主叫我名字就行。”   芯月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转头对安婳道:“嫂嫂……”   安婳心疼的握了握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没摔伤吧?”   芯月抬头朝安婳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发愁的看着树顶的梅枝,似在思考怎么才能摘到最好看的。   安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蹙眉惊道:“你不会还想爬树吧?”   芯月嘴唇微动,低声道:“贵妃娘娘等着要梅花呢。”   安止不以为意,“我去帮你跟姨母解释一声。”   他说着就想转身,芯月连忙拉住他,“别……”   芯月纤长睫毛低垂着,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暗色阴影,看上去乖顺又可怜。   安止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皱着眉头嘀咕,“真不知道你们女人在想些什么。”   他说完纵身拔地而起,直接跃到了梅树上。   芯月倒抽一口凉气,微张着嘴,脸色更白了,“安止、你小心!我不要梅花了,你快下来吧。”   安婳见她小脸惨白,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没事。”   只见安止在树上落稳后,干净利落的折了开得最盛的红梅,然后一个转身便轻轻松松落在了地上。   芯月惊讶的微张着樱唇,看得眼睛一眨不眨的,直到安止把红梅递给她,她还愣愣的。   安止‘啧’了一声:“快拿着。”   芯月回过神来,眼睫轻颤,接过红梅小心的拿在手里,小声道:“多谢安副……”   “刚刚还喊我安止,这一会儿怎么又变回安副统领了,公主大人。”安止调笑道。   芯月拿着红梅的手窘迫的捏的紧紧地,关节微微泛白,双颊上的绯色更明显了。   “小止!”安婳见芯月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只好出面解围。   芯月声音软软的低头道:“嫂嫂,你和安、安止也称呼我为芯月就好。”   安止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   安婳含笑,提醒道:“快些给卫贵妃送去吧,别让她等急了,怪罪于你。”   芯月这才恍然想起来,忙点了点头,转身小跑了两步,又犹豫的回过头,晃了晃手里的红梅,“安止,谢谢你。”   然后转身跑远了。   安止抱臂笑道:“还挺可爱。”   “芯月在宫中处境艰难,你遇到她要多多照顾,万不可欺负她。”   安止不以为意,“她是陛下唯一的嫡公主,难道宫里还有人敢欺负她么?”   “今日她不就被紫秀刁难了吗?”安婳反问。   安止摸着下巴,“紫秀确实任性了一些,不过就算芯月摘不到,姨母也不会怪罪啊,姨母对小辈向来温厚,对前皇后留下的子女更是关爱有加。”   安婳心里一叹,“小止,她并非我们的亲姨母,也并非她表现的那般大度。”   安止连忙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才压低了声音道:“姐,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小止,你现在经常出入宫中,你可以自己去看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对她多多提防,她若让你做什么,你万不可鲁莽,切记回府和我商量后再行动。”   安止现在在宫中任职,安婳不得防人,否则就悔则晚矣。   “知道了,姐。”安止虽然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但见安婳神色认真,便乖顺道。   安婳放下心,点点头,出了宫,安止一直看着她走远才回去。   卫贵妃既然知道祁禹伤口感染的事,这个消息恐怕早已‘无意’中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果然,安婳回到王府就听说,景韵帝今日在早朝上以让祁禹安心养伤为由,卸去了他在军营里的官职,命他转任大理寺少卿,掌刑狱案件审理。   大理寺少卿素来设有两位,除了祁禹外,还有一位是之前因为拒婚被罚后,反而升职的墨亦池。   大理寺看起来官职很高,却是个极容易得罪人的地方。   祁叹在朝中帮景韵帝处理政务,左右逢源,早就赢得了贤德的美名。   而大理寺向来处理重案要案,以狠辣刑罚出名,祁禹本就有‘恶兽’之名,如今去那里任职恐怕会被传的更加恐怖。   景韵帝还是真的不想让祁禹如意。   而更过分的是,景韵帝还在早朝上找了个理由封祁叹为越王,封三皇子祁航为钰王。   封王的三位皇子里只有祁禹没有赐封字,而是用了自己的字。   越王……越过谁去?越过祁禹这个嫡子吗?   帝心难测,单是这一个字,就够群臣琢磨的了。   景韵帝此举恐怕就是想让大家知道,即使大皇子立了战功,他看中的仍是二皇子。   安婳一路边走边想,在路上遇到管家才收回了思绪。   安婳想起什么,吩咐他,“把王爷昨夜王爷屋内所有人的名单,和王府内近几个月新买的下人名单送来给我。”   管家躬身应好,却忍不住疑惑,于是跑去请示祁禹。   祁禹听他说完,沉思了一会儿道:“按她说的做。”   管家不解的问:“王妃这是想要做什么?”   祁禹轻笑,声音低沉:“她在找内奸。”   管家眼睛亮了亮,“这是不是代表王妃对卫贵妃在府里安插奸细的事并不知情?她不是卫贵妃的人?”   “她本来也不是卫贵妃的人。” 祁禹眸色沉沉,声音笃定。 第33章   “小姐, 您在做什么?”   冬桃端着热茶和糕点走进来, 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后, 忍不住抖了抖在屋外冻的冰凉的身子, 一抬头见安婳还站在紫檀桌前, 不由有些奇怪,安婳已经在那里写写画画一个上午了。   安婳画完最后一笔,放下毛笔,拿起画纸轻轻的吹了吹, 然乎看着画纸, 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把这张图交给王掌柜,让他按照图纸重新把店铺修缮一遍,记住,让他一定要大张旗鼓的修缮, 越多人看见越好。”   “好的,小姐。”   冬桃接过画纸,她对她家小姐忙了一个上午的成果好奇的很,忍不住看了两眼。   安婳画的是屋内装饰图, 清雅的帐幔,精致的摆设,完美的构局, 就连店铺的窗户都焕然一新, 她不由眼前一亮, 感叹道:“好漂亮啊。”   她想起那日在店铺看到的那些破旧的布料, 忍不住轻皱起眉头, 嘀咕道:“这么漂亮的铺子只用来卖布,会不会太可惜了?”   “放心,我自有打算。”   安婳低头,快速手写了一封信,折好放进信封,吩咐道:“派人把信送去给舅舅。”   “是的,小姐!”冬桃应完,乐颠颠的往外跑。   安婳不由笑着叫住她,“回来,急什么?”   冬桃停了脚步,眨了眨眼,“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安婳拿了一个暖手炉放在她的手心,“看你手都冰凉了,先暖和一会儿再出去。”   “小姐真好”冬桃咧嘴笑,捧着暖手炉把手暖了,然后把热乎乎的手往脸颊上贴。   冬梨端了铜盆来给安婳净手,看冬桃这样忍不住笑了笑。   她把铜盆放下,侍候着安婳把衣袖往上卷了卷,在铜盆里撒了干花瓣,然后拿着帕子退到一边。   安婳把手放到水里,花瓣在柔嫩的指尖起起伏伏,红红白白,煞是好看。   冬梨静静地看着,嘴角带着笑意,她忽然想起今日听到的传闻,出声道:“小姐,我听说李廉汉李大人昨夜醉酒后,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打断了手臂。”   安婳一愣,“……李廉汉?”   冬梨点点头,犹豫道:“……大家都在传是禹王殿下派人做的。”   安婳沉思片刻,摇摇头,“不是他。”   祁禹行事磊落,既然已经处置过李廉汉,便不会在背后下黑手。   她起身把手上的水轻轻甩了甩,冬梨上前用帕子给她擦干,力气不轻不重。   安婳想了想,直到冬梨帮她把手擦净,才道:“备一些珍贵药材送去李府,就说是我和王爷送的。”   不管李廉汉有没有误会,她与祁禹至少应该表明态度。   “是”冬梨屈了屈腿,应道。   ……   绸缎庄风风火火的开始修缮,这日,安婳见阳光正好,便坐着八宝骄到铺子的门前看了看。   铺子门口,匠人们进进出出,引得百姓们不断的好奇张望,议论纷纷。   王掌柜脸上挂上了笑容,忙里忙外的指挥,看起来比之前精神多了。   遥遥看着,修缮已经初见成果,安婳很满意,她笑了笑,没有进门打扰,命轿夫回府。   回府时,已经是晌午,祁禹与姿柔正在前厅用饭。   安婳朝他们淡淡的点了点头,便想走过去。   恣柔却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柔声道:“姐姐,请留步。”   安婳停住脚步,抬眸疑惑的看向她。   恣柔莞尔笑了笑:“姐姐,不如你来一块吃?我们以后便是一家人,该多亲近亲近,理应一起用饭才对。”   安婳看了眼他们桌上的饭菜,因为祁禹与恣柔身上都有伤,所以饭菜以滋补为主,倒是十分丰盛。   不过……还轮不到恣柔教她道理。   她抬眸看向恣柔,毫不留情的直言道:“我不想和你们一起吃饭。”   恣柔愣了愣,顿了一下,方才露出震惊之色,小心翼翼的问:“姐姐……难道你讨厌我么?”   她的眸子眨了眨,似含了一汪水,话是对安婳说的,眼睛却无辜的看向祁禹,像是受了委屈在无声的寻求帮助。   安婳轻笑了一声,声音不急不缓、不冷不热的开口:“你是我相公从外面带回来的野花,难道我还会喜欢你吗?”   安婳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与其跟恣柔在这里争风吃醋,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挣钱。   更何况经过南吉的事,她已了解恣柔的为人,不想再与她浪费唇舌。   恣柔没料到安婳会说得这么直白,直接愣在了原地,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想起跟祁禹抱怨。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换上委屈巴巴的表情,眼里含着泪水,要坠不坠的含在眼眶里,一转头,眼泪正好落了下来,苍白着一张小脸,模样楚楚动人,让人我见犹怜。   她算好了每一个动作,甚至是泪落下的时间,却没料到祁禹根本未看她一眼,只见他正饶有趣味的低头浅笑,似乎心情很好。   恣柔好不容易挤出的一滴泪,就这么白白的浪费了,她又使劲挤了挤眼睛,却再也挤不出泪来,不由懊恼的皱起秀眉,泄气的把话咽了下去。   祁禹把玩着酒杯,唇角抑制不住的勾起,他娘子的性格还真是多年未变,对付一个恣柔绰绰有余。   他看着手里的酒杯,抬头将酒饮尽。   相公吗?   声音柔柔软软的,真好听……   安婳回屋自己一个人开开心心的用完了饭,窗外又开始零零星星的飘起了雪花,还越飘越多,安婳便坐在热乎乎的暖炕上窝着看话本,话本里的故事多姿多彩,安婳一看便停不下来,再抬头,天已经黑了,安婳披着衣服坐起身,看着窗外雪景,忽然来了兴致。   吃晚饭的时候,她让小厨房端上了红泥小火炉,又免了冬梨和冬桃的规矩,让她们坐下,围着桌子热热乎乎、热热闹闹的吃涮锅。   以前在安府的时候,安婳也经常如此,所以冬梨和冬桃没有都推让,开开心心的坐下,陪她们小姐涮锅。   外面小雪纷飞,屋内热气蒸腾,待到吃饱喝足,安婳不由的喟叹了一声,小日子真是舒服。   睡前,安婳在屋内走了几圈消了消食,才上床睡觉,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却收到噩耗,林宛柔的爹爹林尚书过世了。   安婳心头一震,匆匆忙忙起床,换了一身素白的衣服,去掉了金银首饰,只留下一支每日佩戴的凤钗在头上,待一切整理妥当,便急忙的往外走。   走至门口见祁禹正站在马车旁,一身黑衣,长身玉立,安婳不由脚步一顿。   祁禹看到她,微微颔首,简单道:“林尚书曾教过我诗书。”   安婳这才想起林尚书曾为皇子们的先生,祁禹也要前去吊唁,于是点了下头。   祁禹伸出手,安婳微微愣了下,略一犹豫,把手搭在他的手上,扶着祁禹的手上了马车,低头的一瞬,她不由看向祁禹的手,祁禹的手心灼热而干燥,因为长期拿剑手上关节处有着硬茧,安婳不由想起成婚那日,祁禹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扶她下了喜轿。   待她回过神来,已经坐进了马车里,祁禹随后跟了进来,低声解释,“我伤势未愈,不便骑马。”   安婳点头,向右边挪了挪,留出一些空位。   祁禹在她身边落坐,脸上还有些苍白,坐进马车后便闭目休息了。   安婳心头慌乱,思绪纷飞,她和林宛柔交好,曾见过林尚书很多次,林尚书为人正直,虽然不苟言笑,却是真正的好人,这两年身体虽然一直不太康健,却没想到会走的这么突然,她心里难忍伤感,亦忍不住有些担心林宛柔。   林宛柔这一年来仍然没有怀孕的迹象,在轻安侯家的地位越发下降了,婆婆明嘲暗讽,公公视若无睹,就连她的丈夫李梁回家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受尽了刁难,但那时轻安侯府的人顾忌着林尚书,顶多是冷遇,以后林宛柔没了林尚书这个依靠,日子恐怕会更加难熬……   安婳不由眉头紧蹙,流露出几分忧愁之色。   两人都一言不发,马车内便十分安静,昨夜下的雪还未化,马车的车轮碾压积雪,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莫要太过伤怀。”祁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了安婳一眼出声道。   他的声音沉静低沉,莫名让人觉得安心,安婳轻轻点了点头,慌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她抬头看向祁禹,只见他面无表情,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紧皱的眉头从出门起便一直没有松开过,想来心里应该也是难过的。   不知不觉马车便到了地方,尚书府处处挂着白绸,远远的便能听到大人小孩的呜咽哭泣声,林宛柔的长兄林正义在门口迎宾,林宛柔跪在祠堂,哀声哭泣,背影看起来瘦弱又无助,许多林尚书的知己好友和同僚亲属已经到了。   祁禹和安婳一走进门,大家都安静下来,祁禹面色冷硬肃穆,在场的大臣们看到他不自觉神色一凛,忙规规矩矩的躬着身子过来见礼。 第34章   安婳走至林宛柔身侧, 柔声劝道:“节哀。”   林宛柔含泪点了点头, 本就娇弱的人此刻更是憔悴。   安婳左右看了看, 没看到林宛柔丈夫李梁的身影, 轻安侯府的一个也没来。   按理说作为亲眷, 他们理应早早就到了,他们在这种时候也如此不给林宛柔留颜面,实在是让人寒心。   看着哭的全身颤抖的林宛柔,安婳心里也止不住的心疼。   这时宾客一阵骚动, 大家都站了起来, 安婳转头一看,是祁叹和安瑶来了。   众大臣忙围到了祁叹的身侧,祁叹露出温和笑意和大家打招呼,然后守礼的走至祁禹身旁给兄长见礼, 他向来礼数周到,温雅谦和的出了名,安瑶不情不愿的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了过来。   “皇兄。”祁叹拱手,又看向安婳, 微微垂眸,“皇嫂……”   祁禹眸色微深,看了一眼祁叹, 淡淡应了一声。   祁禹和祁叹站在一起, 虽然祁禹的俊朗更胜一筹, 但他面容冰冷, 拒人千里, 而他旁边的祁叹则神情温和,显得更平易近人。   嫁给性情温和的人自然更好,祁禹冷得像冰山,一看就是不解温柔的,大家偷偷看向安婳,不由暗叹,人各有命,安婳终究没有她妹妹有福气,好好的姻缘竟然就这么没了。   晌午时,宾客基本已经基本到齐,轻安侯府的人才终于来了。   他们一来到,就去祁禹和祁叹面前打招呼,根本没安慰林宛柔一句半句。   李梁还算有一点良心,走到林宛柔身边牵住她的手,柔声道:“宛柔,抱歉,娘才派人通知我,我来晚了。”   林宛柔含泪挣开他的手,低声道:“先祭拜我爹吧。“李梁点点头,准备跪下祭拜。   门口传来一名女子的吵闹声,林宛柔皱眉,吩咐管家,“去看看是什么人。”   这时一名穿的妖艳、长相却有些普通的女子闯了进来,“李哥你今天必须给奴家一个交代!”   女子声音尖锐,众人听到喊声,都围了过来。   李梁面色一变,站起身就冲过去拦住那女子,压低了声音威胁,“赶紧走,这不是你胡闹得地方,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不!奴家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以后可让奴家怎么见人啊!”   林宛柔全身一震,闭了闭眼,颤声问:“你是何人?”   那女子见林宛柔开口,立刻眼睛一亮,她早已经偷偷看过李梁正室的长相,知道林宛柔的身份。   她挣脱李梁冲到林宛柔身前,“姐姐,李哥一直不敢跟你说,奴家只好亲自来找你,小女子孙尤莲,已有了李哥的孩子,求你做主,给奴家个名分,就算是做妾,奴家也愿意,只求奴的孩子能在李家出生,让奴家为李家开枝散叶。”   林宛柔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安婳忙扶住她。   轻安侯神色一动,轻安侯夫人脸上则露出喜色,看着孙尤莲的肚子,问:“三个月了?”   她一直盼着孙子,此刻自是喜不自胜。   孙尤莲眼泪说来就来,哭着哀求道:“夫人,奴家肚子里是您家的亲孙子啊,你忍心他这么没名没分的出生么?”   轻安侯夫人立刻道:“那自是不能,梁儿,赶紧把孙姑娘迎回家,别让我孙儿有什么损伤。”   李梁看了看林宛柔的脸色,“娘,您别管,这事以后再说。”   林宛柔面色苍白,没了血色,嘶声怒道:“你们在我爹的灵堂前谈论这事,是想让他老人家走也走的不安心吗!”   轻安侯脸色一僵,他与林尚书本为好友,此刻又有朝中的同僚看着,儿子与女子偷情还有了孩子,实在不是光彩的事,他轻声呵斥,“今日不许捣乱,有事日后再谈。”   这时人群里的一名纨绔,突然道:“这不是……春香楼的头牌,孙姬吗?”   一听是青楼的,轻安侯顿觉面上无光,轻安侯夫人眼里也忍不住露出嫌恶。   孙尤莲紧张起来,慌乱解释,“奴家虽然出身青楼,却一直是卖艺不买身的,挂牌的第一天就被梁哥赎了出来,奴家清清白白,若不是梁哥对奴家关怀备至,奴家也不会委身于他。”   林宛柔怒斥,“够了!我不想听你们那些腌臜事。”   孙尤莲挑着今日来闹,自是想要逼得李梁不得不给她一个名分,岂会善罢甘休,当即跪了下来,扑到林宛柔脚边哭嚎,“姐姐,你可怜可怜奴家的孩儿,发发慈悲吧!你与李哥成婚多年都没有孩子,你就让我给李家后继香火吧。”   孙尤莲这话正说中轻安侯夫人的心思,轻安侯夫人看着孙尤莲的肚子眸色越发深沉,想想二房的儿子已经给轻安侯生了两个孙子了,她心里不由更急,更何况现在竟然有风言风语说她儿子不能生!真是岂有此理!   孙尤莲的出现正好证明了她儿子能生,是那个倒霉催的林宛柔不能生!   她咬咬牙道:“什么也没有我孙儿重要!梁儿,就给她个名分。”   只要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青楼的她也认了。   轻安侯有些不认同的皱了皱眉,轻安侯夫人见他依旧犹豫,不由嗔道:“侯爷,不过是一个妾室而已,养着就是了,她肚子里可是我们的亲孙子啊。”   轻安侯犹豫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随便你们吧。”   李梁看着林宛柔,神情犹豫懦弱。   林宛柔眨眨眼,忍住就要夺眶的泪水,目光变得坚定,她转头看向轻安侯夫人,“我若是不允许呢?”   轻安侯夫人看着这个在她面前一直忍气吞声的儿媳妇,不以为意的笑了声,“你说了不算。”   “我是李梁的正妻,她想入李家的门还越不过我去。”林宛柔转头看向李梁,“有她没我,你自己选。”   李梁急切道:“宛柔,我当然选你了,我当初就是因为你和母亲的事心烦,才喝醉了,一时没有禁住诱惑,你原谅我这一次。”   林宛柔冷声问:“今日的事你想如何解决?”   李梁语气一滞,看看孙尤莲的肚子,又看了看林宛柔,底气不足的道:“我……我把她养在外面,不让她进门碍你的眼,等孩子生了,我把孩子抱回来,给你养。”   他这一番话说的林宛柔心都凉透了,这就是要养外室的意思。   林宛柔嘴畔露出嘲讽的笑意,还未说话,孙尤莲就哭嚎起来,外室连妾也不如,她扑过去抓住林宛柔的手,“姐姐!求你给奴家一个名分。”   见林宛柔不为所动,孙尤莲面色变了变,当即撒起泼来,坐地高声哭嚎:“若今日进不了轻安侯府的门,奴家就一头撞死在你爹的棺材前,一尸两命!让大家看看你这林家大小姐是如何的善妒,活活逼死相公孩儿!”   在场的众大臣和家眷看着林宛柔的眼神渐渐都变了,带着些指责,当朝虽然民风开放,不要求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要讲求三从四德,林宛柔成婚四载未孕,在他们眼中本就是有失妇德,今日还不让相公的孩子入门,在他们眼里就成了不讲理的悍妇。   不就一个妾室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没几房妾室?   眼见着大家看林宛柔的目光变成谴责,林宛柔身子摇摇晃晃,几次险些被孙尤莲扑倒,安婳面色一凛,寒着脸走过去,拽起孙尤莲,一巴掌打了过去,厉声道:“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那一巴掌极为响亮,在场的人都怔了怔。   孙尤莲更是愣在当场,她敢这么闹就是料定了官家夫人要脸面,不会拿她怎么样,怎么有人会亲自动手打她?   安婳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扬声道:“在场的贵人都是林大人生前的至交好友,你若是冲撞着哪位大人,你以为你的李哥救得了你吗?你在林大人灵前如此逼迫他的女儿,就不怕他在天之灵怪罪吗?”   众人幡然醒悟,愧疚的低了低头,如安婳所说他们与林大人多有交情,如今林大人尸骨未寒,他们怎么可以帮着外人欺负他的女儿,这么想着他们都有些不敢看林大人的棺材了。   孙尤莲捂着脸颊,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在场的王爷、王妃和各大臣们。   轻安侯夫人‘诶呦’了一声,冲过去扶住孙尤莲,担忧的看了看孙尤莲的肚子,不快道:“小心伤了我孙子。”   她担心孙子,却碍于安婳的身份不敢发火,虽说祁禹不受宠,但毕竟是皇上的儿子,而安婳不但是王妃,背后还有安将军撑腰,不是她可以轻易招惹的。   孙尤莲柔柔弱弱的靠进轻安侯夫人的怀里,装作委屈害怕的模样,却不敢再闹了。   大家都安静下来,林宛柔深吸一口气,安婳打孙尤莲的一巴掌也让她冷静了下来,她转身看向李梁,一字一句道:“李梁,你当初若是要纳妾可以告诉我,我定会同意,可你背着我连孩子都有了,你是将我置于何地!这一年来,我爹缠绵病榻,而你却趁着我为爹爹的病情忧心,无暇他顾之际,在外面沾花惹草!如今我爹过世,你又任由她在这里胡闹,李梁,你可真是对得起我们多年的夫妻情分!”   她声音哀转,字字句句如泣血,都是在指责李梁的不孝不义。   李梁辩无可辩的张了张嘴,无言以对的低下头,羞愧得两颊通红。   在场的众人也听得气愤不已,趁着人家爹重病出去胡搞,实在是没有良心!   林宛柔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眼里只有清明和坚定。   “我要休夫。” 第35章   此话一出, 在场的人立刻喧哗起来, 这女子休夫前所未有啊!简直是胡闹!   李梁呼吸滞了滞, 这才慌了, 他心里最喜欢的还是林宛柔, 也曾与林宛柔柔情蜜意过,哪舍得放手?更何况林宛柔出身书香,哪是一个青楼女子可比的?   他忙扑过去拉住林宛柔的手,哀声道:“宛柔, 我错了, 你别离开我。”   当着大家的面认错,对于爱面子的他已经是极限了。   轻安侯夫人听到林宛柔的话,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你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要走就走, 不过要走也是我儿休了你,七出之条,无后为大,你这毒妇误了我儿这么多年, 耽误我李家繁衍子嗣,实在可恶!”   她儿子仪表堂堂又知书识礼,以后还会继承轻安侯的爵位, 不愁找不到好女人, 林宛柔既不能生孩子, 又失去了她爹这个靠山, 她的哥哥不过是个无用的庸才, 林宛柔现在根本毫无价值可言。   众大臣中有不少女眷在场,大家见轻安侯夫人说话如此粗俗,不由都有些鄙夷,但轻安侯夫人此刻心里只有她的宝贝孙子,已经顾不到其他了。   李梁急了,吼道:“娘!您就少说两句吧!”   轻安侯夫人看了儿子一眼,勉强收了声,扭着身子拍了拍孙尤莲的手,孙尤莲立刻亲密的挽住她的胳膊,俨然一副好婆媳的模样。   李梁抿了抿干涩的嘴,继续道:“宛柔,你不能生……改嫁给谁也不会好过,不如一直跟着我,我一定会待你好的,我的正妻之位会一直是你的,尤莲的孩子出生后,我也交给你抚养,就说你是他亲娘。”   孙尤莲一听立刻急了,刚想开口,被李梁一个眼神狠狠瞪了回去。   孙尤莲转念一想,孩子当做林宛柔的孩子抚养,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作嫡子继承轻安侯府,她当即不反抗了,反而眼底漫上喜悦。   李梁竟也在心里认定了林宛柔不孕,还做出一副施舍的模样,好像他肯要林宛柔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安婳越听越气,恨不能冲上去给他一巴掌。   李梁如意算盘打得响,林宛柔却是彻底寒了心,她嘴里是苦的,比这几年喝的助子药还要苦,她努力压下喉间的苦涩,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我以后如何,就不劳李公子费心了,休书明日会送到轻安侯府上。”   这时,林宛柔一直未出声的嫂子忽然跳了出来,眨着眼睛道:“宛柔,你好好想想,这夫妻可不能说分开就分开,而且律法也不允许啊。”   林宛柔若是和李梁分开,就要搬回娘家住,平白无故多养一个小姑子,她自是不愿意,更何况她与李梁是表亲,心自然是偏向李梁的。   林宛柔目光坚定,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的死紧,指尖泛白,“我意已决。”   林宛柔嫂子的话却提醒了李梁,李梁眼睛一转,不再急切,反而硬气起来,绷着脸道:“你要休我,根据本朝律法根本不行。”   林宛柔怔了下,然后闭了闭眼,“那你便休我吧。”   李梁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可能。”   林宛柔攥紧了手帕,根据本朝律法只有男子可以休女子,女子却是不能休男子的,她轻咬贝齿,“那么从今日起,我便不再回轻安侯府,只等你愿意休我的那一日。”   孙尤莲眼里闪过不甘,李梁一日不休林宛柔,林宛柔便是正妻,不过……以她自己的身份,就算没有了林宛柔,她也当不了正妻,有一个不回家的正妻占着位置反而更好,孙尤莲这么一想反而笑了。   她今日来林府,本是希望这里人多嘴杂,林宛柔会为了全大方的名声,给她一个名分,如今的结果却比她预想的好太多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宛柔坚决要分开,还敢说休夫,李梁觉得面上无光,眼底浮上愠色,声音发冷,含了几分威胁的道:“宛柔,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让自己后悔。”   林宛柔心意不改,背过身去:“慢走,不送。”   李梁犹不死心,还想多说,孙尤莲却不想他们多做纠缠,若李梁真把林宛柔求回去,可就糟了。   她突然弯腰,捂着肚子夸张的喊道:“哎呦,我肚子好疼啊!”   轻安侯夫人立刻急了,“怎么了?快来人,我孙子可不能有事!”   轻安侯之前本在犹豫,他毕竟还是要脸面的,但此刻眸中也显出焦急之色,一行人忙扶着孙尤莲走了。   只有李梁回头看了林宛柔一眼,还不肯死心。   孙尤莲的手紧紧的拽着他不放,轻安侯夫人催促道:“梁儿,快点,她肚子里的可是你的长子!孰轻孰重你可要分清楚。”   李梁略一犹豫,对林宛柔道:“我给你时间反思,想清楚了赶紧回府!不要再胡闹了,宛柔。”   他扔下这句话,带着轻安侯府的人一起走了。   听到他们走远的声音,林宛柔身体晃了晃,却未倒下。   众人看了这一出闹剧都有些尴尬,有的觉得轻安侯府的人过分,竟然在人家爹爹刚过世的时候闹,也有的觉得林宛柔太过善妒,自己不能生,早就该自己主动给丈夫纳妾了。   人群中只有墙边一手里拿着折扇的男子深深看了林宛柔一眼,目露赞赏。   不理众人的吵吵嚷嚷,安婳把林宛柔扶到屋内,低声问:“决定了?”   林宛柔鼻子一酸,缓慢的眨了眨眼,“我和李梁是彻底过不下去了。”   安婳拍了拍林宛柔的肩膀,无声的安慰,她支持林宛柔的决定,李梁软弱又花心,既不能在府中护着林宛柔,又出去沾花惹草,绝非良人。   安婳并不想劝林宛柔继续和这样的小人过下去,只是林宛柔要如何和李梁分开,却是一桩愁事,只能日后再想办法。   林宛柔在人前一直忍着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一滴一滴,都在无言诉说着婚后的这些年的苦涩。   安婳拿着手帕给她擦着泪,就这么陪着她,现在只有让林宛柔发泄出来,才能稍减她心里的难过。   林宛柔不知哭了多久,泪才终于渐渐止住了,她低声道:“我不是在为李梁的背叛难过,而是为婚后这些年的付出和隐忍后悔,早知今日,我早该离了他,痛痛快快骂他一顿来的痛快,可现在,我已经懒得骂他了……”   她说最后一句话,声音缥缈,似平静诉说,又似叹息。   安婳明白,哀莫大于心死,林宛柔对李梁已经不抱一点希望了。   林宛柔继续道:“只可惜让爹爹临死前还在为我担心,我实在是不孝。”   安婳握着林宛柔的手,“以后好好生活才是真,林伯伯在天之灵也必是希望你开心如意的。”   林宛柔点点头,“我会的。”   林宛柔哭过一场,心里痛快了许多,渐渐平静了下来,因为太过疲累,沉沉睡了过去。   从林尚书重病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安婳给林宛柔掖了掖被角,轻叹一声,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安婳走至前院,院子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林宛柔的兄长和嫂子正在送客。   祁禹在大堂等她,出众的面容,远远望去极为显眼,祁叹和安瑶竟也未走,站在祁禹的身侧。   安瑶早就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只是祁叹不走,她不放心先离开。   她看到安婳走来,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幽声讽道:“长姐,你这么久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想住在林府了。”   安婳不理她,抬眸对祁禹道:“回去吧。”   祁禹颔首。   安瑶嗤了一声,又翻了一个白眼。   四人一齐走出林尚书府,车夫等在门前,眼看着就要分开,安瑶忽然似笑非笑的看了安婳一眼,扬着声音道:“长姐,你打孙尤莲的那一巴掌可真是狠,妹妹都吓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出事了,轻安侯府的人会不会怨到你身上啊?”   孙尤莲刚才的模样,一看就是装的,安婳才不担心,她神情不变,淡淡看了安瑶一眼。   安瑶被她看得呼吸一窒,转头对祁禹道:“禹王爷,我姐姐性子生猛,您日后可要多担待。”   祁叹也不阻止,由着安瑶明目张胆的挑拨。   祁禹抬眸,看向安瑶的眼神十分冰冷,嘴角却带笑,“王妃温柔多情,我很喜欢,不劳弟妹操心。”   祁叹眸色一深,抿了抿唇。   安瑶顿觉失望,面色暗了下去,脸上的笑垮了下去,轻哼了一声:“禹王爷别等着后院着了火,才知道后悔。”   祁禹摩擦了下下巴,神情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等着看好戏的期待。   安瑶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由扭过头,一言不发的闭紧了嘴巴。   祁叹终于出声斥了一句,“皇兄与皇嫂的家事由不得你说三道四。”   然后朝祁禹和安婳拱了拱手,“我与王妃先走一步,皇兄、皇嫂慢走。”   他抬头时极为快速的扫了安婳一眼,然后垂眸转身上了马车,安瑶连忙跟了上去。   安婳想起刚才打在孙尤莲脸上的一巴掌,并不觉得后悔,只觉得痛快。   她整个人还沉浸在思绪中,就听到祁禹一声轻笑,那笑声慵懒而低沉。   安婳不由轻挑秀眉,笑道:“王爷娶了一位这么彪悍的娘子,莫不是害怕了?”   祁禹摇了摇头,慢悠悠的道:“我只是觉得你当初没有一巴掌打在恣柔的脸上,实在是宽容。”   他的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也满是愉悦,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替恣柔担心,反而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安婳不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第36章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 安婳总觉得祁禹心情有几分愉悦, 不似之前的冰冷。   她莫名的看了他两眼, 随手掀开轿子的珠帘, 只见路边有卖红彤彤的糖葫芦的, 也有卖热乎乎的烤地瓜的,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马车继续往前走,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在角落里, 有几个小孩头上插着草标, 一看就是用来贩卖的童女,安婳皱了皱眉,一个、两个家里穷卖孩子为奴的不足为奇,可是那里放眼望去, 至少有十几个女子,这就有些可疑了,安婳皱眉,叫停了马车。   祁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明白过来,和她一起下了马车。   两人走近,发现这群人都是女人, 就连被卖的孩子也都是女孩, 小女孩们身前放着一张纸, 用碎石压在地上, 上面写着, 只卖为奴婢,不卖青楼和杂耍。   可见写这些字的人还是心疼孩子的。   安婳抬头看了看这些女人,个个穿的破破烂烂,脸上脏兮兮的都是灰尘,瘦的快成皮包骨了,有几个女子抱着孩子在呜呜哭泣。   “你们要卖孩子?”   那些女人们抬头,见安婳和祁禹衣着华贵,长相俊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虽然祁禹面容冰冷,拒人千里,但安婳看起来却慈眉善目得像个仙女,不像会苛责下人,于是都眼睛一亮,连忙道:“对,夫人可是要买婢女?我们女儿个个吃苦耐劳,只要能给口饱饭吃就行。”   安婳低头看了看,大的十三、四岁,小的只有四、五岁的模样,脸色青白瘦弱,和女人们依偎在一起,黑漆漆的眼睛怯怯的看着安婳,像是怕安婳会把她们带离母亲身边,女人们也紧紧的抱着孩子,不像舍得分离的模样。   她不由问:“你们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时一位女人搂着女儿没忍住哭了起来,安婳这才注意她怀里的孩子尚未满月的模样,女人似乎没有奶水了,孩子饿的就连哭声都弱弱小小,似是没有力气。   一位大娘叹着气走了出来,衣着比其他人要干净许多,发丝未乱,头上戴着木钗,气质大方,长相温和。   她行了一礼道:“贵人好,民妇陈氏,大家都唤我一声陈娘,这些妇人们来自青县,青县今年受了灾,粮食损失惨重,家家吃不饱饭,眼瞅着就要断粮了,她们村里的老少爷们一合计,竟决定把家里的女眷们都赶出来,就连未满一月的女儿也舍弃了,就为了省口粮食。”   安婳听得顿觉心里一凉,祁禹也皱起了眉头。   这些男人不想办法养家糊口,竟选择舍弃娘子和女儿,实在是残忍又无能。   这群女人没人保护,能走到京城简直是万幸,她们的男人分明是一点也没顾忌她们的死活。   这个世道,家世显耀的女子还好一些,穷人家的女子没有娘家做主,夫家若不怜惜,日子往往难过。   安婳掩下心头的不忿,柔声问:“陈娘,你和她们不是一起的?”   陈娘的衣着、举止看起来和青县的女子们明显不同。   陈娘回道:“民妇是在路上偶遇的她们,听了她们的遭遇后,觉得实在是可怜,便与她们同行,民妇身上银钱有限,用尽了盘缠也只够支撑着大家来京城,本想在京城谋个生路。”   陈娘叹息了一声,继续道:“可是女人家,做不了重活,还带着孩子,根本没有人愿意雇佣,孩子们饿的急了,一直哭,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想着把孩子卖了做奴婢,至少孩子能有口饭吃,活下去,可是孩子们一路上累的又瘦又黑,我们在这儿站了一天了,也没有人愿意买,不是怀疑孩子有病,就是觉得孩子太瘦,做不了累活。”   陈娘停了一下,接着道:“我们想着不要银钱,总有人愿意买吧?只要能给孩子们口饭吃就行,可是买家一听,更不买了,说一定是因为孩子有病才如此,他们怕传染,好不容易有几个想买的却是青楼的人,哎,我们实在不忍心让孩子进那种地方。”   妇人们都忍不住哭了起来,一个女人搂着孩子大哭出声,泪流满面的哭道:“实在不行只能卖给青楼了,至少能活下去,可孩子进了那种地方,长大后会不会恨我啊?不行……我就只能抱着孩子投湖了,反正孩子的爹也不管我们死活了。”   年纪小的孩子听不懂,脏兮兮的小脸上眨着的眼睛黝黑且亮,懵懂又弱小。   一名脸颊黝黑的女子爬到安婳面前,泪流满面地求她,“贵人,您行行好,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安婳心生不忍,想把她们带回府,可是毕竟是将近二十个人,不是随便就能带回去的,衣食住行都要解决才行,最重要的是王府不是普通平民能进的,所有奴婢、小厮都是经过严格挑选训练的。   她不由有些犹豫,看着一张张无助又满怀期盼的眼睛,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其他女人也都跪了下来了,连连哭求,就像想要抓住最后的希望。   安婳不忍再看,转头看向祁禹,眼神里是明晃晃的纠结。   祁禹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你想带回府就带回去,你是女主人,你说了算。”   安婳眨了眨眼,倒是没想到祁禹知她心中所想,还帮她做了决定。   她心头一松,不再犹豫,转头看向妇人们,弯唇道:“那好吧。”   “谢谢贵人大恩大德!民妇们一定当牛做马报答贵人。”民妇们一听女儿们有了生路,全都喜极而泣,跪下感恩戴德的连连磕头。   “都起来吧,大家先跟我们回去,剩下的日后再说。”安婳笑道。   ……大家?   民妇们一愣,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犹豫问道:“贵人是要将我们全都带回去?”   安婳点点头,然后伸出手,“先起来说话。”   她们不用和女儿分开?   大家反应过来,全都抱着女儿大哭出声,声音哀恸。   只有孙娘冷静的上前道谢,民妇们反应过来,连忙拉着女儿给安婳和祁禹磕头,不住的叫安婳‘活菩萨’,有几个额头都磕破出血了。   安婳劝了半天才终于将她们扶起来,低头见她们脚上的草鞋全都破了,脚趾已经磨得流血结痂,她默叹一声,吩咐侍卫给她们买了新鞋,然后再带回府中。   安婳和祁禹回到马车上,马车再次悠悠朝前行驶,祁禹仍是一脸淡容,看不出情绪。   安婳看着他的侧脸,眸色微动,忽然开口,“我知道你也心有不忍。”   安婳的母亲和祁禹的母亲是好姐妹,安婳和祁禹小时候自然熟识,曾是形影不离的玩伴,所以,安婳一直知道,祁禹从来不是世人所想的那般冰冷无情。   祁禹的脸飞快的略过了一抹红,他不自然的把头转向窗外,过了一会儿才抿了抿唇,出声道:“……我只是不忍她们母女分离。”   安婳不由想起祁禹的母亲,那是一位温婉贤淑的女人,她经常把安婳抱在怀里,一边亲手给安婳梳好看的发髻,一边含笑问祁禹,“我们婳婳漂不漂亮啊?”   她的声音和祁禹很像,冷冷清清,像潺潺的流水,清冷明亮,语气却柔软清和,如微风拂面。   那个时候的祁禹还没有变成现在这么冰冷,那时的他有父皇疼爱,有阮皇后庇护,是宫里最无忧无虑的大皇子,他总是嬉皮笑脸的喊:“漂亮!”   然后阮皇后就会满意的笑着亲亲安婳光洁的额头,柔声道:“婳儿这么漂亮,长大给我做儿媳妇好不好?”   和卫贵妃不同,她的眼里是真正的温柔与疼爱,笑容也是真心实意的爱护。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给安婳和祁禹定下娃娃亲,卫贵妃就抢先请皇上给祁叹和安婳赐了婚,卫卿凝和安将军可怜卫贵妃在宫中无依无靠,便没有反对。   一时之间许多画面从脑海中闪过,安婳的眸色暗了暗,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回府后,安婳吩咐冬梨,“让青县的女人们先住在后院好好休息,记得派几名护卫看着,然后让人到青县去一趟,查清楚她们的身世背景。”   她不能因为一时心软给祁禹惹麻烦,必须要调查清楚,没有隐患才能留在王府。   此举动虽然冷漠,却不得不做。   冬梨立刻下去吩咐,几日后派出去的人来报,那群民妇身份没有问题,确实是青县的人,都是普通农妇。   安婳这才放心,让管家给她们安排差事。   可管家却犯了愁,这些民妇和小孩太瘦了,苦活累活他不忍心让她们做,可是做丫鬟,她们又不懂规矩。   安婳沉吟片刻,让冬桃去把那群妇人们唤来。   不一会儿,妇人们就到了,全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因为这几日吃得饱穿的暖,不似之前那么消瘦了,露出了干净的面容。   她们一见到安婳,便感恩戴德的想要跪下。   安婳将她们扶了起来,关切的问:“这段时间在府中还适应吗?”   “适应适应……”大家笑容满面的连声道。   “府里的人待我们极好,民妇没有奶了,管家大人还帮民妇找了羊奶来喂孩子,实在是大恩大德。”   怀里抱着婴儿的妇人红着眼眶说道,她怀里的婴儿脸颊不似前几日苍白,变得粉嘟嘟的,十分可爱,小拳头也变得更有力,攥的紧紧的,不时挥舞两下。   安婳摸了摸婴儿柔嫩的脸颊,不由笑了。 第37章   那妇人对上安婳温柔和善的目光, 眼睛一酸, 泪落了下来, 看着怀里的婴儿哽咽道:“王妃您救了我孩子的命啊!比她那个狠心的爹好太多了。”   又一妇人道:“那日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 竟不知道贵人是王爷和王妃, 请王妃恕罪。”   说着大家又跪了下来,安婳无奈,忙让大家起来说话。   “王妃,求您快给我们点活干, 每日这么待着身上都要长虱子了。”   安婳被她朴实的话逗笑了, 温声道:“别急,今日叫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都会做些什么?”   一名妇人立刻答道:“俺们会做农活。”   孙娘笑了, “王妃这里哪里会用你们做农活?”   那妇人挠了挠头,再想不出其他的。   另一名妇人想了想,道:“会做饭,不过只会做农家饭, 王妃恐怕不喜欢吃。”   “会打扫卫生。”   “会做针线。”   ……   民妇们你一言我一语,可是管家说过,这些事丫鬟都能做, 用不到她们, 一时之间大家都发了愁, 在这富丽堂皇的王府中, 竟没有她们能做的事。   一人道:“俺们做力气活也行, 俺们不怕吃苦。”   这一群女人已经够苦的了,身子又瘦弱,安婳哪里忍心,再说府里也不缺小厮和护院。   这时一名长相清秀的姑娘,怯怯的出声道:“小的们还会刺绣和织布,青县以刺绣出名,女人们平日都会刺绣来贴补家用。”   其他人立刻眼睛一亮,连声道:“对对对,我们会刺绣,只是青县穷,愿意买刺绣的人少,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自己绣的究竟好不好。”   安婳想了想,这个可行,于是道:“我让管家给你们一些布料和针线,你们随便绣些花样,明日拿给我看看。”   大家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卯足了劲绣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便拿着各自绣好的绣品来给安婳看。   安婳看后不由笑了,图案布局合理,针法精细漂亮,花样栩栩余生,鸟像活的,花像真的,最厉害的是她们竟连双面绣也会,同一块布料上,同时绣出正反两面的图样,同样的精巧。   妇人们小心翼翼的问:“王妃,您看还行么?”   “很好。”安婳放下绣品,含笑道:“你们这段时间静心练习绣工,我过段时间有用得到你们的地方。”   妇人们松了一口气,立刻开心起来。   安婳看向陈娘,问道:“陈娘,上次听你所说你并非青县的人,你来京城可有去处,愿意留下么?”   孙娘规矩回道:“回王妃,民妇来京中是有一事想要完成,但如今也没有头绪,若王妃愿意收留,民妇自是愿意,只是民妇刺绣一般,不知王妃可有用得到民妇的地方?”   安婳想了想,问:“之前遇到你们的时候,我看到地上写着字,那些字可是你写的?”   孙娘点头,“是民妇所写,大家不识字,民妇只好代笔。”   “好,你写了一手好字,这段时间你就教大家认一些简单的字如何?”   既能发挥自己所长,又能帮助这些女人们识字,陈娘自是愿意,忙答应了下来。   妇人们本就感念陈娘恩德,一听她肯留下来,更喜悦了。   安婳又从她们之中选出了几位模样长得端正又较为年轻的姑娘和妇人,派人教她们识礼仪,还派了人专门教她们如何梳妆打扮。   待众人走后,冬桃给安婳端了杯温茶,想了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小姐,难道……你想开青楼?”   安婳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冬梨轻轻捶了冬桃一下,斥道:“说什么呢?小姐怎么会推那些姑娘入火坑。”   冬桃柳眉纠结的皱着,“可我实在想不出小姐挑出漂亮姑娘,教她们梳妆打扮是做要什么。”   安婳无奈的笑了下,“我只是想给她们寻条生路,不再依靠男人为生,否则男人一松开手,她们便跌落悬崖。”   冬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   祁禹伤好了之后,安止立刻就去找他比试武功,结果毫无悬念的落败了。   安止的师傅是安将军的师兄,安止可以说是尽得他的真传,武功并不差,只可惜实战经验太少,祁禹上过战场,在刀剑和生死间练就的反应极为敏锐,这是安止比不上的。   祁禹指出了安止几处错误,处处戳中安止的短处,安止听得眼睛都亮了,他忍不住又追问了祁禹许多战场上的事情,祁禹知无不言。   安止最大的愿望就是如安将军一样做一位保家卫国的英雄,所以越听越佩服,一改之前的态度,每日讨好的围着祁禹转,让他给自己指导武功、讲战略。   祁禹虽然面冷,但只要有时间就会指导安止,教的很细致,偶尔会给安止几本兵书看,本本都是精华典籍,外面失传已久的,安止比得了金元宝还开心,安止有不懂得地方去问他,他也细心解答。   安止获益极多,对祁禹越来越佩服,后来看祁禹的眼神就像看庙里的神像差不多,如果不是还记得祁禹是负心汉,估计早就变成祁禹的跟班了。   安止忍不住的跟安婳抱怨,“其实有这样的姐夫真挺好的,比二殿下文绉绉的强,像我们安家人。”   过了半晌,又独自叹息一声:“哎……他为什么想不开非要当负心汉呢!”   看了眼安止纠结的模样,安婳无奈的笑了笑。   ……   春暖花开的时候,王府花园里沉寂一冬的花草纷纷泛起了翠绿的新意,流水潺潺,鸟语虫鸣,处处都生机盎然。   安婳终于可以放下暖炉,换上了娇嫩的春装。   她打开雕刻着镂空花纹的木窗,抬头便看到祁禹在窗前作画。   王府修建时按规矩把王爷和王妃的屋苑紧挨着,中间只隔了一个小院子所以安婳打开前窗便能远远的看到祁禹的书房。   正巧书房的窗户也开着,窗边的树郁郁葱葱,绿色的枝叶调皮的伸到窗前,战场上的凶猛战神拿起了笔像书生一样儒雅,站在桌案前的身资如挺拔的松柏,他今日仍穿了一身黑色锦袍,眉头微微锁着,似是有些不耐,下笔却毫不迟疑。   安婳垂了垂眼眸,放下了木窗。   祁禹听到声音抬头望了一眼,见木窗仍紧紧关着,便收回视线,低头写完最后一笔,“送去给恣柔,就说是本王亲手画的。”   他的贴身侍卫曲河接过画像,忍着笑道,“这画师画的画像,能得王爷配字,真是三生有幸,您说恣柔姑娘非让您给她画幅画做什么?”   祁禹淡淡扫了他一眼。   他连忙装作正色道:“王爷辛苦,想必恣柔姑娘一定很感动。”   “少废话,快去。”   安婳关上窗户,冬梨正好走进屋,“小姐,王掌柜派人来说,店铺已经修缮完毕了,舅爷给您送来的货物今日也该到了。”   安婳来了兴致,起身道:“走,现在就去看看。”   冬桃和冬梨早就对安婳想开的铺子好奇的紧,忙跟了上去。   到了铺子里,她们看着一箱箱运进店铺的货物,直接睁大了眼睛,“小姐,这里都是什么啊?”   就连王掌柜也满是疑问,不知安婳到底想做什么。   安婳含笑打开一个箱子,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冬桃不由惊呼出声,箱子里摆满胭脂水粉和各色香料,一盒又一盒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起,精致的琉璃瓶漂亮又华丽,看得人眼花缭乱。   王掌柜拿起一瓶香料打开,香气扑鼻,花香四溢,他不由赞道:“好香!”   安婳笑:“这些都是舅舅在各地寻到的好东西,面脂我已试过一段时间,皮肤确实白澈柔嫩了许多,而且没有不良的反应,至于香料,光香气就有十几种不同,花香、果香要什么味道的都有,用来沐浴、熏香都可,味道清雅别致。”   王掌柜咂舌,“没有想到外地有这么多好东西。”   冬梨问:“小姐,你要卖胭脂和香料?”   安婳摇摇头,“不止。”   三人困惑的看向安婳,安婳但笑不语,只命人把胭脂水粉安全的放好。   过了几日,大家的疑问终于解开了,因为一箱又一箱的布料运了过来。   布料是边外特色染织而成的,色彩艳丽纯正,手感丝滑柔软,就连卖了多年布匹的王掌柜看了也连连称奇。   安婳摸着这些布料,满意的弯了弯眉眼,“外公当年主营布业,我自然不能舍弃卖布料的生意。”   冬桃急道:“小姐,你究竟想开什么铺子,快别卖关子了,急死我了。”   安婳嘴角含笑,走到桌案前,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   冬桃看着字念出声:“云……裳……香闺……”   安婳点点头,放下毛笔,“我要开一家专属于女人的店铺,胭脂水粉、衣裙布匹、香料首饰为一体,京城里有许多达官贵人虽然有钱,却不知如何穿衣和梳妆才漂亮,所以我才培养姑娘们学习如何打扮,店铺开张后,我会让她们指导客人们如何梳妆。”   冬桃拍手道:“小姐,这个主意好!我上次见那个李大人的娘子穿着一身橙色蝴蝶裙子、紫色黑花小衫、和大红色的绣花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以后有了云裳香闺这样的铺子,就可以教她们如何打扮了。”   王掌柜连连点头,笑的合不拢嘴。   安婳莞尔,把写着‘云裳香闺’四字的纸张递给冬桃,吩咐道:“快些把招牌做好,则日开张。” 第38章   隔了几日, 云裳香闺便开张了, 锣鼓喧天, 鞭炮齐鸣。   之前被安婳所救的妇人们都换上了粉色棉裙, 统一的发髻, 妆容娇美,经过教导后举止端庄有礼,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她们规矩的在门口站成了两排, 引得百姓们驻足围观。   安婳捂着耳朵,笑盈盈的看着,待爆竹声结束才放下手,一抬头就看到街角处, 祁禹骑着高大的骏马正望着这边,眸色深深,英姿飒爽 。   爆竹白烟未散,隔着朦胧的烟雾, 安婳朝他浅笑了下。   他微微颔首,神色未变,驾马离去, 他今日正式去大理寺上任。   除了安婳, 没有人知道他来过。   侍女们招待着路过的百姓入内, 因为云裳香闺装饰的太过精美, 大家一开始还不敢进去, 侍女们请了又请,才终于鱼贯似的走了进去,云裳香闺大张旗鼓的装饰的这么久,他们早就好奇地紧了。   大家一步入云裳香闺就嗅到扑鼻的香气,缭绕的烟雾从香炉孔洞间飘出来,清甜而不郁,屋内装饰华美,各色的胭脂盒吸引着大家的眼睛,花样繁多的布匹看的人应接不暇,充满了异域特色,各色首饰珠宝琳琅满目,简直是女子最向往的地方。   精致的铜镜前,是衣着华美的侍女们,正在帮大家梳妆打扮,经过她们的巧手,女人们姿容变得更加漂亮夺目,让围观的众人纷纷称奇。   后院的绣房里,年岁较大一些的妇人们都在刺绣,认真又熟练。   安婳在一旁含笑看着,青县的女人们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每个人都做得很好,她们因为吃过苦,所以更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林宛柔知道安婳的铺子今日开张,便也早早的来帮忙,她站在安婳身边,四处打量了一下铺子,含笑道:“你这里装饰精美,只是墙壁略空旷了些,我之前闲来无事,画了几幅丹青,你若是不嫌弃,便拿来装饰如何?”   “你亲手做的画,我自是求之不得。”   林尚书诗书皆通,但最厉害的就是绘画,林宛柔的兄长林正义自小便不学无术,倒是林宛柔聪慧伶俐,林尚书十分开明,对儿女一视同仁,把他的作画技巧都传给了林宛柔,林宛柔尽得林尚书真传,画的一手好丹青。   也是多亏林尚书的教导,林宛柔性格才能独立而坚强,如今毅然不愿再回轻安侯府。   林宛柔饶有兴趣的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侍女们介绍商品,她聪慧大方,很快便学会了,大家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就上前帮忙,介绍起胭脂来像模像样。   安婳忍不住笑着打趣:“有你这位尊贵的尚书千金在,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莫要拿我打趣了,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尊贵的,贵女们见了我都恨不能绕道走,也只有你待我始终如一了。”林宛柔声音里没有抱怨,只是淡淡的陈诉。   安婳知道她看着柔弱,其实十分坚强,所以只是笑了笑,没有说安慰的话,林宛柔现在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支持。   安婳转头看向满堂宾客,一抬眼倒是看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安婳很快收起了惊讶的表情,大方一笑,“宋大人。”   宋懿脸上仍是玩世不恭的邪魅笑容,“听闻王妃今日开张,臣特带了妾室来捧场。”   安婳知道他今日,必是来滋事的,也不戳穿他,只道:“多谢宋大人。”   宋懿身后跟着七位妇人,长得姿色各异,却个个屁股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宋老夫人果然名不虚传,为了宋家子嗣的繁衍费劲了心思。   妾室们看着眼花缭乱的琉璃盒,早就急切不已,一个长得稍稍漂亮些的忍不住上前,急问:“大人,贱妾们可以过去逛一逛么?”   宋懿幽幽一笑,“去吧,今日既然是给王妃捧场的,你们尽管挑。”   妾室们喜不自禁的应了一声,便迫不及待跑到货架前。   宋懿怀里抱着一个男孩,长得玉雪可爱,咿咿呀呀的叫了一声,安婳不由低头看去,他是宋懿的长子,自然是宋家的香饽饽,穿着小缎衣,身上的东西都是极好的。   宋懿勾唇,抱着孩子,指了指安婳,“小竹,这是王妃,你能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可是多亏了王妃,快谢谢王妃。”   宋竹呆呆的望着安婳,两个眼珠乌黑明亮,可爱又乖巧。   宋懿一声声教他,“说、谢、谢。”   宋竹小嘴微张,口齿不清的叫:“谢!”   安婳脸上笑容不变,她知道宋懿是在故意取笑她,可是宋竹奶声奶气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安婳懒得和宋懿计较,摸了摸宋竹的头。   宋竹‘啊’了一声,然后看着安婳咯咯笑了起来。   虽然他的父亲令人讨厌,但他却招人喜爱。   想起他出生那天,被自己扰了一日,安婳觉得有些愧疚,毕竟宋竹是无辜的,她得了宋竹一声谢,便从柜台里拿出一个纯金的金锁,这金锁小巧精致,雕工精美,镶嵌着宝石,色泽纯正,店里只有这一件。   安婳亲手把金锁戴在宋竹的身上,宋竹小手指摸着金锁好奇的敲了敲,小模样机灵极了。   “王妃这是何意?”宋懿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我跟小竹也算有缘,这个金锁就送给小竹做见面礼。”   宋懿笑,“我还以为这是王妃的致歉礼物。”   安婳淡淡道:“那日宋大人的下属在我府门前燃爆竹,我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没有什么可致歉的地方。”   宋懿低笑了两声:“王妃真是大方。”   他话锋一转:“那臣也不能失礼,当日臣府上大喜,王妃燃放一天一夜的爆竹为臣庆贺,臣今日也为王妃准备了足够燃放一天的爆竹。”   他说着拍了拍手,几个奴才立刻从马车上拿出爆竹,整齐的摆在门口点燃。   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起来,店里的客人们吓了一跳。   宋懿幽幽含笑的看着安婳,眼神似笑非笑。   安婳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发火,只淡淡的回望了他一眼。   爆竹声一直未断,白烟滚滚,吹进了屋内,很多客人被呛的跑了出去。   林宛柔神色担忧的走了过来,“婳婳,这…怎么回事?”   安婳勾唇,温声道:“宋大人为我开张庆祝而已。”   林宛柔点点头,可看宋懿那群奴才嚣张跋扈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来祝贺的,倒像是来闹事的。   安婳看向林宛柔,温声道:“我与宋大人只见过两次,宋大人便为我如此大肆庆祝,宛柔,你我自幼相识,你也要帮我庆贺才对。”   林宛柔看她的眼神,便知道她是有了对策,当即配合道:“当然,你说以我们的情谊,我该如何为你庆祝才好?”   安婳偏头想了想,然后道:“《藏书》中有云,山主人丁,水主财,我开的是店铺,自然是希望财源滚滚,宛柔,你就送我水如何?”   林宛柔一点就通,立刻会意,她与安婳相交多年,默契不言而喻,当即道:“如此甚好。”   她笑着唤来丫鬟,吩咐道:“快去端水来,泼到店铺门口,水到之处如财运铺地,我就祝婳婳财源滚滚。”   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领着几个人端着水盆,气势浩荡的走出去,一盆盆的泼到了门口的爆竹上,爆竹立刻熄灭,只余白色烟雾,青青缕缕,不一会儿便散了,还未来得及点散的爆竹也全都变得湿答答的,别想再用。   宋懿脸色发青,阴沉的看了安婳一眼。   安婳看也不看他一眼,对林宛柔继续道:“宛柔,我与你相识已久,你自是不能输给宋大人,宋大人放多少爆竹,你就要泼更多水才好。”   林宛柔含笑点头,转头吩咐丫鬟,“在门口盯着,记住水泼的一定要及时,以我和婳婳的情分,切不能让宋大人抢了先。”   宋懿喉咙一口气梗住,命人继续买爆竹来燃放也不是,不燃爆竹也不是。   跑出去的客人又都回来了,宋懿的妾室们也跑了过来,语气兴奋的道:“大人,您看看我们选的这些脂粉,您刚刚说都给贱妾们买……”   其实来之前宋懿曾吩咐过,让她们说这铺子里的东西庸俗,一样也看不上眼,回去后会给她们买更好的,可这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样式又十分独特,别处根本没有,想买也没不到,于是她们一合计,才来试试宋懿的态度。   宋懿看着她们手里的瓶瓶罐罐,头疼的很,可答应过的事却不能反悔,半晌方不耐烦的僵着嗓子道:“都买下来吧。”   妾室们立刻喜不自胜,献媚的直夸宋懿。   安婳朝她们招了招手,笑道:“夫人们来看看这些珠宝首饰,我都是请匠人设计的,样式精美独特,宫里的女眷们都很喜欢。”   妾室们一听宫里的人喜欢,眼睛都亮了,以她们的身份能和宫里的女眷用一样的金器?   她们立刻一窝蜂的跑过去,抢夺起来。   宋懿在一旁呼吸一窒,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心痛的同时感觉胸口隐隐有种噎住了的感觉,他是来挑事的,怎么真的变成来捧场的了?   偏偏安婳还要道谢道:“多谢宋大人捧场。”   宋懿阴沉着一张脸抬起头。   安婳朝他绽开一个笑容,眼中有几分得胜的笑意,澄澈明亮的水眸里霎时变得流光溢彩,黑白相间的眸间好像忽然撒满了晶亮的繁星。   宋懿怔了怔,既觉得她笑得实在可恶,又觉得……她笑的真是好看。 第39章   侍卫走进来, 躬身小心翼翼的请示, “统帅, 所有爆竹都不能用了, 用不用再去买一些来?”   宋懿眸色沉沉, 恼怒又有些好笑,他行事向来乖张,何时用过这么幼稚的手段,不由揉了揉眉心, 摆手道:“不用了。”   等妾室们选完了金钗银饰, 宋懿怀里抱着娃,身后跟着一群女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安婳和林宛柔相视一笑。   在云裳香闺忙了一天,傍晚时分, 安婳把林宛柔送到林府,顺便去取丹青,林宛柔现在和兄长一家住在一起。   两人一走近林府大厅,便听到一阵杠铃似的年轻女子的笑声。   林宛柔问小厮, “府里来客人了么?”   “回大小姐,是广安郡主来了。”   林宛柔面色一暗,微微皱起了眉头。   广安郡主与安婳没有什么来往, 却一直不喜欢林宛柔, 林宛柔出嫁前便以诗词歌赋闻名于京城, 广安郡主偏偏是个不喜诗词的, 所以瞧不上林宛柔, 每次见到都要讽刺两句。   走进去大厅,广安郡主和林宛柔的嫂子正聊的开心,安婳这才想起来,林夫人是广安郡主的堂姐。   看到安婳和林宛柔,她们二人说话的声音一顿,林夫人面容冷淡的扫了眼林宛柔,然后站起来给安婳请安:“王妃来啦。”   广安郡主也站了起来,不冷不热的道:“皇表嫂。”   安婳轻轻点了下头,广安郡主素来心气高,她和紫秀公主脾气很像,倒是十分亲近,只是她们两个都自认身份尊贵,互不相让,面和心不和罢了。   林夫人看了林宛柔一眼,“你回来的正好,两日后是长公主的生辰,她老人家最近喜欢丹青,你屋里不是有两幅画么,给我拿来,然后你再给我画两幅,凑成四幅。”   她的语气根本不是在征求林宛柔的意见,而是吩咐。   林宛柔为难的皱紧眉头,“那两幅画我已经给婳婳了。”   林夫人登时面色一变,嘴角露出嘲讽笑意,“呵,这嫂子果然不如好姐妹亲近,你不如就搬去和你的姐妹同住好了。”   林宛柔不归家的举动,让李梁丢尽了脸面,所以林夫人看她越发的不顺眼了。   林宛柔窘迫的道:“嫂子,你说什么呢,婳婳现在已经成婚了,我如何能搬到她夫家去住。”   林夫人还想再说,安婳出声安抚道:“宛柔,既然林夫人想要,那两幅画就给林夫人好了。”   林宛柔歉疚的看了安婳一眼,不想很林夫人多添口舌之争,只好答应下来,“那……好吧。”   林正义已经为了她和林夫人争执了几次,林宛柔不想再起争端。   林夫人得寸进尺,一扬下巴,“两幅可不够,还要再凑两幅才行。   “两天的时间恐怕来不及。”林宛柔画丹青向来精细,更何况晾干后还需要进行装裱,每一个步骤都是极为费时的。   林夫人语气不屑,“你整天呆在府里无所事事,有什么画不完的?”   她说得阴阳怪气,安婳忍不住皱眉,抬眸瞅了她一眼。   林夫人讪笑了一声:“王妃,您可别这么看我,好像我欺负她了似的,她有夫家不回,偏偏要留在娘家,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都以为是我们把她留下的,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我为了她,可是承担了不少骂名……”   林宛柔双颊赤红,不想她再说下去,只好出声道:“嫂子,我连夜画,应该可以画完的。”   林夫人哼笑一声,尖酸刻薄的道:“别以为我要你两幅画,像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当年你结婚的时候,父亲给了你一大笔嫁妆,这林府本就不剩多少钱了,你兄长的俸禄有限,多养你一个大活人实在不易。”   林正义自小便不学无术,虽然从不惹事生非,却没多大本事,靠着他爹和娘子的关系,在朝中挂了个六品闲职,收入确实不多。   被当众指责,林宛柔窘迫的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嫂子,这些给你。”   林夫人毫不犹豫的接过去,还拿出来数了数。   广安郡主一直慢悠悠的喝茶,这才抬头看了林宛柔一眼,挖苦道:“所以说女人嫁人的时候一定要认真,否则,不光自己遭罪,还会连累娘家人。”   林宛柔更加难堪的低了低头。   安婳勾起唇角,冲广安郡主淡淡一笑,杏眸泛冷,沉声道:“郡主说得对,挑选夫婿一定要认真,否则不但婚事成不了,还会丢了家族的颜面。”   这指的自然是广安郡主被墨亦池所拒之事,这件事在京城人尽皆知,可不是就是丢尽了颜面。   安婳很少戳人伤处,但是看着林亦瑶被这样刁难、指责,她忍不住反唇相讥,况且安婳并不认广安郡主当初想用皇上逼墨亦池娶她的做法。   广安郡主脸色登时一变,沉着脸咬牙,“你……”   安婳微微一笑,不再看广安郡主和林夫人有些狰狞的脸,牵着林宛柔就往她的闺房去。   安婳一直都不知道林宛柔在娘家过得是这样的日子,她以为林夫人虽然尖酸刻薄,但至少会善待林宛柔。   当年林夫人本与他人有婚约,却与林正义婚前苟合,有了孩子,林尚书气极,觉得他们丢尽了读书人的颜面,不但不让林正义娶她,甚至要把林正义逐出林府,是林宛柔帮他们求得情,跪的腿都软了,林尚书才缓了口气,让林正义把林夫人明媒正娶进了门,林宛柔还因此落下了病根,阴天下雨,腿便酸疼的厉害。   林尚书活着的时候,林夫人表现的温婉贤淑,待林宛柔极好,没想到林尚书这才刚走,她便翻了脸。   林尚书不在,林正义胸无点墨,如今只能靠林夫人的娘家人,恐怕也不敢惹林夫人,不会为林宛柔做主,或许林夫人敢这般对待林宛柔,就是因为林宛如兄长的放纵。   安婳越想越气,进屋后亲手倒了一杯凉茶喝了,怒火才稍稍降下。   林宛柔揉了揉安婳的手,声音愧疚的强笑道:“等我再给你画几幅,一定比这两幅还要漂亮。”   “我不是为那两幅画……你还有多少钱?”安婳蹙眉看着她。   林宛柔起身从床边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有一张一百两银票,“这是我爹去世前偷偷给我的,当时轻安侯府的人久久也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他,他许是察觉出不对,便给了我这笔钱防身,可这些钱我不能让嫂子知道,否则她又要骂我爹偏心了。”   还是林尚书有远见,他为官清廉,能拿出一百两已经很不容易了,但这一百两恐怕并不能维持太久,官家小姐一件衣服、一件首饰最少也要十几两,更何况林宛柔住在林府,若被林夫人发现她有钱,必定都要了去。   可惜林宛柔和李梁还没有正式分开,无法拿回嫁妆。   安婳忍不住皱眉,提议道:“要不你搬出林府住?”   “我也想,可我这点银子出去买个院子便都花光了,而且我一个妇人出去独居,恐怕不安全,护院我是雇不起了。”林宛柔愁道。   林宛柔现在还是李梁的夫人,禹王府自然是住不得,不然传到别人耳朵里就说不清了,安将军府有朱香蓉在,林宛柔去了恐怕也会受气。   安婳给她买个院子,雇几个仆人倒是不成问题,但是一来以林宛柔的性子,定不会接受,二来轻安侯府的人知道后恐怕会去闹事。   安婳想了想道:“你搬去云裳香闺住如何?那里的后院有几个房间,夜里有护院看管,住着很安全,而且青县的女人们现在都住在那里,你们可以作伴,就是有些委屈你了。”   林宛柔想起今日所见的云裳香居,清雅又秀丽,犹豫了片刻,不由点了点头,感谢道:“哪有什么委屈的,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她踌躇片刻道:“婳婳,不如我到你店里做活吧?”   安婳一愣,到是没料到她会有这个想法,不由犹豫了片刻:“你若能给我看管店铺我自是开心,只是……”   林宛柔若在云裳香闺做事,传到京中女眷的耳朵里,恐怕会低看了她。   林宛柔知道她心中所想,苦笑了一下道:“婳婳,我如今能不靠李梁活下去比什么都强,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我,更何况她们如今本就低看了我,无所谓更低了。”   安婳知道她的性情,向来宁折不弯,只是她是官家小姐,又是自己的知己好友,安婳还是不能让她给自己做活,传出去,外人还不定怎么议论她。   安婳沉思片刻,忽然想出了一个法子,她尽量婉转的道:“我想再开一家铺子,银子一时有些周转不灵,你可否把银钱投到我的店铺,以后每个月我给你分红。”   这样虽然分红比例很小,但林宛柔可以算是老板之一,留在店里看管也是理所当然,旁人说不得什么。   林宛柔哪能不知她的心意,瞬间湿了眼帘,微微哽咽道:“婳婳,多谢你,还好还有你。”   这段时间她看遍人世冷暖,家人的刁难更是彻底让她寒意透骨,唯一庆幸的是身边还有安婳这样真心实意待她的人。   安婳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你我姐妹多年,不必言谢。”   当夜林宛柔就收拾好行李,跟安婳回了云裳香闺,林宛柔的兄嫂假意留了她几句,便立刻开心的把她送走了。   走前,林宛柔最后看了林府一眼,她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第40章   祁禹到大理寺后办的第一件案子便和祁叹有关, 是祁叹府里的一个小管事出了事。   那管事名唤朱旗, 是个色胚, 他看上了东街卖鱼的王姑娘, 王姑娘已经许配了人家, 只等年后成亲,自然是不从他,结果他竟然想强抢民女,争抢的过程中杀死了王姑娘年迈的父亲, 王姑娘愤然状告到衙门, 可衙门一听是越王府上的人,竟是不敢受理。   王姑娘的未婚夫本来在现场目睹了整个过程,是人证,朱旗不知对他说了什么, 他竟怕被连累,不但不肯为王姑娘作证,还直接退了婚事,其他在场的人都怕惹麻烦, 各自跑了,有冤无处申。   王姑娘悲愤之下欲跳河轻生,幸好被路人救了下来, 在王姑娘声泪俱下的诉说下, 这件事终于引起了众怒, 一名书生给她出了主意, 说禹王是越王的兄长, 如今又在大理寺任职,若说有谁敢审越王的人,那必然就是禹王了,王姑娘这才状告到了大理寺。   祁禹听王姑娘说了事发经过后,受理了此事,直接到祁叹府上把朱旗抓了。   祁叹之前并不知情,得知此事后,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必须把人交由祁禹处置,因为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他只有努力配合才能挽回一些颜面。   朱旗虽然被抓回了大理寺,却一直咬死人不是他杀的,祁禹连夜逼问王姑娘的未婚夫,而墨亦池则直接给那管事的用了刑,不知两人用了什么方法,一夜之后王姑娘的未婚夫和朱旗都说出了实情。   最后王姑娘的未婚夫因为隐瞒案情被打了二十大板,而朱旗则判了秋后处决。   府里的丫鬟们津津乐道的说着祁禹的风光事,安婳边听着边低头打着算盘,不时微笑。   景韵帝算是失算了,祁禹去大理寺后不但未失去民心,经过这事在民间的声望反而越来越高,祁叹则是受了无妄之灾,府里出了这么个管事,大家都说他治下不严,还有大臣私下说他这般如果治理得了国家?   冬梨凑近安婳耳边,神秘兮兮的问:“小姐你知道那朱旗是何人吗?”   安婳手下不停,直到算完最后一笔,方才放下算盘,抬头问:“是谁?”   “是朱姨娘的亲戚,跟着二小姐陪嫁到越王府的!”冬桃颇为解恨的道。   安婳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位姨娘的亲人还真是和她一样能惹事。”   她说着站起身,命冬梨把账本和算盘收起来放好。   冬桃连忙问:“小姐,你要去哪里?”   “去店里看看。”   林宛柔今日第一天上工,安婳担心她不适应。   冬桃立刻乐颠颠的跑去备车,云裳香闺就没有女人会不喜欢去。   马车路过城中央的时候,安婳叫停了马车,她走下车看着面前的铺子若有所思,这是她在京城的另一间店铺,地理位置绝佳,一共三层,美轮美奂,因为无人打理,这些年一直租给了一家酒楼,现如今这家酒楼的老板想回乡下养老,不打算继续做下去,安婳便把店铺收了回来。   “小姐,这间店铺你打算用来做什么啊?”   冬桃抬头看着这高高的亭台楼阁,觉得自家小姐真是极有钱的。   “还是开酒楼。”安婳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到,这里是闹市,只要做的好,不愁没有客源。   冬桃顿时蔫了,“可是小姐……我听说之前这酒楼的生意并不好。”   安婳笑着轻锤了一下她的脑袋,“要对你家小姐有信心。”   冬桃立刻大力的点了点头,“是!小姐最厉害!一定能行!”   安婳笑了笑,走进去亲自写好了告示,贴在店铺门口,招聘厨子和小厮,然后才回道马车,继续前往云裳香闺。   云裳香闺今日依旧客似云来,屋里人声鼎沸,侍女们忙得不亦乐乎,全都充满了活力。   安婳一走进去,便满意的笑了笑,四处看了一圈,走到铺子右角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一位紫衣锦裙的夫人在货柜前挑选脂粉,时而让侍女帮她擦在脸上试用,而她面前的侍女则有些不耐烦的皱着眉。   云裳香闺的侍女们训练有素,一般不会露出这种神情,安婳压低声音问附近的其他侍女,“怎么回事?”   那侍女怕安婳怪罪,忙低声解释道:“这位墨夫人每隔几天便要来一次,从来没买过东西就算了,还每一样都要拿出来看一看,然后让我们帮她涂在脸上试用,时间长了大家再看到她就有些不耐烦了。”   安婳抬头望去,墨夫人看起来四十多岁,柳眉弯唇,身型略胖,看着脂粉盒的眼神满是喜欢,似乎每一个都爱不释手,不像是故意找茬,于是偏过头道:“无论客人买不买,都要热情有礼,下次不可这样。”   “是。”那侍女忙道,有些心虚的低了低头。   安婳再看向墨夫人,发现林宛柔忙完了之前正在招待的客人,朝墨夫人走了过去,接过侍女手里的面脂,柔声道:“墨夫人,我来帮您。”   墨夫人抬头打量了她一眼,见林宛柔模样端正,举止端庄,便矜持的点了点头。   招待墨夫人的侍女松了一口气,感激的朝林宛柔笑了笑,退到了一边。   林宛柔一边含笑帮吴夫人把面脂轻柔的擦在脸上,一边介绍道:“这款面脂细腻光滑,涂在脸上还能细化岁月纹,用一段时间后能让您的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嫩滑。”   墨夫人听得眼放亮光,爱不释手的摸了摸面脂盒,过了会儿,她眸色一暗,懊恼的咬了咬牙,逼着自己放下了手里的面脂盒,装作不屑的道:“不过如此,我、我再看看别的……”   她的眼睛还流连在胭脂盒上面,说话也磕磕巴巴的,一看就是舍不得。   林宛柔笑了笑,弯下身子,在货柜下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盒面脂,那面脂盒的琉璃盖子破损了一个角,却不影响使用,“这盒面脂和刚才给您试用的是同一款,只是在运输的过程中不小心破损了,里面的胭脂少了一点点,但胭脂的质量和您手里的胭脂是一样的,这盒胭脂只卖一半的价钱。”   墨夫人眼睛亮了亮,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暗,语气不善道:“你觉得本夫人没钱?”   林宛柔温柔的笑了笑,善解人意道:“当然不会,只是墨夫人您面容慈善,一看就是好人,所以我想请您帮帮忙,帮我买了这盒面脂。”   墨夫人脸色这才好了起来,忙不迭的接过了那盒胭脂拿到鼻间闻了闻,然后喜滋滋拿出钱袋数了数,把银钱交给林宛柔,咳嗽了一声,淡声道:“本夫人最是心善,下次如果还有这种胭脂,你再告诉我,本夫人会继续帮你的。”   林宛柔笑道:“那就太好了,多谢夫人关照。”   墨夫人把面脂盒放到了怀里,满意的扭着身子走了。   安婳忍不住笑了,林宛柔如此不但让墨夫人满意,还处理掉了铺子的残次品,真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她本担心林宛柔无法适应,却没想到林宛柔做的这么好,林宛柔向来稳重,性格又好,见惯了贵女名妇,面对这些顾客游刃有余,意外的适合,日后,有林宛柔在这里帮她看着她也能更放心了。   安婳放下心来,没有过去打扰林宛柔,悄无声息的走了,直接回了王府。   回到府中时,祁禹和安止正在院子里比剑,两人穿着锦衣长衫,姿态潇洒,绿树青草间,剑招耍的极快,看得人眼花缭乱,安止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初出茅庐的小豹子,不断的冲上去挑衅,祁禹则像一头沉稳的狮子,游刃有余的化解招式,不时指导几句。   安婳停住脚步,安静的站在一旁饶有趣味的看着,祁禹和安止又比划了数十招,才放下收了剑势。   安婳走过去,掏出绣帕给安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安止乖乖的低头,露出小脸。   安婳不由露出一抹宠溺的笑,眼中全是温柔的光。   安婳擦完了,安止才把身子站直,安婳刚想把绣帕收起来,祁禹弯下身子,低下了头,棱角分明的脸颊凑到安婳面前,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安婳。   安婳一愣,眨着黑白相间的眼眸呆住了。   祁禹挑挑眉,“只给弟弟擦?不给相公擦?”   他说‘相公’时,声音故意加重了一些,嘴角是愉悦的笑意。   安婳想起上次和恣柔说话时脱口而出的那句‘相公’,脸颊不由羞涩的蔓延上粉嫩,像她绣帕上绣的桃花一样绵软,双眸也变得水润,好像被欺负了一般。   安止瞪着黑亮的眼睛看了安婳一眼,然后抱胸挡在安婳面前,隔开祁禹,“去去去,不许招惹我姐,让你的恣柔给你擦去!”   祁禹直起身子,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谁刚才求着我和他比剑的时候,说如果是我的亲弟弟就好了?”   安止赧了一下,硬着头皮左右看了看,“……谁啊?”   祁禹‘啧’了一声,伸手抢过安婳的绣帕,自己在额上随意的擦了擦,然后脸不红心不跳的把淡粉绣花、还带着馨香的绣帕放进了自己的怀里,贴身放好,然后收剑转身离开。   “喂!把我姐的绣帕还回来!”安止朝他的背影喊道。   祁禹置若罔闻,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安婳慢半拍的收回之前拿着绣帕的手,缩到了衣袖里,微微抓着衣袖的边缘。   安止还在嘀嘀咕咕,“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姐夫这么无赖。” 第41章   不长时间云裳香闺就被传成了仙境, 据说到了那里人人都能变成仙女。   传闻说的神乎其神, 渐渐传遍了京城, 自然也传到了贵女们的耳里, 贵女们聚会的时候就有人提起了这件事, 贵女们纷纷表示不屑。   “真够惨的,不受丈夫宠爱的女人就是不行,你们看,竟然还要自己想法子赚钱, 可怜。”   “她店里的东西再精致, 还能有我们平时用的精致?也就能骗骗那些小门小户的。”   “听说禹王对府上那个恣柔极为上心,王妃想必空闺寂寞,才想找点事情做吧。”   。……   安瑶默默的听着她们嘲讽安婳,丝毫不加阻止, 她低头喝着茶,嘴角再也忍不住弯了起来,任她安婳出身再高贵又如何?还不是要自己想法子赚钱,哪里比得上她如今养尊处优来的舒适, 听着那些人叽叽喳喳的笑话安婳,她心情好极了。   听着贵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安瑶心情舒畅又开心, 可她不知道的是, 聚会一散, 贵女们就纷纷偷偷去了云裳香闺, 一点也没有聚会时表现的矜持和不屑。   她们虽然面上不显, 但是心里都好奇得很,皇宫设宴那日安婳漂亮的像九天玄女的模样在她们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贵女圈有不少人花心思模仿过她的装扮,可是都不得要领,如今终于能正大光明的学习了,若她们能打扮的如安婳一样漂亮,想想就美极了,哪里舍得错过这个机会?   她们有的派了丫鬟去替她们买,有的亲自前去,一不小心在云裳香闺里碰到了,尴尬过后,便忍不住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手牵着手试胭脂、试香料,好不开心,不一会儿就忘记了尴尬,反而庆幸还好亲自来了这一趟,否则便错过这些好东西了。   安婳在云裳香闺的二楼放了桌椅茶水,大家买累了,便可以上去坐着休息,云裳香闺里都是女人,可以尽情的聊私房话,大家还把各自的养颜秘方互相分享,舒畅极了,久而久之,在云裳香闺总能最快知道京城里的八卦。   渐渐地,云裳香闺成了女人们的圣地,贵女们开始以用云裳香闺里的东西为傲,每次云裳香闺新进了商品,她们都要争相试用,谁能先抢到谁就能好好炫耀一番。   青县的女人们更是开心极了,安婳不但给她们月俸,还在云裳香闺里留了一个房间让她们闲暇的时候照顾孩子,可以说是处处周到,在这里既能吃饱喝足,又有工钱,还不用服侍公婆、照顾男人,她们过得舒适安逸,再也不想回青县去受苦受累了,也不想和那些为了一口粮食就抛弃她们的负心汉继续过下去,全都对新生活充满了向往。   白花花的银子每天入账,冬桃笑的合不拢嘴,“小姐,今天又挣着不少钱。”   安婳坐在花园的石桌旁,如玉的手指打在算盘上,噼啪作响,听到她的话,弯起嘴角,头也不抬的扔了她和冬梨一人一锭银元宝,“给你们的奖励。”   “谢谢小姐!”冬桃和冬梨也不客气,美滋滋的收了起来。   安婳算完了帐,满意的勾起唇角,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她也松了一口气。   冬梨见安婳忙完了,捧起放在一旁的绣品,有布料,有手帕,也有衣物,道:“小姐您看看,这是新出的绣品。”   安婳抬手翻看了几个,便道:“很好。”   青县的女人们手艺越来越高超了,而且自从林宛柔去了后,花样一个比一个好看,林宛柔本就画艺精湛,画起花样来更是匠心独运。   冬桃看得稀奇,也想夸奖几句,一抬头便看到恣柔娉婷走了过来,不由厌恶的瘪了瘪嘴,就像看到了苍蝇一般。   她和冬梨并不行礼,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反正恣柔现在仍然没名没分的,在王府里顶多算是‘客人’。   恣柔也不在乎,她的视线直直的落在安婳面前的桌上,那里堆着满满的银元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闪的她眼睛疼,她吃惊的微微张大了嘴巴,见安婳抬头看向她,才连忙收了吃惊的表情,扬起一抹浅笑,“姐姐……”   安婳已经清算完毕,让冬梨把银元宝收起来放到库房,然后抬头对恣柔淡淡道:“恣柔姑娘请坐。”   恣柔笑着在安婳身旁坐了下来,身若扶柳,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恣柔姑娘面色看起来好了些,身子彻底恢复了?”   恣柔点了点头,“多谢姐姐关心,我身子好了不少,王爷吩咐厨娘每日换着花样的给我做补品,我都吃胖了,姐姐若是同我和王爷一起用饭就好了,那样姐姐还能帮我分担一二。”   她声音温柔,却话里藏针,根本是在炫耀祁禹对她的宠爱,让安婳帮她分担,分明是在暗示安婳不得宠,需要沾她的光。   冬桃立刻火了,忍不住轻哼一声,开口道:“我们小姐自小山珍海味不断,拿燕窝当零嘴吃,不像恣柔姑娘没吃过好东西,吃点补品竟然就能胖了,不像我家小姐自小便天天补品不断,仍然身姿窈窕,玲珑有致,恣柔姑娘还是自己享用吧,我家小姐早就吃厌了。”   冬桃一连串的‘我家小姐’怼的恣柔发晕,讪讪的点了下头。   安婳虽然懒得与恣柔争风吃醋,却也没有让她到自己面前放肆的道理,所以只低头喝茶,没有阻止冬桃。   恣柔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嘴角扬起了一抹浅笑,慢悠悠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帕拭了拭脸颊,由于她动作特别的慢,安婳便看了一眼。   恣柔笑了笑,道:“这手帕是我亲手挑选的,我和王爷一人一条,我的是嫩黄色,绣了三朵桃花,王爷的是淡粉色,绣了一朵桃花,王爷说这手帕像我一样漂亮,看见手帕就像看见我,所以整日带在身边不离身,真是让人难为情……”   安婳的视线扫过她的手帕却是面上一红,恣柔手里帕子上的绣花,和她那条被祁禹拿走的桃花绣帕极为相似,恣柔手里的这条一看就是在铺子里买的,做工有些粗糙,而安婳的那条是她自己绣的,更加精细雅致,淡粉绣帕……祁禹不离身带着的究竟是谁的不言而喻。   恣柔炫耀完了抬起头,本想接受安婳妒忌目光的洗礼,却不想安婳红着脸不时看一眼她手里的帕子,不但没有妒忌,还越看脸越红。   恣柔不由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帕子,有什么不对的么?   她看近些日子祁禹总是随身带着条淡粉色绣帕,便自己去买了条相似的,只是没找到一模一样的有些可惜。   祁禹的审美也真够奇葩的,一个男人用淡粉色的绣帕,她倒没怀疑过会是其他女子所赠,毕竟祁禹清心寡欲的像僧人,没见他流连过风月场所,这府里又只有她和安婳,总不可能是安婳的吧?   恣柔不屑的笑了下。   不过想到这,她又有些懊恼,祁禹真是不解风情,自己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住在府里,他竟然不猴急,至今还没踏足过她的闺房,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也没碰过安婳。   都说男人对第一个女人会格外关怀,她绝不能让安婳抢了先。   她默叹一声,强打起精神继续刺激安婳,“我听说姐姐店里也卖手帕,姐姐帮我看看这手帕如何?”   安婳并未拆穿她,只抬头轻轻看了她一眼,“王爷送的自然是好东西。”   恣柔高傲的一笑,炫耀道:“当然,这可是上好的丝绸锦缎所制,绣功精美,当然是好东西,姐姐怕是没用过。”   她对这帕子十足的有信心,买这条帕子的时候,老板说全京城只有这一条,因为太贵,没几个人买得起,唯一的一条已经被她买走了,任安婳再有钱,也买不到。   冬桃低声嗤笑一声,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她家小姐面前炫富,真是不知死活。   安婳眼波一转,低咳了两声,然后掏出怀中的手帕轻掩住嘴唇。   恣柔定睛一看,那手帕薄如蚕丝,在阳光下似能看清条条丝线,而手帕上的绣花竟是正反两面完全一样,花样精美雅致,而亮眼的地方竟是用金丝绣成,一看就价值不菲。   恣柔眼睛眨了眨,视线怎么也不舍得从安婳的手帕上移开,女儿家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对比之下她的那条简直如路边野草,不值一提,她默默把自己的手帕放进了怀里。   安婳用完手帕,随手就扔了,恣柔看的一阵心疼。   冬桃从刚才的绣品里拿出一条新的,递给安婳,那手帕上绣着蝴蝶,看起来栩栩如生,就像活了一般。   恣柔端起一杯茶,心不在焉的喝着,视线不由自主的一直落在安婳丢的手帕上。   安婳用手帕随意的擦了擦手,然后又丢掉了。   恣柔眼睛都直了,张口欲言,又忍了回去。   冬桃轻咬着唇忍笑,又递上一条新的手帕,安婳轻轻擦拭了脸颊,面若粉黛,对恣柔轻轻笑道:“本王妃许是受了风寒,恣柔姑娘你不要见怪。”   她说完,将手里的绢帕也扔了出去。   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扔了三条,条条都比恣柔怀里的那条好,恣柔不忍再看,只觉得如坐针毡,她站起身,勉强客气两句,“姐姐身体不适要多多休息才好,勿要过度操劳,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   安婳轻轻点了点头,含笑的看着她。   恣柔走前最后看了安婳丢掉的手帕一眼,扭身走了。   回去后她就怒气冲冲的把怀里的手帕扔在了一旁,再也不想用了。 第42章   安婳在云裳香闺待了一天, 走出了铺子, 一低头就见到门口躺着一只黑猫, 那黑猫身上沾了灰, 脏兮兮的, 尾巴似乎受了伤,低垂在身后。   孙娘看到了,便走过来道:“黑猫在这儿几天了,我们见它可怜, 偶尔给它喂些食吃。”   安婳点头, 静静看了黑猫很久,最后还是把黑猫抱了起来,黑猫似乎很警惕,黑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张着爪子想挠安婳,安婳摸了摸它的头,又拿了点糕点喂它,它见安婳没有恶意, 才渐渐放松下来,后来还撒起娇来。   安婳边安抚着黑猫,边和孙娘闲聊:“孙娘, 我会在城中再开一间酒楼, 只是我没有太多时间经常过去, 若是开张了, 你过去那边帮我照看, 如何?”   孙娘连忙摆手,推拒道:“王妃,我不行的。”   安婳笑了笑,“我这段时间观察过,你精明能干又为人和善,再适合不过。”   云裳香闺这里胭脂梳妆部分有林宛柔帮忙照看着,布匹方面有王掌柜,相比起来,酒楼那边更需要一位她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帮忙管理。   孙娘还是犹豫,“可、可我一个女人家,哪里能管理得了那么大的生意,您还是找个男人管理吧。”   安婳并不认同,“谁说女人就不能管理?只要有能力就可以,我相信你,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那……那便谢谢王妃了。”孙娘犹豫片刻,由衷感激的道。   她知道安婳这是信任她,待她好。   安婳点点头,抱起黑猫去云裳香闺旁边的医馆找大夫给黑猫把尾巴包扎好,然后回了王府。   路过花园的时候,她看到恣柔和祁禹正坐在小亭里,绿柳如茵,俊男美女,远远望去似一对登对的璧人,恣柔的手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猫,正在逗弄,白猫的眼睛又圆又亮,十分好看,祁禹坐在一边低头喝茶,不知在想什么。   恣柔一抬头,见安婳怀里也抱着一只猫,不由愣了愣,定睛细看,竟是一只普普通通还受了伤的黑猫,她瞬间露出笑意,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甜笑道:“姐姐,我们倒是十分默契,都在今日养了猫。”   祁禹抬眸,视线落在安婳怀里黑猫的身上,拿着杯子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顿,一双黑眸定定的看着黑猫,又像通过黑猫看着什么。   安婳淡淡点了点头,恣柔已经滔滔不绝说了起来,“我这只白猫是今日逛街的时候看到的,通体雪白,我一见了就喜欢,可是这猫比普通的猫贵了好几倍,我本不舍得买,是王爷怜爱我,掏钱给我买的,姐姐,你这猫是哪来的啊?”   安婳摸着黑猫的小耳朵,浅笑道:”路边捡的。”   恣柔眼睛里流露出不屑,看黑猫的眼神就像看路边的杂石,抱着自己怀里的白猫越发的得意,“姐姐,你这猫有名字吗?”   “还未取名。”   恣柔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我这白猫我本想让王爷赐名,可王爷疼我,让我自己取名,我便唤这猫为‘雪球’,姐姐你说好听吗?”   安婳点头,“不错。”   恣柔开心得意,便自认大发慈悲的想伸手想摸一摸安婳怀里廉价的黑猫,黑猫立刻龇了龇牙,恣柔有些畏惧的缩回了手,干笑道:“姐姐你这黑猫倒是别致,不像雪球除了漂亮点,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恣柔话音刚落,安婳怀里的黑猫突然一个跃起,一爪子挠向了白猫,白猫大叫一声跌倒了地上,正巧落在了路边的水坑里,身上的白毛瞬间沾满了泥浆,从雪球变成了一个煤炭球。   恣柔眉毛立即皱了起来,眼睛冒火的怒瞪着黑猫。   黑猫悠哉悠哉的舔了舔爪子,又跳回了安婳怀里。   雪球躺在泥浆里,可怜巴巴的想跳回恣柔怀里,恣柔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后退了一步,表情就跟吃到了苍蝇一样,想吐又吐不出来,安婳看了都替她难受。   雪球不明所以的歪着脑袋,不知道她为何要躲开。   恣柔粗喘了两口气,强压着怒气对身后的婢女道:“还不把雪球抱去洗干净。”   “是……”婢女有些嫌弃的走过去抱起雪球,胳膊直直的伸着,恨不能离雪球一米远。   恣柔看了眼安婳怀里的黑猫,不悦道:“王爷……“祁禹冷淡道:“婢女做事恐会粗心,你亲自去看着点雪球。”   “……是。”   祁禹说话她不敢不从,只好咽下怒火咬了咬唇,不情不愿的走了。   恣柔走后,祁禹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安婳怀里的黑猫,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比平日里更加低沉,“我给它取个名字可好?”   “好。”安婳轻轻点了点头。   祁禹盯着黑猫,“就叫倌倌吧。”   听到这个名字,安婳怔了怔,再抬头祁禹已经转身走远了。   看着黑猫晶亮的眼睛,安婳的思绪不自觉的飘远。   阮皇后当年曾养过一只黑猫,名叫倌倌,阮皇后过世后,倌倌就由祁禹养着,两年后,安婳八岁,祁禹十一岁。   当日是紫秀公主的生日,安婳奉了卫贵妃的旨意入宫,陪紫秀公主庆祝,一群人围着紫秀奉承,安婳觉得无聊,便一个人去了后花园,后花园的花开的姹紫嫣红,安婳便是在红花绿朵间看到了两年未见的倌倌,黑色的一小团,她不由欣喜的跑了过去,把倌倌抱在怀里,倌倌许是还认识安婳,乖乖巧巧的在安婳怀中蹭了蹭。   一人一猫玩了没一会儿,祁禹便边叫着倌倌的名字边找了过来,神情有些焦急,他看到安婳停住了脚步,这是阮皇后去世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一时间两人都愣愣的,没有说话。   两年过去了,祁禹变得冰冷而阴沉,让安婳感到陌生,这不是她的禹哥哥。   正相顾无言,一条狼狗突然从草丛里跑出来朝祁禹扑了过去,祁禹没有防备,被它扑倒在地,安婳认识这条狗,这条狗是祁叹养的,体型很大,平日里性格乖顺,不知为何会突然发了疯。   祁禹狼狈的想要起身,狗却一直压着他不放,森白的牙齿一点点逼近,祁禹眸色黑沉的与狼狗对视,毫不畏惧的伸手用力扼住狗的下颚,安婳的心提到了心口上,大声呼喊求救,可是周围连一个奴才也没有。   堂堂皇子在皇宫被狗追赶,竟连一个求助的人也找不到。   但安婳当时年纪还小,没有意识到问题。   祁禹突然一个跃起,他虽然年纪尚轻,却力气极大,他一脚踹飞了狼狗,安婳微微松了一口气。   狼狗眩晕了片刻,竟目露凶光的朝安婳扑了过来,安婳抱着黑猫后退一步,跌倒在地,祁禹反应极快的反身将狗摁倒在地,捡起路旁的石头就要砸到狗头上,却在距离一个拳头的位置停了下来。   祁禹粗喘着气,松开狼狗,狼狗似乎老实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祁禹转过身想扶起安婳,这时狼狗骤然而起,朝祁禹背部扑去,安婳尖叫一声,怀里的黑猫一下子跳了起来,扑向狼狗,似想要保护祁禹。   祁禹回过头,狼狗一口咬在了黑猫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黑猫霎时断命。   祁禹眼睛张大,眼底瞬间弥漫上了血色,大吼一声,神色发狠的捡起地上的石头,这次毫不犹豫的砸在了狗头上,狗像发了疯一样不知道痛的扑向祁禹撕咬着,祁禹用足了力气,一下又一下的砸在狗身上,不知道多久后狗的脑袋一歪,终于松了力气,它的血和黑猫的血流了一地,祁禹一下又一下的砸在狗的身上,直到狗全身抽搐断了气。   祁禹满眼血色,筋疲力尽的倒在地上,手里的青石砖块从他手里滚落,在地上滚动了两下方才落稳,祁禹抬起头,就看到安婳惨白着一张脸,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无措的看着自己。   安婳对上祁禹血红的双眼全身一抖,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景韵帝和卫贵妃牵着紫秀公主走了过来,紫秀一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就放声尖叫起来,卫贵妃连忙把她抱在怀里,捂住了眼睛。   景韵帝看着地上的狼藉,对着祁禹勃然大怒,“你这孽子!竟然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一条狗,而且还是在你皇妹生辰的这一天,你说!你究竟是何居心?”   祁禹跪在地上,黑沉眼睛直直的盯着皇上,抿着唇一言不发。   景韵帝不自觉后提一步。   安婳连忙爬起来跪下解释:“陛下,您误会了……”   祁禹有着一张和阮皇后相似的脸,抿唇的样子更是像极了皇后,好像无声的指责着景韵帝,对上祁禹的眼神,景韵帝更加愤怒,根本听不进去安婳的解释,怒不可遏的大声道:“不必多说,来人!将这孽子关起来面壁思过,他什么时候知道悔改,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太监立刻上前,尖细着嗓音道:“大皇子,请吧。”   祁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起身抱起死去的黑猫,眼神冰冷又阴翳的跟着太监们离去。   从那天起祁禹‘恶兽’的名声便传了出去,大家都说祁禹残忍又血腥,连一只狗都不放过,却没有人追究堂堂一位皇子为何会亲自动手去打一只狗。   只有安婳知道他从不是什么恶兽,母亲留下的猫,他一直珍之重之。   安婳回家后便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安将军,请安将军去跟景韵帝解释,可是景韵帝知道真相后,仍旧关了祁禹三个月才将他放出来。   那时安婳虽小,却意识到祁禹在宫中并不安全,所以央求着安将军教祁禹武功。   阮皇后当年和卫卿凝交好,安将军对阮皇后的子女自然关照,他知道祁禹在宫中度日艰难,心中亦是不忍,于是他偷偷的教导祁禹习武,祁禹确实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一点就通,又肯吃苦,他每次行军打仗归来,祁禹的武功都会更上一层楼。   他一教就教了这么多年,只是怕景韵帝怀疑他别有居心,所以没有声张,大家只知道祁禹喜欢混迹军营,却不知道他一直是去得安将军教导,这件事至今只有他们三人知晓。   所以卫贵妃从一开始就打错了如意算盘,安将军虽然不会助祁禹夺位,却也绝不会帮祁叹对付祁禹,因为安将军本就是祁禹的师傅,不为人知的师傅。   安婳如今想起当初的那一幕,才明白也许那只狼狗并非是没有缘由的发疯,否则卫贵妃怎么会来得那么‘巧’?   她低头摸了摸怀里的黑猫,轻轻唤道:“倌倌……”   倌倌舔了舔安婳的手指,在安婳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眯着眼睛舒服的睡了过去。 第43章   云裳香闺的生意渐渐稳定, 安婳便不时常过去了, 而是把心思放在了酒楼上。   她先是派人去了一趟西域, 月底时, 她派出去的人带回了几位舞姬、歌姬和杂耍技人。   西域的人相比中原的人轮廓更深, 女人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男人粗狂的胡须,雄壮的臂膀,身上的衣服五颜六色, 却搭配的意外的好看。   冬桃看着他们的长相和身上特色的装扮惊讶不已, 等到安婳让他们表演的时候,冬桃更是震惊的合不拢嘴。   舞姬腰如灵蛇,歌姬声如黄鹂,杂耍则出其不意, 精彩不断。   冬桃看的目不暇接,忍不住道:“小姐,他们这也太厉害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表演呢。”   安婳笑问:“那你看有他们表演, 酒楼生意会好么?”   冬桃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想都不想就答:“一定好!”   安婳看着这些西域的艺人也十分满意, 她曾听舅舅说过, 西域因为受地理位置影响, 十分依赖于天气, 近几年西域苦寒, 人们吃了不少苦,其中不乏有技艺之人,更有许多京城里不常见的特色表演,让安婳有机会一定要看一看。   在构思酒楼的时候,安婳思来想去便想到了此事,于是便派人去寻了这些技人来,他们听说有钱赚,便自愿跟来了京城,而他们技艺果然如舅舅所说的一样高超,没有令安婳失望,有了这些人,她不愁生意不好。   当然,酒楼最重要的还是菜品,安婳试了许多前来应聘的厨子的菜,都不满意,最后还是她亲自找到了一位以前宫中御厨的徒弟来,才终于满意。   最让安婳惊喜的便是孙娘,孙娘来了酒楼后,不但管理得当,而且还把自己拿手的几道药膳传授给了厨师,药与美食结合,既养生又美味,出乎意料的好,成了酒楼的招牌菜。   一切准备妥当,酒楼紧锣密鼓的开了起来,安婳给酒楼取名为‘如云楼’,开业前三天大酬宾,所有菜品半价,众人本就被这重新修缮得雕栏画栋的楼阁所吸引,如今被价钱一诱惑,更想来试吃一下,所以如云楼营业第一天便门庭若市。   三天后如云楼的名声便传遍了京城,精致的宫廷菜和边外的特色菜搭配的人胃口大开,药膳更是吸引了大批的食客。   而如云楼最出名的便是酒楼的表演,新鲜的长相和令人惊奇的表演,引得人们争相传颂,往往座无虚席。   有的才子们还为貌美的舞姬们做了诗词,久而久之,酒楼里的舞姬们被传成了天上来的仙女,引得大家纷纷前来围观。   “听说如云楼如梦似幻,还能大变活人呢!”   “什么是大变活人?”   “就是能把人凭空变没有!人刷的一下就消失了,之后还能再变回来。”   “不可能!那也太神奇了吧。”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那些女子顶着碗还能跳舞,你敢信吗?竟然一个碗都没有摔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   “那算什么,如云楼还能下花瓣雨,香气飘飘,听说那西域女子美的哟,就连男子也是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如云楼的药膳也是一绝,不但美味,还能滋补身体,有几种菜式可以选择,每种都有不同的功效,我现在每次休沐都要带我爹去,给他老人家补补身子。”   “我也是,我儿子身子弱,又不爱吃汤药,自从有了药膳,他爱吃极了,现在身子都变好了,我也算解决了一桩愁事。”   ……   下属们津津有味的说着如云楼的盛况,祁禹低头看着宗卷,面容沉静,也不知道在不在听。   反倒是坐在他对面墨亦池饶有趣味的停下笔,开口幽幽道:“王妃当真与众不同。”   祁禹眉头终于动了动,抬头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低声道:“多谢夸奖。”   墨亦池笑了笑,他朗眉星目,风流倜傥,似笑非笑的时候,眼角眉梢尽是风流韵态,他摇着折扇慢悠悠的道:“现如今女子都讲求三从四德,王妃经商的消息传出去后,不少人在背地里说,是因为王爷养不起娘子,所以王妃才要出去抛头露面,王爷难道不阻止王妃?”   下属们全都噤若寒蝉,墨大人也知道人家是在背地里说的,哪有像他一样当着人家面说的?   祁禹放下案卷,喝了口温茶,淡声道:“别人家娘子只会跟相公索要珠钗翠环,我家娘子却能挣钱养家,并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的。”   不但没生气,语气里竟然还有几分骄傲。   在场已经成婚的男子想起家里的女人们,眼里不由也流露出羡慕。   墨亦池唇边荡起一抹笑容,大家都说祁禹阴险残忍,他以为祁禹必定是心胸狭窄之人,没想到今日倒是对祁禹有了新的认识。   下属们面面相觑,两位大人在这里共事了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这两位,一位是抗旨不遵,一位是黑脸战神,都是惹不起的主,他们天天过的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喘,今日方觉这大理寺有了些人气。   墨亦池道:“王爷上任这么多天,臣还未设宴欢迎,不如今日便请王爷与诸位同僚去如云楼喝一杯,如何?”   众人立刻兴致勃勃的赞成,既能拉拢关系,又能到如云楼见识见识,他们自然乐意,生怕祁禹反对,全都希翼的望向祁禹。   祁禹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轻轻颔首,低头继续查阅卷宗。   下属们立刻欢呼出声,就这么定了下来。   夜幕时分,月影渐渐升高,大理寺一行七八人来了如云楼,只见如云楼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四周挂满了红灯笼,其中不少朝中同僚正步行入内。   墨亦池看着如云楼的招牌,摇着折扇念道:“十旬休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有趣,有趣。”   一步入如云楼,他们便不由被台上的表演所吸引,轻歌曼舞,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与屋外截然不同,仿佛走进的不是凡间之地。   直到孙娘笑容满面的走过来招呼,他们方才回过神来。   安婳正在后厅算账,冬桃急冲冲的跑来禀报:“小姐,王爷和一群官员一起来了。”   安婳一愣,放下手里的账本,想了想站起身去了前厅。   安婳远远的便看到祁禹一身玄色锦衣,气宇轩昂的走在一群人之首,面上神色仍淡淡的,但他面若冠玉,让人只看一眼便移不开目光。   孙娘正含笑把他们一行人往最大的雅间里领,安婳快步走过去,扬起浅笑招呼道:“王爷,你来了。”   祁禹点了点头,他身后的大臣们立刻上前行礼。   安婳颔首,微微笑道:“各位大人有礼。”   安婳今日穿了一身素色广袖流仙暗纹纱裙,薄施脂粉,唇不点而朱,面若芙蓉,自有一股灵韵。   墨亦池笑着夸赞道:“王妃倾国倾城,王爷确实有福气。”   安婳抬头望去,只见他一身白色祥云长袍,长相出众,举止有礼,拿着折扇的模样清雅俊逸,想来他就是墨亦池,于是道:“墨大人谬赞了。”   墨亦池笑意更深:“王妃不但人美,还七窍玲珑,真乃佳人。”   他语气真诚,不但不让人觉得轻浮,反而显得真心实意,于是安婳朝他浅浅的笑了笑。   祁禹眉头微蹙,看了墨亦池一眼:“都说墨大人为人清冷,不解风情,没想到今日倒是话多。”   墨亦池摇摇头道:“有的女人让人厌烦,有的女人则让人佩服,不可一概而论,臣对王妃只有钦佩,绝无冒犯之意,王爷和王妃莫要误会。”   安婳嫣然一笑,“自然不会,各位大人里面请。”   孙娘引着众大臣走进雅间,祁禹和安婳落后了半步。   祁禹薄唇微微抿着,用只有安婳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说过,叫我的名字即可。”   语气像一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   安婳闻言轻笑,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抬起头,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故意笑道:“可以,二十两。”   祁禹神色中流露出一丝错愕,低头看向安婳,她正仰着嫩白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柔嫩的手心向上说伸着,葱玉般的手指舒展着。   心里变得有点软也有点甜,祁禹勾起了唇角,从怀里掏出二十两放在安婳手里, “不是太贵,看来我娘子还没有变成奸商。”   安婳本是逗他的,未料到他如此坦然的付了银子,反倒愣了愣,手里的银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祁禹说完低头看着安婳明亮的秋水眸,沉声道:“我已经付了银两,现在该验收成果了。”   祁禹的瞳孔如同黑夜,沉寂而幽深,看向安婳时好像在黑夜里撒满了点点星光。   安婳看着祁禹近在咫尺的面孔,呼吸一窒,捏着银子的手指紧了紧,低声叫了一句:“祁禹……”   祁禹挑挑眉,“你小时候是如何叫我的?”   安婳脸颊蓦地红了起来,轻咬下唇,不肯开口。   “你手里还拿着我付你的银两,便想赖账,怎可如此做生意?”祁禹故意道。   安婳低着头,把银子向他推了推,“还你……”   “钱已到手,哪有退还的道理,这可不是经商之道。”祁禹的语气像是在教导不懂事小朋友。   安婳说不过他,脸颊飘满绯红,低头垂着眼帘,只好小声叫出久违的称呼。   “祁哥……哥……” 第44章   祁禹满意的直起身, 低声道:“不错, 叫得比小时候还好听。”   终于不再逗安婳, 含笑走进了包厢。   安婳摸了摸热烫的脸颊, 伸手轻轻扇了扇。   待热度平复下来, 安婳才抬起头,一转头见孙娘正从包厢退出来,一个小孩不小心撞到孙娘身上,孙娘一脸慈爱的摸了摸小孩的头, 叮嘱他这样乱跑很危险, 要小心。   小孩乖乖的站好点头,孙娘拿出了几个糖莲子奖励他。   “孙娘你好像很喜欢小孩子”,安婳含笑看了会儿,待小孩跑远了, 才走过去,“你的孩子呢?怎么会一个人来了京城?”   “民妇没有子女。”孙娘看着跑远的小孩,笑容有些苦涩又有些甜蜜,“民妇相公当年为了救民妇, 导致……患有隐疾。”   安婳怔了下,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孙娘笑了笑, 柔声道:“没关系的, 提起这件事民妇并不会难过, 他愿意舍身救民妇, 民妇很感动, 会一辈子记在心里。”   孙娘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提起她自己的事,安婳便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他现在……”   孙娘笑容淡去,“他去世了,民妇相公当年在京城做事,结果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里,民妇一直想调查清楚,可是婆婆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民妇只好留在乡下照顾她,直到前不久婆婆过世,民妇才决定来京城查明当年的真相。”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安婳问。   “王妃您已经很照顾民妇了,相公的事民妇暂时还没有眉目,会先试着去找他的同僚问一问,若是他日需要,再求您帮忙。”   安婳点头,叮嘱道:“若需要一定要告诉我。”   孙娘连忙应下。   冬桃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越王殿下又来了。”   安婳眉头微皱,自从如云楼开张,祁叹便每晚都来,风雨不误,安婳便是因此才躲到了后厅。   “不必理会他。”安婳低声吩咐。   雅间内,祁禹所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楼下大厅里的表演,开着的窗户吹进徐徐微风,酒水醇香浓厚,歌声悦耳动听,表演精彩绝伦,他不时低头抿一口酒,神情是难得的惬意。   酒过三巡,一名大理寺的大臣忍不住感叹道:“这里真如仙境一般。”   另一名大臣醉醺醺的道:“这里就是仙境!你看看那跳舞的姑娘多漂亮啊,绝对是仙女下凡。”   一名喝的脸颊通红的大臣插嘴道:“要我说啊,还是王妃最漂亮,那才是真真的仙女。”   酒意上头,忘记了尊卑,一个个羡慕的转头看向祁禹,道他真是好福气。   祁禹低头喝酒,偶尔抬头看大厅里的表演,不理会这群醉猫,只是嘴角微微含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墨亦池抬手,与祁禹碰了一杯,仰头喝下。   这时,一名已经彻底喝醉了的大臣突然拍着桌子哭了起来,大声哀嚎:“我家的母老虎又让我这个月发了俸禄给她买金钗,上个月才给她买了金手镯啊。”   另一名大臣立刻摇摇晃晃抱住他,叫道:“同命相连啊!我家娘子的弟弟要娶媳妇,她非要买套新的锦裙,还要送弟媳妇一套金饰,我一个小官,不贪污不受贿的哪有那么多钱啊。”   “如果我媳妇也能挣这么多钱就好了,你们看看这如云楼里一个空座都没有,这得多少钱啊!”   “还有云裳香闺呢!我娘子现在穿的、用的都非要云裳香闺里的东西不可,她说现在京城女眷里谁不用云裳香闺里的东西是会被瞧不起的!王爷啊,你让王妃卖的便宜一点吧,我每个月那点俸禄都被你们家赚去了啊。”   。……   安婳端着解酒茶正想要推门往里走,听到里面的哀嚎停住了脚步,她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什么,若有所思的沉思片刻,命孙娘把醒酒茶送进去,自己一个人去了后厅,写写画画了一个晚上,偶尔拨弄两下算盘,不知在计算着什么。   直到如云楼要关门了的时候,她才满意的放下笔,准备回府,祁禹牵着马等在门口,大理寺的其他人已经醉醺醺的各自回家。   安婳走至他身侧,还未开口,祁叹便从如云楼里走了出来,他看到安婳,眼睛瞬间一亮,他在如云楼等了这么多日都没见到过安婳,早已焦急不耐。   他踏前一步便想走过去,却看到了安婳身侧的祁禹,长身玉立,想忽略都难,他不由神色一暗,再未上前,而是隔得远远的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祁禹眸色暗了暗,深深看了祁叹的背影一眼,沉声道:“以后我每日来接你回府。”   “不用的,如云楼这边稳定下来后,我便不常过来了。”   祁禹点头,“若是在如云楼的时候,派人通知我,我来接你。”   安婳见他神色严肃,便应了下来。   “上马。”祁禹拍了拍他的枣红马坐骑。   安将军虽然是武将,却一直信奉姑娘要娇养,所以安婳没有学过骑马。   安婳有些犹豫,踌躇不敢上去。   祁禹低声笑了笑,“别怕。”   安婳点头,扶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上了马,僵着身子坐在上面。   祁禹拽紧缰绳,牵着马往前走,马走的很稳,安婳渐渐放松下来。   夜色如水,月光皎洁,天气越来越暖,夜里也是微风习习,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打更敲梆子的声音,显得夜更加静谧。   远远看去,牵马的男子英俊挺拔,马上的女子闭月羞花,两人偶尔低语两声,和谐又旖旎。   走了一会儿,安婳忍不住看了祁禹一眼,如云楼离王府虽然不远,却也不近,如此走下去,不知何时能到府里。   她抿了抿唇,“王爷……”   祁禹挑眉,“又忘了?”   安婳清凉的水眸里闪过一丝娇羞:“……祁哥。”   安婳偷偷省略了一个字,祁禹笑笑,似乎对这个称呼也很满意,没有拆穿安婳的小心思。   “……你也上马吧,走得快一些。”安婳声音低低的。   祁禹噙着一抹不羁笑,“娘子邀请,自当从命。”   话落,他一个翻身上马,稳稳的把安婳抱在怀里,勒紧马缰,驾马前行。   安婳白皙无暇的脸颊漫上淡淡的桃粉,懊恼的皱起秀眉,祁禹分明就是在等她开口。   翌日一早,安婳去了云裳香闺。   墨夫人又在柜台前挑选脂粉,林宛柔正在一一给她推荐,见到安婳笑了笑,柔声道:“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   如云楼才开始营业不久,安婳便把重心移到了如云楼,倒是很少来云裳香闺了。   安婳走过去含笑朝墨夫人点了点头,然后道:“我找你有点事,你先忙,等会儿再说。”   墨夫人爽朗笑道:“不忙,宛柔,你帮我把你刚刚介绍的这些都包起来,我这就走了,不打扰你们小姐妹说话。”   安婳扫了一眼,林宛柔刚才介绍的脂粉不在少数,且都价值不菲,一段时间不见,墨夫人竟变得阔绰起来。   林宛柔给墨夫人包装好,含笑递给她身后的丫鬟。   一名男子男子走进店内,长身玉立,手持折扇。   安婳回头,不由一愣,“墨大人。”   墨亦池看到他,低头行了一礼,笑道:“王妃,又见面了。”   安婳莞尔,“墨大人是来买东西的?”   墨亦池走到墨夫人身侧,“臣是来接家母归家。”   安婳倒是没想到墨夫人竟然会是右相的娘子。   听闻右相夫人是右相未参加科举前在乡下娶的,右相中举后,并未抛弃糟糠,反而与娘子感情甚好,这些年再未纳过妾室,只有这一位夫人,只是右相夫人毕竟出身乡野,举止粗俗,与京城女眷们格格不入,所以这些年很少参加贵人们的聚会,安婳以前从未见到她。   墨夫人笑道:“王妃与我儿见过?”   “儿子和王妃昨日在如云楼有过一面之缘。”墨亦池解释道。   墨夫人点点头,笑道:“既然你们见过,我就不介绍了。”   她说着拉过林宛柔,道:“这是我跟你说过的宛柔。”   又对林宛柔道:“这是我儿子墨亦池。”   林宛柔行了一礼,“墨公子有礼。”   墨亦池含笑看向林宛柔,只见林宛柔身姿窈窕,面容素雅,由于出身书香世家,身上自带着一股恬静温婉。   “李……”   本该称林宛柔为夫人,但是想起林宛柔与李梁之间的纠葛,墨亦池略犹豫了片刻,道:“林小姐有礼,最近常听我娘提起你,我此次前来,是想要跟你说一声谢谢,前段时间,我娘被以前的同乡骗了一笔钱,所以我爹罚她三个月内只许花五两银子,她说多亏了你,她才能在那段时间,一直有上好的胭脂用。”   原来是这么回事,安婳和林宛柔都忍不住笑了,这墨家倒是十分有趣。   墨夫人瞪了墨亦池一眼,“你爹罚我还不够,你还要到处宣扬你娘的糗事。”   林宛柔掩唇笑道:“是我要感谢墨夫人关照我的生意才对。”   “还是宛柔说话好听,我喜欢。”墨夫人嗔了墨亦池一眼。   四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林宛柔视线落在门口,面色顿时一变,安婳转头看去,竟是李梁站在门口,目光定定的盯着林宛柔。   大家笑容都收了起来,李梁走近,给安婳行礼,“参见王妃。”   然后转头看向墨亦池,“墨大人也在。”   墨亦池朝他点了点头,神色冷淡。   林宛柔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想去后院躲开,李梁一个健步冲了过来,拽住林宛柔的手,“宛柔……”   林宛柔用力甩开他的手,声音冰冷疏远,“李公子,请自重。” 第45章   李梁不悦, “你是我娘子, 我自重什么?   他望向林宛柔的芙蓉面, 眼底闪过丝丝惊艳, 林宛柔前几年一直汤药不断, 又心头郁结,所以面色暗黄,整个人没精打采,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如今她在云裳香闺心头舒畅, 又有云裳香闺的面脂养护, 面色明亮,脸颊粉嫩白皙,看起来神采奕奕,比他初见林宛柔的时候还要美上几分。   他不由心头一动, 直想把林宛柔抱在怀里,柔情蜜意一番,再开口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分,极其温柔, “宛柔,听话,跟我回家, 我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   “不可能。”林宛柔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   林宛柔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让李梁打破温柔的假象, 他声音冷了下来, “你在这里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 快点跟我回府。”   “你有时间来这里,还不如回去好好照顾孙姨娘,我就不劳你操心了。”林宛柔淡声道。   李梁已经把孙尤莲纳做了妾室,听说孙尤莲把轻安侯夫人哄得极开心,按轻安侯夫人的意思,只要她能生出儿子,便把她抬成侧室。   提起此事李梁的面色有些窘迫,气势降了几分,“娘要把她纳进门我也没有办法,宛柔,不要再闹脾气了,一个妾室而已,你何必那么在乎?”   林宛柔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在闹脾气,我已说过,我与公子恩断义绝,从今以后再无瓜葛。”   李梁的面容寒了下来,“你在这里替人梳妆打扮,凭白比别人低了层身份,你知不知道现在京城里的公子哥们都在看我的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不起娘子,你真是让我丢尽了脸面。”   这才说到了重点,原来是嫌弃林宛柔在这里给他丢人了。   林宛柔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我在这里自力更生,靠本事养活自己,何来丢人之说。”   墨亦池抬头看了林宛柔一眼,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李梁窒了一下,“强词夺理!”   “李公子既然认为我给你丢人,何不给我休书一封,你我都来得痛快。”   “你想都不要想。”   林宛柔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只道:“除了休书,你我再没有什么可谈的,李公子请回。”   李梁额上青筋凸起,语气变得阴狠起来,“我如果非要带你回去呢?”   他话音一落,门外站着的十几名护院都冲了进来,店里的顾客一看情况不妙都跑了。   看这架势,今日他若是劝不回林宛柔,便想把林宛柔强掳回去了。   安婳面色一变,转身挡在林宛柔面前,“李公子想从这里把人带走,怕不是易事。”   李梁淡定的反问道:“王妃不让我娘子回家,究竟是何居心?”   看他游刃有余的模样,来之前应该是已经想好了对策,恐怕不好对付。   安婳丝毫不让,“李公子多虑了,本王妃不过是给姐妹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罢了 ,李公子觉得我有何居心?”   “她是我娘子,理应在家里服侍我,这事就算告到皇上那里,我也不怕。”   安婳和林宛柔眸色一凝,李梁这是算准了她们不敢闹到皇上面前,毕竟按照本朝立法,林宛柔是李梁娘子的这一事实是无法改变的,若闹到皇上那里,即使李梁有错在先,皇上顶多训斥两句,便会让林宛柔跟其回家。   李梁身后的护院作势就要冲上来抓林宛柔,这时墨亦池出声道:“林小姐不愿意,李公子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   林宛柔没想到他会开口,不由朝他看去,两人目光对上,匆忙移开了眼。   墨夫人一脸愤怒的站在林宛柔身侧,和安婳一起把林宛柔挡在了中间。   在场的个个尊贵,护院们不敢轻易上前,目光看向李梁等着指示。   李梁看着墨亦池脸色阴沉,“墨大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我若是一定要管呢?”墨亦池从容不迫,微微一笑。   李梁目光渐冷,一挥手,护院都围了过来,“我知道墨大人会武功,但双拳难敌四手,墨大人未必拦得住,今日我是一定要把宛柔带回去,若有得罪各位之处,我自会去皇上面前请罪。”   墨亦池皱起眉头 ,没想到李梁真的不顾颜面,竟想硬抢。   安婳面色也沉了下去,今日如果让李梁带走林宛柔,恐怕他会把林宛柔藏起来,不让林宛柔再见她,到时她想把林宛柔救出来就难了。   两方互不相让,正剑拔弩张,眼看着那些护院就要动起手来,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回头,竟是祁禹带着人,步履从容的走了进来。   安婳见到他莫名松了一口气,而李梁则是面色大变,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祁禹走至安婳身侧,转头冷眼看向李梁,声音冷冽而缓慢,似笑非笑的道:“李大人,这是闹得哪一出?”   李梁脸发白,他没想到祁禹会突然来了这里,他本想把林宛柔绑回去,以后便没人能从轻安侯府把人带出去,量安婳他们也不敢真的闹到皇上面前。   可祁禹是王爷,护院若是不小心伤了皇子,那可是杀头大罪,更何况,祁禹是武将出身,今日恐怕别想从他手里抢走人了。   动武不行,那就只能讲理了。   他越想越懊恼,不甘心咬了咬牙,心里不快,面上却不敢表露,拱手道:“娘子离家日久,母亲想念,所以臣亲自来带娘子回家,这是臣的家务事,还请王爷行个方便,不要干涉。”   祁禹明白过来这出闹剧的因由,不由眉头一皱,沉思片刻,开口缓声道:“李大人的家务事,本王自然是管不了,不过……贵夫人欠了王妃一大笔钱的事,李大人可知道?”   李梁顿时一惊,猛的抬起头,“什么钱?”   大家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安婳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就连林宛柔也是神色一松,而墨亦池则玩味的晃了晃折扇,只有墨夫人还没明白祁禹是什么意思。   祁禹说得煞有介事,“贵夫人当初为了给林尚书治病,在王妃那里借了几千两黄金,如今没有银两还给王妃,才逼不得已在此做活还债,你如今要把她带走,是要替她还了这笔钱么?”   一听几千两黄金,李梁面色更白,他皱起眉头,转念一想,便质疑起来,林尚书的病无论如何也花不了那么多钱,而且林宛柔也不是那种借钱会不知会他一声的性格。   他稍稍冷静下来问:“可有证据?”   祁禹面色冷了下来,反问道:“难道李大人是觉得本王在撒谎?本王难道会贪你那几千两的黄金不成??”   祁禹本就面色冷硬,如今冷下脸来,更如腊月寒霜,一双瞳孔冰冷沉黑,嘴唇抿起的弧度锐利森然,有如山中恶兽,身上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梁全身一抖,浑身泛冷,终于知道这禹王恶兽的名声是从何而来,他有如受惊之鸟,心惊胆战的拱手道:“……臣不敢。”   林宛柔开口:“禹王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欠了婳婳几千两的黄金,你若想让我归家便替我把钱还了吧。”   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只要祁禹金口一开,林宛柔又亲自证明,那么它就是真的。   祁禹冷声道:“在贵夫人还清债务之前,本王不能放人,若李大人想把人带走,就带着钱来。”   轻安侯好色,娶了几门妾室,又生了许多孩子,府里花销极大,李梁的几个庶弟近几年又迷上了赌博,轻安侯府早已是外强中干,就连当年修缮新府的钱,用的都是林宛柔的嫁妆,李梁自然是拿不出那么多钱,他别无他法,只好咬牙道:“是……”   祁禹便是算准了他拿不出钱,如此便道:“李大人早些回府凑钱,也好快些接你娘子回家。”   李梁双拳握紧,强忍着怒气,他们人多势众,今日他是抢不回林宛柔了。   他走前,心有不甘的回头看了林宛柔一眼,眼神阴狠,“宛柔,只要我不休你,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娘子,这是你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你还是早些想开,不要再闹脾气的好,否则你想再回轻安侯府做你的少夫人就难了,我想林尚书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被降成妾室。”   武不行,文不通,他便开始威胁了。   林宛柔不甘示弱的站着不动,拒绝的意思不言而喻。   墨夫人性子直,早已听得火冒三丈,她狠狠瞪了李梁一眼,拍着林宛柔的手道:“他再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让老爷给你做主,不用怕她。”   “谢谢夫人。”   李梁轻哼一声,扭头走了。   林宛柔屈了屈腿,柔声道:“谢谢各位。”   “这并非长久之计。”安婳扶起她,有些犯愁,只要李梁和林宛柔一日是夫妻,李梁就总有办法把林宛柔带回去。   林宛柔苦笑了一下,“挨过一时是一时吧。”   “近期不要独自一个人出去。”安婳叮嘱道。   林宛柔点了点头。   墨亦池劝慰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林小姐莫要太过消极,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林宛柔心里宽慰了几分,“各位为我费心。”   墨亦池笑了笑,转头对祁禹道:“王爷撒起谎来眼都不眨的本事,真是令臣再次刮目相看。”   祁禹淡淡扫了他一眼,“谁说本王在撒谎?”   墨亦池一愣,随后大笑,拱手道:“臣佩服。”   安婳问祁禹:“王爷怎么会来?” 第46章   “路过时看云裳香闺门口围满了人, 便进来看看。”   林宛柔上前道谢:“今日的事多谢王爷。”   “林尚书曾为我的先生, 你又是王妃的朋友, 我理应照顾你。”祁禹淡淡道, 然后转头看向安婳:“既然没事了, 我还有公务要忙,便先走了。”   墨亦池也扶着墨夫人道:“我也送我娘回家了。”   安婳点头,和林宛柔一起去门口送他们。   待他们离去后,林宛柔看了眼一名顾客也没有店铺, 叹了一口气, “连累你了,要不……”   安婳忙打断她,笑道:“你现在可是欠我钱呢,我不会放你走的。”   林宛柔忍不住笑了笑。   安婳不想她再想李梁的事, 便换了话题道:“我准备明日在如云楼宴请京中官员的女眷们,品尝楼中茶点,顺便鉴赏云裳香闺的最新货品,到时还要请你和我唱一出双簧。”   林宛柔点了一下安婳的脸颊, 笑道:“又打什么鬼主意?”   安婳凑到林宛柔耳畔,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林宛柔越听眼睛越亮。   第二日, 除了安瑶和李文儿外, 京中有头有脸的女眷们都聚集到了如云楼, 就连跟安瑶关系不错的贵女们也都来了, 就算她们不喜欢安婳, 也喜欢安婳店里的东西,知道能买到最新的胭脂水粉,她们巴不得快些来。   这种京城女眷们的聚会,都在心里偷偷的攀比,所以个个盛装出席,千娇百媚。   安婳穿着一身雪白色的纱裙,纱裙一看就是上好的蚕丝所制,薄如蝉翼,轻如飞羽,裙子的袖口和裙摆绣着嫩粉色莲花,一针一线细密而精致,莲花争奇斗艳开满了裙摆,莲心是淡淡的鹅黄,看起来清雅飘逸,似能让人闻到荷花香,女眷们又用力地嗅了嗅,竟是真的熏了荷花香,本就飘飘似仙的纱裙配着淡香,仿佛真的是天上的荷花仙子下了凡间。   她的眉间还画了一朵莲花的花瓣,粉嫩娇莹,衬的脸颊白嫩光滑,娇艳欲滴。   就连她脚上的绣花鞋看起来也是价值不菲,月白色的鞋面,鞋尖上装饰着两颗又圆又亮的珍珠,用彩色的丝线在鞋头绣上了繁缛清新的花样,鞋跟处还绣了两朵祥云。   众人一进门,便被安婳的一身穿着闪了眼,只觉得安婳穿的用的都是最精致的,一时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妒忌。   安婳笑盈盈的招待大家,待众人落座后,转头让小厮上了瓜果糕点,又吩咐技人们挑些新鲜的表演,贵女们看着安婳威风堂堂的模样,心里艳羡不已。   可一转头看到林宛柔身上穿的也比她们这些贵人好,就有些看不顺眼了。   林宛柔本就是书香世家,家蕴丰厚,在衣着打扮方面向来蕙质兰心,如今在云裳香闺呆久了,穿着打扮更是独具匠心,搭配的浓艳得宜,穿的用的又都是云裳香闺的最新款,所以在一群人眼里就显得亮眼了。   看她容颜焕发的模样,她们心里就不平衡起来,林宛柔的家事早已传遍了京城,谁人不知她有家归不得,娘家又不要她,她如今没人给她钱花,凭什么穿的用的还比大家好?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阴阳怪气的道:“宛柔你当真心宽,如今这般境地还有心思打扮,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怎么挽回你相公的心。”   说话的人大家都称其为王夫人,是轻安侯府的表亲,如今看林宛柔离了李家还能过得这般舒心,心里难免有几分不乐意。   长安郡主轻飘飘看了林宛柔一眼,只见她打扮的竟然比自己身上的豪华宫装还要漂亮,忍不住嘲讽道:“你还是省着点花吧,免得到时候囊中羞涩,不得不灰溜溜的自己回轻安侯府,闹了这一遭,最后不但丢尽了脸面,还得不偿失。”   有人装模作样的跟着劝,“宛柔,你如今不比当初,可不要为了在我们这些姐妹面前撑面子,花光了积蓄。”   大家说着都低低的笑了起来,其中长安郡主笑的最欢。   林宛柔也不生气,只淡笑道:“大家多虑了,我不缺钱花。”   林宛柔的模样十分淡然,不像装的,王夫人忍不住皱眉:“可是我听说你的嫁妆,在轻安侯府修缮的时候都花得差不多了啊,就算你要了回去,也没有多少钱,难道你离开时李梁偷偷给你钱了?不可能吧,他怕是巴不得你没钱了回去求他。”   林宛柔摇了摇头,否认道:“他没给我钱。”   “云裳香闺的工钱这么高?看你身上的穿着打扮,这工钱快赶上大户人家正室的月例了吧。”大家狐疑的看了安婳两眼。   安婳只淡笑不语,大家更急了,对林宛柔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跟我们说说,你得钱都是哪来的?”   林宛柔笑了下,开口道:“工钱倒是没有太多,只是我把自己的私房钱投到了云裳香闺,现在每个月分到的利钱比工资高出不少,我吃用充足了。”   林宛柔说得倒是实话,云裳香闺收益好,安婳一直没有亏待她,给她的利钱足够她用了。   大家狐疑的看了她两眼,“……当真?”   林宛柔淡淡点了点头,既没有拉她们入股,也没有再多说,好像只是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安婳更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大家安静的低头吃了会儿茶点,心思各异,不时抬头看看安婳的红石榴手镯,再转头看看林宛柔的珍珠耳环,又四处打量了下如云楼的特色装饰。   安婳命人送上云裳香闺最新的胭脂水粉,大家全都爱不释手的看了起来,不时试用,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一会儿,一名妇人终于忍不住了,问出大家心中的疑惑,“王妃,我们也可以像李夫人一样入银股吗?”   林宛柔没有李家和林家依靠,身上穿的用的却比之前还要好,贵女们又悄悄打量了她一番,都忍不住有些心动,偷偷的看向安婳。   安婳手指动了动,装作沉思了一会儿,才淡声道:“我可以把如云楼和云裳香闺分成若干银股,我自己留一部分,剩下的拿出来卖给大家,这样大家每年都有分红,可以一起挣钱。”   有几个女眷眼睛立即亮了,有几个还在故作矜持,那个王夫人第一个撇嘴道:“有相公养我,我何必冒险挣钱?”   冬桃站在安婳身边开口道:“王夫人,前几日王大人在这里用饭的时候,奴婢听到他跟同僚抱怨,说您吃穿用度都要精致的,他养家实在是辛苦,叫苦不迭。”   “他辛苦!我给他生孩子,伺候公婆就不辛苦吗!”王夫人一拍桌子怒道。   “那些臭男人最不会体谅我们了,上次我生病,想吃府里上好的金丝燕窝,我相公却说要先紧婆婆用,结果婆婆一点也没有给我留,当时我就在想,若是我自己有钱买就好了。”   她们一说,大家都开始说起了伤心事,无不感叹,若是有钱就不用看相公和婆婆的脸色了,想怎么买就怎么买。   有人提出质疑,“这银股若是赔了怎么办!太冒险了。”   不用安婳说话,立刻有人不赞同的道:“云裳香闺和如云楼生意如此红火,何来冒险之说?”   她们低头看向楼下,宾客坐的满满的,一张空桌也没有,而这一桌又一桌的人就好像变成了一锭锭的金元宝,在那里一闪一闪的勾引着她们。   一名贵女终于忍不住了,站了起来,“王妃我信你,我要把我的私房钱都用来买银股,给自己多攒一些嫁妆,免得以后让夫家瞧不起。”   另一名妇人也不甘落后,“我也要买,王妃,你给我留着,千万别都卖了,我这就回家拿钱去。”   其他人一听,都急了起来,略一合计,纷纷回家取钱,一个个走得极快,就担心回来晚了,银股被买没了。   只有长安郡主冷哼一声:“我祖母向来宠我,我才不差那两个钱呢。”   说完扭着身子,不屑的走了。   安婳本也没想她会入股,所以也没有挽留。   待大家都走后,屋内只剩下安婳和林宛柔,林宛柔松了一口气,低头喝茶润了润喉咙,疑惑的问:“店里开销太大,投资的钱不够了?”   安婳摇头,“不是,我要银钱无用,只是……想让她们入银股。”   林宛柔咀嚼着这几个字,“让她们入银股……”   安婳吃了口香酥糕,擦了擦手,一抬头见林宛柔还在皱眉思考,不由笑了,她与林宛柔自幼交好,自然没有必要瞒着她,于是道:“我只是为了与京城的贵妇、贵女们多一些联系罢了。”   林宛柔更加不解了,“你向来最讨厌与她们凑成一堆,怎么如今……你是为了禹王?”   安婳轻轻点了一下头,“银两往往是人与人关系交恶的根源,但共同利益也能让人变得亲密,虽然不至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只要大家都希望禹王平安无事就够了,最重要的,这不过是女眷们在一起挣一些私房钱罢了,不至于引起皇上的猜忌。“林宛柔想了想,问:“婳婳,你喜欢禹王吗?”   安婳怔了怔,随后摇头笑了,“我只是希望他好。”   希望他好,可能出于很多原因,安婳没有正面回答,林宛柔就没有继续问下去,“那筹集到的钱怎么办?”   安婳手指一下下轻点着桌子,思考了一会儿,“在其他地方开分店,钱滚钱,总会越滚越多。”   林宛柔笑了,打趣道:“那我就等着安老板带我致富啦。” 第47章   另一边没去参加聚会的安瑶正在安府和朱香蓉抱怨, “娘, 禹王立了功, 在朝中分夺了越王的势力, 现在安婳又用铺子里的物件拉拢贵族女眷, 现在女眷们都去围着她转,讨好于她,就为了云裳香闺里来了什么新品,她们可以早早试用, 真是气死我了, 一个个竟然开始攀比谁先用到云裳香闺的新品,聚会的时候还一定要去如云楼,说现在有身份的人都去那吃饭。”   安瑶越说越气,以前安婳是安家嫡女, 还是未来的二皇子妃,大家都以安婳为首,安瑶暗暗妒忌了很多年,她嫁给祁叹后, 大家都来她面前讨好,众星捧月般的日子实在是太好。   可是她还没有享受几日,大家就又去讨好那个安婳了, 她从不用云裳香闺里的东西, 女眷们聚会的时候, 大家每每探讨云裳香闺哪种胭脂更好用, 或者哪种布料更丝滑的时候, 她都无话可说,显得格格不入。   自从聚会的地点搬到了如云楼,她就再也没有去参加过,导致她和贵女们的关系都有些生疏了。   朱香蓉最近日子也不好过,她降了位份,搬到了一个小院子里,伺候的丫鬟都少了一半,如今安将军又一直在家,每日看到她都吹胡子瞪眼的,她只能百般小心讨好,日子实在是苦。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安将军不是好色之人,再也没有纳过其他妾室,她还是这安府唯一的女主人,倒是没人敢欺辱她。   如今她们娘俩想说点私房话,只能躲在这四方小院里,不由心情都有些郁闷。   安瑶还在继续怒道,“最可恶的就是越王最近晚饭都没有回家吃,我派人打探过了,他都是在如云楼用的,谁知道他有没有和安婳见面,若是他们余情未了,娘,这可如何是好啊?真是急死我了!”   朱香蓉一听之下也愁了,安婳与祁叹自幼订有婚约,祁叹自小便把安婳当做了娘子,赶上节日生辰时,祁叹送到安府的礼物就没有断过,祁叹遇到什么新奇玩应也会第一时间送到安府给安婳,这感情不能说不深,如今娘子忽然变成了安瑶,他一时之间恐怕还是很难接受。   朱香蓉压低了声音,“他……还未进过你房里?”   安瑶脸红了红,然后搅着手帕,有些怨怼的回道:“没有,母妃还一直催我早些诞下皇孙,我一个人可怎么生嘛!”   祁叹一直怪她和卫贵妃串通骗他娶了她,所以不愿意碰她,她一想到祁叹心里可能还想着安婳便忍不住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眼中不由闪过丝丝恨意,。   朱香蓉拍了拍安瑶的手,安抚道:“女儿你别担心,娘给你想办法。”   安瑶的眼睛立刻亮了,满怀希翼的看着朱香蓉,“您有办法?”   朱香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安瑶靠进她怀里,撒娇道:“娘,女儿可就全靠你了。”   “放心……”   朱香蓉眸色沉了沉,安将军当年对卫卿凝一往情深,还不是被她设计成了好事,一个祁叹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故技重施就是了,她有办法让女儿当王妃,自然有办法让祁叹把心放到女儿身上。   安将军回到府里,听说安瑶回来了,便来看望,一进门便看到她们娘俩亲亲热热的靠在一起,不由头疼起来,谁知道她们又在琢磨什么呢!   安瑶被朱香蓉教养的和她性子一样,安将军想起来就愁,偏偏是自己女儿,打不得骂不得。   安瑶看到安将军,心里一紧,她自小便有些惧怕安将军,忙站起身,讨好又小心的凑过去,甜笑道:“爹爹……”   “怎么又回来了?”安将军虎着脸。   安瑶不愿意听了,眼里泛起不悦,瘪了瘪嘴,故意哼道:“爹,你不想女儿回来?你果然不疼我。”   安将军叹气,安瑶是他当年犯错的结果,他努力负责了,也疼爱安瑶,可不代表要事事依她。   他语重心长的道:“瑶儿,你是我女儿,我当然疼你,可是你别总和你娘凑在一块,学那些小算计,你现在是王妃,理应心胸开阔,有时间多学着如何管理好府宅,我可是听说了你府上管事的强抢民女的事,这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你该好好管束一下后宅,做一位明事理的主母。”   安瑶眸色暗了暗,朱旗的是她带过去的陪嫁,是她娘的远亲,事情闹大后,她不但被卫贵妃训斥了一顿,还让祁叹在官员里丢了脸面,听说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祁叹大骂了她一顿,对她更加的冷淡了,她正在为此事发愁。   朱香蓉也忍不住恼怒,她本担心安瑶刚到王府会被欺负,所以让朱旗去照应一段时间,顺便在祁叹面前多露露脸,以后好让祁叹给谋个差事。   没想到却遇到了祁禹那个煞星,如今朱旗被判了处决,他的亲娘每日以泪洗面,来求了一次又一次,弄得她都不敢再见朱旗的家人了。   她娘家人都是农户,她因为嫁给了安将军,女儿又成了王妃,自认高人一头,所以一直在娘家人面前趾高气昂,娘家人也都捧着她,指望着她多多关照,经过这件事,大家方才明白她在安将军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就连祁叹也不愿意照顾安瑶,娘家人都怪她没本事,态度大大的不如以前了。   因为朱旗,她在娘家丢了脸面,也给女儿平添了麻烦,真是得不偿失。   她心里懊恼不已,思来想去最可恶的还是安婳,明明已经把她嫁了出去,却还是麻烦不断。   朱香蓉心里恼怒,脸上却努力扬起一抹笑,柔声道:“将军莫气,瑶儿知道的,她向来最听你的话了。”   安瑶看了看她娘的脸色,不情不愿的点头,低声道:“我会的,爹爹放心。”   安将军无奈的慢慢地吁出了一口长气,希望安瑶真的听进去了才好,否则长此以往,早晚会出事的。   转眼卫贵妃生辰就快到了,安婳命人为她特别绣制了一件裙装,知道她喜欢奢华,特别让人放了些翡翠珠宝上去,在她生辰这日,带着礼物进了宫。   天刚朦朦亮,宫里很安静,只有宫女们低着头默默前行,脚步声轻浅,愈显得四周宁静。   安婳脚下的路上铺着白石青砖,年久日深,变得光滑,红墙绿柳,琉璃瓦在初升的暖阳下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安婳到海棠苑时,卫贵妃正在梳妆,一群宫女、嬷嬷们围着,说着吉祥话。   安婳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走进去,卫贵妃一见她便笑了,“还是婳婳懂事,年年都是来得最早的。”   兹容嬷嬷笑容满面的道:“是王妃孝顺您。”   安婳屈了屈腿,甜笑着说:“祝姨母福寿延年,花开富贵。”   “承我们婳婳吉言。”卫贵妃娇笑一声,心情极好的朝安婳招了招手。   安婳顺从的走过去,站在卫贵妃身侧,宫女们正在给卫贵妃戴珠钗玉环,只差头上的发钗未戴,安婳亲亲热热的道:“姨母,婳婳给您戴发钗吧。”   卫贵妃笑着应允:“好。”   安婳从宫女手中接过发钗,小心的插在卫贵妃的发间,她看着镜子中的卫贵妃,卫贵妃也从镜中看着她,两人脸上都是完美无瑕的笑容。   卫贵妃打量了安婳两眼,视线落在安婳的金簪上,眸色微深,状似无意的道:“这金簪虽然精致,但你戴了这么多年也该换换了。”   安婳动作顿住,心头微微一跳,脸上立刻露出微笑:“戴习惯了,便懒得换了。”   卫贵妃眸色闪了闪,审视般地看着她,然后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的笑道:“婳婳你素来孝顺。”   这金簪是阮皇后当年赐给安婳母亲的,卫贵妃自然知晓,安婳一直佩戴,是因为思念母亲还是思念阮皇后,卫贵妃就不知晓了。   卫贵妃只知道她看这凤凰发簪极为碍眼。   安婳不想她的注意力放在金簪上,刚想换个话题,紫秀公主、祁叹、安瑶便一同走了进来。   看到安婳,祁叹脚步微微顿住,晨光熹微,照在安婳的身上镀了一层浅光,她俏生生地站在那儿,像是新发芽的娇花,娇嫩而动人。   安瑶看着安婳面容姣好的模样,眼里的妒恨一闪而过,她低了低头,垂眸掩饰了下去,和紫秀、祁叹一起上前给卫贵妃请安祝贺。   祝贺完,祁叹眸色不变,转头朝安婳拱了拱手,“皇嫂。”   安婳笑容得体的点了下头,神情冷淡疏远。   卫贵妃视线在他们之间穿梭,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两眼,祁叹温文尔雅,安婳闭月羞花,站在一起十分登对,卫贵妃有些可惜的在心里低叹一声。   待视线转到安婳的金簪上,她的视线变得深沉且坚定,安婳越是孝顺她越是不能信任,当初不让安婳嫁给祁叹的决定才是对的,她淡淡的收回视线,不再多想。   紫秀看着安婳,露出笑颜道:“皇嫂,今年你又比我们早到了。”   她打扮的十分漂亮,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   今日皇上在花园设了赏花宴,给卫贵妃庆祝生辰。   到时新晋的状元郎和各世家的公子都会去,这次宴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给快到适嫁年龄的公主选驸马。   宫中到适嫁年龄的公主只有紫秀和芯月,现如今国泰民安,皇上不用利用公主联姻,便让卫贵妃给她们选门好亲事,这次就是让公主们借机会看看有没有自己相中的如意郎君,所以紫秀如此盛装打扮并不奇怪。 第48章   安婳浅浅笑了下。   紫秀又问:“皇嫂, 你今年送母妃什么礼物?你年年竟弄些稀奇东西, 可别又把我的比下去了。”   往年安婳都是从舅舅给她的东西里挑一两件给卫贵妃, 自然稀奇, 不过都是些逗人开心的小玩意罢了。   今年她开了店铺, 卫贵妃应该早已有所耳闻,与其等卫贵妃过问,不如她主动让卫贵妃知道,所以她让绣女们赶制的这件宫装, 不但是卫贵妃素来喜欢的华丽样式, 而且精美,绣女们在裙尾绣了大片的孔雀尾巴,羽毛清晰可见,纹路繁复而雍容, 用宝石点缀其间,一眼看去绚丽夺目。   这宫装一拿出来,果然引得大家惊呼连连。   宫里所制的宫装虽然用料精贵,样式却很古板, 不如安婳这件宫装大胆、艳丽,就连见惯好东西的紫秀都忍不住惊呼:“这宫装可真漂亮,看来皇嫂的云裳香闺果然名不虚传, 日后有机会我也要去见识见识。”   安瑶眼里的妒恨更胜, 捏紧了绣帕。   卫贵妃脸上亦有惊艳之色, 之后却眼中却掠过一丝失望, 安婳不由有些奇怪, 难道她更喜欢舅舅的那些小玩意?   她果然装作不知道的问:“什么云裳香闺?”   “皇嫂开的铺子啊,母妃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紫秀公主道。   “哦?”卫贵妃转头,饶有兴趣的看向安婳。   安婳上前一步,低眉顺眼的道:“婳婳在民间开了两间铺子,您也知道我与禹王……婳婳总要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安瑶嘴角勾起,果然如此,安婳过的不如她,她便舒心了。   祁叹和卫贵妃不管谁真谁假,眼底都漫上了心疼。   “如此也好。”卫贵妃安慰了一声,算是默许了安婳开铺子的事,她摸了摸宫装上的绣纹,很是喜爱:“本宫今日就穿这件。”   紫秀笑道:“母妃,您快多穿几日,过些日子恐怕就没什么机会穿了。”   “不许胡说。”卫贵妃虽然在训斥,却笑意满满。   安婳心下奇怪,今日前来,这屋里的人似乎都眉欢眼笑的,难道除了卫贵妃生辰,还有什么喜事?   联想到紫秀刚刚的话,有什么在安婳脑海中一闪而过,宫里向来有规定,只有皇后可以穿凤凰图案的首饰和衣裙,安婳头上的凤簪因为是阮皇后所赐,特别恩赐所以可以佩戴,贵妃可以用图案是孔雀,所以安婳才按照规制让人绣了孔雀,再接下来普通妃嫔用的则是普通的鸟。   看这卫宫上下人人脸上洋溢的喜色,卫贵妃自然不可能是降位,那么只有可能……   她心头一震,勉强笑了下,不动声色的道:“姨母可是有喜事?”   卫贵妃只是笑了笑,紫秀却是个忍不住的,洋洋得意的意有所指道:“父皇松口了,最晚夏末。”   这些年,自阮皇后过世,皇上再没有纳过新的妃子入宫,在宫中卫贵妃是最受宠的一个,皇上对她几乎有求必应,只有一件事,无论卫贵妃明示暗示多少次,也一直没有松口,那就是立皇后。   安婳一颗心蓦然一沉,倒抽一口凉气,按耐住翻涌起伏的心绪,绽出笑脸,双眸晶亮:“恭喜姨母。”   卫贵妃笑嗔道:“别听秀秀乱说,还早着呢。”   安瑶插嘴道:“这宫里父皇最倚重母妃,是迟早的事而已。”   她说着朝安婳扬了扬下巴,若卫贵妃成为皇后,祁叹就是嫡次子,地位自然跟着提升,朝中那些一直嚷着立嫡的老家伙们也可以闭嘴了。   安瑶难得能有一次开口让卫贵妃听得舒心。   卫贵妃这次没有再反驳,嘴角带笑的进了内室,去换孔雀裙。   安婳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了手心,微微冒着冷汗,面上的震惊之色渐渐消失,变的凝重。   距离夏末只剩几旬了。   她不能让卫贵妃登上后位,至少在她查明真相前不能,否则想要搬倒卫贵妃就更难了,可是飞鸽回来了几次,她一直在找的人仍然渺无音讯……   安瑶一直偷偷观察着安婳的神情,见她变了脸色,不由慢悠悠道:“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祁叹立刻关切的抬头看了暗花一眼,关心道:“婳……皇嫂你身体不舒服么?”   安婳压住心中涌出的冰凉,摇了摇头,定住心神,垂下眸子,冷淡而疏远的道:“昨夜未睡好而已,劳皇弟关心。”   祁叹薄唇轻抿,藏在袖口里的手捏成拳头。   皇弟……就一定要这么与他划清界限么?   安婳没有理会祁叹的不甘,也没有理采安瑶的妒恨,安婳担心被瞧出端倪,极力稳住心神,假装盯着卫贵妃的首饰发呆。   卫贵妃很快就换好了孔雀裙,孔雀裙不但精致漂亮,还给她增添了几分雍容华贵,她满意极了,众人又夸奖了她一番,夸的她心花怒放,方才挪步到花园。   现在春暖花开,花园里自是一片好景色。   众人已经等候已久,见到卫贵妃又是一番恭维,一个劲夸卫贵妃漂亮,直夸得卫贵妃笑的合不拢嘴。   芯月站在一群公主、贵女之间,见到安婳,偷偷朝她抿唇笑了笑。   卫贵妃在上位坐下,一身华服,富贵逼人。   她落座后,众人才依次坐下,花园里摆放着桌椅,三三两两一桌,上面放着精致的茶果糕点,边赏景边吃茶。   现在后宫里卫贵妃独大,皇上这些年一直没有再扩充后宫,少数的几位嫔妃无不对卫贵妃阿谀奉承,卫贵妃则春风得意,早些年她还是温婉贤淑的模样,近些年越发懒得装了,除了在皇上面前还一如既往的谦卑谨慎,在嫔妃面前则作威作福,所以大家越发的怕她。   安止也在,穿着禁卫军的铠甲,精神奕奕,他向来嘴甜,说了些吉祥话,把卫贵妃哄得更加开心。   妇人们娇声谈笑,其乐融融,稍远些的位置坐着几位年轻公子,有重臣家的子弟,也有自身才学出众的青年俊秀,钰王祁航也坐在其中,他身体弱,所以卫了让御医方便照顾,即使封了王,也没有出去建府,仍留在宫中,他今日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锦衫,手里拿着帕子,不时掩唇咳嗽几声,脸色是不正常的白,也许是因为久病缠身,眼神显得有些阴翳。   卫贵妃看着他问:“航儿身体还未好些么?”   祁航连忙起身回道:“冬天过了,身子爽利了一些,只是前个受了凉,才有些不舒坦。”   卫贵妃习惯了祁航体弱多病,关心的几句便让他坐下了。   安婳的视线落在祁航身上,打量的看了两眼,这些年,祁航身体不好,很少参加宴会,祁禹也是从不露面,所以祁叹才能一枝独秀,若是细看,景韵帝的这几位皇子长得都不差,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就连这病怏怏的钰王亦是眉清目秀。   不知祁航是否感受到她的视线,抬头朝她看了过来,虚弱的笑了笑。   安婳回以一笑,便挪开了视线,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卧病在床,她总觉得祁航身上有几分阴郁,祁航对她笑,她全身都不舒服起来。   公子哥们高谈阔论,彰显着自己的才华,争先恐后的想引起两位公主的注意,眼神时常偷偷的落在紫秀和芯月两位公主身上。   紫秀今日穿了件艳粉牡丹抹胸裙,头上戴着蝴蝶金钗,金丝发带高高的束起秀发,身上戴满了金银首饰,胸前露出一道浅沟,只是她肌肤不够白澈,长相不够娇媚,眼角上吊,显得有几分厉色,卫贵妃长得不如皇后,而紫秀长的还没卫贵妃好看,但她妆容精致,身上金钗玉环,让人第一眼便能看到她,她向来性子高傲张扬,公子们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不但不害羞反而高傲的挺直了背脊,恨不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的视线一一扫过那群公子,眼神有几分倨傲。   和紫秀的盛装打扮不同,芯月的装扮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一袭淡粉色莲藕裙,只梳了简单云顶发髻,圆眸灵动,乌发用淡粉丝带轻轻挽住,桃腮带笑,低垂着眉眼,自有一种甜美,手上戴着玉镯,再无其他装饰,芯月安静恬淡的坐在一边,白白嫩嫩的小脸如一朵小娇花,别致清甜,有几位公子不自觉被她吸引,视线在她身上流连忘返,惹得芯月羞涩的把头埋的更低了。   安婳知道今日两位公主才是主角,所以只穿了一身浅绿锦裙衣,面容干净略施脂粉,一头乌发用金簪简单绾住,几缕发丝垂于胸前,只安静的坐在桌前品尝糕点,卫贵妃说笑时偶尔应对几声,不张不显,但她绝色天成,只淡淡的坐在那里,也不自觉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大家都知道她是禹王妃,不敢多看她,但公子们很少有机会这样见到女眷,有几位是第一次见到她,竟然看直了眼,直到卫贵妃冷着脸低咳了一声,他们才勉强收回了视线,畏畏缩缩的低下了头。   卫贵妃分别看了眼紫秀、芯月和安婳,就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阮皇后、和卫卿凝。   当年阮皇后冷如白莲,卫卿凝艳如牡丹,并称为京城的双美,而她则像她们身边的野花,大家永远先看到她们,偶尔才会注意到自己。   卫贵妃微微眯起眼睛,眸中的狠辣一闪而过,如今,她绝不会让她们的女儿再压过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才是她们中最尊贵的,也该是嫁的最好的。 第49章   卫贵妃正想的入神, 皇上身边的汪公公走了过来, 先是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 然后躬着身子道:“贵妃娘娘, 皇上有公务要忙, 无法前来,特命奴才送来糕点,让贵妃娘娘和各位主子慢慢享用。”   卫贵妃眸色暗了暗,手指缓缓握紧了杯沿, 眼中溢上不甘和怨怼, 却还是露出得体笑容点了点头,她对汪公公极是客气,“本宫知道了,陛下为国事操劳, 实在辛苦,汪公公记得劝慰皇上多多休息。”   汪公公含笑应是,退下了。   汪公公走后,卫贵妃明显情绪不高, 大家看在眼里,都想着法子的逗她开心,却不见什么起色。   直到王贵人提议让各家公子一展所长, 卫贵妃才有了几分兴致。   公子们有文有武, 有说对子的, 有吹笛子的, 还有一位给紫秀公主做了一首诗, 称赞她貌美,紫秀嘴边的笑意掩也掩不住,但那笑里更多的是骄傲,并没有对那公子表现出更多的青睐,那公子不由有些泄气,耷拉着脑袋,回了座位。   轮到安止,安止挠了挠头,犹豫片刻,“我给大家打套拳吧。”   他一副为难又不好意思的模样逗得紫秀笑了起来,就连芯月也用手帕掩唇笑了两声。   安止这几年功夫没有白学,姿势端正,孔武有力,招式利落又漂亮,看得大家连连拍手,紫秀直接跳了起来连声称好,而芯月微张着口,看得目不暇接,眼中全是惊艳之色。   安止表演完毕,卫贵妃含笑夸道:“小止武功高强,姐夫后继有人了。”   安止干笑了两声,同手同脚的走回座位,安婳一见他这样,便知道这里女人太多,他是害羞了,不由无奈摇了摇头。   最后一位表演的宁公子是北俊侯的二儿子,他是庶出,北俊侯的嫡子前年便意外过世了,北俊侯也于去年过世,侯位是否由他继承,全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只是皇上尚未表眀态度。   他身体修长,模样清秀,表演了一段舞剑,剑花缭乱,看起来有几分真本事。   卫贵妃含笑道:“宁公子一表人才,真是英雄少年。”   北俊侯的正室夫人前年丧子后,身体便一直不好,如今又失去了丈夫,悲痛之下,卧床不起,此次前来赴宴的是北俊侯的侧夫人于氏,也是宁公子的亲娘,她眉开眼笑的回道:“小儿愚钝,多谢贵妃娘娘夸赞。”   王贵人浅笑道:“若非宁公子早已婚配,倒是和紫秀公主很相配。”   卫贵妃笑意浅了几分,宁公子虽然出众,但是北俊侯府虽有爵位,却没有什么官职,她是瞧不上的。   安婳猜测卫贵妃不会急着把紫秀公主嫁人,皇上既然应承晚夏前封她为皇后,那么她应会在那之后再嫁紫秀,到时紫秀就是皇后的女儿,身份自然不同,就连出嫁的礼制也是不同的。   今日的宴会,卫贵妃不过是想要先看一下,心里有个谱罢了。   于氏却不知卫贵妃的心思,听到王贵人的话喜不自胜的绽开笑容,以为自己儿子可以一步登天,立刻讨好的道:“有婚约也无妨的,跟犬子订婚的不过是王大人家的继女罢了,直接退婚就是了,王大人不会怪罪的。”   她儿子以前是庶子,现在却极有可能继承北俊侯府,身份不可同日而语,她早就想替儿子退婚了。   卫贵妃一瞬间冷下了脸,声音冰冷的反问一声:“……继女又如何?”   于氏心头一颤,这才想起卫贵妃当初就是卫家的继女,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连忙跪下,抖着声音赔罪,“贵妃恕罪,臣妇一时糊涂,胡言乱语。”   卫贵妃看也不看她,转头跟旁边的贵人们说话。   于氏只好继续跪着,她身子弱,哪里受过这种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已经面色苍白,几次差点歪倒。   宁公子攥紧了拳头,焦急的看着他娘,可是卫贵妃既没有说怪罪于氏,也没有说是在惩罚于氏,他不能无缘无故的上前求情。   安止皱紧了眉头,看不过去几次想去扶于氏,都被安婳拦了下来。   安婳明白,皇上不来的不悦,卫贵妃正愁无处发泄,如此便都发泄到了这于氏的头上,现在谁去求情也无用,只会火上浇油。   越来越接近晌午,剧烈的阳光照在于氏头顶,一阵风吹过,豆大的汗珠顺她的鬓角滑下,眼看着就要昏厥,卫贵妃终于转头看向了她,面露惊讶的微笑道:“你怎么还跪在这里?”   卫贵妃又转头看向其他人,笑嗔道:“怎么也没人提醒本宫一句?”   虽然都知道她是装的,却无人敢反驳。   “于氏自知说错了话,自罚呢。”夏嫔笑答。   汗水顺着于氏的额角流下,她颤声道:“回贵妃,臣妇刚刚说错了话,王家继女身份同样尊贵,怎可说退婚就退婚,还望贵妃见谅,臣妇收回刚才的话。”   卫贵妃笑的一脸慈祥,“夫人说的是,记得好好善待王姑娘。”   于氏忙点了点头。   “夫人快起吧,这地上凉,别跪坏了膝盖。”卫贵妃又关心了一句。   于氏连忙谢恩,站起时摔了一跤,让宁公子扶住了。   宁公子拱手,低声道:“家母身体不适,还请贵妃恩准臣送家母回家。”   “快去吧,这宁夫人身子太弱了,兹容,把本宫那颗百年人参赏给宁夫人。”   于氏忙摆了摆手,“臣妇命贱,别白白糟蹋了贵妃的人参。”   卫贵妃嘴角含笑看着她,眼里却全是冷意。   于氏全身一抖,再次跪了下来,膝盖碰到地上,她面容疼得扭曲了一下。   宁公子双眼通红,和于氏一同跪了下来。   安婳心里默叹,卫海棠最忌讳的就是她卫家继女的身份,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忤逆她,于氏偏偏接连犯了这两样大忌,遭受了今日这样的无妄之灾。   兹容嬷嬷冷声呵斥道:“贵妃赏赐,岂容你拒绝?”   她平日脸上虽然总是挂着笑,发起怒来,却声色俱厉。   “臣妇不敢,臣妇不是……请贵妃恕罪……”   于氏先是被罚了一场,这次又说错了话,一时恐慌不已,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稳重大方,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连连摆手,眼泪眼看着就要流了下来。   兹容嬷嬷厉喝:“今日是贵妃生辰,你想哭?”   于氏一震 ,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兹容嬷嬷缓了口气,冷声道:“贵妃赏赐,还不谢恩?”   于氏连忙磕头,不住的连连谢恩,明明天气暖和,但她的里衫却被冷汗湿透,紧紧地贴在了后背上。   卫贵妃看她如此胆小,不屑的瞅了她一眼,懒得再罚她,抬起涂着赤红色丹蔻的手指摸了摸鬓角,风轻云淡的道:“看来你尚未学好规矩,以后还是不要入宫来了。”   于氏一听顿时大惊失色,她此次进宫,本想求着卫贵妃跟皇上说情,恩准她儿子继承侯位。   卫贵妃现在如此说,不就代表她以后的身份入不得这皇宫,她儿子继承侯位无望了吗?   于氏吓得瘫软在地,不甘心的不住哀求,发簪歪斜在脑袋上,好不狼狈。   宁公子倒是一位有骨气的,他面色未变,谢过卫贵妃,便硬拉着于氏离去了。   众人神色各异,看于氏的眼神有同情、有轻蔑、也有沾沾自喜,只是没有人开口为她说一句话。   众人沉默的用完了午膳,忽然有人惊叫一声:“芯月公主,你怎么了?”   安婳转头一看,只见芯月脸上泛起了红疹,红彤彤一片,周围的妇人们吓得立刻躲开了。   芯月一惊,忙让人拿了铜镜,看完不由屏住了呼吸,惊慌失措起来。   一位贵人掩着口鼻轻声道:“这是什么怪病?会不会传染?”   芯月身边的女眷们身子都离得远了些,显得有些嫌恶。   芯月瑟缩了下,攥紧手帕,缩着身子,垂着的睫毛微微颤动,无助的白了一张小脸,眸子里含了水光。   安婳轻轻叹气,祁禹是‘恶兽’,可他的妹妹偏偏胆小的像只小白兔。   卫贵妃吩咐道:“快请太医。”   看样子是要让太医在这里诊治了,哪有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当众诊病的道理,若真患了什么怪病,传了出去,以后可怎么见人?   安婳站起身,抬头对卫贵妃道:“姨母 ,不如让芯月到婳婳府上诊病吧,一来婳婳和禹王可以照顾她,二来宫里人多,一但传染,多待一刻便多一份危险。”   卫贵妃笑了笑,心道还是安婳贴心,反正祁禹和芯月这些年关系一直很冷淡,她也不怕他们在一起算计什么,更何况就算想算计,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勉强装出几分关切的道:“既然如此,芯月你便听你皇嫂的,先到禹王府去,让御医也跟着去,若是不传染你再回来,若是传染,你便在你皇兄府上住一段时间,你父皇龙体贵重,不能有所闪失,你要体谅母妃的苦心。”   芯月屈了屈腿,小声道:“儿臣明白。”   安婳道:“姨母,治病要紧,那我们便先回府了。”   众人见芯月脸上的红疹越来越多,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呢,卫贵妃当然欣然应允。   安止心情沉闷,也不想再待下去,便以护送公主为由一起出来了,因为于氏的事,一路都闷闷不乐的,一句话也不说。   芯月怕传染给安婳和安止,自动自觉一路离他们远远的,乖巧的很,就连坐车的时候,都吩咐护卫准备两辆马车。   安婳柔声安慰她:“没关系,不会传染的。”   虽然还没有查清病因,但是安婳不信会那么凑巧,芯月偏偏在这个挑选夫婿的日子染了怪病。   芯月谨慎的后退一步,“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她朝安婳和安止虚弱的笑了笑,然后上了后一辆马车。   安婳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芯月的性格太过谨慎小心,一点公主的气势也没有。 第50章   安止一路阴沉着脸, 也不骑马了, 和安婳一起坐到马车里, 一进马车便气冲冲的道:“姐!你为什么阻止我!难道你也和那些人一样冰冷无情!只想冷眼旁观于氏受罪吗?”   安婳软声劝道:“小止, 今日若是不让卫贵妃把这口气出了, 于氏以后日子更难熬。”   安止心一凉,有些底气不足的道:“姨母,她不会的……”   他脑海中浮现卫贵妃刚才那阴冷的模样,莫名有些心虚。   安婳只是笑了下, 再未多说。   安止默了片刻, 想起在宫中这段时日的观察,又想了想卫贵妃今日所为,挣扎了一会儿,犹豫问道:“……姨母心胸当真如此狭窄?”   安婳抬头看向他, 低声问:“还记得卫贵妃身边以前有个嬷嬷叫青岁么?”   安止点头,“记得,她和兹容嬷嬷一样是姨母从宫外带进去的,面慈心善, 小时候她总给我糖吃,只是后来突然出宫了,听说是因为她儿媳妇生了儿子, 姨母特别恩准她出宫照顾孙子的。”   安婳眸光闪动, 沉默片刻, 语气平静的叙述, “和兹容嬷嬷不同, 青岁嬷嬷本是卫贵妃的奶娘,后来跟着她进了卫府,又跟着她进了宫,是服侍她最久的人,最后……青岁嬷嬷被卫贵妃派人戳瞎了双眼、拔了舌头,打断了腿扔出了宫。”   安止遍体生寒,如坠冰窟,睁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隔了许久才不敢置信的问:“……怎么会?”   安婳只道:“因为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得罪了卫贵妃。”   直到回到王府,安止再也没有说出话来。   安婳也未再多说,由着他一个人思考。   南吉这段时间一直跟在芯月身边,便芯月一起回了王府,元宝一看到她便开心的扑到了她怀里,元宝长大了不少,孙娘住在府里的时候很疼爱元宝,元宝也很喜欢她,所以现在元宝不上学堂的日子,就去如云楼跟孙娘学习掌管生意,越来越像个小大人,人也活泼了不少。   芯月体谅南吉思念弟弟,便允她陪伴弟弟半日,再到她身边伺候。   几人进了大厅,芯月第一次到兄长府上,新奇的很,四处张望着,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只小心翼翼的瞅着,安婳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太医还未到,恣柔倒是先过来了,看到芯月便是盈盈一拜,面露笑容,“参见公主。”   芯月眨了眨眼,“你是……”   恣柔笑了笑,眸色晶亮,“民女恣柔。”   安止用鼻孔发出一声轻哼,扭过头不愿看她。   芯月反应过来恣柔是谁,张了张小嘴,迟疑了下,尴尬的看了安婳一眼。   她听南吉说了许多恣柔的事,因此知道恣柔的身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她不想理会恣柔,可是又不习惯驳人面子。   恣柔热情无比的往前凑了凑,看到芯月脸上的红疹又忙退了回去,隔了差不多一尺远,柔声问:“公主……生病了?”   芯月摸了摸脸,点了下头。   恣柔一听,离得更远了,看着芯月脸上的红疹,面露惧色,再也不见刚才的热切。   芯月也乐得轻松,偷偷松了一口气。   又等了片刻,太医终于到了,来人是太医院的李太医,李太医医术高超,是太医院的院判。   行过礼后,李太医便上前要给芯月请脉,正巧,祁禹接到消息,回了王府。   芯月看到祁禹似乎有些紧张,缩了缩手脚,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睫毛微颤,声若蚊呐的道:“皇兄……”   祁禹淡淡点了点头,看了看芯月脸上的红疹,转头对恣柔道:“今日风大,没有什么大事,你别在这里吹风了。”   恣柔以为祁禹怕她传染,不由开心一笑,虽然想留下,但看到芯月的脸便退缩了,若被传染,那可是得不偿失,心里衡量了一番,顺着祁禹的话,对芯月笑了笑:“我身子弱,公主莫怪。”   芯月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听到祁禹这么关心恣柔,不禁有些担心安婳,反倒是安婳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好像没听见一样。   恣柔走后,祁禹一脸冷淡的坐到桌前低头喝茶,似乎对芯月的病情并不关心。   芯月失落的垂下眸子,默默伸出手腕给太医看诊。   太医把了会儿脉,摸了摸胡须,道:“看症状公主应该是吃了某种食物导致的。”   祁禹放下茶杯,抬眸看向芯月:“你吃海鱼了?”   芯月愣了愣,祁禹一直以来对她都是漠不关心,没想到祁禹竟然知道她吃海鱼会起红疹的事,不禁心里一暖。   她低头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祁禹皱眉,“你昨晚都吃什么了?”   芯月一一说了,没有什么可疑的。   若是今日赏花宴的午膳被动了手脚,不至于会发病那么快。   祁禹又问:“今早呢?”   芯月皱眉想了片刻,软糯的回道:“今早本想喝芍药花粥,贵妃娘娘让人给我送来了一碗燕窝粥,我便改吃的燕窝粥。”   安婳顿时明白过来,她这么多年在卫贵妃面前处处小心,细心观察,再了解卫贵妃不过。   今日的赏花宴,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明白其实是公主选婿,注意力自然都放在了两位公主身上,那么自然会不由自主的在心里做比较,卫贵妃刻意让芯月起红疹,就是不希望芯月这个过世皇后的女儿抢了她女儿的风头。   阮皇后在世时风光无限,受尽了宠爱,处处压过了她一头,如今她自然不想芯月再压紫秀一头。   她这些年在宫中呼风唤雨惯了,事事都要做最拔尖的,这件事上自然也一样,。   祁禹脸色沉了下来,眸色深深,指尖在茶盏外圈点了两下,声音低沉的对太医道:“她吃海鱼便会起红疹,会是这个原因么?”   太医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应该是。”   祁禹沉默片刻,“去抓药吧。”   芯月忙问:“会传染么?”   太医笑了笑,“公主放心,不会传染的。”   芯月不但未庆幸,反而失落的垂眸,安婳知道她是不愿回宫,便对祁禹解释道:“卫贵妃答应,公主的红疹若是传染,就让她在这住一段时间。”   祁禹看了芯月一眼,面容仍旧十分冷淡,看不出喜怒,什么也没说领着太医出去了。   芯月失望垂眸。   祁禹和太医不知在门口说了什么,最后只听李太医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王爷放心。”   李太医走后,祁禹走了进来,淡淡道:“李太医会说你脸上的红疹传染,你就在王府住下吧。”   芯月眼睛蓦的一亮,顿时松了一口气,面露甜笑,“谢谢王兄。”   祁禹略微颔首,安止听说芯月没事,便神不守舍的回屋了。   祁禹和安婳安顿好芯月,陪她用过了晚饭,才一起走了出来。   夜色漆黑,圆圆的月亮不知何时升了起来,月光洒落在地上,柔和而明亮。   府里的下人们都希望两位主子能够增进感情,所以侍女们远远的跟在身后,坚决不打扰他们。   两人沉默走了一段,祁禹才开口道:“今日多谢你。”   安婳摇了摇头,有些疑惑的问:“我见芯月怎么有些怕你?”   祁禹眸色暗了暗,解释道:“母后过世后,她便养在卫贵妃处,我跟卫贵妃向来关系不和,所以不想连累她,便有意疏远了她。”   说起这件事安婳倒是有些好奇,阮皇后刚过世的时候,卫贵妃为了讨好景韵帝,也为了树立贤德的名声,一直对祁禹和芯月关爱有加,仿佛拿他们当亲生儿女一般疼爱,祁禹却一直对她的示好视若无睹,在景韵帝要把他交给卫贵妃抚养的时候,他更是直接拒绝了,说自己已经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景韵帝懒得理会他,就由着他去了。   安婳没忍住问出了口:“你为何会厌恶卫贵妃?”   祁禹冷笑了一声:“因为她很虚伪,母后在世的时候,我曾看到她当面对母后千恩万谢,转过头就把母后送给她的衣裙都剪碎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她的温婉贤淑都是装的,所以母后过世后,我从未信过她,因此倒是躲避了很多陷害。”   安婳点了点头,还好祁禹没有被卫贵妃的表面所蒙蔽,否则可能早已被卫贵妃所害。   她有些担心的道:“今日的事若是卫贵妃有意陷害,那么她便知道芯月的病因,李太医说芯月的病传染,岂不惹她怀疑?”   “卫贵妃本来就让李太医把芯月的病情诊断为会传染,既然芯月想要留下,我便顺水推舟罢了。”   原来卫贵妃早就设好了套,让人坐实芯月患了传染病的事。   在这个即将封后的紧要关头,她自是不想芯月在宫里碍眼,如果皇上看到芯月想起阮皇后,误了她的好事便糟了,想必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设计让芯月离宫。   只是李太医怎么会把卫贵妃的算计如实告诉祁禹?难道……李太医是祁禹的人?   如果太医院的院判是祁禹的人,那么朝中这种表面效忠祁叹和卫贵妃,其实是效忠祁禹的大臣还有多少?   安婳心里震动,祁禹的势力恐怕早已不知不觉的渗入了朝堂的各个方面,而皇上、卫贵妃、祁叹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安婳忍不住惊讶,而最让她惊讶的是,祁禹竟然没有隐瞒她的打算,就这么把这一切风轻云淡的告诉了她。 第51章   安婳心内一刹百转千回, 祁禹把她送至屋门前。   安婳忽而想到今日进宫听到的消息, 压低了声音:“今日进宫我听说了一件事……”   祁禹微微低下头, 侧耳倾听。   安婳看着他黑亮如星的双眸, 直言道:“皇上想立卫贵妃为新后。”   祁禹顿住了脚步, 眼底流露出一丝恨意,低头沉思片刻,才沉声道:“我知道了。”   安婳轻轻颔首,便想回屋, 祁禹却叫住了她, 声音低沉:“为何要告诉我?”   安婳回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祁禹,直视着他的双眼,不答反问, “你想得到那个位置吗?”   祁禹眼神变得幽深,眸底沉如深潭,他凝视着安婳,与她对望了片刻, 缓缓吐出一个字,“想。”   在外人看来并不亲近的两个人,在这沉静的夜里说的却全是交心的话。   “你想要, 我便努力帮你得到。”安婳微微一笑, 明眸微弯。   “为什么站在我这边?”祁禹声音平静, 双眸漆黑, 目光清冷。   安婳垂眸看着地面, 似在认真思考,片刻后笑了笑,道:“因为我愿意。”   她的声音虽轻柔,一字一句,却异常清晰。   “愿意……”祁禹低吟,然后露出一抹浅笑,眼神却猛地沉了下去,“可我不想将你拉入这池浑水中,我本生在其中,别无选择,可你不同,你有的选,清风朗月没什么不好,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胜了,愿许你想要的一切,我败了,愿给你一纸休书,还你自由,这样不好么?”   “不好。”安婳答的毫不犹豫。   今夜月光皎洁,祁禹能清楚看到她说话时轻颤的睫毛。   她仰着的小脸在月光下愈显白净,乌黑秀发自然垂在身后,有凉风吹过,轻轻掠起她耳畔的几缕碎发,一身淡绿色月华裙,像月下绽放的荷叶,裙摆随风而动,她身形纤弱,说出口的话却坚定无比。   她就那么凝视着祁禹,眼睛大大的睁着,目光澄澈明亮,祁禹看着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安婳抬眸,神情倔强而坚定,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祁禹,“你我想要的从来都是一样的。”   她没有解释,也没有多说,更没有去看祁禹的反应,转身便走。   她一直都是站在他这边。   无论他需不需要,她想要的,从来只有祁禹能帮她做到,而她要做的就是帮他如愿以偿。   祁禹在月色下站了很久,忽然绽开笑容,他看着安婳的房门眸色沉了沉。   是她自己要踏进来的,那么……便别想再从他的身边逃开。   ……   “每日给公主炖的药膳按时送去了吗?”安婳边看着手里的账本边问道。   冬梨道:“已经送去了。”   冬桃给安婳倒了杯热茶,“小姐,你怎么不亲自送去啊?恣柔每日亲自送汤送药的,可殷勤了,不过她怕被芯月公主传染,都不敢进门,每日站在屋外跟公主说许多关心的话,长此以往,公主若是被她蛊惑,在王爷面前为她说话可怎么办啊?”   安婳怀疑府内还有卫贵妃的线人,自然不敢与芯月走的太近。   她只低头笑问:“你怎么对恣柔的事那么清楚?”   “我为了小姐,可是努力跟恣柔身边的小菊打好关系,小菊本就是王府的人,心也向着小姐,所以有什么情况都第一时间告诉我。”冬桃十分骄傲。   安婳忍不住笑,轻轻捏了一下冬桃的脸颊,笑道:“我们冬桃为了小姐可真是操碎了心啊。”   冬桃十分得意:“可不是么,小姐。”   一旁的冬梨闻言也忍不住笑了。   正说着,芯月来了,她站在门口小声问:“皇嫂,我可以进来吗?”   安婳起身,含笑朝她招了招手,“快进来……”   芯月走进来,先是朝安婳笑了笑,她本就甜美的长相,一笑之下露出两个小酒涡,十足可爱。   安婳细细的打量了下她脸上的红疹,见红疹有消退的迹象,才略微放心。   冬桃见芯月没有被恣柔蛊惑,还主动来了安婳这里,不由对此十分满意,乐颠颠的给芯月道了一杯茶,声音都甜了几分,“公主,请喝茶!”   芯月低头喝了一口,对安婳憨笑了一下,柔声道:“我在屋里待的无趣,想找皇嫂陪我去花园坐坐。”   “好。”安婳欣然应允,两人挽手到了花园小亭,今日天朗气清,园中花香浓郁,不时有蝴蝶飞舞,最是适合赏景。   芯月深深吸了口气,神情轻松,“真好,外面的空气似乎都比宫里的好闻。”   她在宫里拘了真的多年,还从未出过宫,对宫外的一切都很向往。   安婳不由笑了笑,“有机会我带你出去走走。”   芯月立刻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   在屋外,更能清楚的看清芯月脸上的红疹,确实消退了很多,安婳不由欣慰道:“好的挺快的。”   芯月摸了摸脸,苦笑了一下:“我倒是希望好的慢一些……”   安婳知道她并不不想回宫,想了想道:“你在王府多住一段时间没关系的,皇上和卫贵妃应该不会怪罪。”   芯月是否在宫里,皇上根本不会在意,卫贵妃则巴不得芯月别在她眼前碍眼,她现在既要忙着当新皇后,又要忙着帮自己女儿选如意郎君,一时半会也顾不上芯月了。   芯月一喜,随后又垂了垂眉,犹豫的问:“我留在这里皇兄会不会不高兴?”   “你皇兄就是面冷,其实他很疼你的。”   芯月眼睛亮了亮,“真的么?”   安婳使劲点了下头,芯月忍不住开心的笑出小酒窝,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爱过她,她最亲的人,便是景韵帝和祁禹,偏偏两个对她都很冷淡。   安婳笑了笑,接过冬梨递过来的鱼食,和芯月一起不时撒向水里,引得游鱼争相抢食,芯月看的咯咯直乐,倒是比在宫中的时候活泼了许多。   两人小亭里一直坐到了日暮下沉,安婳给芯月说了许多店里的趣事,芯月一直津津有味的听着,不时发问。   她这些年一直住在宫里,皇上经常带着嫔妃、皇子和公主们去狩猎、避暑,却从不带她去,在她心里女人都是久居深闺的,所以她对安婳的铺子好奇的很,不知道一群女人可以开怎样的铺子。   安婳见她十分向往,不由道:“等明日我带你去店里玩。”   芯月开心极了,正说着话,安止和祁禹一前一后回来了,见她们坐在小亭里,便都走了过来。   安止沉着一张脸,气哼哼的坐在安婳旁边,猛灌了一口茶。   安婳见他这样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外面都在传……”安止看了芯月一眼,收回了没说完的话,“算了,没什么。”   芯月不由小声道:“跟我有关么?”   安止皱着眉,又喝了一口茶,抿着唇不说话,一张脸都憋红了。   祁禹看了芯月一眼,淡声道:“外面都在传你得了怪病。”   “喂!”安止连忙阻止,“你怎么说了。”   “外面已经传遍了,反正早晚都会知道,还不如我们来说。”   祁禹说的是事实,安止无话可说,只能转头安慰芯月,“外面的人不知道实情,胡乱说的。”   芯月点了点头,眼睛却红红的。   这几日芯月住在府上,安婳担心她不适应或者有什么事,虽然没有去看她,却一直没有离开王府,所以还不知道这事已经传遍了京城。   卫贵妃竟然如此狠心,芯月本就不受皇上宠爱,如此一来,怕是更加没有好的世家公子敢娶芯月了。   芯月至少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却连一个好的夫婿也不想给她,芯月多年来谨小慎微,不曾得罪她,她之所以会这么做,只能是因为阮皇后,看来她对阮皇后的怨恨颇深,即使阮皇后过世多年也未散。   祁禹看着芯月红红的眼睛,低声道:“皇兄养你。”   祁禹还是第一次说这么温情的话,芯月眨了眨眼,眼眶有些湿润,心里既为传闻难过,又为祁禹的关心开心,一时心情复杂,眼泪忍不住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安止最怕女人哭,一下子就慌了,以为她在为嫁不出去的事难过,不由脱口而出:“别哭了,大不了我娶你。”   芯月脸颊霎时飘上了绯红,像红扑扑的苹果,她一时怔住,竟忘了哭,眼泪挂在眼睫上,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安止不懂情爱,就是在安慰她,娶她也是为了义气,可此时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觉得芯月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可爱极了,让人既想欺负,又想好好保护。   芯月红了脸、低着头,一转身迈着碎步跑了。   安止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她怎么了?”   祁禹低头喝了口茶,抬眸看了安止一眼,淡声道:“想娶我妹妹,要过了我这关才行。”   “你娶我姐也没有经过我同意啊。”安止轻哼,然后又徒自嘟囔,“虽然我很崇拜你,但是你和恣柔不清不楚、合起火来欺负我姐的事我不会原谅你的,也不会认你做我姐夫。”   祁禹看了眼安婳,眉峰微挑,“我什么时候欺负你姐了?”   安止怒道:“结婚这么久了,你还不和我姐圆房,不是欺负她是什么?以后如果你先跟恣柔圆房……”   哪里有将姐姐和姐夫圆房的事整日挂在嘴边的。   安婳的脸颊红的彻底,耳根发烫,站起身拽住安止的耳朵就走,“有时间关心我,不如去把拳法再练一遍。”   “姐!疼!疼!快放开我……”安止痛呼。   留在原处的祁禹忍不住心情极好的畅然一笑。 第52章   祁禹又在花园中坐了一会儿, 待夜幕彻底落了下来, 才回了屋。   走到屋前, 管家正退出来, 朝他眨了眨眼, 然后躬身走了。   祁禹挑眉,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烛光昏黄,一道倩丽的身影正等在桌前, 桌上摆满了美味珍馐。   恣柔身穿一件藕色轻纱抹胸装, 露出大片的雪沟,轻纱薄薄的一层,肌肤若隐若现的露了出来,黑发垂于胸前, 身姿弱柳,声音柔和婉转,“王爷,我亲自备了一桌酒菜, 不知王爷喜不喜欢?”   她最后一句说的及其暧昧,充满诱惑。   祁禹面不改色的坐至桌前,淡声道:“喜欢, 用饭吧。”   恣柔不甘心的轻咬下唇, 随后扬起一抹媚笑, 坐下柔顺的给祁禹倒酒, 祁禹向来讲究食不言, 寝不语,恣柔不敢打扰他,只是时不时的把胸口垂得极低,眼角眉梢都是媚意,直勾勾的看着祁禹。   而祁禹……低头看菜,好像桌上摆着的是什么世间仅有的美味似的。   恣柔不由泄气,陪他安静的用完了饭菜。   待下人们将饭菜都收拾下去,恣柔走至祁禹身前,脚下一绊,便朝祁禹扑去,祁禹反应极快的躲开,恣柔直接扑到了地上。   她不由眼眸含泪的朝祁禹伸出手臂,娇嗔,“王爷……”   “来人!”祁禹看着她的手,朝屋外喊道。   他的贴身侍卫曲河走了进来,拱手,“王爷,有何吩咐?”   “把恣柔姑娘扶起来。”   曲河为难的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恣柔,连忙收回了视线,“这……”   “王爷!”恣柔眼含怒光,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曲河连忙退了下去。   恣柔敛下心中怒火,眉眼含情,娇口微张,“王爷,我帮你更衣。”   她说着把手朝祁禹的衣领伸去,祁禹骤然躲开,背对着她沉声道:“恣柔,不可。”   恣柔眼中漫上泪水,看起来娇弱不已,惹人怜爱。   她不甘心,如果祁禹一辈子都接受不了别人的触碰,难道她要等一辈子吗?   她忍不住啜泣起来,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何时才能……”   她说着红了脸庞,扭过了头,然后又忍不住仰脸望向祁禹,眼眸中闪烁着泪花,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祁禹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恣柔抬眸撞进他的眼,眸中深邃冷漠,如浩瀚星河,明亮璀璨,里面的冷意却让她周身发凉,不由打了个寒颤。   祁禹问:“冷了?”   他抬手想掏出帕子,转瞬想到怀里的手帕早已变成了馨香的桃花帕,不由一笑,收回了手,面色柔和了一瞬。   恣柔定睛细看,祁禹虽然眉眼冷淡,脸上却很温柔和煦。   她定了定神,放心一些,或许祁禹的眸子本就冰冷,不是对她无情。   她心头一松,垂下眼眸,自己掏出帕子轻轻擦了下眼角,委委屈屈的开口,“我等你。”   她的声音柔弱而失落,叫人难以忽视。   祁禹唤人送来斗篷,又命小厮把她送回屋好生照顾。   恣柔看着他对自己珍重的模样,心里略略放下心,祁禹虽然还未碰过她,但给她吃的用的都是极好的。   待她走后,祁禹唤来曲河,负手而立,眸色沉沉的吩咐,“明日去买件首饰回来,给恣柔送去。”   曲河憋笑:“最难消美人恩。”   祁禹扫了他一眼,捏了捏眉心。   翌日,安婳带着芯月去了云裳香闺。   芯月脸上戴着面纱,坐在马车内,心情极为愉悦的一直四处张望着,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眼里全是欣喜与艳羡。   到云裳香闺的时候,墨亦池也在,正递给林宛柔两幅画卷,而林宛柔则把几盒胭脂包好递给他。   安婳含笑:“墨大人来了?”   墨亦池回头,见到安婳露出笑意,“王妃,在下来帮家母取胭脂。”   他转头看到芯月,略一沉思,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默默朝芯月行了一礼。   芯月躲在安婳身后朝他颔首。   芯月虽然蒙着面,但林宛柔也一眼便认出了她,不过善解人意的没有多问,只笑了笑,说了一声:“姑娘好。”   芯月再次朝她点了点头,眉眼弯弯,然后忍不住四处看了起来。   安婳笑了笑,由着她一个人在屋内乱逛,低头看向林宛柔手里的画。   林宛柔把画一点点展开,眼眸一亮,夸道:“墨大人好才情。”   安婳疑道:“这是……”   林宛柔嘴角荡着温柔笑意,“我前几日画了两幅画挂在店里,之后却没有灵感了。”   墨亦池接着道:“我见那两幅画孤零零的,想起我之前画的两幅和这两幅正好相配,便拿了过来。”   安婳觉得一段时间不见,这两人之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   她抬头看了看,这才看到墙壁上挂着两幅画,一幅清水游鱼,一幅百花争艳,皆生动雅致。   再低头看墨亦池的画,一幅鱼衔荷花,一幅出水芙蓉,跟林宛柔的画相比,下笔更硬朗几分,但同样活灵活现,相得益彰。   林宛柔似是极喜欢,搬了张椅子,想要亲自把画挂上去,颤颤巍巍的站到椅子上,看得人心惊胆颤。   墨亦池眉峰皱起,走过去接过画,语气有些强硬:“我来挂,你快下来。”   林宛柔怔了怔,见他坚持,便小心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脚落地时不小心崴了一下,墨亦池忙伸手扶住她。   两只手握在一起,一瞬间林宛柔的耳尖便红了起来,忙推开墨亦池的手,墨亦池也连忙收回手,低咳了一声。   一瞬间的尴尬过后,墨亦池一言不发的接过画挂了上去。   四幅画明明是出自两人之手,放在一块却出奇的和谐,一柔一刚,相映生辉。   安婳将刚才的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动了动,视线在墨亦池和林宛柔身上流连,然后又不着痕迹的挪开。   她一转头,注意到屋内的几个青县妇人,眼睛都红红的,似是受了委屈。   她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林宛柔叹了一声气,“这几日她们的相公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知道她们在这里,陆陆续续从青县找来这里,她们正在为此事发愁。”   安婳微微皱眉,“大家可想跟他们回去?”   安婳并未跟她们签卖身契,若她们想走,她不会阻止,不过她心里并不希望她们回去,那么无情的男人,不要也罢。   林宛柔摇摇头,“大家在这里生活的很舒心,都不想回去,可那些男人纠缠不放,来闹了几次了。”   林宛柔说着,生出几分同命相连之感,忍不住有些唏嘘。   安婳低头沉思,青县的女人和她们的相公毕竟是夫妻关系,根据本朝刑法,成婚后除非被休弃,否则没有方法分离。   她想了想,叮嘱林宛柔,“若那些男人再找来,你派人通知我。”   如果青县的女人真的不想回去,她或许可以试试给那些男人们一些钱,换取一纸休书,然后打发他们离开。   墨亦池看了青县的女人们,问:“她们来自青县?”   安婳点头,见他面色古怪,不由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墨亦池手掌敲击了两下折扇,沉声道:“青县受灾,民不聊生,暴民竟强抢粮仓,官府出兵镇压,引发暴乱,数万流民起事,现在朝廷正要派兵平乱。”   安婳沉吟片刻,这些女人早早就离开了青县,此事应该不会牵连到她们身上。   这就难怪那些男人会突然出现,青县起事,他们却身在京城,想必是不敢参与乱党,趁着战乱偷跑出来的,听闻他们的女人在这里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这才找过来。   墨亦池继续道:“今日早朝上,越王举荐李廉汉出兵平叛。”   安婳一愣,“李廉汉?”   墨亦池微微一笑,解释道:“李廉汉上次被人偷袭受伤,听说越王殿下关心至极,亲自上门探访数次,两人如今关系亲密似兄弟。”   原来李廉汉如今是祁叹的人,不过……墨亦池怎么会告诉她这些?卫贵妃于他有恩,他和左相难道不是祁叹的人么?   安婳心下疑惑,不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墨亦池轻笑一声,并未多做解释,只继续道:“早朝之上,禹王殿下力阻此事,他说李廉汉性子冲动,并非合适人选。”   安婳心口一跳,追问道:“然后呢?”   “越王坚持推举李廉汉,李廉汉自愿立下军令状,皇上同意李廉汉前往,并当众训斥了禹王,说他心胸狭隘,惦记旧仇,无容人之量。”   安婳秀眉蹙起,祁禹平日在朝堂上很少会发表意见,更何况是和祁叹针锋相对,他之所以会这样说,必定是为万民所考虑。   她定了定心神,问:“墨大人可认同禹王所说?”   墨亦池轻轻一笑,不置可否,“两位殿下各有所思。”   有为己思,有为民思罢了。   安婳点头,“多谢墨大人告知此事。”   墨亦池回以一礼。   祁禹被当众斥责,现在心情想必极差,安婳不由有些担心,说起来祁禹和李廉汉的那点所谓旧仇还是因她而起。   她心不在焉的抬起头,孙尤莲挺着大肚子走了进来,她变胖了些,整个人圆润了不少,身上穿金戴银,打扮的很妖艳。   林宛柔也看到了她,脸上的笑意褪下,神色冷了下来。   孙尤莲看到安婳,脚步顿住,畏缩了一下,当初安婳打她的那一巴掌,她还记得清清楚楚,不由偏过头恼怒的瞪了贴身丫鬟一眼,压低了声音:“不是说她不在吗?”   那丫鬟缩了缩脖子,小声答道:“奴婢明明打听过,王妃已经几日没来了,奴婢也没想到她今日竟然来了……” 第53章   “等回府了我再收拾你。”   孙尤莲斥了小丫头一句, 恼怒的皱了皱眉, 待低头看到自己圆挺的肚子时, 才有了几分底气, 如今她肚子里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 安婳绝不会再动手。   她悠悠一笑,走上前,规规矩矩的给安婳行了一礼。   安婳面色冷淡,睨了她一眼, “有事?”   “回王妃, 奴家来买胭脂。”孙尤莲笑答。   然后朝林宛柔露出灿笑,“姐姐,妹妹来买点胭脂,听说姐姐你在这儿, 妹妹特别来关照你的生意。”   林宛柔耐着性子问:“你想买什么?”   孙尤莲挺着个大肚子在桌前坐下,低头含笑摸了摸肚皮,“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胭脂,给我捡几盒, 姐姐,你不知道,梁哥心疼我肚子里的孩子, 吃的用的都让我用最好的, 生怕委屈了我肚子里的这个宝贝。”   林宛柔呼吸窒了窒, 全身微颤, 站着未动。   安婳走过去, 低声道:“我来吧。”   “没事。”林宛柔垂眸,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孙尤莲点了下头,然后从柜架上挑了几瓶胭脂。   安婳定睛一看,那几瓶都是平日里不好卖的。   林宛柔眼眸微微一动,弯下腰,在柜下拿出两瓶柜台上没有摆放的胭脂,这两瓶胭脂是试用品,安婳觉得效果不好,便没有拿出来售卖。   看到这儿,安婳不由抿唇一笑,放下心来。   孙尤莲眼里全是张扬笑意的看着林宛柔忙活,林宛柔在为她服务、伺候她,没有什么比这更舒爽的了,她得意洋洋的笑道:“姐姐,真羡慕你动作这么灵巧,我现在身子重,轻安侯府上下紧张的不得了,什么也不让我做,这日子实在无趣。”   林宛柔只当没听见,把胭脂包装好递给她。   孙尤莲让贴身侍女接了过去,然后看了看林宛柔的手,‘啧’了一声:“姐姐你的手怎么这么粗糙啊,你快跟妹妹回家吧,何必在这儿过苦日子?虽然你生不出孩子,但是妹妹肚子里这个出生了,不是还得喊你一声娘吗?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总比没有好,日后就算梁哥嫌弃你不能生,也会看在正妻的份上善待你的。”   她这次来,除了听说林宛柔在这里抛头露脸,想来看笑话,还有就是想激怒林宛柔,坚定林宛柔不回轻安侯府的决心。   她如今在轻安侯府日子过得太舒心,实在不想林宛柔回去给她添堵,李梁那日来接林宛柔回家,她吓得一夜未睡,还好林宛柔不但没回去,还闹的不欢而散,惹得李梁回家后大发了一顿脾气。   林宛柔露出浅笑,“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然后朝孙尤莲的丫鬟伸出手,“五十两。”   孙尤莲一愣,“什么?”   林宛柔淡淡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要最好的胭脂么?一共五十两。”   安婳忍笑,云裳香闺的侍女们也都偷偷笑了起来。   芯月懵懂的看向安婳,安婳凑近她耳畔解释:“这些胭脂不值十两。”   芯月也抿唇笑了起来,她听说过林宛柔的事情,早就看不惯孙尤莲耀武扬威的样子了。   孙尤莲咬牙,轻笑了一声:“姐姐,我看这柜上的胭脂可没有那么贵啊。”   林宛柔把发丝拨到耳后,拿起那两瓶柜台上没有的胭脂,“这两瓶和外面的胭脂不同,这是专门留给贵客的,因为太珍贵,我没舍得往柜台上放,因为你要最好的,我才拿出来,轻安侯府上下既然那么疼你,你不会连这点胭脂钱都拿不出来吧?”   墨亦池的视线一直放在林宛柔身上,见她眼中带着一丝得意和小聪明,不由笑了笑,觉得这样的她精神又有灵气。   孙尤莲面色白了白,明知林宛柔在坑她,却只能认坑,她捏紧了手帕,轻安侯府表面风光,其实败絮其中,根本就没有太多银钱,而她手里的更是不多,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吞吞吐吐的道:“……我今日没有带那么多银两,要不下次再说吧。”   “我可以派人跟你回去取。”林宛柔不为所动。   孙尤莲面色愈发难看,但话已经说出去,再收回来就太丢人了,那不等于承认她刚刚在撒谎么?她抿了抿唇,逼于无奈,只好讪讪的点了点头,转身便想走。   安婳却叫住了她,“等等!”   孙尤莲回头,安婳脸上的笑已经不见了,冷声道:“你既进李家的门,还未按规矩跪下向宛柔敬茶,你今日来的正好,便在这儿补上吧。”   孙尤莲脸色更白了几分,心虚的垂下眼眸,正好看到高挺的肚子,立刻道:“我现在身子不便。”   安婳不为所动,淡淡道:“那便免了你跪,不过是敬杯茶而已,出不了什么事,再说了,云裳香闺旁边便是医馆。”   然后转头吩咐,“去把张大夫请来。”   “不用了。”孙尤莲连忙阻止,有侍女扶着,根本不会伤到孩子,她不过是找借口罢了。   她虽然说不用找大夫,却站着未动。   林宛柔坐到椅子上,悠悠看了她一眼,朗声道:“我虽然离开了轻安侯府,却还是李梁的正室。”   墨亦池眸色一暗,把视线挪到了墙壁上的丹青上,林宛柔的画跟她的人一样,清雅卓绝,让人见之难忘。   林宛柔接着道:“你一个妾室,却连一杯茶都不肯给我敬,是孩子还未出生,便想被我以不敬之名赶出府么?”   林宛柔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她好不容易寻了云裳香闺这片清净地,已经退无可退,孙尤莲却还是不放过她,要来这里找麻烦,她若再轻易放过孙尤莲,孙尤莲恐怕更会蹬鼻子上脸。   孙尤莲全身一抖,正室确实有权利把她赶出府,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李梁近来本就因为她那日闯进林尚书府的事,对她有些冷淡,她不能再因为林宛柔惹恼李梁。   她不由有些暗恼,今日本想来看林宛柔笑话,没想到会反被林宛柔耍。   一段时间未见,林宛柔怎么会变得这么强势?   她心里恼怒,面色不显,踌躇半晌,勉强笑了笑:“妹妹给姐姐敬茶本就是应该的。”   她说着端起桌上的茶壶,缓慢的倒了一杯,端着茶碗,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林宛柔面前,“姐姐,喝茶。”   林宛柔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便放下茶杯,沉声叮嘱,“你既然入了李家的门,日后便要谨言慎行,不可再如从前一般举止轻浮,需谨记‘安分守己’四字。”   店里的客人和侍女们都在盯着孙尤莲看,她们都知道孙尤莲在入门前,便和李梁勾搭在一起的那点龌龊事,听到林宛柔的话,忍不住偷笑起来,仿佛她就是个笑话。   孙尤莲脸涨得通红,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热,她眼中冒着火光,阴狠之色一闪而过,等她生了儿子,在轻安侯府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定要林宛柔好看!   林宛柔没有再为难孙尤莲,厌烦的摆摆手,放她走了。   孙尤莲走后,林宛柔疲惫的叹了一口气,“我何时才能跟轻安侯府的人再无瓜葛?”   安婳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会的。”   在云裳香闺的这段时间,林宛柔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性子倒是变了一些,见她不像从前一般隐忍、退让,安婳放心了许多,不由把视线放在了芯月身上,若能改改芯月胆小的性子就好了。   听了林宛柔的话,墨亦池露出沉思的模样,似乎也在思考,他沉默片刻,对几人道:“我先走了。”   把墨亦池送走后,安婳去了后院的库房,店里新到了一批南海珍珠,她今日前来,一为带芯月出来散心,二就是为了检验这批珍珠,珍珠有大有小,个个圆润饱满,晶莹明亮,安婳检查过后十分满意,命人加工成首饰,然后进行售卖。   林宛柔不但丹青画得漂亮,设计珠钗玉环的花样也很厉害,所以安婳把云裳香闺的珠宝都交给她设计,收益按分红分给她,林宛柔也算发挥所长了。   生意越做越大,钱也越挣越多,拿到分红的贵女、贵妇们不但见到安婳笑得合不拢嘴,还不断的跟亲戚、朋友们推荐云裳香闺,云裳香闺每日能客似云来少不了她们的功劳。   所以虽然分红给她们,但安婳挣得钱却更多,本来担心安婳会吃亏的冬桃对此惊讶不已,直夸安婳这招妙,也吵着要把私房钱放到安婳这里投资。   芯月看着云裳香闺内自由自在的妇人们羡慕不已,她虽身份高贵,却活的谨慎小心,没有她们自在。   安婳送了芯月一串珍珠项链,然后自己拿了两颗硕大的珍珠在手里把玩,临走前把林宛柔叫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帮我散布一个消息出去。”   “什么消息?”   安婳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珍珠,目光幽深,“就说皇上喜爱祁叹,想立其为太子,为了让他名正言顺,近期会立卫贵妃为后。”   卫贵妃既然能散布消息说芯月得了怪病,那么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裳香闺的客人里,官员女眷甚多,要把这个消息传入朝中大臣们耳朵里实在是轻而易举。   当有心的官员得到这个消息,自然会伺机而动,景韵帝性格多疑,倒时她便可窥探他对立太子一事的态度。   林宛柔略有些惊讶,却没有多问,只郑重的点了点头,“放心,我一定办妥。”   林宛柔性格稳重,做事滴水不漏,安婳自是放心。 第54章   在外面用过了午饭, 安婳和芯月回了王府, 走过二门, 一抬头便看到倌倌正懒洋洋的躺在树上晒太阳, 舒展着腰身, 长胖了不少,一身毛绒绒的乌黑软毛在阳光下亮而顺滑。   安婳含笑叫了一声,倌倌扬起小脑袋看了看,然后从树上跳下, 直奔安婳而来, 倌倌虽然淘气,但也喜欢撒娇,和安婳尤为亲近。   安婳把它抱在怀里,它便懒洋洋的露出了小肚皮, 安婳摸了摸它的小耳朵,它忍不住舒服的叫了一声,声音软绵绵的。   芯月看它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倌倌身上的毛又软又滑,她一直很喜欢小动物,只是卫贵妃不让她养。   两人边逗弄着倌倌, 边往里走, 恣柔坐在花厅里不知等了多久, 一见到她们便站了起来, “姐姐, 你带公主去哪了?公主还病着,出去不合适吧?若是着凉就不好了。”   安婳不理会她话里的挑拨之意,淡淡道:“随便走走。”   “姐姐,你别嫌我烦,我也是关心公主。”   她想在芯月面前表现她的‘关心’,安婳便由着她说,低头逗倌倌玩。   恣柔又说了几句,见安婳不答,芯月又像个闷葫芦一样不出声,自己也觉得无趣,只好闭了嘴。   她想了想,眸中闪过笑意,摸了摸耳朵上的珍珠耳环,夸张的吸了一口气,娇声抱怨:“王爷刚刚送我的这对珍珠耳环实在是太大了,坠的我耳朵疼,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男人啊,送首饰总想送最贵的,如果让我选,我才不选这么贵的呢,精致小巧的也很好看啊……”   芯月紧张的绷紧了身子,担心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安婳的面色。   安婳勾起唇角笑了笑,弯腰放下倌倌,然后掏出怀里鸽蛋大小的南海珍珠仍在地上,“倌倌,去玩吧。”   倌倌最喜欢球类,地上的珍珠不但圆还亮晶晶的,它立刻迈着小短腿推着珍珠跑了,尾巴开心的一晃一晃的。   恣柔眼睛都直了,嘴巴微张着,剩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安婳直起腰,轻飘飘看着恣柔,问:“我刚刚没听清,你说什么?”   恣柔噎住,摸耳环的手讪讪的放了下来,神色不自然的呐呐道:“……没说什么。”   芯月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安婳朝恣柔淡淡点了点头,转身回屋,芯月忙跟了上去,只有恣柔呆愣在原地,懊恼的看着跑远倌倌,没有再跟着她们,似乎还没从挫败中缓过来。   芯月回头看了恣柔一眼,对安婳道:“嫂子,我再也不担心你了。”   安婳忍不住笑,“担心我什么?”   芯月乖乖道:“宫里每次有嫔妃炫耀父皇的恩宠,其他妃嫔都气的面红耳赤,我本来担心你被恣柔欺负,也担心你会生气、伤心,现在看完全是多虑了。”   安婳伸出嫩白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笨蛋,嫂子有钱,不用担心。”   芯月眼睛亮了亮,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看来还是有钱才是最重要的!   安婳看芯月一副参透了人生的模样,不由愣了愣,嗯?   ……   将芯月送回屋,安婳犹豫片刻去小厨房亲手做了一盘杏仁酥,端去了祁禹的书房。   书房的窗户大开着,安婳一眼便看到祁禹正坐在棋案前一个人下棋,他右手托腮,左手执棋,食指微微敲击着棋子,微低着头沉思,眼眸看向棋盘,神情专注,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安婳提着食盒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柔声问:“我能进去吗?”   屋内祁禹听到她的声音怔了下,然后放下棋子,起身亲自打开门,引她入内。   祁禹的书房整洁工整,雕花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各类书籍,雪白墙壁上挂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红木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空气中飘散着淡淡龙涎香的味道,墙角花架上摆着一盆兰花,清幽雅致。   安婳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子,打开食盒,端出杏仁酥放到祁禹的面前,“我亲手做了些杏仁酥,你尝尝,我娘曾说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   祁禹低头望去,盘子里的杏仁酥小巧玲珑,外皮酥脆,内层嫩白透黄,还未入口,便已能闻到香甜之气。   祁禹不由轻笑,拈出一块杏仁酥,十足认真的道:“看来岳母所言非虚,我还未吃,心情便已经好了起来。”   安婳知道他在逗自己,看他还有如此闲心,应该是没有因被景韵帝训斥一事愁闷,不由心头稍松。   祁禹把杏仁酥放入口中,口感柔软,甜润适中,齿颊留香,不由赞道:“王妃手艺出众,和岳母当年不相伯仲。”   卫卿凝不懂厨艺,唯独糕点做的味美香甜,以前经常带进宫给祁禹品尝,祁禹小时候很是喜欢。   安婳思念娘亲时,便也学着做糕点,只是她有自知之明,她的手艺终究是比不上卫卿凝的,祁禹不过是在哄自己开心。   祁禹唇边带笑,引安婳在矮榻上坐下,上面放着棋桌,矮榻临窗,能听到屋外清脆的鸟鸣之声。   火炉上茶壶咕噜咕噜的响着水沸之声,祁禹亲自倒了杯清茶,递给安婳,“听说今日早朝的事了?”   安婳接过茶杯,如玉的手指轻握着青花茶杯,捧在手里,闻着淡淡茶香,轻轻点了点头。   祁禹在安婳对面坐下,抬头浅笑,又问:“担心我心中郁结?所以做了杏仁酥来劝慰我?”   安婳再次点头,问:“那你可气?”   祁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黑眸明亮,语调轻松,“我若是被他训斥两句,便伤怀苦闷,恐怕早已气得伤身了。”   景韵帝这些年对待祁禹和祁叹的差别彰明较著,做过的不公之事更是数不胜数,祁禹早已习以为常,也早就看淡了。   安婳放心下来,低头喝了一口茶,清凉中带着一丝甘甜。   “只是这次之事,恐怕会苦了百姓,李廉汉适合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却不适合主持平乱,他去了恐会适得其反,反招祸患,祁叹徒有识人之贤,却无用人之明。”祁禹微微蹙眉。   “可还有法子?”安婳想到受苦的百姓,也不禁皱眉,心有不忍。   祁禹摇头,“父皇现在不会让我再参与此事。”   “既无法,便只能静观其变。”安婳安慰道。   祁禹点头,又吃了块杏仁酥,然后唇角微扬,故意掏出桃花绣帕擦了擦嘴角。   安婳耳尖不由一红,想要回手帕又不知如何开口,踌躇间,祁禹已经面不改色的把手帕揣了回去。   安婳张了张嘴,低头抿了一口茶,心不在焉的垂眸看向祁禹的棋盘。   祁禹含笑看了一眼她红润小巧的耳尖,微笑道:“和我对弈一局如何?”   安婳自幼便跟着外公学习棋艺,对此还是颇有信心的,于是便点了点头,兴致勃勃的在祁禹对面端正姿势坐好。   结果……第一局她便被祁禹杀的片甲不留,安婳错愕的看着棋局,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第二局,安婳还是毫无悬念的惨败。   安婳挫败过后,被激出了好胜之心,愈发专注在棋局上。   午后的暖风,夹杂着满院清幽花香,透过窗口,徐徐吹入屋内,安婳坐于棋盘前,青丝垂肩,发尾随风而动,眼眸低垂,睫毛弯弯,聚精会神的看着棋盘,秀眉微皱,娇唇不自觉的轻咬着,艳如樱花的唇畔上留下浅浅的齿印。   祁禹看着她唇瓣上的浅痕,眸色深了深,为了不让那红唇再受苦,生平第一次在棋盘上故意留了一处漏洞。   安婳的棋艺不差,他下错一子,便足够她反败为胜。   安婳的眸子果然一亮,杏眸亮晶晶的闪烁着光芒,像一只可爱的小狐狸,她故作淡定的一步一步,利用漏洞将祁禹的黑子团团围住。   赢的一刹那,安婳忍不住雀跃的欢呼一声,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祁禹看着她娇憨的模样,勾唇露出笑意,眸底蕴着温柔。   安婳迫不及待的又摆好棋局,这一局,祁禹故意让了两子,让安婳险胜。   安婳再次笑了起来,明眸皓齿,像一朵盛开的娇花,她一笑,芬芳便在屋内悄然散开,让看到她的人都沾染上微笑。   祁禹不由眉眼柔和,唇边笑意渐多。   安婳看看他,再看着棋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微微皱眉,“……你让我?”   以祁禹前两局的棋艺来看,根本不可能犯后两局那么明显的错误,她刚才一时兴奋,竟未发现祁禹故意为之。   祁禹摇头,“王妃技高一筹,我确实输了。”   “此话怎讲?”   “棋盘如战场,我难挡美人计,该是一败涂地。”祁禹语气极为认真。   “我没有……”安婳白净的脸上泛起红霞,水眸一眨不眨的看着祁禹,为自己辩驳,她刚才专注棋局,绝没有使用什么美人计。   祁禹点头,语气十分诚恳,“美色当前,我心自乱,所以只有王妃能胜过我,并让我输的甘之如饴。”   他是说天下间只有安婳的美色能够诱惑他,让他心乱。   安婳怔了怔,脸颊上粉桃纷飞,说话磕绊起来,“不、不玩了,我先回去了。”   她放下棋子,提起裙摆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纱裙,远远看去像一只活泼灵动的小黄莺。   祁禹一直看着她的身影跑远,眉眼弯了弯,拿过刚刚一直被安婳握在手里的白色棋子轻轻摩擦了一下,向来冰冷的眸子绽放出柔色。 第55章   “王妃, 王爷请您去前厅, 说是有位宋大人找您。”丫鬟躬着身子禀报。   安婳微怔, 点了点头, 将手里的刚折的玉兰花插到青瓷花瓶里, 然后走到铜镜前,确认了一下面容工整,并无任何不妥之处,才往前厅走去。   她一边款步前行, 一边暗衬是哪位宋大人。   直到看到站在厅中的宋懿, 她才明了,只是不知这次宋懿又想找什么麻烦,她面色不显的含笑走了过去。   “王爷、宋大人。”   宋懿微勾唇角,露出一抹狐狸笑, 朝安婳拱了拱手,“王妃有礼。”   安婳笑了笑,“不知宋大人此次前来,有何事?”   宋懿指了指身后, 神情无奈,“这几个平民说有冤想诉,拦了下官的轿子, 下官见不得百姓蒙冤, 这才不得不走这一趟, 打扰了王妃, 还请王妃见谅。”   安婳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跪着几个人, 全是男子,年纪不等,身材不一,穿着粗布衣裳,没有一个是安婳认识的,她不由疑惑:“他们的冤情和我有关?”   “正是。”宋懿转头看向地上那几个汉子,沉声道:“现在见到王妃了,还不快快说来?”   那几个汉子早就被这富丽堂皇的王府晃的眼晕,他们哪来过如此金贵的地方,不由战战兢兢,露出胆怯来。   只有为首的男主还算淡定,跪着向前一步,粗着嗓子道:“王妃,草民牛大董,草民们的娘子和女儿都在您的云裳香闺做工,草民们想接她们回家,可是您的护院不让草民们带她们走,所以草民们才想来求个公道。”   原来是青县的那群男人。   安婳心下了然,上次她离开云裳香闺时,担心还有人前去闹事,所以给云裳香闺多添了几名护院,还叮嘱他们把守好,不许孙尤莲再入云裳香闺,也不许有人强制带走云裳香闺的任何一个人。   这些汉子可能是劝说不动娘子回家,便想动粗,所以被护院们阻拦了。   安婳明白过来事情因由,便不急了,抬头看向宋懿,微微笑道:“我倒是不知宋大人的巡防营还管辖起这些事了?”   宋懿面色不改,“王妃说笑了,巡防营自然不管此事,只是这几个汉子听说大理寺少卿是王妃的夫君,不敢前去伸冤,可是又不知该去何处申诉冤情之时,无意中得知下官与王妃有‘爆竹之缘’,所以在街上当众拦了下官的轿子,下官见不得百姓蒙冤,才不得不走这一趟。”   原来这些汉子以为宋懿和她有仇,会为他们鸣不平,所以才去找宋懿。   他们心里的小算计倒是不少。   安婳本就正想见见他们,他们来得倒是正好她的心意。   “宋大人请坐。”安婳道。   她和祁禹在上首的位置坐下,宋懿也落了坐,神情轻松的斜靠在椅子上,嘴角带笑,摩擦着手上的玉石扳指,神色莫辨。   丫鬟们眼疾手快的上了茶,然后规规矩矩的退到了一边。   “你们可还记得你们的娘子为何要离家?”安婳盯着地上的汉子们,眸色沉沉的问。   “王妃,草民们当时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青县受灾,草民家都揭不开锅了,为了给孩子省口饭吃,这才不得不把娘子赶出家门,草民也是逼不得已啊。”牛大董急道。   安婳心中怒火渐起,面上却笑着,眼神冰冷的点了点头,“为了孩子,我勉强可以理解,那么你们呢?你们身体强壮,恐怕是家里吃的最多的,你们为什么不自己节食,给娘子、孩子省一口粮?而且你说不顾娘子死活,把她们赶出家门,是为了孩子,那么你们家的女儿呢?她们不也是你们的孩子吗?为何要把她们一起赶了出来?”   安婳接连的几个问题,让那群汉子噎住,只觉得这个仙女似的王妃,声润如玉,却气势汹汹,让他们不知如何应对。   只有为首的牛大董尚且淡定,厚着脸皮轻哼了一声:“草民们是男人,是一家之主,粮食当然要紧着草民们吃,儿子能延续香火,自是要留着,至于女儿……”   他不屑的嗤笑一声:“不过是些赔钱货罢了,以后出嫁了还不是别人家的,那些女人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一无是处,吃了也是白吃,倒不如省些粮食给我们和儿子吃。”   其他人立刻附和的点了点头,看起来都十分认同他的话。   安婳冷笑,眸色愈凉:“她们既然一无是处,你们如今要她们归家做什么?”   “当然是回家服侍草民们,她们身为娘子,伺候自己男人本就应该,再说了,家里的孩子也需要人照顾,我们一群男人总不能在家带孩子吧,而且这次农地受灾严重,家里的粮食都被吃光了,她们在京城里挣了银钱,正该拿回去买新粮种,现在回去播种上,秋天还能有些收成。”牛大董梗着脖子,说的理所应当,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一样。   安婳心头的怒火不断的高涨,这群男人不但不知悔改,还理直气壮,视女人的性命为草芥,实在是厚颜无耻至极。   她本想拿笔钱给他们,换青县女人们自由,如今彻底改了主意,这些男人,她绝不会给他们一分钱,也定不会让青县的女人再跟他们回去受苦。   她寒声道:“她们若是自愿跟你们回去,我不反对,但她们若是不愿,我绝不让你们动她们一根头发。”   青县的汉子们急了,“她们是草民们明媒正娶的娘子,归家理所应当,王妃您不能如此霸道不讲理!”   祁禹抬眸阴森森的看他们一眼,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声缓而冷:“你说本王的王妃不讲理?”   地上的汉子们被他看得背脊一凉,就像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们脖子上,冰冷彻骨,他们不由瑟缩了一下,目露恐惧之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草民胡言乱语的,草民不敢……”   他们不过是平民百姓,哪里见过龙子皇孙的天家威严,早就被吓得心惊胆战,更何况他们都听说过祁禹的名声,对他的手段害怕不已,所以才找来宋懿壮胆,指望着宋懿因为与王妃的旧仇,能够帮助他们。   他们吞了吞口水,转头看向宋懿,低声求助道:“大人,您看……”   宋懿瞥了他们一眼,声音冷漠,“她们虽然是你们的娘子,却没有哪条刑法规定她们必须在家伺候你们,本官也是爱莫能助。”   安婳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看了他一眼,宋懿回以一笑,让人看不清他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那群汉子本指望着宋懿给他们撑腰,没想到宋懿竟不帮他们,不由身子一软,不敢再吱出声,颤巍巍的跪趴在地上。   祁禹眸色深沉,漫声问:“你们可还有话说?”   汉子们惊恐摇头,“草民无话可说。”   他们为了粮食可以舍弃娘子,本就不是什么有志气的人,如此一吓,更是没有胆量再多说。   祁禹神色淡漠的看着他们,沉声道:“你们的娘子既然不愿跟你们回家,你们再多说也无用,既然如此,你们不如签了放妻书,日后各自婚娶,两不相误。”   那群汉子犹不甘心,可是女人们既不愿意跟他们回去,他们又无法强行带走她们,倒不如贪点好处,回去再另娶一个。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牛大董作为代表再次开口,“让我们签放妻书可以,但是她们这段时间挣得工钱得分给我们,我们应该本来就应该有份。”   安婳冷笑,他们竟然连女人们挣得那点辛苦钱也想贪,安婳自是不能让他们如愿。   她慢悠悠的开口,“我想各位是误会了,她们在云裳香闺里并没有工钱,当初她们吃不上饭,眼看着就要饿死,所以自愿卖身,只要给口饭吃便可以,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街道上打听一下,或许还有人记得此事。”   汉子们怔了怔,他们看女人们在云裳香闺穿的工整漂亮,身上的料子都是锦缎,还以为她们挣了不少钱,没想到还是个没钱的,不由后悔今日走的这趟,不但没捞到好处,还惹怒了恶兽王爷,心里懊恼至极,在心里暗暗骂了那群女人一顿,只盼着今日能全身而退。   祁禹凝了他们一眼,声寒如冰,“现在能签放妻书了么?”   那群汉子恨不能现在就逃出王府,心里纠结一番,知道再捞不到好处,又不敢激怒祁禹,只好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祁禹让人写好放妻书,然后盯着这群汉子按了手印。   安婳心头一松,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这次青县的女人们终于可以彻底摆脱这些男人,安心度日了。   宋懿全程都没有阻止,低着头悠闲品茶,只在汉子们按完手印后才放下茶杯起身,淡声道:“此事既然已了,那么下官便告退了。”   祁禹轻轻颔首,淡声道:“管家送客。”   管家立刻笑眯眯的走过来,引着宋懿往外走。   那群汉子连忙跟在宋懿身后,唯唯诺诺的躬着身子一起退了出去。   安婳和祁禹站起身,走至屋檐下,看着他们走远。   宋懿回头,安婳站在祁禹身侧,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微风拂过,扬起她的裙摆,面若桃花,娇美白皙。   他不由露出浅笑,这样一个娇柔的小女子却给了其他女人一条生路,为她们建了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去。 第56章   安婳静静地等着散布出去的传闻发酵, 果然不过几日, 宫里就有消息传了出来,有大臣上书请景韵帝立祁叹为太子, 景韵帝把奏折压了下去,并未表态。   又过了几日,有几名大臣在早朝上,当众请景韵帝立太子, 景韵帝沉默半晌,让人看不出喜怒,只说此事日后再议。   就在大臣们还想再次上书的时候,景韵帝因为之前朱旗强抢民女的事在朝堂上公然怒斥了祁叹, 说他御下无方,是失德, 罚了半年的俸禄。   这么久的事如今才翻出来当众训斥, 大臣们渐渐都明白了景韵帝的态度,一时间人人自危,不敢再提立太子之事。   半月后,之前上折请立太子的几位大臣都被景韵帝寻了个缘由贬出京城。   这一次,蠢蠢欲动的大臣们终于安静了。   安婳一手拿着棋谱, 一手拨弄着矮桌上的棋子, 勾起了唇角。   看来景韵帝并没有下定决心要立祁叹为太子,经此一事后, 立卫贵妃为皇后的事, 景韵帝恐怕也要再好好思量一番。   在景韵帝看来, 如今朝中分为两派,支持祁禹的一派,坚持立嫡长子,祁禹名正言顺,但他这一派支持的大臣少,祁叹一派支持的人多,但他的身份比不上祁禹,这是一种巧妙的平衡。   自从阮皇后过世后,景韵帝的疑心越来越重,他不会轻易打破这种平衡。   门外传来的声响打断了安婳的思绪。   “王妃,王爷来了。”丫鬟禀报。   安婳一慌,忙手忙脚乱的把手里的棋谱藏在坐垫下,上次和祁禹对弈后,她实在不甘心,自己寻了几本棋谱,研究起来,她可不想被祁禹发现。   她站起身,抚了一下裙摆,掀起门上的珠帘,朝祁禹笑了笑:“王爷,请进。”   祁禹走进房内,挑了挑眉,“我之前的二十两白花了?”   安婳愣了一下,才想起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王爷’。   祁禹见她一脸呆愣的眨着眼,煞是可爱,冷硬的面容渐渐化开,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暖意。   “祁哥……坐……”安婳低垂着眼帘,声音依旧软软柔柔,像祁禹心里流淌的一汪清泉。   祁禹满意的弯唇,在楠木凉榻上坐下。   婢女们连忙上了茶水,然后面带笑容的退了出去,她们都希望王爷和王妃恩恩爱爱,早日给她们生个小主人。   祁禹低头看了看安婳面前的棋局,面容沉静,意有所指的问:“如今的朝堂,就如同这棋局,你如何看?”   安婳明白他的意思,顺势说道:“现在看起来敌方势头正烈,却不知早已引起了下棋人的猜忌,我方隐忍不发,于暗处埋下自己的棋子,或可掌控局面,只是缺少……”   安婳没有再说下去,她和祁禹都知道景韵帝冷落他的原因,也知道多疑的景韵帝在猜忌着什么,现在缺少的正是打消景韵帝疑虑的关键,只要景韵帝一天不消除疑虑,无论祁禹有多么优秀,他也不可能立祁禹为太子。   可是安婳苦寻多年未果,现在已经陷入僵局,毫无头绪。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祁禹抬眸问:“你此次散布消息,卫贵妃可会怀疑到你身上?”   安婳一点也不惊讶祁禹会猜到此事是她为,她浅笑摇头,“据我所知紫秀已在不下十人面前说过皇上有意立卫贵妃为后了。”   “紫秀倒是不如她母亲能忍,她母亲可是做到了多年隐忍不发。”   祁禹展眉,低笑一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视线微垂,忽看到锦绣坐垫下露出半页靛青色纸张,他随手抽出来看了眼。   安婳眼眸微张,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烂柯谱……”祁禹看着书皮上的字念道,然后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安婳面上一红,恼羞含怒的瞪了他一眼,眼角微扬,眼尾绯红。   “王妃莫气。”祁禹假意赔罪,拿着烂柯谱拱了拱手,只是脸上的笑不但没有收敛,嘴角反而越来越弯。   安婳看着他憋笑的脸,怒站起来,提着裙子去夺他手里的烂柯谱,祁禹含笑后仰躲开,把烂柯谱藏在身后。   安婳垫着脚扑过去抢,谁知脚下一滑,直接把祁禹扑倒在楠木凉榻上,她压在了祁禹身上。   安婳面颊一红,心口慌乱跳动,急忙爬起身,可越是急越乱,刚拉开点距离,就又扑回了祁禹身上。   祁禹仰躺在楠木榻上,低笑出声,安婳脸颊埋在他的胸口,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面色不由红的更厉害,像熟透的樱桃。   “王妃不但投怀送抱,还接连扑倒我两次,既然如此,为夫便不再挣扎,从了你吧,也免得止弟再为我们担心。”   从祁禹的角度能看到安婳微颤的睫毛,像两只受了惊的小蝴蝶,不禁心里一柔,好像那两只小蝴蝶偷偷的飞进他的心里,在他的心头留下一吻,带来颤栗和涟漪。   安婳忍着脸红,在他胸口捶了一下,然后爬了起来,这次小心又谨慎,终于没有再摔回去。   就在安婳要从凉榻上爬起来的时候,祁禹勾起唇角,一个用力,把安婳拽回榻上,翻身反压住她,自上而下的看着她,目光明亮,像带着火星子,烧的安婳脸颊灼热,不由微微侧过头去。   祁禹手指卷起安婳颊边的一缕青丝,在指尖绕了绕,呼吸轻轻落在安婳额前的碎发上,有些细微的痒,安婳忍不住嗤的笑了一声,眉眼清清亮亮,笑靥光艳明丽。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祁禹声音低沉,明眸带笑。   安婳微怔,心扑通扑通的跳动着,担心祁禹听到,她红着耳尖将祁禹推开,祁禹顺势倒下,右手托腮,斜靠在凉榻上,含笑看着安婳红透的耳尖。   安婳忙跳下凉榻,轻呼了一口气。   软乎乎的一团骤然离去,祁禹可惜的叹道:“止弟若是知道我辜负了如此良机,又该骂我是负心汉了。”   安婳不理他的调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又把额边的碎发拨到了耳后,脸上的热度才稍稍消退了一些,只是一双眸子还水水润润的,像被欺负了似的。   祁禹眼里蕴着温柔坐起身,晃了晃手里的烂柯谱,“王妃不要了?”   闹了刚才的乌龙,安婳哪里还好意思去抢,不由嘴唇微微抿着,气呼呼的瞪了祁禹一眼,只是那眼神软绵绵的,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你若是想学棋,我可以教你,保证比你独自看书来得好。”祁禹展笑,神色轻松。   安婳有些心动,可是想起刚才的一幕就耳根发热,不好意思上前。   祁禹摸了摸下巴,虚张声势道:“我授课可是很贵的。”   “多少?”   “二十两。”祁禹如同安婳当初一样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然后略一沉吟道:“不过看在王妃人美声甜的份上,给你折半,十两即可,当然王妃若是肯再叫一声‘祁哥哥’,我自是愿意分文不收,便倾囊相授。”   安婳斜了他一眼,走到柜前,从锦盒里拿出绣着彩蝶的荷包,掏出二十两银两放到祁禹面前。   祁禹勾唇,拿着银两掂了掂,眉眼飞扬,“叫声先生听听。”   安婳莞尔一笑,屈了屈腿,“先生万福,烦请不吝赐教。”   再抬眸,两人不禁相视一笑,眸中具是柔柔笑意。   此时的景怡宫内卫贵妃将宫女都遣了下去,正按耐不住怒火,拍着桌子大声道:“本宫说没说过,在皇上正式颁旨册封之前一切还是未知,不能出去乱说!”   紫秀皱着眉,小声反驳,“我就跟身边几个亲近的人说过。”   “知人知面不知心!”   卫贵妃叹气,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她对这个女儿自小娇惯,把她养的刁蛮任性,却一点也看不清形势。   祁叹站在一边,劝了一声:“妹妹也不是故意的。”   紫秀跺了跺脚,面露慍色,“你们怎么知道就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安婳也知道这件事,也许是她说出去的呢?”   祁叹面色一变,不悦的皱起眉,转头斥道:“不可胡言!”   卫贵妃眸色一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可是想起安婳那副憨傻的模样,她就打消了疑虑,不屑的轻笑了一声,安婳没有那么聪明。   她抬头对紫秀道:“别想着推到你表姐身上,老实回去好好反省。”   紫秀瘪着嘴,不敢再反抗,因为她也不确定这个消息是不是从她这里走露的风声,因为她其实瞒着卫贵妃跟许多人都炫耀了这件事,因此十分心虚。   训斥完了女儿,卫贵妃揉了揉额头,对祁叹道:“最近让下面的人都收敛点,别惹得你父皇再猜忌于你。”   “知道了。”   紫秀嘟着嘴道:“有安瑶那个害人精在,我们再小心又有什么用?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她带进府的朱旗惹事,怎么会让父皇抓到由头?”   紫秀说的虽然是气话,却是事实,卫贵妃和祁叹不由眉头一皱。   卫贵妃眸色暗了暗,看来是时候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选真正适合做二皇子妃了。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胜负就在眼前,切不可再横生枝节。”   卫贵妃沉声叮嘱完,对紫秀道:“你先回去。”   紫秀苦着一张脸,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待紫秀走远,卫贵妃看着祁叹,祁叹就那么站在那,神情冷淡。   自从把安婳嫁给祁禹,祁叹对她便一直是这么不冷不热的态度,卫贵妃皱紧了眉头,不由心里一阵烦闷,这儿子、女儿都不让人省心。   她尽量放软了声音:“只要得到那个位置,你想要什么不行?到时候你再把婳婳收了房,不是一样吗?”   卫贵妃只能先哄骗祁叹,真到了那一日,她绝不会再留安婳,更不会让安婳做祁叹的枕边人,从她把安婳嫁给祁禹的那一天起,安婳在她这里便已经是一步死棋。   祁叹捏紧了拳头,怎么能一样?他是要安婳属于他,只属于他。   他心头巨疼,紧抿着唇,不愿多说。   卫贵妃看他如此,轻叹一声,拿起手边的一幅卷轴递给他。   祁叹接过,打开一看,眼睛慢慢睁大,骤然抬起头,“这是……”   “明日由你交给你父皇。”   “不行!”祁叹毫不犹豫的拒绝。   “我知道你不忍心伤害到婳婳,可是现在不得不这么做!你今日刚被陛下训斥完,一部分大臣见势头不对,已经开始讨好祁禹,他们就是一些随风倒的墙头草,谁得势就想支持谁,我们不能让这些人站到祁禹那边,要尽快扳回一局才行。”   祁叹捏紧了手里的卷轴,青筋凸起,神色挣扎,“……我会找其他办法。”   卫贵妃厉声道:“叹儿,你不能妇人之仁!我为了你筹谋这么多年,不会让你因为一个女人心慈手软!”   “我……”祁叹抿紧了唇。   卫贵妃看着儿子终是不舍得强逼,缓了口气,低声诱哄,“婳婳如今是祁禹的王妃,你只有快些得到皇位才能得到她!除此之外,你没有任何办法,现在祁禹还没有碰过婳婳,可是你也知道婳婳的姿色有多动人,祁禹能忍多久?你如果不抓紧时间,就真的晚了。”   祁叹瞳孔一震,拒绝的话卡在喉咙,嘴里发不出声音。   卫贵妃看出他动摇了,于是再接再厉的柔声劝说:“你也是为了你们的将来,婳婳会体谅你的。”   祁叹挣扎片刻,眸色终是沉了下去,点了点头。 第57章   翌日, 安婳正在和芯月在花园里说话, 管家来报,景韵帝急召她入宫。   安婳一愣, 看时间早朝应该刚散,有什么事需要皇上亲自召换她?   她垂眸思索了片刻,毫无头绪,只得起身先入宫再说。   芯月却一把拽住她, 圆圆的水眸中满是担心,她也觉得事情有些反常。   安婳不由笑了笑,安慰她,“别担心, 你皇兄还在宫中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芯月这才略略放心, 松开了手。   安婳安抚完她, 不敢再耽搁,换了身宫装便匆匆忙忙进了宫,一路上左思右想,仍旧想不到原因。   难道皇上知道是她让人散布的消息?   今日的天色有些阴沉,乌云压着太阳, 宫内的红砖碧瓦显得有些暗沉, 偶尔一两只鸟雀从树梢飞过,更显压抑。   安婳跟着管事太监一路左拐右拐, 沉默不语。   “王妃, 到了。”管事太监躬身道。   安婳抬眸, 发现管事太监竟然把她引到了景韵帝平日召见大臣的朝思殿。   安婳心下惊疑,面上不显,低头款步随管事太监走入大殿,殿中寂静肃穆,她抬眸极快的看了一眼,祁禹、祁叹分别站在大殿两侧,在场的还有几名大臣,其中墨亦池、李梁也在,地上跪着几名衣衫褴褛的男人。   安婳看了看,竟是前几日寻到王府的那几个汉子,月余未见,为首的牛大董鼻青脸肿,身上还挂着绷带。   她敛下思绪,垂着眼眸规规矩矩的给景韵帝行礼,娇柔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吧。”   景韵帝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谢父皇。”安婳心里微微忐忑,起身走至祁禹身侧站好,祁禹递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安婳心里安定了一些。   她一抬眸正好撞到祁叹正看着她,却见祁叹慌乱的移开了眼,左右闪躲,似乎有些心虚。   安婳皱眉,暂时只能猜到景韵帝召她前来,或许和青县的女人们有关,她的视线不由落在地上跪着的几个汉子身上,他们个个身上带伤,战战兢兢的跪着,似是被吓到了,牛大董还算淡定,还睨了安婳一眼。   安婳心里轻笑,这人还真是个胆大的。   景韵帝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禹王妃已到,说吧。”   祁叹略一犹豫,站出来朝景韵帝拱了拱手:“殿上的这几人来自青县,他们说禹王和王妃拐骗了他们的妻女,害得他们妻离子散,他们苦苦寻来时,禹王和王妃不但不让他们的妻女回家,还派人毒打了他们一顿,逼他们签下放妻书,儿臣作为弟弟不敢审问兄长,只好来禀明父皇,这是他们的请愿书。”   祁叹说着把手里的卷轴呈给了皇上,皇上低头查看。   安婳眉头一跳,终于明白祁叹为何心虚了,心里不由一凉,看来祁叹今日是有备而来。   她正想开口解释,李梁突然出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臣也想求皇上做主,禹王妃不但害得他们妻离子散,还诱拐了臣的妻子,哄骗她不让她归家,臣多次上门想领妻子回家,禹王和王妃都出面阻止,害得臣的妻子有家归不得,臣孤独寂寞,常以泪洗面。”   安婳在心里嗤笑一声,看来李梁自以为找到了祁叹这个靠山,今日也来横叉一脚。   李梁声泪俱下,扬声道:“禹王妃一直煽动女人们不守妇道,让她们抛夫弃子,实在欺人太甚,请皇上为臣等做主啊!”   听到李梁这句话,景韵帝脸上显出三分怒意,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祁禹和安婳一起跪到地上,只是两人面上都不见慌张,反而沉着冷静。   祁禹声音沉稳的沉声道:“回父皇,儿臣与王妃问心无愧。”   景韵帝坐在龙椅上面色沉沉的看着这个儿子,祁禹即使跪在地上依旧沉静稳重,不见丝毫胆怯,身上的气势竟隐隐有些压人。   他不由心惊,他已经许久不曾正眼瞧过祁禹,这个他一直尽力忽视、打压的儿子,何时竟然成长的如此出众?   他忽然发现,远远望去祁禹的身形像足了年轻时候的他,只是五官随了阮皇后,更柔和一些,他瞳孔震动,疑惑掠过心头,暗暗攥紧了衣摆,上面的龙纹变得破碎。   安婳的声音打断了景韵帝的思绪,景韵帝收回视线,坐在高大而冰冷的龙椅上努力挺直了背脊。   安婳如实开口:“父皇,殿上之人所说的妻女应该是指在儿臣铺子里做活的女人们,儿臣与王爷初次见到她们时,她们刚逃难到京城,为了孩子们可以有一口饭吃,正想卖身,儿臣和王爷见了,忍不住困惑这些女子何以会流落至京城,便问其缘由,女人们说她们都来自青县,青县受灾,家家户户没有饭吃,她们的夫君为了省粮食便把家里的女眷都赶了出来,最小的女孩尚未满月,她娘饿的没有奶水,便嚼路边的野菜喂给她吃,她一直哭,直到没有力气昏睡过去,这群女人的鞋破了,脚也磨出了血,却仍一步一步走到了京城,就因为她们想活下去,因为这里是天子脚下,她们想总会有条活路。”   安婳不缓不慢的娓娓道来,声音清晰悦耳,让人既有画面感,好似看到了那群可怜又无助的女人们,景韵帝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后来,儿臣和禹王便收留了她们,儿臣为了让她们有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便让她们在儿臣所开的铺子里做活,她们现如今生活安逸,吃得饱穿的暖。”   安婳顿了一下,继续道:“前些日子确实有几人找来,说是她们的相公,儿臣私下询问过她们的意见,她们都被相公伤透了心,不想再回到为了一口吃食便牺牲她们的相公身边,所以儿臣才把这些男人打发走,但儿臣可以发誓,绝对没有让人毒打他们,更非用此逼迫他们签下的放妻书。”   景韵帝皱了皱眉,“你说的都属实?”   安婳道:“句句属实,父皇如若不信可以找云裳香闺的妇人们前来问话,一问便知。”   景韵帝沉吟片刻,吩咐身边的沈公公把人带来。   安婳心下闪过一丝疑惑,祁叹不可能真的好心为这群汉子做主,他的目标应该是祁禹,可是这件事情的真相只要询问青县的妇人们便可知知晓,祁叹既然设了此局,便不会让她和祁禹如此轻易解开,她不由转开视线看了看,只见殿下跪着的众人和李梁都不见慌张,心下不由一沉,恐怕祁叹尚有后计。   她回过头与祁禹对视了一眼,漂亮的凤眸颤了颤,显得有些慌张。   祁禹看起来并不担心,他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安婳的手,他的手心温暖有力,安婳渐渐镇定下来。   祁叹看着他们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眼中闪过阴霾,他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负手站姿,拳头却紧攥起来,指骨微泛青白,耳边不由响起卫贵妃的话。   ‘你只有快些得到皇位才能得到婳婳。’   他的眸子沉了又沉,看着大殿上的龙椅,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不再犹豫不决。   不一会儿,沈公公便把人带进了大殿,青县女人太多,不可能都领到殿前,因此他一共带了三人做代表,分别是林宛柔、孙娘和林娘。   祁叹把安婳刚才所说重复了一遍,末了景韵帝问道:“王妃说的可是真的?你们据实回答。”   “回陛下,王妃所言都是真的。”   三人跪在地上一齐答道,除了林宛柔,孙娘和林娘都是第一次面圣,孙娘还算淡定,林娘却吓得说话声音都是抖的。   景韵帝眉头松了松,“起来回话吧。”   林宛柔和孙娘站起身,林娘却全身颤抖,跪着未动,牙齿抖得咯咯作响。   安婳以为她是吓的,躬身想要扶起她,她却惊慌至极的后退,躲开了安婳的手,安婳不由皱起秀眉。   林娘眼眶含泪,看了安婳一眼,小声道:“王妃对不起……”   她说完转头朝皇上磕了一个响头,抖着声音的道:“皇上,王妃说的都是真的,只除了一样……”   安婳收回手,明白过来林娘恐怕就是祁叹的‘后招’,她面色平静的看着林娘。   “哪一样?”景韵帝问。   林娘不敢抬头看安婳,低垂着头哆哆嗦嗦的回道:“民妇……民妇的相公找来之后,民妇不舍得留在家中的小儿子,所以想要跟夫君回去的,可是王妃说女人不是一定要和自己的丈夫过一辈子,儿子还可以和别人生……”   她尚未说完,景韵帝便大声怒道:“混账!”   天子之怒,非同一般,一屋子的人全都跪了下来,林娘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景韵帝眼睛冒火,他呼吸变得急促,林娘的最后一句话反复在他耳边回响,让他火冒三丈。   他攥紧了拳头,强忍着怒气,过了一会儿,方沉声道:“说下去!”   林娘跪趴在地上继续道:“……民妇拗不过王妃,只好听王妃的,可是民妇担心相公会一直纠缠不肯走,便问王妃该怎么办,王妃说……王妃说……”   林娘咬着唇,似乎心中不忍,说不出口。   景韵帝一声怒吼:“说!”   “王妃说王爷会找人解决他们,民妇当时不知道王妃说的‘解决’是怎么解决,现在才懂……”   林娘一口气快速说完,闭着眼睛,泪止不住淌了出来,也不知是害怕的,还是内疚的。 第58章   安婳心里咯噔一跳, 没想到林娘竟说出了这般谎话。   满室寂静, 只有林娘的话音在大殿里回响。   待反应过来,孙娘再也忍不住了, 怒骂出声:“林娘,是王妃救了你和你未满月女儿的命!你怎能恩将仇报!”   林娘侧偏过头,不发一言的嘤嘤哭泣。   沈公公厉声道:“陛下在此,岂容你喧哗!”   孙娘只好愤愤不平的收了声, 跪在地上请罪。   安婳看着林娘若有所思,这番谎话林娘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编不出来的,看来她已被祁叹收买,只是安婳想不通, 林娘是一个极其感恩图报的人,平时待安婳极好, 冬日时知她怕冷, 还亲手做了护膝送给她,祁叹给了林娘什么好处,竟将林娘收买了?   不待安婳细想,景韵帝便沉着声音斥道:“为了私欲,不让妇人归家, 为了名声, 肆意杀害无辜,禹王!禹王妃!你们现在可有话说!”   安婳跪下, “回皇上, 绝无此事。”   林宛柔看出事态严重, 担忧的皱紧了眉头,也跟着跪下,“陛下,此事严重,请陛下莫要只听林娘一人之言。”   祁禹仍是一副沉着的模样,倒是惹得祁叹多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   牛大董往前爬了两步,大声道:“皇上,草民被打伤时听到了,要杀草民的黑衣人对另一名黑衣人说‘禹王说了不能留活口’,就是禹王派人要杀草民!是草民侥幸才逃过了一死。”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牛大董说的情真意切,看来他被‘刺杀’的时候是真的听到了黑衣人‘无意’的对话,只是黑衣人若真想杀他们,他们这些不懂武功的农家汉哪里逃得掉,不过是有人故意演了一出刺杀的戏码给他看罢了。   安婳一时之间竟有一种百口莫辩之感,她不由抬眸看了祁叹一眼,看来祁叹与卫贵妃这次是成竹在胸。   她的性格越是焦急就越是沉稳,因此即使现在心中慌乱,在大家看来她仍面色平淡,而祁禹则是真的从始至终都面不改色。   林娘见安婳和祁禹都稳如静水,反而慌了,眼神慌乱而焦急的看向祁叹方向。   祁叹皱眉,眼含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她忙往回缩了缩。   他们的动作安婳一直看在眼里,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想,心里已经雪亮。   皇上眸色深沉的看着祁禹和安婳,冷声问道:“现在证据确凿,你们还要否认吗?”   墨亦池出列,抱拳道:“皇上,事出皆有因,禹王和禹王妃身份尊贵,臣实在想不出他们何必跟这几个农家汉过不去,不过是些侍女而已,王妃和王爷为何要做这么多事强留?。”   牛大董哼笑一声:“为了好名声呗,现在外面谁不知道禹王和禹王妃是女人的避风港?”   安婳还真不知道,祁禹就更不知道了。   林娘也出声道:“民妇曾偷听到王爷叮嘱王妃,一定要留住民妇们,说是这样才能彰显他救助贫民的仁德名声,让人们称颂于他。”   “勉强算一个理由。”祁禹勾唇轻笑了一声,笑的牛大董和林娘只觉得冷风拂面,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祁禹终于抬起头,他镇定自若的转头看向林娘,不缓不慢的问:“你说王妃对你说过要‘解决’他们,可有证据?”   不敢和祁禹对视,林娘怯懦着,底气不足的道:“民妇……民妇就是证据……”   祁禹缓慢的点了点头,只见他袖口微微一晃,有银光一闪而过,林娘突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祁禹的袖口,还想再看祁禹已经收回了手。   “你确定你亲耳听到本王对王妃说过这些话?你要好好想清楚,欺君可是杀头的大罪。”祁禹逼问。   “这……”   林娘声音弱了下去,眼睛紧紧盯着祁禹的袖口,瞳孔颤动,一眼就能看出她内心的挣扎。   林娘突然崩溃,眼泪大颗的落了下来,跪伏在地上,“皇上恕罪,民妇只是一名农妇,实在不知道那么多啊……”   景韵帝微微皱眉,“你说出实情即可,朕自会给你做主。”   “民妇……”   祁叹看出她的动摇,转头看向她,厉声道:“圣上面前,不可颠三倒四,你仔细想清楚再答。”   林娘看着他隐含威胁的眼,退缩了一下。   这时,祁禹袖口银光再次闪过,林娘眼睛一亮,怔怔的看了良久,待终于看清楚,神情忽然放松下来,闭了闭眼。   再抬眸时,她深深看了安婳一眼,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大声道:“皇上,王妃心善,根本不曾说过那番话,也不曾煽动过民妇们不许归家,是民妇们恳求王妃收留的,是民妇恩将仇报,一切都是民妇说谎的!”   她跪着用膝盖挪到安婳面前,拜了一拜,痛声道:“王妃,您救民妇于水火,民妇却恩将仇报,是民妇对不起您,受人指使冤枉您。”   安婳有些动容,温声道:“林娘,你是受何人指使?”   林娘骤然抬起头,直指祁叹,“是越王殿下!”   “放肆!”林娘的话和景韵帝的怒吼几乎同时落下。   祁叹面色一白,攥紧了拳头。   景韵帝神色大变,不待林娘说更多,便急道:“此女妖言惑众,满口胡言,来人!拉出去杖责二十大板!”   “皇上,真的是越王让民妇配合于他,冤枉……唔……”   林娘还想说更多,景韵帝一个眼神,护卫便立刻上前捂住了她的嘴,林娘珠钗滚落,头发披散了下来,还在挣扎,想把没说完的话说出口。   “林娘!”安婳叫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不让她再说下去,景韵帝明显是想袒护祁叹,多说无益,她若再说,景韵帝恐怕会直接杀她灭口。   泪从林娘的眼角滚落,她终于停住动作,不再挣扎,被护卫拖了下去,大殿又恢复了宁静。   景韵帝低咳了一声,沉声道:“既然今日只是一场闹剧,此事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安婳只觉得心冷,今日的设计冤枉,景韵帝一句‘闹剧’就揭了过去,实在可笑。   可他是皇帝,他说此事到此为止,此事便不能再探究下去,就算继续追查,他也有办法将真相掩埋。   他对祁叹的维护昭然若揭,她都觉得心寒,更何况是祁禹?   她不由把头转向了祁禹。   祁禹面色依旧平平淡淡,只是眉间纹路加深了稍许,也许是真的不在乎,也许是对景韵帝的态度习以为常,早就彻底寒了心。   自从阮皇后过世,祁禹就像一潭被冻住的冰水,没有什么能让他多生出一些情绪来。   安婳见过他小时候活泼张扬的模样,再见他如今的生硬冰冷,心底忍不住生出一丝心疼来。   墨亦池拱手道:“皇上,那禹王派人刺杀的事,可还要彻查?”   景韵帝皱眉想了想,道:“算了。”   说到底,禹王要杀这群汉子的理由太过牵强,安婳既然不曾阻止妇人们归家,那么祁禹也没有理由要杀他们,如果再彻查下去,恐怕只会查出‘幕后黑手’来。   景韵帝并不想查出幕后黑手是谁,或者说他已经知道,却不想深究,还有心为凶手隐瞒。   景韵帝轻轻瞟了祁叹一眼,他一共有四子,幼子太小,三子体弱,至于祁禹和祁叹……他只能选择祁叹,他现在虽然不愿意立祁叹为太子,却不能让祁叹背上谋害兄长的骂名。   祁叹被他看的背脊一僵,微微低下了头,脸色阴沉如水。   明明已经万事俱备,林娘怎么会突然改口?差一点,只差一点……   李梁左右看了看,见这件事就要这么算了,他不甘心的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出声道:“皇上,请您为臣做主,让王妃放臣的娘子回家,让臣得以一家团圆。”   殿上的汉子们也喊道:“皇上,草民之前签的放妻书并非自愿,求皇上做主予以收回。”   景韵帝脸色一凛,沉声道:“妇人理应遵守妇道,不可朝三暮四,禹王妃你赶紧放她们回家。”   李梁和汉子们立刻欣喜,叩谢皇恩。   不待安婳说话,林宛柔站了出来,跪下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柔声道:“皇上,臣女有几句话想说。”   “说。”景韵帝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林宛柔没有畏惧,眸色清亮的开口,“臣女父亲病重之时,李梁在外吃喝玩乐,极少去探望,是为不孝。”   林尚书是肱股之臣,景韵帝听闻此事难免有一些怒意,看着李梁的眼神也不善起来,对岳丈尚且不孝,对君主能有什么敬重?   李梁感受到景韵帝的目光,背脊一僵,冷汗差点流下来。   “李梁背着臣女在外和青楼女子有了孩子,是为不忠。”   景韵帝看着李梁的眼神愈加厌恶。   “女子若犯了这两条,夫君便可休弃妻子,甚至可以浸猪笼,而男子犯了这两条,臣女却要和他过一辈子吗?”林宛柔声音低婉,却掷地有声。   景韵帝沉默了一瞬。   墨亦池看着林宛柔瘦弱却坚强的背影,目露赞赏,眼底溢上柔色。   林宛柔又拜了一拜,朗声道:“臣女想休夫!”   景韵帝眉头一皱,脸上添了几分怒容,“哪有女子休男子的!成了婚就要安心过一辈子!身为女子要懂得安守本分。”   “皇上,女子遇到糟践她们的相公,难道只有一死才能解脱么?那么臣女宁可以死明志,也绝不再入轻安侯府半步。”   林宛柔目光坚定,眼中含泪。   “你……”景韵帝一震,未料到她竟然如此决绝,若因为此事逼死已故大臣之女,传出去实在难听,他不由恼怒的蹙眉。   李梁脸色白了白,连忙道:“宛柔!我已知错了,你休要再胡闹!小心陛下怪罪。”   安婳跪至林宛柔身侧,“父皇,儿臣之所以收留那些苦命的女子,是因为儿臣觉得她们太过可怜,她们的丈夫为了一己私欲,对她们弃之如敝屣,但是只要她们的相公一日不休她们,她们便别无出路,父皇,您也有女儿,若是公主遇到这样的相公,您还想让她和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安婳的声音哀切,似平静陈述,又似在为苦命的女子鸣不平。   “您爱民如子,定能理解其中苦楚。”   景韵帝半天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这两个身娇体弱却铿锵有力的女子。   林宛柔重重磕了一个头,“求皇上给臣女和天下女子指一条明路。” 第59章   景韵帝皱眉, 仍是不愿:“女子休夫坚决不行!男子若被女子所休, 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墨亦池向前一步:“皇上,我朝崇尚兼收并蓄, 民风自由开化,但刑法确实存在对女子不公之处,皇上英明,不如给这些苦命女子寻一条活路?”   景韵帝沉吟片刻, “……你们有什么良策?”   众人低头思衬,一时都无良方。   祁禹出列,沉声道:“父皇,儿臣有一方法。”   景韵帝淡淡看了祁禹一眼, 他刚刚明显袒护祁叹,可是祁禹看起来没有丝毫不快, 也没有怨怼, 一脸平静,不知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心思深沉,善于伪装。   景韵帝眸色深了深,又打量了他一眼, 才道:“说来听听。”   “和离。”祁禹吐露二字。   皇上一愣, “和离?”   “即本着以和为贵的原则,夫妻二人协商分离, 其中一方愿意, 另一方不愿意的情况下, 亦可和离,此规前朝有之,只是我朝建立之初,因为战乱,伤兵众多,恐女子会抛弃伤残相公,才取消了此规,如今国泰民安,再无此虑,儿臣认为该是时候重拾此规。”   安婳垂着眸子,目光沉静地落在地面上,听到祁禹的话眸色动了动,沉思起来,想让皇上答应女子休夫是不可能的,祁禹提出的这个方法,既顾全了男子的颜面,又能让女子脱离苦海,确实为良方。   祁叹抿唇一言不发,虽然有心阻止,不想让祁禹立功,但他诬陷兄长的事,景韵帝虽然尚未计较,为避免引起景韵帝不快,他不敢再多说。   墨亦池拱手,“微臣认为,此方可行。”   景韵帝沉吟许久,看了看安婳和林宛柔,又看了看祁禹,当看到祁禹那双和自己有些相像的黑眸,心里竟闪过一丝愧疚,刚才的事委屈了他,这次便允了他吧。   景韵帝终于开口:“那就这么办。”   墨亦池道:“那么臣即刻拟好诏书,则日颁布下去?”   景韵帝淡淡点了点头,林宛柔骤然松了一口气,无力的跌坐在大殿上,含泪拜下,“多谢皇上。”   李梁和几个汉子面色灰败。   李梁看了眼林宛柔,不甘心的道:“皇上!请三思啊。”   景韵帝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李梁不忠不孝,罚俸禄一年,待和离政策一施行,你立刻与林姑娘和离。”   李梁还想求情,对上景韵帝苍老却威严依旧的眸子,全身一抖,诚惶诚恐的不敢再多言。   “谢……皇上……”   李梁跪地谢恩,只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万分艰涩,悔不当初。   景韵帝疲惫的捏了捏鼻梁,沉声道:“以后朕不想再看到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说着眼睛从祁叹的面容上掠过,祁叹惴惴不安的低了低头。   这时一名护卫走进大殿,拱手道:“陛下,青县来了急报。”   景韵帝坐正身子,“呈上来。”   护卫躬身上前,把急报递给沈公公,由沈公公呈给景韵帝。   景韵帝接过急报翻看片刻,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一拍桌子,将急报朝祁叹掷了过去,急报砸在祁叹的额头上,又落到了他的脚边。   祁叹神色一凛,心头掠过一丝不祥之感,顾不得额头上砸出的红印,低头将摔在脚边的急报捡了起来,快速浏览一遍,脸色大变。   “念!一字一句给朕念!”景韵帝厉声怒道。   祁叹不敢违背,遵命念道:“李廉汉大人贪功冒进,以强势手段逼压流民,不敬者打,不从者杀,至使民怨沸腾,官民矛盾日益激化,以至于流民……”   祁叹喉咙发紧,声音干涩说不出话,他抿了抿唇,才继续道:“……流民□□,揭竿而起,将李大人乱剑刺死,占了府衙,夺了城门……”   景韵帝怒气冲冲的看着祁叹,他是派李廉汉去平乱的,结果民乱没平成,反倒加剧了民愤,他怎么不气!   况且,朝廷派去的平乱大臣就这么被乱民杀了,他这个皇帝脸面往哪搁!   李廉汉已死,景韵帝无法处置他,只能将怒火发泄到祁叹身上,他一声怒吼,“你当初举荐他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祁叹慌乱跪下,“儿臣……儿臣也不知李廉汉会是这般莽撞之人。”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李廉汉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枉费他为了得到李廉汉的支持,费了那么多功夫。   景韵帝怒火更盛,“不知!你不清楚他的为人就举荐他?”   祁叹额头冒着冷汗,慌忙请罪,“父皇息怒,是儿臣失察,儿臣愿意亲自前往青县平叛,以赎已过。”。   景韵帝怒火稍歇,缓了声音,“你有良策?”   祁叹擦了擦额上的汗,朗声道:“平民百姓,最看重眼前小利,此次叛乱因天灾而起,儿臣便许以好处,帮他们渡过眼前难关,倒时他们自会感念天恩,弃械投降。”   景韵帝沉默不语。   “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祁叹叩头。   景韵帝犹豫片刻,眉头稍稍松开,“好,朕便派你前去,速速解决此事。”   “谢父皇!”   景韵帝忍着怒火叹息一声,一抬头就见到祁禹立在那,面容沉静,目光幽暗,仿似一潭深水,没有波澜,也不辨喜怒。   他不由呼吸一窒,想起那日祁禹在早朝上力阻李廉汉去平乱的事,当然也想起了他那日对祁禹的训斥,顿觉面上无光,只想快些走人,不由摆了摆手道:“就这样,都退下吧。”   景韵帝说完便率先走了,一刻也不想再留。   “恭送皇上。”众人跪拜。   待景韵帝走远,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林宛柔全身脱力差点摔倒,墨亦池眼疾手快的跨步扶了她一把。   李梁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二人一眼,知道他与林宛柔再无可能,不由心痛难忍,由爱生恨,冷声道:“宛柔,你不孕的事,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以为你离了我,还能找到好人家么?”   林宛柔能和他和离,便已经达成心愿,不想再跟他浪费唇舌,因此沉默不语。   墨亦池负手而立,站在林宛柔身侧,沉声道:“并非所有人娶妻都如同李大人一样是为了繁衍子嗣,林姑娘气质如兰、端庄大方,天下好男人自然心向往之。”   林宛柔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   李梁看他们更加刺眼,轻哼一声,阴沉着脸转身离去。   祁叹站起身,抿紧了唇,面色复杂的看了安婳一眼,安婳淡淡的回望,面色冷淡,神色冰冷。   祁叹张了张嘴,面色暗了暗,低头一言不发的快步离去,他知道,此时安婳正在气头上,必不会原谅他,他今日颜面尽失,亦无颜面对安婳,只能待日后再解释。   安婳收回视线,把一直跪在地上的孙娘扶了起来。   林娘被仗责后已经昏了过去,安婳派人将林娘送了回去,另外让人给她找了名大夫。   孙娘默叹,“王妃善良。”   孙娘年纪大了,因为跪的久了,走路不太利索,安婳便扶着她一步步朝外走,祁禹跟在身后。   “她应该也是有苦衷,能在最后一刻悔改,还不算太坏。”安婳柔声道:“只是云裳香闺也留不得她了,待她养好伤,便给她些银两,让她离开吧。”   安婳虽然不怪林娘,但背叛过她的人,她无论如何不会再留在身边。   孙娘又念了一句,“王妃仁慈。”   她抬头看着华丽的宫殿,忽然问:“王妃,陛下住在哪啊?”   “兴阳宫。”   “那皇子、公主们呢?”   她初次入宫想必好奇,安婳便一一答了。   孙娘顿了片刻,又问:“太医们也住在宫中吗?”   “太医们都在太医院内。”安婳指了一个方向。   孙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阴云过后露出太阳,金砖碧瓦闪闪发光,她远远望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走出宫门,大家便分开各自离去,墨亦池急着拟和离的相关法案,孙娘和林宛柔回铺子照看生意,安婳和祁禹则坐马车回府。   坐进宽阔熟悉的马车里,安婳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今日只是虚惊一场。   马车行了一会儿,祁禹忽然叫车夫停车,走了下去,安婳掀开车帘,看到祁禹走进一家铺子,似乎在买什么东西,阳光照在铺子的招牌上,在安婳的角度看不太清楚。   祁禹回头望去,便见安婳从车窗里露出一张莹白的小脸,正睁着黑亮水润的眼往这边眺望着,金色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稚嫩的肌肤染上一层暖暖的色调,光彩动人。   祁禹不由露出一抹温柔笑意。   “爷,好了。”店家递过一个纸袋,祁禹伸手接过。   见祁禹往回走了,安婳才缩回脑袋。   祁禹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回到马车里,他把纸袋递给了安婳,一本正经的道:“吃点东西,如岳母所说,吃甜食心情会变好,本王可是亲测有效。”   安婳不由低笑两声,接过纸袋拿在手里,打开一看,竟是灌糖香。   栗子颗颗饱满,色泽纯正,加了糖炒之后,香气逼人,让人食指大动。   安婳素来喜欢吃灌糖香,每每到了冬季都要吃上许多,只是没想到这个季节竟还有卖灌糖香的,不由有些惊喜。   她迫不急待的拿出一颗想要剥开,可是她的手上染了丹蔻,栗子圆润光滑,剥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祁禹将灌糖香拿过去,放在膝盖上,低头剥了起来。   安婳愣了愣,直到祁禹完完整整的剥好一颗,低声道:“绣帕。”   安婳眨眼,一时未反应过来。   祁禹唇角勾起,微微抬眸看了安婳一眼,“难道王妃想要我亲手喂你?”   安婳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连忙掏出绣帕,铺在了腿上,然后一颗饱满圆润的栗仁就落在了上面。   安婳略一犹豫,拿起栗仁放进嘴里,香甜的味道霎时弥漫口中,栗仁还温热着,绵软细密,带着甜味,口感极好,她不由弯起眉眼,露出丝丝愉悦。   祁禹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扩大,低头继续一颗一颗的剥着,他的指甲修理的工工整整,圆润光滑,神情就像他平时擦配剑一样认真专注。   安婳有些舍不得挪开视线,待又一颗新的栗仁落在绣帕上,才努力把注意力从他的手上移开。   安婳看着他低垂着的眉眼,想起景韵帝今日待他的不公,不禁睫毛轻颤,鼻尖一酸,这些年祁禹一直在这种不公中度日,无人可说,无人陪伴,其中的酸楚可想而知。   祁禹抬头时,便看到她红红的眼眶,怔愣了一下,以为她是因为刚才大殿之事后怕,放柔了声音问:“今日吓到了?”   然后微微一笑,把新剥的栗仁放在绣帕上,声音极轻却郑重的道:“以后再不会了。”   安婳看着圆滚滚的栗仁,心里也跟着热乎乎的,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忍下酸意,问:“林娘怎么会忽然改了口?”   祁禹放下剥到一半的栗子,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制的长命锁晃了晃,“因为这个。”   “这是什么?”安婳疑惑。   “这是林娘儿子从出生起就一直戴着的长命锁。”   安婳一愣,“你抓了林娘的儿子?”   祁禹摇头,“不是我,是卫贵妃。”   安婳愈发的疑惑,“那这长命锁怎么会在你手里?”   “那日青县的人来府上闹事后,我担心有人会利用他们做文章,毕竟青县正乱着,不得不防,所以便派暗卫跟着他们,数天前暗卫来报,青县的男人遇到黑衣人,被打至重伤,然后被另一群人所救,救人的那群人正是卫贵妃的人,我知其中必有问题,派人青县细查,果然查到卫贵妃的人还抓了林娘的儿子,所以我便让人偷偷把她儿子救了出来。”   原来如此,还好此次祁禹早有防范,棋高一招,没有让他们的计划得逞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可惜皇上不肯调查清楚此事。”安婳微皱眉头。   “父皇还要用祁叹牵制我,自然不舍得罚祁叹,从我自战场回来后,他一直怕我势力扩大,前段时间他已经训斥过祁叹,即使这次的事,他心中再气,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再罚祁叹,在他眼里,儿子们为了争权夺位耍些手段没关系,但绝不能让其中一方彻底占了上风,至少现在不能,否则,他早就立祁叹为太子了。” 祁禹勾唇浅笑,语气嘲讽。   安婳不想他因景韵帝伤心,低头挑了一颗最大的栗仁放到他唇边,“你也吃点。”   祁禹眼中阴霾散去,嘴角的笑再次漾开,嘴唇轻咬栗仁,吃了下去。   温润的唇畔划过安婳的手指,她心里一跳,霎时收回了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的举动太过亲密。   正巧马车到了王府,安婳把绣帕里的栗仁仔细包好,小心攥在手里,低着头道:“我先回屋了。”   然后连忙下了马车,看到管家胡乱的点了点头,就往府内走。   管家看着快步离去的安婳愣了愣,不由问道:“王妃怎么了?”   祁禹利落的跳下车,看着安婳跑远的背影笑了笑,“没事,以后每日派人去城东买些灌糖香送到王妃屋里去。”   管家努力眨了眨眼,盯着祁禹唇角的笑,连忙答应下来,“知道了,王爷。”   他没有看错吧,他家王爷笑了?   祁禹想起安婳那双白皙细腻的双手和泛着粉嫩的指甲,又添了一句,“买来后,先送来给我。”   “是。”管家躬身答道。 第60章   禹王府里静谧安宁, 海棠苑里却传来琉璃破碎之声, 卫贵妃大发雷霆的将杯碗茶盏摔了一地。   “皇上最恨女人不守妇道,本宫才想到要用此计, 可皇上怎么会不但不罚他们,反而允许和离?此事若传出去,祁禹必定又会赚尽美名!”卫贵妃粗喘着气怒道。   祁叹抿唇,心不在焉的听着卫贵妃抱怨, 他脑海里全是安婳最后看他的眼神,好似他就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卫贵妃坐到椅子上,平息了片刻怒火,问:“那个民妇怎么会忽然改口?”   祁叹摇头, “不知道,我说她儿子在我们手中, 本就是骗她的, 我的人绑了她儿子后,就被另一伙人劫了去,青县民乱,想混进去再抓人实在不易,所以我便骗了她, 也许是她发现了实情, 才会忽然改口了吧。”   “派人去杀了那个贱妇!”卫贵妃眼睛里冒着火光。   祁叹皱眉,“不过是个平民, 何必再涂生事端。”   卫贵妃揉了揉眉心, 祁叹说的有道理, 林娘被杀的消息若再传到景韵帝耳中,恐会生事。   她勉强按耐住心中的怒火,叮嘱祁叹,“你此次前去青县平乱一定要万事小心。”   祁叹不屑的轻笑了一声,“我自有良策,不必担心,他们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李廉汉空有武力却没有脑子,才会连一帮群民都搞不定。”   卫贵妃见他如此笃定,便放下心来,只安心等祁叹立功归来,盖过祁禹提出和离之功的风头。   不久后,林宛柔和李梁便正式签了和离书,李梁虽然不甘心,却别无他法,景韵帝已经下旨的事,他自是不敢反抗,默默把名字签了。   他此番在皇上面前丢尽了脸面,景韵帝日后恐怕不会再重用他。   “小姐,这是今天的灌糖香。”冬桃端着管家亲自送来的灌糖香走进来,眉开眼笑的道。   安婳拿起一颗栗仁放进嘴里,口感绵软,甜而不腻,香味依旧,最近她每天都会收到这样的灌糖香,不但没吃腻,还越吃越喜欢。   冬桃低头,看着已经剥好的栗仁奇怪道:“管家在哪里买的?奴婢怎么不知道有哪里的灌糖香是剥好了卖的?”   安婳看着一颗颗圆润饱满的栗仁,想起祁禹剥栗子时认真的眉眼,不由笑了笑,没说话。   冬梨走进屋禀报:“小姐,林娘来了,在外面求见您,说她要走了,想来跟您告别。”   安婳沉默了一会儿,拿出两个银元宝递给冬梨,“把银子给她,告诉她,她的心意我知道了,日后好好生活。”   “是,小姐。”冬梨接过银子走了出去。   冬桃瘪嘴,“她那么对您,您何必还给她银子?”   “也是个苦命的。”安婳看着窗外道。   林娘心里忐忑,抱着女儿在王府门口走来走去。   冬梨默叹一声,走过去把银两交给她,转达了安婳的话。   林娘连连摆手,含泪拒绝,“民妇绝不能再要王妃的钱,民妇就是想来跟王妃道歉,顺便跟她告别。”   “王妃既给了你,你便收着吧。”冬梨把银子放到她怀里,提着裙子跑回王府。   林娘立刻追了上去,却被侍卫拦在门外,她握着银两痛哭出声,在大门口跪下,朝里面磕了三个响头,怔怔的看了半晌,才颓然离去。   林娘走后,安婳以为此事彻底了结,没想到这日宫里却来了旨意,说景韵帝想要亲自来看看禹王妃的铺子。   来看景韵帝近来无聊的很。   云裳香闺都是女儿家的东西,景韵帝自然不敢兴趣。   安婳只好选择在如云楼招待景韵帝,偏偏景韵帝还不许声张,让安婳照常营业。   安婳哪里敢让闲杂人等进入,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伤了龙体就糟了。   她和祁禹商量了一下,让守卫军假扮成客人,陪景韵帝演一出微服私访的戏码。   景韵帝吃的用的都要一一甄选,安婳忙的不可开交,整整准备了三日才算妥当。   最后一日,安婳去做最后的检验,见芯月无聊,便把她带去玩,刚走出了门口,两人就遇到了恣柔。   恣柔满面春色的迎了过来,“姐姐和公主要去哪啊?”   “如云楼。”   恣柔上前一步,“姐姐,我可否也去如云楼看看?我还未看过外邦的人,听说姐姐的如云楼里有许多外邦的人,一直好奇的紧。”   安婳皱眉,“以后再说吧,最近有些忙。”   “我就去看看,绝不耽误姐姐的事。”恣柔拽着安婳的胳膊晃了晃,声音也嗲嗲的。   安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恣柔一直拦着去路,安婳又急着去如云楼,不想多做耽搁,只好答应了下来。   三人来到如云楼,安婳吩咐小厮把芯月和恣柔送去技人训练的地方,让恣柔一次看个够,千万别再来缠着她。   她则去检查明日在屋内伺候的婢女和小厮,万不可让可疑的人混进去。   为了确认一切无误,保障安全,如云楼已经三日没有迎客。   每天损失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景韵帝一时的兴起,当真是劳民伤财,安婳表示很是心疼。   不过……她眼睛一转,若是之后把景韵帝来过如云楼的消息放出去,应该会有更多的人慕名而来。   安婳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前仿佛看到了白花花进账的雪花银。   等她忙完,才想起芯月和恣柔,看看时间已经接近晌午,便命人做了几样特色菜端过去,午饭便在如云楼用。   安婳走过去,只有芯月一个正在坐在大堂的紫藤椅上,低着头津津有味的研究外邦女子的银饰。   安婳四处看了看,问她:“恣柔呢?”   芯月抬头左右看了看,似乎才发现恣柔不见了。   “姐姐,我在这儿。”   安婳回头,恣柔从她身后走了进来。   恣柔温婉笑道:“姐姐这里的东西样样都是好的,茶也与别处不同,我喝着香甜,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所以……”   恣柔羞涩的看了安婳一眼,安婳了然的点了点头。   冬桃忍不住嘟囔了一声:“不就是去茅房了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恣柔尴尬的笑了笑,微红着脸低下头去,向来苍白的脸上飘起一抹绯红,倒是有几分好看,安婳不由多看了几眼,难怪祁禹喜欢。   三人在如云楼用过了饭,才回府。   翌日,当夜幕降了下来,景韵帝领着身边的沈公公和两名贴身侍卫踏着月色来了如云楼。   安婳和祁禹一起站在门口迎接他,芯月要装作‘传染’未愈,所以不能前来。   景韵帝穿着一身锦服,头戴玉冠,除了鬓边有些花白,看起来倒是精神奕奕,能看出他年轻之时应该也是英俊潇洒的,只是这些年的算计让他眉间增添了许多褶皱。   他身后的沈公公和两名侍卫也都做普通人打扮,像是普通富贵人家的下人。   如云楼灯火通明,楼内别致而具有特色,琉璃壁画、瓷瓶雕花、珠帘转轴,让人看得目不暇接,景韵帝不由眼前一亮,含笑道:“王妃心思通透,这里不错。”   “谢父皇夸奖。”   安婳屈了屈腿,微笑着把景韵帝往楼上引,安排他坐在视野最佳的阁楼,阁楼上能看到繁华的京城胜景,天气越来越暖,夜里出来游乐的人们增多,处处挂着大红灯笼,好像条条银河,景韵帝看着楼下安居乐业的人们,满意的点了点头,隔着夜色也能感受到路人的欢乐。   楼下的守卫军们打扮成食客,正装模作样的吃吃喝喝,倒是没露出什么破绽,只是酒杯里装的不是酒,而是清水,板凳下放的不是坐垫,而是随身佩剑。   景韵帝落座后,表演便开始了,外邦的特色表演立刻吸引了他的视线。   女人身软如蛇,男人孔武有力,跳起舞来,一柔一刚,相映生辉,一曲终了,女子手里的绣帕里飞出一只鸽子,男人的冠帽里变出一只蝴蝶,滑稽的模样引得景韵帝大笑出声,他很少这样开怀大笑。   “你这都是在哪里找来的妙人,难怪大臣们都说你这里生意好。”景韵帝笑问。   安婳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景韵帝这么和蔼慈祥的样子了,记得阮皇后还活着的时候,他常常都是笑的,那时他脾气温和,也不爱猜疑,待小辈们和蔼可亲。   安婳一时有些感慨,垂了垂眸,不敢扰了景韵帝的好兴致,笑着答道:“儿臣曾听舅舅说起过外邦的表演,十分好奇,便特地让人去寻了这些人来。”   景韵帝怔了一下,喃喃道:“你舅舅……卫召之,朕倒是许多年不曾见过他了……”   景韵帝沉默片刻,不知为何情绪有些低落下来,过了一会儿方道:“他什么时候回京了,让他来见见朕。”   “是,父皇。”安婳乖乖答应下来。   景韵帝不再说话,沉默的看表演,祁禹陪坐在下首,只管闷头喝茶,除了刚才见礼,两人一句话也未说过。   安婳想留空间给他们父子说话,便躬身退了出来,到后厨查看菜色准备的如何。   走到后厨,却见孙娘正面色大变的把一盘正要端上桌的菜夺走。   安婳看她面色便知有事,连忙走了过去,“怎么了,孙娘?”   孙娘面色焦急道: “王妃,这菜里竟然加了钩吻,钩吻能让人恶心、呕吐、腹痛、眩晕、四肢麻木无力……甚至能至死,有剧毒啊!”   “怎么回事?”安婳全身一震,谋害皇上,可是大罪。   孙娘安慰道:“王妃不要担心,这菜里只加了两片钩吻嫩叶,毒性应该不大,要至死最少要七片才行。”   安婳点了点头,若非孙娘发现,必会酿成大祸。   她神情凝重,审视的看向后厨的每一个人。   大家慌忙跪下,全身发抖,“王妃,这些菜的配料都是昨日配好,严查过的,您也在场,奴才们也不知道怎么会多了钩吻这等毒物。”   安婳沉思片刻,让护卫把这些人看管好,一个也不能放走,然后吩咐道:“把所有菜品严查一遍,务必要确认安全。”   众人立刻慌忙检查起来,若景韵帝在如云楼出了事,他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那是要掉脑袋的。   安婳握了握孙娘的手,感激道:“今日多亏了孙娘你,否则就要酿成大祸了。”   孙娘也是心有余悸,“还好相公以前教过民妇识毒,民妇才能认识这钩吻。”   安婳想起去那些药膳也是孙娘和她相公一起研制的,不由问道:“孙娘,你相公是大夫吗?他怎么对药理这么了解?”   孙娘笑了笑,“不瞒王妃,民妇相公曾是宫中太医,民妇跟在他身边呆的久了,对药理多少懂得一些。”   安婳一愣,“你相公曾是太医?”   孙娘点头,“是,十一年前,民妇相公考进太医院,在太医院呆过一段时间,后来……哎……”   十一年前……太医……   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安婳面色一变,骤然握住孙娘的手,“你相公……可是姓曾?”   孙娘怔住,抬头看向安婳,“王妃怎么知道?”   安婳的唇抖了抖,说不出话来。   孙娘盯着安婳,急切慌乱的道:“当年相公考入太医院,正巧婆婆病了,民妇便留在乡下照顾她,相公入了太医院半年后,突然没了消息,当时家乡正好发大水,民妇带着婆婆四处逃难,辗转到了青县,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等到民妇托人到京中询问相公下落,方知相公已在京中病重过世,民妇相公一直身体康健,自己又是太医,怎么会突然过世?民妇一直心里存疑,只是婆婆知道此事后病情加重,身边无人照顾,民妇不得不按耐住心中疑惑,敬养婆婆至终老。”   安婳眸光震动,闪过很多情绪,有惊喜、有伤感、有感恩……她闭了闭眼,再睁眼,眸色明亮而坚定,“我终于找到你了……”   “民妇此次来京,就是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王妃您可是知道什么?求王妃告知于民妇!”孙娘声音急切,说着就要跪下去。   安婳连忙扶起她,眸色漆黑的看着孙娘,郑重道:“你相公的事情,我也一直在寻找幕后真凶,孙娘你相信我,待查明事情真相,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孙娘含泪点了点头,“王妃是好人,民妇相信您。”   “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安婳看着她,沉声道。   “王妃,您说。”   安婳深吸了一口气,“我需要你把你相公有隐疾的事告诉皇上。” 第61章   安婳回去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精美的菜肴一道一道的端了上来, 如云楼主要的特色是宫廷菜、外邦菜和孙娘研制的药膳。   景韵帝吃惯了宫廷菜, 安婳便让厨房做了外邦菜和药膳,主要给景韵帝尝个鲜。   景韵帝依次尝试了几口, 全都赞不绝口。   最后端上来的是药膳,满桌子菜中最大的一盘,厨师用南瓜雕刻出飞鸟形状,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十分显眼。   景韵帝看的新奇,一筷子便伸向了那盘药膳,尝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味道不错。”   安婳微微一笑:“父皇, 这道菜叫八宝药膳,里面有许多珍贵的药材, 不但美味还补身健体。”   “以药入膳, 这个想法倒是奇特。”景韵帝忍不住又吃了几筷子。   安婳笑了笑,不动声色的道:“父皇,这道菜不是儿臣想出来的,而是上次入宫面圣的妇人之一孙娘想出来的。”   景韵帝想了想,他每日见的人太多, 哪里想得起孙娘的样子了, 于是道:“把人叫上来,朕要赏她。”   安婳垂下眸色幽深的眼, “是……”   不一会儿, 孙娘便小步走了进来, 跪下见礼,姿势端正,举止大方。   景韵帝打量了孙娘一番,心情不错的道:“孙娘,你这道八宝药膳味道极好。”   “多谢陛下夸奖,您能喜欢是民妇最大的福分。”   “你怎么会想到以药入膳?”   “回陛下,这道菜是民妇与相公一同想到的,民妇的婆婆身体不好,常年卧床,所以草药和各种补品不断,吃久了,她便腻了,闻到药味便想吐,民妇的相公是大夫,他沉迷专研医术,而民妇擅长厨艺,所以我们便想到了以药入膳这一方法,试过几次之后,果真成功了,民妇婆婆吃的很香。”   景韵帝赞赏的点了点头,“你和你相公都是孝顺之人,夫妻琴瑟和鸣一同研制了这道药膳,里面饱含了情意与孝义,很好,赏。”   孙娘低头谢恩,“谢皇上。”   “你们能有如此巧思实属难得,你相公如今在何处任职?”   孙娘眸色一动,低头道:“民妇的相公曾是宫中太医,不过于十一年前已经过世了。”   “十一年前……”景韵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眯了眯,眸中一道冷光闪过,“你刚才说你相公是宫里的太医?姓甚名谁?”   安婳不安的攥紧了衣摆,因为太过紧张,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回皇上,民妇的相公姓曾,名谭白。”   景韵帝全身一震,“……曾谭白?”   祁禹骤然睁大了眼睛,看向孙娘。   “是。”孙娘低头答道。   一瞬间屋内的气氛压抑到了顶点,景韵帝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眸底暗沉不见光影,一抹阴狠之色从眼中闪过,他看了祁禹一眼,眼神中阴霾更甚。   祁禹面色不变,桌下的手却紧紧攥着,指骨泛白。   景韵帝突然对伺候的人道:“你们都出去。”   “是……”沈公公立刻领着众人退了下去。   待众人离去,景韵帝才再次张口,声音低沉了几分,“你是曾谭白的娘子?”   “是。”   景韵帝嗤笑一声,眼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森森寒意,“朕倒是不知道他还有娘子,你怎么会一个人流落至此?”   “民妇婆婆过世后,只剩下民妇孤身一人,便想来相公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景韵帝看着孙娘眼里闪着复杂的光,“你怎么会是孤身一人?你的儿女呢?”   “回陛下,民妇没有儿女,说来惭愧,民妇相公……患有隐疾……”   “……什么隐疾?”景韵帝怔了一下,眸子一瞬间睁大。   孙娘面露难色,低声答道:“……不举。”   孙娘的话似晴天霹雳闪过景韵帝的脑海,他骤然站了起来,双目圆瞪。   祁禹桌子底下的手握的青筋凸起,眼中万般情绪翻滚涌动。   孙娘抬了抬眼,只觉皇上的眼神可怖到吓人,不由抖了下身子,但想起相公,她又挺直了腰板。   景韵帝声音低寒颤抖,“怎么会不举?什么时候的事?如实说来,若有隐瞒,朕立刻让人砍了你。”   孙娘不知景韵帝为何如此激动,虽然把夫君不举的事当众说出来很不好,但她急于知道当年的真相,因此如实道:“民妇和夫君成婚不久,陪夫君上山采药时,不小心踩到碎石,从山上滚落,夫君舍身救民妇,抱着民妇从山上滚了下去,因此落下了病根,大约是十五年前的事 。”   “十五年前……”景韵帝似乎受了什么打击,不住的低喃,然后神色癫狂呵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有何证明?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来骗朕!”   景韵帝的视线阴寒的扫过祁禹和安婳,似是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   “民妇句句属实,绝无虚言,陛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民妇家乡查问,因为当初夫君伤势惨重,民妇找同乡的人帮忙把他抬到医馆,所以我们那里的人都知道此事,一问便知。”   祁禹的手剧烈的颤动着,孙娘每说一句,他的手便抖一下,他双眼赤红,里面翻滚着浓浓的恨意。   安婳连忙握住他的手,害怕他太过激动,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来。   祁禹亦紧紧的回握住她的手,似安婳是唯一能解救他的稻草,他才抓的这般用力。   景韵帝颓然坐了很久,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很多,过了片刻才再次开口,“你相公既能舍身救你,想必你们一定很恩爱?”   他的声音似在沙石上磨过,艰涩难听,似是从胸腔发出来的。   孙娘露出笑意,“是,夫君虽然……但是从未影响过我们的感情,民妇和夫君青是邻居,梅竹马,两小无猜,到了年龄便成亲了,心中自小便只有彼此,成婚后一直恩爱,就连他去太医院任职,也会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民妇写信,若非婆婆身体一直不爽利,民妇早就搬来和相公同住了,可是十一年前信突然断了……”   “不要再说了!”   景韵帝忽然激动的打断了她,骤然起身,饭也不吃了,踉跄了走了出去,他眼神晃动,下楼梯时差点摔倒,还是沈公公及时扶住了他。   祁禹没有起身送他,坐在那里没有动,脸色阴沉的似能滴出水来,他盯着孙娘一字一句问:“你刚才所说是否属实?”   孙娘回道:“民妇所言据是真的,不敢欺瞒。”   “好……很好!”   祁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让人听了心底发寒,听到笑声的人无不面露惊恐之色。   孙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压了下去,她从来不是多嘴的人,不该她问的她也从来不问,她会等安婳告知她真相。   安婳送景韵帝走远,回来看祁禹身体紧紧的绷着,她转头吩咐道:“孙娘,你先出去吧。”   孙娘点头,忙退了出去。   安婳吹灭蜡烛,她知道祁禹现在定不想让人看到他此事狼狈的模样。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清冷的月光照进屋内。   不知过了多久,祁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声音干涩,如刀剑在树上划过。   “你听到了么?原来……原来……”   祁禹咬紧牙关,赤红的眼中淌出眼泪,浓密的睫毛在黑暗中不住颤抖着。   安婳摸索着走过去,轻轻的把他拥入怀中,一如很多年以前那般,温暖而让人心安。   祁禹用尽了力气回抱住她,似是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祁禹终于剩下的话说出口,冷而轻的一句,“原来她是冤枉的……” 第62章   感受到祁禹身体的轻颤, 安婳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夜空上只有一轮弯月, 却明亮皎洁,柔柔的照进窗内, 投下一道浅白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祁禹终于松开安婳,语气转为平静,“孙娘……是你安排的?”   安婳摇头, 退后一步,手指无意中碰到祁禹的手背,能感觉到他身凉如水。   她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这些年, 我确实一直在寻找曾太医的娘子,只是派出去搜集消息的人渐次回来, 全都一无所获, 曾太医在太医院的记录上写着祖籍阜城,可是他死的那段时间,阜城发了洪水,百姓流离失所,没有人知道曾太医的家人去了哪里, 因此失去了他家人的线索, 没想到孙娘竟近在咫尺,今天能无意中发现她的身份,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安婳把有人投毒和发现孙娘身份的经过说了一遍, 祁禹凝着眉问:“这两日可有可疑的人进出?”   “应该没有, 从三日前我便封了如云楼,只有内部人员能够出入,更何况我昨日还来检查了一遍并无不妥,中午我和芯月、恣柔一起在这里用了午饭,饭菜都没有什么问题。”   祁禹神色微微一滞,眸色沉了沉,轻轻眯了眯眼,神色森冷,“我知道是谁投毒,投毒之人的目的应该不是毒死父皇,只是不愿父皇这顿饭吃的舒心罢了,若父皇中毒,即使没有大碍,也对我们产生疑心,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安婳点了点头,对他的话十分认同,孙娘说过钩吻的数量很少,不足以致命,祁禹既然知道是谁,交给他处理便好。   祁禹抬眸看着安婳:“你刚刚说你一直在寻找曾太医的娘子,你怎么会想到要找她?”   安婳迟疑片刻,走到烛灯前,掏出火烛,重新点燃蜡烛,烛光明明,霎时照亮屋内,让屋内染上了淡淡暖意。   安婳看向祁禹,祁禹眉间的褶皱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没有松开,她垂了垂眸,伸出玉葱般的手指摘下凤簪,拿在手里摩擦了一下,用力一扭,凤簪一拆为二,安婳从里面抽出一张卷着的纸条递给祁禹,低声道:“这是我娘临死前留给我的,让我十六岁时再拆开。”   十一年前,安婳五岁,祁禹八岁,当时卫贵妃刚请景韵帝给安婳和祁叹赐婚不久。   安婳和祁禹自小玩到大,亲密无间,可安婳和祁叹订了婚约,那么安婳以后就会是祁禹的弟妹,两个孩子越来越大,阮皇后不得不让祁禹离安婳远一些,要懂得避嫌。   祁禹自是不愿意,他才舍不得冷落这个长得玉雪可爱的妹妹。   阮皇后也很无奈,她本有意给安婳和祁禹结亲,只是想等孩子们长大后,问问他们的意见再决定,却没想到反倒被卫海棠抢先了。   看着祁禹撒泼打滚就是要和安婳一起玩,她也只能叹气,孩子们的世界天真无邪,可大人的世界却很复杂,宫里人多嘴杂,大家见安婳总和祁禹在一起,已经传的不太好听了,卫海棠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提了几次,说祁叹因为安婳不和他玩,闹了几次脾气。   卫海棠的意思很明显,阮皇后没有办法,只好管束祁禹。   她管束的次数多了,祁禹和安婳也明白过来,想要在一起玩只能偷偷的,不能让大人发现,于是这天安婳进宫的时候,趁着阮皇后不注意,祁禹偷偷带着安婳跑了出去。   因为已经很多天没有见面,那天两人都很开心,先是玩了会儿捉蝴蝶,祁禹给安婳抓了一只又大又漂亮的,后来两人又玩起了捉迷藏,祁禹找,安婳藏。   当时的安婳长得小小的,身子又绵软,藏到阮皇后屋内的罗汉塌下一点也不费劲,那天阮皇后的屋子里燃了一种很好闻的香,她以前从未闻过这种香,小鼻子不自觉多嗅了两下。   祁禹最是了解她,她每次都藏在同一个地方,傻乎乎的,偏偏祁禹觉得可爱极了,他先是装模作样的找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掀开了罗汉榻上的布帘,引得安婳捂嘴咯咯直乐,头上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   两人正笑的开心,听到外面传来些声响,似乎是阮皇后的声音,神色具是一僵,连忙收了声,因为担心会被阮皇后发现他们在一起,祁禹连忙也躲到了罗汉塌下,两人捂着嘴巴,小心的藏在罗汉榻下。   阮皇后似乎有些不舒服,一进门便躺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儿,一名太医走了进来,背着个药箱,躬身请脉,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突然纠缠到了一起,传来衣衫窸窸窣窣的声音。   安婳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只懵懂的眨着眼睛,祁禹却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渐渐的,他双眼里涌出说不出来的厌恶与恶心,攥紧了手心。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小小的安婳全身一震,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恐慌。   透过榻下的缝隙,她看到景韵帝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待看到衣衫不整的阮皇后和曾太医,怒不可遏的定在了原地。   阮皇后和太医面色潮湿红润,全身是汗,仍浑然不知的抱在一起。   他们交缠在一起的肢体刺红了景韵帝的眼,他们无视他的态度更加燃烧了他的理智,他面如罗刹,抽出随身的佩剑一剑刺向曾谭白,曾谭白立刻便断了气,从床上滚落。   阮皇后惊叫一声,下一刻,泛着冷光的剑从曾谭白的背里抽出,刺进了阮皇后的胸膛。   阮皇后难以置信的盯着胸口的剑,鲜血染红了她身上白色的纱衣。   景韵帝手里持剑,面色阴沉,仿若地狱厉鬼,声音森寒冰冷,“朕最恨背叛,你也不行。”   阮皇后张了张口,眼睛含泪看着皇上,似想说什么,可是还没说出口,血便从嘴角涌了下来,就那么睁着眼睛断了气。   一切发生的太快,安婳和祁禹尚未反应过来,眼前便被血色淹没,他们惊吓的忘记了动作。   景韵帝颓然倒退一步,眼底留下两行清泪,他闭了闭眼,抽出阮皇后胸口的佩剑,转身往外走,他手里拖着剑,剑尖上的血在白玉地砖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祁禹倏然反应过来,赤红着双眼爬起就要冲出去,安婳回神,捂住他的嘴,死命的拉住他,她什么也不懂,但是景韵帝刚刚杀了阮皇后,在她心里景韵帝就像吃人的野兽,她不能让她的祁哥哥出去,一出去就会被野兽吃掉的,那样她就再也见不到祁哥哥了,她用尽了力气,全身惊恐的抖动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她害怕。   祁禹漫上血色的双眼对上安婳惊恐的双眸骤然顿住,晶莹泪珠子不断的从安婳的眼里冒出,沿着尖翘的下巴滚落,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惊恐和无助,瘦小的身体用尽了力量抓着他,白嫩的小手紧紧的捂着他的嘴巴,带着不住的颤抖。   祁禹缓慢的、僵硬的松了力气,把安婳抱在了怀里,安婳立刻把头埋进了他的怀中,紧紧拽住他的衣襟,不让他离开,似寻求庇护的弱兽,无助而弱小。   眼泪顺着祁禹的眼眶流下,似带了血色一般,他紧紧的咬住下唇,本没了血色的下唇被咬破,鲜血淌了下来,他却亦无所觉,眼睛死死的盯着走至门口的景韵帝,里面是滔天的恨意与冰冷。   景韵帝的脸上、手上、衣上……都沾满了的血污,神情恍惚,沉浸在悲伤里,因此141没有听到罗汉榻下的响动,他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远远的,能听到他声音沙哑的吩咐护卫收拾阮皇后与曾谭白的尸体。   祁禹眼眸震动,收回视线,赤红的眼看向不远处的阮皇后,她还是那么美,只是脸色雪白,身上的白衣被越来越多的鲜血染红,像一株染血的雪莲,美的惊人,悲的绝望,她双眼大大的睁着,还保留着生前最后一刻的震惊与悲恸。   大颗的眼泪从祁禹满是血丝的眼里滚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静止了,就连指尖都是冷的,只有依偎在他怀里的小小身体是热的,带着微微的颤抖。   祁禹知道他不能出去,他出去了,他和安婳必会被灭口,安婳这么小,这么依赖着他,他不能让她死,他只能隐忍着,绝望的隐忍着。   屋内渐渐有人进进出出,变得吵杂,后来阮皇后被换上干净整洁的新衣抬了出去,片刻后丧钟敲响,震惊后宫。   祁禹和安婳一直依偎在一起,安婳在祁禹怀里一步也不肯离开,两人全身僵硬冰冷,却都没有动,直到夜深人静,才趁着夜色走了出去。   屋外一片哀色,景韵帝对外宣称宫里进了刺客,阮皇后被刺客刺杀过世,一同过世的还有三皇子的母亲李妃。   相比起□□后宫,被刺杀更能保住最后一丝体面,无论是阮皇后的,还是景韵帝的。   这件事的知情人都被景韵帝默默处决了,除了藏在罗汉塌下的安婳和祁禹。   安婳受惊过度,回家便病倒,高烧不退,梦呓时说了许多胡话。   女儿迷迷糊糊的话语,听的卫卿凝心惊不已,本就为阮皇后哭得红肿的双眼骤然睁大,她攥紧了绣帕,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然后狠心将安婳叫醒,细细询问事情的经过,安婳烧的脸颊坨红,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断断续续把看到的一切说了一遍。   卫卿宁听后,沉默了许久,看着皇宫的方向眼泪又掉了下来。 第63章   安婳低声道:“现在回想, 我娘应该是从那之后就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 ”   祁禹打开卷纸,里面是卫卿凝娟秀的字迹。   ‘吾女婳婳, 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娘亲应该已然过世,很遗憾娘亲不能陪着你长大,但娘相信你一定会成长为一位正直、明媚的好姑娘, 今年你应年芳十六,已经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娘有一事要嘱托你。   自听你说完当日所见后, 娘万不信皇后娘娘会与他人有染,她对皇上爱意深重, 娘最了解不过, 她绝不会与他人做出苟且之事,此事必另有隐情,我暗中调查了许久,当日的知情人都被秘密处决,但多番查探之下还是有所收获。   我查到李妃就是当日告诉皇上, 皇后和曾太医有染的告密人, 可据我所查,她当日也是受人唆摆, 我找到了她生前的贴身侍女, 那侍女说她近段时间和你姨母走的很近, 我想问更多,那侍女却因在宫中犯了错被丈毙,后来,你姨母身边的青岁嬷嬷说有事要跟我说,好像跟那日的熏香有关,我们相约见面,可惜等我赶到,青岁嬷嬷已经被赶出宫门,我再找不到她。   虽不愿相信,但种种线索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是你姨母卫海棠所为,只是我苦无证据,你爹在边关战事紧张,已一年未归,现如今我突然染病,恐来日无多,而且我发现将军府已经被控制,我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止儿年幼,娘只能把这封信交托于你。   大皇子在宫中危险重重,娘没救得了皇后,你要帮娘好好护着大皇子,记住小心你姨母,她不是如她表现的一般和善,若有机会记得找到曾太医的亲人,娘查到他在乡下有一位娘子,或许会有线索,若有需要,可将此信交予你爹爹,让他帮忙查明真相。’   祁禹虽然极力隐忍,但攥着纸条的手却不受控制的颤抖着,额角因为愤怒而绷紧,双眼亦泛血红赤色。   安婳垂眸轻叹,“我本应十六岁时才打开看这封信,可是几年前,这支凤簪被紫秀抢了去,我爹亲自去找了皇上,她才把凤簪还给了我,她任性惯了,自是不愿意,所以归还的时候把凤簪怒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便走,凤簪裂开,露出里面的纸条,所以我提前看到了这段话,从那日起我便派人暗中寻找孙娘,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爹爹,他性子冲动,我担心他会和我娘一样打草惊蛇,惹祸上身。”   因为安将军常年不在京城,他担心安婳和安止的安全,便派了一支暗卫保护他们,长大后这支暗卫一直效忠于安婳,安将军总觉得安婳是一个女儿家,又不懂武功,要好好护着。   安止出去学武时,安婳派了一半的人去看护他,剩下的便一直在外帮她寻找孙娘。   祁禹点头,沉默片刻,渐渐平复下情绪,低声道:“我因为当年的事厌恶极了人与人之间的触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是一场阴谋,是一场陷害。”   “这些年,我一直知道父皇在怀疑什么,如果可以,我宁可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儿子,也许那样我会更开心。”   他的母亲被父亲亲手所杀,他恨景韵帝,偏偏景韵帝是他的父亲,他每每想起便痛苦难忍,这个噩梦折磨了他十一年,日日煎熬。   他的声音平静里透着藏不住的悲切,“可是我知道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我是他的儿子,母后虽然清冷,可是她每次看向父皇,眼里都是浓浓的爱意,她怎会背叛父皇?但我却亲眼看到母后与别的男子纠缠,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甚至很主动……这些年我心里既埋怨母后,又恨极了父皇……心底更有浓浓的疑惑,总觉得事有蹊跷,只是等我有能力去探寻真相的时候,凤翎宫的旧人已经死的死,被赶出宫的赶出宫,再也无从查起了。”   安婳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只能默默的陪伴他,等他自己冷静下来。   祁禹眸色深了深,“所以我想得到那个位置,只有这样,我才能把父皇掩埋的一切重新挖掘出来。”   安婳看着祁禹赤红的双眼,亦觉心中悲凉,当年的三个好姐妹,因为卫贵妃的一己私欲,分崩离析。   卫贵妃此招用的不算高明,只是她素来最会揣摩人心,她在宫中隐忍几年,摸透了景韵帝的性格,知道他最爱面子,容不得阮皇后将他的一番情意踩在脚下。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这些年才能在宫里过得风生水起,因为她知道,经过阮皇后的事后,景韵帝最想要的是一位安分守己的枕边人,相比热烈的爱,他更需要不会背叛他的女人,所以在景韵帝因为阮皇后过世,伤心病倒时,卫贵妃抓住机会,贴身不离的照顾他,一次次的表忠心,表达对景韵帝的爱,让景韵帝以为她的心里只有他,她的人生是以他为中心的,她的举动,弥补了景韵帝当时心里缺失的那一块,抓住机会得到了景韵帝的注意,这些年一直维持着恩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定可以查明真相,为皇后娘娘报仇。”安婳劝慰道。   祁禹抬眸,沉黑的眸子看向安婳,“谢谢你,也谢谢卫姨……”   他没有称呼卫卿凝为岳母,而是不自觉叫了多年以前的称呼。   安婳轻轻的摇了摇头,“母亲与皇后娘娘是多年姐妹,为皇后娘娘查明真相,是她心之所愿,要怪就怪卫贵妃手段残忍,至于我……”   她抬眸看向祁禹,“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卫海棠。”   祁禹眼神沉寂,声音缥缈却笃定。   安婳点头,“我从看到这封信的那日起就开始提防卫贵妃,我怀疑娘亲当年的死也和她有关,我娘在调查这件事不久,就突染重病,卫贵妃派了太医来诊治,太医说查不出我娘所患的是什么病,担心会引发瘟疫,让皇上封锁了将军府,我爹收到消息还没来得及赶回来,娘便过世了,病情来势汹汹,至今不知是何病症,只知是‘怪病’,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我娘重病期间一直是朱香蓉端药服侍,我当时年纪虽小,却都看在眼里,后来我爹之所以会把朱香蓉升为侧室,就是经过卫贵妃的劝说,所以我怀疑她们之间有某种联系,也是因此,我担心小止留在府中会有危险,才把他送出去学武。”   “如果卫贵妃和岳母的死有关,那么你根本不可能嫁给祁叹,所以换嫁的事你早就知道?”祁禹几乎是肯定的问。   安婳轻笑一声:“朱香蓉虽然是侧室,但安府还是由我说了算的,我一直暗中提防着卫贵妃和朱香蓉,朱香蓉在府中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我,她把送嫁的轿夫换了之后,立刻就有人禀报我,我派人一查就猜到了她们的目的。”   安婳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而这也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想,有什么能让卫贵妃舍弃我,而选择瑶瑶?除非朱香蓉用她的某个秘密威胁她,又或者她怕我知道真相,不敢让祁叹娶我,所以我几乎可以确信我娘的死就是卫贵妃和朱香蓉联手所为,我与祁叹的婚约,当年是卫贵妃一手撮合的,她没办法提出解除婚约,一来对皇上没法解释,二来她不想得罪我爹,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送错’花轿。”   祁禹手指轻轻拂过手中的茶杯,声音沉沉:“卫贵妃算尽一切,却算漏了我和你看到了当年的一切。”   安婳点头,“就连皇上亦不知我们对当年的事一清二楚,所以绝不会怀疑孙娘是我们刻意安排。”   “我定要让害母后和卫姨惨死的人付出代价。”   祁禹看着晃动的烛火,双目通红,目光却坚定无比。   ……   景韵帝推开沉重的枷锁,步履沉重的走进凤栩宫,里面的一切还一如当初,红砖碧瓦,错落有致,只是因为无人打理,院内杂草丛生,堆满了灰尘。   景韵帝一步一步的往里走,好像还能看见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在这华丽的宫殿里微笑,美好如初,却恍如隔世。   景韵帝颤抖的手轻轻抚过长廊下的桌椅,他还记得,当初阮皇后曾坐在这里含笑看着他与两个孩子玩耍,那时他在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在这里却只是一位丈夫、一位父亲,他会把祁禹放在肩膀上,逗得祁禹哈哈直乐,他会温柔的抱着阮皇后一起给小女儿梳发髻……   “觅儿……”景韵帝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微弱的呼唤。   香魂已逝,再无人答。   他骤然用手捂住了脑袋,这些年他都做了什么?他亲手杀了阮皇后,对儿子百般刁难,对女儿冰冷如霜,如果一切都是误会?如果是他冤枉了阮皇后……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最爱面子,又深爱阮皇后,所有当年面对阮皇后的背叛才失去了理智,他也曾在午夜梦回时后悔过,可是他无法容忍一个女人将他的爱踩在脚下,阮皇后和曾太医纠缠在一起的模样一直深深的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蹒跚着,终于走到一处红门紧锁的殿前,他抬头看着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宫殿,这里曾是阮皇后的寝宫,他曾经和阮皇后在这里如胶似漆,有许多美好回忆,却也是阮皇后香消玉殒的地方,是他最痛苦的根源。   这些年他让人封锁了凤翎宫,不曾踏进来一步,也封锁了所有的消息,从不曾探查过真相,对曾谭白更是深恶痛绝,想起就万分厌恶,根本不曾调查过……他一直以为眼见为实,如今……   “来人……”   景韵帝的声音苍老而干涩,好像是从胸口里硬发出来的,带着丝丝血腥之气。   暗卫躬身给他行礼,眼角看到他阴冷的面容,连忙把头低了下去,不敢抬头。   “去查清楚曾谭白的身世,再查一查他与他娘子的关系如何,还有查清楚……他是不是患有不举之症。”   景韵帝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带着颤抖,他在害怕。   如果曾谭白真的不举,无论阮皇后与曾谭白是什么关系,祁禹与芯月都一定是他的亲生子,那么他所有的冷漠无情都是错的。   景韵帝的眸子闪了闪,若当年阮皇后是被陷害的,那么设计陷害她的人会是谁?还在这冰冷的皇宫里吗?   他眯了眯眼睛,沉声对暗卫道:“暗中调查,不可声张。” 第64章   安婳和祁禹回府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常, 今日发生的一切继续被他们埋在了心底,在人前他们仍然是一对互不关心的夫妻。   两人从走进王府便很有默契的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祁禹一言不发的目视前方,安婳扭头漫不经心四处张望, 好像互相懒得多看对方一眼。   两人路过莲花池的时候同时停下了脚步, 远远望去, 安止和芯月正站在池边赏月,安止不知说了句什么, 芯月乐得停不下来。   安止手里的灯笼随着夜风摇摇摆摆,两张小脸被映的红彤彤的,一高一低的身影看起来单纯又无忧无虑,安婳轻笑, 希望他们能永远保持这样的快乐。   祁禹挑了挑眉, 与安婳对视一眼, 同时微微一笑,没有过去打扰他们。   两人走过长廊拐角, 恣柔迎面走了过来。   祁禹看到她,面上不但不见喜悦, 眸色还冷了几分。   恣柔今日新换了一副白玉耳坠,在月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她特意送来给祁禹看, 见祁禹神色冷淡, 目光中不由流露出失望。   她抿了抿唇, 含笑问:“王爷, 姐姐,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陛下今日不是去如云楼用晚饭了么?”   祁禹深深看了她一眼,微不可察的眯了眯眸,目光森冷,眸中黑光一闪而过。   恣柔不自觉后退一步,忍不住就打了个寒噤。   祁禹收回目光,只是神色愈发冷漠,淡淡解释了一句:“宫中有事,父皇先回宫了。”   恣柔眸色微动,没有再多问,她甜笑道:“王爷,我亲手给您做了糕点,您到我屋里尝一尝吧。”   祁禹摇头,“今日乏了。”   恣柔从晌午起就开始准备糕点,祁禹不尝一口,她自然不甘心,嘟着唇继续劝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   见恣柔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安婳轻声道:“我先回屋了。”   祁禹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   春季,京城里的贵人们都喜欢到城外的临安庄踏青,临安庄是先皇当年给大长公主的嫁妆,驸马过世后,大长公主便把临安庄用来给京城里的贵人们玩乐。   芯月好不容易出宫,脸上的红疹又好的差不多了,安婳便想带她出去游玩,于是便约了林宛柔一起去临安庄。   安止正好休沐,便主动请缨给她们当护卫。   三个女儿家乘坐八宝马车,安止在马车前骑着高马,这马是祁禹刚送给他的,和祁禹的那匹坐骑一样,都是千里良驹,安止喜欢极了。   他又开始在‘好姐夫’和‘负心汉’之间纠结,对了安婳叹了几次气。   但那点纠结的小情绪一点也不影响他对这匹马的喜爱,今日出行,就迫不及待的把马骑了出来,神气活现的坐在骏马之上,背都挺直了几分。   天朗气清,清风徐徐,安婳便把车帘掀开,粉色纱绸随风飘荡,微风拂过面庞,偶尔还能闻到路边阵阵的花香,十分舒服。   马车内三人的容貌实在出挑,引得路人纷纷看了过来,吸引了许多的目光,有的还忍不住追逐了几步。   透过掀开的车帘,一眼便能看到前方丰神俊逸的安止,林宛柔忍不住笑道:“前几年小止还跟在你后面的要糖吃,不知不觉便已经这么大了。”   “是啊。”   安婳笑了笑,安止这几年确实成长了不少。   芯月抬头看了眼安止如青松般挺拔的清秀背影,脸微微红了红。   林宛柔问:“小止也到了快说亲的年纪,可有相中的姑娘?”   “还没有。”安婳回道。   林宛柔轻笑了一声:“也不知小止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芯月脸颊绯红艳艳,忍不住又偷偷看了安止一眼。   安婳看着安止笑道:“我只望他能找到一位真心待他的姑娘,相伴终老。”   正说着,前面带路的安止停了下来,三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遇到了祁禹和墨亦池。   祁禹今日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束了一条镶墨玉的宽腰带,衬的他宽肩窄腰,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他朝马车内看了一眼,然后打马到车旁,低头问安婳:“要去何处?”   “想去临安庄走一走。”安婳柔声答道。   墨亦池也打马跟了过来,听到安婳的话,微微皱眉:“去临安庄必经的那片树林最近不□□宁,听说有土匪的时常出来拦路。”   除了车夫,一行人里只有安止一个男人,若是有土匪,即便安止武功高强,怕是也双拳难敌四手。   安婳沉思片刻,“安全为上,既然如此,还是改日再去吧。”   芯月失望的垂下眸子,一路神采奕奕的脸也失去了光芒,不过她明白没有什么比安全更重要,因此没有出声。   祁禹道:“无妨,我带两名侍卫送你们过去。”   芯月黯然的眸子霎时焕发出光彩,期盼的看着安婳。   若祁禹能去,那自然是极好,但刚刚看他和墨亦池行色匆匆,像是有事在身,安婳忍不住问:“你今日没有公务要处理吗?”   祁禹看了墨亦池一眼,淡淡道:“有墨大人处理就可以了。”   墨亦池一听不干了,摇晃着折扇道:“公务是处理不完的,改日处理也一样,你们别想甩下我,自己去逍遥快活,我也要同去。”   几人无奈一笑,就这么相伴出了城。   临安庄环境奢华雅致,里面有不少歌姬和伶人供贵人们消遣,瓜果梨枣更是源源不断的供应,虽然比不上酒池肉林,却也足够奢靡。   贵女们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装,走起路来,腰肢摆动,似花间飞舞的蝴蝶,文人书生在园中吟诗作对,听曲作乐,扑蝶放纸鸢,雅与奢结合的恰到好处。   这里人多,芯月便把面纱又围到了脸上。   几人漫步往庄内走,墨亦池慢慢摇着折扇,悠闲赏景,感叹道:“这大长公主真是一位妙人。”   安婳低笑打趣:“大长公主的孙女广安郡主也是一位妙人。”   广安郡主与墨亦池的那点纠葛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有芯月还一脸懵懂。   墨亦池摇头轻笑,求饶道:“王妃莫要取笑臣了。”   “不是我故意取笑你。”安婳笑着朝前方抬了抬下巴,提醒墨亦池。   墨亦池不明所以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抬头便看到广安郡主正站在不远处的路边,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眼睛里满含委屈与情意。   墨亦池顿时头大起来,这临安庄虽然是大长公主的地方,但大长公主和广安郡主也不是经常来此,怎么今日偏偏遇上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拱手道:“拜见郡主。”   广安郡主走过来给祁禹和安婳行了一礼,芯月蒙着面纱,广安郡主便只当不知她的身份,至于林宛柔,广安郡主连声招呼也懒得打。   准确来说,他们一行人里除了墨亦池,广安郡主是一个也看不上的,所以她简单见礼后,便转向墨亦池,声音极其温柔,“墨大人……近来可好?”   “劳郡主挂念,下官一切都好。”墨亦池神色冷淡,语气疏远。   “墨大人对我一定要如此冷淡么?”广安郡主秀眉微蹙,眼含不甘。   “下官与郡主既非亲人,又非故友,理应保持距离。”   广安郡主还想说什么,周围的游人已经窃窃私语起来,能来临安庄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墨亦池当初拒婚的事早已是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话,无人不知,如今看他们二人站在一起,忍不住兴致勃勃的看过来。   广安郡主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只要墨亦池一天还未娶妻,她便仍旧放不下,即便墨亦池早就拒绝了她,她也不能死心。   路边草坪上放风筝的孩童们不知道大人们在议论什么,仍开心的跑来跑去,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拽着纸鸢线不断地后退,眼看着就要撞到林宛柔,墨亦池忙将林宛柔拉到一边,温声叮嘱,“小心点。”   林宛柔看着跑远的小男孩,心有余悸的低声道谢:“多谢墨大人。”   刚才的一瞬,墨亦池眼里一闪而过的着急与关切没有逃开广安郡主的眼睛,广安郡主眼眸一凝,终于正眼瞧了林宛柔一眼。   她的眼睛轻飘飘的从林宛柔的面颊上扫过,林宛柔以前被轻安侯夫人逼着吃了许多生子的药,所以面色总是有些苍白,显得憔悴,如今她离开了轻安侯府,不但不见苍桑,反而面色红润,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一点儿也没有被相公抛弃的落魄样。   广安郡主的视线转到她的腰上,只见她腰肢若柳,身材保持的极好,和一众未出阁的姑娘比竟丝毫不差。   她和墨亦池站在一起,竟然有些登对。   广安郡主心头火起,看着墨亦池,语气有些娇嗔,又有些咄咄逼人,“墨大人不是说非亲非故理应保持距离吗?”   墨亦池一愣,慌忙松开拉着林宛柔的手,低咳了一声。   林宛柔面上红了红,不自然的转开视线,略偏过头看向路旁。   广安郡主看着他们羞涩慌张的模样,脸色更沉,眼神凌厉起来,语气也变得尖酸刻薄。   她看着林宛柔,嗤笑一声,“林姑娘被相公休了,还有闲情逸致来赏景,心态真是好。”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周围本就在偷看这边的人,听到的她的话,不免都多看了林宛柔几眼。   林宛柔面色不变,只淡淡的解释道:“我与李公子是和离分开,不是休弃。”   听到广安郡主的话,墨亦池眉头皱起,手里的折扇顿住,抿唇道:“皇上新颁布的法令,夫妻二人感情不和可和离,郡主还是莫要再说错了。”   他如此维护林宛柔,广安郡主的眼里不由闪过愤恨,看着林宛柔的眼神越发怨毒,说话也没了顾忌。   “我听说孙尤莲最近给李梁生了个大胖小子,轻安侯夫人乐得合不拢嘴,正到处抱着炫耀呢。”   自从和离后,林宛柔只想和轻安侯府断绝一切联系,因此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不由愣了一下,然后冷淡道:“那要恭喜他们,终于得偿所愿。”   不看着她在墨亦池面前失了脸面,长安郡主怎能甘心,于是她轻笑一声,道:“轻安侯夫人不但炫耀自己的大孙子,还逢人便说林姑娘你无法生育的事,以后恐怕再没有好人家的公子敢娶你,你有时间来逛园子,不如好好看看有没有什么乡野村夫或是贩夫走卒愿意娶你的好,不过你不能传宗接代,恐怕就连他们也是不愿意的,你或许可以试试找已经有孩子的鳏夫,毕竟你还有两分姿色,也许他们愿意娶你,遇到了,你可要好好抓住,千万不要心比天高的去勾引不可能的人,不然只会丢尽你最后一丝颜面。”   广安郡主的一番话,让大家的面色都冷了下来。   墨亦池脸上更是冷若冰霜,他沉声道:“女人的价值并非传宗接代,男人与女人成婚的目的同样不该是生孩子,郡主身为女子却如此贬低女人,相较之下,郡主的这番话才是丢尽了自己的颜面。”   林宛柔红唇微抿,抬起眸子深深的看了墨亦池一眼。   墨亦池这番话说的不可谓不狠,可以说是丝毫情面也没有留,可见他是真的动怒了。   广安郡主被他指责的面上无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愤恨的瞪了林宛柔一眼,狠狠的跺了跺脚,一转身跑了。   安婳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广安郡主难怪和紫秀公主合得来,真是被养的同样刁蛮任性。 第65章   安婳转头看向墨亦池, 由衷称赞道:“墨大人说的很好。”   现如今能如墨亦池这般想的男人实在少之又少。   祁禹皱眉, 抬头凝了墨亦池一眼。   墨亦池被他看得背脊发凉, 忙拿着折扇轻轻扇了几下, 对安婳道:“臣只是肺腑之言。”   林宛柔看着墨亦池, 屈了屈腿,道:“墨大人随口一言,于我却是指路明灯。”   “姑娘客气。”墨亦池回礼,正好一阵风吹过, 林宛柔身上的女儿香飘到了他鼻间, 单薄的衣衫随风飘摆,弱不禁风的模样惹得人想要好好怜爱。   墨亦池与她对视,竟许久未移开眼睛。   直到林宛柔的脸颊越来越红,墨亦池才连忙收回了视线, 别扭的转头看向他处。   他们二人情意绵绵的眼神,一眼看去宛若一对璧人,安婳看在眼里,心下划过一丝了然。   “婳婳, 我想回去了。”林宛柔对安婳道,她不想再待下去,免得再遇到广安郡主, 徒增不快。   安婳自然理解她, 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可是看芯月兴致勃勃的模样, 她也不忍心丢下芯月, 正犹豫,墨亦池开口道:“我送林姑娘回去吧,长安郡主想必也不想再见到我,我正好回去处理公务。”   如此,他们二人便先行打道回府。   他们离开后安止兴冲冲的带着芯月去看池塘边看鱼,安婳和祁禹对鱼没什么兴趣,便在长廊上坐了下来。   周围的人里,有认出祁禹想过来打招呼的,都被祁禹黑着脸瞪了回去,在临安庄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来这里的贵人们无论身份高或低,来了之后都不许把外面阿谀奉承那一套带到这里,在这里就是享乐放松,没什么身份顾忌。   长廊的墙壁上画了许多壁画,有风景,也有人物,全都维妙维肖,安婳看得津津有味。   祁禹忽然开口:“和离是我想出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嗯,我知道。”安婳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眼睛继续盯着壁画舍不得离开。   祁禹眉头微微皱起,嘴唇轻轻抿起,“墨亦池说的那些我都懂。”   安婳怔了怔,终于把眼睛从壁画上移开,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眉头也微微皱着,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和小时候生闷气的样子一模一样。   安婳不由好笑的弯了弯嘴角,低头思衬片刻,蓦地想起自己刚才对墨亦池的夸赞,心里一动,试探着夸道:“……王爷真聪明。”   祁禹嘴角微弯,然后瞪了她一眼。   安婳眨眨眼,连忙改口,“……祁哥真聪明。”   祁禹这才满意的弯起了嘴角。   远处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垫着脚正在扑蝶,呆萌绵软的模样看得安婳忍不住的乐。   祁禹眉头舒展,含笑问:“要不要祁哥哥帮你扑蝶?”   安婳小时候特别喜欢色彩绚丽的蝴蝶,可是她胆子小,自己不敢去扑,便总央着祁禹帮她抓,每次都喊着‘祁哥哥’撒娇,然后祁禹就会给她抓最漂亮最耀眼的那一只。   安婳看着那些飞舞的蝴蝶有些心动,可她如今哪好意思再跟祁禹撒娇,不由口是心非的摇了摇头,娇唇微抿着,眼睛还亮晶晶的看着那些飞舞的蝴蝶。   她看蝴蝶的眼神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祁禹哪里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不由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还是小时候喜欢撒娇的小婳儿可爱。”   祁禹说完,起身朝着河边的开得正盛的杜鹃走去,那里的蝴蝶最多。   安婳脸微微红了红,忍不住跟了上去,脚步轻快,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眼神是藏不住的雀跃。   “要哪只?”   安婳凑过去看了看,左挑右选,直到看到一只身上纹路最漂亮的,才欢声道:“这只!”   当天,在临安庄的贵人们惊奇的看到恶兽王爷穿着一身黑衣,在花丛里走来走去,有好奇心重的跑过去偷看,只见恶兽王爷神情专注、动作利落的在……扑蝶。   只是扑的好像不太顺利,抓了几次都没抓住,那只蝴蝶受惊飞走,再也不见了踪影。   眼看着恶兽王爷脸色越来越黑,众人不敢再看,连忙跑了,就怕恶兽王爷因为一时羞愤,殃及池鱼。   安婳忍不住笑,学着祁禹刚才的模样一本正经的娇声道:“还是小时候的小祁哥哥厉害。”   “……换一只。”祁禹抿唇,肃容背对着安婳,声音沉闷。   安婳看着他红润润的耳尖拼命忍笑,随手指了他手边一只黄色花纹的,“就这只吧。”   祁禹的目光立刻紧紧的盯住那只蝴蝶,像在战场上盯着敌军一样认真,仿佛一眨眼,这只也会逃脱一般。   蝴蝶渐渐在落在一朵红花上落稳,祁禹一步步小心翼翼的靠近。   安婳看着他,不自觉也紧张起来,屏住了呼吸,眼睛紧盯着那只蝴蝶。   祁禹张开双手猛地扑过去,蝴蝶却好像早有察觉,反应极快的飞到了另一朵花上。   祁禹立刻停住动作,一动不动的等待蝴蝶再次放松下来。   安婳攥紧手帕,踮着脚一步一步靠了过去。   安静的等了一会儿,蝴蝶终于低头吸食起香甜花蜜,两个人同时猛的一扑,速度极快。   这次蝴蝶终于乖乖被抓。   祁禹轻轻吁了一口气,和安婳相视一笑,眼里都闪烁着灿烂光芒。   蝴蝶不断的煽动翅膀,柔柔的打在手心,带着着细微的痒,安婳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她的双手合拢着,把蝴蝶困在手心里,祁禹的手覆在她手上,她的手小巧白皙,祁禹的手正好可以把她的整个包裹住。   安婳的脸颊微不可见的红了红,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手指。   祁禹注意力放在蝴蝶身上,没有注意到安婳的变化,他小心翼翼松开手,确认蝴蝶不会跑出来后,才完全放开手。   “等我一会儿。”祁禹叮嘱完,朝不远处跑去。   安婳僵着手不敢放松,透过指缝看了看,蝴蝶在里面除了活动不便,一切都好。   祁禹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手里拿着透明的纱网袋,两人合力把蝴蝶放了进去。   蝴蝶在里面抖动了两下翅膀又恢复了活灵活现的模样,纱网袋很大,足够蝴蝶活动。   安婳眨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晶亮带笑的看着里面的蝴蝶,眼神纯真,毫无杂质。   安婳看蝴蝶,祁禹便看她。   安止和芯月跑了过来,芯月看着安婳手里的蝴蝶,立刻凑了过来,笑弯了眼。   安止轻瞥了一眼纱网里的蝴蝶,颇感无趣,“你们女人就喜欢这些好看又不实用的东西,有这时间还不如放纸鸢呢。”   春天,正是适合放纸鸢的季节,临安庄内就准备了许多纸鸢,全都崭新又漂亮,供客人们享用。   安婳抬头看着天空上花式各样的纸鸢,不禁也有些心动。   祁禹看着她跃跃欲试的眉眼,抬步朝临安庄存放纸鸢的地方走去,挑选了一个精美漂亮的回来。   安婳看着他手里的粉色蝴蝶纸鸢忍不住笑了起来,祁禹向来穿的、用的都是黑色的,她还以为祁禹会选一只雄鹰形状的纸鸢。   祁禹看到她眼里的戏虐笑意,眉头微蹙,声音里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你不喜欢?”   安婳低头,轻轻抚过纸鸢的翅膀,这纸鸢做的栩栩如生,蝴蝶翅膀是用薄纱所制,轻盈飘逸,上面的图案不是画的,而是刺绣绣制而成,纹路精美,色彩绚丽细致。   安婳不由轻笑,“喜欢。”   安止低头看了看,对旁边的芯月说:“我们也去放纸鸢,你想要什么图案的?”   芯月看了看安婳手里的蝴蝶纸鸢,脆声道:“要燕子的!”   安止点点头,乐颠颠的跑去选了一只燕子形的纸鸢回来。   纸鸢做的同样精美可爱,芯月拿着摸来摸去,笑得极为开心,直到安止催促,才放开纸鸢,在安止的帮助下将纸鸢放飞到天上,她忍不住开心的跳了起来,是在宫中时从未有过的活泼样。   安婳看着她笑了笑,收回视线,将手里装着蝴蝶的纱网袋轻轻放到一边,然后扯住手里的纸鸢轴线,隔着一段距离,祁禹高高地举起纸鸢,趁着风势用力向上空一抛,抛完立刻跑过来和安婳一起拉动轴线,直到纸鸢高高飞起,两人才放松下来。   纸鸢的尾部带着风铃,在风中清脆作响,蝴蝶在空中起起伏伏,像真的一样悠然自在。   望着在蓝天白云间飘荡的纸鸢,安婳和祁禹忍不住笑了起来,纸鸢随着微风来回飘荡,自由而美丽。   安婳拉着轴线,祁禹在她身后帮她扯着风筝线,她凝神看着纸鸢,不自觉后退一步,一下子便撞进了祁禹的怀里。   祁禹胸膛宽广且壮实,带着不容忽视的热度,安婳心里一慌,忙站稳了身子,攥着轴线的手紧了紧,她的眼睫轻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   安婳今日穿了一身嫩黄春衫,轻薄的纱衣被风吹的贴合在腰际,细腰不及一握,乌发柔顺垂于身后,明眸皓齿,娇嫩的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一颦一笑都散发着清爽可人的气息。   祁禹低下头,便看到她衣领间露出的一段雪颈,纤细白嫩,乌发倾泻半遮,更显冰肌玉骨,有如凝脂。   祁禹眸色略沉,凑近安婳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安老板,不知我想唤你婳儿,需要多少银两?” 第66章   安婳这次伸出了一根手指晃了晃, “一百两。”   祁禹轻笑出声:“成交,婳儿。”   安婳嫣然一笑, 眼角看到芯月一直在偷懒祁禹, 怯生生的。   她不由对祁禹道:“你去帮芯月吧,我有点事想跟安止说。”   这对兄妹明明彼此关心,安婳不想他们如此生分。   祁禹点点头, 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 安止便乐颠颠的跑了过来,“姐,你找我什么事?”   安婳朝祁禹那里看了一眼, 他正手脚有些僵硬的帮芯月拉扯着轴线, 芯月仰头看着祁禹,眼神里好像藏了星星, 既崇拜又畏惧, 两人相似的面容,一个冷硬冰冷, 一个甜美可人。   安婳收回视线, 转头笑着敲了安止的头一下,“让你来帮我放纸鸢。”   过了一会儿, 祁禹与芯月那里笑声传来,两人相处融洽自在了很多, 芯月也不再那么怕祁禹了。   安婳欣慰一笑, 这时一位管事模样的人躬着身子走过来见礼, 恭声道:“禹王爷, 大长公主得知您和几位贵人来了庄内,特命小的前来邀请各位去邀春殿用茶。”   邀春殿是大长公主留给自己的地方,外人轻易不能进入。   大长公主是景韵帝的姑母,长辈邀请,几人自然欣然前往,于是便收了纸鸢,一同去了邀春殿。   邀春殿不同于外面的吵闹,殿内十分幽静,殿前种着一棵年代久远的柳树,殿内几乎所有摆设都是木质的,清冷淡雅,踏进殿内,便有幽幽的沉香味传到鼻间。   大片的阳光透过花窗照在木制的地板上,泛着浅淡的光晕,地板上放着团垫,大长公主坐在团垫上,身穿一件淡青色菊花锦缎褙子,头发斑白,远远望去雍容慈善,气韵威严。   宋懿竟然也在,他坐在下首,神色十分恭敬,正低头煮茶,正襟危坐的样子,一点也不见在外面时的嚣张。   安婳想起,宋懿的父亲当年曾是大长驸马的下属,大长驸马过世后,宋懿的父亲才接替了大长驸马的位置。   宋懿抬头见到几人,放下木勺,站起身见礼。   “皇姑奶奶。”   “大长公主。”   四人恭敬拜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是景韵帝的亲姑姑,当初是她亲自拿着遗召助景韵帝登上皇位,景韵帝感念她的恩情,这些年一直待她礼遇有加,大长公主府上养着家兵,有人曾因此事上奏过,可是景韵帝只说了一句‘公主府没有男人当家,养些家兵更安全’,便把此事压了下来,从此以后大家都知道了景韵帝的态度,对大长公主更加敬重。   大长公主露出慈笑,“都坐下吧。”   几人依次在团垫上坐下。   大长公主抬眸从大家的脸上一一看过,目光落到安婳的脸上时停了下来,端详了她片刻,温声道:“王妃长得和你母亲很像。”   “您见过我母亲?”安婳恭敬的问。   大长公主笑了笑,“你娘和皇后娘娘年轻的时,温婉又漂亮,本宫没有女儿,和她们两个倒是十分投缘,便时常邀请她们来我府上坐客,还给她们相了许多年轻公子,结果你娘一个也没看上,倒是看上了你爹那个粗人。”   能听到娘亲和爹爹的往事,安婳自然开心,不由侧耳倾听,就连安止也听得很认真。   想起以前的旧事,大长公主面色柔和了一些,“你爹那个时候还是陛下的伴读,同陛下一起到府中看望我,他和你娘不知怎么就看对了眼,而皇后娘娘和陛下不知何时竟然也动了情,那时陛下未表明身份,直到下旨封后,皇后娘娘才知道他的身份,说起来,他们四人能成就好事还是因为本宫,可惜……红颜薄命……不提也罢。”   大长公主面色暗了暗,流露出沉痛之色,她看了看祁禹和芯月,“本宫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们兄妹两个了,可是陛下骤失所爱,面对你们难免伤痛,你们要多多体谅。”   芯月乖乖的点了点头,祁禹面色冷漠,未置可否。   大长公主看着祁禹轻叹一声,再未多言。   宋懿煮好茶,端出一杯递给大长公主,“您尝尝,看看懿儿有没有进步?”   大长公主似乎很疼爱他,笑道:“本宫不尝也知道必是还差了三分,内心宁静才能煮出好茶,你啊,就是心绪不静。”   大长公主虽然这么说,却接过茶杯,含笑喝了下去。   宋懿陪笑道:“懿儿自知水平有限,还需您多多指导才可。”   宋懿说着,给大家都倒了一杯,亲手递到大家面前。   安婳端起青釉茶杯,低头轻抿一口,茶水入口甘甜,唇齿留香,意外的香甜,不由由衷道:“宋大人好茶艺。”   宋懿微微一笑,“多谢王妃夸奖。”   安婳又喝了一口茶,轻声问:“宋大人今日怎么得闲了?”   “今日我是陪我娘来的,她老人家听说后山灵山寺的签文很灵验,便一直想来,我今日正好得空,便亲自送她来了。”   临安庄的后山便是灵山寺,大长公主信佛,先帝对她疼爱有加,所以在这里建了临安庄,给大长公主做嫁妆,意在让佛祖保佑大长公主平安喜乐。   安婳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见宋家老夫人的身影。   宋懿轻笑了一声,“我娘不在这里,她还在灵山寺,她们一群女人上香,我一个大男人呆着实在无趣,便来长公主这里躲清闲。”   “一群女人?”安止怔住,插嘴问道。   宋懿点头,“我娘说灵山寺求子极灵,所以在下的七个妾室也一同来了。”   安止瞪大了眼睛,“七个妾室?”   安止没想到宋懿年纪轻轻已经这么多妻房,他惊讶不已的低头喝了一口茶,再抬头看祁禹就顺眼了很多,他心里暗暗庆幸,还好他姐不是嫁给宋懿这样的男人,相比之下,祁禹就好多了。   芯月看着宋懿,小声开口,“灵山寺很灵验么?”   宋懿点了下头,“听说是,公主如果有心愿,可去试试。”   芯月眸色动了动,似乎真的动了心。   宋懿便道:“下官正想去接母亲,公主若想去,可与下官同行。”   芯月有些为难的看了大长公主一眼,大长公主笑了笑,“公主既然想去,便去吧,年轻人多活动活动也好。”   芯月犹豫的看向安婳,她自己和宋懿同行自是不敢。   大长公主含笑道:“王妃也一同去吧,有王爷和安公子陪本宫用茶就可以了。”   安婳颔首,和芯月一起站起身,跟大长公主道别。   祁禹微微皱眉看了宋懿一眼。   宋懿微微一笑,“王爷放心,臣定当保护好王妃和公主。”   祁禹轻轻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放心,但大长公主发话了,他不得不留下陪大长公主。   至于安止,他觉得去灵山寺比喝茶更加无聊,自然选择留下。   灵山寺依旧香火旺盛,安婳陪芯月进香,宋懿去后院找他的母亲。   上香的时候殿内很安静,芯月不知求了什么,闭着眉眼,模样虔诚,叩拜完,拿着签盒摇摇晃晃,抽了一支签。   上完香,添了灯油钱,安婳和芯月去找庙祝解签。   庙祝接过签文看了看,道:“姑娘想问什么?”   芯月坐在板凳上,脸颊红了红,偷偷看了安婳一眼,轻咬着唇,声音细小的答:“姻缘……”   安婳会心一笑,原来是凡心动了。   庙祝摸了摸胡须,摇头晃脑的侃侃而谈道:“二十一签李旦龙凤配,阴阳道合总由天,女嫁男婚喜偎然,但见龙蛇相会合,熊罴入梦乐团圆……此乃上签,姻缘天定,姑娘静心等待,自可成其好事。”   芯月脸颊更红,轻轻点了点头。   庙祝见小姑娘可爱,便笑眯眯的道:“寺庙后院有一棵神树,据说用红布写上愿望,绑到树枝上,自可成真。”   芯月眼睛亮晶晶的谢过庙祝,转头问安婳:“嫂嫂,你不求签吗?”   安婳摇头,与命理之事相比,她更相信事在人为。   “我们去后院的神树那里祈福好么?”芯月又问。   此行本就是为了让芯月开心,安婳自然同意。   芯月找来红布写愿望的时候,硬塞给安婳一块红布,轻快道:“嫂嫂就当写着玩罢。”   她说完自己一个人躲到一边,羞羞怯怯的写了起来。   安婳笑了笑,低头看着手上的红布,拿起了笔却不知该写什么,思衬片刻,随意写道:但愿人长久,恶人有天收。   一抬头,芯月已经写好了,正期待的望着她,脸上写满了情窦初开的羞涩和向往,她不由莞尔,和芯月一起去了后院。   后院十分清静,如庙祝所说有一棵神树立于院中央,应该已经有些年头,枝繁叶茂,树枝上挂着许多红布,有色彩鲜艳的,也有经历过风霜褪了色的,每一条红布都承载了一个愿望,悠悠扬扬的挂在枝头,随风飘荡。   宋家的一群女人围着宋老夫人正往树上系红布,衣裙各色,有粉有绿,十分显眼。   宋老夫人身穿褐色锦服,头发花白,面色昏黄,眉间的褶皱极深,一双眼睛浑浊暗淡,只有看向神树的时候眼睛才放出光亮。   宋懿抱臂站在一旁,看到安婳和芯月走了过来,“王妃和公主上完香了?”   芯月点了点头,迫不及待的小跑到树下挂红布。   安婳浅笑,对宋懿道:“老夫人也来叩拜神树祈福?”   “嗯,我娘说此树灵验,必定可以旺家丁。”   安婳嫣然笑道:“老夫人对你绵延子嗣一事果真上心。”   宋家当年可以说是家破人亡,只余下宋毅这一位男丁,宋老夫人自是着急,据说宋家摆满了送子观音,宋老夫人领着宋懿的妾室们每日诚心叩拜,就期盼着宋家子嗣繁衍。   宋懿看着远处的忙的满头是汗的宋老夫人,低声道:“我娘最大的心愿就是宋家香火鼎盛。”   安婳抬眸望去,宋懿的妾室们正围着宋老夫人讨好,叽叽喳喳的,很是吵闹,安婳听着都觉得头疼,不由问道:“宋大人养着这么一群妾室不累吗?”   宋懿唇畔露出一丝笑意,“这人世间我只余母亲一位亲人,能让她舒心,便行了,其他的无所谓。”   没想到他还是一位孝顺之人,安婳对他倒是有些另眼相看了。   可是他的话,安婳却有些不解,她忍不住问:“你就不怕你以后遇到真心所爱之人,她接受不了你有这么多妾室?”   宋懿不以为意的笑了下,“我天生薄情,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第67章   宋懿看了眼安婳手里的红布, “下官帮王妃挂上?”   他主动提出,安婳便却之不恭,把红布递给了他。   宋懿走到神树下, 找到一处高枝,伸手把红布挂了上去,红布迎风飘起, 露出上面的字迹。   宋懿看着红布上的娟秀小字,轻笑一声,系好最后一个结,收回了手。   “想要恶人有恶报, 光靠天收可不行, 还需自己努力,亲手血刃仇人, 方才痛快。”   宋懿说这些话的时候眸若冰霜, 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阴沉,如一潭幽深的死水。   安婳怔了怔,有些疑惑, “宋大人, 也有仇家?”   宋懿看了她一眼,忽而轻笑,与刚才的的模样判若两人, 语调轻松的道:“我家里共十一人战死沙场, 族里二十七人死在边关, 个个是我血亲, 边关的敌寇自然都是我的仇敌。”   “既然如此,宋大人何不去战场上杀个痛快?”   宋懿无奈的看了一眼宋老夫人的方向,摇头轻叹,“我娘说如果我去边关,她就撞死在我宋家门前,以死向列祖列宗谢罪。”   宋老夫人已经失去了丈夫和几个儿子,不能再失去这个最小的儿子。   安婳看着不远处宋老夫人苍老的背影,诚心道:“宋大人莫要辜负老夫人的心意,要长命百岁才好。”   宋懿勾唇,“承王妃吉言。”   宋老夫人感受到两人的视线,朝这边看了过来,视线在安婳的腰臀间扫过,顿时眼前一亮,走了过来。   安婳绽开笑容,柔声道:“宋老夫人。”   “这位姑娘,你是谁家的女儿?年方几何?可许了人家?”宋老夫人眨着昏黄的眼,眸光大盛。   安婳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懵了懵,不由看向宋懿。   宋懿无奈道:“娘,这位是禹王妃。”   宋老夫人刚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安婳圆翘的屁股上,倒是忽略了她妇人的发髻,不由失望的垂了垂眸,简单的与安婳见礼,“原来是禹王妃,老身失礼……”   她的语气是藏不住的失落。   安婳嫣然一笑,“老夫人客气了。”   宋懿默叹,正好芯月挂好红布走了过来,于是道:“娘,您先在这里休息,我先送王妃和公主去临安庄,然后便回来接你。”   宋老夫人淡淡点了点头,失望的转身去了大殿休息。   宋懿转头向安婳告罪,“王妃,家母一时情急,多有得罪。”   安婳看着宋老夫人微弯的背影,摇了摇头。   宋懿亲自送安婳和芯月走出灵山寺。   “婳儿。”祁禹喊了一声。   安婳转头,看到祁禹和安止正站在院门前的树下。   听到祁禹的称呼安止瘪了瘪嘴,芯月则捂着嘴偷笑。   “你们怎么过来了?”安婳走过去问道。   “大长公主乏累,回府休息,我和止弟便来此等你们。”   宋懿走过来,拱手道:“王妃和公主既然有王爷和安公子护送,下官就先回去了。”   祁禹颔首,抬眸看了他一眼。   宋懿笑了笑,转身回灵山寺,四人则转身下山,背对而行。   芯月边走边低头看着手里的签文,抿唇微笑,两颊微红,不胜娇羞。   “看什么呢?”安止一时好奇心起,伸手抢过芯月手上的签文,拿在手里看了看。   “还给我!”芯月羞得连耳朵都红了。   安止不肯给,拿着签文小跑了几步,芯月连忙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安止跑的时快时慢,逗着芯月,芯月脾气被就软,追着追着就笑了起来,山间都是两人嬉闹的声音。   祁禹和安婳并肩而走,听到他们的笑声,脸上不禁也露出笑意来。   宋懿走到灵山寺的台阶上,脚步顿住,然后回头,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眸色深了深,最后视线落在了那一抹嫩黄身影上。   安婳手里拿着装着蝴蝶的纱网袋,一晃一晃的拎在手上,秀美的背影显得有几分娇憨。   宋懿眼睛眯了眯,然后收回视线,大步走进灵山寺内。   一行人回到府中,管家立刻迎了出来,躬身道:“王爷,陛下宣您入宫,传事公公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祁禹眉头微皱,点了点头,直接出府,骑马朝着皇宫的方向离去。   安婳看着他走远,回头问管家:“可知是何事?”   管家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越王殿下被叛军抓了。”   安婳神色一震。   祁叹才去了青县几日,怎么就被抓了?   朝思殿中鸦雀无声,殿中的大臣们全都垂首屏息,战战兢兢立于殿前,大气也不敢喘,唯恐被景韵帝的余怒波及。   此次青县□□,先是派去的平叛将军被杀,再是越王被抓,可谓不顺至极,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最重要的是叛军的人数越来越多,竟然已达八万之众,而且仍在不断增长,两次平叛失败,让叛军士气大增。   景韵帝震怒不已,大发了一通脾气,这一会儿,骂人骂累了,才稍稍消停。   他坐在龙椅之上,手拄在桌案上,手掌按着额头,胸口不断起伏,脸色越来越黑。   祁禹阔步走进朝思殿,躬身拜下,“拜见父皇,请父皇恕罪,儿臣来迟。”   景韵帝身子动了动,他缓慢的抬起头,眸色深深的看向祁禹。   祁禹跪在那里,身姿端正,从容不迫。   景韵帝看着他,沉默片刻,直接问:“若朕派你去青县,你可有信心平叛成功,救回你皇弟?”   “有。”祁禹声音沉稳。   “好,朕便派你前去,明日启程,平叛军随你调动。”   这是景韵帝第一次主动重用祁禹,而且还给了他军权,在场的大臣不由都愣了一下。   此次平叛,祁禹确实是最好的人选,现在大战一触即发,祁禹战□□声众所周知,只有他能威摄住青县的那群气势正盛的暴民。   大家不自觉想起了当日祁禹在朝堂上力阻李廉汉去平乱的模样,都偷偷的瞄了瞄景韵帝,景韵帝那日对祁禹的训斥还言犹在耳。   景韵帝也觉得有些颜面无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他迟疑了下,又叮嘱了祁禹一句,“注意安全,不要鲁莽行事。”   祁禹面色不变,“是。”   众臣们听得心里一惊,面色全都变了变,渐渐意识到景韵帝对禹王的态度似乎变了。   祁禹回府时,夜幕已经降了下来,因为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便吩咐下人们将行李收拾,祁禹院子里的人都忙了起来,而祁禹独自朝安婳的屋子走去。   祁禹穿过长廊,远远看到安婳的房里溢着暖黄的烛光,唇畔不由露出一丝温柔笑意。   安婳正趴在桌子上看蝴蝶,她把蝴蝶放进一个透明的琉璃瓶中,琉璃瓶里装着鲜花,花瓣上还挂着水珠,蝴蝶低头吸食花蜜,翅膀微微颤动,安婳一只手垫在下巴底,白嫩的手指从琉璃瓶上轻轻划过,正看的入神,祁禹来了。   她把蝴蝶放在一边,站起身。   祁禹走进屋,低声道:“父皇命我去平叛,明日起行。”   安婳微微皱眉,“这么急……”   祁禹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下。   “行装都打点好了么?”   “管家在派人收拾。”   安婳点头,空气安静了下来,祁禹微抿着唇,低头喝了一口茶,似乎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安婳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沉默片刻,试探着问:“你……是想带青县的女人前去么?”   青县的女人虽然和她们的相公已经和离了,但是她们的亲人、朋友、邻居,还有很多都在青县,如果利用她们去跟青县的人沟通,确实会事半功倍。   祁禹抬头,轻笑一声,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安婳小巧的鼻尖,“想什么呢?男人挑起的战争哪能利用女人来平息?”   安婳偷偷松了一口气,眉头舒展,“那你刚刚想说什么?”   祁禹似乎一怔,随后露出浅笑,“没什么,不过是过来告知你一声,明日走的早,应是来不及跟你告别了。”   他说完站起身,“不早了,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   祁禹又看了安婳一眼,低低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万事小心。”安婳追至门口,柔声喊了一声。   祁禹回眸,安婳靠在门边,窈窕的身影在地上映下一团浅白的影子。   看着安婳月光下姣好的面容,祁禹弯起嘴角,轻轻颔首。   其实他刚才想问安婳会不会担心祁叹,不过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此时看着安婳水眸里满满的关心,更是不必再问。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祁禹便启程了。   祁禹到青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当着青县百姓的面亲手斩杀了当初关紧粮仓、眼看着百姓饿死也不肯派粮的官员。   青县百姓热泪盈眶,连声叫好,贪官不死,不能平他们心头之恨。   次日,祁禹只身进入叛军军营,和叛军首领谈判,不知他说了什么,成功让叛军交出了越王。   祁禹那里好消息不断传来,宫里的景韵帝却突然病倒了,并且大门紧闭,谁也不见,只留了身边的沈公公伺候。   引得前朝和后宫惊疑不已,一时间各种传闻不胫而走。   安婳猜想,景韵帝应该是已经证实了曾太医不举的事实,因此大受打击,以至病倒。   至于景韵帝为什么谁也不见……也许是忽然发现当年陷害阮皇后的凶手还在宫中,甚至可能就是他的枕边人之一,所以害怕了吧。   又过了几日,景韵帝的病好了一些,他突然在朝堂上宣布永不立后,他的皇后永远只有阮觅儿一位。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卫贵妃咬碎了一口银牙。 第68章   青县的消息陆续传来,祁禹承诺给青县百姓开放粮仓, 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并提出县衙借良种政策, 即由临县把粮种借给青县百姓,明年青县丰收再行归还,并且祁禹还提出,叛军率先投降的人,免息借其粮种,否则要双倍归还。   此话一出,叛军副将带领三万叛军向祁禹投诚,叛军数量骤降,士气大减,人心动荡不安。   叛军首将担心长此以往会让军心溃散, 当即下令攻城。   祁禹亲自带兵两万,围剿叛军, 他兵分四路, 将叛军团团围住,然后骑马孤身突破重围, 一跃斩杀叛军首领首级。   叛军本就是民间组织,又成军不久, 因此军心不稳,骤然失去首领, 便成了一团散沙。   祁禹提着叛军首领的首级, 振臂一呼, 弃械投降者,既往不咎,顽固不灵者,当场斩杀。   祁禹直接射杀叛军首领,就为了速战速决,此战时间拖延的越久,伤亡就越多,这些叛军里有许多普通百姓,他们的父母在军营门口长跪不起,就为了让祁禹饶了他们儿子一命,所以祁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此战,将伤亡降到最低。   士兵们略一犹豫,很快就纷纷投降,放下了武器,束手就擒,归根结底,他们叛乱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吃上饱饭而已,并不想赔上性命,只是有心人利用他们,想趁机得权。   祁禹说到做到,凡是及时投降的人,全都放他们归家,顽固不降的人都抓了起来。   待一切尘埃落地,祁禹留下整军,纪律严明,绝不欺负百姓,并且亲自看管发放粮种一事,这次,绝没有人能克扣下一粒米。   越王受伤,提前回京养伤,关于他被叛军所抓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城,他到京后在宫中长跪不起请罪,景韵帝念其伤重,免其责罚,命其回府养伤。   十日后,青县的女人们浩浩荡荡的回到了青县,身后的马车还拉着数百担粮食。   她们奉安婳之命,回家乡派发米粮。   青县的熟人们看着她们焕然一新的模样,全都惊讶不已,无不羡慕。   她们在县衙附近设了粥棚,等着派米的百姓络绎不绝,整整排了两条长长的队伍,官兵站在周围维持着秩序。   曲河站在祁禹身后笑道:“王爷,王妃不但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善良。”   祁禹看着粥棚,露出淡笑,偏头吩咐道:“准备一下,明日回京。”   曲河一愣,“您不是说要等百姓们播种完再回去吗?”   “不等了,有地方官看着就行了,反正有前车之鉴在,他们不敢再徇私贪污。”   “怎么突然这么急?”曲河纳闷。   祁禹扬眉轻笑,慢悠悠道:“本王想媳妇了,你这孤家寡人不会懂的。”   看着祁禹转身离去的背影,曲河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憋成内伤,这还是他认识的王爷么?   他真的很想反驳一句,有娘子了不起吗?   他抬头看了眼粥棚,默默把话又咽了回去,有娘子还真挺了不起的。   特别是有个有钱的娘子。   祁禹翌日一早便启程了,青县百姓听到消息,皆来送行,纷纷感念禹王让他们远离了战火,让这片土地重新归于平静,也感念禹王给他们寻到了生路,只要明年丰收,他们便还能过上好日子,而且禹王说了,明年若再遇天灾,他必亲自前来主持大局,让百姓们不必担忧。   人群中还有许多人高喊着,让禹王代他们谢谢王妃,王爷发的米让他们不饿,王妃派的米则让他们终于吃饱了饭,他们感激,在他们心里王爷和王妃是天造地设的大善人。   其中有不少人带了礼物,没有瓜果梨枣,他们便找来家里最贵重的物品送来,祁禹全都拒绝了。   他只收下了一份礼物,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朵粉色的芍药花,脆生生的问:“殿下,可以帮我送给王妃娘娘吗?”   祁禹停住脚步,看了看她手里的粉芍药,低声道:“可以。”   他弯腰接过花朵,小心的放到怀里,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髻,微微一笑,然后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姿态潇洒,恍若仙人。   直到祁禹走远,依旧还有百姓跪地相送,白发老人偷偷抹着眼泪。   两日后,祁禹回到京城,骑着骏马从路上飞驰而过,京城的百姓们看着他犹如看着真正的神。   祁禹仅用两万兵马便大胜叛军五万,并亲手斩杀叛军首领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城,如果之前祁禹在战场上的赫赫战功被说成是侥幸,那么这次便再次证明了他领兵的能力,真正担得起‘战神’二字,特别是有祁叹这个失败的先例做对比,大家更加认识到了祁禹的能力,有勇有谋,战无不胜,大家对他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祁禹领着手下,直接进宫复命,景韵帝领着众臣等在皇宫门口,当着众臣的面连声夸好,亲自将祁禹扶了起来,赏赐了祁禹很多东西,并且一句也没提要回兵权的事。   他终于把上一次祁禹从战场归来时便该给予的荣耀还给了祁禹。   祁禹回到禹王府时,风和日丽,阳光正好。   管家看到他一喜,就要进去禀报安婳。   祁禹摆了摆手,“不必了,我亲自去找婳儿。”   祁禹大步走进府内,并且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安婳正站在池塘边看着水里的游鱼,面容平静,嘴角微弯,垂柳落在她身侧,衬得她愈发一尘不染,眉目如画。   祁禹停住脚步,眉眼柔和下来,含笑看着她,轻唤:“婳儿……”   安婳回眸,看到他霎时绽开笑容,如百花争艳,殊色卓绝。   一月不见,此时方觉思念。   祁禹笑了笑,走至安婳身侧,从怀里掏出粉色芍药轻轻插在安婳的发髻上,芍药在祁禹的怀里放了两天,但祁禹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所以只有一点蔫,美丽依旧,只是娇花虽美,却不及人俏。   祁禹的视线落在安婳娇俏的面颊上,不由直了眼。   安婳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芍药,不由嫣然一笑,柔声问:“王爷从何处摘的?”   “这是青县一位小姑娘让我带回来送给你的。”   安婳愣了愣,“她为何送花给我?”   祁禹低笑,帮安婳怔了怔发间的芍药,“婳儿不知道么?你现如今在青县百姓的心目中可是九天玄女。”   安婳忍不住笑,“我若是仙女,那王爷是什么?”   祁禹低头做出沉思状,“我自然是……仙女的相公。”   安婳嗤的一声灿笑出声,弯了眉眼。   祁禹不由跟着她轻笑起来,低头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水面,水里青石水草,几只肥硕的锦鲤畅游其间,“你刚刚在看什么?”   “在看府里新买的锦鲤,管家说锦鲤寓意吉祥,能带来好运。”   祁禹轻笑,“我已经有一只最灵验的锦鲤了,何须再买?”   安婳疑惑,“王爷何时养了锦鲤,我在府中怎么没见到?”   祁禹轻点安婳鼻尖,“就是你这只小锦鲤。”   安婳更加疑惑,眨着水润的眸,“……我?”   祁禹点头,“这次能这么快平叛成功,还要多亏了你。”   安婳微怔,疑惑的眨眼,“我并未做什么啊。”   祁禹勾唇,“你可知叛军的副将是谁?”   安婳摇头,她对叛军的事一点也不了解,更没有见过。   “是林娘的兄长。”祁禹拿了个柳树叶在指间把玩。   安婳惊讶的张大了眼。   “我到青县后,林娘便来求见,说她可以引见她的兄长与我见面,她的兄长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他本来只想给百姓们抢到足够的粮食便罢手,没想到叛军首领,却想趁机造反,自己当皇帝,两人意见相左,闹了矛盾,林娘的兄长担心会害了和他一同起事的兄弟们,正不知如何是好,经过林娘的劝说,终于同意和我见面,他与我相见后,我承诺不追究他的兄弟们,放他们归家,他才毅然带着那三万大军前来投诚。”   安婳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叛军骤减三万,且动摇了叛军的军心,我平叛才能轻松了很多。”祁禹笑问:“所以是不是多亏了你这只小锦鲤?”   “那你要如何感谢我?”安婳低笑两声,若非祁禹智谋卓绝,哪里能如此快的平叛成功,祁禹却为了逗她开心,把功劳都归功到了她的身上。   安婳不由荡起温柔笑意,就像刚才收到祁禹从远处带回来的花儿一样开心。   祁禹弯唇,“你想我如何感谢?”   安婳低头想了片刻,伸出白嫩的手指,指了指祁禹手中的柳树叶。   祁禹明白过来,不由轻笑,把柳树叶折了折,然后放到唇边,悠扬的乐声便从他的唇畔响了起来,声音悠扬悦耳,高低起伏。   微风徐徐吹过,两人一位长身玉立,一位绰约多姿,远远望去,仿佛一幅精美画卷。   禹王府的下人们,隔着很远都能听到两位主人的笑声,他们不由也开心起来,主子越来越好,他们也跟着过好日子。   安婳回到房间便把琉璃瓶里的蝴蝶放了出去,小家伙一时竟然还舍不得离开,直到闻到院子里的花香才悠然飞了出去。   “小姐,你怎么把蝴蝶放了?”冬桃忍不住疑惑,她家小姐这一个月总是看着蝴蝶发呆,有的时候一看就许久都不舍得移开眼,怎么突然就把蝴蝶放了?   安婳淡笑不语,把头上的粉芍药摘下来,拿在手里轻轻嗅了嗅,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第69章   翌日,景韵帝在朝堂上将祁禹调离大理寺, 让他和祁叹一样在朝堂上处理紧要政务。   并且下令召芯月回宫, 赏赐给她一大批的金银首饰, 并且把芯月住的宫殿重新大肆修缮了一番。   这时,朝臣们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景韵帝的对阮皇后留下的这双子女的态度变了, 朝堂上的风向也变了。   祁禹对景韵帝所做的一切,表现的很冷淡, 没有感动,也没有伤心。   芯月却很惶恐,因为这些恩宠是从未有过的, 她不由受宠若惊, 不知如何是好。   祁禹只道:“你且安心受着,这是他亏欠你的。”   芯月虽然不懂, 但祁禹这么说,她便不再多想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祁禹虽然总是冷冰冰的,却是真正对她好的,和卫贵妃的虚情假意不同,祁禹是真心关心她。   芯月即使万般不舍,也只能听从旨意回了宫,走时千叮咛万嘱咐, 让安婳一定要把她的房间留着, 有时间她还来住。   祁禹把芯月送回宫中, 景韵帝亲自来到芯月的住处,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然而芯月诚惶诚恐,祁禹冷淡疏离。   景韵帝看着面前这两个他曾经最疼爱的孩子,也是曾经最冷落的两个孩子,心痛难忍,悔不当初。   感觉到芯月的忐忑不安和不自在,景韵帝只好关心几句,就失落的离开了。   他一步步走在蜿蜒的长廊上,看着茫茫春色,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从知道他冤枉了阮皇后的那日起,他的身体便总不康健,太医找不到原因,不知该如何医治,可是他知道,他总在午夜梦回时惊醒,一夜一夜的睡不着,那日亲手弑杀阮皇后的场景一直在他的脑海浮现,折磨着他一遍又一遍。   他派人暗中调查当年的真相,可是却一直没有结果,当年的证据与线索早就断了,他错过了调查的最佳时机。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全身变得僵直,景韵帝忍不住低叹一声:“这宫里越发冷清了。”   沈公公躬着身子,低声道:“皇上,您既然觉得冷清,五日后便是您的生辰,不如到时在宫中设宴,好好热闹热闹?”   景韵帝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颔首。   热闹热闹也好,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刻意冷落祁禹和芯月。   这一次,他想好好的享受天伦之乐。   五日后的宫中宴会,祁禹和安婳一同出席,去宫中的路上遇到几个小贩在街上闹事,耽搁了一会儿时间,两人到的时候,景韵帝已经坐在了上首。   祁禹和安婳见礼告罪,“儿臣路上耽搁,来晚了,请父皇恕罪。”   景韵帝不同以往的冷淡,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无妨,是朕早到了,快坐吧。”   这次的宴会没有邀请大臣们,只有宫里几位受宠的妃子和皇子、公主们,大家围着雕着祥云的圆桌,坐了整整一桌。   景韵帝右侧的位置坐着祁叹,祁叹的身侧依次是祁航和祁琛。   祁叹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神色憔悴,看起来有些萎靡。   祁航依旧一脸病容,脸色苍白如纸,看到祁禹和安婳微微笑了笑,祁琛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拿着个珠子偷偷在桌下把玩,他的母亲林贵人坐在他身侧,就近照顾他。   卫贵妃坐在皇上的左侧,她身旁依次坐着几位嫔妃,安瑶、紫秀和芯月都坐在女眷的位置上。   安瑶今日穿的十分喜庆,紫粉色锦绸裙,嫩黄色的小衫,头戴蝴蝶赤金钗,看到安婳撇了撇嘴。   芯月朝安婳摆了摆手,道:“皇嫂,你坐这里吧。”   她身旁的紫秀嗤了一声,轻蔑的看了眼芯月,芯月如今的宫殿比她的还要华丽,她早就气的肝火上涌,去找了景韵帝几次,想求他给自己的宫殿也重新修缮一番,可偏偏景韵帝说芯月是嫡公主,本就该住的比她好,这么多年她吃的用的都是宫里头一份的,哪里能甘心?可是这次无论她怎么闹,景韵帝也没有动摇。   芯月习惯了紫秀的态度,只当没听见。   景韵帝朝祁禹和安婳招了招手,指着自己右侧的位置,笑道:“禹儿,你们过来坐。”   祁禹刚从青县回来不久,景韵帝觉得他们小两口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便自认十分善解人意的开口让他们夫妻同坐,反正这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   桌上众人面色一变,卫贵妃的脸色更是阴沉起来,看着祁禹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阴狠而怨毒。   像这种家宴,景韵帝身侧的位置向来都是她和祁叹坐的,祁禹虽然是大皇子,却习惯了坐在最下首,离众人远远的。   祁叹面上有些难堪,但祁禹是大皇子,本就该如此坐,以前是他逾矩了,只是景韵帝不说,他便只当不知,如今景韵帝开口,他自然要让出位置。   他起身让出两个位置,想了想又多让了一个位置出来,他和安婳紧挨着坐,于理不合。   安瑶看着安婳的眼神露出一丝不甘,凭什么安婳可以坐在祁禹的身侧,而她只能和女眷们坐在一起?   她转头看向祁叹,只见祁叹的眼神正落在安婳的脸上,目光痴迷。   这种眼神,安瑶再熟悉不过,以前在安府,她躲在角落里看到过无数次祁叹用这种眼神看安婳,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如果祁叹的视线能落在她的身上就好了。   这个男人出身高贵、长相俊美,如果站在这样出色的男人身边,她也会变得高贵,变得显眼,到时一定人人都会羡慕她,她喜欢被众人追捧。   可是如今,她已经是祁叹的妻子,凭什么他的眼里还是只有安婳?   安瑶习惯了和安婳攀比,一个座位不同也不甘心,所以她抬头微笑道:“父皇,姐姐与越王坐在一起不方便,不如臣妾也过去坐吧。”   祁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这个女人粗俗又善妒,他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想。   在场的人看着安婳和祁叹的眼神都变了变,不约而同想起安婳和祁叹曾有婚约这一层尴尬的关系。   卫贵妃冷冷睨了安瑶一眼。   景韵帝最近宣布永不立后,祁叹又因为平叛不利的事被冷待,这么个紧要关头,她竟然在景韵帝的生辰宴上争风吃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卫贵妃越想越气,这个儿媳妇真是像极了她那个娘,没有一个地方让人满意。   看出卫贵妃眼里的愤怒,安瑶缩了缩脖子,又把头低了回去。   景韵帝看她畏畏缩缩的样子,拧起了眉头,真是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也没有。   他转头看向祁禹和安婳,郎才女貌,同样的宠辱不惊,般配极了。   他怀疑祁禹不是他儿子的时候,只觉得祁禹处处不如他的意,祁禹的优秀只会让他烦闷,如今知道祁禹身上流着他的血,他再看祁禹,发现祁禹一表人才又智谋双全,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祁禹抬眸看向安瑶,声音清冷如河水,“皇弟与婳儿不但是叔嫂,还是表兄妹,更何况中间还隔着一个座位,这样坐没有什么不方便,弟妹下次说话还是多注意一些的好。”   他这样说既撇清了祁叹与安婳的暧昧关系,又表明了他对安婳的信任。   安婳不由对他嫣然一笑,这样的场合,她不适合开口反驳安瑶,由祁禹来说则是正好。   景韵帝淡淡道:“越王妃就安心在那里坐着吧。”   景韵帝的声音里带着丝丝不悦,安瑶意识到惹得景韵帝不快了,连忙低头喏了一声。   “不自量力。”   坐在她身侧的紫秀嗤了一声,声音轻飘飘的传入她耳中,里面满满都是嘲讽。   安瑶低埋着头,掩盖眸中翻涌的情绪,她暗暗把手伸进袖中,摸了摸里面藏着的琉璃瓶,琉璃瓶圆润光滑的触感让她安心。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过了今晚,祁叹就彻底是她的了,等她有了祁叹的骨肉,有了第一位皇家长孙,看到时她这个小姑子还敢瞧不起她。   安婳和祁禹在景韵帝身侧坐好,祁禹面上仍很冷淡的,他知道景韵帝改变态度的原因,也因此更恨景韵帝,他的生身父亲。   一桌子的人脸色各异,只有祁航和祁琛脸色未变,祁琛是不懂这代表着什么,祁航则是低头喝茶,看起来根本不在乎。   景韵帝笑容满面的道:“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今日你们都不要回府了,就在宫里住下,你们以前的宫殿都给你们留着呢。”   出去建府的只有祁禹和祁叹,于是他们二人应了声是。   后宫里人少,一直没添什么新人,所以祁禹和祁叹之前住的宫殿,都保持着原样,日日有人收拾着。   景韵帝开怀笑道:“这后宫有些冷清,你们加把劲,赶紧给朕生几个孙子,也让这宫里添些喜庆热闹。”   安婳脸颊一红,低了低头。   祁禹看了她一眼,微勾唇角,“是,父皇。”   安瑶神情有些雀跃,她一定会抢在安婳前面生下孩子。   祁叹也低低的应了一声,他答的心不在焉,目光忍不住一直有意无意扫向安婳,安婳正在低头喝茶,樱红的嘴唇贴着青玉茶碗,唇瓣柔软娇艳。   他喉咙滚动,也仰头喝下一杯凉茶,心头的火却燃烧的更为猛烈,如果是跟安婳成婚,他一定早就让安婳怀上他的孩子了。   景韵帝看了眼祁禹,意有所指的对大家道 :“这些年父皇一直忙于政务,没有时间好好关心你们,以后有什么事,你们就来跟父皇说,父皇一定好好补偿你们。”   祁禹嘴边扬起嘲讽的弧度,景韵帝对他和芯月尚可弥补,那么对阮皇后呢?他要拿什么弥补?   卫贵妃听出景韵帝的话外音,面色僵了僵,她压下心里满满的疑惑,深吸一口气,浅笑着拿起酒杯,对景韵帝柔声道:“祝陛下福如东海、紫气东来,福寿绵长。”   众人一同抬起酒杯,恭祝景韵帝长命百岁。   景韵帝心情极好的环视一桌儿女,然后笑着将酒喝下。   卫贵妃起了头,大家纷纷开始祝贺景韵帝,全都是恭维的吉祥话,听得景韵帝红光满面。   轮到芯月时,芯月捏着酒杯,有些紧张的低声道:“祝父皇,如日之升,山河同寿。”   景韵帝露出欣慰之色:“乖。”   等到称赞,芯月眨了眨圆润的眸子,开心的抿唇微笑。   众人都说完,便轮到祁禹,大家都看了过来。   祁禹拿着酒杯的手微顿,抬头眸色深沉的看向景韵帝,薄唇微动,抬起酒杯,“……祝父皇问心无愧。” 第70章   众人一愣, 随后神情流露出一丝轻蔑, 暗道祁禹果然是个莽夫,连祝福的话都不会说, 哪有祝人问心无愧的?   景韵帝的脸色却变了,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脸上的红光迅速褪了下去,他看着祁禹黑亮的眼瞳,缓慢而心虚的移开了目光,匆匆把杯中的酒喝下。   今夜短暂遗忘的愧疚与心事又涌上了心头, 刚才愉悦的心情荡然无存。   喝到口中的酒变得苦涩而艰辛, 景韵帝忽然想起他和阮皇后成婚第一年生辰,那一晚阮皇后亲手做了酒菜, 两人在花园依偎着, 阮皇后牵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含笑道:“这是臣妾送给皇上的生辰礼物。”   他当时怔愣片刻,方才反应过来, 心里涌上了巨大的惊喜,甚至开心的说不出话来。   阮皇后一直微笑看着他,月光下的阮皇后泛着莹白温柔的美。   他至今还记得她的美, 也记得祁禹的到来带给他多大的惊喜。   这些年他一直不敢想起阮皇后, 却一直没有忘记过。   他抬起头, 看着祁禹,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他与此生最爱之人所生的孩子。   他都做了什么……   他拿起酒壶, 躲开沈公公想要帮忙的手,亲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闷头喝了下去,喉咙间一阵**袭来。   他抬眸看向芯月,忽然道:“月月还没有封号吧。”   芯月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答:“是的,父皇。”   景韵帝沉吟了一会儿,道 :“那朕就封你为锦乐公主吧。”   芯月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屈腿行礼,“谢父皇 ……”   锦乐……锦绣、快乐。   众人这次没有太吃惊,只是心里都在忍不住疑惑景韵帝为何突然对祁禹和芯月的态度转换如此之大。   卫贵妃和紫秀脸色难看的厉害,紫秀妒忌的望着芯月,鼓了鼓嘴巴,卫贵妃眸子里闪着冰冷的光。   景韵帝册封完芯月,情绪彻底低落了起来,只顾闷头喝酒,众人不知原因,又说笑了几句,见景韵帝都没有反应,便都安静了下来,沉默的夹菜,一时只能听到筷子和碗碟碰撞的声音。   祁叹的视线总是不经意的落在安婳的侧脸上,眼神炙热,带着重量,见景韵帝喝醉了,眼神愈发的放肆起来,对面的几位嫔妃已经往他们这边看了几次,可祁叹偏偏还是不收敛。   安婳微微皱眉,终究忍受不了,找了个借口离开座位。   她刚刚喝了酒,脸颊微红,杏眸泛着水润的光,她缓步走到花园的河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想躲得一时清净,透透气。   一轮弯月挂在夜空上,繁星点点,地面晕着淡黄的光。   祁叹悄无声息的跟在安婳身后,看着她站在水边的婀娜身影,缓缓的眨了眨眼,眼里的光更盛。   安婳素衣翩跹,乌发垂于身后,站在河边犹如不食烟火的仙子,侧身的剪影秀美妖娆,祁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悸动,冲过去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安婳。   安婳大惊,以为遇到了贼人,剧烈挣扎起开。   “婳儿是我……”耳畔是祁叹颤抖的声音,痴缠迷恋。   安婳听出是祁叹,挣扎不但没弱,反而更加剧烈。   “放开我!”她没想到他会在宫中做出这种轻薄之事,一时又惊又怒。   “婳婳,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祁叹的声音有些急促。   他身上的酒气充斥在安婳鼻间,安婳眉间的褶皱更甚。   祁叹对她或许有几分真心,但他在新婚夜的选择,已经说明,在他心里权势更重要。   安婳不懂,他既已经做了选择,为何还要这般苦苦纠缠。   他或许是心有不甘,拥有了权利还想要她,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之法。   “你先放开我!”安婳声音冰冷,不住的挣扎,可是祁叹看着温文尔雅,力气却极大,安婳越是挣扎他抱的越紧。   “我不放,婳婳,你早晚都是我的,你好香……他碰过你么……”   祁叹粗喘着气,着迷的嗅着安婳耳畔间的发丝,闻着安婳身上的女儿香,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格外的燥热激动,他越凑越近,待着一丝急不可耐。   他身上的热度和酒气让安婳恶心,就在祁叹想吻上安婳圆润小巧的耳垂时,安婳一只脚重重的踩在了他的脚上。   同一时刻,一枚石子倏然隔空打在祁叹的手臂上,他痛的惊呼一声,松开了手。   祁禹在夜色中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道:“皇弟,你不但洞房花烛夜看不清娘子,就连抱人之前也不看清楚么?”   和他的表情不同,他的声音犹如腊月寒冰,瞬间浇灭了祁叹身上的火焰。   祁禹看着安婳与祁叹,不禁想起小时候阮皇后的再三叮嘱,她总是说‘婳婳妹妹以后是要给你弟弟做娘子的,你不可以与她太多亲密。’   那么现在呢?现在安婳是他的娘子,是不是……应该只有他可以靠近?   祁禹表情没有变化,目光却变得森寒凛冽,黑眸暗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眼如寒刀利刃射向祁叹,“你现在抱的……可是我的娘子。”   祁叹捂着被打得发麻的右手,沉着脸,退后一步。   他一松开手,安婳便立刻跑到了祁禹身后,背对着他,再也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看到安婳仿佛寻求庇护一样的姿态,祁叹眼眸里的光一下子灭了下去,变得深不见底。   他晃了晃头,装作神智不清的模样,道:“抱歉,臣弟喝醉了,把婳……皇嫂认成了瑶瑶。”   祁禹轻笑一声,把安婳的手牵进手心里,十指紧扣,然后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向祁叹。   他看着祁叹嘴角微挑,声冷如冰,“皇弟还是莫要再认错人的好,否则……我该让父皇请太医给你诊治一下眼睛了。”   祁叹额上的青筋凸了起来,他垂下眼帘,低头拱手,“……是。”   祁禹似笑非笑的与他对视片刻,然后轻飘飘的收回目光,牵着着安婳转身便走。   祁叹唇角的笑意渐渐凝固,看着他们的背影,眼里的光芒闪了又闪,隐现霾色,透着丝丝危险。   安婳低头看着两人紧扣的双手,轻轻眨动眼睑。   待走了数十步,远离了祁叹,她微微挣了挣,小声道:“可以放开了。”   祁禹没有松手,反而握的更紧,脸色暗沉,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似乎在生气。   安婳眼中闪过疑惑,他在为什么生气?为了祁叹吗?   安婳想起恣柔,不禁轻笑一声,祁禹和恣柔两情相悦,又岂会在乎她与祁叹那点纠葛。   那么她对祁禹呢?安婳抬起头看着祁禹的侧颜,不得不说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默默的注视,让她习惯了留意祁禹的一举一动,祁禹对她来说是不同的,只是这份不同到底代表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不过无论祁禹对她是何种存在,她都绝对不会与另一个女人争抢相公,等她助祁禹登上皇位,查明当年的真相,让当年的坏人都得到惩治,她便与祁禹和离,在宫外继续做生意,畅快度日。   心绪已定,安婳这次用了些力气挣脱,两人正巧走回了宴席,祁禹便顺势放开了手。   桌前已不见了景韵帝和卫贵妃,祁禹脸色仍有些沉,低声问芯月:“父皇呢?”   芯月见安婳和祁禹面色不佳,小心窥了窥他们的面色,乖乖答道:“父皇说喝了酒,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父皇走后,贵妃娘娘说她不胜酒力,头晕便回海棠苑了。”   安瑶看着祁禹和安婳,又看了看他们的身后,面色忽然一变,神色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脸色焦急起来,站起身,问安婳:“越王刚刚不小心把酒水撒到衣服上,湿了衣衫,去换衣服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你们可有看到他?”   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安婳自然不便说她知道祁叹的去处,否则以他们的关系又要引人遐想。   祁禹看了安瑶一眼,淡声替安婳回答:“他在花园池边。”   安瑶似乎松了一口气,匆匆忙忙的去寻祁叹了。   安瑶走后,祁琛看着祁禹和安婳,忽然笑着捂住眼睛大喊,“我刚刚看到皇兄和皇嫂牵手了,羞羞脸!”   他的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安婳脸颊不禁闪过一丝羞涩。   祁航苍白无色的脸上笑出了几分血色,幽声道:“皇兄和皇嫂恩爱眷恋,真是羡煞旁人。”   祁禹面色稍缓,他看了祁航一眼,轻笑道:“皇弟若是心急了,我可跟父皇说,快些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祁航连连摆手,“罢了罢了,弟弟不急,皇兄还是饶了臣弟吧。”   祁琛童言无忌,听到他的话,不假思索的喊了一句,“皇兄体弱,贵女们都不想嫁他。”   林贵人忙捂住他的嘴,尴尬的笑了笑,“这孩子不知听哪个奴婢烂嚼的舌根,三皇子你莫要见怪。”   祁航眸色沉了沉,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悲不喜的温声道:“四弟说的没错,我这身子确实不应该耽误人家好姑娘。”   祁航说着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身子一直不爽健,还好生在皇家,每日各种补养的药品滋养着,才活到了今天,近几年他身体虽然好了一些,但贵女们都担心嫁给他会做寡妇,宁可做大臣之子也不想嫁他。   林贵人呐呐的笑了笑,忙不迭的拉着祁琛走了。   剩下的人待着无趣,便各自散了。 第71章   安婳跟着祁禹去了他之前住的青玉殿, 殿内陈设依旧, 里面的摆设极少,看起来冰冷又空旷,屋内充斥着淡淡的檀木香, 能想象出他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多么孤寂的日子。   安婳看着屋内的一摆一设, 视线落在了屋内唯一的床上,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锦被和一对软枕,今日在宫中, 人多口杂, 她与祁禹只能一同在这屋内睡了。   安婳脸颊微红,偷偷看了祁禹一眼,又连忙把视线移开了。   祁禹站在书架前找了本以前未看完的书拿在手里,感觉到她的小动作,不由会心一笑,牵起了唇角,从看到祁叹抱着她起,便团在心口的那团闷气, 稍稍舒散了一些。   “王妃,热水准备好了。”南吉躬身道。   今日景韵帝突然命祁禹和安婳住在宫里, 芯月知道他们带进宫的侍从必定对宫中不熟悉,便贴心的派了南吉来照应。   青玉殿的浴室与寝室相连, 中间隔着月洞门, 巨大的浴桶前放着一扇彩绘屏风做隔断。   浴房里热气氤氲, 安婳在南吉的服侍下脱了衣裙, 将自己整个人浸在温度适宜的清水中,肌肤微微泛起粉嫩,青丝挽在脑后,只有少许的几缕垂于胸前,细若凝脂的肌肤上沾着几颗水珠,晶莹透亮。   南吉拿着帕子帮她擦身,看着她柔嫩的身子,忍不住称赞道:“王妃,您长得真美,这肌肤比豆腐嫩,摸起来比上好的丝缎还要滑。”   外间,祁禹拿着书的手顿住,眸色晃动,喉咙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安婳把水洒在白皙的手臂上,热水浸泡在她的胸前,一起一浮,水波荡漾,勾勒出来曼妙的曲线。   南吉忍不住又道:“王妃您平日看着体态轻盈,没想到身材这么丰腴,胸前这么鼓,屁股也翘,咱们王爷真是有福气。”   安婳被南吉直白的话惊住,面颊红了起来,低声道:“南吉!”   屋外,祁禹喉结又动了一下,他放下书卷,起身走去屋外。   站在屋檐下,夜风清爽,带走身上丝丝热气,心头的热却始终不肯离去。   祁禹再进屋时,安婳已沐浴完毕,正坐在木椅上,青玉殿内没有梳妆的柜子,只有一面铜镜,安婳便坐在铜镜前,将乌发拢在胸前一侧,微微侧头,用帕子擦拭着,一头乌发柔顺光泽,带着湿气,因为刚沐浴完,双颊皎如秋月,泛着桃粉,身上穿着柔软的淡缃色阑裙,玲珑身段一目了然。   祁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走进浴房沐浴。   安婳低头静心的拢着湿发,耳畔听到浴房渐渐传出的哗哗水声,双颊微热,竟生出几分紧张。   祁禹再出来时,身上穿着雪青色寝衣,衣带松松垮垮的系在腰侧,他平日多穿玄色衣衫,很少穿这样浅颜色的,安婳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觉得他这样穿极为好看。   宫女、太监们都退了下去。   烛火微微晃了一下,祁禹看了安婳一眼,沉声道:“夜深了,睡吧。”   安婳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祁禹走到烛火前,低头吹灭了蜡烛,   安婳爬到里侧,仰躺在床上。   一阵窸窸窣窣声,祁禹在床的外侧躺下。   安婳轻轻攥着手,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   夜很静,能听到安婳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祁禹睁开眼,倏然翻身而起,双臂支撑在安婳两侧,从上而下看着她,目光漆黑明亮,低声问:“你在紧张?”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不疾不缓,如山涧清泉,在安婳耳畔潺潺流淌,偏偏烫的她耳根发烫,热度在脸上蔓延开,水润的眸子,在月色下闪着晶莹的光,因为羞涩,眼角微微泛着粉,似在眼尾盛开了一瓣桃花。   祁禹没忍住,伸出手指从她的眼尾轻轻划过,声音低沉了几分,“你喜欢祁叹吗?”   他终于问出盘踞在心中一晚的问题。   安婳轻轻眨动了眼帘,如实道:“我对他并无好感。”   她自小便对祁叹没有多余的感情,只把他当做兄长,看过母亲的信之后,她更不会与祁叹有过多牵扯,这些年,祁叹送她的礼物,她一件也未收过,她与祁叹的结局终究只会是陌路,她能做的便是毫不留情的拒绝,让祁叹早日断绝这份心思。   祁禹听到想听的答案,心头一松,嘴角勾了起来,他的手没舍得从安婳的眼尾离开,仍旧轻轻的抚摸着。   祁禹的手指带着轻微的痒,安婳眼睫抖动,微红着脸,轻轻偏过头,躲开他的手指,胸口微微起伏着,内衫紧贴着皮肤,敞开的领口露出一段玉颈,细腻白皙。   祁禹蓦地口干舌燥起来,眼神沉了沉,呼吸灼热的打在安婳的耳畔。   他两眼直直地盯着安婳,呼吸越来越粗重。   他忽然放开安婳,翻身而起,坐在床边,平息了两下呼吸,然后背对着安婳,低声道:“放心,今夜我睡外间的榻上。”   身上的重量骤然离开,安婳微微微微地吁出了一口气。   祁禹坐了片刻,稍稍平复心头的火,回过身,给安婳掖了掖被角。   安婳睁着杏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眸色清澈如水。   祁禹手上动作顿住,俯身在安婳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若有似无,透着珍重与温柔。   然后他披衣起身,去了外间。   耳畔能听到祁禹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安婳在黑暗里眨着眼睛,屏住呼吸,心剧烈的跳动了几下,隔了许久,她从被子里探出白嫩的手指轻轻摸了摸被吻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心跳才慢慢平静下来,没来得及思考祁禹此举何意,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夜里,青玉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安婳被吵醒,神色一惊,张开了眼,连外衣也来不及披一件,便慌忙起身,祁禹已经站在窗前,正目光沉沉的看向窗外,看来已经醒了一会儿了。   “发生了何事?”安婳走到他身侧,看向窗外,只见凤翎宫的方向人影绰绰、灯火通明,看来是那里出了事。   凤翎宫已经封门数年,又无人住,会出什么事?   “不知。”   祁禹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安婳,安婳身上衣衫单薄,他皱了皱眉,待看到安婳光着的白嫩玉足,眉头彻底蹙了起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至床侧,轻轻把她放回床上,盖好被子,把圆润粉嫩的脚趾盖进了被子里。   安婳躺在软被里,睁大眼睛看着他。   祁禹柔声道:“安心睡觉,有事我会喊你。”   安婳轻轻点头,闭上眼睛。   祁禹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又神情凝重的回到窗前,目光沉沉的看着凤翎宫的方向,那是他母妃曾经的寝宫,是他幼时居住的地方。   安婳不知祁禹何时去睡的,她阖眼前,祁禹还站在窗前,周遭黑暗,唯月光皎洁,他的身影陷在月色里,双手负后,孑然而立,静静的看着窗外,背影凝重修长。   安婳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翌日,阳光透过雕花的木窗照进室内,带着点点光晕。   安婳缓缓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屋子,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南吉含笑上前,服侍着她穿衣起身。   直到洗簌完毕,安婳才彻底清醒过来,她想起昨夜之事,神色一凝,连忙去了外间。   祁禹正从屋外走进来,身上带着朝露,面上不辨喜怒。   安婳急忙迎了上去,“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祁禹薄唇微抿,“祁叹昨夜惹怒父皇,被撤了官职,关禁闭半年,罚俸两年。”   安婳一惊,祁叹行事向来谨小慎微,这是犯了什么事,竟令景韵帝如此重罚他。   “为了何事?”   祁禹摇头,“还不知,父皇没有对外说原因。”   “可是和凤翎宫有关?”安婳想起昨夜凤栩宫的喧哗,忍不住问。   祁禹见安婳眉头紧锁,轻轻笑了笑:“先吃早饭,等会便知道了。”   安婳只好心不在焉的用了些莲子粥,用过饭,宫女正在收拾碗碟。   一位太监神神秘秘的走到青玉殿门前,小声唤道:“王爷……”   “进来。”祁禹沉声吩咐,并命屋内的宫女太监都退下去。   “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祁禹沉声问。   太监踌躇半天,神色犹豫道:“昨夜……越王殿下与王贵人在凤栩宫被皇上撞见,据说当时衣衫不整,正在行苟且之事……”   安婳愣住,祁叹并非好色之人,也未听说他平时与王贵人有所交往,怎么忽然就作出了这等事?   祁禹眉间皱起几道褶皱,“……凤栩宫?”   阮皇后的旧居被用来做这等龌龊事,他的眸子瞬间染上了怒意。   太监低头道:“是,皇上昨夜也许是思念皇后娘娘,深夜睡不着,突然去了凤栩宫,没想到正巧撞见了……”   祁禹沉默片刻,问:“王贵人如何处置了?”   “被皇上赐了白绫,听说死前一直喊冤枉,说她是被强迫的。”   祁禹冷笑一声,眸子渐渐变得冰冷了起来:“父皇的处事准则还真是多年不变,连一句解释也懒得听。”   一个贵人而已,对景韵帝本就无足轻重,她和祁叹在凤翎宫私混的一幕,不但勾起了景韵帝最恼怒后悔的回忆,更脏了凤翎宫这片清净地。   景韵帝不能杀了自己儿子以平心头之怒,自然拿王贵人开刀,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太监继续道:“皇上昨夜受惊过度,又怒急攻心,当时便吐了一口血,今早就病倒了,今日连早朝已经免了。”   “知道了。”祁禹沉着眸子,摆手命他退下。 第72章   那太监刚退下,就有一位宫女来报, 说卫贵妃请安婳到她的海棠苑坐一坐。   想来跟祁叹的事情有关, 安婳和祁禹对视一眼, 站起身跟着宫女一起离开。   安婳一路行至海棠苑, 宫里的气氛处处压抑,宫女、太监们全都小心翼翼的, 就连脚步都放得极轻。   安婳低头走进海棠苑, 安瑶正跪在大殿前, 脸上挂着明显的巴掌印, 双颊红肿了起来,她看到安婳, 恼怒的瞪了安婳一眼。   安婳微微皱眉, 心下疑惑, 迈步走进海棠苑内,卫贵妃捂着额头坐在罗汉炕上,一脸疲容, 地上还有她摔碎的碗碟碎片。   安婳装作满头雾水的模样,急冲冲道:“姨母,表哥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一大早就听说他被父皇罚了。”   卫贵妃朝兹容嬷嬷看了一眼,兹容嬷嬷立刻带着大家退下去了。   卫贵妃朝安婳招了招手,安婳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卫贵妃压着怒火道:“都怪安瑶那个小贱人, 害了我儿, 她真是个丧门星, 我真后悔当初……”   卫贵妃没有说下去, 只是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此事瑶瑶有关?”安婳不自觉皱了皱眉,即使知道卫贵妃以前的高贵大方都是装的,此时也被她粗鲁刻薄的怒骂微微惊住。   “她在叹儿的酒里下了药!”   安婳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能让祁叹失了本性,安瑶下的是什么药,卫贵妃不说,安婳也明白了过来。   “昨夜,叹儿一个人离席后,安瑶不但没有找到他,还放错了药量,导致药效提前发作,叹儿在凤栩宫前遇到了王贵人,所以才酿成了大错!”   卫贵妃心中恼怒不已,她当初如意算盘打得响,把安瑶换嫁过来,如今却因为安瑶坏了大事,她怎能不恨!   安婳忍不住惊讶,“瑶瑶为何要下药?”   “叹儿一直不肯碰她,所以她才想出了此招。”卫贵妃拍着桌子道:安婳还是不能理解:“她为何非要选择在昨夜下药?”   回王府后行事更加方便,她何必在宫里冒险这样做?   卫贵妃叹息一声:“所以本宫说她脑子坏掉了!之前,本宫因为叹儿不肯碰她的事,训斥过她几次,她竟然想趁着昨夜在宫里,证明给本宫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安婳这便明白过来了,祁叹不肯碰安瑶,卫贵妃却不训斥他儿子,反而给安瑶施加压力,逼的安瑶出此下策。   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卫贵妃自作自受。   不过这招还真是熟悉,安婳想起,当年朱香蓉就是趁着安将军醉酒成事,有了安瑶,安将军酒品向来很好,会不会当年朱香蓉也给他下了药?只是事过多年,已经无从知道答案了。   安婳并未沉思许久,就被卫贵妃打断了思绪,“此事不止是安瑶作怪,还有人要借此事害叹儿!”   “此话怎讲?”安婳问。   “叹儿说,昨夜有人穿着和你相同颜色的衣衫,把他引到了凤栩宫。”   安婳面上露出尴尬之色,那种情形下,祁叹追着和她相似的人而去,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婳婳,你说可会是祁禹有意引叹儿去的凤栩宫?”   安婳毫不犹豫的摇头,“不会。”   凤栩宫对祁禹有着非凡的意义,就算他要害祁叹,也绝不会选择在凤栩宫。   卫贵妃见她如此肯定,微微愣了下,她打量着安婳,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安婳回过神,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维护祁禹,于是柔柔一笑,道:“祁禹怎么会提前知道瑶瑶要下那种药?更何况昨夜他一直和婳婳在一起,哪里有机会去设计陷害?”   安婳如此说确实有些道理,卫贵妃只得按耐下心里的疑惑,可思来想去这宫里除了祁禹,还会有谁想要害她儿子?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安婳,试探着开口:“婳婳,皇上去如云楼那日,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从那日回来后,景韵帝便性情大变,先是宣称永不立后,再是对祁禹和芯月一改常态,宠爱有佳,她被一连串的变故打击的措手不及,左思右想,必是景韵帝离宫那日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安婳沉吟了片刻,看来这才是卫贵妃叫她前来问话的主要目的。   她眨了眨眼睛,装作低头回忆了一会儿,才道:“没有发生什么事啊,一切如常,父皇来到如云楼后,先是参观了一番,然后夸了我几句,用过了饭菜,看了一会儿表演,父皇便回宫了……”   “祁禹可有和陛下说什么?”   安婳摇头,“他一直没有怎么开口,一晚上说的话,还没有我说的多呢。”   “你再好好想想。”卫贵妃不甘心的继续追问,她怎么想,都一定是那夜发生了什么。   安婳装作又想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的道:“对了!父皇那日遇到了一位妇人,那妇人的丈夫以前好像是太医院的太医……”   “太医……”卫贵妃倏然睁大了眼睛,全身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她攥紧桌布,指尖泛白,努力装作面容平静的问:“……那位太医姓什么?”   卫贵妃那一瞬间的错愕是掩盖不住的,安婳心里发冷,再次确认当年的事必和卫贵妃脱不了干系,所以她才会如此惧怕。   安婳垂了垂眸,遮住里面的冷意,声音迟疑的道:“好像是姓……陈。”   卫贵妃瞳孔晃动,声音绷的极紧,“你没记错?”   安婳摇了摇头,“没记错,就是姓孙。”   卫贵妃这才松了一口气,肩膀放松了下来。   然后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她实在想不通是什么令景韵帝突然改变了态度,不由细问:“那日还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么?   “没有了,父皇未待太久,便因为宫中有事,连忙回宫了。”   “宫中有事……”卫贵妃的思绪被安婳成功的引到了宫中。   想必是有谁在景韵帝面前嚼了舌根,她思索了一会儿仍没有头绪,只得日后再行询问景韵帝身边伺候的人,若被她知道是谁坏她好事,必不轻饶。   安婳柔声问:“表哥的事情怎么办?”   卫贵妃低叹一声:“先等皇上消了气再说吧,如今皇上正病着,我去求情只会火上浇油,更何况他现在连我也不肯见,只有等他怒火平息,才能听得进去劝,我现在只能尽量压着消息,不要让此事传出去……说来说去都怪安瑶。”   卫贵妃想起安瑶,便怒火上涌,最近她的皇后梦碎,祁叹平叛不利,本就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安瑶此举无疑于雪上加霜。   想让祁叹再得景韵帝青睐,必要费些功夫。   最近祁禹屡次立下奇功,越来越得圣心,她想起来便头痛不已。   “瑶瑶也是无心的。”安婳真心实意劝了一句,今日的局面,安瑶固然有错,卫贵妃却也脱不了干系。   安瑶太过糊涂,却非故意为之。   不过不得不说,卫贵妃的一局好棋,被安瑶彻底打乱了。   卫贵妃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忽而抬头问道:“婳婳,小止的亲事,姐夫给定了么?”   “还没有呢。”安婳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不知她又在心底算计着什么。   卫贵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安婳的手道:“婳婳,安瑶虽然可恶,但她毕竟是姐夫的女儿,本宫虽然恨不能赐死她,但不得不考虑姐夫的心情……”   卫贵妃欲言又止的停了下来。   安婳明白安瑶此次的事必不能善了,她的行为说大了是谋害皇子,更何况还牵连到景韵帝,于是只轻轻点了点头。   卫贵妃接着道:“安瑶做出如此糊涂事,她的王妃之位是无论如何也留不得了……姐夫那里……”   卫贵妃应该是想通过她跟安将军说此事,这次安瑶做错在先,以后无论安瑶被降位,或是被休弃,安将军都无话可说,相反的,安将军还要承卫贵妃情,求她网开一面。   安婳点点头,道:“我会跟爹爹说此事,瑶瑶这次做错了事,只是降位,已经是姨母宽宏大量,爹爹必定感念姨母恩德。”   卫贵妃终于放下心来,解决了安瑶这个碍眼的绊脚石,她下一步要好好想想如何给祁叹找一个登天梯的王妃。   安婳离开海棠苑的时候,安瑶还跪在殿前,她看到安婳又狠狠的瞪了一眼。   安婳不由停住脚步,“你瞪我做什么?”   “若不是你勾了越王的心,让他的眼里看不到我,我怎么会出此下策?这一切都怪你!”安瑶眼里是满满的怨恨,到了如今仍只把过错推到安婳身上,而不思己过。   安婳在她面前蹲下,相比于气愤,她对这个妹妹,更多的是无奈,她平视着安瑶,语气平静的问:“当日是我逼你做出换嫁的事吗?”   安瑶面色大变,说话磕磕绊绊起来,“你怎么知道?不对……你胡说,当、当天的事是意外,是上天的安排,你怨不得我!”   安婳看着她,淡淡道:“当天的事究竟如何,你知我知,我并不想追究,可是嫁给祁叹是你的选择,给祁叹下药也是你的选择,安瑶,每一步路都是你自己选择走的,如何能怨到我身上?”   “你从出生身份便高于我,事事都比我好,自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相比你我就成了粗俗不堪的卑贱之人,越王文采斐然,自然看不上我。”安瑶越说眸中的怒火越盛。   “你若说身份,我自然无法反驳,但琴棋书画,从小到大,你娘给你请的全是京城里最好的师傅,而给我请的都是普通乐师和师者,你自己不愿学,如何怪到我的头上?”   安婳是算是明白过来,发生的这诸般事,安瑶只会怪罪到他人头上,从不反省自己,她再多说也是无益,本想叮嘱安瑶不要再做错,安分守己,哪怕被降了位份,依然可以继续做祁叹的侧室,如今发现,她说了也是白说,她的话必定是入不了安瑶的耳的。   她站起身,没有再理会安瑶,直接回了青玉殿。   她回去后,发现祁禹并未在殿中,询问过青玉殿的太监方知景韵帝苏醒过来,把祁禹召了去。   安婳闲来无事,便捡起祁禹昨夜看的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将近晌午时分,祁禹才回到青玉殿。   安婳放下手里的书,抬眸看向他。   祁禹在她身侧坐下,解释道:“父皇本定于明日亲自前往阑州视察新建的堤坝,如今他病了,命我替他前去。”   替皇上出巡,是莫大的荣耀。   可安婳忍不住有些失落,祁禹才回来短短几日便又要离去,这次也不知又要去多久。   她的眸色不由暗淡了下来,祁禹看在眼里,微微笑道:“我尽量早去早回。” 第73章   祁叹的禁闭一共关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卫贵妃在大殿前长跪不起, 终于求得景韵帝把祁叹放了出来。   即使景韵帝和卫贵妃有意隐瞒祁叹和妃子在宫中偷情的事情, 还是传了出去。   那天事情闹得太大,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知道, 难以抵住攸攸之口。   景韵帝颜面无光,祁叹更是名声受损,在大家的心中他再也不是那个完美的越王了。   祁叹被放出来时,祁禹尚在阑州。   这日, 李文儿让人送了信来, 邀请安婳参加她的生日宴,贵女们生辰时经常邀请女眷们聚在一起庆贺, 这倒是不足为奇, 只是这次她在请柬上不但邀请了安婳,还邀请了恣柔。   “小姐,你说李小姐是何意?”冬梨问。   安婳拿着请柬左右翻了翻,轻笑一声: “想看我笑话罢了, 京城里的这些女人们对恣柔好奇已久,想借此机会一见真容。”   “小姐,那你还去吗?”冬梨皱眉。   安婳放下请柬, 淡淡道:“当然要去,她们想看, 便让她们看好了, 如果我不去, 反而不知会被她们传成什么样子。”   正说着恣柔便来了, 站在门口柔声问:“姐姐, 我可以进来吗?”   安婳和冬梨对视一眼,轻轻一笑,道:“进来吧。”   恣柔看起来有几分兴奋,一进门便道:“姐姐,你说明日李小姐生辰宴,我穿什么款式的衣裙好?”   随后她有些羞涩的笑了下,“不瞒姐姐你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   这是她融入京城贵女中的绝佳机会,她当然重视。   “你想让我帮你选?”   恣柔眨着眼睛道:“姐姐,你店里的衣裙款式繁多,见惯了好东西,所以我想请你到我屋里帮我挑选看看……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挑件衣服而已,反正安婳现在无事,便答应了下来,“不会,现在就过去吧。”   恣柔忙不迭点了点头,走在前面引路。   自从恣柔住进了缙云小筑,安婳再未踏足过这里,只见缙云小筑如今屋内铺满了粉色的幔帐,摆着许多古玩字画,墙的正中央挂着一幅姿柔的画像,生动形象,手里拿着一束山茶花。   恣柔甜笑道:“这是王爷给我画的。”   安婳看着画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心头却闪过一丝疑惑,安婳看过祁禹书房摆放的画,他的画苍劲有力,下笔潇洒,如行云流水,可恣柔屋内的这幅,线条纤细,画风柔和,和祁禹的风格大相径庭。   姿柔指了指屋内的摆件,炫耀的继续道:“王爷最喜欢送我这些小玩意儿,这屋子里摆的古董和我头上戴的发簪都是王爷送给我的,我跟他说了多少次,我不需要这些,可是他还是一直送给我,他的护卫曲河说这是他对我的一片心意,不过和这些贵重的物件相比,王爷送我的这些礼物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幅画……”   冬桃出声打断她:“恣柔姑娘,你不是让我们小姐来帮你选裙子的吗?你还是把快些把衣裙找出来给我们小姐看看吧,我们小姐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她还有那么多店铺要看管,不像你无所事事,每日赏花看画的。”   恣柔尴尬地笑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勉强挤出一句,“……是我耽误姐姐时间了。”   她打开雕花衣柜,亲手拿出了几件裙子,颜色各异,款式也多,但是都不够新颖。   云裳香闺里的衣裙款式繁多,自从安婳开了云裳香闺,京城贵女们可以挑选的花样便越发的多了,姿柔的这些裙装,恐怕都入不了她们的眼。   安婳眼波流转间,便已明白恣柔让自己前来帮忙挑选的目的,看着恣柔晶亮的目光,她笑了笑道:“恣柔姑娘这些裙装漂亮是漂亮,款式却不够新颖,不如我让人从店里送几件衣服来给你,明日你挑一件喜欢的穿。”   恣柔立刻喜上眉梢,开心道:“那真是麻烦姐姐了。”   从缙云小筑出来后,冬桃就忍不住道:“小姐您何必送衣服给她,她明日出尽洋相才好。”   “她如今住在王府里,如果穿得不好,大家会觉得是我这个当家主母苛待了她。”安婳低声解释。   冬桃小声嘟囔,“真是便宜她了。”   安婳无所谓的笑了笑,只要恣柔安安分分的呆在王府里不惹事,这些小事安婳愿意迁就她,如今祁禹不在京城,她不想多生事端。   祁禹已经走了三个月了,天气越来越热,不知他在阑州是否适应,安婳看着蔚蓝的天空,轻轻眨了眨眼。   第二日,安婳和恣柔一起去了李府的别院,李府的别院建在山里,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因为知道李府喜静,所以只带了两个小厮赶车,连贴身丫鬟也没有带一个。   恣柔挑了一件桃粉色的抹胸裙,脸上的妆容一看就精心打扮过,平日带着病态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艳色,看起来很是招摇。   安婳穿了一件翠绿色莲蓬裙,外披淡青色轻纱,在初夏里显得生机勃勃,脸上只施了淡妆,路过花园的时候,随手摘了一朵嫩黄色的小花别在头上,更衬得她姿容娇美,如花中仙子。   恣柔看得安婳如花似玉的脸,眼神里流露出几分羡慕与妒忌,忍不住道了一声:“姐姐真绝色。”   安婳浅笑了下,和她一起走进了内院。   李汉儒是位文官,喜欢文雅清幽,山里人烟稀少,风景宜人,别院里建的朴实雅致,就连府里的侍女和仆人也穿得很素雅。   众人早就到了,正期盼的看着门口,眼中都是等着看好戏模样,流露着满满的兴奋。   安婳和恣柔一走进去,大家的目光立刻便聚拢了过来,全都伸着脖子张望,待看清了恣柔的模样却有些失望,她们本以为能让祁禹带回府的女子必定貌若天仙,也暗暗期盼着,能有人在容貌上压过安婳,可恣柔漂亮是漂亮,比起安婳终究是差了几分,而气质和韵味更是没法相提并论。   李文人站起身,微笑招呼道:“参见王妃,这位就是恣柔姑娘么?可真是个美人,难怪能让禹王痴心一片。”   李文儿还记恨着安婳当初让她在宫里丢尽脸面的事情,这次请恣柔来就是想给安婳添堵的,于是一见面,就开始提祁禹心悦李文儿的事。   屋里坐着的几位贵女听到李文儿的话,全都掩唇笑了起来,恣柔是不是真的美并不重要,只要能让安婳难堪,就够她们看笑话的了。   任她安婳再漂亮又如何?相公的心还不是不在她那里?   不过她们也只是偷偷笑一笑,祁禹如今正得圣宠,而安婳是他的王妃,她们自是不敢轻易招惹,恣柔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还没娶进门的女子罢了,京城贵族中从来不缺少这种风花雪月的小玩意,她们也就当个笑话看看。   恣柔屈了屈腿,柔柔的笑道:“多谢李小姐夸奖。”   安瑶却是个不怕事的,如今祁禹越来越受皇上宠爱,她看安婳越发的不顺眼了。   祁叹之前一直在关禁闭,便还没有降她的位份,她却自以为此事已过,又安枕无忧起来。   她勾唇笑了笑,道:“文儿,你快些让恣柔教教你怎么才能得到男人的心,以后好找个好男人嫁了,恣柔可是比那些身份尊贵的,更懂得如何虏获那人的心。”   安婳在林宛柔身旁坐下,与林宛柔相视一眼,然后一同含笑看着这些人表演。   安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家看李文儿的眼神都变了变。   李文儿心高气傲,自认为身分不比安婳差,比起安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凭什么安瑶都可以嫁给皇子,她却只能嫁给臣子?   她一直心有不甘,可如今剩下的皇子里,四皇子年级尚幼,三皇子是个病秧子。   她年前因为落水大病了一场,婚事便耽误了下来,一直没有出嫁,如今已经快成了老姑娘。   安瑶根本没想到这一点,在场的众人却都想到了,不自觉偷笑了两声。   李文儿眼里闪过一丝暗色,冷冷的看了安瑶一眼,然后幽幽笑了下,对恣柔道:“对啊,姑娘快教教我怎么才能拴住男人的心,我可不想以后成婚了,夫君却不喜欢我,到时候连孩子都没有机会生,在府里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她这句话不但说了安婳,也连带着安瑶一起说了,成婚后祁禹在外征战一年,安婳没有孩子尚且说得过去,祁叹却一直在京城,安瑶一直未孕,祁叹和王贵人的事又传的风言风语,大家虽然不知道是安瑶给祁叹下了药,却都觉得祁叹是因为看不上安瑶,才跟景韵帝的妃子不清不楚,所以都在背后偷偷嘲笑安瑶,只有她还有那份闲情逸致来看安婳的笑话。   安瑶面色有些难看起来,后知后觉的发现大家待她的态度大不如前。   安婳抬眸看了李文儿一眼,李文儿对安瑶的态度有些奇怪,以她们二人以前交好的关系,哪怕她心中有气,也不会这样公然让安瑶难堪。   恣柔笑了笑,颇有些得意的回道:“我哪里懂得什么手段,不过是王爷爱护我罢了。”   李文儿亲自领着恣柔落座,装作关切的问:“姿柔姑娘,禹王何时娶你进门啊?”   李文儿今日邀请姿柔的主要的目的就是奚落安婳,自然什么能让安婳难堪就问什么。   “……还没定下来。”恣柔神色间闪过一丝懊恼,祁禹一直不提娶她进门的事,她试着说了几次,祁禹都装作不懂的样子,她正为这件事发愁呢。   李文儿笑了笑,道:“禹王对姑娘的爱护之心人尽皆知,想必是想把你风风光光的娶进府。”   恣柔忍不住嘴角荡漾起骄傲的笑来,她也这样认为。   众人不时引恣柔说几句她与祁禹之间的事,偷偷注视着安婳的表情。   安婳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平平静静的低头喝茶,好像她们谈论的都和她无关。   众人不由有些泄气,想想也是,不过是个连妾都不是的女子,官家的女人们能坐稳正妻之位才是关键,相公在府里养着小玩意又有什么要紧,她们不由有些意兴阑珊,没了乐趣,不再搭理恣柔了。   用午饭的时候,小厮突然禀报,说越王来了,还带了贺礼。   安瑶怔了下,然后开心的站了起来,冲李文儿道:“王爷定是知道我与你交好才赶来的。”   祁叹如此给面子,她心中雀跃,立刻兴冲冲的迎了出去。   李文儿则先是有些难以置信的呆了呆,随即面露喜色,脸颊红了起来,羞涩又满怀期待的看向门口。   安婳皱起眉头,李文儿的神情有些古怪,她眼神中的期待,不像是对密友的相公,反而像是对爱恋的男人。   祁叹走了进来,身着锦袍,头戴玉冠,清瘦了一些,依然文雅温和,只是神色有些颓然。   在场的女眷们都知道他被关禁闭的前因后果,此事看他的眼神便不自觉带上了挪揄,有几位甚至掩唇偷笑了起来。   祁叹没去看众人神情各异的目光,进门后第一眼便看到了安婳,瞳孔微微颤动,神情闪过一丝羞赫难堪,他低下了头,抿着唇朝李文儿走了过去。   安瑶亦步亦驱跟在他身后,只是他一眼也没有回头看安瑶,经过这次的事,他对安瑶厌烦到了极点。   李文儿羞答答地站了起来,“王爷……”   祁叹拱手道:“本王和母妃略备了薄礼,祝姑娘生辰快乐。”   李文儿珍而重之的接过礼物,轻轻点了点头,“多谢王爷和贵妃娘娘厚爱。”   她顿了一下,微微抬起头看了祁叹一眼,然后红着脸,低下了头,柔声问:“王爷吃过了么?可要留下用饭?”   “不了,你们慢用,本王先走了。”   李文儿失望的垂眸,恋恋不舍地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祁叹一眼,目光柔柔,带着眷恋。   祁叹朝她露出一个很浅的笑,然后转身,面色冷了下来,他一抬头看到安婳正看着他,黑白分明的水眸,似乎看穿了一切,他顿了一下,低下头快速离开。   安瑶连忙追了上去,远远还能听到她的声音:“王爷,你这么快就回去啊?”   李文儿看着她的背影轻蔑而不屑地笑了一下。   安瑶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看起来有些失落,肩膀都垂了下去。   众人刚刚目睹了祁叹对她的冷淡,看她的目光更加不屑。   安瑶心焦于祁叹的态度,没有注意到大家目光的转变,只是有些失神的坐了下来。   祁叹离开李府后,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进宫见卫贵妃。   “把礼物送给李文儿了?”卫贵妃柔声问。   祁叹神情冷淡而疲惫的坐在藤椅上,捏了捏鼻梁,轻轻“嗯”了一声。   卫贵妃满意的笑了一下,李文儿就是她帮祁叹选择的‘登天梯’。   “很好,我之前已经跟李大人透露过想让你娶他女儿的意思,他看起来很高兴,只说不能让他女儿被一个庶女压在头顶,这正合我意,这次正好有正当理由可以把安瑶换掉,安将军亦怪不得我们,安瑶只是个庶女,哪里比得上李家嫡出的小姐,过两日你找个缘由把安瑶降为妾室……算了,还是侧室吧,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安将军留,然后我会跟皇上说,让你把李文儿娶回来。”   “无所谓……”祁叹表情木然,毫不在意的道。   他先是娶了安瑶,这次妥协再娶李文儿,已经彻底无法在安婳面前抬起头,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安婳最后能是他的就够了,他有了权利,就等于拥有安婳。   对于祁叹这次的配合,卫贵妃很满意,她笑了笑,温声道:“虽然现在祁禹风头正盛,但是只要你能娶到李文儿,李汉儒就会站在你这面,他在文臣中地位崇高,他拥护你就等于大部分文臣拥护你,至于武将,这次把安瑶降为侧室,安将军就算心里有气,也怨不得我们,他向来通情达理,应不会为此事怪罪,之后……”   卫贵妃眯了眯眼,“要不把秀秀嫁给安止?我见秀秀对他似乎有几分好感……”   卫贵妃沉思了片刻,道:“这件事以后再从长计议,但是有一件事要快点解决……”   祁叹眸色一沉,接着她的话道:“朱香蓉留不得了。”   卫贵妃怔了一下,然后轻叹一声:“叹儿,你当年果然都听到了。”   两母子沉默了一会儿,卫贵妃才再次开口,“当年我偷偷在屋内召见朱香蓉,之后我发现原来你一直在后窗的花丛里玩琉璃球,当时我就怀疑你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我确实听到了,只是当时年纪小听不懂,长大了才明白你让她杀的是谁。”祁叹声音低沉平静。   卫贵妃闭了闭眼,“你知道了也好,为娘当年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不那么做,我们就不会拥有今日的一切。”   祁叹自嘲的笑了笑,“……我享用着你争来的一切,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怪你。”   卫贵妃欣慰的点头,“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在成婚之夜选择听从我的话,娶安瑶?”   祁叹眸色漆黑,“当时你说朱香蓉威胁你,我便明白过来,她是在用当年的事威胁你,我不担心婳婳嫁给我之后会报仇,因为我永远不会让她知道真相,但是没解决朱香蓉之前,我不能冒险。”   提起朱香蓉,卫贵妃亦悔不当初:“我早就该解决掉朱香蓉,只是这些年她一直帮我监视着安将军,对我还有用的到的地方,所以我才一直留着她,我当时让你娶安瑶也是不得已,毕竟你和婳婳的婚约不能轻易取消,为了不得罪安将军,也为了不让皇上起疑,我只能想出换嫁这个方法,朱香蓉正好用这件事威胁于我,我便顺水推舟,假意受她威胁,把安瑶换了过来,没想到安瑶偏偏是个惹祸精。”   卫贵妃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如今朱香蓉在安将军面前已经失宠,没必要再留着她,在把安瑶降为侧室前,必须先把她处理掉,否则她定会故技重施,再用当年的是事做威胁,绝不能让她把事情闹大。”   祁叹眸色沉了沉,低声道:“我会让人处理的利落一些。”   屋外一阵风吹过,树上的花瓣掉落在地上,又被吹进了水里,荡出几道很浅的波纹,然后又趋于平静。 第74章   祁叹走后, 安婳略一思衬便明白过来, 不久之后, 李文儿应该就会成为下一位越王妃。   吃过了饭,众人开始各自告辞归家。   她思索片刻, 低声对安瑶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安瑶眉头皱起, 不情不愿地跟在安婳身后走到角落, 不耐烦的问:“什么事?”   “越王和卫贵妃怎么会给李文儿送礼物?”安婳想要提醒她, 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安瑶嗤了一声:“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我, 李文儿与我交好,母妃和越王给我撑面子罢了。”   祁叹亲自前来,卫贵妃又送了礼物, 她竟然以为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如此,以前卫贵妃和祁叹尚未对她如此用心,她如今惹了事,他们正在气头上, 更加不会如此做,安婳不知该笑她天真,还是无奈于她的蠢笨。   “卫贵妃和越王最近对你的态度怎么样?”   安瑶攥了攥手帕, 当然是异常冷淡, 她答不上来, 于是色厉内荏的道:“关你什么事?”   安婳没有理会她的态度,而是提点她:“你不觉得李文儿今日对你的态度有些奇怪么?”   安瑶虽然不满意于李文儿刚才让她当众尴尬, 但面对这个她不喜欢的姐姐, 她还是更相信她的好姐妹, 于是冷淡道:“没什么奇怪的,你想太多了,长姐,你不理解这种被夫君宠爱的感觉也是理所当然,谁叫禹王从未如此待过你呢?你还是别白费心思在这里挑拨离间了,我和越王恩爱极了,是绝不会受你唆摆的。”   “你自己多留心一些吧。”   安婳有意提醒,安瑶不领情便只能算了。   林宛柔和恣柔等在不远处,安婳同她们一同往李府外走。   林宛柔边走边道:“婳婳,干娘……就是墨夫人,她认我做了干女儿,我想送她一件礼物,你说我送她什么好?”   安婳愣住,“干女儿?”   她一直以为墨亦池和林宛柔是两情相悦,墨夫人如此做法,他们岂不是成了兄妹?   林宛柔点点头,“我只有画技尚可,可是墨大人画技亦是炉火纯青,墨府想必是不缺这些的,我实在不知送什么好。”   安婳压下心里的惊讶,想了想道:“我听闻墨夫人信佛,你不如亲手抄写一本经文送给她,更能彰显你的诚意。”   林宛柔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我回去便开始准备。”   三人一起出李府,踏出门便见祁禹站在李府门口,绿柳低垂,一身玄衣长身玉立,乌发被白玉冠竖起,发尾随风而动,剑眉凤目,淡漠的眸里是化不开的寒冰,枣红骏马立于他身侧,低头吃草,马尾轻扫。   安婳瞳孔微缩,停住脚步,定定的看着他。   一晃已是三月未见。   恣柔笑盈盈的跑了过去,“王爷,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门前还未离开的贵女们看到丰神俊逸的祁禹,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林宛柔朝祁禹微微一笑,对安婳道:“我先回去了。”   安婳轻轻点头,抬眸深深看了祁禹一眼,才迎上他注视的目光,慢慢的走了过去。   祁禹越过恣柔,看着安婳回答道:“我刚回来,听说你们在这里,便顺路来接你们回去,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李府建在山上,而非在回京城的路上,哪里是什么顺路来的,想必是祁禹回府后,特意赶过来的。   听到祁禹没有自称‘本王’‘而是自称‘我’,恣柔不由心里一甜,惊喜的看向祁禹,笑道:“贵女姐姐们都待我极好,王爷不必担心。”   祁禹看了眼门口看热闹的贵女们,没有再多问,只道:“……回府吧。”   安婳和恣柔上了马车,祁禹骑马走在前面。   恣柔坐进马车后,还是难掩兴奋之情,向安婳炫耀道:“王爷定是知道今日是我第一次来参加京城女眷们的聚会,所以担心我,才会来这里接我们,王爷待我真好。”   安婳没有理会她,掀开窗帘看向车外,山里空气清新,传来阵阵花香,只是不知为何,安婳总觉得胸口有什么翻涌着,不上不下,她轻轻闭眼,深吸一口气。   她忽然想起了林宛柔曾经问过的那句话。   “你喜欢禹王吗?”   安婳睁眼看向前面骑在高大马匹上的背影,眸色微微晃动。   祁禹倏然回头,对上她的眸子,勾唇微笑,如玉的面容露出丝丝温柔,眼眸深邃黑亮,眼底是说不出的眷恋。   安婳睫毛轻轻颤动,有什么在心里轻飘飘地掠过。   她骤然放下窗帘。   待报了仇,她和祁禹终究是要分开的,她不过是祁禹人生中的过客,而恣柔才是留下来的那个人。   安婳再睁眼,眸色已经恢复了清明,心头翻搅的情绪也压了下去。   马车外突然传来马匹的嘶鸣声,凄厉刺耳。   安婳神情一震,立刻掀开车帘,无数支箭羽飞射而来,黑衣人从山林中突现,空中雄鹰长鸣惊走。   祁禹勒住缰绳,大喝一声,“保护王妃!”   祁禹的暗卫霎时从四面八方提刀杀的出来。   黑衣人们看到暗卫,动作顿了顿,但是没有退缩,立刻又杀了上来,全都直奔祁禹而去。   恣柔吓得全身颤抖着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双手抱头,惊叫连连。   两方人马立刻厮杀起来,安将军派给安婳的护卫们从暗处冲了出来,安婳急道:“去保护王爷。”   黑衣人们没料到竟然又来了一支暗卫,不由节节败退,一直近不了祁禹的身。   这时为首的黑衣人眼睛一转,忽然转了方向,朝马车冲了过来,击退数人后一剑砍下,马车应声而裂,恣柔吓得惊叫一声,紧紧躲在安婳身后。   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直接朝安婳和姿柔砍了下来。   祁禹神色一凝,瞬间拔地而起,越到马车上,一手拦腰抱住安婳,一手挥剑抵挡,黑衣人的大刀砍在了他的手臂上,鲜血霎时喷涌而出。   祁禹却似不知道痛一样,一剑回了砍过去,一击毙命,为首的黑衣人应声倒地。   祁禹抱着安婳一个纵身跃到护卫身后,护卫立刻将他们团团围住。   恣柔了惊叫一声:“王爷!救我!”   祁禹看也未看她一眼,继续挥剑砍向敌方。   安婳想按住祁禹受伤的地方,却被祁禹牢牢的护在背后,动弹不得,。   为首的黑衣人已死,黑衣人们没有了章法,不一会儿就被依次解决,只留了两个活口。   直到黑衣人全部被控制住,祁禹才放开手。   祁禹走到被抓的黑衣人面前,用剑指着其中一个:“说,是谁指使你们的?”   那人梗着脖子,“没人指使我们,我们就是路过的山贼。”   祁禹的剑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眸色森寒,沉声道:“说!”   那人吓得抖了起来,挣扎片刻,脖子上的血痕越来越深,才终于开头:“是……是越王殿下。”   祁禹皱起眉头,安婳也是神色一凝。   祁叹?   祁禹眸色沉了沉,吩咐道:“把人带回去,交给大理寺处置。”   曲河拱手:“是!”   一名暗卫有些尴尬地上前,拱手道:“王爷,姿柔姑娘……晕了过去了。”   恣柔瘫软在地上,显然是吓晕了。   祁禹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把她带回去。”   安婳吃惊于他对恣柔的冷漠,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祁禹怎么会冲过来护着她,而不是姿柔?   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件事的时候,祁禹的伤口还在淌血,安婳眉头紧皱,急道:“快把伤口处理一下。”   祁禹点头,暗卫找来一辆新的马车,祁禹和安婳坐了进去,安婳拿丝帕把他胳膊上的伤口先简单包扎起来,上面的血痕让安婳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眼眶忍不住微微泛红,包扎的动作越发的小心。   祁禹看着她红红的眼角,轻笑道:“别担心,我在战场上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死不了人的。”   安婳把最后一个结系好,表情依旧严肃。   祁禹勾唇打趣道:“还好你没有像恣柔一样晕倒,否则我胳膊受伤,可没办法把你抱回去。”   听他提起恣柔晕倒的事,语气还如此轻松,安婳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恣柔……”   “她其实是卫贵妃派来我身边的奸细。”祁禹直接给出了答案。   安婳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恣柔是卫贵妃的人?”   这么长时间她竟然一直没有发现,难怪卫贵妃总是能第一时间知道禹王府里的消息,她一直猜测王府里有卫贵妃的人,也怀疑过很多对象,却从没想过那个奸细会是恣柔。   如此一来,之前的很多疑惑便都有了答案,想来卫贵妃逼不得已把她嫁给了祁禹,可是又不希望她和祁禹夫妻恩爱,要是她反过来让安将军帮着祁禹,卫贵妃便会得不偿失,所以卫贵妃便派了恣柔来,既让他们夫妻离心,又能监视着禹王府的一举一动,实在是一举两得。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祁点头,“从恣柔在边关假意救我时,我就知道了,当时我明明能够躲过敌方的攻击,她却突然冲了出来,这世上有几个人能舍命救一个陌生人?我心中疑惑,让暗卫在暗中跟着她,果然过了不久,暗卫便看到她给卫贵妃的人传递消息。”   “那你为何还把她留下?”安婳疑惑道。   “卫贵妃一定会想尽办法在王府里安插奸细,与其让她再安排人进来,不如我顺水推舟把恣柔带回王府,让卫贵妃只能接收到我想让她知道的‘内幕消息’,而且父皇一直提防于我,我娶了安家的女儿,又立了军功,定会引起他的猜忌,卫贵妃送来的恣柔正好可以让他消除戒心,让他以为我与娘子不和,从而和安将军有了隔阂,本是一石二鸟之计,只是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祁禹抬眸,低声道:“没想到嫁过来的会是你。”   安婳抬眸看向他,“……如果你当初知道呢?”   “至少我会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带回府,让你丢了颜面,婳儿,对不起……”祁禹看着安婳,神色郑重的道歉。   他本以为自己为了复仇、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可惜不惜一切代价。   将恣柔娶进门,给她名分和宠爱,好好利用这步棋子,说不定可以反制肘卫贵妃,他本该按照计划,这样一步一步进行。   可是安婳打破了他所有的筹谋,他没想到他会娶了安婳,娶了这世上他唯一不舍得委屈了的女人。   祁禹看着面前这个打破他计划的小意外,心里一片柔软,不禁露出笑容来。   他感谢上天给他送来了这个意外,意外的惊喜。 第75章   安婳轻轻摇了摇头, “大局重要, 不能怪你, 所以那日在如云楼里下药的人是姿柔?”   祁禹点头,“是她, 卫贵妃应该并非真的想要毒害父皇, 她就是看不惯父皇与我们亲近, 如果父皇在如云楼出了事, 定会怀疑于我, 他本就不信我,到时恐怕会直接铲除我。”   安婳想起来就一阵后怕,若祁禹因为她出了事……安婳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父皇真的在如云楼出了事, 你我都难逃罪责。”   伤害龙体是死罪,卫贵妃口口声声说疼爱她,却在陷害时毫不手软,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性命, 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狠。   安婳忽然想起南吉,疑惑道:“南吉也是你有意为之?”   “我从皇宫里搬出来后,一直不放心芯月, 恣柔既然拿南吉闹事, 我便借机把南吉送回皇宫, 南吉照顾我多年,聪明伶俐, 有她在芯月身边, 我更放心一些。”   安婳点头, 有些发愁,“发生今天的事后,卫贵妃和姿柔恐怕会怀疑于你。”   祁禹刚才在危急面前选择了救她,恣柔想起来恐怕会怀疑。   祁禹满不在乎的道:“怀疑就怀疑吧,本来她下毒之后,我便打算除掉她了,只是最近一直不在京城,没有机会。”   “你当初把她带回府中,原本如何打算的?”   祁禹如实以告,“我把她带回来的时候,本想就算娶她进门也无所谓。”   “那为什么不那么做的?”安婳眨着黑白相间的眸子问。   祁禹看着安婳,唇角露出浅笑:“明知故问。”   安婳眉头一动,心里泛起丝丝甜蜜,像吃了蜜糖,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祁禹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安婳的手,安婳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显得的很小,祁禹似是不舍得用力,轻轻的握着,却紧密不分。   安婳脸颊红了一下,轻轻挣动起来。   祁禹捂住了受伤的地方,突然‘诶呦’了一声,。   安婳立刻不敢乱动,急了起来:“怎么了?伤口疼么?”   祁禹认真的点头,轻轻晃了晃握着的手,“是啊,所以你不要动,不然伤口裂开,又要流血了。”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还有这么无赖的一面,安婳抿了抿唇,轻飘飘的瞪了他一眼,却没敢再用力,她想起祁禹刚刚为她挡刀的模样,心里一软,乖乖任由祁禹牵着手了。   安婳想了想道:“不用急着把恣柔赶出府,能瞒过一时便先瞒一时。”   如果卫贵妃知道她站在祁禹这边,定会有所行动,与其打草惊蛇,不如暂时按兵不动。   祁禹沉思片刻,才点了点头,“有我们两个看着她,量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你相信今天这些刺客是祁叹派来的吗?”   祁叹刚被景韵帝处罚完,正是该低调的时候,怎么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派人刺杀?   安婳左思右想,还是心存疑惑。   祁禹摇头,“刺客招供的太过轻易,反而让人怀疑,而且以祁叹瞻前顾后的性格,不会这么冲动。”   安婳点了点头,她也这么认为。   可是,不是祁叹,又会是谁?   一时也想不出头绪,只有大理寺审理后,才能知道答案了。   回到王府,安婳立刻换来大夫给祁禹包扎伤口,祁禹还是不喜欢大夫靠近,便由大夫指挥,安婳包扎。   安婳动作小心翼翼,祁禹的眼睛却像黏在了她身上一样,看得屋内的丫鬟们都红了脸。   安婳一直神情专注,没留意到他的眼神,直到打好最后一个结,才抬起头。   祁禹连忙移开了眼,喝了一口凉茶。   一名丫鬟站在门口禀报,“王爷,恣柔姑娘醒了。”   祁禹挑挑眉,摸着下巴问安婳,“如果我去看她,你会吃醋吗?”   安婳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会,不过……如果你愿意带我一起去,我可以少吃一点。”   祁禹勾唇,拉着安婳出了门。   两人并肩走到恣柔的房门前,祁禹推门率先走了进去,安婳紧随其后。   恣柔面色苍白,柔若无骨的躺在床上,看到祁禹,眼里含泪的娇声唤道:“王爷……”   祁禹问:“感觉怎么样?”   恣柔摸着心口,语气娇柔的道:“这里还是慌慌的,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您了,王爷……”   恣柔欲语还休,抬眸看了安婳一眼,眼角含泪的控诉,“王爷,您刚才怎么会不救我,反而……”   祁禹面不改色的道:“抱错人了。”   安婳心里憋笑,脸上却戏精附体,用手帕捂住眼睛,假装啜泣了两声,然后大声道:“你如果不是抱错了人,是不是就不会救我!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算个什么东西!”   如果只是祁禹这么解释,恣柔心里还会怀疑,如今看安婳这个反应,她的眼中立刻蔓延上了得意之色,她装作更加柔弱的靠在了床上,“姐姐,王爷自然也是想着你的……”   安婳怒指着恣柔和祁禹,像是气到了极致一般,一扭头,痛哭着跑出了房门。   安婳一直跑到了莲花池边才停了下来,大笑出声。   过了一会儿,祁禹从恣柔房里走了出来,关上门,然后含笑走至安婳身侧。   “怎么没多待一会儿?”安婳问。   “不想让你久等。”   祁禹笑了笑,然后夸道:“戏不错。”   “彼此彼此。”安婳盈盈一笑,眼眸晶亮。   两缕碎发从她额边垂落了下来,祁禹自然的伸手帮她挽到耳后。   曲河正巧撞见这一幕,不由咂了咂舌,谁再说他家王爷和王妃感情不好,他第一个不让。   他硬着头皮走过来,“王爷……”   祁禹收回手,淡淡问:“何事?”   “皇上知道了王爷遇刺的事,十分担心,宣您进宫面圣。”   “知道了。”   曲河躬身退下。   安婳催促道:“快去吧,记得乘坐马车,别骑马,小心胳膊。”   祁禹点头:“那我先入宫把今日之事禀明父皇,你今日受了惊吓,好好休息。”   安婳点头,含笑看着他走远。   祁禹走后,安婳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回忆起今日发生的事,心头疑虑重重,想起那两个名被送去大理寺的黑衣人,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她静坐片刻,越想越放心不下,忍不住起身,坐轿前往大理寺。   路过街市的时候,正巧遇到墨亦池,墨亦池看到她停下马,拱手道:“王妃。”   安婳见他行色匆匆,忍不住问:“墨大人这是去哪儿?”   “严大人说行刺王爷的刺客有些像前几年南海的海盗,所以让我去户部取卷宗查阅。”   “哪位严大人?户部尚书严谨铭?”   “正是,皇上很重视王爷遇刺的事,特派严大人前来协助我们调查此事。”   “不好!”安婳面色一变,心跳的飞快,如果她没记错严谨铭是李汉儒的门生。   墨亦池见她面色突变,连忙追问:“怎么了?”   安婳没时间跟他解释,只道:“快回大理寺!”   墨亦池再没多问,立刻勒紧缰绳,跟着安婳打马往回走。   待两人赶到大理寺,一走进门,便见大理寺的众人神情紧张,乱做了一团。   墨亦池立刻拽过一个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看到墨亦池神色一松,“墨大人您回来得正好,那两名刺客……那两名刺客自裁了!”   “什么!”墨亦池全身一震,面色严肃起来,“怎么回事?怎么会自裁了?”   “严大人要亲自审讯那两名犯人,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犯人怎么就自裁了呢!。”   墨亦池眸色深了深,转头看向安婳,“看来王妃已经料到了。”   安婳神色看着平静,实则手心里已经捏出了一层薄汗,她忍不住低叹一声,终究还是晚来了一步,没想到卫贵妃动作如此之快,有了李汉儒的帮助,卫贵妃果然如虎添翼。   正想着,严谨铭走了出来,看到安婳笑眯眯的拱了拱手,他向来是一个笑面虎,见人无论敌友都是先露三分笑。   “王妃,您也在这儿。”   安婳扬了扬唇角,露出笑容,微微点头:“严大人。”   严谨铭颔首,“王爷和王妃此次遇刺,陛下十分关注,臣亦感到忧心,一接到陛下的命令,便立刻来了大理寺,还好臣幸不辱命,已审问清楚。”   他说着拿出一张按着手印的宗纸交给墨亦池,“墨大人,这是那两名刺客临死前交代的,已经按过手印了。”   墨亦池接过来口供看了看,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们改口供说不是越王指使的?”   严谨铭含笑道:“正是,在我的严刑逼供和循循善诱下,他们承认之前是在说谎,指使他们的人并非越王,也并没有什么幕后主使,他们不过是想临死拉个垫背的,全都只是普通的山匪。”   严谨铭顿了一下,叹道:“可惜待我想仔细审问清楚的时候,他们竟咬舌自尽了,哎,实在是可惜,若是能审问出这伙贼匪的老巢就好了,臣必定会带兵亲自去把他们一锅端了,给王爷和王妃报仇。”   他说的情真意切,安婳心里却在冷笑,刚才在牢狱里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现在犯人已死,一切全凭他一己之言,这认罪状的真假也无从辨别了。   墨亦池捏着认罪状,脸色沉了又沉,但即使有再多疑点,犯人已死,无从查证了。   严谨铭把认罪状收了回去,揣进怀里笑道:“王妃、墨大人,你们忙,下官先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他说完笑眯眯地拱了拱手,然后大步离去。   墨亦池看着他的背影,怒甩衣袖,“这只老狐狸!” 第76章   墨亦池朝安婳拱手道:“是臣失职。”   安婳摇头, “事发突然,怪不得你。”   “今日之事是我监管不力, 算我亏欠王爷和王妃的,以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王爷和王妃尽管开口。”   安婳低头浅笑, “墨大人言重了,那我先回去了。”   墨亦池出门相送,一直将安婳送到了马车上。   安婳赶回王府时, 祁禹已经从宫中归来。   安婳快步走至祁禹身侧, 急道:“那两名刺客死了。”   祁禹面色不变,拉着她在桌边坐下, 给她倒了一杯茶, 温声道:“别急, 我已经知道了, 坐下慢慢说。”   安婳低头喝了两口茶, 抬头问:“你如何知道的?”   “严谨铭回宫中向父皇复命的时候, 我也在场, 他在朝中一直立场中立,我没料到他会帮着祁叹做事,这次是我疏忽了。”祁禹眸色沉沉道。   “严谨铭是李汉儒的门生, 在帮祁叹做事的人是李汉儒,我怀疑卫贵妃想让祁叹娶李文儿, 所以李汉儒才会站在他们那一边。”   安婳把祁叹去给李文儿贺生辰的事说了一遍。   祁禹眼睛眯了眯, “如此便说的通了。”   安婳抿了抿唇, 问:“如今该怎么办?”   祁禹微笑道:“木已成舟,这次是我棋差一着,只能先这么算了。”   安婳手指轻轻摩擦着杯侧,沉思道:“有了李汉儒的帮助,文官恐怕都会站在祁叹那边,以后卫贵妃更加不好对付了。”   “那倒未必。”祁禹眸色深了深,神情却很轻松,“文官也并非都掌握在李汉儒的手中。”   “此话怎讲?”   “文臣中左相和右相本就面和心不和,李汉儒行事老派,并不愿意接受年轻人的新思想,还十分打压和他意见相左的文臣,所以朝中他的反对之声并不低,而且……”   祁禹微微一笑,接着道:“祁叹和卫贵妃还不知道,父皇正想改革新政,首当其冲要整治的就是李汉儒,最重要的是……父皇刚刚把改革新政的事交给我处理。”   安婳不由莞尔,整个人放松下来,“看来这次卫贵妃的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   祁禹挑眉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茶。   安婳也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出心里的疑惑,“我还是不太相信祁叹会派人来杀我们,回想起来,姿柔当时惊恐的模样,不像装出来的,她既然是卫贵妃的人,卫贵妃要刺杀我们,不会不通知她里应外合。”   祁禹眉头微蹙,“确实如此,但一时之间,除了祁叹也想不出还有谁想要杀我。”   安婳蹙眉看着杯中的茶叶,思索起来,微微有些出神。   祁禹温柔一笑,伸手揉了揉安婳的眉心:“别想了,把一切交给我处理,我娘子安心赚钱给我花就好了。”   安婳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祁禹白嫩的侧脸,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花花公子一样,盈盈笑道:“那你贵不贵?若是太贵,我就不养了。”   祁禹学着安婳以前的模样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比一百两还要便宜。”   安婳轻抬起祁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娇声道:“唇红齿白、艳色绝世,不错……本娘子养了!”   祁禹唔了一声,勾唇凑近,距离安婳一寸的距离停下,目光漆黑的盯着安婳的眸子,低声道:“我若是艳色绝世,那娘子便是蛾眉螓首,倾国倾城,乱我心扉。”   安婳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脸颊一红,心剧烈的跳动了两下,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将他推远,慌忙站起身:“我、我先回屋休息了。”   安婳提着裙摆跑远,祁禹坐在原处,看着她的背影,心情极好的弯了嘴角。   刺杀的事就这样过去了,景韵帝的心中却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虽然证据已经消失,但景韵帝对祁叹的信任明显又低了几分,若此事真是巧合还好,如若不是,祁叹能如此快的接到消息并销毁证据,怎能不让景韵帝忌惮。   祁禹正式进入朝堂,景韵帝自吐血后身体一直不太康健,他对祁禹越来越重视,交给他处理的政务也越来越多。   祁禹如锐剑出鞘,锋芒毕露,大家这才意识到这位大殿下,不但在上战场能指挥万马千军,在朝堂上亦绝顶聪明,指挥有度,丝毫不逊色于二殿下,甚至文韬武略,更胜一筹。   半月后,传来消息,卫贵妃以无子为由,将安瑶降为了侧室。   冬桃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惊呼:“小姐,您和二小姐同时成婚,王爷会不会也用这个理由把您降了,然后扶恣柔做正室啊,如果王爷真的那样做,可就糟了!”   冬梨语气难得带上了些严厉,低斥道:“乱说什么呢,咱们小姐的情况和二小姐的一样么?谁不知道咱们王爷外出打仗,一年未归。”   冬桃急道:“只差一年的时间啊,如果一年后小姐还没怀上孩子怎么办法?小姐,您快点想想办法,让王爷来您房里,早日怀上孩子,以您的花容月貌,王爷必定经受不住诱惑。”   安婳听着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由轻笑了一声,正想说话,祁禹走了进来,神色依旧淡漠冰冷,只是嘴角多了几分笑意,人也柔和了不少。   他勾着唇角问:“你们想让你们家小姐怎么快些怀上孩子?”   冬桃和冬梨一惊,连忙躬身给祁禹见礼。   祁禹低笑了两声,摆手让冬桃和冬梨都下去了。   安婳羞恼的瞪了祁禹一眼,“她们乱说的。”   祁禹在桌边坐下,“哪有乱说?在我看来你这两个丫鬟,倒是随了主人一样聪明,那句‘王爷必定经受不住诱惑’就说的极对。”   安婳脸颊一红,连忙换了话题,“王爷来所谓何事?”   祁禹想起来此的原因,正色起来:“刚刚安府派人送来消息,说朱香蓉在回娘家的路上遇到了劫匪,遇刺身亡。”   安婳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下去,动作顿住。   劫匪……哪里有那么多劫匪。   她心里默然,眸色微沉,低叹道:“当年的知情人,又少了一个。”   安婳不是未曾想过,把真相禀明景韵帝,让景韵帝审问朱香蓉,只是朱香蓉一己之言不足以扳倒卫贵妃,还需要更多证据,所以这些年安婳才一直留着朱香蓉,只等证据齐全一举扳倒卫贵妃。   如今倒是被卫贵妃先下手了。   安婳本以为当年卫贵妃没有杀朱香蓉灭口,就说明朱香蓉对她还有用处,没想到卫贵妃会突然出手,下手还毫不手软。   安婳整理了一下情绪,和祁禹一起回了安将军府,府内处处挂着白绸,庭院寂静。   大堂中央摆放着朱香蓉的棺柩,安将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情有些哀动,安瑶跪在他面前不知哀求着什么。   安止跪在朱香蓉的棺柩前,正往前面的铜盆里撒着冥纸,火光灼灼,他不时低头啜泣几声。   安婳眸色一沉,见安止正在跪在杀母仇人的灵前,心头怒气上涌,走上前一把拽起安止,怒道:“不准跪!”   安止没有准备,被她拽得一个踉跄,不由怔了怔,低声道:“姐,我知道换嫁的事是姨娘对不起你,可她已经死了,千错万错都过去了,你既然不想跪便别跪,但是你别管我了……”   “闭嘴!”安婳怒瞪他一眼。   安止第一次见姐姐发这么大的火,不由缩了缩脖子。   安婳目光冰冷的看向朱香蓉的棺柩,如今杀母仇人就这么轻易死了,她不甘心。   安将军站起身,朝祁禹拱了拱手,祁禹低声劝慰了他几句。   安婳垂眸,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绷着脸走过去扶住安将军。   安瑶不看祁禹也不看安婳,只继续跪地求安将军,“爹,你就让我娘按照正室的礼仪下葬吧,她为了这个家操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让她进安家祠堂吧,求您了,我现在已经被降为侧妃,若我娘至死都只是一名妾侍,我以后在越王府更没有办法立足了,您就当为我着想,瑶瑶求您了。”   让朱香蓉和卫卿凝做平起平坐的正妻?   安婳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面若冰霜,想也不想便厉声道:“不行!你想都别想!”   安瑶不由心头火起,猛地站了起来,走到安婳面前扬声道:“你凭什么不行!安婳!我娘照顾了你这么多年,她现在过世了,你就连一滴泪也不为她流,午夜梦回时,你就不怕良心不安吗?”   安止连忙拉开安瑶,对安婳道:“姐,姨娘照顾了我们这么多年,确实不易,她已经死了,你别闹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安婳骤然打断他。   安止被她看的一愣,忙收了声。   安婳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安瑶,一步一步逼近,目光凛冽:“你娘照顾我?八岁那年我在水边被人推下水,十岁那年差点被疯狗咬伤毁容,十三岁那年,你娘的侍女染了天花,你娘把她派来照顾我,若非我命大次次都躲避了过去,恐怕早已死在你娘的手里了,我午夜梦回时良心不安?你娘活着的时候恐怕才是真正恶梦连连、夜怕恶鬼敲门!”   一口气说完,安婳才觉得心口畅快了一些,因为太过激动,身子不由晃了下。   祁禹在身后扶住她的肩膀,听到她的话眸色愈发森冷。   安止面色顿变,惊讶不已的张大了嘴巴,安将军脸上一瞬间血色全无,抖着唇问:“婳婳,你说的可是真的?”   安瑶被安婳逼的跌坐在椅子上,面露惊慌,张口结舌,讷讷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胡说……你是因为换嫁的事,记恨我娘,所以趁着我娘过世,死无对证,想要冤枉她,我娘好可怜!不但无辜枉死,如今还要被你大闹灵堂!你实在是心肠歹毒,让她死也不能死的清静!”   安瑶扑过去抱住安将军的腿,哭闹不止,“爹!您要为我娘做主啊!如今我娘不在了,只有爹爹你能给我做主了!您不能一味的偏袒于她!”   安将军看着安婳,急忙再次追问:“婳婳,你刚才所说,可是真的?”   安止仍惊的合不拢嘴,他一直以为虽然父亲常年不在家,但后母温柔,安家也算得上是祥和之家。   安将军则一直认为朱香蓉虽然自私自利,却不敢苛待安婳。   如今,安婳的一席话似打破平静水面的石块,难道一切都不如他们所想一般? 第77章   这时在安家伺候了很多年的宋嬷嬷, 突然上前跪了下来, “将军!小姐所说的都是真的,当年就是我发现朱姨娘派去伺候小姐的那个侍女患了天花。”   宋嬷嬷指向一直跪在角落里、缩着身子的侍女翠儿, “不信您可以审问翠儿, 她以前是朱姨娘的贴身侍女, 还是朱姨娘的外甥女儿,朱姨娘做过什么, 她最清楚。”   翠儿立刻跪了下来, 慌乱的连连摆手:“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安将军看向她, 厉声道:“说!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清楚!”   翠儿全身颤抖的跪趴在地上,声音都是抖的, “……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祁禹眸中涌现阴霾之色,他抬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低头看向翠儿, 声音缓而冰冷, “大理寺审问的方法有很多种,你想试哪一种?”   翠儿惊恐的抬头, 一眼就撞见祁禹幽深莫测的眸子,只觉如坠下万丈深渊,全身森冷。   “你们想屈打成招吗?”   “奴婢说……”   安瑶和翠儿的话几乎同时响起。   安将军怒瞪了安瑶一眼,猛地出声喝止, “你闭嘴!”   然后转头看向翠儿, “你说!”   安瑶脸色煞白, 安将军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冷厉,她不由心生恐惧,不敢再多言,心里忐忑,唯有双目紧张的瞪向翠儿,眼含威胁。   翠儿挣扎片刻,如今朱香蓉已死,安瑶被降位,她已失去了靠山,祁禹手握权力,又手段凶残,她唯有如实以告,立功赎罪,方有活命的机会。   她下定决心,不敢看向安瑶,也不敢抬头看安将军,只重重地叩头,低头道:“大小姐刚才所言……都是真的。”   安将军瞪大了眼睛,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朱香蓉这个毒妇,她是为了什么!”   翠儿缩了一下肩膀,吓得涩涩发抖,低声道:“朱姨娘说当年皇上给大小姐和越王殿下订立婚约的时候,只说是安家女,并未说是安家哪位女儿,所以只要大小姐一死,安府只剩下二小姐一位安家女,金口玉言不可费,到时二小姐就可以顶替大小姐嫁给越王。”   “蛇蝎妇人!她竟敢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打这主意!”安将军怒骂出声,一把将朱香蓉的牌位扫在地上,木案上的香炉冥纸尽数砸落。   他本以为换嫁的事是朱香蓉一时糊涂,没想到却是蓄谋已久。   安瑶惊叫一声,冲过去抱住朱香蓉的牌位。   翠儿以额叩地,颤声哀求道:“奴婢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求王爷和将军饶奴婢一命。”   安将军粗声道:“来人!将这个为虎作伥的恶奴杖打二十大板,然后赶出府去!”   翠儿连忙磕头道:“谢将军。”   安将军缓了口气,转头看向安婳,心疼道:“婳婳,发生这么多的事,你怎么不跟爹爹说呢。”   安婳低头:“……我担心爹爹在战场上会分心。”   其实前两次被朱香蓉所害时,安婳并未意识到是朱香蓉有意要杀她,只当作是意外,直到第三次她才明白过来,那个时候她正好发现了母亲留下的信,所以不想打草惊蛇,只有把朱香蓉留在安府,以后才有机会查明真相,所以她才一直隐忍,没有说出这件事。   从那之后她一边暗中调查,一边一点点架空了朱香蓉在安府的势力,让朱香蓉再没有机会害她,也再害不了她。   可是这些没办法对安将军说。   安将军叹气,拍了拍安婳的肩膀,虎目中隐有泪光,“你这性子啊,和你娘一摸一样,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   安将军眼里溢出哀伤,眼眶微微红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安瑶,手指头指着朱香蓉的牌位,胸口的怒意翻腾,“你娘这个恶妇不配进我安家的家谱,更不配和卿凝相提并论!今日我就休了她,从此以后无论人鬼,她都与我安家再无关系!”   安瑶痛哭哀求,“爹!您息怒……”   她本想趁着安将军心疼她丧母之痛的时候求情,给她娘死后抬个位分,也给她自己抬抬身份,如今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让她娘成了弃妇,一时悔不当初,不住哭求。   安将军不为所动,声音冰冷,“来人!立刻将这毒妇的棺材抬出安府,我安家这片清静地不能再让她多污一刻钟!”   安将军额角青筋暴起,额头突突的跳着,他看也不看安瑶一眼,转身大步去了内堂。   这次他彻底下了狠心,当年他就是因为安瑶才会一时心软,把朱香蓉收进了门,却险些害了安婳,如今他绝不能再心软了。   “爹!”安瑶不死心的踉跄追了过去,大堂再次安静了下来。   安止终于消化完刚刚听到的事,他眨了眨眼,越眨眼睛越红,踌躇半天,愧疚的走到安婳身边,低声道:“姐,你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竟然什么也不知道,还和朱姨娘那么亲近,实在是糊涂。”   安婳微笑道:“是我没跟你说过,你自然不知。”   安止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安婳一眼,“姐,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逼我离开家的,对么?”   安婳点头,“我担心朱姨娘有一日也会起了害你之心,你心思单纯,恐怕会着了她的道,所以我才让爹把你送出去学武。”   安止红着眼眶,骤然打了自己一巴掌,声音哽咽,“对不起,姐,我实在是糊涂……”   安婳连忙拉住他,柔声道:“你被她从小照顾长大,被她所骗也是难免。”   安止与她不同,卫卿凝过世的时候,安止年幼,对亲生母亲的回忆很少,相反的,朱香蓉一直看顾着他,他难免对朱香蓉有些感情。   “姐,你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已经大了,可以保护你。”安止拍了拍胸脯,声音急切。   安婳含笑摸了摸安止的头,她总把安止当作小孩子,想要护着他,不知不觉,安止已经长大了,还说要保护她。   她低笑着点了点头,“好。”   又待了一会儿,待安止渐渐平静下来,安婳和祁禹便一起离开了安府。   走出院门时,一直未说话的祁禹忽然握住安婳的手,把她的手整个包在了手心里。   安婳一愣,抬眸看向他。   祁禹低头回望她,温声道:“日后,我决不让人再欺负你。”   他一字一句都说的郑重,如同誓言一般。   安婳看着他认真的眉眼,不由露出笑意,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回府的路上,祁禹还有公务在身,安婳便一个人去了云裳香闺。   墨夫人也在,她看到安婳便笑了起来,“王妃来得正好,您快帮我劝劝宛柔。”   安婳走过去坐下,笑问:“劝什么?”   “我给她找了几位公子,人品、才学都是很不错的,但宛柔就是不肯相看,您快劝劝她。”   安婳愣住,眨了眨眼,……“相亲?”   “对啊!宛柔长得好,人品也端正,正该找个好男人,好好疼爱她。”墨夫人笑眯眯的道。   安婳看了林宛柔一眼,只见林宛柔脸颊微红,神情羞涩又为难。   安婳看回墨夫人,忍不住问:“墨大人知道您要给宛柔找相公吗?”   墨夫人摇摇头,“不知道,他最近不在京城,就算他在,也不能跟他说,他哪懂得感情这些事?他到现在还不肯娶亲呢!我当年几乎给他看遍了京城的姑娘,他一个都不肯娶,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如果告诉他,他把挑三拣四那一套教给宛柔,那可就糟了,我已经放弃他了,我现在只想快些给宛柔找一门好亲事。”   墨夫人拍着林宛柔的手道:“宛柔,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林宛柔轻轻抿着唇,“干娘,我知道您是为我着想,可是我的情况您也知道,我可能生不出孩子,我不能耽误了人家……”   “这你放心,干娘给你找的都是好人家的公子,父母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干娘跟他们说过你的情况,就算你日后生不出,他们也绝对不会像李家那群败类一样欺负你,若是他们敢欺负你,你来找干娘,干娘帮你收拾他们!”   “谢谢干娘,我……”林宛柔低垂着眉眼,不知该如何拒绝。   墨夫人叹了一口气,“干娘也是心疼你,宛柔,你不要想那么多,你不比任何人差,哎……先这样,你好好考虑,我先回去了,不耽误你们小姐妹谈心。”   墨夫人爽笑着站起来,安婳和林宛柔亲自把她送到门口。   安婳看着墨夫人走远,墨夫人为人爽朗,又真心实意的对林宛柔好,能有这样的干娘是林宛柔的福气,就是墨亦池……   安婳看了眼林宛柔,牵着她到她的闺房坐下。   林宛柔给安婳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笑着求饶:“婳婳,你不会真的想要劝我吧?我已经被。干娘劝说了几个时辰了,你就饶了我吧。”   安婳低笑两声,看着林宛柔:“宛柔,你如实告诉我,你心中可有墨亦池?”   林宛柔没想到安婳会突然这么问,呆愣了一下,脸红了起来,眼里浮起一丝浅浅的羞涩,声音也低了起来,“什、什么墨大人……”   “我觉得墨大人对你并非无意,只是以前我担心你放不下李梁,如今时过境迁,你也该放下了,既然墨夫人想为你择良婿,你何不考虑一下墨大人?”安婳捧着温热的茶盏笑盈盈的道。   墨亦池行事进退有度,又不失原则,安婳很是欣赏,她不希望林宛柔白白错过一段好姻缘。   林宛柔神情暗了暗,声音也低了起来,“墨大人一表人材,又尚未娶过亲,我如何配得上他……”   安婳嗔了她一眼,“胡说,你不要妄自菲薄,你不但秀外慧中,还才貌出众,配他绰绰有余。”   林宛柔露出一抹浅笑,“这京城里也只有你还这般看我。”   “不……”安婳故作神秘的摇了摇头,“还有墨大人和墨夫人。”   林宛柔手托着腮,脸上阵阵发热,“我与他不可能的……他该配更好的人……”   安婳默叹,林宛柔刚刚失败了一段感情,难免在感情上畏首畏尾,还需要她自己想通才行。   安婳只能劝道:“抓住机会,莫要错过好姻缘。”   林宛柔苦笑了一下,“他有大好前程,我不能那么自私,误了他……”   感情的事毕竟是他们两人的事,安婳也不能说太多,只能希望林宛柔早日自己想通。 第78章   安婳回到王府时, 祁禹已经回来了, 他和恣柔坐在饭厅,恣柔一看到安婳便笑盈盈的站起身道:“姐姐, 你回来啦, 前两天的事是妹妹不该多问, 惹姐姐生气了,妹妹亲手做了一桌菜, 给姐姐陪罪, 请姐姐赏脸,不要再和王爷闹脾气了。”   安婳与祁禹对视一眼, 然后轻哼了一声:“怪不得你,王爷不过是趁机说了心里话罢了。”   祁禹配合的冷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恣柔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然后忙收敛了一下弯起的嘴角,“姐姐、王爷快别吵架了,来吃饭吧, 试试我的手艺怎么样?”   安婳装作别别扭扭的样子走到桌边, 恣柔亲手把筷子递给她,她低头吃了两口, 然后撇了撇嘴,“味道还可以。”   祁禹道:“自然不错,恣柔温柔贤淑,不像你千金大小姐, 十指不沾阳春水, 什么也不会做。”   “王爷自然是瞧不上我的。”安婳假装阴阳怪气的说完, 偷偷把手伸到了桌子底下,然后狠狠的扭了一下祁禹的腿。   祁禹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一把抓住了安婳作乱的手,握在手里挠了挠安婳的手心。   恣柔脸上的笑容愈发大了起来:“王爷和姐姐是夫妻,别为我伤了和气。”   安婳和祁禹的手握在一起晃了晃,安婳忍着笑道:“他心里只有你,我和他算什么夫妻。”   恣柔得意的笑了,这次再没有反驳,   她羞涩的给祁禹夹了一筷子菜,道:“那些山匪真是恐怖,我已经几晚没有睡好觉了,一闭上眼就觉得那明晃晃的大刀在眼前晃,小心肝一跳一跳的,要是有人陪我睡就好了……”   恣柔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祁禹,目含期待。   祁禹抬头看了安婳一眼,安婳冲他幽幽一笑,祁禹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连忙揉了揉安婳白皙的手指。   恣柔见祁禹不应,只好转头看向安婳,道:“王妃,您说这光天化日的,山匪怎么就敢如此肆意妄为?”   既然知道了她是奸细,安婳便知道这些话是谁让她说的,也自然知道该如何回答。   安婳笑了笑,装作心有余悸的模样道:“可不是么?那些山匪不但凶残,还心肠恶毒,竟然想把脏水泼到越王身上,还好严大人明察秋毫,否则,若是被他们挑拨了王爷和越王的兄弟情,那可就糟了。”   恣柔认同的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问:“听说姐姐的姨娘过世了,怎么会这么突然?是生了什么怪病吗?”   卫贵妃应该是让恣柔来试探她的口风,看安将军有没有对朱香蓉的死起疑。   安婳略思忖了下,道:“我那姨娘实在是运气不好,回娘家的路上,竟然遇到了劫匪,现在这些贼匪实在是猖狂,非得让官府好好整治一下才行,哎,也是我那姨娘命不好,怎么就偏偏被她碰上了呢……”   “那实在是太可惜了,姐姐不要太伤心。”恣柔假意劝慰了两句。   桌下,祁禹捏了捏安婳的手指,一根一根的轻揉着。   恣柔还在继续试探,“我还听说姐姐的庶妹被越王降为了侧室,实在是可怜,安将军一定很气愤吧?”   安婳心里笑了一声,卫贵妃做都做了,竟然还担心她爹会生气。   安婳面上却不显,只道:“我爹知道是瑶瑶自己做了糊涂事,哪里会生气?他只是一直自责没有教育好瑶瑶,愧对于卫贵妃,现如今姨娘去了,我爹也没有心思理这些琐事了。”   祁禹开口对安婳道:“你若不老实,小心我把你也降为侧室。”   恣柔眼里立刻一亮,露出希翼的目光,然后忙把头低了低,遮掩下去。   安婳趁机瞪了祁禹一眼,祁禹忙求饶的挠了挠安婳的手心,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讨好的塞到了安婳的手里。   安婳怔了怔,东西圆圆的,外面似乎包了一层纸。   安婳轻轻摩擦了两下,握着那东西收回了手,唇角微微勾起,嗔了祁禹一眼,杏眸微翘,眸光明亮。   她站起身将筷子怒摔在桌子上,掐着腰、细着嗓子,学着戏文里泼妇的模样,大声怒道:“祁禹!你这个负心汉!臭不要脸!你敢休我,我便让我爹在父皇面前参你一本!”   祁禹一口茶呛住,剧烈的咳了起来。   恣柔一喜,打起来了!   恣柔连忙上前,目光关切又隐含开心的娇声劝慰,“王爷莫气,王妃也是气极了才会胡言乱语……”   “谁胡言乱语了!我说的都是认真的,祁禹,你若敢休我,我便闹到父皇面前去!到时看你怎么办!”安婳忍笑,转头扭着腰气哼哼的走了。   “姐姐!”恣柔朝安婳的背影象征性的喊了一声,然后开心的给祁禹倒了一杯茶。   安婳快步离开,她可不想继续陪恣柔用饭。   走了几步还能听到恣柔在虚情假意的劝慰,“姐姐性格火爆,王爷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祁禹终于平息下来,不再咳了,便配合道:“这个泼妇,还是你温柔如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安婳正微提着裙摆,走下台阶,闻言回头朝祁禹眨了眨眼,祁禹则朝她挑了挑眉,两人眼里具是浓浓笑意。   安婳走远了,才摊开手心看祁禹刚刚偷偷塞给她的东西。   安婳剥开外面的包装纸,露出里面圆滚滚的莲子糖,在阳光下,莲子糖晶莹剔透,闪着莹润的光。   安婳将莲子糖放进嘴里,甜味霎时在嘴里蔓延,她不由弯了眉眼。   安婳回到屋内,倌倌正站在窗边晒太阳,听到开门声,懒洋洋的睁开眼,看了安婳一眼,然后从窗上跳下来,走到安婳腿边撒娇的蹭了蹭。   安婳勾唇把它抱起来,轻轻顺了顺毛,然后命人备饭,她刚刚一共也没吃几口,现在还饿着。   厨房师傅们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准备好了四菜一汤。   饭菜刚摆上来,祁禹便来了,悠悠然的在安婳身旁坐下,摸了摸倌倌的小耳朵,然后对旁边伺候的冬梨道:“给本王添一副碗筷。”   “是,王爷。”冬梨福了福,下去准备碗筷。   “在恣柔那还没吃饱?”安婳放下倌倌,到铜盆前净了净手。   祁禹把倌倌抱在怀里逗弄,轻笑道:“陪你再吃点。”   安婳看了他一眼,故意幽幽道:“我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何德何能能跟堂堂禹王一桌用饭啊?”   祁禹薄唇一抿,“谁说的?本王的王妃聪明能干,琴棋书画、针织刺绣样样精通,而且糕点做的犹为好吃,那人分明是信口雌黄,臭不要脸!”   安婳不由莞尔,接过冬梨拿过来的碗筷,递给他。   祁禹净了手,接过碗筷吃了几口菜,然后道:“近日父皇身体康健了一些,特别选了吉日祭天酬神,父皇把此事交由我督办,所以我近日可能会有些忙。”   安婳点头,景韵帝对祁禹越来越重视,朝中大事基本都交给了他处理。   祁禹亲手盛了一碗汤,放到安婳面前:“王妃看不到我,可莫要太过思念。”   安婳拿起汤勺轻抿了一口,莞尔道:“有恣柔在,我的日子应当不会无聊。”   祁禹不由勾唇,“王妃刚才将泼妇扮的绘声绘色,我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娶了一位泼妇娘子。”   “我可是本色出演,王爷还是小心为好。”   “王妃彪悍,本王自是不敢惹。”   两人不禁同时轻笑了一声。   宫中,兹容嬷嬷拿着恣柔传进来的信件走进海棠苑,亲手交给了卫贵妃,卫贵妃摆摆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了下去。   卫贵妃低头看完信的内容,把信传给祁叹,祁叹快速浏览了一遍,随手扔进了火盆里,信件霎时化为灰烬。   卫贵妃眸色沉沉,道:“这次的事多亏了李大人。”   祁叹低头喝了一口茶,轻轻嗯了一声。   “等这件事淡一淡,你就快些把李文儿娶回来。”   祁叹皱眉,“急什么……”   “你父皇身体越来越差,他对你的态度大不如前,此次李大人居功至伟,足见他的影响力,我们必须让他彻底站在我们这边,只有早日把李文儿娶进门,我才能安心。”   祁叹并不赞同,“这次事发突然,是李汉儒的门生出面帮我们摆平的,我若是这个时候娶李文儿,会引起父皇的怀疑。”   “所以要想个法子才行……”卫贵妃沉思片刻,叮嘱道:“李文儿知书达理,人长得也比安瑶漂亮,安瑶你不愿意碰我不逼你,但是这一次,你不能再不碰李文儿,你必须快点给皇上生个皇孙,让他开心开心,你和王妃恩爱,皇上才能快点忘了你和王贵人那点破事。”   祁叹不愿意回忆起王贵人,不耐烦的皱眉:“知道了。”   叮嘱完祁叹这些房里的事,卫贵妃又想起正事,皱着眉问:“这次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若非李大人及时接到消息帮我们解决了,我们真是百口莫辩。”   祁叹摇了摇头,“不知道。”   “会是什么人要杀祁禹?难道是祁禹为了冤枉我们自导自演的?”   “应该不会,听说他也受了伤。”   说起这件事,卫贵妃眉头皱的更紧,“看恣柔信中所说,祁禹竟然是为了救安婳受的伤,他们不是一直关系不和吗?怎么会……”   她拨弄着手上的丹蔻,百思不得其解。   倏然,她想起安婳和祁禹小时候几乎形影不离的模样,那个时候宫里的人还总是取笑他们像是分不开了一样。   她骤然坐直了身体,恍然发现也许有些事和她想的并不一样,又或者,有些事也许早已脱离了她的掌控,她的背脊忽然涌起一股森冷的寒意。   祁叹眸色沉沉的眯了眯眼:“恣柔说祁禹当时是在她和婳婳间,选择了救婳婳,祁禹说是抱错了人,恣柔相信了,您信么?”   祁叹不相信安婳会喜欢上祁禹,但祁禹是否对安婳动了心,他不敢肯定,安婳长得如花似玉,他不信哪个男人能不动心,祁禹和安婳如今日日相对,说不定哪一日,安婳就会被祁禹打动,祁叹越想心越沉,脸色不由暗了下来。   卫贵妃眉头一跳,祁禹选择救安婳,是因为他喜欢上安婳,还是因为恣柔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她沉默了半晌,面色变得凝重,“安婳已经不可全信了,恣柔……我们再观察一下,如果她的身份暴露了,我们要想办法把她解决掉。”   “嗯……”   景怡宫院子里的海棠开的正艳,花瓣朵朵,娇艳欲滴,就像安婳绝美的面容。   祁叹看着柔嫩的花瓣眯了眯眼,眸中暗色闪过,他定要在安婳对祁禹动心前,将他们分开。 第79章   祭天的礼仪及其隆重和繁复, 祁禹忙了几日, 才算忙完。   终于到了祭祀这日,女眷们虽然不用参加祭典,却需要在后院诵经为天下黎民祈福。   所以祭天这日, 丑时刚过, 安婳便起身沐浴焚香, 换上素服,和祁禹一同乘马车入宫。   天才蒙蒙亮亮, 马车轱辘碾过石子路,发出微弱的声响, 安婳坐在马车里半阖着眼,昏昏欲睡, 她想把头靠到马车上, 可是又怕弄坏了早上好不容易梳好的发髻, 只能忍着, 眉头轻轻蹙着, 身子一晃一晃的。   祁禹看着如此,无声的轻笑了两声, 然后拍了拍腿,安婳听到声响,抬眸看向他。   祁禹朝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安婳眉头一动, 立刻把脑袋挪到祁禹的腿上趴伏着, 祁禹的双腿壮实有力, 枕起来极为舒服。   祁禹拿了件披风盖在安婳身上,静静的看了安婳半晌,安婳双眼紧闭着,白嫩的小脸向着马车门口的方向侧躺在他的膝盖上,安静而美好。   从祁禹的方向能看到她小巧的耳朵,和挺翘的鼻尖,祁禹含笑,没忍住伸出拇指轻轻摩擦了一下她柔嫩无暇的面颊,勾唇露出浅笑。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一路,闻着祁禹身上的沉香,安婳闭上眼睛,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   前往祭坛时,出行人数众多,景韵帝的安全更是至关重要,所以巡防营早早的守在皇宫。   宋懿站在宫门前,身穿铠甲,腰配长刀,目光肃穆。   禹王府马车到时,暖风吹起车帘,他漫不经心的朝车内看了一眼,视线便停了下来。   安婳趴在祁禹的腿上睡的正香,白玉似的小脸被披风遮住一角,芙蓉面微微露出,因为熟睡,脸颊泛着红润,宛如朝霞,嫣红的嘴唇微张,呼吸轻轻吹在披风的白毛领上,显得有些娇憨。   宋懿眸子闪了闪,直到车帘被风吹落下来,再也看不见,他才缓慢的收回了视线。   马车停下,祁禹虽然不舍得将安婳叫醒,但是今日祭天隆重,耽误不得,他只能低头轻唤,“婳儿,醒醒……”   安婳眉头动了动,缓缓睁眼,抬眸便对上祁禹黑黝黝的眼,不由微微仰脸,嫣然一笑。   因为刚睡醒,她的眼里水润润的,干净而澄净,弯着眉眼的模样极为好看。   祁禹定定看了她片刻,竟不舍得让她这幅样子被别人看到。   安婳直起身子,伸手掩唇,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慢慢抬眸望着祁禹,声音有些绵软,“到皇宫了么?”   “嗯,等一会儿再下去。”祁禹帮她把额边低垂的青丝轻轻捋到耳后。   安婳刚睡醒,还有些迷糊,听到祁禹的话没有多问,乖乖的坐着等待。   祁禹倒了一杯温茶,亲手喂到她嘴边,她也乖乖的张嘴小口小口的喝了下去。   一双红唇湿润饱满,和眼睛一样水水润润,喝水时一张一合。   祁禹眸色深了深,将视线从安婳的红唇上移开,喉咙不自觉滚动,抬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茶水甘甜,如喉清冽。   喝完,祁禹才反应过来,手里的茶杯正是安婳刚刚喝过的茶杯,不由喉咙再次滚动,只觉得刚喝的那口茶比以往的都要香甜,不知道那娇嫩的红唇尝起来,是不是也一样香甜。   待安婳脸上熟睡的红润微微散去,祁禹才扶着她走下马车,天还未大亮,晨间的空气里,弥漫着薄雾。   宋懿带着护卫们抱拳行礼,他低垂着头,只能看见安婳脚上穿的绣花鞋,水蓝色的绸缎上绣着繁花,鞋后挂着一颗小巧的珍珠,如他刚才惊鸿一瞥的佳人一样可爱娇美。   直到祁禹和安婳走远,他才抬眸远远的看了一眼,然后便收回了目光,目光沉静,没有人知道那里起过波澜。   步入宫内,祁禹去前面安排祭天事宜,安婳则去了后宫,和后妃一起静心等待。   卫贵妃见到安婳时,面色如常,眸光落在安婳面上,略停了一停,便让安婳起身,然后拉着她的手就遇刺的事关切了两句,再未多言其他。   祭坛远设在岱山,岱山路途遥远,从皇宫行过去便要两个时辰,所以安婳在后宫并未待太久,一行人便早早的出发了。   前往岱山的队伍极长,景韵帝的銮驾行在最前,官员们紧随其后,女眷们的马车则走在最后。   安婳随着女眷们从后宫走出来,宫人们行色匆忙,人头攒动,安婳却一眼就看到了祁禹,他骑在高马之上,指挥着队伍,英姿俊朗,风流潇洒。   安婳远远朝他一笑,知他繁忙,没过去打扰他,上了马车。   安婳静静的坐在马车内,马车还未起行,一阵马蹄声行来,安婳听到车窗被敲击了两声,不由微愣,抬手打开了车窗。   祁禹骑在马上从车窗极为快速的递进一个纸包,压低了声音道:“今个起的早,没来得及吃早饭,等会儿到了祭坛,一时半会也吃不上,你先吃一点。”   安婳接过纸包打开,杏仁酥、红豆糕、还有饴糖,都是她爱吃的。   安婳再抬头,祁禹已经行色匆匆的打马到了銮驾前,他今日诸事繁多,一直忙的停不下来。   安婳垂眸,捏起一块红豆糕放进嘴里,口感绵软,又香又甜,饿了许久的肚子终于舒服了许多,人也精神了不少,安婳不由抿唇露出笑意来。   队伍悠悠起行,銮驾所到之处,百姓沿路跪拜,护驾的护卫便有上千人,队伍浩浩荡荡,行了许久才到岱山。   安婳用了几块糕点,感觉腹中有了饱涨感,便停了下来,待队伍有过闹事,行至深山,她把车帘掀开,看向窗外的风景,此时正值初夏,沿路的树木枝繁叶茂,繁花似锦,煞是好看,一路看下来,倒是并不无聊。   过了许久,马车稳稳停下,高山之上薄雾环绕,祭坛极高,看起来雄伟神圣,一阶阶的石梯,末入云间,仿佛直达天上一般。   安婳下了马车,抬首微微眯眼看了一会儿,便四处寻找祁禹。   祁禹正在扶景韵帝下马车,景韵帝精神确实好了很多,但这段时间,他苍老了不少,走路时微微弯着背,需要被人搀扶着,才走得稳,他此次酬神便是为了感念上天恩典,让他身体恢复康健,也为了让上天继续庇护,护大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祁禹扶他下了马车后,便转头跟礼部侍郎交代着什么。   安婳等他跟礼部侍郎说完了话,才攥着手帕朝他招了招手。   祁禹看到,朝礼部侍郎点了一下头,便大步走过来,低声寻问:“怎么了?”   安婳仰着脸看他,唇角微微翘起,“低头。”   祁禹听话的低下头,垂眸看向安婳。   一块饴糖在手帕的遮挡下,送进了祁禹的嘴里。   安婳眉眼弯弯:“甜不甜?”   祁禹一愣,甜味已近在嘴里蔓延来,他直起身子,舔了舔嘴唇,饴糖香甜可口,唇齿留香,目光中渐渐流露出一丝柔色,他不由低笑,“甜。”   他再次弯腰,凑到安婳耳畔,声音低沉温柔,“人比糖甜。”   安婳的耳尖不由红了红。   远处的祁叹眼神暗翳的看着他们二人,拳头攥的极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直到景韵帝召他问话,他才收回目光。   安婳看了祁禹一眼,然后随着女眷们去了后院。   祭坛处,不时有钟鸣乐器之声传来,静寂神圣。   后院的屋内,檀香环绕,卫贵妃领着女眷们跪在蒲团之上,安静诵经。   安婳闭着眼眸,静静地默念经文,诚心为大祁祈福。   吉时到,祭祀大典正式开始,司祝跪念祝文,景韵帝开始登祭坛敬香,众臣跪地。   景韵帝踏上一阶石梯,突然回头,目光落在祁禹的脸上,盯着祁禹的看了半晌,沉声道:“禹王同朕一同上去。”   他伸出犹如枯枝手拽住祁禹的手腕,一步一步迈上台阶,祁禹微愣,伸手扶住他,同他一起踏上了祭坛。   火红的太阳透过云层照射下来,映在台阶上像撒满了金光,景韵帝与祁禹的身影仿佛也镀上了金光,庄重而威严,百官跪在阶下抬头仰望。   景韵帝年迈佝偻,上台阶的时候虽然尽力挺直了腰颈,却难掩老意,他身侧的祁禹却气宇轩昂,正值鼎盛之年,如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隐现龙威。   景韵帝虽然还未册立太子,但此举的含义已是不言而喻。   众臣心下骇然,看着祁禹的目光愈发的敬畏,不敢直视。   ……   一位侍女悄无声息的走进后院,附到卫贵妃的耳畔低语了几句,然后躬身退到一侧。   卫贵妃面色大变,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怨毒的目光骤然射向安婳。   安婳神色一震,勉强定住心神,目光坦然的回望卫贵妃,不动声色的柔声问:“姨母,怎么了?”   卫贵妃的目光太过凶狠,不像是对安婳的,倒像是迁怒,仿佛透过安婳看着什么人一样。   卫贵妃触及到安婳的目光,神色才缓了缓,恢复如常,眸色沉沉的垂眸,眸中掠过一丝阴影,语气生硬道:“……无事。”   安婳心感蹊跷,却不多问,只点了点头,目光柔和。   卫贵妃收回目光,回过身继续诵经祈福,可是却明显的心不在焉,安婳跪坐在她后侧方的蒲团上,甚至能看见她因为气愤不断抖动的双手。   屋内肃穆安静,香火丝丝缕缕化青烟,诵经之声不绝于耳,却无法让卫贵妃溢满怒火的心平静。 第80章   祭天结束, 便是祭祖, 景韵帝带着一众儿子祭拜祖先,女眷随后。   景韵帝手拿高香,诚心跪拜, 皇子们身姿高挑, 站在他身后, 各有风采。   拜完祖先,景韵帝请来大师, 竟要超度阮皇后,他虔诚的在地上跪了许久, 目光忏悔,眼角微红。   卫贵妃跪在景韵帝身后, 面色惨白, 目光闪躲晃动, 不敢直视阮皇后的牌位。   超度大师嘴中念念有词, 手拿白瓷净瓶, 如普渡众生的菩萨,将清水洒在后宫嫔妃的身上, 目光凛冽,仿佛能看透人心,一眼便知前尘往事。   卫贵妃全身剧颤, 攥紧了绣帕, 额上微微冒着冷汗, 大师把清水洒在她身上, 她猛地抖了一下。   景韵帝祭拜完,他转过身眸色深沉的从后宫嫔妃的面容上扫过,眼神中带着探究与危险,似乎想从她们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大师诵读超度经文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回荡,大殿内,阴气森森,仿佛有猛鬼躲在暗处窥探着心虚的人,卫贵妃对上景韵帝的眸子,全身一震,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她神色清明,装作虔诚的模样,低垂着眸子,面色恭谨。   景韵帝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卫贵妃微微抬头看向阮皇后的牌位,轻勾唇角,阮觅儿,你活着的时候,我尚不怕你,你已死了,能奈我何?   卫贵妃再不见之前的惊恐,神色坦然的跪在那里,让人看不出究竟。   景韵帝看向其他嫔妃,目光沉沉,一一打量了良久,才收回视线。   超度结束时,已是末时,太阳从云层后慢慢地整个露了出来,一直略微有些阴沉的天,顿时大晴。   看着天上的太阳,景韵帝露出了笑容,仿佛看到阮皇后谅解了他一般,他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似是放下一桩心事,神色轻松许多。   祁禹和官员们留下收拾善后,景韵帝身子虚,受不得饿,女眷们身子娇弱,便一同挪到后院提前用饭。   今日祭祀,全体食素,不一会儿,饭菜就端了上来,玉叶豆腐、四经玉米、锦绣珍菇、青白丝条顿老汤……样样都是素菜,却做得极为精致,用青瓷小碟装着,让人看的极有胃口,更何况众人饿了许久,吃起来自然更加美味。   卫贵妃今日过得极为疲惫,没有心情阿谀奉承,低头喝了两口汤,不言不语,倒是林贵人心情颇好地吃了两口菜,道:“这斋菜甘甜可口,吃起来极为爽口开胃,陛下您多吃一些。”   景韵帝拿起筷子,又尝了两口,低笑道:“味道虽好,却比不上如云楼的药膳,那才当真是一绝,不但做法新奇,还强身健体。”   景韵帝想起当天只吃了几口的药膳,还有些可惜。   林贵人看向安婳,笑道:“还是陛下有口福,听闻王妃的如云楼如梦似幻,表演精彩,食物精致,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去王妃的酒楼尝一尝那传说中的药膳,能让尝遍天下好东西的陛下都如此赞不绝口的,想必是珍馐美味。”   紫秀看了安婳一眼,微微嗤了一声,幽幽开口,“何必那么麻烦?父皇既然喜欢,不如叫如云楼做药膳的师傅进宫,长期做给父皇吃,父皇最近身体不爽利,多吃些药膳想必是对身体极好的,皇嫂你不会不舍得吧?”   “陛下,您看公主多疼您,这亲生的女儿啊,就是想的周到。”夏嫔出声接道。   她是在暗指祁禹和安婳不孝顺,没有紫秀想的周到,说完眼睛看向卫贵妃,换来卫贵妃一个赞赏的眼神。   紫秀听到她的话,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安婳放下筷子,微微一笑,“父皇若是喜欢,儿臣自然没有什么不舍得的,只是孙娘毕竟来自民间,儿臣担心她进宫后不懂规矩,会冲撞了父皇和各位娘娘。”   “做药膳的是女人?年纪几许?”卫贵妃一听,顿时紧张起来,若是让一个厨子进宫倒无所谓,但若是女人,她就不得不防。   “正是,那药膳是女子所创,唤作孙娘,孙娘年纪已经四旬有余。”安婳低声答道。   一听孙娘年过四旬,卫贵妃这才放心下来,点了下头,便未再多问。   安婳看向景韵帝,“父皇,您可想让孙娘进宫做药膳?”   景韵帝沉吟了片刻,微微皱眉道:“她……也不容易,便让她进宫吧,倒是她只负责给朕做药膳,朕派两个人伺候她。”   “是,父皇。”安婳明白景韵帝如此做法,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只是不知道孙娘是否愿意,不过景韵帝既然已经开了口,安婳便只能先答应下来。   景韵帝又低头吃了一口菜,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山中景致,心情极好的道:“前段时间,朕身体不好,倒是因此错过了春猎,实在是可惜。”   林贵人善解人意道:“陛下,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何不提前去行宫避暑,那里的草场景致宜人,山清水秀,是骑马、打猎的圣地,在那里进行一场夏猎也是极好的,现在天气虽暖,却不至于炎热,打猎时不至于出汗,正适合捕猎、赏景,也很适合陛下您休养散心。”   景韵帝立刻来了兴致,赞赏的看了林贵人一眼,“你这主意不错。”   得了夸奖,林贵人立刻露出灿笑,柔声道:“陛下喜欢就好。”   卫贵妃晲的林贵人一眼,也不甘落后的开口:“陛下既然要去行宫,可不能把臣妾撇下,要行那么远的路,臣妾要贴身照顾陛下的寝食饮居才能放心。”   紫秀也兴致勃勃的向景韵帝撒娇:“父皇,儿臣也想去。”   景韵帝年纪大了,越来越喜欢子女们承欢膝下,自然欣然应允,笑眯眯的道:“都去……都去……”   卫贵妃眼眸微微一转,不动声色的道:“陛下,不如让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的妻女们也一同前往,以示恩典,君臣同乐,正好人多热闹,反正行宫极大,多住些人没问题。”   德高望重的大臣自然包括李汉儒,她想让李文儿一起去,然后趁着景韵帝心情好的时候,请景韵帝赐婚。   景韵帝未想那么多,稍一沉吟就答应了下来。   妃嫔和公主们全都雀跃不已,欢笑连连。   祁禹和大臣们忙完了,才来用饭,忙了这么久,祁禹额头微微冒出汗意,安婳掏出手帕,轻轻垫脚给他擦了擦。   景韵帝极为欣慰的笑了起来,觉得他们像极了当年的他与阮皇后,卫贵妃则是眸色一暗,沉沉的看了祁禹和安婳一眼。   待所有人用过的饭,方才启程回宫。   马车停在山顶下的平地上,大家步行走下山顶。   站在台阶上,远远的可以眺望到岱山寺庙门前站着许多苗疆人,身穿裙褂,头戴银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很是显眼。   林贵人不由新奇道:“这是哪里的人?怎么穿得如此奇特?”   夏嫔轻笑两声,笑林贵人的孤陋寡闻,不咸不淡的道:“姐姐怎么连苗疆人都不认识?”   林贵人脸上的笑容淡了淡,看了她一眼,“我平日里忙着照顾四皇子,自然没有妹妹那么见多识广。”   林贵人最大的底气就是给景韵帝生了一位四皇子,那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而夏嫔从入宫至今仍无一儿半女,景韵帝身体渐弱,以后怕是也很难有了。   夏嫔面色一僵,笑容敛了下去,瞬间好兴致全无。   林贵人看她如此,便开心起来,看着苗疆人兴致勃勃道:“这苗疆人打扮的真好看,我们这么穿不知道能不能好看,若是陛下喜欢,以后我也穿给陛下看看……”   卫贵妃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睛眯了眯,山风徐徐,吹起她的衣角,她却始终看着苗疆人的方向,没有移眼,眸中暗色一闪而过。   累了一天,景韵帝眉宇轻皱,被人扶上了马车,看起来很是疲累。   马车再次起行,一直行到皇宫,众人恭送景韵帝进了宫门,才各自散了归家。   祁禹留下处理今日耽搁下的政务,安婳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坐马车去了如云楼。   如云楼依旧客似云来,大堂里坐了满满的人,欢声笑语,极为热闹。   孙娘正坐在后院的桌案前教元宝写字,元宝又长大了一些,虎头虎脑的,越来越机灵。   孙娘见到安婳忙站了起来,含笑行礼,元宝则开心的放下笔,跑到安婳面前唤道:“王妃娘娘!”   安婳摸了摸他的头,含笑看了看他新写的几个字,夸奖了他几句,才让他一个人出去玩,留孙娘说话。   屋内只剩下安婳与孙娘,安婳把景韵帝的话跟孙娘复述了一遍,末了问她:“你可愿意?你若是不愿意进宫,我帮你跟父皇解释。”   安婳觉得,景韵帝让孙娘进宫多是为了赎罪,想要照顾曾太医的家人,所以即便孙娘不愿意进宫做药膳,他也不会怪罪。   孙娘沉吟片刻,低声道:“民妇愿意,民妇也想进宫看看相公以前出入过的地方。”   “你既然愿意,过几日我便安排你进宫。”安婳微笑道。   孙娘点头,看着安婳欲言又止,“王妃,我夫君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安婳沉默片刻,柔声道:“你且再等等,等真相大白,我会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你。”   孙娘颔首,“我信王妃。”   安婳又叮嘱了她几句,看景韵帝的意思,用不了几日就要前往行宫夏猎,后宫嫔妃和公主们都去,安婳作为王妃,想必也是要同去的,所以她只得先交代好孙娘,让她照看好如云楼,待从行宫回来再送她入宫不迟。 第81章   果然, 隔了几日, 景韵帝便提出去行宫夏猎。   生意有林宛柔和孙娘帮忙照看着, 安婳便安心和祁禹同往。   安婳许久不曾出远门, 心情很好的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致, 蓝天白云, 漫山遍野的野花, 迎着阳光肆意生长,放眼望去有如彩霞,耳边是禁卫军和巡防营士兵整齐划一的踏步声。   祁禹和祁叹骑马行在前方,祁航因为身子弱,所以坐在马车里,祁琛年纪太小, 跟在他母妃身边。   安止在不远处骑着马指挥禁卫军,很是威风, 安将军这次没来,留在了京城。   宋懿负责守卫景韵帝的安全, 骑在马上却仍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只有一双眼睛明亮利落, 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安婳的马车后是李文儿的马车, 安瑶这次没来,她被降为了侧室后,这样的场合便没资格参加。   一道马蹄声打断了安婳的思绪, 有人打马过来, 安婳抬头, 便看到了骑在高马上的祁禹,一头乌发用白玉冠束于身后,随风而动,脚踩祥云锦绣马靴,双手攥着缰绳, 飒爽俊毅。   他身上仍是一身玄色锦袍,安婳看着远处一袭白衣的祁叹,忽然好奇祁禹穿上淡色衣袍会是什么样子,心里不由动了动。   祁禹停在马车的窗前,看到安婳露出的一张白净柔嫩的小脸,微微一笑,“累吗?”   安婳掏出手帕,微微探出身子拭了拭他额头上的汗意,“还好。”   马车后的李文儿透过车窗看到两人这柔情蜜意的一幕,不由嘴巴一瘪,妒忌的放下车帘,想了想,又不甘心的掀起另一面的车帘看着不远处祁叹的身影,可惜,祁叹一眼也没有朝她看过来,她不由泄气的放下窗帘,眼不见为净。   安婳倒了杯温茶递给祁禹,祁禹也不伸手接,直接探头,把嘴唇抵在茶杯上,让安婳喂他喝。   还好为了欣赏沿途的风景,马车行进的十分缓慢。   安婳小心翼翼的喂他喝完茶水,又给他擦了擦嘴角。   祁禹嘴边的笑意更深,眼神黑亮耀眼,将藏在身后的许久的左手伸到了安婳面前。   他手里是一小束色彩斑斓的小花,有嫩黄的、淡粉的、浅白的、紫色的,还有艳红的,每一朵都新鲜明艳,放下一起更是好看。   安婳眼中闪过惊艳,接过拿在手里,花束的底部用一根红线扎着,系成了一个蝴蝶结,蝴蝶结看起来圆滚滚的,精致又可爱,安婳没忍住笑了起来。   面若桃花的脸颊,笑起来比她手里的鲜花还要娇美,祁禹忍不住低笑:“我看了一路,好不容易才凑成了五色。”   想象着祁禹沿路盯着路边小花的模样,安婳心里变得又柔又软。   祁禹笑了几声,看了安婳一眼,才打马回了马车前。   看到这一幕的景韵帝没忍住开怀大笑,放下了车帘。   和他坐在一起的卫贵妃柔声问:“什么事让陛下如此开心?说出来给臣妾听一听,也让臣妾可以乐陛下之乐。”   景韵帝笑道:“朕只是没想到,朕那冷若冰霜的大皇子原来也有化为绕指柔的一天。”   卫贵妃一愣,微微皱眉,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看了一眼安婳马车的方向。   马车里,安婳摸了摸娇艳欲滴的花瓣,鼻间萦绕的,是淡淡的花香。   安婳看过很多花,却觉得都没有祁禹送来的这束美,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许久都没舍得松手。   夜里,一行人睡在沿路的行宫里,安婳把花插在了行宫的花瓶里,用水浸着底部,以清水供养起来。   安婳趴在桌子上看了片刻,祁禹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托起她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朝向他,不满的道:“看花做什么,有时间不如看看我。”   安婳露出笑颜,双手捧住祁禹的脸颊左右看了看,“公子俊美,确实值得一看。”   祁禹得寸进尺,坐的更近一些,“那你可喜欢?”   安婳看着他如玉的面容,祁禹也看着她,四目相对,安婳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然是喜欢的。”   “那你可要记住今日所说,不可反悔。”   安婳心跳了几下,微微皱眉,“我这可算是色迷心窍?”   “一诺千金,现在想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祁禹凑的更近,眼含笑意。   “公子秀色可餐,实在不忍舍弃。”安婳看起来十分纠结。   祁禹凑近她脸侧,轻轻落下一吻,“那便一辈子也不要舍弃。”   安婳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如羊脂白玉一般细腻的皮肤,“那你要乖些,好好表现。”   祁禹眼眸澄亮,“我想在就去给婳儿铺床暖枕,可乖?”   “乖!”安婳笑弯了眉眼。   因为是住在行宫,所以夜里他们自然是要宿在一处,祁禹知安婳行路辛苦,给安婳铺好床被,便老实到外间的榻上睡下,没有打扰她,让她安心睡觉。   因颠簸辛苦了一日,安婳躺了一会儿便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日离开的时候,安婳把小花从花瓶里拿了出来。   祁禹见她竟然还要带着上路,忙阻止她,“等我再给你摘更好看的。”   安婳摇头,攥着花朵不放,“我就要这个。”   祁禹看着她珍之重之的模样,忍不住勾唇浅笑,拿她没办法,只好任由她把花又拿到了马车里。   鲜花总有枯萎的时候,安婳皱眉思考片刻,不舍得摸了摸花瓣,找出一本放在马车里用来解闷的书,一朵一朵仔细的夹在了里面放好。   马车浩浩荡荡一共行了三日才到西郊草场。   景韵帝的銮驾率先进了行宫,妃嫔和女眷们紧随其后,入眼便是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朱漆圆柱上雕刻着腾龙,口里衔珠,入门是曲曲折折的游廊,白石玉桥,假山碧水环绕,花团锦簇,蝴蝶飞舞其间,穿过庭院便是皇子们住的地方。   行宫极大,几位皇子都分到一处独立的院子,且院子挨得很近。   这里的天似乎都比京城的更蓝一些,安婳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极好的走进屋,屋内早已收拾的极干净,地面上铺着锦绣嵌花地毯,摆件无一不精,镂空的雕花窗照进斑斑点点的阳光,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幔帐上挂着玲珑精致的小香囊,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幅画。   冬桃和冬梨把行李放好,祁禹便走了进来。   “父皇那里不需要你照顾?”安婳给他倒了一杯茶,随口问道。   “一个个都急于表现呢,不差我这一个。”祁禹在桌边坐下笑道。   景韵帝最近身体好了一些,妃嫔们忙着争奇斗艳,皇子们忙着各尽孝心,当地的官员们也抓紧机会,忙着讨好景韵帝,确实一群人一时也不闲着的围着景韵帝。   祁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安婳柔声道:“你先好好休息,用过午饭,我陪你去后山赏花,听说那里花开的极美,比我给你采的那些漂亮多了。”   祁禹见安婳如此喜欢那些小花,便认为安婳爱花,今日特地问了当地的官员哪里的花好看,想要带安婳去看。   安婳欣喜的点了点头,屋外阳光明媚,能出去赏景也是好的。   祁禹把手里的茶水喝完,“那你先休息,我出去忙了。”   安婳点点头,看着他又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   祁禹走后,安婳在躺椅上斜靠着闭了一会儿眼,这几日舟车劳顿,虽然马车里铺着厚实的棉垫,却架不住道路颠簸,她身上有些乏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安婳再醒来时,身上爽利了很多,中午用了一碗新鲜的菊花粥,整个人都舒畅了。   祁禹如约来接她,屋外阳光正好,安婳含笑走出去。   隔壁便住着祁叹,两人走过拐角,祁叹和李文儿迎面走来,看祁叹的样子,应该是刚侍奉完景韵帝回来,李文儿跟在他身后,神色显得有些讨好。   祁叹见到祁禹和安婳,眸底暗了暗,神色却依旧如常,见礼道:“皇兄、皇嫂。”   李文儿跟着他见礼,颇有些夫唱妇随的感觉。   祁禹淡淡颔首:“皇弟和李姑娘才回来?”   祁叹点头,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身后紧跟着的李文儿,解释道:“皇兄莫要误会,我与李姑娘并非同行,只是我刚伺候完父皇用膳回来,路上正巧遇到李姑娘。”   祁禹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知道他在费心掩饰,也不揭穿。   祁叹极快的看了安婳一眼:“……皇兄和皇嫂要出去?”   “去后山赏花。”   “皇兄和皇嫂真是好兴致。”祁叹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祁禹没有再多说,只点了点头,便和安婳并肩漫步朝后山走去,而安婳则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只含笑站在祁禹身侧。   祁叹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   李文儿则有些艳羡,忍不住道:“王爷,不如我们也去后山赏花?”   祁叹冷淡的摇头,收回视线,“不了,等会还要去照顾父皇。”   李文儿失望的垂了垂眸,不过她不是不顾大局的人,她知道祁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不会像安瑶那么傻,整日忙着争风吃醋,她要帮祁叹在景韵帝面前好好表现,帮他得到他想要的,到时他才会对她另眼相待,而她会成为大祁最尊贵的女人。   她绽开笑容,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祁禹和安婳竟然浪费时间去赏那些破花,实在是无聊,她要以后全京城的牡丹都为她开放。   李文儿不屑的看了眼安婳的背影,也收回了视线,只是眼底的羡慕却是掩盖不了的。 第82章   后山花儿开的正艳丽,朵朵盛放, 姹紫嫣红的吸引着安婳的视线。   呼吸着花草的清香, 安婳顿感神清气爽, 一路的倦怠都消除殆尽。   安婳看得入神, 视线一直落在山路两旁,没有留意踩到一块鹅卵石,脚下滑了滑,还好及时稳住了身形。   一只手从旁伸过来, 安婳抬头,见祁禹停下了脚步, 正扭头望着自己。   “山路低洼不平, 我牵着你。”   安婳微笑点头, 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祁禹握住着她的手便再也没有放开,十指紧扣,安婳的手柔柔软软, 握起来十分舒服。   有祁禹扶着, 走起山路, 稳了很多,安婳视线再次被花团锦簇的花朵所吸引,飞舞在花上的蝴蝶也各有各的美。   祁禹摘了一朵开的最美的插在安婳的发髻上, 青丝柔顺,眉目如画, 祁禹打量的一会儿, 忍不住笑道:“真是不知是花比婳娇, 还是婳比花娇。”   安婳没反应过来此‘婳’非彼‘花’,抬起头傻乎乎的问:“还有王爷不知道的事?”   祁禹轻笑,牵紧她的手,声音低沉好听,“我只知道我手里牵的是我心头最美的一朵小婳儿。”   安婳愣愣的眨眼,反应过来,脸颊微红,如桃花般粉嫩娇媚,她捏着手里的牡丹,小声道:“我倒不知王爷是这样轻浮的人。”   祁禹弯唇,“轻薄佳人,实乃人生乐事。”   安婳眼尾上扬,明亮的杏眼瞪向他,“王爷轻薄过几位佳人?”   祁禹伸手摸了摸安婳的眼尾,神情间有几分认真,“繁花似锦,本王只采一朵。”   安婳红着脸,眼睛水水润润的,她扭过头,眼神躲了躲,低喃:“花言巧语。”   “那婳儿喜不喜欢听?”祁禹勾唇。   安婳看了他一眼,没绷住笑了起来,点点头,如实道:“喜欢。”   两人在后山逛了一圈,赏完了花却都不舍得回院子如,便在行宫附近漫无目的闲逛,两人边说话边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马场,马场占地极广,放眼望去,绿草如茵,四周用木栏圈着,插着大祁的旗帜,随着风飘飘扬扬。   祁航和广安郡主正在草场上骑马,似在比赛,谁也不服谁,你追我赶。   祁航平日里病殃殃的,纵马而跑的模样倒是少了几分病态,显出了几分英姿。   两人在阳光绿草间显得生机勃勃,祁禹和安婳不自觉停下脚步,看了起来。   跑至一半,祁航似是体力不支,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广安郡主不慢反快,不一会儿就把祁航落在了后面。   一圈结束,广安郡主毫无悬念的获胜,得意洋洋的朝祁航扬了扬下巴。   祁航无奈一笑,拱了拱手,自认甘拜下风。   两人一抬头看到祁禹和安婳站在马场门口,便打马过来,广安郡主坐在马上跟祁禹和安婳打了声招呼,便继续跑马去了。   祁航在祁禹和安婳面前停下,跳下马,见礼浅笑道:“皇兄和皇嫂来骑马?”   祁禹淡声道:“路过而已。”   “此处跑起来比京城的马场畅快,皇兄可以骑马跑几圈试一试。”祁航说着把马鞭收了起来。   祁禹看到,问:“你不再多跑一会儿?”   祁叹摇头,浅笑了一下,“不了,我身子弱,不比皇兄魁梧,骑马跑这两圈便累了,刚刚我在此偶遇广安郡主,见她马技高超,又被郡主三言两语激起了血性,一时没忍住,和她比试了起来,如今实在是乏累,腰酸腿疼,这就回去休息了。”   祁禹点了点头。   “皇兄、皇嫂告辞。”祁航说完,含笑牵马而去,他步子迈的很慢,不时低咳几声,看样子是真的累了。   广安郡主看着他的背影,嫌弃的嗤了一声:“一个大男人这么娇弱。”   她说完,利落的下了马,朝祁禹和安婳微微点了下头,大步离去。   不得不说,景韵帝的几位皇子长得都不差,祁叹若不是久病缠身,显得神色阴郁,倒也十分俊朗。   安婳看着他的走远,忍不住道:“可惜钰王身子不好,否则也是一位朗朗少年。”   祁禹不悦的抿了抿唇,轻抬安婳的下巴,转向自己,“不许用欣赏的目光看其他男人。”   语气里竟然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安婳忍不住轻笑,她的目光明明是可惜,哪里是什么欣赏。   “禹王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讲理了?”   祁禹含笑,不答反问:“想不想学骑马?”   安婳想起广安郡主刚刚骑在马上的英姿,有些心动,同样是武将家的女儿,哪有不喜豪爽的,她忍不住点了点头。   “等我一会儿。”祁禹低声道,然后走出马场,去了不远处的马厩,不一会儿,便牵了一匹小马回来,“这马性子很温驯,正适合你,你先摸摸它,和它熟悉一下。”   安婳走过去,摸了摸小马的鬓毛,小马果真脾气很好,不但不躲开,还蹭了蹭安婳的手,安婳不由露出浅笑,又摸了它几下。   祁禹含笑看着她,眼底是藏不住的宠溺。   等安婳与小马熟悉的差不多了,祁叹把安婳扶到马上,牵着马在马场绕了两圈,不时抬头跟安婳讲解骑马技巧。   安婳听明白了,便点点头,又走了两圈,祁禹也翻身上马,从身后拥着安婳,骑马跑了两圈,让她手握缰绳,感受如何控制马匹,安婳不由新奇的咯咯笑了起来。   风吹过她的秀发,几缕青丝拂到她眼前,遮住了视线,她眨了眨眼,睫毛颤动,却不敢轻易放开手中缰绳。   祁禹伸手将碎发别到她的耳后,看着她如花的笑容,心里涨得满满的,恨不能将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只要她能一直这样笑。   祁禹带着安婳跑了几圈,直到确定安婳已经熟悉了,才下了马,让安婳自己勒紧缰绳,他骑着枣红马跟在她身侧。   安婳不敢快跑,只让小马驮着她慢悠悠的走,走了几圈,倒是渐渐熟悉了起来,微风拂面,她忍不住露出畅快笑意来,舒爽而自在。   宋懿站在马场外的树下,远远的只看了一眼,两条腿便定在地上,迈不动步,安婳随风飞扬的粉色裙摆,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耳边不时传来她清爽的娇笑声,时高时低、时远时近,那张娇美的笑脸更是夺得了他全部的视线。   他不由看直了眼,站在树下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悄然离去。   安婳学的极快,一个下午过后,已经能骑着马在草场上跑一圈。   直到日落西山,她才恋恋不舍的从马上下来,由祁禹把小马送回马厩,然后一起并肩回了屋。 第83章   休整了一日, 第二日便是夏猎, 围场里, 官员、女眷们依次而坐, 除了四皇子, 剩下的三位皇子都站在围场中,宋懿、安止和墨亦池也全都在列,笔直的站了一横排,个个俊逸潇洒。   景韵帝坐在上首, 先是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儿子, 又看了看年轻有为的少年郎们, 不禁感叹一声他已经老了,他的身体虽然恢复了很多,却再也不能在猎场上驰骋,这场比试是属于年轻人的。   不过作为旁观者他还是很期待这场角逐,他先是鼓舞了一番士气,又说了一下比赛的规则。   围场上的男子全都摩拳擦掌, 只待景韵帝一声令下, 便要大展拳脚,祁叹更是眸色黑亮, 他虽武艺不精,却对骑射极有信心,往年都是他拔得头筹, 所以他正要借此机会压一压祁禹的锋芒。   景韵帝正要宣布比赛开始, 紫秀突然站了起来, 走到围场中,娇声道:“父皇,女儿也想进围场狩猎。”   “胡闹!你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同男子一样围猎?”景韵帝想也不想就拒绝。   紫秀自是不服气,扬声道:“女儿自幼就会骑马,箭术也有涉猎,自问并不比皇兄们差,凭什么三皇兄都能去围场,女儿却不行?”   她这是在说祁航体弱,连一个女儿家也不如 。   在场的大臣们面色变了变,眼睛轻飘飘的往祁航身上扫,却没有人开口为祁航说话,就连景韵帝也浑不在意。   祁航自幼体弱,众人皆知,紫秀说的没有什么不对。   祁航的神色亦未变半分,反而轻笑着帮紫秀说话,“皇妹所言极是,大祁的姑娘们巾帼不让须眉,并不比我这病秧子差,更何况围场有护卫守着,十分安全,皇妹只要不去林子深处,应该没有危险,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不如父皇便允了,让皇妹开心开心。”   紫秀极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她这个病弱皇兄还有点用处,当即赞赏的看了祁叹一眼。   祁叹弯唇,回以一笑。   广安郡主也站了出来,“陛下,此处林茂兽多,正适合围猎,臣女见男子们弯弓射箭,威风八面,心羡不已,也想入围场狩猎,请陛下恩准。”   景韵帝被劝的有些松动,他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无奈的摆了摆手,含笑允了,心情极好的道:“还有谁想去,都一同去吧。”   几个武将的女儿一听,霎时都站了出来,她们自认不输男儿,早就想下场比试一番了,令人惊讶的是李文儿也站了出来,她学过骑马,只是为了大家闺秀的名声,从不在人前骑马,此次不知为何一改常态,竟毅然出列,跟着大家一起骑上马匹。   芯月她虽然爱热闹,但她从未骑过马,只能坐在原处好奇的张望着,安婳刚学会骑马,学得并不精,自然也不敢贸然前去,便坐着没动,贵女们都知她不懂马术,便未邀她同行。   紫秀昂首挺胸的坐在马上,不屑的看了安婳和芯月一眼,嘴角挂着骄傲的笑容,她要证明给景韵帝看,她比芯月更具大家之气,更像嫡公主。   广宁郡主也骑于马上,她的身侧便是墨亦池,不过这次她并未多看墨亦池,不知是真的放下了,还是因为这里人多,她顾及颜面,没有纠缠。   景韵帝一声令下,铜锣敲响,一群人瞬间驾马奔腾而去,互不相让。   安婳的视线独独落在祁禹的身上,祁禹高高的坐在骏马之上,脚踩马靴,身带弓箭,如即将展翅的雄鹰,气势豪迈,威风凛凛。   似乎感觉到了来自于安婳的目光,祁禹转头看了过来,然后朝她浅浅一笑,不但没和其他人一样打马奔向树林深处,反而驾马行至安婳身前,伸出手,低声道:“上来,我带你。”   安婳看着他的手心愣了愣,感受到大家的视线都扫了过来,不由脸颊一烫,轻声道:“不用了,多带一个人打猎不方便。”   祁禹的手执着不放,柔声道:“没事。”   安婳略一犹豫,终究抵挡不了诱惑,抿嘴一笑,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祁禹一个用力,便把她抱到马上,拥在身前,调转缰绳,打马而去。   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禹王和王妃不是感情不和吗?   怎么看着反而像恩爱至极似的,那背影远远望去,真真的一对神像眷侣。   男人们想了会儿便觉得理解了,以禹王妃的容貌有几个男人能不动心的?   不过刚才那恶兽王爷脸上的温柔笑意实在是让人心惊,还从未有人见他如此笑过呢。   大家不由撇嘴,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在美人面前,百炼钢亦会化为绕指柔。   卫贵妃看了祁禹和安婳相拥而去的背影,眸色深了深,霾色一闪而过。   眼看着祁禹和安婳感情越来越好,她又急又惊,心里暗恼不已,后悔不迭,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只有景韵帝目含欣慰,心道还好当初祁禹娶的不是安瑶,而是安婳,那时他以为祁禹极有可能不是他的亲生子,认为祁禹一个野种就该配庶女,如今想来后悔不已,还好上天有眼,给祁禹送来了良配,祁禹和安婳,一个谪仙之姿,一个美如九天玄女,再合适不过。   如今安瑶已废,他也了却了一桩心事,只待给祁叹再娶一位贤淑的王妃,便成就两对好姻缘。   景韵帝笑眯眯的看着树林的方向,国泰民安,儿女和睦,他自认治国齐家都做得极好,只要查明当年阮皇后遇害真相,他便于愿足矣。   祁禹驾马入了树林,安婳有些担心抬头道:“卫贵妃若是看出什么怎么办?”   “无所谓,咱们总不能一直陪她演戏过日子。”   听他如此说,安婳也轻松起来,她受够了与卫贵妃虚与委蛇的日子,如此一来,反倒轻松。   安婳放下一桩心事,便安心享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围猎,心情渐渐地有些雀跃。   祁禹低头看她,笑问:“想要我猎什么?”   安婳想了想,回答道:“狐毛,可以拿到云裳香闺做毛领,还可以用来做斗篷。”   祁禹不由轻笑出声,“小财迷。”   他话落,眸色一动,看向不远处树下,那里一撮白毛隐隐露在树枝在,看样子正是狐狸尾巴,祁禹动作极快的掏出弓箭,左手拿弓,右手搭箭,两指夹住箭尾。   安婳不自觉屏住呼吸,紧紧的盯着。   祁禹眼睛微眯,目光如炬,张手挽弓,一箭射向不远处的白狐,利箭破空直冲而去,白狐应声倒地。   安婳欢呼一声,如活泼的黄鹂,开心而明艳。   祁禹含笑,霎时动力十足,由着跟随的护卫去捡狐狸,带着安婳驾马朝林内而去,一路专挑狐狸打,还专挑皮毛好的,颜色不均匀的不要,毛色不亮的也不要,带着崽的更是不碰。   其他人忙着争抢凶猛的猎物,看谁猎的多的时候,祁禹抱着安婳悠闲的看看景、挑挑好看的狐狸,不时说笑两声,好不自在,愣是把围猎变成了郊游。   林间的阳光透过绿叶照在安婳如花的笑靥上,对祁禹来说就是最美的风景。   祁叹远远看着他们如胶似漆的模样,眼色沉的能滴出水来。   祁航骑马跟在他身侧,看了祁禹和安婳一眼,笑道:“皇兄和皇嫂感情真是好的让人羡慕。”   祁叹忍下胸中翻腾的的怒火与酸涩,回过头,森冷的看了他一眼,驾马朝林子深处快马而去。   祁航幽幽一笑,眼里的笑意愈发的浓烈。   祁禹和安婳走走停停,祁禹又一箭射中一只狐狸,他目光炯炯,黑眸深邃锐利,神情专注,薄唇微抿着,斜眉入鬓,下颌轮廓分明,透着傲视天地的冷俊。   安婳微微仰着头,抬眸偷偷看他,心噗通的跳动着。   祁禹毫无预兆的低头,对上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安婳被抓了个正着,忙微红着脸挪开视线。   祁禹眸中溢上笑意,将她抱的更紧了一些。   安婳转头便看到一只皮毛火红的狐狸,不由眼前一亮,一眨不眨的盯着看,祁禹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笑道:“这只由你来打,如何?”   “……我?”安婳迟疑抬眸,睁大眼睛望着他,她从未射过箭。   祁禹把弓箭放到安婳手里,祁禹的弓是由玄铁所制,镶嵌着银色晶石,好似一轮弯月,锐利又精致,可惜太沉,安婳拿了一下,根本拿不住,弯弓差点掉到地上,还好祁禹及时接住了。   安婳不由眉头微皱,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祁禹的肩膀,和他的长相不同,他的臂膀结实有力,安婳抿抿唇,收回了手指,心道不愧是战神,难怪能拿得起这么沉的弓箭。   祁禹看到她的小动作不由轻笑,伸手拿起弓箭,右手拉着安婳的手放到羽箭上,他的手包着安婳的手,用力向后一拉,羽箭夹着凌厉的风声射向狐狸,一击即中。   安婳不由愣愣的眨了眨眼,又惊又喜。   正要过去看那狐狸,安婳一抬头,便见树影里一道身影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祁禹神情一凝,立刻打马过去,只见紫秀的马似是受了惊,发疯一般向前冲去,紫秀控制不住它,只得抱住马的脖子,放声尖叫,可是马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眼看着紫秀被甩到地上,千钧一发之际,安止疾步如飞的冲了过来,一个纵身,眼疾手快的勘勘接住跌落的紫秀,一把抄住了她的腰肢,两人一起扑到地上,在地上滚了一圈,方才落稳。   安止立刻爬起来追着那匹马而去,被马带的踉跄数步,因为马匹行的太快,鞋底霎时被磨破,安止直跟了数步才终于勒紧缰绳,控制住了发狂的马。   紫秀捂着脚踝,疼的冷汗都流了下来,惨叫连连,一张脸再也不见刚才的骄傲与光彩,身上占满了灰尘,狼狈不堪。   祁禹眉头蹙起,和安婳一起下了马,安婳连忙扶起紫秀的脑袋,紫秀疼的全身颤抖,眼泪直流。   祁禹蹲下,查看紫秀的伤处。   广宁郡主刚才一直跟紫秀同行,紫秀的马突然受惊疾跑,她连忙催马此时才赶到,见紫秀如此,不由大惊失色。   祁航听到声音打马赶了过来,见状连忙下马,关切的喊了两声,“皇妹你怎么样?”   可惜紫秀已经疼的失了神智,只一直喊疼,无法应答。   祁禹轻轻抬起紫秀的脚,刚碰到紫秀的脚踝,紫秀立刻惨叫了一声,脸色更加苍白,血色全无。   祁禹放下她的脚,沉声道:“可能是断了。”   祁航连忙道:“皇兄,你带着皇嫂不方便,我送紫秀回去吧,得赶紧找个太医给她看看。”   祁禹颔首,帮他一起将紫秀扶上了马。   祁航打马疾驰而去,广宁郡主立刻跟了上去。   安止将刚刚发狂的马交给护卫,看着紫秀离开的方向,担心道:“姐,不会有什么事吧?”   隔了老远还能听到紫秀的叫声,她从小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个苦。   安婳摇摇头,她也不知,看紫秀的喊声,伤的应该不轻,她不由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抹暗影,轻轻皱眉。   祁航和广宁郡主将紫秀送回草场,卫贵妃隔着老远就听到紫秀的痛呼声,当场一惊,连忙站了起来。   待紫秀走至眼前,卫贵妃面色顿变,差点站立不住腿脚。   紫秀面色惨白,身上脏污,脸上的眼泪和泥混到了一起,形象全无。   卫贵妃大叫一声,神色一变,双眸大睁猛地冲了过去,景韵帝也全身一震,站了起来。   众臣都关切的围了过来,见紫秀如此狼狈,人人噤若寒蝉。   “究竟发生了何事?秀秀怎么会受伤?”卫贵妃声音尖锐,眼眸之中,满是怒意。   祁航将紫秀扶下马,交由卫贵妃,然后朝景韵帝拱手道:“皇妹的马突然受惊,将皇妹摔落,应是摔伤了脚,不知情况如何,需快些请太医诊治。”   广宁郡主躬身请罪:“是臣女没有照顾好公主,请皇上降罪。”   祁航声音平稳:“事发突然,郡主亦是始料未及,在场的护卫们都没来的急救下公主,更何况是郡主?”   景韵帝摆摆手,沉声道:“广宁不必自责,你是去围猎的,并非紫秀的侍从,此事不怪你。”   “谢陛下体谅。”广宁郡主恭敬道。   卫贵妃目露凶光,但此次是紫秀公主自己提出要去骑马,如今弄成这样回来,她也怪不得谁。   她闭了闭眼,按下心中怒火。   紫秀是公主,这里大臣众多,自然不方便看诊,她急道:“陛下,臣妾先行告退,这就送秀秀回行宫诊治。”   景韵帝见紫秀哀叫不止,神情也有些焦急,“快去,快去……”   卫贵妃立刻让人备车,一行人送紫秀回行宫。   上马车的时候,由兹容嬷嬷搀扶着紫秀,紫秀痛的全身颤抖,不小心把脚碰到了马车上,当场痛叫出声。   卫贵妃本就焦急,听到紫秀的叫声,当场便一巴掌甩在兹容的脸上,目光露出狰狞之色:“贱婢!小心点!若敢伤了公主,你死不足惜!”   兹容嬷嬷不敢说是公主自己碰到了伤处,连忙后退一步,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跪地赔罪,“是奴婢粗手粗脚,贵妃娘娘恕罪。”   卫贵妃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抬脚上了马车。   兹容背后的冷汗淌了下来,她起身抬手以袖擦了擦额头,额上涔涔的全是冷汗,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怨恨的看了卫贵妃一眼,然后收敛神情跟了上去。   回到行宫时,紫秀已经疼的晕了过去,不省人事,卫贵妃命宫女将她扶到床上躺好,便立刻派人去寻太医。   随行的李太医接到消息,马上就那些药箱赶了过来,此时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卫贵妃连忙命他上前诊治。   李太医先是把脉,然后将紫秀的鞋袜脱掉,紫秀的脚红肿着,有些青紫,李太医低头看了看,伸手按了几下,还好紫秀已经晕了过去,没有挣扎尖叫。   “如何?”卫贵妃急问。   李太医沉吟片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道:“依臣所看,公主坠马时应该是以脚触地,导致脚承受了大部分的重量,所以脚踝受伤最重,脚踝……应该是断裂了。”   卫贵妃面色惨白,不自觉后退一步,被身后的宫女扶住,她急忙追问:“可会留下后遗症?”   李太医躬着身,犹豫道:“……微臣不敢确定,微臣现在能做的就是给紫秀公主的脚踝上药,用木板固定住,再施针打通血脉,煮两幅汤药给公主服下,止了疼痛,让紫秀公主不至于太痛苦难捱,此后好好调养,每日汤药养着,不可妄动,不可走路,不出三月,应可恢复,只是究竟能恢复到何程度……还要看公主的造化,微臣现在也不敢肯定。”   卫贵妃神情沉痛,但李太医已经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他都说不敢肯定是否能完全恢复,其他人就更是没有办法。   她闭了闭眼,吩咐道:“按照你说的做,务必尽心尽力,不得有失。”   “是……”李太医先给紫秀把脚踝固定了一下,然后躬身下去配药。   卫贵妃身子一软坐在了紫秀身旁,看着紫秀脏兮兮的脸,忍不住红了眼。   紫秀正到了招驸马的年纪,若是留下病根可如何是好,她顿时心乱如麻,身子微微晃了晃。   祁叹一直站在一侧,见状便拱手道:“皇妹吉人自有天相,贵妃娘娘不要太过担心。”   卫贵妃刚才心里慌乱,注意力一直放在紫秀身上,这才发现他也跟了过来,忙收敛情绪,淡淡点了点头,道:“你倒是有心。”   祁航向她深深拜下,“贵妃娘娘贵为宫中之首,儿臣年幼丧母,又体弱多病,这些年多亏了娘娘照拂,才能苟活至今,您就如同儿臣的亲生母亲一般,紫秀更是儿臣亲妹,今日见她如此惨状,儿臣亦心疼不已,若是可以,儿臣恨不能代她受这遭罪才好,可惜儿臣无能,只能盼望娘娘宽心,不要伤了身体。”   卫贵妃凝视了他片刻,缓缓地道:“你倒是个懂事的,不枉本宫多年对你的看顾。”   祁航面露感激之色,“娘娘之恩,儿臣铭记于心,一天也不敢忘怀,儿臣愿追随娘娘与二皇兄,听候差遣,鞍前马后方能报答恩情。”   卫贵妃微微地一怔,目落于他的面庞之上,并未开口接话。   “儿臣唯愿娘娘身体安康、平安喜乐,儿臣若有机会为娘娘出一份绵力,自当鞠躬尽瘁。”祁航神色越发的真挚。   卫贵妃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中隐含打量。   祁航面色不变,微微低着头,恭敬而谦卑。   半晌,卫贵妃收回视线,神色趋于平静:“本宫知道了,你今日所言本宫会记在心里,若有用得到的地方,自会找你,你且先回去吧。”   “是,娘娘,您多保重身体,儿臣告退。”   祁叹躬身退下,走出大殿,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第84章   因为担心紫秀, 大家早早的回了草场, 听说她被送回了行宫诊治,才放心一些。   天色渐暗,一行人里, 只有祁叹和李文儿还不见踪影,紫秀出事时,也未见到他们二人,不免有些奇怪。   李汉儒和娘子神色渐渐焦急起来, 不断的朝树林里张望。   “这里护卫森严,出不了什么事,朕这就派人去找找他们。”景韵帝安慰了一句,摆手让护卫去林子找人。   侍卫还未动,林子里传来一阵马蹄声,祁叹驾马快速而来, 他身前抱着一个人, 身上罩着他的斗篷, 头低垂着, 让人辨不清男女, 只能看出身材比祁叹小了一圈。   待走近了, 众人才发现他身前的竟然就是李文儿,李文儿发髻散乱, 脸上好像还挂着泪痕, 李汉儒和娘子顿时大惊失色, 连忙跑上前去。   众人脸色变了变, 这孤男寡女同乘一骑回来,李文儿身上还罩着祁叹的斗篷,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   祁叹将李文儿扶下马,活动间,斗篷的前襟微微掀起,一眼看去,李文儿里面衣服胸口的位置竟然被撕破了。   李夫人一看差点晕倒,还好李汉儒及时扶住了她。   景韵帝骤然想起那夜祁叹和王贵人衣衫不整的模样,顿时怒火冲天,拍着桌子大喝一声:“祁叹!你又做了什么!”   祁叹行礼,“请父皇听儿臣解释。”   李文儿立刻跪下,哀声道:“是臣女不好,不关越王的事。”   景韵帝怒火稍歇,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李文儿低低啜泣了两声:“臣女在林中迷路,不小心入了林子深处,竟偶遇一猛虎,臣女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跌落在地,老虎趁机猛地朝臣女扑来,利爪勾破了臣女的衣衫,臣女险险翻身躲过,老虎却再次袭来……”   众人屏住呼吸,好像能看到当时的险状。   景韵帝追问:“然后如何?”   李文儿接着道:“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越王听到了臣女的呼喊,突然出现,一箭射死猛虎,救了臣女。”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负责围场安全的官员,顿时惊恐万分的跪下,“是臣失职,明明已经检查过万无一失,怎料竟让猛虎入了围场,臣有罪。”   皇家围猎以安全为主,一般不会让老虎、熊、狼等凶猛的猎物出现,此次突现猛虎,他逃脱不了责任,脸色变得惨白。   “日后再处置你。”景韵帝摆摆手,现在没有时间管他。   祁叹此举虽然救了李文儿,但这么多人看到祁叹将衣衫不整的她带回来,李文儿的清白是彻底毁了。   李汉儒当场老泪纵横,咬牙朝祁叹拱手,“多谢王爷救了小女,臣感激不尽。”   祁叹颔首,回以一礼。   李文儿嘤嘤啜泣,朝祁叹拜下,“臣女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她又转头朝李汉儒拜了拜,声泪俱下道:“父亲,请恕女儿不孝,今日都怪女儿贪玩,不自量力入了围场,才至……”   李文儿停住,再也说不下去。   李汉儒抖着唇说不出话,长长叹息了一声。   李夫人抱着李文儿掩面哭了起来。   李文儿擦了擦泪,哽咽道:“我李家世家清白,绝不能有女儿这个污点,女儿今日就一头撞死,不给父亲丢人。”   李文儿说着,一把推开李夫人,骤然撞向围场边的木柱。   众人面色一变,大惊出声,祁叹骤然抬头,马鞭一挥,将李文儿卷了回来,李文儿跌坐在地,神情恍惚。   祁叹沉声道:“李姑娘莫做傻事。”   祁叹走上前跪下,伏首拜下,“请父皇恩准,让儿子娶李姑娘为王妃。”   祁叹这一跪端的是大义凛然,心善仁德。   众臣全都目含赞扬,景韵帝被李文儿吓了一跳,正不知如何是好,祁叹如此说,他立即欣然应允,“好!我儿好样的!”   他儿子虽然救了人家女儿,但却因为让姑娘家失去了清白的名声,而逼死人家姑娘,这事若是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会让他这个皇帝脸上无光,而且李文儿若真的死在这里,实在是触霉头。   祁叹既然肯娶李文儿,那就再好不过,这件事反倒成就了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所以祁叹能如此说,正和他意,更何况李文儿的身份足以配的上祁叹,他正想给祁叹娶一位王妃,如今看来正合适,于是心情大悦,笑眯眯的道:“这是上天为你们成就的好姻缘,叹儿不但勇猛,还有情有义,朕心甚慰,回京后便下旨给你们赐婚,促成好事。”   从王贵人的事发生后,这还是景韵帝第一次夸奖祁叹,众人立刻纷纷附和,恭贺起来。   李文儿眼泪坠落,跪地谢恩,“多谢陛下。”   她又转头看向祁叹,脸颊绯红,面色羞涩,再也不见刚才寻死觅活的模样,软着声音道:“多谢王爷。”   祁叹眸色平静,亲手将她扶起,两人相携而立,好一对天赐良缘。   祁禹与安婳一直冷眼旁观,见此结果,不由相识一笑,真是一出好戏。   上次刺杀的事,是由李汉儒的门生解决的,祁叹为了避嫌一时无法开口请景韵帝赐婚,今日如此一来,这桩婚事是景韵帝亲口赐婚,便怀疑不到他头上。   今日他负责任娶了李文儿,不但彰显了仁德的名声,还成功娶到了李家嫡女,此计不可谓不高明。   只是安婳没想到李文儿为了嫁给祁叹,会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她以前最看中闺秀之名,凡事都讲规矩和排场,如今为了祁叹,竟然都舍弃了,这倒是令安婳有些惊讶。   安婳看着被蒙在鼓里的景韵帝,突然有些同情他,每天有无数人在他面前搭台唱戏,想来他已经失去了辩驳能力,分不清谁真谁假了。   李文儿谢过恩,由李夫人搀扶着,退下换衣服去了。   景韵帝解决一桩心事,心情放松下来,不由笑道:“你们都打了些什么猎物,快拿出来给朕看看。”   护卫们连忙把大家猎到的猎物,都拿了上来,整齐摆放在围场上,大家的视线都聚拢了过来。   这些猎物中祁叹的猎到的最多,品种多杂,大多数是凶猛、巨大之物,其中那只老虎最为显眼,虎目圆瞪,一箭击中要害。   安婳轻笑,也不知祁叹是从何处运来了这只老虎,又悄无声息的送进了围场,只可怜了那负责安全的官员,这次白白受了冤枉,恐怕是免不了被责罚了命运。   接下来是安止,安止猎了只雄鹰,极为威风的挂在马背上,其他一概没猎,据他说他追着这鹰跑了许久,才活捉住它,要驯服之后带回京城养起来。   惹得景韵帝哈哈笑了两声,夸了他几句。   墨亦池身后挂着十几只猎物,不多也不少,他更享受狩猎的过程。   宋毅一只也没打,听说在林子里找了颗树,躺在树干上睡了一觉。   其他人猎到的猎物有多有少,景韵帝纷纷夸奖了大家一番。   轮到祁禹的时候,景韵帝眉头一皱,费解的看向祁禹身后,那里清一色放着的全是狐狸,各种颜色的都有。   大臣们看到,也全都惊讶不已,忍不住心生疑惑,这位禹王爷莫不是和狐狸有仇?   景韵帝看着祁禹身后那些或是雪白或是毛色纯亮的狐狸,终于把大家的疑问问出了口:“禹儿,你抓这么多狐狸做什么?”   他以前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儿子这么喜欢狐狸?他不禁自责,他果然对这个儿子太不关心了。   祁禹面色平静,如实回答:“用来卖钱。”   大家怎么也没想到祁禹会给出这个答案。   官员们张大了嘴巴,景韵帝彻底噎住了,全场沉默了片刻。   半晌,景韵帝缓过来,低咳了一声:“……你最近缺钱?”   他忍不住皱眉,是不是他平时给大家的俸禄太少了?就连他自己的儿子钱都不够花,来个围场竟然还要想法子挣钱。   他不禁暗自反醒了一下,决定回去后给臣子们长点俸禄。   祁禹摇头,“不缺。”   “那你这是做什么?”景韵帝更费解了。   “平日王妃养家辛苦,儿子想分担一二。”   安婳脸颊一红,抬头看了他一眼。   景韵帝顿时乐了,这儿子有了王妃真是越来越有人气了,不但知道挣钱,还知道心疼媳妇。   “男人就该知道疼媳妇。”他笑眯眯的道:“给朕留两只,朕正少对护膝。”   祁禹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舍。   景韵帝见儿子如此,更加开心,憋笑了两声:“赏你一百两。”   “黄金。”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他儿子堂堂男子汉,总不能一直让媳妇养,他得多给儿子一些钱,这样儿子在家才有底气。   一听是黄金,祁禹和安婳连忙躬身谢了恩。   妥妥两个财迷。   景韵帝看着他们夫唱妇随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   大臣们心里默叹,这对夫妻真是钻钱眼里了!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禹王和王妃赚钱,不就是他们家女人们挣钱吗?如此一想,不由开心起来,有这样时时想着挣钱的老板,他们家女人们的钱保证亏不了,想起年底的那些分红,他们不由都笑了起来。   祁叹毫无悬念的获得了第一名,景韵帝赞扬了他一番,可是他却一点都不开心,反而神色暗沉。   他看着自己身后堆满的猎物,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   他拼尽了全力跟祁禹比试,结果祁禹根本从头到尾都未想过跟他比,反而猎什么狐毛卖钱,简直是在打他的脸一样,他所有的努力好像都成了一场笑话!   他越想越气,使劲闭了闭眼,怒火才稍稍平息下来。   暮色渐渐落了下来,景韵帝大手一挥,晚上举办篝火宴,众人立刻准备起来。   夜间,草场上,景韵帝命人将大家打到的猎物中能吃的野味,例如野猪、野兔、鹿、羊……等,架到火上烤,经过火烤,肉质鲜嫩,味道极好。   灯笼高悬,篝火烤肉,舞妓热舞,好不热闹。   微风送来清凉爽意,景韵帝兴致极高,一直笑容满面,直到体力不支,才被沈公公搀扶着回去休息。   祁叹和李文儿成就好事,大家纷纷向他敬酒,恭喜他喜得良缘,祁叹沉默不语,却来者不拒,将酒一一喝下,比起开心,他更像在喝闷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下。   酒过三巡,祁叹忽然站起身,隔空拿着酒杯朝对面的祁禹抬了抬手,扬声道:“皇兄,臣弟敬你一杯。”   说罢他率先仰头将酒饮尽…   祁禹正在给安婳布菜,闻声放下筷子,神色淡漠的抬眸看了他一眼,举杯将酒饮了。   祁叹轻笑,再次将酒杯斟满,“皇兄,你还未恭贺弟弟喜获佳人。”   祁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朝他抬手,“恭喜你。”   祁叹哈哈大笑,将酒喝了下去,他抬眸看向安婳,再次将酒斟满,举杯幽声道:“弟弟也恭喜皇兄喜获佳人……芳心……”   祁叹的视线落在安婳的面上,安婳抬眸坦然的回望他,目光纯净,不杂丝毫感情。   祁叹心头一痛,垂下眸子,突然拿起两坛酒,走向祁禹和安婳,“用杯子喝实在是不痛快,不如换成酒坛,今日,弟弟开心,我们兄弟二人不醉不归。”   大臣们喝了酒,全都热血沸腾,纷纷叫好,想要看两位皇子拼酒。   祁叹走至祁禹和安婳桌前,将酒坛递给祁禹。   祁禹眸色漆黑的看向祁叹,神情不辨喜怒,坐着未动,没有抬手接祁叹手里的酒。   祁叹勾唇一笑,转向安婳,“皇兄既然不肯喝,我就敬皇嫂好了,来,皇嫂,我敬你一杯,我和皇嫂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一起喝过酒,对了皇嫂,今日我也猎了不少狐狸,等我让人给你送去……”   祁禹眸色一沉,眼泛冷光,站起身,“你皇嫂想要的,自然由我给她,不劳皇弟费心。”   他抬手夺过祁叹手里的酒坛,声音低沉,“皇弟既然有此性质,我便奉陪到底。”   祁叹手顿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皇兄肯陪我,我自是求之不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提起酒坛,仰头喝了下去,周围叫好声不断。   一坛见底,立刻就有人又送上一坛,两人再次仰头喝下。   直到两人分别喝了三坛,再拿起第四坛时,安婳伸手按住祁禹拿着酒坛的手,低声道:“不要再喝了。”   祁禹未动,祁叹却勾起唇角,声音低哑,口齿已经有些不清楚,“皇嫂心疼皇兄了?”   安婳声音平淡低缓,“明天西绥王要来跟父皇问安,你们两个身为皇子若都喝醉了,沉醉不醒,实在是失礼,恐被父皇怪罪。”   西绥是边境之国,与此处只隔着一条边界,西绥近些年一直与大祁交好,西绥王听说景韵帝来此,定于明天前来会面,以示友好。   “沉醉不醒……”祁叹低喃,抬头看着安婳轻笑,点了点头,“皇嫂说的对,今日确实是我放纵了……”   他说罢,摇摇晃晃的往自己的座位走去,走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扑去,摔在地上,他不但没起来,反而头一歪,昏睡了过去,众人一惊,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一名官员感叹道:“这围场的佳酿,喝着甘甜,其实酒劲极大,切不可贪杯。”   安婳心惊,据她所知祁叹酒量很好,连他都醉成这样,那么祁禹……安婳抬头朝他望去。   祁禹双颊漫上红晕,他长得本就白皙,那两抹红晕飘在他的脸上就像两朵朝霞,眸子里的冰冷散去,氤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似一潭泉水,迷离清澈,煞是好看。 第85章   安婳试着叫了祁禹两声, 祁禹虽然反应的慢了些, 看着与平时却并无特别之处。   安婳略略放下心,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 便和祁禹站起身往回走。   祁禹步子迈的有些慢,但走得很稳, 神情稳重, 除了酡红的脸颊, 不见丝毫醉意。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 祁禹停下了进步, 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一轮明月, 挂在夜空中, 今夜是圆月,月光皎洁, 皓白静谧,清冷的撒下满地银光。   “怎么了?”安婳看了看圆而饱满的月亮, 柔声问。   “……漂亮。”祁禹回答的很慢。   “喜欢月亮?”   祁禹不答, 只执着的看着月亮。   安婳站在他身侧陪他看了一会,见他一直不动, 只好低声劝,“进屋吧。”   “不要。”   “进去吧, 夜深了。”   “不要。”祁禹很执拗。   “为什么?”   “漂亮。”祁禹仍看着天上的月亮,双目在月下闪闪发光, 一眨不眨, 眸中带着一丝纯真。   看来还是喝醉了。   安婳牵住他的手, “跟我进屋。”   “不要……”祁禹不肯动,有些不耐烦的低下头,想要甩开安婳的手,待对上安婳的眼,动作突然顿住,黑亮的眸子缓缓的眨了又眨。   他看着安婳月光下娇美的脸,脸上红润愈红:“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然后竟然主动牵起安婳的手,乖乖的和安婳一起走进屋。   安婳看到他突然这么乖,不由一愣:“怎么突然肯跟我走了?”   “漂亮。”   “……嗯?”安婳抬眸便对上祁禹的眼,四目相对,祁禹又重复了一遍,“漂亮。”   安婳脸颊一红,低头牵着他进了屋,让祁禹在床上坐好,帮他脱了靴袜和外衣,亲手打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脸。   擦完了脸,安婳低头,抬起他的手,帮他擦拭手心,擦左手的时候还好,轮到右手的时候,祁禹却不肯配合,一直躲,嘴里又开始一直说着:“不要。”   抓了几次都没抓到他的手,安婳只好耐着性子问:“为什么不要?”   祁禹抿了抿红润饱满的唇,“……婳儿牵过。”   安婳微愣,竟然觉得他这样有些可爱,她软了声音哄他,“以后还给你牵,现在先擦擦手。”   祁禹还是摇头,一直躲着,像个在胡闹的小孩子。   安婳只好把他当做一个小孩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乖,禹儿听话。”   祁禹抬眸,定定的看着安婳,突然拉住安婳的手用力一拽,将她压在床上,整个人覆了上去。   他抬手捏住安婳的下巴,眼眸漆黑,声音低沉,“你当我是小孩?”   “没有。”安婳以为他已经清醒过来,连忙摇头否认。   祁禹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转开视线,眸色愈浓,声音愈发低沉,缓缓开口:“你应该说,相公,婳儿听话。”   安婳脸一红,想推开他,可是手指刚碰到他热乎乎的身体,就害羞的挪开手指。   他身上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安婳的身体上,热的安婳的脸变得和他一样红,推了他几下,低声道:“先放开我。”   喝醉的祁禹不依不饶,很是执拗,好像安婳不说,他便不开松手,就那么低头看着安婳,一动不动。   安婳没有办法,只能看着他深邃的黑眸,顺着的问:“婳儿听话,祁哥想让婳儿做什么?”   祁禹微抬起她的下巴,视线落到她嫣红娇软的唇上,嘴唇缓缓地移到了她唇的上方,几乎贴上她的,呼吸灼热,声音低沉。   “乖乖让相公亲。”   祁禹的语气,带了不容置疑般的强硬。   说话间,他的气息陡然粗重,话音一落,直接朝那红唇吻了上去。   安婳一惊,微张唇瓣,却被祁禹钻了可乘之机,带着丝丝霸道的唇舌攻城掠地一般扫过她的檀口,张口含住她的软舌,极据侵占性的缠了上去,用力吸吮缠绕,仿佛要将安婳揉进身体里一般。   安婳身体下意识地想要推拒,全身颤抖,但所有力气似乎都都被祁禹吞了下去,她被祁禹紧紧的搂在怀里,不容反抗。   直到安婳感觉仿佛快要窒息一般,祁禹终于放开她,松开了唇舌。   安婳睁开眼睛,杏眸像蒙了一层水雾,脸颊红晕犹未散去, 眼神软绵绵的看着祁禹。   祁禹摸了摸她细细滑滑的脸颊,然后低下头,若有似无的亲了亲她不住颤动的睫毛。   祁禹眼眸黑亮,酒气蒸腾,定定的看着安婳,又俯下身来,安婳羞的想要侧过脸,却心慌无力,只稍稍偏开了一点,祁禹把手伸进她的手心,慢慢十指紧扣,将她按在床上,占有欲极强的又吻了下来,黏腻缠绵。   安婳渐渐失了力气,檀口轻颤,和祁禹纠缠在一起。   又吻了许久,祁禹才终于放开她。   安婳紧紧闭着眼睛,满脸潮红,闭目喘息,忽然感觉祁禹含住了她耳垂,白玉般的柔嫩耳垂,被轻轻舔吻着。   安婳心跳加快,睁开水润的眸子,刚想用力推开祁禹,便觉得祁禹力气一松,忽然歪头,压在她身上,面颊红润,打起了小小的鼾声。   听着祁禹微重的呼吸声,安婳蓦然松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会儿呼吸,伸手把他推开,祁禹顺势侧躺,手却仍抱在安婳腰间,安婳试着推了他两下。   祁禹常年习武,臂膀结实,安婳的力气和他相比,判若云泥,努力了几次也没将他推开,反而自己累的没了力气。   祁禹抱的极紧,两人的身子紧贴在了一起。   折腾下来,安婳早已,筋疲力尽,只能由他抱着,歪头睡了过去,祁禹的呼吸吹在她鬓角,带着丝丝酒香。   翌日一早,阳光透过花窗斑驳的照进屋内,安婳睫毛微动,悠悠转醒。   祁禹的手仍环在她的腰上,睡的正香,此时的他不见平日里的冰冷,眉眼都放松了下来,显得有些柔顺。   安婳伸出白皙的食指轻轻从他的侧脸一直滑到他的下颌,然后微微一笑,轻轻挪开他的手,走下床去。   熟睡的祁禹这次终于放开手,没有醒过来。   她先是吩咐厨房煮了醒酒养胃汤备好,然后让人备水,去浴房洗了一个澡,昨夜忙着照顾祁禹,没来得及洗澡,后来没了力气,又脱不开身,身上还沾了祁禹身上的酒气,洗了澡,方觉痛快。   安婳洗簌完,坐在铜镜前梳妆时,祁禹才醒了过来,他坐起身,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含含糊糊道了一声早。   安婳微红着脸看了他一眼,然后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早。”   祁禹神色倒是十分自然,抬头问:“昨夜我喝醉了?”   安婳微怔,点了点头。   祁禹又问:“我和祁叹谁先喝醉的?”   语气带着丝丝不服输的紧张。   安婳不禁一笑,回答道:“他在宴会上直接昏睡了过去,你是自己走回来的,行动神态与平常无异,应该没人发现你喝醉了。”   祁禹唇角微勾了起来,心情极好的也去浴房洗了个澡,散去一身酒气。   他再出来时精神饱满,没有了宿醉的痕迹。   看他一直表现如常,没有提昨夜之事半句,想来他应该是不记得了。   安婳不由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吃饭前,她命人把醒酒养胃汤送了上来,她亲自递给祁禹。   祁禹接过,喝了一口,宿醉的胃霎时舒服了许多,不由含笑叹道:“有娘子真好。”   安婳只当没听见,转头梳了两下已经梳好的发髻,虽然祁禹已经忘了昨夜的事,可是那些画面却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此时看着祁禹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冬桃把早饭端了上来,蜜糕奶卷,黄金茶饼,八宝荷叶粥配珐琅碟小菜,清爽可口。   安婳走过去,在祁禹对面坐下,两人安安静静的用完一餐饭,不时低语两声。   用完饭,安婳放下筷子,簌过口,用手帕擦了擦嘴。   祁禹抬眸看她,忽然抬手摩擦了下她的嘴唇,眸色微深,压低了声音道:“没有昨夜红润。”   昨夜安婳被吻的嘴唇红肿,艳丽如火。   安婳微愣,轻轻眨眼。   原来他都记得!   安婳反应过来,脸立刻烧了起来,红霞纷飞,她提着裙摆,捂着脸转身跑了出去。   祁禹唇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屋外碧草如茵,阳光明媚,又是个晴朗天。   巳时,西绥王终于到了,景韵帝亲自领着众人相迎,威风凛凛。   西绥王身后站着一位姑娘,身材高桃,体态轻盈,皮肤略黑,鼻梁高挺精致,眼眸细长上挑,一身骑装,清爽帅气。   她应该就是西绥王的女儿,据说西绥王对她十分疼爱。   景韵帝与西绥王寒暄了一番,就把视线移到了各自子女的身上。   西绥王先是介绍道:“这是本王的王女穆珠。”   穆珠上前一步,朝景韵帝拜了拜,“陛下安。”   景韵帝笑眯眯的点头,“王女大方得体,很是不错,西绥王有女如此,实在是让人羡慕。”   他转头看向自己身后,对西绥王介绍道:“这是朕的儿子们。”   四位皇子上前见礼,长身玉立。   紫秀脚伤无法出行,今日一早,卫贵妃跟景韵帝请示后,就带着她提前回京,芯月昨日染了风寒,也未出来,安婳和妃嫔们也都未前来。   皇子个个出众,祁叹脸上仍有醉意,却不影响风度仪态。   西绥王看着几位皇子的英姿,由衷夸奖道:“皇子们一表人才,陛下好福气。”   穆珠的视线在几位皇子面上轻轻掠过,高傲而自信,看到祁禹时,却是眸子一亮,她上前一步,抬头看着祁禹,问:“你是皇子?怎会长得如此貌美?”   祁禹淡漠的垂眸看了她一眼。   穆珠丝毫没有被他脸上的冷淡影响,“你叫什么。”   “祁禹。”   “祁禹……我叫穆珠。”穆珠在他的面上打量了几眼,越看越喜欢,忍不住道:“我十分喜欢你,你跟我回去做驸马可好?”   景韵帝和其他几位皇子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西绥女子都如此直接?   只有西绥王面色不变,好像穆珠如此再正常不过,相反的,他看到女儿如此敢于追求喜欢的男子,还有几分骄傲。   “我已娶妻。”祁禹神色冷淡,语气平静无波。   穆珠皱了皱眉,叹道:“那真是可惜。”   景韵帝一看自己儿子差点被拐走,连忙出声道:“朕备了酒宴,西绥王与王女,你们先入内稍作休息。”   西绥王颔首,含笑随着景韵帝入内,两人率先走在前面。   皇子和王女紧跟其后。   穆珠摸着下巴,又看了祁禹一眼,不甘心的道:“实在是可惜,不如你带着娘子和我一起去西绥?”   祁禹面如冷霜,直接抬步走了。   冬桃在外面听说了穆珠的事,立刻跑回来跟安婳汇报,说的有声有色,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最后十分气愤的总结,“这个穆珠王女真是不要脸,竟然明目张胆的想抢小姐的相公。”   安婳正在花架下的秋千上坐着晒太阳,四周花叶低垂,阳光透过绿叶照在脸上,清凉舒爽。   安婳听冬桃说完,想象着祁禹当众被夸貌美的样子,忍不住心情极好的笑了起来。   “小姐!您还有心思笑!她抢人都抢到你面前了,您不急吗?而且她还是王女,陛下如果让王爷娶她了怎么办啊?”   安婳看着天上悠悠的白云,坐在秋千上轻轻晃动了几下,微微摇头,道:“不会的。”   冬桃见她家小姐如此淡定,反而愣住了,“……啊?”   安婳抬眸笑了笑,语气笃定,“她抢不走。”   “王妃怎知她抢不走?你就不怕我对那西绥女子赶到新鲜好奇,被她勾走?”祁禹含笑走到安婳身后,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安婳的脸颊被阳光晒的温暖红润,吻起来柔嫩细滑。   冬桃惊讶的张大了眼睛,不懂王爷和她家小姐怎么突然这么亲密起来,待反应过来,连忙行礼退了下去,不敢再打扰他们。   安婳抬眸嗔了祁禹一眼,“王爷怎可学那穆珠王女,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   “我亲的是自己的娘子,理所应当。”祁禹轻笑,微微用力一推,秋千摇荡起来。   安婳坐在秋千上,微风习面,忍不住露出笑容,“你不陪皇上招待西绥王与王女,回来做什么?”   “我被人当众调戏,自然是来向娘子寻求安慰。”   安婳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禹王为了黎民百姓,忍受邻国王女如此骚扰,实在是伟大无私,着实辛苦了,我代表天下万民称赞你。”   祁禹弯唇笑了起来,秋千越推越高,安婳的裙摆飞扬起来,带来咯咯的娇笑声。   “我担心娘子接到消息,心里焦急酸涩,所以趁着父皇不注意,赶回来解释,却没想到娘子如此笃定我不会被抢走,不知娘子是对自己有信心,还是对我有信心?”祁禹突然停手,稳住秋千,与安婳四目相对,看着她水润的眸子低声问道。   祁禹靠的极近,能闻到安婳身上淡淡的清香。   安婳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声音轻柔,“我自然是相信你……”   话音刚落,她的唇便被堵住了,所有的话都消失在了唇齿间。   祁禹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扶着她白皙的后颈,轻柔的吻着她娇嫩的唇瓣,轻轻允吸她口中的甘甜,极尽温柔。   安婳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缓缓的闭上眼,加深这个吻,接收祁禹给予的甜蜜。   花架上的朱槿在枝上悄然绽放,明媚娇艳,带着丝丝花香,让心甜如蜜,温柔眷恋。 第86章   祁禹又陪了安婳一会儿, 才回了景韵帝那里。   用饭时,珍馐盛馔,美酒佳肴, 宾主尽欢。   宴席过半, 穆珠忽然提出,她带来了五名勇士,听说大祁英雄辈出, 特别想来见识一下大祁将领的风采。   景韵帝沉吟片刻,“王女想如何?”   “陛下, 此处是围场, 正适合骑猎,不如便让我西绥的勇士和你们大祁的勇士比试骑射如何?”穆珠含笑道。   西绥王不言不语, 显然支持穆珠的做法。   景韵帝有些犹豫,穆珠显然是带着人有备而来, 若大祁胜了还好, 若是输了……岂不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丢了脸面。   坐在下首的祁叹眸色一动, 骑射正是他所长,若其他的比试没有自信压制住祁禹, 但穆珠提出的骑射却正合他意, 他不如借此机会一展风采,昨日之事已经让景韵帝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 今日若能赢了穆珠, 景韵帝必当对他刮目相看。   他暗思片刻, 当即站了起来, 躬身行礼道:“父皇,穆珠王女既然有此兴致,您不如便应承下来,权当玩乐,两国的勇士们互相切磋,共同进步,也是一桩促进两国邦交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景韵帝抿了抿唇,觉得祁叹说的有些道理,借此机会正好可以一展大祁国威,于是便道:“穆珠王女远来是客,既然有此要求,朕自当应允。”   穆珠微笑道:“穆珠谢过陛下,只是既然是比试,赢了自然该有奖品才对。”   见她竟然还有要求,景韵帝微微皱眉,不过大祁财丰物盛,要点奖品也没什么,于是耐着性子问:“王女想要什么奖品?”   穆珠看了祁禹一眼,笑道:“若以我之心倒是想将禹王定为奖品,那样我便可以把他赢回国,只是两国比赛并非儿戏,自然不能如此做,陛下,不如……把豫川设为奖品如何?”   景韵帝眉头蹙起,豫川是大祁和西绥的中间之地,多年来两国多次为此征战,直到景韵帝登基,两国交好,才没有再为此发生战争,只是豫川究竟属于哪一国,一直都没有结论。   用这样一场比试,决定豫川归属于哪一国,实在是有些儿戏,但如果能利用此次机会,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豫川,一解多年之患,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景韵帝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一时之间犹豫不决,他抬眸看了祁禹一眼。   祁禹起身,沉声道:“父皇,王女此法既能激励比试的将士们,又能解决两国之题,实乃良方。”   穆珠朝祁禹眨了眨眼,“你夸我?”   祁禹未看她,仍看向景韵帝。   景韵帝考虑片刻,终于颔首道:“那便如王女所言,我方该由谁上场……”   祁叹连忙道:“父皇,儿子愿意上场。”   “哦?”景韵帝笑了起来,他自是知道祁叹的骑射本事,祁叹能上场再好不过,当即欣然应允,“如此甚好。”   祁叹转头看向祁禹,微微一笑,“皇兄乃是战神,不如也上场较量一番,让西绥的战士们也见识一下我们大祁战神的风采?”   昨日祁禹不肯和他较量,去猎什么狐狸,定是担心输得太过难看,今日他绝不能放过祁禹,要挫一挫他战神的威风。   如果他没记错,以前围猎时,祁禹连十只猎物都猎不到。   穆珠眼睛一亮,看向祁禹,“原来你就是大祁的那位战神,我听过你的战绩。”   景韵帝低头思量,此战至关重要,祁禹的骑射虽然不行,但他身上有种战场上所磨练出的煞气,足以威慑西绥的将士,景韵帝想了想道:“禹儿你也参加吧,再挑选出三位勇士来,跟西绥的勇士好好比试一场。”   “是,父皇。”祁禹抱拳。   “陛下,应该是再挑选出四位勇士才对,因为我也要上场参加比试。”穆珠笑道。   景韵帝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迟疑道:“王女金枝玉叶若是伤到了,岂不是显得我大祁在欺负人……”   西绥王笑道:“无妨,珠儿自幼随我在军营长大,等闲之人伤不了她。”   这西绥王的口气实在是傲慢,不过西绥王作为父王都不担心她,景韵帝自然不再多说。   穆珠朝祁禹扬了扬下巴,“我倒是迫不及待想到见识一下大祁战神的本领。”   祁禹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喜不怒,面容平静。   他一样反倒激起了穆珠的胜负欲,让让穆珠更加感兴趣。   众人移到室外,祁禹亲点四名善骑射的将领,其中包括宋懿。   大臣们围了一圈在围场外依次坐好,景韵帝坐在上首,西绥王坐在他侧偏的位置上。   微风吹动旗帜,战马扬蹄嘶吼,战鼓敲响,号令声中,穆珠挑眉朝祁禹看了一眼,驾马率先奔了出去,祁禹扬眉,紧随其后,祁叹更是早已一马当先,抢先冲了出去,十二人的队伍应声纵马而去。   此次比赛的规则,第一关,跨火架:即在铁架上浇油点燃,赛者骑马跃过燃烧着猛火的铁架,此关考验骑术。   第二关,争过窄道,用铁板制成的窄道分为六个,每个窄道只容一人通过,一人过去栅栏便会放下,此窄道再不通行,用什么方法抢占窄道并不限制,率先通过者便通过此关,此关过后赛者只剩六人。   第三关,箭无虚发,围场上放着十面箭靶,比赛六人,每人箭尾的颜色都不同,需策马连中十箭才能进去下一关。   最后一关,点燃胜旗,终点处的高架上悬挂着一面红色旗帜,率先用火箭射燃旗帜者,是最终的胜者。   第一关,大家都极为顺利的通过,只有一名西绥武士的马前蹄碰到了铁架,战马嘶吼一声将人甩了下去,穆珠回头,骂了一声:“无能!”   那人连忙爬起来跪下。   “下去领罚!”穆珠吼完,驾马冲向下一关,她在围场上的英姿一点也不逊于男儿。   景韵帝目含赞赏,含笑对西绥王道:“无怪乎你如此疼爱穆珠王女,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西绥王大笑一声,骄傲的点了点头。   围场上,第二关进行的更为激烈,祁禹和穆珠谁也不让谁的冲过窄道,宋毅和另外两名西绥武士紧随其后过了窄道。   祁叹的马在第一关时,似是被火光迷了眼,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冲了过来,比试只剩下一处窄道,大祁的一名将领正驾马想要通过,祁叹神色中狠戾一闪而过,他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在这一关便输了,他扬起马鞭卷住那将领的马蹄用力一拽,马应声倒地,将领摔在地上哀嚎一声,祁叹看也不看他一眼,趁机抢先冲过了窄道。   看台上鸦雀无声,看到这一幕的大臣们无不唏嘘,心里却忍不住暗暗纳罕,没想到平日温文尔雅的越王在赛场上会是这种模样,被他拽倒在地的可是大祁的将领啊!   西绥王笑道:“无毒不丈夫,没想到越王长得温润,决策却很果断。”   景韵帝干笑了一声,不由暗暗皱眉。   只余六人通关,祁叹眸中狠光更盛,头也不回的向前冲,既然刚刚他将大祁的将士拉下了马,那么现在他必须要赢,不然无法向景韵帝交代,他下定决心,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机会,在景韵帝和众臣面前一压祁禹风采。   他射箭确实有几分本领,连射十箭,十箭全部中靶,他不由得意一笑。   这次西绥两名勇士全军覆没,只余穆珠王女顺利通过。   宋懿前九箭全都正中箭靶,射最后一箭时,他眉头一动,箭射偏落靶。   祁禹是最后一个,大家都看了过来,祁禹面色平静,挽弓射箭,一气呵成,箭箭正中红心,迎来一片喝彩声。   穆珠看他的眼神里眸光更盛。   祁叹眼中漫上不敢置信的惊讶,神色一凝,猛地冲向最后一关。   最后一关只剩下祁禹、祁叹和穆珠三人,祁禹和穆珠也丝毫不落的跟上祁叹,三人齐头并进,谁也不让谁。   快到终点时,祁叹抬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手伸进袖里,袖中微动,两颗弹珠射向祁禹和穆珠的马眼。   祁禹的马上过战场,经历过刀枪剑戟,及时歪头躲过,虽然受了惊,在祁禹勒紧缰绳之下,渐渐的稳住了。   穆珠的马嘶鸣一声,前蹄跌倒,跪了下来,穆珠顺势跌落,滚了一身泥。   西绥王一惊,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穆珠的方向。   景韵帝虽然没有站起来,却握紧了龙椅的扶手,手心冒汗,紧张的看向围场,这场比赛关乎着豫川的归属,他比谁都要紧张,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目光焦急的看向围场。   祁叹趁着穆珠跌倒、祁禹的马受惊,一箭射向旗帜,可惜并未射中。   那旗帜挂得极高,现在风势又大,旗帜随风摇摆,飘忽不定,很难射中。   祁叹并没想过能够一击即中,因此他并不气馁,又拿出一支火箭,再次挽弓。   祁禹在他身后停马,并没有射箭的意思,反而看着他挽弓。   然而祁叹的火箭尚未发出,穆珠已经爬起来站稳,动作极为利落的挽弓一箭射向旗帜。   祁叹架好弓箭,一抬头穆珠的火箭就要正中旗帜,顿时大惊,喉咙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低呼。   景韵帝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目圆瞪。   这时,一支箭从祁叹身侧擦肩而过,射向穆珠的箭,穆珠的箭在离旗帜一尺的地方被打落在地。   祁叹回头,祁禹坐在马上,目光沉稳,他手中的弓正发出射箭后的嗡嗡声。   祁禹眸子一眯,瞄准前方,再次挽弓,祁叹和穆珠面色一变,全都聚精会神的再次挽弓上箭,三人动作极快,三支火箭几乎同时射出。   众人立刻屏住呼吸,不自觉的站起来张望,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三道火光。   只见其中一支火箭,破空而出,比其他两支箭都要迅猛,不偏不倚,正中旗帜,旗帜霎时被点燃,火光熊熊燃烧。   剩下的两支箭落空坠落,护卫立刻上前看向那支箭箭尾的颜色,然后大喝一声,“禹王殿下胜出!大祁胜!”   祁禹竟是一击即中。   看台上顿时爆发出如雷的掌声,众人连声呼好。   景韵帝身上力气一松,坐回龙椅,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穆珠懊恼的跺了跺脚,面上却无任何不甘之色,转头对祁禹抱拳,朗声道:“愿赌服输,禹王果真厉害,我甘拜下风。”   祁叹似僵住了一般,不敢置信的盯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光,最后那火光化成了他眼中的火焰。   “不可能!往年你猎到的猎物都不如我,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他脱口而出,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祁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未答一眼,打马往看台而去。   祁叹看着他的背影,声音猛然顿住,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以祁禹刚才箭箭正中红心,和一箭射中旗帜的功力,百步穿杨亦不在话下,以前为什么都是他获胜?   当然是祁禹不屑与他争,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   祁叹脸上尽是霾色,今日之后,他以往的胜绩都成了过眼泡沫,以后大家说起来只会当做一个笑话。   祁叹闭了闭眼,祁禹和穆珠已经回了看台,他只能提步跟上,只是脚上像绑了沉重的石块一样,每一步都迈得艰难无比。   看台上,众官员们仍然在纷纷祝贺祁禹,而他站在祁禹身侧则显得黯然无光,祁叹觉得从未这般难堪过。   景韵帝甚是开怀,一场比试便赢回了一座城池,他心中畅快不已,脸上笑得灿烂,连连夸奖祁禹。   景韵帝默叹,他以前竟不知祁禹连骑射也这般厉害,祁禹实在是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惊喜,阮皇后给他生了一位好儿子。   西绥王虽然输了比赛,有些可惜,但脸色依旧如常,十分大方的夸奖了祁禹几句。   祁叹沉默了一会儿,脸色终于恢复如常,冲祁禹抱拳笑道:“皇兄箭术了得,弟弟佩服。”   祁禹淡淡点了下头。   祁叹轻笑,走至刚才被他用马鞭拽倒的那名将士身前,躬身鞠了一躬,“刚才本王急于求胜,心中权衡胜算后,觉得比起将军,本王入下一关更为合适,紧要关头,没有时间解释,只能拉将军下马,为了大祁,本王不得不如此做,实在是愧疚万分,本王在这里给将军赔礼了。”   祁叹把自己说的大公无私,一时间大家脸色各异,他若赢了,如此说,大家还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可他输了,再说比人家更有胜算,大家就有些不能苟同了。   那将士连忙站了起来,他刚才摔倒时腿受了伤,站的有些不稳,他朝祁叹回了一礼,“下官怎敢承受王爷如此大礼,王爷所言极是,王爷进入下一关比下官更有胜算,王爷此举是为了大祁,下官怎敢怪罪。”   “多谢将军谅解。”   祁叹又与那将士互相拜了两拜,方才作罢,几次拜下来,那将士腿疼的龇牙咧嘴,却有苦难言,终于能坐下,不由松了一口气。   穆珠看着祁叹,勾唇露出嘲讽笑意,她走到祁叹面前,伸出手心,“我这里有一物要还给王爷。”   她的手心里躺着一颗晶莹的琉璃珠,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大家本就不解刚才祁禹和穆珠的马怎会突然受惊,此时一看,便全明白了过来,看着祁叹的眼神不由都变了变。   就算是为了大祁此举也实在是不光彩。   祁叹看着琉璃珠,眼中闪过丝丝尴尬,面色僵硬了一下,头冒冷汗,紧张道:“王女可能是弄错了,这并非本王之物。”   穆珠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幽幽一笑,不置可否的收回了掌心。   祁叹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穆珠没有坚持追究此事。   他擦了擦额上冷汗,一抬头就对上景韵帝沉沉的目光,不由神色一凛,心中慌乱,连忙低下了头。   景韵帝收回目光,对大家笑道:“今夜设宴欢迎西绥王和王女的到来,顺便给禹王庆祝!”   大家欢呼声一片,景韵帝和西绥王离开,众人暂时散了,各自回去休息,待晚宴再来。   祁禹转身刚想离开,穆珠就叫住了他。   “喂!”   祁禹回眸,看了她一眼。   “你不想跟我回西绥,我到大祁嫁给你怎么样?”穆珠丝毫不见羞涩,她看着祁禹,眸子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如果之前她只是喜欢祁禹的脸,那么在见识过祁禹的真本事之后,她喜欢的就是祁禹这个人。   在她心里只有祁禹这样的真英雄才配得上她,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让她甘愿臣服于他的身下。   她愿意做他的女人。   祁禹看了她一眼,“本王说过,本王已经有王妃,王女莫不是记性不好?”   “我不在乎和她共侍一夫。”穆珠不在乎他语气里的嘲讽,仍然坚持。   一个大祁的柔弱女子她还不看在眼里,她相信她嫁给祁禹后必定能夺得祁禹的心,祁禹这样的英雄需要的是一位能和他一起驰骋沙场的女人。   “我在乎。”   祁禹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抬脚便走,不想再跟她多做纠缠,一转头便见安婳站在不远处,含笑望着他。   祁禹不由弯起嘴角,大步朝安婳走了过去。   穆珠听到他的回答,怔了一下。   大祁的男子不都是三妻二妾吗?他有什么可在乎的?   穆珠不解,一抬头就见祁禹脸上露出笑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祁禹这张冰冷的脸上看到这么温柔的笑。   她不由抬眸看去。   只见一女子身穿淡粉荷叶裙,在夏日里透着一丝清凉,她站在不远处,裙裾款款,随风摇曳,青丝绾于脑后,双目晶莹,眉眼弯弯的看着祁禹,樱唇红艳水润,花容嫩白无暇,双颊粉嫩,灿若牡丹。   美得令人炫目,穆珠不由微张眼眸,她还第一次看到这样貌美的女子。   “怎么过来了?”祁禹走至安婳身前。   安婳攥着手帕给他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柔声道:“我听说你要上场比赛,便过来看看。”   “来了多久了?”   安婳点头,伸出手指,指了指附近的一棵柳树,“从你比赛开始我便来了,一直站在树后,这里人多,我便没有过来。”   有外宾在,安婳作为女子,没有景韵帝的指示不便露面,但她实在好奇祁禹的赛况,便没忍住跑了过来,躲在树后偷看,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赛场上,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她。   祁禹闻言不由笑了笑。   穆珠定了定神,安婳的美貌她自知不及,但她是公主,是天生的尊贵,足以配得上大祁的皇子。   她走了过来,看着安婳浅笑道:“这位就是禹王妃?”   安婳露出浅笑,态度不卑不亢,“穆珠王女。”   “你长得确实美,难怪禹王如此喜欢你。”穆珠笑道。   安婳笑了笑,没有答话。   “你就是用这张脸留住禹王的心?”穆珠眼里不含敌意,是真的好奇。   安婳抬头看了祁禹一眼,轻笑道:“应该不是。”   “那是为什么?”穆珠皱眉,神色不解。   安婳想了想,“……我有钱?”   祁禹伸手环住她的肩膀,凑近她耳畔,低笑道:“她可是你的情敌,认真一点。” 第87章   安婳点头, 觉得祁禹说的十分有道理,便抬头问他,“你喜欢我吗?”   祁禹抿唇,露出一丝不满,点了点安婳的鼻尖, “当然,这还用问?”   安婳嘴角荡起笑来,“那你喜欢我什么?”   祁禹弯唇,伸手摸了摸安婳白嫩的耳垂,低声道:“这里我喜欢。”   又伸手摸了摸安婳的红润的娇唇,眸色深了深,“这里我也喜欢。”   然后伸手握住安婳的手, “这里我还是喜欢,你的一切就没有一处是我不喜欢。”   安婳脸颊微红抬眸看着他, 四目相对, 谁也不舍得先离开。   看着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模样, 穆珠眼里窜起火苗, 忍无可忍怒道:“我知道了!你们不必再说了。”   祁禹扫了她一眼,冷冷淡淡扬起眉来, 朝她微微颔首,“既如此, 我们夫妇就先告辞了。”   安婳含笑, 面色坦然的朝她点了点头, 然后和祁禹手拉着手一起离开。   “她要跟你共侍一夫, 这意思应该是想睡我……”   远远的,穆珠还能听到祁禹在跟安婳告状,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穆珠:“……”   一口气憋在穆珠胸口,怒瞪了他们的背影一眼,转身大步离开,脚上的小皮靴跺的直响。   夜宴时,景韵帝命女眷们也要参加,安婳便跟祁禹去了宴席。   今日的夜宴,不像昨日在草场,君臣都十分的随意,今日的宴会更为正式,行宫里,大殿金碧辉煌,舞姬跳着大祁的特色舞蹈,不断的舞动旋转,艳红的舞裙,如大朵盛开的朱槿。   安婳随祁禹落座,对面坐着穆珠王女,穆珠看到他们怒瞪了一眼,转开了视线。   景韵帝先是举杯表示了一下对西绥王的欢迎,然后又表扬了祁禹一番,夜宴才正式开始。   殿内烛光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绵延不断,景韵帝与西绥王不时对饮,气氛正欢。   西绥王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穆珠,突然道:“本王的,王女十分喜欢禹王,一直对禹王赞不绝口。”   景韵帝眸色动了动,笑道:“能得穆珠王女的青睐,是禹儿的福气。”   西绥王笑了笑,“王女性子孤傲,本王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对谁如此上心。”   景韵帝笑了笑。   “本王儿子众多,女儿却只有这一个,所以本王最疼爱她,未来谁能娶了王女,他的家人也是本王的家人,他的国家便是我西绥关系最密切的友好之国。”   景韵帝把视线挪到祁禹和安婳身上停了停,然后才收回视线,和西绥王对视一眼,露出笑来。   大臣们不断的向祁禹敬酒,恭祝他大获全胜,连连夸他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众人饮酒作乐,屋内酒气熏人,安婳被酒气所染,有些醺醺然,她跟祁禹说了一声,走出大殿透气,一个人漫步到草场,四处挂着灯笼,倒并不害怕,外面空气清新,安婳方觉清醒一些。   月光明亮,草场的夜空上不时有萤火虫飞过,安婳看得新奇,伸出手指不动,慢慢的一只萤火虫落在了她的指尖,安婳眨着眼,垂眸细看,不由露出浅笑。   “婳婳……”   是祁叹的声音。   安婳一惊,手指轻颤,手上的萤火虫立刻飞走了,她收回手指,回头看向祁叹,声音清凉,“越王不在殿内喝酒,来这里做什么?”   祁叹眉宇间有些阴郁,他自嘲的笑了一声:“大家都忙着祝贺祁禹,我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关系?”   众人的恭贺之声都是对祁禹的,他在里面多待一刻便难熬一刻,因此看到安婳离席便跟了出来。   今日接连受挫,让他的心情压抑到了极点,只有看到安婳他才能稍稍平静。   安婳微微皱眉,“王爷是你兄长,你怎可直呼其名?”   祁叹神情中露出一丝愤怒与张狂,祁禹不但抢走了属于他的光彩,还抢了他的女人,他怎能不恨!   “我不过是叫了他的名字而已,你便如此不悦,婳婳,他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你都不动心,他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喜欢上他了!”   安婳沉默片刻,“情之一字,与时间无关,祁叹,你我从始至终就不可能,今后更加不可能,今后,你要做的是好好对待李姑娘,她为了你不惜自毁名誉,你该珍惜她。”   “她不过是一个工具、一颗棋子,你才是我心里的人!”祁叹指着心口的位置,神情痛苦。   祁叹面容激动到微微扭曲,“婳婳,你看看我!我才是最爱你的人,祁禹是在利用你,他冷心冷情,除了他自己,根本就不会爱任何人,他是为了拉拢安将军才花言巧语的哄骗你,你不要被他所骗!”   安婳声音冷了下来,“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不需要你来告诉我,祁叹,我说过,你既然为了权利舍弃了我,便别想再得到我。”   “婳婳,天下男人在权利与女人面前都会选择权利,祁禹也不例外。”祁叹说的几乎是咬牙切齿。   安婳盯着他,眸中隐含怒意,“你自己自私,难道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自私么?”   祁叹嗤笑一声,“好!婳婳,我们便来看看祁禹会如何选择,现在穆珠看上了他,我刚刚听到西绥王已经跟父皇提起了这件事,父皇为了两国邦交,必定会让祁禹娶穆珠,祁禹娶了穆珠不但能让父皇高兴,还能得到西绥国的支持,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安婳心里一沉,皱起了眉头。   祁叹笑了起来,“婳婳你害怕了?你知道他会怎么选对不对?”   安婳微微抬头看向他,黑白分明的杏眸如同望到祁叹眼底最深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我的确是害怕了,不过我害怕是因为我知道他会拒绝,我担心他会因此惹怒父皇,所以担心。”   祁叹哈哈大笑两声,甚至笑出了眼泪,他走过来双手按住安婳的肩膀:“婳婳,你还真是天真,那我们便来打赌好了,看看最后谁能赢。”   安婳不想陪他发疯,低头看着他钳制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冷声道:“放开我。”   祁叹越靠越近,安婳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他昨日便大醉了一场,今日不知又喝了多少酒,全身都是浓重的酒气。   祁叹眸色阴沉凶狠起来,他痛恨安婳一直拒绝他的模样。   他将安婳牢牢禁锢,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若不放,你奈我何?”   安婳全身一抖,心里冒出一股森冷寒意来,瞳孔晃动起来。   这时草场下坡阴影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道哈欠声。   声音不高不低,在寂静的草场却显得分外响亮。   祁叹动作猛的一顿,和安婳齐齐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草场下坡地势低洼,又在暗处,他们都没注意到那里竟然躺着一个人。   只见那人缓缓的坐了起来,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   祁叹心里一惊,双手松开安婳,后退了一步。   安婳松了一口气,跟着后退一步,离他远远的。   那人慢悠悠转过头,安婳双眸微眯,在月光下终于看清楚那人的脸,竟是宋懿。   宋懿看到他们眼睛微张,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两壶酒,酒壶不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走至祁叹和安婳身前,口齿不清的道:“拜、拜见王爷、王妃。”   祁叹负手而立,脸上的酒意褪去不少,他沉着脸看向宋懿,声音微冷,“你怎会在此?”   宋懿打了一个酒嗝,扬了扬手里的两壶酒,声音含糊的道:“臣在此喝酒,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祁叹打量了他两眼,可惜夜色太深,他看不清宋懿是否真的喝醉,只能作罢。   他眼神锐利的盯着宋懿,“本王刚才在殿里喝多了酒,出来吹风醒酒,偶遇皇嫂,便聊了几句,本王不管你听到了什么或者没听到什么,都闭紧你的嘴巴。”   宋懿又打了个酒嗝,半阖着眼,“自、自然,臣、臣什么也没听到……”   祁叹看他连话都说不清楚,显然是醉的厉害了,放下心来,转头看向安婳,神色微动,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拱了拱手道:“皇嫂,我先回去了。”   安婳冷眼看他,一言不发。   他低了低头,转身离去。   安婳绷着的身体蓦地放松了下来,脸色微微泛白。   宋懿在草地上坐下,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酒,然后将另一壶没有开封的酒壶递给安婳,“喝点压压惊。”   安婳刚刚的确是吓到了,这里空旷无人,祁叹情绪又越来越激动,她真的怕祁叹会如上次在宫中一般,举止无礼。   她看着宋懿手里的酒壶,有些犹豫。   宋懿勾唇,“放心,这壶我还没喝过。”   他眸色清明,再也不见刚刚的混沌,安婳微微有些惊讶,“……你并未醉酒?”   “我想越王并不想让人看到刚才的事。”宋懿风轻云淡的道。   安婳神色缓了缓,“……谢谢你刚刚给我解围。”   宋懿笑了起来,“王妃想太多了,我不过是正好醒了而已。”   安婳知他在撒谎,他既然不想承认,安婳并不勉强,她在距离宋懿两个人远的草地上坐下,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然后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酒水辛辣,直冲喉咙,她的眸里漫上水色,在月光下盈盈动人,双唇红润,脸色也不复刚才的苍白,染上了绯红,萤火虫不时在她身边环绕,寂静而美好。   宋懿喉咙微动,收回视线,仰头喝了一口酒。   夏天的夜,微风迎面吹过,带来丝丝清凉,月亮照在草地上泛着浅白的光,酒好像也变得甘甜起来。   安婳又喝了一口酒,然后问出心中疑惑:“你今日最后一箭为何要故意射偏?”   宋懿在草地上斜歪着,闻言轻笑,“王妃怎知我故意射偏?”   “你前九箭动作利落,并无犹豫,且箭箭中靶,说明你成竹在胸,只有第十箭,射箭的时候你犹豫了片刻,然后便射偏了。”安婳将今日所看到的说了一遍。   “王妃看得倒是十分仔细……”宋懿眸色深了深,“我不过是觉得今日的比赛,是王爷、公主们的角逐,所以自动提前退场罢了。”   “可是今日的比赛事关豫川的归属问题,多一个人进入决赛,大祁就多一份胜算,你为了大祁怎会如此做?”安婳有些不解,总觉得宋懿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宋懿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低喃:“大祁……我的父亲和兄弟们都为大祁而死,难道我也要为大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宋家满门忠烈为国而亡,宋老将军当年指挥酿成大错,留下一身污名,宋懿想贪图安逸,不立功不表现,也是无可厚非。   安婳拿起酒壶碰了一下宋懿的,笑道:“喝酒。”   宋懿怔了一下,拿着酒壶的手顿了顿,然后露出笑来,仰头将酒喝下。   他忽然出声道:“王妃对禹王爷就如此信任?”   安婳想起刚才她与祁叹的对话,想必宋懿全都听了去,便点了点头,神色坦然。   “王妃为何会认为一个身在争权夺利圈内的皇子,会为了所谓的感情放弃权利?皇家的人可都是冰冷无情,为了权利和脸面可以不顾他人死活的,王妃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免得到时候太过失望而后悔。”宋懿嘴角挂着昭然若揭的嘲讽笑容。   安婳沉默片刻,“宋大人似乎并不相信感情?”   “当然,感情这种东西在没有遇到困难的时候,花前月下,恩爱缠绵,遇到困难时,自然会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镜花雪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宋懿说得理所应当。   “宋大人为何如此想?”安婳微皱绣眉。   宋眸色微沉,声音幽幽道:“我爹当年一共有十九房妻妾,宋家获难时,跑的跑,逃的逃,连一滴泪也没有人为他流过,只有我娘为了我留了下来,没有离开宋府,由此可见,感情这种东西并不存在。”   安婳轻笑,不急不缓的道:“宋将军有十九房妻妾,却只有一颗真心,他能分给这十九名妻妾的又有多少?他既然并非真心,凭什么要求他的妻妾对他死心塌地,不离不弃?”   宋懿眼眸微微睁大,从他幼年起,府里便莺莺燕燕一堆,那些女人总是口口声声说爱他爹,争夺着他爹的宠爱,所以他从来没有思考过那些女人对他爹究竟抱着的是何感情,只是在她们迫不及待远离宋家的时候感到愤怒,觉得女人是这世上最善于伪装的骗子,以前的花样巧语都成了过眼无烟,感情是这世界上最飘渺的东西,只是用来骗人的美好词汇。   安婳眸色澄净,声音轻柔:“王爷现在只有我一位王妃,那么我自然愿意奉上一颗真心,生死相随,可是他如果有两位妻妾,那么我对他的真心便会减半,只愿意跟他相敬如宾,当他有数名妻房的时候,他对于我来说就会变得可有可无。”   安婳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所以并不是感情不值得信任,只是感情的多少和出发点都是不同的,我信任王爷是因为他还未做过欺骗、伤害我之事,所以我愿意给他,我全部的信任,若有一天他背叛我、伤害我,那么我自然无法做到像如今一样笃定。”   安婳低头露出浅笑,笑容里透着一丝甜蜜,“不过我相信他定不会负我。”   她的语气透着一丝坚定,宋懿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夜宴后,景韵帝单独把祁禹留了下来。   景韵帝看着儿子出众的面貌有些骄傲,穆珠会对他一见钟情,实在是理所应当。   他看着祁禹,慢悠悠的开口,“穆珠王女对你很有好感。”   祁禹神色冷淡,“儿臣对她没有好感。”   景韵帝微微皱眉,“西绥王对这位王女很是疼爱,你若是娶到她,就算朕以后去了,有穆珠在,至少可再保两国几十年的和平。”   祁禹不为所动,“靠和亲换得一时的和平,本就非长久之道,西绥王过世后,怎知下一位西绥王还会不会遵守承诺?西绥若胆敢来犯,儿臣愿亲上战场,奋勇杀敌,即使战死沙场也决不言惧,但若让儿子娶穆珠公主,请恕儿臣无法做到。”   景韵帝知道儿子执拗,并未生气,只是继续劝道:“穆珠嫁给你可以和禹王妃平起平坐,不会影响到禹王妃的地位,你就当作多养一个人在府里。”   祁禹神色平静道:“儿子都是王妃养的,实在是没有能力去养其他人。”   景韵帝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儿子天天跟他哭穷怎么办?   他半天才缓了一口气,怒道:“你王府里的那个恣柔是怎么回事?她都能在你王府里住这么久,多个穆珠怎么了?”   祁禹抿了抿唇,“恣柔……是儿子一时糊涂,此次回京后,儿子便将她送出王府。”   景韵帝一听儿子不但不娶穆珠公主,还要把府里的民女也一并送走,不由急了,“你难道这辈子就要安婳这一位王妃不成?”   祁禹淡淡道:“母后在世时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儿臣当时年幼并不懂,如今想来,这应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愿望,更何况我心中只有婳儿,容不下她人,有了也只是徒增困扰,让婳儿伤心,儿臣不愿如此,请父皇谅解。”   提起阮皇后,景韵帝眉头有些松动,神色漫上伤感,长长的叹息一声,如果他当年只有阮皇后一位皇后,阮皇后是不是就不会被害死?阮皇后心思单纯,是他没有保护好她,若是能重来,他也愿意只有阮皇后这一位妻子,换得她一世平安。   穆珠能嫁给祁禹虽然好,但不嫁也没什么要紧,大祁并不用靠和亲来维持稳定。   若逼着儿子娶妻,和平民百姓卖女求荣有什么区别?   他并不想逼儿子,只是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你是皇子,有责任为大祁开枝散叶。”   “儿子和王妃会抓紧时间……”祁禹低头回道。   景韵帝看了他半晌,不耐烦的摆摆手,“算了,你回去吧……”   “是,儿子告退。”祁禹行了一礼。   景韵帝看着儿子玉树临风的模样,又把他叫住了,低声问:“……钱真的不够花?”   “够的,王妃很能挣钱。”   景韵帝一听更愁了,“男人不能总让女人养。”   祁禹眸色微动,“是,父皇……儿臣听说前段时间青煜城进贡了一批上好的珍珠……”   一听儿子打起了自己库房的主意,景韵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粗着嗓子道:“回京朕就让人送给你。”   总不能让儿子在王妃面前抬不起头不是?不能总让女人养家,景韵帝有些愁,儿媳妇太能挣钱,他还要担心儿子受气。   祁禹微微一笑,“谢父皇。”   景韵帝看了他一眼,又道:“赶紧给朕生个孙子。”   “是……”祁禹躬身行礼。 第88章   安婳和宋懿在草场上坐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宋毅风趣幽默, 和他聊天十分畅快。   安婳看时间不早了, 才站了起来, “我先回去了。”   宋懿也站了起来, 弯腰拿掉安婳裙摆上沾到的一片草叶, 然后直起身子道:“我送王妃回去。”   安婳看到他的举动愣了愣,然后静静的点了点头。   路上,宋懿极为有礼的一直走在安婳身后,直到把安婳送到屋前才告辞离开。   安婳目送他走远, 然后回过身, 一抬头就看到祁禹从对面走了过来, 他看着宋懿的背影眼睛眯了眯,“……宋懿?”   安婳点头, 没提遇到祁叹的事, 只道:“在草场遇到了宋大人,他送我回来的。”   祁禹点头, 牵着安婳回了屋, 进屋后,他才看到安婳脸红扑扑的,呼吸中有几分酒的甘甜之味, 不由眉头微皱:“喝酒了?”   “宋大人身边带着两壶酒,我便喝了几口。”安婳乖乖答道。   祁禹伸手摩擦了一下她红润的脸蛋, 低声道:“以后不许和其他男人一起喝酒。”   安婳的脸颊很热, 祁禹的手却透着凉意, 她不由在祁禹的掌心轻轻蹭了两下,然后吃吃的笑道:“这么霸道?”   祁禹抵着安婳的额头,“我不但霸道,还很小心眼,你醉酒的模样,我不舍得让另一个男人看到。”   安婳顺势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抱着他的腰,她刚刚虽然只喝了几口酒,但她酒量太浅,还是有些醉了,在屋外有凉风吹着还好一些,现在进了屋,头晕乎乎的。   祁禹抱着她,抬手顺了顺她的发丝,丝滑垂顺,手感极好,他低声道:“父皇刚刚将我留下,想让我把穆珠娶进门。”   安婳清醒了一点,睁开水眸微微抬头看向祁禹,“你如何回答?”   祁禹勾唇,看着她道:“我跟父皇说,我家娘子是个醋坛子,我若是娶了穆珠,便别想再进门,以后必定家无宁日。”   安婳在祁禹的胸口轻轻捶了一下,娇声道:“胡说。”   祁禹笑着捉住她的手,放在唇上亲了亲,“我已经拒绝了,婳儿放心。”   安婳轻笑,心情很好的弯起嘴角,觉得头不那么晕了,便直起身子,从祁禹怀里离开。   祁禹扶她站稳:“我还趁机跟父皇讨了上次青煜城进贡的那批珍珠。”   安婳眼睛一亮,“云裳香闺的珍珠正好卖完了,之前我买入珍珠的卖家不知去了何处,我正愁上哪去寻找上好的珍珠,这般正好解决了我眼前的难题,进贡用得珍珠必定都是极好的佳品。”   祁禹盯着安婳的眼睛看,“我表现的这么好,有没有奖励?”   安婳眨了眨眼,然后含笑伸出白皙的手指朝他勾了勾,祁禹立刻配的的弯下腰,安婳踮起脚尖,凑到他脸颊上落下一吻,触感柔柔软软,如蜻蜓点水,带着一丝酒气,醇香诱人。   祁禹不禁眸色微沉,安婳却毫无所觉,亲了一下就往屋外跑。   祁禹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了回了怀里,声音低沉的道:“我还没说完。”   安婳踉跄一步,光洁的额头从祁禹的唇瓣上擦过,她抬眸看着祁禹,因为刚刚主动吻了祁禹,她的眸子里还有一丝羞涩,怯生生的荡着水光,轻抿着嘴唇,红艳的唇瓣水盈盈的,看起来娇艳欲滴。   祁禹不由自主伸手摩擦了一下她的下巴,拇指在她的唇瓣上轻轻碾过,“父皇还说让我们快点给他生个孙子。”   安婳眸色一动,脸轰的红了起来,比醉酒时就还要红,她羞红着脸将祁禹推开,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祁禹轻笑,没有追出去,他需要洗个冷水澡冷静一下,他不能如此轻易的就占有了安婳,安婳值得最好的。   安婳出来,本是想去浴房洗去酒气,如今一不小心跑出了院子,便去了行宫的浴芙池。   浴芙池外铺着白色的大理石,屋内灯壁辉煌,池水纯净清澈,引自天然的温泉水,由白玉莲花喷头喷出,池水温暖滑嫩,除了服侍的宫女守在殿外,殿内再无一人。   安婳脱去一身纱衣,伸出如玉的足尖试了试水温,然后才慢慢下到水中,将身子浸泡在水里,温水轻浮,惬意又舒服,洗掉了一身酒气。   水雾四起,安婳微红着脸想起祁禹刚才所说的话。   眼睛羞涩又紧张的转了转,她已经嫁给祁禹,早晚会有那一天,可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想起祁禹,心快速的跳动了几下。   她捧起一把温水扬在脸上,清水顺着柔嫩的脸颊下滑。   这时屏风外传来声响,安婳微微一怔,她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来,她本以为来的是哪位嫔妃,抬头望了过去,却不曾想走进来的是穆珠。   穆珠看到她也愣了一下,然后淡定的脱了纱衣,转头再次看向她。   安婳错愕过后,扬起嘴角朝她淡淡笑了笑。   穆珠的视线轻轻从她的芙蓉面上扫过,视线逐渐移动,她的一头青丝用发簪倌于脑后,犹如凝脂的肌肤因为水温而微微泛粉,热气蒸腾,她的唇更加红艳,有水珠从她白嫩的脸颊滚落,跌进水里,穆珠的视线最后落在她胸前的两团粉嫩上。   身为女人穆珠也不得不承认她很美。   安婳往水下缩了缩,让水漫过胸前越来越鼓的两团。   穆珠低咳一声,收回视线,抬腿迈进水里,在安婳对面坐下,“王妃,好巧。”   “王女也这么晚来泡温泉?”   “刚才喝了酒有些头疼,来泡个澡舒缓一下。”   安婳点了点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低头往身上浇水,假装忙着沐浴,池水里飘着花瓣,霎是好看。   穆珠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王妃最擅长做什么?”   安婳抬眸,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起这个,但没有多问,只想了想道:“……挣钱吧。”   她既然是开铺子的,那擅长的事应该就是挣钱了。   穆珠抬手揉了下额头,觉得头更疼了,这夫妻两人的话题怎么总离不开钱,还好他们长得有仙气,不然真是满身铜臭味,不过想想如果能嫁给祁禹,不但会拥有那么帅的男人,还能每天看到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还真是养眼。   她抬头对安婳道:“我们西绥有个习俗,如果两名女子喜欢上同一位男子,便可以公平竞争,既然你擅长挣钱,我们便比试挣钱吧。”   安婳怔了怔,没想到穆珠竟然还没有放弃。   她笑了笑,面色不变的道:“不用竞争,我已经是王爷的娘子了。”   穆珠噎了一下,这夫妻两个还真是一样会气人。   穆珠不耐烦起来,“总之我要跟你比试,你就说你比不比吧?”   安婳摇头,“不比。”   穆珠瞪着她,黝黑的眼瞪的圆圆的,恼羞成怒道:“……不比也得比,明天我就去请示陛下去。”   安婳眨眨眼,如果景韵帝开口,她确实没有办法。   她再未多言,只能期盼穆珠明日能忘了此事,感觉泡的差不多了,也不想继续和穆珠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讨论祁禹的归属问题,她快速的从池水里站起身,穿上纱裙,对穆珠道:“王女好好享受,我先告辞了。”   穆珠微微的点了点头,靠在池壁上闭目休息。   安婳匆忙走了出去,她觉得她也被穆珠的头疼传染了,有些发愁起来,不禁低叹了一声。   翌日景韵帝传旨召唤她的时候,她就知道穆珠应该是跟景韵帝说了这件事。   果然,大殿上,西绥王和穆珠都在,景韵帝坐在上首,把穆珠想要比试的想法说了一遍,然后看着安婳道:“能不能赢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祁禹张口想言,被景韵帝一眼瞪了回去,景韵帝看着安婳道:“穆珠王女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能不能守住自己的男人,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景韵帝觉得,由他拒绝西绥王有伤和气,若安婳能够赢了穆珠,那么西绥王也无法再说什么。   安婳垂眸,低声道:“是,父皇。”   安婳心道还好昨夜已知穆珠有此想法,多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才能如此淡定。   穆珠高傲的扬着下巴看向安婳:“既然你擅长挣钱,我们就比赛谁挣得钱多,我听说山下有不少百姓听说陛下在这里,,于是都聚集在山下的茶肆里想要一瞻圣颜,我们这次比试,便各自在这围场内寻自己觉得最贵的物件,不可是金银珠宝等物,然后拿到那群百姓里卖,谁卖的银子多,就算谁赢。”   安婳眸色一动,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点头道:“听王女的。”   “好,就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去寻找贵的物件儿,一个时辰后你们在围场门口集合,一起去山下的茶肆售卖。”景韵帝道。   规则已定,穆珠率先走了出去,一个翻身跃于马上,高傲的看了安婳一眼,这围场里最贵的当然是梅花鹿,梅花鹿全身是宝,鹿茸、鹿血、鹿角、鹿肉、鹿鞭、鹿心,全都是佳品,也是良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穆珠悠悠一笑,她这次赢定了,安婳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模样,哪里能猎得到鹿?   她不屑的看了安婳一眼,扬起马鞭,驾马而去。   祁禹看着她的背影皱起眉头,转头看向安婳,“你想猎什么?我去帮你猎。”   安婳摇头,“你帮我岂不是犯规?而且我也并不想要猎物。”   祁禹低声安慰道:“不用紧张,权当玩乐就好,就算被她侥幸赢了,我也绝不会娶她。”   安婳含笑抬眸看他,“放心,我已经有了应对之策,绝不会把你输掉。”   祁禹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一笑,扬眉道:“如此本王的清白,便全靠婳儿了。”   安婳轻笑,回了大殿,围在景韵帝身前转了转,景韵帝被她转的直晕,忍不住道:“禹王妃,你在看什么?”   “回父皇,儿臣在找最贵的东西。”安婳恭敬答道。   “那你围着朕转什么?”景韵帝不解。   “这行宫之中,最尊贵的当然是父皇您。”   景韵帝满意的露出笑容来,还是禹王妃有眼光,那个穆珠竟然去林子里找最贵的,行宫里最值钱的自然是他。   他想了想,又不禁皱起眉头,看着安婳道:“你总不能把朕卖了吧?”   安婳嫣然一笑,“那自然不能,只是不知父皇可有什么废弃的墨宝?”   景韵帝看向沈公公,沈公公想了想回答道:“陛下昨日聊来无事时,誊写了一首古诗,只是写到最后,不小心碰到茶杯,茶水洒了上去,因此作废,那首诗的底下的两个字晕染了。”   “公公可否拿来给我看看?”安婳柔声道。   沈公公请示的看向景韵帝,景韵帝摆了摆手,让他拿上来。   沈公公立刻遵旨而去,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张纸走了回来。   安婳接到手中看了看,景韵帝写的是‘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每行的最后两个字晕染了,变成‘竹影横斜水清,桂香浮动月黄’。   安婳满意一笑,抬头道:“父皇可否把这张纸赏给儿臣?”   “你想卖朕的墨宝?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只是这是朕随手所写,还是已经作废的,朕不会在上面盖御印,平民百姓里没有几个见过朕的字迹,你拿过去他们也不识货。”   “儿臣自有良策,求父皇把此墨宝赏给儿臣。”安婳躬身道。   景韵帝眉毛微扬,笑道:“那便给你吧,反正也是无用要扔的。”   安婳含笑谢恩。   一个时辰后,安婳和穆珠在围场门口汇合,祁禹陪在安婳身侧。   穆珠一共猎到了三只梅花鹿,她志得意满的走了过来,看到安婳手里空无一物,不禁愣了愣,“你什么也没有准备?”   安婳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朝她晃了晃。   穆珠微微错愕,“……一张纸?”   安婳把纸翻开给她看。   穆珠皱眉,十分嫌弃,“就这几个字?”   她古怪的看了安婳一眼,心里不禁鄙视,果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想必是没有猎物,随便找了一张纸来凑数。   她骄傲的回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猎物,围场里的鹿十分肥硕,她从三只梅花鹿里选了一支最壮实的,命人抬下山。   按照规则,祁禹不能陪同,只能停下脚步。   安婳朝他笑了笑,然后跟在穆珠身后,朝山下走去,由宋懿领兵护送。   祁禹看着他们走远,神色有些担心。   一行人来到山脚下,山脚下的茶肆里果然坐了一群百姓,那群百姓里有衣着普通的,也有衣着华丽的,皇家行宫普通百姓不能靠近,他们等在此处,希望皇上出行的时候,可以路过此地,让他们一观龙颜。   他们看道安婳几人衣着华丽,长得恍若天人,不禁目光一亮。   安婳和穆珠在茶肆前停住脚步,穆珠的侍从敲响铜锣,大家听到声响,全都围了过来。   穆珠扬声道:“我这里有一只梅花鹿想卖给大家,十两起卖!”   大家不禁吁了一声,还以为是从哪里来的贵人,原来是来卖东西的。   不过穆珠猎到的梅花鹿确实不错,壮实肥硕,还是活的,买回去补补身子也好。   大家渐渐开始叫起价来,最后穆珠成功卖到了八十两。   安婳一直站在一旁淡定的看着。   穆珠拿到银票,朝安婳轻笑一声,“轮到你了。”   她倒是要看看安婳如何把那张破纸卖出去。   安婳笑了笑,上前一步,拿出那张纸,对众人道:“这是我想要卖之物。”   大家看了看安婳手里的纸,上面的字写的虽然苍劲有力,但上面的诗实在是平平无奇,不过就是一首古诗而已,并非什么原创之句,而且最后两个字还晕染了,拿来观赏都不行。   众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汉子扬声喊道:“小娘子,我看你长得如此漂亮,便来帮帮你,我出十两,帮你买了。”   众人叫起好来,纷纷夸他怜香惜玉。   “先谢谢这位大哥,不过我起价一百两,价高者得。”安婳微笑道。   众人不禁嗤笑起来,笑安婳的异想天开,就连穆珠都低笑了两声。   那汉子喊道:“小娘子,就算你长得漂亮,也不能如此漫天要价呀?这不是开玩笑吗?”   安婳面色不变,只含笑站着。   一人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字,奇怪问道:“难道这纸有什么特别的?”   “这纸并无特别之处,只是这字乃是皇上所写。”安婳道。   大家笑声一顿,然后再次轰然大笑起来,“你说是就是啊?这上面既无御印,又无私章,我们凭什么信你?”   安婳盈盈浅笑,“因为我是禹王妃,我不会骗你们。”   大家神色一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她实在貌美,又衣着华丽,确实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你怎么证明你是禹王妃?”   想要证明字是景韵帝所写很难,想要证明她自己的身份却很容易。   安婳朝宋懿道:“这位是巡防营的统帅,他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宋懿朝众人朗声道:“这位正是王妃娘娘。”   众人狐疑的看着宋懿和他身后那群护卫身上的铠甲,还是不敢相信。   这时其中一人认出宋懿来,嚷道:“我见过这位大人,皇帝陛下来行宫的时候,就是这位大人护送的,可惜皇上当时坐在銮驾里。”   他的话一出,有几个人也认出宋懿来,一时不再质疑安婳的身份,全都激动不已的给安婳下跪请安。   安婳含笑让他们起身,之前出言不逊的汉子却不敢起来,哆哆嗦嗦的请罪,“请王妃恕罪,草民不是故意的。”   “不知者无罪,你起来吧。”   那汉子谢过恩,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又看了那张纸一眼,迟疑道:“王妃,您真的要卖陛下的墨宝?”   安婳点头。   众人虽然不明白她堂堂一位王妃为什么要出来卖景韵帝的东西,却全都激动起来,王妃不可能用假的墨宝来骗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更何况冒充御用之物那是犯法的,王妃娘娘不可能知法犯法。   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够得见景韵帝的墨宝,那是三生有幸,一个个忍不住纷纷开始叫价,若能得到皇上的亲手写的字,那是整个家族的荣耀,是可以传承给后代的宝物,特别是这些人里有许多商人,他们有钱,但是没有权,经常被官员或者书生所瞧不起,他们若是能得到景韵帝的亲笔之物,那么以后便有了面子,所以叫起价来毫不犹豫,而且价钱越叫越高。   穆珠看得瞪目结舌,却无法阻止。   最后安婳以一千两银子,将字卖给了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   穆珠看着安婳手里的一千两银票,无法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安婳看着她微微一笑,声音里并无炫耀之意,只平淡的陈述:“王女,我赢了。”   穆珠沉默片刻,忍不住有些恼怒,“你这是投机取巧!”   安婳声音不急不缓的道:“王女你错了,我之所以能赢,不是因为我投机取巧,而是因为我是禹王妃。”   安婳一语双关,因为她是禹王妃,百姓们才能相信这张纸如假包换是景韵帝的墨宝,也因为她是禹王妃,她从一开始就是赢的,她不用跟穆珠挣,因为祁禹本就是她的夫君。   穆珠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面色变了变,渐渐的眉头松了下来,释然般的轻笑道:“你们大祁的女子都像你一样聪明吗?”   安婳但笑不语。   穆珠对安婳倒是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以前是她小瞧了这小女子。   她看着安婳,爽快道:“好!我认输,禹王是你的。” 第89章   穆珠愿赌服输, 果然没有再多做纠缠, 西绥王自是听女儿的, 没有再跟景韵帝多说什么。   景韵帝对这个比赛结果甚是满意, 通过这个不痛不痒的比赛拒绝和亲, 再好不过, 既和气又简单,而且安婳的做法,说明他在百姓中很受爱戴,就连一张写费了的纸都能卖到如此高的价钱, 他觉得很有面子, 他向来爱面子, 觉得此事上自己在西绥王面前长了脸面,所以看安婳愈发的顺眼, 觉得这个儿媳妇真是好极了。   西绥的一行人来了这么多天, 既然已经无事,便要启程回西绥去了。   景韵帝带着众人相送, 他与西绥王相谈甚欢, 一直送到山下才停住脚步。   西绥的人终于要起行,全都翻身上马,只有穆珠王女站着未动, 抬眸想着安婳和祁禹。   安婳站在祁禹身侧,朝她微微笑道:“王女慢走。”   穆珠朝她点了点头, “有机会到西绥来玩。”   “一定。”安婳含笑。   穆珠转头看向祁禹:“你的王妃不错, 本王女很喜欢, 你若敢欺负她,我就把她带回西绥,嫁给我阿弟。”   祁禹挑眉,穆珠不是想把他带回去,就是想把安婳带回去,这是什么毛病?   他皱了皱眉,道:“你放心,我们夫妻你谁也带不走。”   穆珠又看了他和安婳一眼,这对夫妻说话还真是气人,“走了。”   她翻身上马,跟着西绥大队头也不回的快马离去。   安婳和祁禹目送着她走远,才回了行宫。   在行宫玩了这么多天,景韵帝终于下令启程回宫。   来的时候感觉路途遥远,回京的时候,却觉得走得极快,回到王府,安婳方觉疲惫,王府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让人安心,安婳第一次意识到王府已经是她的家,让她有了归属感。   回到王府第一天,景韵帝就让人把珍珠送了来,十分贴心的没有说是赏赐的,否则御赐之物,没办法拿出去售卖。   安婳先是在王府休息了一天,第二日亲自到如云楼将孙娘送了进宫,安置妥当后,顺路去探望紫秀。   紫秀的腿还没有恢复,安婳刚迈进门就听到紫秀在大发脾气,碗碟摔了一地。   她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待屋里有失形象的怒喊打骂停了下来,她才抬脚走了进去,紫秀蒙着锦被,朝里侧躺着,似乎正在生闷气,听到安婳进来了也没有回头。   卫贵妃也在,看到安婳露出一抹僵笑。   安婳知道她与祁禹越走越近,卫贵妃都看在眼里必定是有所察觉,但表面上,两人仍是关系亲密的姨母与外甥女。   安婳笑了笑,见礼问道:“姨母,公主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太医说要多养一段时间才能好起来。”卫贵妃的脸色有些发黄,不复往日的光彩,这段时间她为了照顾紫秀,憔悴了不少。   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道:“婳婳过来坐,你别见怪,秀秀的脚总也没有起色,她这段时间心情不好。”   安婳走过去坐下,“婳婳明白,希望公主可以放宽心,好好休养。”   紫秀向来骄傲,那日她是自己要求进入围场狩猎的,却如此狼狈而归,心情想来也不会好。   卫贵妃点点头,“那日还要多谢小止救了秀秀,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小止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他既是护卫,又是公主的表哥,就公主理所应当,姨母不必言谢。”   卫贵妃点点头,“小止是个好孩子。”   她抬眸看了安婳一眼,意有所指的道:“本宫还听说,小止那日抱着秀秀在地上滚了一圈……”   安婳心里一震,手指攥紧了袖口,“其实不能说是在地上滚了一圈,小止只是在公主落地的时候接了一下,立刻就起身去追那匹受惊的马了,而且当时的情景,只有我与王爷看到了,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损了公主的清名。”   她说完微微抬头,看到紫秀稍稍从被被子里钻出来一点,竖着耳朵在偷听。   卫贵妃笑了笑:“婳婳,小止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姐夫给小止订亲了么?”   安婳手指微微发抖,卫贵妃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安止身上,紫秀刁蛮任性,更是仇人的女儿,她绝不能让安止娶紫秀,也绝对不会让安止被卫贵妃所利用。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卫贵妃,不动声色的道:“姨母,你也知道朱香蓉才刚刚过世,小止与她亲如母子,伤心不已,所以小止决定为她守孝三年,父亲体谅小止的孝心,所以决定三年后,再为小止娶妻。”   安婳这一刻十分感谢卫贵妃把这一步棋子递到了她的手上,若非卫贵妃杀了朱香蓉,她此刻还找不到推脱的理由。   紫秀气呼呼的将被子拽了回去,把整个脑袋都盖住了。   卫贵妃微微皱眉,“朱香蓉毕竟不是小止的亲生母亲,守孝三年是不是太多了?姐夫就小止一个儿子,理应让他早点成亲,为安家开枝散叶才对。”   安婳低叹一声,装作愁闷的样子:“我也如此想,只是小止性子倔强,他认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我想劝也劝不了,父亲认为他还不够不稳重,不足以照顾一个家,缺少历练,所以也不急着给他娶亲。”   卫贵妃眼里漫过失望,又忍不住有些懊恼,早知道就把朱香蓉这条贱命再多留一段时间了,朱香蓉活着让她碍眼,死了也挡她的路,真是个贱人。   她勉强笑了笑,道:“如此,也只能尊重小止的选择了。”   安婳松了一口气,这事暂时算是推脱过去了,她又陪卫贵妃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急冲冲的出了宫,直奔安府。   安将军见她回来了,惊喜万分,“婳婳,你回来了。”   “爹爹。”安婳扬起笑靥来。   安婳和安将军坐下,安将军询问了一番夏猎的事,安婳一一答了,然后直接道:“爹爹,我刚刚送孙娘入宫,才从宫里出来,我去探望紫秀公主时遇到了卫贵妃,听她的意思,似乎有意让小止娶紫秀。”   安将军霎时露出惊讶的表情,“紫秀公主……这……”   安婳继续道:“紫秀刁蛮任性,小止性格直率冲动,绝对忍受不了紫秀的脾气,他们两人若在一起,必成怨偶。”   安婳还不能跟安将军说,不能让安止和紫秀在一起的真实原因,安将军如果知道当年的真相,一来,他可能会冲动的进宫直接杀了卫贵妃,二来,他如果知道是朱香蓉害死了卫卿凝,必定会自责不已,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年纪已大,这些年在战场上受了不少伤,安婳不忍心让他再受如此打击。   安将军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沉吟片刻,“婳婳,你说的对,小止的确不适合紫秀公主,你与瑶瑶都嫁到了皇家,我们家绝不能再跟皇家结亲,否则更加会引起大臣们的忌惮,我这就去跟陛下说。”   安将军说着就要起身,安婳连忙拉住了他,“爹爹,我已跟卫贵妃说小止想为朱香蓉守孝,推脱了过去,我担心卫贵妃犹不死心,会再找您,所以来跟您说一声,让您有一个准备。”   卫贵妃如今舍了安瑶,安婳又与她离心,她定会担心安将军站在祁禹那一方,所以急于拉拢安将军,安止是安将军唯一的儿子,比拉拢安婳更加有用,所以她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也正因为如此,安婳才急忙前来叮嘱安将军。   “小止帮那个恶婆娘守的哪门子孝!”安将军怒道。   他提起朱香蓉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怒火。   安婳劝道:“一时的权宜之计而已,只是如此,便委屈小止暂时不能娶亲了。”   “不急,他整天没个正行,一副没长大的模样,再等几年也不晚。”   见安将军如此说,安婳彻底放下心来。   她陪安将军说了许久的话,用过了午饭,才从安府离开,去了云裳香闺。   云裳香闺这段时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林宛柔管理的井井有条,让安婳舒心不少,青县的女人们越来越独立,她们感念安婳让她们获得新生,对安婳十分忠心,安婳渐渐开始挑选一些能力较强的,派到其他地方去开分店。   安婳把景韵帝赏赐的珍珠自己留了一些,剩下的拿到云裳香闺里做成首饰来售卖。   林宛柔看到这些成色饱满圆润的珍珠,不由眼睛一亮,开怀笑道:“婳婳,你从哪里找来的珍珠,这些珍珠色泽亮丽,比上次买来的那些珍珠还要好。”   安婳含笑道:“这些都是进贡的东西,颗颗都是好东西,是王爷跟陛下要来的。”   林宛柔敏锐的察觉到安婳提起祁禹时,神态里划过的温柔,不由露出笑来,知道他们的感情必定是有所进展。   她了解安婳的性格,知道安婳对感情绝不愿将就,所以之前一直担心因为恣柔的存在,会影响到安婳与祁禹的感情,此时方才放下心来。   天气越来越热,云裳香闺里又新添了许多新款的轻衫裙和布料。   安婳手指轻轻地从丝滑的布料上滑过,嘴角荡起一抹笑意。   林宛柔道:“这次新来的料子不错。”   安婳点了点头,“给我留几尺。”   林宛柔闻言露出笑来,忍不住打趣道:“这可是男人的布料,我们禹王妃是要做给谁呀?”   安婳低头浅笑,她现在才知道当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时候,看到某样有趣的东西或者吃到了什么美食,都会想与心里的那人一起分享。   就像现在,她看到这匹布就想起了祁禹 ,觉得他穿上一定很好看。   “看来我们安大小姐芳心已动,这次夏猎之行没有白去。”林宛柔笑道。   “你别打趣我了。”安婳浅笑,手指从布料上移开,抬眸看她,“对了,最近李梁有没有再来骚扰你?”   林宛柔摇头,“没来过,前几日,我在街上倒是遇到了他一次,他一看到我就慌忙的躲开了,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虽然不解李梁怎么会突然改变态度,但安婳觉得如此甚好,“他能躲着你是好事,眼不见心不烦。”   林宛柔点头,十分认同,李梁躲着她,她乐得轻松。   安婳又看了看云裳香闺的首饰,林宛柔设计的花样愈发的漂亮了,她随口问道:“墨夫人最近还想让你相亲吗?”   林宛柔叹息了一声:“干娘又提起了几次,我都拒绝了。”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话音刚落,墨夫人便来了,大笑着踏进了门,看到安婳笑得更开心,“王妃也在?正好我听到了一桩趣事,一起说给你们听听。”   安婳和林宛柔引她在二楼的茶座上坐下。   林宛柔给安婳和墨夫人倒了一杯茶,又端了些瓜果梨枣上来。   安婳笑问:“什么趣事?”   墨夫人看了眼林宛柔,神神秘秘的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轻安侯府出事了!”   “ 发生了何事?”   看墨夫人的模样应该是能让人开心的事。   墨夫人不再像刚才那般刻意压低声音,反而大笑着扬声道:“李梁新收的那个孙尤莲和外面野男人偷情的时候,被李梁和他娘抓了个正着!”   安婳和林宛柔闻言不由一惊,周围在二楼歇息饮茶的女人们听到她的话,全都竖起了耳朵,屋内安静了下来。   墨夫人满意的看了一眼众人震惊的眼神,轻安侯府那么欺负林宛柔,她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轻安侯府的丑事,最好传遍京城才好。   她继续扬着声音,绘声绘色的道:“这还不是最精彩的,最精彩的是轻安侯府的人还发现……孙尤莲之前生的那个儿子根本就不是李梁的亲生子,而是那个野男人的种!”   安婳和林宛柔一听更加震惊了,这轻安侯府还真是上演了一出好戏。   “孙尤莲和那个野男人在青楼的时候就勾搭上了,完是设了套让李梁钻,结果李梁傻乎乎的轻易上了套,还因此毁了自己原本的家。”墨夫人恨恨的唾了一声。   这次大家再也忍不住,纷纷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轻安侯夫人多疼那个孙子啊,整天抱着孩子到处炫耀,一口一个和李梁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结果竟然根本就不是她孙子,她这次可丢尽了脸面。”   “真是作孽哟!好好的大孙子就这么变成别人家的了。”   “还不都是轻安侯夫人平日作孽太多,如今才有了报应,活该!”   “替别人养了这么久的孩子,还把野种当成一块宝贝疙瘩似的供着,真是想想都替他们窝火。”   “不对啊,李梁和孙尤莲不是以前就暗通款曲很久了吗,这么长时间竟然都没怀上李梁的孩子?这一个娘子没怀上还说得过去,这怎么两个娘子都怀不上……这李梁不是有什么暗病吧?”一个人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墨夫人立刻大笑了一声:“轻安侯也像你一样产生了怀疑,所以解决完孙尤莲的事,就找了位大夫给李梁检查,结果啊,大夫发现……”   墨夫人故意拉长的语调,引得大家全都聚精会神的看向她。   几个性子急的,忍不住催促了起来:“快说快说。”   “墨大娘,您就直接告诉我们吧!”   “别绕弯子了,急死个人了。”   墨夫人感觉吊够了大家的胃口,这才终于朗声道:“那个大夫说李梁是个没种的!”   大家立刻瞪大了眼睛,几个未出阁的姑娘羞红了脸,用手帕捂住了脸颊。   “羞死个人了。”   “那么大一个大男人竟然……”   大家直呼惊奇,有人忍不住偷偷笑了几声,隔了一会儿,才有人忍不住小声道:“李梁有这病,轻安侯府怎么这么久没发现?”   墨夫人捏着手帕道:“轻安侯审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轻安侯府里的大夫早就知道李梁有此病症,只是轻安侯夫人性子猛烈,又一直认为问题不会出在他儿子,所以没有让大夫诊治过这个,那大夫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有说出来,孙尤莲怀孕后他更加心惊胆战,担心是自己误诊,所以更不敢提起此事,现如今得知真相,轻安侯将他暴打一顿,赶出了侯府。”   众人一时唏嘘不已,一人忍不住道:“李梁是嫡一,他没办法生出孩子,轻安侯的爵位以后岂不是没有人继承了?”   墨夫人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轻安侯哪能允许没有继承人啊?我听说,他已经把轻安侯夫人降为了侧夫人,抬了一个侧室做正室,这样李梁就不再是嫡子,那个侧室的儿子捡了个便宜,成了明证言顺的继承人。”   大家惊讶不已,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   “怎么说也是这么多年感情,轻安侯说降就降,可真是狠心。”   “不然怎么办?这事传出去多难听啊,轻安侯府的脸面都被李梁丢尽了,不但收了个青楼女子进门,还被耍的团团转,就算他不被夺了嫡子的身份,以后也没办法在世家公子里立足了。”   “如果没有孙尤莲的事,轻安侯府还可以把事情瞒下来,如今事情闹大,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李梁以后可怎么见人啊!想想都替他害臊”   “轻安侯夫人以前多嚣张跋扈啊,她受得了?”   墨夫人喝了口茶,她说了这么久嘴都干了,喝完了茶她才笑道:“当然受不了啦,听说她当时大闹了一场,可惜轻安侯根本不搭理她,她气得大病了一场,到现在还躺在床上爬起不来呢。”   轻安侯夫人以前眼高于顶,仗着身份盛气凌人,如今落了难,没有人可怜她,反而都忍不住笑话起来。   “她嚣张了一辈子,现在被以前的侧室压在头上,其中滋味必是难熬!”   “她当初非要让孙尤莲进门,如今败在了孙尤莲身上也是活该。”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起当初轻安侯府的人是如何欺压林宛柔的,不自觉都看向了林宛柔。   京城至今还在传林宛柔不孕,经过此事,正好证明了她的清白。   林宛柔一直没有说话,眼眶却渐渐红了,在轻安侯府时,她因为不孕受尽了委屈,如今虽然放下了,但想起往事,想起喝过的那些苦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   安婳在桌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   轻安侯夫人以前因林宛柔不孕而百般刁难,如今因为李梁不孕而被牵连,失去了正室的位置,也是报应。   李梁遇到林宛柔绕道走,想必是羞愧的无地自容,这些年他虽然没在明面上指责过林宛柔,但在他娘逼迫李宛柔吃药或是进行言语上的攻击的时候,他也从未阻止过。   如今回想起林宛柔因为他白白遭受的苦,想必他也无脸再见林宛柔了。   真是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   安婳只觉得心中舒畅无比,轻安侯夫人和李梁本就是活该,如今遭了这样的待遇也不值得人可怜。   众人互相看了看,她们知道了这桩趣事,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其他人,于是纷纷告辞,急着去跟其他人说这件事。 第90章   屋内只剩下安婳、林宛柔和墨夫人。   墨夫人拍了拍林宛柔的手笑道:“这次, 你可以放心了吧, 问题根本不是出在你身上。”   林宛柔擦了擦眼角, 轻轻点了点头。   墨夫人笑了笑, 又说起了她最关心的事, “你呀, 现在要做的就是快点跟干娘去相亲,找个好人家嫁了,然后生个大胖小子或是像你一样的伶俐丫头,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把那些坏人通通忘掉。”   林宛柔张了张口, 墨夫人立刻打断她, 攥着帕子道:“这次你可不能再找理由拒绝了。”   林宛柔眨了眨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心中犹豫不决, 墨夫人却不给她时间多想,已经站了起来, “就这么决定了, 明天我派人来接你。”   墨夫人说完不等她回答,朝安婳眨了眨眼,便一溜烟的走了。   林宛柔想要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她六神无主的看向安婳,“婳婳, 怎么办啊?”   安婳劝道:“墨夫人既然坚持, 你便去看看吧, 她为你如此费心,你也不好辜负她的心意,只是去看看,若是不喜欢跟她如实说便是,墨夫人为人通情达理,定不会逼迫你。”   林宛柔点了点头,墨夫人提了这么多次,她也不好再拒绝,“婳婳,我有点紧张,明日……你陪我去吧。”   安婳知道她心情忐忑,于是点头笑道:“好,我明日一早便过来。”   林宛柔这才放心下来,露出一抹淡笑,只是眉宇间还有着淡淡的轻愁。   安婳看在眼里,没有多说。   楼下的侍女忽然上来禀报,说宋大人让人送了些东西来,问安婳应该如何处置。   安婳怔了怔,“……宋懿?”   侍女应是,安婳和林宛柔下楼一看,宋懿让人送来的是一些狐毛,全都色泽纯正亮丽。   林宛柔不由笑了笑,“这次云裳香闺的狐毛足以用到明年了。”   安婳回京第一日已经派人把祁禹猎到的狐毛送了过来,没想到宋懿又送来了这么多。   宋懿派来送狐毛的小厮恭敬的递上一封信,安婳接过,伸手打开,里面只有一行字。   “行宫时所猎,我留着无用。”   安婳轻笑,还真是符合他的性格,简单明了,一个字也不多说,只是她如果没记错围猎那日宋懿并未狩猎,也不知这些狐毛是他什么时候猎到的。   安婳让那小厮转达谢意,然后命人收下狐毛,放到库房里,留着待用。   林宛柔道:“这宋大人真是有趣,上次来云裳香闺还是来找麻烦,这次倒是送上东西了。”   安婳弯唇,“其实他人还不错。”   安婳回到王府时,正遇到管家,管家连忙请安。   “王爷在何处?”安婳含笑问了一句。   管家躬身道:“回王妃,王爷正一个人在书房作画。”   安婳点头,朝祁禹的书房走去,祁禹站在桌案前,身如松柏,头戴冠玉,正低着头,神色认真。   安婳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出声道:“又在画恣柔?”   祁禹微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安婳眼里溢出星星点点的光,唇角绽开笑容,“醋了?”   他放下笔,把安婳拉至身前,从安婳身后虚虚的抱在怀里。   安婳不置可否的微勾起唇角,祁禹的胸膛宽阔温暖, 她舍不得移开,便靠在了他怀里。   祁禹低笑:“你看到恣柔屋里的画了?那幅画不是我画的,而是画师所画。”   其实在知道恣柔是奸细时,安婳就明白过来,那幅画应该不是出自祁禹的手,毕竟画风实在是相差甚远,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便有所怀疑。   刚刚她不过是在逗祁禹而已,并没有真的生气。   她垂眸看向桌案上的画纸,祁禹画的是梅花,梅花朵朵,娇艳似火,背景里的屋檐窗角,栩栩如生。   安婳眨了眨眼,觉得有些眼熟,迟疑道:“……是我院子里的梅花?”   从祁禹的角度望去,安婳低垂的眉眼,沉静而安宁,他躁动的心也跟着变得宁静,他作画本就为了清净心神,如今却发现没有什么比安婳更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他放松的把下巴支在安婳的肩膀上,轻轻点了点,“是……还差最后一朵,婳儿和我一起画完可好?”   “好。”安婳含笑拿起笔,祁禹握住她的手,缓缓移动,朱红在雪白的纸上晕染开,一朵红梅在两人笔下悄然绽放。   画完一朵,安婳不由回过头冲祁禹莞尔一笑。   对上安婳如秋水般的眸子,祁禹眸色微沉,低声道:“我以后只画婳儿一位佳人可好?”   他不由自主的低头在安婳的唇上印下轻柔一吻,一吻结束,唇却不舍得移开,不时在安婳的唇上啄吻着,搂在安婳腰间的手也越来越紧。   安婳能如清风般抚平他心里的波澜,也能如火焰,瞬间将他点燃,身热如火。   安婳感觉到唇上温软的触感,脸上一点点漫上绯霞,她低了低头,躲开祁禹不断缠上来的唇,故意娇声道:“禹王爷不是不让人靠近一尺以内吗?如今怎么离我这么近?”   祁禹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声音温柔如玉:“你不一样,你从来都是特别的。”   安婳是他痛苦回忆中的唯一温暖,只有安婳于他是特别的。   安婳耳根发烫,细弱蚊蝇的轻声道:“你也是。”   多年偷偷的关注,长久以来默默的注视,让祁禹于她也是最特别的存在,并且不知不觉在她心里发芽生根。   祁禹故意挑了挑眉,“是什么?”   “明知故问。”   安婳回头瞪他,却被他捉住了唇。   祁禹抱着安婳一个转身,将她压在了屏风后雪白的墙壁上,紧紧搂住她,唇一直没舍得松开。   安婳被灼热的气息覆盖,一时间神思迷离,不由自主伸手搂勾住祁禹的脖子,双手环于他身后,加深了这个吻,祁禹将她拥在怀里,她胸前的柔软撞在祁禹硬实的胸膛上,惹得两人脸红心跳起来。   屋外下人们来来去去,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主人在屏风后唇齿相依,温柔地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屋外不时传来风声、脚步声和下人的低语声,祁禹和安婳却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一个低沉粗重,一个轻柔馨香,最后缠绕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吻了许久,祁禹才轻轻松开送开。   安婳红着脸推开他,白皙的耳垂红的娇艳欲滴,她平息了一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尺子,低头问:“店里新到的料子不错,我给你做件衣服可好?”   看着安婳红润的耳尖,祁禹心满意足轻笑,终于放过了她,道了一声好。   安婳捏紧了量衣尺,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我给你量一下尺寸?”   祁禹含笑伸展开手臂,安婳走至他身后,祁禹身量极高,安婳踮起脚尖才能够到,她把尺子放在祁禹身上,一点一点仔细地测量。   安婳的动作极轻,指腹触在祁禹身上柔柔软软的,祁禹不由心情十分愉悦的嘴角一直挂着笑。   安婳边量边道:“你总是穿玄色的衣服,我给你换浅色的可好?”   “好。”祁禹乖乖答道。   见他这么顺从,安婳心头一动,戏虐之意涌上心头,于是又道:“那给你换成朱红的好么?”   祁禹嘴角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   安婳观他的眸色,又添了一句,“我喜欢艳丽之色,尤其是朱红,每当看到便觉得十分喜庆,你穿上一定好看,我想看你穿。”   祁禹眉宇纠结的皱在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道了一声:“……好。”   安婳在祁禹身后低头捂着唇浅笑了两声,才又道:“那我再亲自用金丝给你绣两朵牡丹在底部的位置,既金贵又大气,定然好看,保定你所到之处,大家第一眼就能看到你。”   祁禹嘴唇动了动,连安婳都能看出他内心的挣扎,过得半晌,祁禹才又从唇畔挤出了一个‘好’字。   安婳忍笑忍的脸都红了,谁叫祁禹刚刚把她抱在屏风后欺负,后来她都推祁禹了,祁禹还一直不肯放过她,亲得她嘴都疼了。   于是她再接再厉,声音柔软的道:“那我做好了以后,你要多穿才行,这样我见了才会心情好,你若是能日日穿,那么我便日日心情好。”   祁禹僵硬的点了点头,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件朱红色绣着金丝牡丹,比喜服还要显眼的衣服,他想象着自己穿上的模样,实在是说不出来话。   但是媳妇软软柔柔的小手按在身上,他实在是无法拒绝,为了让媳妇开心,只能忍了,朱红色就朱红色吧。   安婳低头忍笑实在是辛苦,再呆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于是连忙拿起笔在纸上记了几笔祁禹的尺寸,然后把纸吹干,仔细折好放进怀里,跑出了门,“我这就让人把尺寸送去云裳香闺,快点把衣服赶制出来。”   祁禹面色纠结的张了张嘴,最后吐出两个字,“不急……”   安婳笑着跑远,心情极好的穿过二门的长廊,一转头,看到安止正好回来,手里拿着一个荷包,正抛着玩。   那荷包是用上好的云锦所制,绣工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安止看到他立刻跑了过来,“姐。”   安婳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荷包随口问道:“哪里来的荷包?路上买的?”   “不是我买的,是紫秀公主送的,她说是她亲手给我做的,姐,你说她没事忽然送我一个荷包做什么呀?”安止神情露出几分困惑。   安婳神情一凝,停住脚步,拿过荷包看了看,荷包上的鸳鸯绣的生动形象,紫秀向来不精于刺绣,这荷包一看就不是出自紫秀之手,应该是宫里绣房的绣女所绣。   上面的鸳鸯的寓意不言而喻,只有安止这个不解风情的还没明白过来。   她抬头看着安止,“你今日去看望紫秀了?”   “是卫贵妃召唤我去的,她说紫秀公主脚上有伤不能出房门,一个人太过无聊,让我去陪陪她聊聊天。”   安婳抬头看着安止,柔声问:“你对紫秀公主感觉怎么样?”   安止挠了挠头:“没有什么感觉呀,就是公主。”   安婳放下心来,正色叮嘱道:“卫贵妃若再在召你前去,你千万不可以久呆,稍待一会儿,便找个理由离开。   “好的,姐,可是为什么啊?”   安婳抿唇,如实道:“因为卫贵妃想让你娶紫秀。”   “啊?”安止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然后立刻急道:“姐,我不想娶,我对紫珠秀公主根本没有这种想法。”   安婳点头,“你如果不想娶紫秀,就按我说的做。”   安止连连点头,“姐,我听你的。”   安婳把之前的想法说给安止听:“卫贵妃如果跟你提起娶亲相关的事,你就说你要为朱香蓉守孝,三年内绝不娶亲。”   安止立刻答应下来,他实在是不想娶紫秀,紫秀那么骄纵,他如果娶了紫秀必会家无宁日。   安止相信他姐,他只要乖乖按他姐说的做就好了。   安婳沉思片刻,接着叮嘱道:“你去紫秀宫中的时候,吃的喝的都注意一些,能不吃便不要吃,若是宫女们都下去了,只留下你们二人在屋内,你更是要立刻就出来,不能和紫秀公主单独共处一室。”   安婳担心卫贵妃为了让安止娶紫秀会不择手段逼迫安止,当然,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如此做,毕定此举有些下作,但紫秀的脚不知能不能恢复如初,如果不能,安婳担心卫贵妃会变得急切起来。   “姐,这我知道,毕竟男女有别,我不会那么糊涂的。”   “紫秀日后如果再送你东西,你也记得不要轻易收下。”   “我再也不收了。”安止摆手,他再也不敢随便收紫秀给的东西。   安婳把那个荷包攥在手里没有给他,“这个荷包我挺喜欢的,你送给我吧。”   安止看荷包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你快拿走吧,我可不敢收这荷包了,而且这个荷包实在太像女人家用的了,我拿着不合适。”   安婳被他的模样逗笑了,“若是卫贵妃或紫秀问你荷包哪去了,你就说不小心弄丢了。”   “知道了,姐。”安止满口答应下来。   安止这么配合,安婳放下心来,不再说这件事,而是道:“对了,明日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安止连忙追问,难得他姐让他帮忙。   安婳想了想道:“明日早朝散朝时,你帮我将墨亦池大人拦下,就说我感激他的母亲不但收了宛柔做干女儿,还要于明日给宛柔介绍男子相亲,所以我特意让你去向他道谢。”   安止连连点头,他一定完成他姐交给他的任务。   安婳又仔细叮嘱了一遍,“记住,一定要把我的原话说给他听,一句也不能少说。”   安止拍着胸脯保证,“明日一散朝,我立刻就去跟他说,姐,你放心吧。”   安婳不由露出笑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第91章   第二日安婳一早就去云裳香闺。   林宛柔还没有梳妆, 披散着头发,呆呆的坐在铜镜前,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昨夜可能是没睡好,神色有些憔悴, 眼中隐含血丝。   安婳走到她身后, 静静的拿起木梳,一下一下的低头给她梳里垂于身后的一头青丝。   林宛柔透过铜镜看着安婳, 睫毛颤了颤,忽然低声道:“婳婳,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安婳明白,重新接受一段感情、一段婚姻对她来说并不容易,可是总踏出第一步才行。   木梳从林宛柔的青丝上滑过,安婳柔声道:“宛柔, 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只是看看,或许会有惊喜呢?”   林宛柔声音微颤:“我怕再遇到李梁那样的男人,刚成婚的时候我也以为李梁是个好男人,可是结果……人变的太快了。”   她最后一句说的很轻, 却隐含了无数失望和哀痛。   安婳心里发酸,放柔了声音,轻声道:“李梁确实不是一个好男人,可是你不能因为他就对所有的男人失去信心, 而且李梁对于你的人生也不算毫无意义, 至少他让你更能分辨出什么是男人的花言巧语, 什么是真心实意的爱对不对?”   林宛柔点头,“婳婳,你说的对,现在我至少更懂得分辨男人的真心,而且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委屈求全。”林宛柔眸色亮了几分,不再像刚才一样愁闷犹豫。   “最重要的是你不比成婚前的你差,还变得更好了。”安婳看着镜子中的她低声道。   林宛柔略有些羞涩的低了低头,又忍不住看向镜中的自己,因为多了一份自信,她的眉眼比以前亮了许多,就连她自己也承认,她确实比以前更加美,那种美来自于内心的平静与沉稳,让她整个人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安婳笑了笑,“快点梳妆,不然墨夫人要等急了。”   “嗯。”林宛柔抬手将一头青丝绾了起来,与平时打扮的无异,头上见到的戴了一支白玉簪子,面容白皙,穿得素雅娴静。   安婳没有劝她盛装打扮,这样清雅,既不迎合,也不轻视,清清淡淡的挺好。   墨府的轿子很快便来了,两人跟着轿子来到左相府,左相文采斐然,墨亦池才学出众,她们本以为墨府必定文雅清静,结果一走进墨府就被大堂里摆着一只巨大的金蟾晃了眼,金蟾口里噙着铜币,全身金光灿灿,身上盖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红布。   一般文臣府中多摆放玉器之物,可墨府里摆放的无一不是金器,甚至大堂里还摆着几个鸡毛掸子,唯一清雅些的就是墙上的画,一看就是出自墨亦池之手。   墨夫人看到两人便笑眯眯的迎了出来,连忙让两人落座。   林宛柔和安婳含笑应下来,檀木座椅上放着红绿大花相间的坐垫,厚实绵软。   林宛柔和安婳坐下后,立刻就有丫鬟端着茶点送了上来,府里的丫鬟穿的也十分喜庆,鲜绿的云雷纹衣裙,配着海棠红的花边,个个梳着双髻,头扎红头绳,看起来倒是精神又伶俐。   三人在大堂里稍坐了一会儿,墨夫人便领着她们去了花园里的凉亭,今日虽然两方人心里都知道是在相亲,但大家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贵人,若是议亲不成,两相难看,所以不能如此公然说是相亲,只说是在墨府偶遇到的。   林宛柔规规矩矩的坐在凉亭里,桌下的手却反复地攥着帕子,有些紧张也有些心绪不定。   墨夫人滔滔不绝的说着男方的情况,“这宁为旭公子本是北俊侯的庶子,可惜后来他爹和他嫡兄长过世后,皇上没有让他继承侯位,他府上没了爵位地位低了一些,但是胜在他未娶过亲,人品出众,长得清秀俊雅,人也有几分本事,现在任四品官职,他还年轻,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安婳忽而想起她曾在宫中的赏花宴上见过这位宁公子,当时他的亲娘于氏被卫贵妃处罚,他的表现倒是有几分风骨,没有像于氏一样苦求不止,长得也不错。   他因为这件事失去了爵位倒是有几分可惜。   只是安婳如果没记错,他本是有未婚妻的,于氏当初正是因为此事才会被卫贵妃训斥。   安婳不由开口道:“夫人,如果我没记错,宁公子不是已经跟王家继女定了亲吗?”   墨夫人叹了一声:“说来这宁公子也是个可怜的。”   她压低了声音道:“那王家继女与王家大儿子暗通款曲,肚子里孩子都四个月了才被王大人发现,宁公子与她的这门亲事自然是不成了,正因为如此,宁公子才至今尚未娶亲……”   这种府宅里的秘闻往往比话本里的故事还令人惊奇,安婳和林宛柔全都惊讶的微微张大了眼睛。   “宁公子的亲生母亲似乎有些不是好相与的……”安婳想起于氏有些担心,于氏当初为了攀上紫秀这个高枝,想要舍弃王家继女的举动实在是令人不喜。   “于氏虽然是宁公子的亲生母亲,却是个侧室,她身份低,决不敢像轻安侯夫人一样欺负宛柔,宁公子的大娘徐氏才是真正有些难缠,她性子素来霸道些,亲生儿子逝了后,性子愈发刁钻了,她当初大病了一场,好在宁公子为人孝顺,亲自在她床前侍候,待她像亲生母亲一般,她才渐渐好了起来,我是这么想的,宁公子的两位娘亲,一个是身份低的亲生母亲,一个是并非亲生的嫡母,宛柔日后若是嫁过去,她们就算想管,也都差了一成,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她们两人是一种巧妙的平衡,可以互相牵制。”   墨夫人没有说的是,她实在是不想林宛柔嫁出去给人当后娘,像宁公子这样没娶过亲,又跟林宛柔年纪相合,而且还没有子女的男子实在是少,最重要的是宁公子本人确实不错,有些才学,她这才想把宁公子介绍给林宛柔。   安婳虽然不喜宁府的复杂,却也明白,林宛柔毕竟是嫁过,宁为旭这种情况已是难得,而且墨夫人用心良苦,必定考虑周全,她便再未多说。   又说了一会儿话,小厮来禀报,说宁府一行人已经到了。   三人抬头,管家已经亲自引人走了过来,宁为旭确实如墨夫人所说,长得清秀俊雅,一身玉青色锦衣被他穿出了几分风度来。   他身侧走着的正是于氏,眉眼低垂着,面色略显冷淡。   走在最前的女人两鬓略有些花白,眉梢上挑,眼尾上翘,眉眼间显得有些尖酸刻薄。   墨夫人看到她忍不住面色一暗,低喃了一声:“她怎么也来了……”   想来为首的女子应该就是宁为旭的嫡母。   墨夫人扬起笑容迎了上去,林宛柔下意识的抚了抚衣角,和墨夫人一起站了起来。   大家先是寒暄了一会儿,墨夫人才道:“你们来得巧,王妃娘娘和我干女儿也在。”   三人将视线转到林宛柔和安婳身上,躬身向安婳行了一礼。   再抬起头时,安婳是王妃,宁为旭不便多看,只看了一眼,便连忙移开了视线,和徐氏一起看向了林宛柔,只有于氏还眼睛发亮的盯着安婳。   林宛柔成过亲,又是因为夫君纳妾才和离的,可见其性子无容人之量,以后儿子想纳个妾室都难,如今林宛柔还在云裳香闺每日抛头露面,于氏本是十分不喜,只是她儿子之前定的婚约作废了,她又因为儿子的亲事得罪了卫贵妃,一时无人敢嫁,她听说林宛柔认了墨夫人做干娘,还与王妃是密友,她这才动了几分心思,随便问了她儿子一嘴,没想到他儿子钦慕林宛柔的才名,竟然不介意林宛柔成过亲,欣然同意,这才有了今日之行。   如今看安婳也在,说明她与林宛柔的感情确实是好,不由露出笑容,如今禹王得势,若能攀上关系,于她儿子前程有益。   徐氏的目光冷淡的落在林宛柔的身上,□□裸的盯着林宛柔看,毫不掩饰目光里的打量。   林宛柔是于氏提出介绍给宁为旭的,她自是不喜,宁为旭的婚事自然该由她这个大娘做主。   她的目光太过直接,林宛柔微微皱眉,不自在的侧了侧身。   墨夫人看在眼里,连忙热络的道:“走走走,里面请,到凉亭里坐着,那里清凉,风景还好,我这府里花开的正艳,很是漂亮。”   宁为旭的视线落在林宛柔身上,林宛柔与他对视一眼,便微红着脸移开了目光。   宁公子却是眸色一亮,林宛柔姿色柔美,消瘦婀娜,眉间似有淡愁,更显娇弱,让他心头一颤。   徐氏低咳了一声,他才收回目光。   几人在凉亭里坐下,墨夫人为了活跃气氛捡了几个有趣的笑话说了,大家才渐渐把话题引到了林宛柔和宁为旭身上,墨夫人含笑夸道:“宁公子一表人才,真是前途无量。”   于氏露出骄傲的笑来,谦虚了几句,然后看着林宛柔夸道:“林姑娘性格温婉,墨夫人能有这样贴心的干女儿实在是有福气。”   墨夫人笑了笑,看着林宛柔道:“宛柔就像我的亲生女儿一样,能有她这样的干女儿确实是我有福了。”   于氏赔笑了两声,然后看着林宛柔问道:“林姑娘现在还在云裳香闺?”   “是的。”林宛柔低头答道。   “云裳香闺生意红火,姑娘管理得当,真是让我佩服。”于氏笑了笑,然后不经意的道:“姑娘以后成婚后便要离开云裳香闺,可会觉得可惜?”   林宛柔微微皱眉,抬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我日后就算成婚,也不会离开云裳香闺,我白天仍然会去云裳香闺,夜晚再归家。”   于氏一愣,面色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声音沉了几分,“这……不太好吧……”   宁为旭打圆场道:“林姑娘自力更生,还能补贴家用,实在是有本事。”   见儿子这样说,于氏只好干笑了几声,只是眉头还皱着,显然不太认同。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徐夫人开口道:“林姑娘,你请大夫仔细瞧过身体吗?”   林宛柔微微一怔,看向她,“不知徐夫人指的是哪方面?”   徐氏目光锐利,面色尖酸,“我就是瞧着姑娘身子瘦弱,面色略白,担心姑娘是不是身子有亏,日后不好生养。”   林宛柔面色一白,徐氏说的正是她心中大痛,徐夫人显然听到过那些传闻。   安婳和墨夫人登时沉下了脸来,沉默的看了徐氏一眼。   宁为旭连忙道:“母亲,林姑娘面色略白,却双颊红润,身子虽瘦弱,却行走沉稳,身体必定强健,母亲不必担心。”   墨夫人拧着眉毛,不悦道:“我们宛柔身子好着呢,不劳宁夫人操心。”   徐氏哼笑一声:“自是不劳本夫人操心,只是我宁家以后的媳妇嫁进来之前,必须要好好查一遍身子,否则一但娶进门后,四年五载都没生下一个孩子来,本夫人可就对不起过世的老爷。”   墨夫人和安婳强压着火气,今日毕竟是议亲,不能议亲不成,反而伤了和气。   大家脸色都有些讪讪的,渐渐都不太开口。   只有宁公子眼神频频的看向林宛柔,但是却不敢唐突佳人。   最后只剩下于氏一个人对安婳说个不停,她待安婳比待林宛柔还热情,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弄的安婳尴尬不已,只好吃了个果脯,假装弄脏了手,然后站起身,低声道:“我去净手。”   于氏竟然还想跟,“我陪王妃去。”   “不必。”安婳淡淡看了她一眼,她才讷讷的坐了回去。   安婳朝林宛柔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出去,待去了大堂坐下,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宁为旭虽然人还可以,但他的两位母亲一个尖酸刻薄、一个趋炎附势,实非林宛柔的良配。   安婳有些发愁的喝了一口茶,心烦不已。   这时一道人影从外面急冲冲的往大堂内走,听着沉而急的脚步声,安婳心头一动,抬起头来。   墨亦池大步走了进来,步履匆忙。   看他面容焦急的模样,安婳不由露出微笑,心里一松。   墨亦池看到安婳连忙走到她身前,还不待开口,安婳就善解人意道:“在凉亭里。”   墨亦池点头,脚步一转,朝外走去,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对安婳拱手道:“多谢王妃提醒。”   他指的是安婳让安止去提醒他今日林宛柔相亲之事。   安婳含笑,“快去吧。”   墨亦池这次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越走越急,最后甚至跑了起来,安婳不由无声浅笑,抬步跟了上去。   她和墨亦池走到凉亭时,凉亭里的一行人正往凉亭外走,面色都有些冷淡,神情疏离,不言不语。   林宛柔和宁为旭走在最后,林宛柔面色有些白,她下台阶时,她抬头不经意间看到急冲冲走来的墨亦池,神色微微一愣,步子没踩稳,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她身侧的宁为旭视线一直偷偷落在她身上,立刻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墨亦池面色一变,猛地冲了上去,推开宁为旭,扶稳林宛柔。   宁为旭被推的后退一步,撞在凉亭的柱子上。   于氏面色顿变,冲过去扶住宁为旭,不满的看了墨亦池一眼,抱怨道:“墨公子动作小心些,小心伤了我儿。”   “娘,我无事。”宁为旭朝于氏摆了摆手,然后上前一步,对墨亦池道:“刚刚一时情急,是在下唐突了令妹。”   令妹二字听得墨亦池差点吐血,他面色一寒,不可置信的张大了眼睛,迟疑道:“……令妹?”   刚才下朝后,他听安止说他娘在给林宛柔介绍男子,立刻急冲冲的走了,倒是没注意到安止说墨夫人认了林宛柔做干女儿的事。   墨夫人看儿子还不知此事,便笑眯眯的解释道:“对啊,池儿,我收宛柔做了干女儿,不过前段期间你和你爹一直在忙,便未正式行过敬茶叩拜之礼,今日你回来的正好,你父亲今日应该也能早些回来,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等会儿我便正式认宛柔做女儿,你说怎么样?”   墨夫人牵住林宛柔的手,看着就像一对感情好的亲母女一样。   墨亦池一口气闷在胸口,听到还未正式认干亲,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无言的看了墨夫人一眼,眼神复杂。   墨夫人被他看得一愣,这是什么眼神?   宁为旭上前一步,对林宛柔道:“刚刚是在下无礼,请小姐恕罪,过段时间便是赏灯节,林小姐可否赏脸,让在下陪伴赏灯以作赔罪。”   墨亦池眉头一拧,神色焦急的攥紧拳头,无声的怒盯了宁为旭一眼。   徐氏也恼怒的看了宁为旭一眼,怪他这次竟然敢违背她的意思。   林宛柔低头笑了笑,看着宁为旭,不急不缓的柔声道:“原来就快到赏灯节了,我竟不知,我以前的家婆管我管的很严格,向来不让我出去赏灯,她说女子嫁为妇人,便应该少出去走动,如今再无她拘着我,我却忘了赏灯节的事,可见她对我的影响至今仍旧很深,可是如今我自由惯了,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林宛柔的言外之意是她再也不想要那样的恶婆婆,过那样被束缚的日子,便是婉拒了宁为旭的意思。   宁为旭明白过来她话里的含义,羞愧的低了低头,他两位母亲行为过分,他亦知不对,只是他向来孝顺,不愿顶撞两位母亲。   宁为旭不甘的看向林宛柔白皙的脸颊,微风吹过林宛柔的衣摆,颇有弱不禁风之感,他忽然生出几分想要保护林宛柔的豪情,张口想再言,却被墨亦池打断。   墨亦池强行忍下心头的闷气,匆忙道:“宁公子和两位夫人这是正要离开?”   墨夫人闻言十分不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本就是直爽的性子,之前为了林宛柔才一直隐忍着,如今见徐氏与于氏这般,就算宁为旭再喜欢林宛柔,她也不会把林宛柔嫁给他,自然不再隐忍。   她冷着声音嗤了一声道:“今日我邀请大家来赏花,可惜我这院子里的花入不了宁夫人的眼,宁夫人自然不想再待,不过我养的花,华贵娇美,从不缺人喜欢,宁夫人不懂得欣赏,自然有人急着想抢。”   徐氏冷笑一声:“墨夫人把你那花形容的那么好,那你怎么不把花留在自己家?反而要送到别人家?可见墨夫人夸大其词了,自己都不想要的东西,却推给别人,那花也不过如此,残花败柳一朵罢了。”   宁公子急切的叫了一声:“母亲,您少说一句。”   徐氏瞪他,冷声轻哼了一声。   墨夫人一时被徐氏说得愣了愣,墨亦池的婚事被广安郡主耽误后,这些年一直不肯娶亲,所以她根本没往墨亦池身上想。   更何况就算她逼了也没有用,当年景韵帝都逼不了墨亦池娶亲,更何况是她?以墨亦池那个性子根本不会听她的。   徐夫人见墨夫人被怼的哑口无言,不屑的嗤笑一声,志得意满的刚想转身,就见墨亦池款步走到林宛柔身前。   她脚步一顿,拧眉看向墨亦池,只见墨亦池低头拱手,看着林宛柔神色郑重,声音清朗沉稳:“在下心悦姑娘,想娶姑娘为妻,姑娘可愿嫁给我为妻?” 第92章   墨亦池此言一出,众人全都仿佛被下了定身咒, 全都震惊不已的呆住了。   墨夫人不可思议的盯着儿子看, 心惊不已, 她怎么不知道她儿子什么时候对林宛柔动了这份心思?   林宛柔眨着眼,好像忽然听不懂墨亦池的话,呆呆的看着墨亦池, 半天没反应过来,还是墨亦池等不急的又低声重复道:“宛柔, 你可愿意嫁我?”   “我……”林宛柔张合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神色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低垂着眉眼,小声道:“墨大人你不必为了一时之气如此做。”   她以为墨亦池是为了气徐氏。   墨亦池无奈一笑,沉声道::“我是真心喜欢你, 想要娶你,与他人无关。”   林宛柔眸子颤了颤, 不敢置信的看着墨亦池,一字一顿道:“你喜欢我?”   墨亦池点头,毫不犹豫的答:“对,我喜欢你。”   林宛柔沉浸在震惊当中, 微张着檀口, 眸子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光彩。   片刻后, 她眸里的光却倏然熄灭, 她苦笑一声,声音低了下来,隐含苦涩,“可是我成过亲……配不上你……”   “我不在乎。”墨亦池急道。   林宛柔摇头,“你值得更好的人。”   “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墨亦池按住林宛柔的肩膀,逼她看着自己,不让她逃避。   墨夫人站在一旁缓过神来,忍不住乐了,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儿子这么能说出这么多的情话,她还以为自己生了个木头疙瘩,如今看是没遇到令他动心的人。   虽然会失去一个干女儿,但多一个亲儿媳妇好像也不错。   林宛柔被迫看着墨亦池,他的眼眸是那么黑,那么亮,林宛柔心跳快到了极致,盯着他瞳孔颤动,轻声问:“也许我不能生,你也不介意吗?”   李梁无法生育却不代表林宛柔就一定能生。   林宛柔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墨亦池的眼睛,不想放过里面一丝一毫的迟疑,只要他的眼里有一丝迟疑都足够林宛柔迟疑不前。   可是没有,墨亦池没有丝毫迟疑,他回答的毫不犹豫:“宛柔,我想娶你不是为了生孩子,而是因为我心悦于你,想要携手和你共度余生,有孩子我感激你,没有孩子我更要爱护你。”   墨亦池眼神灼热,林宛柔被他看得发慌,脸颊红了起来,磕磕巴巴道:“可、可我是干娘的女儿,与你是兄妹。”   墨夫人立刻插嘴道:“谁说的!我还没喝过你敬的茶,也未正式给过你认亲礼,你不是我干女儿。”   林宛柔眨眨眼,墨亦池终于对墨夫人露出满意笑容,他然后转头盯着林宛柔,“我愿奉你一片真心,你可愿答应?”   林宛柔转头,无助的转头看向安婳,安婳含笑朝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林宛柔眼眶微微湿润,再也抑制不了心里的情意,直想答应下来,可是开口前,她还是先看向墨夫人,“干娘,我、我可以答应么?”   墨夫人大笑,“傻孩子,当然可以,认亲茶变媳妇茶,我开心还来不及。”   林宛柔抿唇一笑,感激的看着墨夫人,“谢谢干娘。”   墨夫人板起脸,“还叫干娘?”   林宛柔红着脸,连忙改口,“多谢墨夫人……”   墨亦池眉眼含笑,“我呢?”   林宛柔看着他,四目相对,林宛柔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愿意……墨亦池,我愿意。”   墨亦池忽然抱起林宛柔,在原地转起了圈,林宛柔先是惊叫了一声,然后便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满花园都是墨亦池与她的笑声。   徐氏与于氏看傻了眼,还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转变的如此之快,上一刻还被她们嫌弃的林宛柔,怎么转眼就成了左相府未来的少夫人?   徐氏气红了脸,愤怒的看了林宛柔和墨亦池一眼,转身怒气冲冲的扭身走了,于氏连忙跟了上去。   墨夫人大笑,扬声道:“慢走不送!”   宁为旭不甘心的看了林宛柔一眼,但也自知无法跟墨亦池想比,只好黯然的离开了。   安婳含笑走到墨夫人身侧道:“您不反对?”   墨夫人愣住,然后笑道:“我为什么要反对?我儿子喜欢就成了,我丈夫当年中了举人后,我婆婆也看不上我,嫌我给我相公丢人,逼着我相公另娶一位知书达理的娘子,可是我相公待我好,坚持这辈子就我一位娘子,他说这是他成婚前答应我的,王妃,你放心,以己度人,我定会好好待宛柔,更何况我极为喜欢宛柔,以后她就跟我亲生女儿一样,她吃了那么多苦,我必定不让她再在我们家吃一点苦。”   安婳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林宛柔之前遇到了恶婆婆,这次终于遇到了一位好婆婆了。   之后墨夫人迫不及待的开始查起了良辰吉日,恨不能立刻就让墨亦池把林宛柔娶回家,看得安婳忍俊不禁。   终于把林宛柔的事解决了,安婳不禁轻松起来,惦记起了给祁禹做衣服的事。   她亲自去云裳香闺让人裁好了布料,没有让绣娘们缝制,而是拿回王府自己亲自缝制了起来。   天气越来越热,安婳让人在树下搭了一个方形的矮塌,上面放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放着白玉茶壶,旁边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花,树下微风徐徐,不远的莲池送来阵阵花香,池水带来丝丝凉意,安婳穿着轻薄的衣衫,坐在矮塌上绣着衣衫,好不悠闲。   祁禹来时就看到这一幕,安婳穿着一身水白的纱衣,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脸颊柔嫩,因为天热,微微泛着好看的樱红,纱衣底部是大片色的粉色莲花,和莲池里的花朵遥相呼应,远远望去就如莲池里开得最艳里的一株莲花仙子,就连发丝都是舒展美丽的,带着出尘脱俗的美感。   祁禹在不远处站住,忽然不想上前打扰,就停在那里深深的看着,就如同偷窥到了织女的牛郎,激动的心情里带着欢喜的虔诚。   直到安婳无意抬头看到他,霎时绽放出柔柔的笑来。   祁禹心口猛地震了震,忍不住跟着露出一抹浅笑,如果外面的人看到他此时的表情,一定会震惊于他眼里的温柔,那是其他人从未见过的,独属于安婳的。   安婳把绣到一半的衣衫放到身后,在绣好之前,她还不想让祁禹看到。   祁禹一步一步朝安婳走去,在她身前蹲下,牵起她的手,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轻柔印下一吻。   安婳脸颊微微一红,缩回手指,心虚的看了看周围。   祁禹压下心里的悸动,在她身侧坐下,看着周围的景致浅笑道:“这处雅致清幽,在炎炎夏日里亦能如此清凉,王妃果真蕙质兰心,我都不舍得离开了。”   院中鲜花盛开, 花香随着轻风,阵阵地吹来。   安婳低头笑了笑,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菊花味道辛甜清爽,热时喝起来口感很好。   祁禹接过拿在手里,茶水晶莹,一朵鲜黄的菊花漂浮于上,花瓣层层包裹着花芯,在水中轻晃着,小巧轻盈,还未入口,菊花香气已幽幽传于鼻间。   祁禹低头喝了一口,菊花的清凉中带着微甜,果然整个人都清爽了几分,暑气渐消,不由赞道:“确实不错。”   安婳莞尔,低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祁禹拿着茶杯低头喝着,有些若有所思。   “出什么事了么?”祁禹的脸上很少出现这种困扰的神情,安婳心里生出几分担忧,忍不住问道。   祁禹微微皱眉道:“今日在街上有两个壮汉突然冲到我马前,然后吐血身亡,我只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安婳点头,“确实有些奇怪,你有没有派人去调查究竟他们的事份。”   “查过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以前在我的军营里当过兵,不过只是一些小兵,我根本就没见过他们。”   “小心有人借机生事。”   祁禹点头,“我会派人去盯着他们的家人,希望是我多想了。”   他又喝了几口菊花茶,“今日父皇已经下旨把李文儿指给祁叹做正室。”   安婳轻笑,“卫贵妃如此费尽心机让祁叹娶了这个媳妇,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带来助益。”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走一步看一步,虽然多了一个敌人,但这朝堂上的水本就是浑的,也不差多一个人参与一脚进来了。   安止休沐回来,正好看到两人的表情,不由夸张的抖了抖身子,隔着老远喊:“你们怎么笑得像两只狐狸似的?”   他走过来,猛地拿起茶壶,直接对着壶口狂喝了几口。   安婳一惊,连忙道:“别喝那么急。”   直到一壶喝完,安止才终于放下茶壶,跌坐到矮榻上,长舒了一口气,“累死我了……”   安婳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汗,微微皱眉问:“做什么去了,累成这样?”   安止看了祁禹一眼,祁禹以为安止是有话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讲,便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唉……不是……”安止急忙拉住他,“我就是……觉得有点丢人!”   祁禹轻笑,“我茶已经喝完了,本也该去做正事了,这是舍不得离开,你既来了,便替我好好陪陪你姐。”   安婳拉安止坐回来,然后对祁禹道:“王爷先去忙吧。”   祁禹点点头,冲她微微一笑,然后转身离去。   安婳收回目光,转向安止,忍不住有些好笑的问:“有什么事能让你觉得丢人?”   安止又长叹了一口气,娓娓说道:“我今日无事,从宫中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越王府,我担心二姐还在为朱姨娘的事伤神,就顺路进去看望她,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二姐拿着一条白绫正要上吊呢!”   安婳一惊,“上吊?”   “对呀,我一看就急了,立刻冲过去把她拦了下来,结果她坐在地上就开始哭嚎。”安止捂着额头,“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头疼。”   “她人没什么事吧?”安婳急问。   安止无奈道:“哪能有什么事,听越王府的人说,自从知道陛下下旨让越王娶李文儿做正室开始,光这一天她就已经这么闹了五次了。”   安婳默叹,安瑶这些年跟着朱香蓉,净学了一些泼皮耍赖的技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倒是学的精明,可这些对祁叹根本毫无用处,她闹了也是白闹。   安止继续道:“二姐哭了半天终于把越王引来了,结果越王没有安慰她一句,反而训斥了她一顿,威胁她再敢闹,就要把她赶出王府,让她做个弃妇,她才终于安静了下来,我被她闹得实在是受不了,就趁着她平静了一些,赶紧跑了回来。”   安止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二姐还说要回去找父亲做主,可是当初如果不是二姐越王下药,惹了祸,也不会被降位,更不会有今天这事了,说到底还是二姐有错在先,父亲也管不了啊。”   安婳低声道:“你看得比你二姐明白。”   这件事安将军管不了,也不能管,因为安家没有理,这件事说出去丢人,大家只会怪安家没有教好女儿,卫贵妃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让祁叹降了安瑶,因为安将军不会为这件事翻脸。   安婳默叹,安止看得都比安瑶明白,安瑶竟然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以为她上安将军面前求求情、撒撒娇就能挽回,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安止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越王殿下也真是的,他娶谁不好,偏偏要娶二姐的闺中密友,这不是把二姐的面子往地上踩吗?让二姐以后可怎么出去见人啊,也难怪二姐会如此生气。”   安婳想起上次李文儿见到安瑶时,暗自得意的模样,不由皱眉,昔日的好姐妹变成自己的当家主母,安瑶心中的恶气可想而知。   安止轻轻摩挲了一下杯沿,神情露出几分困惑,“越王以前看着挺温柔的,怎么现在越来越阴戾了,倒是禹王越来越不像‘恶兽’了,特别是他看着姐姐你的时候,眼神温柔的好像能滴出水来。”   安止想了想又赶紧摇了摇头,“不对,他也不是,他虽然没有另娶,但他也在府里养了一个恣柔,三心二意的,绝非好男人。”   安止终于想起自己来禹王府住的目的,这段时间他只顾着和祁禹学武,不舍得离开,却全然忘记了他是的监督不让祁禹和恣柔欺负他姐的,不由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安婳轻笑了两声,“小止以后可要做好男人才行,万不可让你娘子伤心。”   安止脸红了红,“我想这些还早呢。”   “其实不早啦,爹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和娘亲成婚了,只是因为紫秀的事,你的婚事还要从长计议才行,至少要过了这段时间,卫贵妃撮合你们的心思淡下来,再另做打算。”   安止满不在乎的道:“男子汉大丈夫先立业再成家,成那么早的亲做什么?我又不像爹对娘一见钟情,迫不及待的想把娘娶回家。”   安婳笑了笑,这件事现在还不急,最重要的还是安止要先遇到喜欢的人。 第93章   墨夫人很快就为墨亦池和林宛柔选定了吉日, 定于定于二十天后的七夕节,一个浪漫又好记的日子, 速度之快,竟然比祁叹和李文儿成婚的日子还要早了两天。   安婳命云裳香闺的绣女们为林宛柔赶制了一件精美的喜服, 整整做了十五天, 才赶制完成,喜服做好的那天大家直呼漂亮, 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喜服。   林宛柔却忍不住眼里的惊讶,连连摆手, “婳婳, 这太华丽了, 我不能穿。”   喜服上绣着如意云纹,对襟喜相逢, 袖口金丝堆花朵朵,缕金百蝶穿花暗花纹,碧霞飞鸟裙摆,上缀宝石,华丽耀眼, 在阳光下隐隐发光, 无一处不精致。   首饰安婳准备的是玲珑点翠丝珠钗、碧玉滕花珍珠卷簪, 镂花纯金双扣龙凤镯、红宝石金镶玉耳坠。   安婳莞尔,看着林宛柔道:“我知道你喜欢素净, 不想穿得如此招摇华丽, 但我却希望你成婚的那日, 可以光彩照人的出嫁。”   林宛柔被京里的贵女们明嘲暗讽了这么久,她想让林宛柔堂堂正正的嫁人。   林宛柔明白她的意思,眼眶一红,手指从喜服上精致的刺绣宝石滑过,最终点了点头,声音微微有些哽咽道:“婳婳,谢谢你。”   林宛柔知道她能挺过来,并且一路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是多亏了安婳一直以来的支持、陪伴,她全都默默的记在心里。   安婳浅笑,看着林宛柔试好了喜服,没有问题,才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正要从大门迈步走进去时,她敏锐的感觉到有许多人在看着她,她停下步子,不动声色的回过头,街道上人来人往,眼角却都在偷偷的看着禹王府的方向指指点点,看到安婳神情更是畏惧的加快了步伐,好像禹王府里的人都是什么能吃人的猛兽一般。   安婳不禁皱了皱眉,面色不变的走进王府,然后微微侧头吩咐冬桃,“去探听一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冬桃也被众人看得万分疑惑,连忙答应下来,小跑了出去,她打探问题向来在行。   安婳继续往王府内走,一抬头就看到恣柔迎面而来,她看到安婳面色一顿,规规矩矩的给安婳行了一礼,然后低眉垂眼的退到一侧,给安婳让开了路。   自从安婳和祁禹从行宫回来,她就是这般规矩、安静,有时安婳都差点忘记了府里还有她这个人。   安婳走到她身边微微笑了笑,“恣柔姑娘近来可好?”   恣柔含笑,恭敬答道:“多谢王妃关心,恣柔一切安好。”   安婳凝视她片刻,点点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安婳直接去了祁禹的书房,门未掩合实,透过门缝,安婳看到祁禹坐于案前,笔放在一边,怀里抱着倌倌,一下一下轻轻抚着,面色柔和。   她不由露出温柔的笑来,敲门走了进去,倌倌看到她,立刻从祁禹怀里跳了下来,跑到她的脚边蹭了蹭。   安婳把它抱起来,放在怀里摸了摸,倌倌立刻‘喵’了一声,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安婳逗猫,祁禹在旁,含笑看她。   午后阳光正好,落在屋内,照出暖暖的光。   祁禹突然出声道:“倌倌死的时候我便明白,如果我心不狠,不但保护不了自己,反而会害了身边的人。”   安婳知道祁禹说的倌倌是指阮皇后以前的养的那只猫,不由抬头看向祁禹。   祁禹摸了一下安婳怀里的倌倌,然后道:“我以为我为了爬到最高的位置可以不择手段,所以我当初毫不犹豫的把恣柔带了回来。”   祁禹声音顿了一下,抬头将安婳抱进怀里,“婳儿,我已经在外面找了一处房子,之后我会让恣柔搬到那里住,以后不再见她,我知道我做错的无法挽回,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我这一生以后绝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安婳靠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唇角隐隐上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柔,“我信你。”   两人静静的抱了一会儿,安婳想起林宛柔的事,便道:“五日后宛柔和墨大人成婚,会从安府出嫁,我想回府住一晚。”   云裳香闺毕竟是店铺,从那里出嫁诸多不便,至于林府,虽然自从知道林宛柔要嫁给墨亦池,林宛柔的嫂子曾数次登门,诸多示好,但是与当初的落井下石相比,如今的锦上添花又算得了什么,林宛柔拒绝了她的示好,也不想再与林府产生什么瓜葛,所以并不想从林府出嫁。   安婳知道后,便提议让她从安将军府出发,安将军知道安婳与林宛柔交好多年,便欣然同意,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好。”祁禹点头,低声道。   他忽然将安婳抱了起来,放到桌案上,双眸平视的盯着安婳,柔声道:“婳儿,日后我定补给你一场只属于你我的婚礼,不是大皇子与安家二小姐安瑶,而是祁禹与安婳。”   安婳双腿垂在桌案下,直直的看着他,一双澄澈的眼眸,璀然水漾,眸中露出一丝羞涩,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抿唇说好。   祁禹低下头,隔着倌倌,两人的唇接在了一起。   安婳的睫毛轻轻颤动,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祁禹给予她的温柔。   倌倌在安婳怀里眨着黑亮的眼,不知两位主人在做什么,只感觉变得越来越挤,不由动了动,一个用力跳了下去。   祁禹趁机将安婳搂紧,吻的更深。   屋外的柳枝随风浮动,有枝叶透过微风伸入到木窗内,发出沙沙轻响声。   祁禹和安婳的唇缓慢分开,呼吸交缠,双眸还不舍得从对方的身上移开。   夏日炎热,安婳只穿了一件雪色纱裙,领口微敞,露出了一段光洁如玉的雪颈。   祁禹眸色微深,不自觉低头在她颈侧印下轻柔一吻。   门外传来一声惊呼声,冬桃捂着眼睛,连忙背过身去。   两人全都一愣,安婳脸颊红了起来,伸手推开祁禹,整理了一下领口,跳下桌案,定了定神,然后朝外喊道:“冬桃,你进来吧。”   祁禹看着安婳紧张的模样,含笑退后一步。   冬桃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抬眸看了安婳与祁禹一眼,见两位主子不像刚才一样抱在一起了,才松了一口气,又忙低下头去,弓着身子行礼。   她满脑子都是王爷和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是不是快有小主了之类的问题,一时越想越远。   被丫鬟看到她和祁禹在书房做如此亲密的事,安婳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现在看她这思绪已经不知飞到了何处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冬桃回过神,连忙道:“回小姐、啊不、回王妃,奴婢打听到了,那些百姓说……”   她抬头看了祁禹一眼,才低头继续答道:“……说前段期间有两个汉子在王爷马前吐血身亡,那两人曾在王爷的军营中当过兵,所以见过王爷在战场上的模样,如今他们突然惊了王爷的马,心中惊惧,一时急火攻心,吐血而亡,也就是说他们……是被王爷活活吓死的……”   “吓死的?”安婳瞪大了眼,与祁禹对视一眼。   这得多么令人惊惧,才能活活把两个壮汉吓死?   祁禹微微皱眉,看向冬桃,低声问:“百姓们还说什么?”   “还说……还说传王爷曾在战场上徒手捏碎人的脑子,将敌人五马分尸做成肉碎,喂给自己的战马吃,也有人说曾经亲眼看过王爷食人肉,饮人血,还说王爷曾说最爱吃婴儿,婴儿肉质鲜嫩,三个月以内最佳……”冬桃一口气说完,才微微抬眸看了看两位主子的面色。   安婳整个人都惊住了,不可思议的问:“这么匪夷所思也有人信?”   冬桃点头,“大家说的绘声绘色,越传越真,说的好像是亲眼所见一般,而且看样子全都信以为真,他们一开始看到奴婢穿着禹王府的衣服,吓得全都不敢靠近,后来还是奴婢给了银子,才有几个人抵不住诱惑,胆战心惊的跟奴婢说了。”   “我竟不知我那战马还是吃过人肉的。”祁禹轻笑一声。   安婳却不像他还能笑得出来,想起刚刚那群人看着禹王府时的惊恐模样,忍不住有些担心,此事若是越传越广,祁禹好不容易淡去的‘恶兽’形象恐怕会再次回到百姓们的心中,而且让人更加惧怕,已经被传的不似人,而似魔了。   安婳对冬桃道:“你先下去吧,如果有什么消息再来跟我禀报。”   “是,王妃。”冬桃行了一礼,连忙退下,还贴心的关上了书房的门。   安婳抬头对祁禹道:“这次的事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祁禹点了点头:“我本就觉得那日发生的事有些奇怪,原来是为了这个,不过无所谓,反正我已经背着这个名号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再多背一段时间了。”   “可现在传闻把你说的如此吓人,恐怕传闻会愈演愈烈。”   祁禹看着窗外的柳枝,声音平淡道:“自古民心最是难得,可最容易□□控的也是民心。”   百姓们无法接触到皇子,却对皇家秘闻好奇的很,容易听风便是雨,再加上有心之人刻意渲染夸大,渐渐的便会传遍京城。   偏偏此事不能用强势手段压下去,否则祁禹恶兽的形象会更加深入民心。   安婳不由有些担心,低头沉思,得想个法子才行,这次事态严重,她这段时间忙着林宛柔的事,竟然到现在才知道此事,错过了遏制谣言的最佳时期,单靠云裳香闺的传播能力,应该是无法解决此事了。   ……   墨亦池和林宛柔成婚的前一日,安婳把林宛柔接到了安府,明日林宛柔从安府直接出嫁。   那天夜里安婳没有回王府,陪林宛柔一起在安府住下,她和林宛柔一起住在了她以前的闺房里,安婳虽然已出嫁了许久,但安将军还一直给她留着房间,房间内的一切一如以前。   夜里,安婳和林宛柔如同小时候一样躺在一张床上说着悄悄话。   林宛柔盯着床顶看,声音有些低,“婳婳,你知道吗?我现在的心情竟然比当初嫁给李梁的时候还要紧张,当初嫁给李梁时,我只知道他是父亲给我选的夫婿,所以当时我只有对未来生活一无所知的恐惧,可现在我要嫁给墨大人,心里既紧张又羞涩,没有对未来生活的恐惧,只有对婚后生活的紧张,你当初成婚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安婳摇了摇头,把林宛柔的手指放在手心里把玩,“我那个时候……想的更多的是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安婳那个时候满心都是复仇,心中只有一步又一步的算计,她从未思考过她的感情、婚姻会发生什么变化,祁禹的心意对她完全是意外之喜,她没有想到,她与祁禹会变成如今这种关系,如此一想,她心里竟然漫过丝丝甜蜜。   林宛柔转头看着安婳,眼睛亮晶晶的,“明日你为我梳头可好?”   安婳微愣了一下,“可是不是该由全福嬷嬷来梳吗?”   林宛柔笑了笑,柔声道:“婳婳,你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小福星,如果没有你,我一定坚持不到现在,也不会勇敢的接受墨大人,所以婳婳,我想让你帮我梳头,送我出嫁。”   安婳看着她含笑点了点头,“好。”   第二日一早,天还朦朦亮,安将军府的众人便起来了,人来人往,忙的不亦乐乎。   林宛柔坐在铜镜前,安婳手里拿着绑着红绳的木梳一下一下梳着林宛柔的一头乌发,口中如全福嬷嬷一般念道。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两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三梳梳到白发齐眉,龙凤比翼共双飞。”   安婳与林宛柔含笑对视一眼,安婳躬身看着铜镜中的她,满含真心的低声道:“宛柔,祝你幸福。”   “嗯……”林宛柔点头,眼睫微湿。   屋外鞭炮敲响,新郎来了。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能哭。”安婳帮她擦了擦眼泪,然后亲自拿起红盖头盖在她的头上,亲自将她送出门,看着她上了花轿。   墨亦池穿着喜服,威风堂堂,春风满面。   他对着安婳正式拜了一拜,“我定好好待宛柔。”   安婳回礼,郑重道:“宛柔便交给墨大人了。”   墨亦池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翻身上马,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喜气吉祥。   李梁站在人群里偷偷的看着林宛柔出嫁,双目赤红,心头是翻天的悔恨,搅得他眼前发黑,阵阵眩晕。   以后林宛柔是高高在上的墨夫人,而他只是轻安侯府的一位卑微庶子。   他想起他与林宛柔成婚的那日,盖头掀开时,心中满满的惊喜。   他双手颤动,心痛的宛如刀割。   安婳抬头看到祁禹站在不远处对她微笑,忙走过去,“什么时候过来的?”   “来了一会儿。”   祁禹牵住她的手,安婳忙挣了挣,“小心被人看见。”   “无妨。”祁禹攥着不放,“现在送嫁完了,王妃陪我去观礼如何?我与墨亦池同僚一场,也该去看看。”   安婳不由轻笑,随他而去。   安将军看着两人如胶似漆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摸了摸胡子,心中甚是开怀。   墨夫人今日穿了一身赫色孔雀暗金福纹的簇新衣裳,笑容满面,喜气洋洋,看到祁禹和安婳更是多笑出了两道褶子。   拜堂时,大家无不被林宛柔身上华丽的喜服所吸引。   女眷们全都妒忌的红了眼,谁能想到林宛柔竟然峰回路转,嫁的比第一次还好。   墨亦池可是多少闺中女子梦寐以求的郎君,不但人长的俊朗,还家世背景了得,如今竟然娶了林宛柔,令她们震惊又忍不住羡慕。   林宛柔的兄长和嫂子也前来参加婚礼,她嫂子脸上的笑僵硬着,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本以为林宛柔顶多再嫁为贵族家的妾室,未料到林宛柔竟攀上了如此高枝,她心里悔不当初。   林宛柔今日不肯从林府出嫁,无异于打她的脸一样,这是明摆着要和林府断绝关系,她心中懊恼,勉强笑着。   亲眼看着墨亦池与林宛柔拜过堂,祁禹就牵着安婳悄然离开。   安婳频频回头,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么快就回去?”   祁禹薄唇微微抿着,“婳儿,今日是七夕,你为他们忙了这么多天,今日该陪陪我了。”   安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颊不由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祁禹满意的勾唇,牵着她的手,忽然道:“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看到你成婚那日的模样。”   安婳嘴角弯起,轻轻的哼了一声,“谁让成婚那日,你对我那么冷淡。”   “是为夫错了。”祁禹笑了起来。   安婳也忍不住唇边的笑意,两人一起迈步走出墨府门,一抬头竟见广安郡主骑马立于墨府门前,死死的盯着墨府门上的红绸,眼眶通红,眼含水光,她看到安婳,怒瞪了安婳一眼,飞快地驾马而去。 第94章   安婳看着她走远的背影, 轻叹了一声:“倒是一个痴情人,可惜用错了方法。”   墨亦池的性子宁折不弯,广安郡主越是逼迫, 他越不会服从, 甚至对她产生厌恶, 如果她换一种方法, 墨亦池至少不会厌恶她。   祁禹挑眉, “你有时间不如想想今日去哪里玩?”   安婳一笑,低头想了想,道:“去云裳香闺!”   祁禹皱眉,“今日七夕, 还去云裳香闺?”   安婳点头,模样十分认真的念起了生意经,“做生意一日也懈怠不得,更何况今日是七夕,用来卖女人的东西正合适。”   祁禹无奈,只好陪安婳去了云裳香闺,一脸不情愿, 抿着唇问:“我可以做什么?”   安婳在云裳香闺大厅中央的位置放了一张雕花木椅, 按着祁禹的肩膀, 让他坐在上面, 低声道:“你先乖乖在这儿坐着。”   她说完去了货架旁, 低头不知道在翻找着什么, 祁禹黑脸坐在椅子上, 双手抱于胸前。   屋里正在挑选东西的人看到两人无不惊讶,先是连忙行了礼,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祁禹窃窃私语起来,有惊惧的、有好奇的、也有害怕的,但是所有人都站在原处,没有离开,平民百姓见到皇子的机会少之又少,这铺子虽然是王妃开的,但是王妃极少来,就算来了,也是呆在后院,一般不到前面的铺子里来,王爷更是少见。   有些没见过祁禹的更是忍不住惊奇,大张着嘴巴,没想到传说中的恶兽会是这样谪仙的模样。   众人假装低头看琳琅满目的货物,却忍不住频频的偷偷看向祁禹。   安婳忍不住笑,她此次让祁禹来云裳香闺,就是想让大家见一见祁禹,至少知道他并非传说中凶残的模样,或许能让传闻缓解一下。   她捡了几瓶胭脂水粉走到祁禹面前,微笑道:“今日既然是七夕,你可愿听我的?”   “不是七夕的时候,我不是也听你的吗?”祁禹皱眉,看着她手中的瓶瓶罐罐,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屋内静悄悄的,周围的人们一直偷偷的听着王妃和王爷的对话,听到祁禹如此说不由都有些惊讶。   禹王的无奈的语气里竟然透着丝丝宠溺,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说禹王爷放着如仙女一般的王妃不喜欢,喜欢的是府里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吗?   安婳笑着抬起祁禹的脸,“那么你今日便帮我试这些新的面脂给大家看,你的肌肤细腻光滑,正合适。”   祁禹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无辜的看了安婳一眼,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明摆着十分不情愿,却没有反抗。   众人偷偷看着,莫名觉得这样的禹王有些可爱。   可爱?她们竟然觉得恶兽可爱?   众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见祁禹如此的乖,安婳不由笑了起来,转头看向众人,扬声道:“大家过来看一下,我今日闲来无事,便来云裳香闺亲自给大家介绍一下新到的面脂。”   一听可以正大光明的看王爷和王妃,众人立刻靠拢了过来,神情雀跃。   安婳笑了笑,低下身子,拿出面脂轻柔的擦在祁禹的脸上,面脂在祁禹的脸上化开,更显细腻。   安婳拿了那么多瓶瓶罐罐过来,其实就是吓唬祁禹,逗他开心,祁禹是王爷,她哪里真的会当众把那些花花绿绿的胭脂抹在他的脸上,岂不是让用大家笑话?   安婳一边低头给祁禹抹面脂,一边口中断断续续的解释着面脂的作用。   可是众人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多少,她们的注意力都在祁禹的身上,眼睛全都亮晶晶的看着祁禹。   不禁在心里感叹,禹王爷的肌肤可真好,不愧是龙子凤孙,她们就是抹再多的胭脂水粉也比不上他这肌肤啊。   她看着安婳的眼神全是满满的羡慕,若是她们的夫君也能这么听话又俊朗就好了。   祁禹被这群人围着看来看去,很是烦闷,可安婳的手指柔柔软软的按压在他的脸上,十分舒服轻柔,安婳靠的很近,额边的碎发微微落在他的脸上,他能闻到安婳身上独有的清香,这让他的心情极好,嘴角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   众人看着祁禹弯着的嘴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恶兽,这明明是天神才对,只有天上的神仙才会长成这般模样吧。   安婳把面脂在祁禹脸上轻柔抹了一遍,然后抬头看着众人道:“大家觉得这款面脂的效果如何?”   “好,太好了!王妃,民妇要一个!”   “草民也想要!”   “民妇要两个!”   众人纷纷喊了起来,看着禹王爷那如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谁不想要?   安婳轻笑,让众人稍稍安静,“不急,还有几款,我一一试给大家看看。”   众人一听,能够继续看禹王,自是十分乐意,纷纷叫好。   祁禹一听还有几款,脸迅速的垮了下去,眸子里的光都暗淡了下去,眉头蹙着,暗暗的叹息一声。   安婳不禁轻笑,凑近他耳畔,“等会给你奖励。”   祁禹眼睛立刻亮了亮,看了安婳一眼,挺直了背脊,如松柏一般稳稳的坐在椅子上。   安婳忍着笑,拿出另一款面脂低头讲解。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王妃声甜人美,王爷英俊不凡,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享受,他们恨不能时间走的越慢越好,让他们多享受一刻这人间美事也是好的。   王爷和王妃在云裳香闺的消息渐渐穿了出去,百姓们听到消息,纷纷围了过来,将云裳香闺堵的水泄不通。   人群中不乏还有许多男人,他们听说云裳香闺里的东西,女人们都喜欢,因此想趁着七夕,来买些胭脂首饰送给心仪的姑娘或者娘子,讨她们欢心,他们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如此费劲心思讨好女子,有些羞涩,如今见禹王都如此疼爱娘子,堂堂一位王爷都放下身段陪娘子在这里卖胭脂,他们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男人疼娘子,那是天经地义!   路过的官员们却不禁感叹,这对夫妻还真是满脑子都是钱,七夕佳节,不去花前月下,竟然还在这里卖东西。   他们不禁深思,王爷和王妃都如此努力,他们还有什么资格不奋斗?   安婳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由低笑,压低了声音对祁禹道:“王爷的影响力果然非同凡响。”   祁禹勾唇,看了她一眼,低声问:“帮你引来如此多的买家,婳儿可要好好奖励我才行。”   他的声音低沉,将‘奖励’二字说的极为暧昧。   安婳不由脸颊一红,嗔了他一眼,小声道:“我说的不是这种奖励。”   祁禹嘴角上扬,看着安婳道:“王妃以为我说的是哪种奖励?”   安婳脸颊更红,不再理他,专心致志的给他抹面脂,为了惩罚他,故意抹了厚厚的一层。   祁禹却不放过她,仍低声问:“王妃在想什么,怎么脸颊这么红?   安婳轻轻瞪了他一眼,拿起一盒胭脂威胁道:“王爷的脸颊倒是不太红,要不我给王爷抹点胭脂?”   祁禹立刻闭嘴,用眼神求饶,惹得安婳忍不住低头一笑,放过了他。   百姓们虽然听不到王爷和王妃在说了什么,但看两人眉目含情的模样,不由在心里感叹道王爷和王妃感情真是让人羡慕。   安婳一直介绍了几款产品,才终于放过祁禹。   众人将安婳介绍的产品一抢而空,然后才依依不舍的散去。   走时不约而同的想,谁敢再说王爷是恶兽,他们才不会信!哪有恶兽如此怕娘子的?   安婳并不指望通过今天的事就能彻底令京中的传言一扫而空,但是至少不能让传言继续散步下去。   她拿出手帕,亲自服侍,将祁禹脸上的面脂洗净,然后弯唇娇声道:“辛苦王爷了。”   祁禹勾唇,“我的奖励呢?”   安婳领着祁禹走到云裳香闺后院留给她歇息的那间房,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包袱,递给祁禹,“我之前答应送给你的锦袍,送你做七夕礼物。”   祁禹想起安婳说过的那件朱红色金纹锦袍,不由面色一黑,眼神十分拒绝。   安婳微微嘟唇,看起来十分沮丧,“王爷不想要?这可是我亲自做的。”   “想要……想要……”祁禹连忙道,装作十分开心的接过安婳手里的包袱,然后十分缓慢的打开。   他看到包袱里月白色的锦袍,微微一怔,然后不由绽开笑来,衣袍针脚细密,一看就做的十分用心。   祁禹不由低声道:“谢谢你,婳儿,我很喜欢,母后过世后,除了宫里的绣工,还从未有人给我做过衣服。”   安婳眉眼含笑,“你穿上试试看。”   祁禹点头立刻便伸手脱身上的玄色锦袍,夏衫单薄,祁禹脱了几下,便露出了宽广的胸膛。   安婳惊呼一声,连忙转过头去,耳尖发红,引得祁禹低笑两声。   一阵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音传来,过了一会儿,祁禹道:“好了。”   安婳转过头,不由眼前一亮,祁禹穿上浅颜色的锦袍果然如她所想的一般好看,不,应该说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看。   如玉的面容,眉目俊逸,头戴碧色玉冠,五官轮廓深邃,一双冰眸熠熠闪烁,墨发马尾侧披在肩上,令他看起来有些邪魅,他身形欣长,月白色的锦袍,更显丰神俊逸,腰间扎着同色的银丝暗纹腰带,其上挂着一块质地极佳的墨玉,意气风发。   安婳怔了一下才走上前,将他的衣角抚平。   祁禹低头,轻声问:“好看么?”   “好看。”安婳低声道。   祁禹满意的笑了笑,“可是这是七夕礼物,算不得奖励。”   安婳轻笑,抬头看他,“那王爷想要什么奖励?”   祁禹伸出手指,指了指脸颊,“这里今天很辛苦,都被你搓得都红了。”   安婳凑近,明明还很白嫩,而且祁禹一直没有照过镜子,如何能看出已经红了?   安婳无言的看了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禹王爷一眼,凑到他脸颊,轻柔印下一吻,道:“可以了么?”   祁禹唇角微扬,抬起手指又指了指额头,一本正经的道:“这里今天也很辛苦。”   安婳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决定看在他今日辛苦了那么久的份上,迁就他一下,于是轻轻踮脚,在他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这次好了吧。”   祁禹指了指嘴唇,“还有这里。”   安婳默默看了他一眼,“面脂又没抹到嘴上。”   禹王爷理直气壮,“刚刚的吻是补偿,这个吻才是奖励。”   安婳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看在他乖乖换上锦袍的份上,踮起脚凑到他唇边飞快的吻了一下,浅尝辄止。   祁禹摸了摸嘴唇,这次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将安婳抱在怀里,轻轻拿下安婳头上戴了多年的金簪,然后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支白玉芙蓉簪轻轻插到安婳的发髻上。   安婳怔了怔,抬手摸了摸发上的玉簪。   祁禹看着她低声道:“婳婳,母后和岳母定能明白你想为她们复仇的心,你不用天天戴着这金簪,那么多好看的金簪、玉簪,我都想看你戴,你以后戴给我看可好。”   安婳戴着金簪一是为了里面的信,二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可忘记复仇。   她听到祁禹的话,有什么在心里融化来,她怔了怔,眼睫轻颤,低低的应了一声。   两人回到王府时,王府门前围满了人,两人不禁一愣,快步走了过去。   穿过人群,只见恣柔披头散发的坐在王府门口哭喊着,她身上的衣服沾着泥土,脸上全是泪痕,侍卫们想要把她拉走,但是男女授受不亲,不方便碰她,全都为难的站在一旁。   安止一看到祁禹和安婳回来,就像看到了救星,连忙走了过来,哭丧着一张脸到:“姐,你们可算回来了,这个恣柔简直就像被二姐附身了一样,实在是太能闹了,和平时一点也不一样,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都这么闹两个时辰了,把周围的人全引了过来,你们快看看怎么办吧。”   恣柔见到祁禹,激动的跑了过来,跪在祁禹面前,指着那些护卫大声道:“王爷,您终于回来了,这些人竟然要把我送出府,说什么我的伤已经好了,可以离开王府了,还说您把我带回府就是让我养伤的,您在外面给我买了个院子算是感谢我当初的救命之恩,他们在撒谎对不对?他们一定是在撒谎,您怎么会那么对我?”   祁禹冷眼看她,声音更冷,“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就是在奉我的命令行事,你走吧。”   恣柔惊了一下,声音顿住,然后声音变得更加尖锐起来,“您不能如此狠心啊!我当初可是救了你的命!我不走!你不能把我赶出王府!我不要搬到外面的院子去住!”   她说着竟然想伸手抓住祁禹的衣服,祁禹立刻在她的手碰到身上的新衣之前后退一步,眼中露出厌恶之色,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恣柔震惊的眨眼,然后哭的更大声:“王爷!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人的蛊惑,才如此对我!否则你怎么会突然对我如此冷漠!”   她看了安婳一眼,神情中露出丝丝怨恨,突然快速的爬到安婳的脚边,激动的拽住安婳的衣服,“王妃!求求您给我留条活路,我是为了王爷才来了京城,如果离开王府后,你可让我如何活啊?以前是妹妹不对,求您大发慈悲,我知道你一直妒忌王爷爱护我……啊……”   安婳被恣柔拽的踉跄了一下,祁禹面色一沉,走上前一脚将恣柔踹开,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   恣柔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瞪着祁禹,不可抑制的大声怒嚎:“你答应过要娶我进门的,我不要名分了还不行吗?只要你能让我留在王府里就可以。”   祁禹一把攥住她的脖子,脸色森冷,“让你住在王府里,好方便你继续探听消息吗?”   恣柔脸部涨红,无法呼吸,她整个人打了一个冷颤,面上血色全无,惊恐的看着祁禹,再也不敢多发一言。   祁禹的声音几乎是从唇边挤出来的,声冷如寒潭,“立刻滚,否则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他骤然松开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恣柔。   恣柔捂着脖子大口喘了几口气,看了祁禹一眼,全身剧烈的颤抖,嘴唇哆嗦着,一言不敢再发,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围观的人面色各异,惊呼不已,看完了热闹,担心惹祸上身,不敢再多呆,连忙一溜烟的都走了。   祁禹面色缓了缓,牵着安婳的手,进了王府。   安止连忙跟上,嘴里忍不住夸道:“终于把恣柔赶出去了,如此我便放心了,姐夫,你能不能把你上次那套拳法交给我啊?”   他终于可以把他姐夫拖出负心汉的圈子,如此他便可以安心的跟姐夫学武了,安止表示十分开心。 第95章   祁禹被安止拉着去教他拳法, 安婳一个人去了缙云小筑, 管家正指挥着下人们把恣柔的东西往外搬。   安婳走进去看了看,恣柔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留下的痕迹却并不多。   衣衫首饰已经全都搬走了, 只有墙上的画和书架上的书还在,安婳在屋内走了一圈,最后在桌案前停下, 桌案上摆着几片梧桐树叶。   服侍恣柔的侍女解释道:“恣柔姑娘平时特别喜欢在树叶上抄写诗句, 她说是一位故人教她这么做的。”   安婳点了点头,拿起梧桐叶看了看, 上面用娟秀小楷写着墨色的字, 每一片叶子上都是不同的诗句,而且上面所写皆是情诗, 无不是女子患得患失的相思之情。   安婳不禁心头闪过疑惑,难道恣柔真的爱上祁禹了?   可是她与祁禹在这府中日日相对, 为何会有这浓浓的思念?   安婳看着手中诗句的落款,只有一个‘柔’字,她忽然想起这么久,她还不知恣柔的全名,不由问那侍女, “恣柔姑娘可说过她姓什么?”   那侍女摇头,“奴婢只知她是恣柔姑娘。”   安婳点点头, 放下梧桐叶, 继续在屋内看了看, 窗边放着一只鸟笼,可是鸟笼里空荡荡的,已经没有鸟了。   侍女弓着身子的道:“恣柔姑娘以前养了几只白鸽,最近白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再也没回来,只余下这鸟笼在这里。”   安婳心里了然,看来恣柔以前就是利用这白鸽与卫贵妃往来消息的,最近卫贵妃担心她的身份已经暴露,所以才单方面断了往来。   安婳走出缙云小筑,命人将屋内的东西归拢到一起,放到库房里,若是恣柔想起什么没有带走,来王府寻找,便送还给她。   管家直夸还是王妃想的周到,亲自把她送回了屋。   两日后祁叹正式把李文儿迎进了门,成了他的正室,真正的越王妃。   祁叹和李文儿入宫敬茶这日,女眷们为了凑热闹便都入了宫,安婳作为皇嫂,自然也要入宫,她想了想准备了一副晶莹通透的翡翠手镯作为新人礼物。   安婳到海棠苑的时候屋内一片喜气,欢声笑语不断。   祁叹和李文儿还没到,屋内满满的坐了一屋子人,卫贵妃坐在上首,满脸的喜色,眼角眉梢都多了几分光彩。   广安郡主也在,不见了墨亦池成婚那日的狼狈,看起来与平日并无差别,神色淡漠,看安婳的眼神也平静无波,不再有那日的迁怒之色。   安婳与众人打过招呼,便静坐在一边。   卫贵妃多看了一眼安婳头上的白玉芙蓉簪,倒是没有多问什么。   等了一会儿,李文儿和祁叹才姗姗来迟。   李文儿盛装打扮,身上穿金戴银,走路婀娜多姿,身后跟着一群婢女,前呼后拥,脸上全是志得意满的笑意。   安瑶跟在她身后,一张脸都是青的,眼眶极黑,神情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再也不见以前的嚣张。   祁叹仍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面色越发的阴沉,眉眼不复往日温和。   见礼后,李文儿先是娇声跟卫贵妃赔罪,话里话外都是说她昨夜累得极了,这才睡的太沉,今早起的晚了。   新婚小夫妻为什么夜里会那么疲累,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卫贵妃当即露出笑容,好像已经看到白胖的大孙子在向她招手。   其他人面色却不太好,神色间闪过一丝尴尬,就算是新婚,也没必要拿这种事往外说啊,实在有些失了王妃的身份。   安瑶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嫁给祁叹这么久,祁叹都没有碰过她,可祁叹刚把李文儿娶进门,便进了李文儿的房,等到李文儿生了嫡长子,她更加没办法在越王府立足了,可如今朱香蓉不在了,她没了出主意的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李文儿说这话一是为了让卫贵妃放心,二就是为了刺激安瑶,见她变了脸色,当即笑得更加灿烂。   祁叹和李文儿跪下给卫贵妃敬茶,卫贵妃笑眯眯的给了两人红包,又送了李文儿一串珍珠项链和几件首饰,说了一些吉祥话,叮嘱了一些夫妻之道。   这是当初的安瑶根本没有的待遇,可见这个儿媳妇她终于满意了。   安婳作为长嫂,把准备好的翡翠镯送了出去。   李文儿盈盈笑着接过翡翠镯,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手一滑翡翠镯摔在地上,翡翠镯霎时碎成了几块,发出一声声脆响。   众人听到声响,全都看了过来,眼神在安婳和李文儿之间轻扫。   祁叹眉头皱起,抬起头下意识就想骂李文儿,却被卫贵妃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卫贵妃事不关己的低头喝了一口茶,丝毫没有训斥李文儿的意思。   “皇嫂,你看我身子疲惫,手也没了力气,实在是不好意思,白费了你的心意,皇嫂不要生气才好。”李文儿毫无诚意的道了一声。   安婳面色不变,看着她悠悠一笑,“我自是没有什么要紧的,只是云裳香闺最近新请了一位师傅,雕工了得,所以我特意让他在这翡翠镯的内侧上雕了一对比翼鸳鸯,并且送去月老庙供奉了多日,就是诚心想祝皇弟与弟妹恩爱永长,如今这翡翠镯弟妹刚碰到就摔碎了,实在是有点不太吉利……不过没有关系,皇弟与弟妹夫妻恩爱,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   翡翠镯内雕了比翼鸳鸯是真,月老庙供奉却是假的。   李文儿面色一白,低头看向地上的翡翠镯,翡翠镯如今碎成几段,内侧露了出来,翡翠质地通透,上面隐隐雕刻着的一对鸳鸯,一目可见。   李文儿面色僵了僵,勉强笑了一下,声音发虚的道:“一对鸳鸯而已,自、自然做不得准的。”   她才新婚,嘴里说着不在意,但如此触霉头的事,她心里哪能舒坦。   “那皇嫂便放心了。”安婳浅浅一笑,低头喝茶。   李文儿神色不佳的到其他嫔妃那里接受新婚礼物。   众人吵吵嚷嚷的恭贺打趣着一对新人,安婳却将目光落到屋外枝头的雀鸟身上,雀鸟叫声清脆,比这屋内虚伪的声音好听得多,于是安婳便找了个理由走了出去。   她左拐右拐的走到一处偏僻的院落,这里多年无人居住,院子里种着一棵参天的古树,偶而有人前来打扫,安婳小时候经常和祁禹来这里玩,所以她才知道此处。   古树树枝繁茂,鸟儿在上面叽叽喳喳,配着树叶的沙沙声,仿佛最动听的丝竹之月。   不似屋中吵杂,安婳的耳边清静了不少,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广袖薄裙,如今正直盛夏,唯有树下庇荫清凉,她轻轻闭着眼睛,感受这夏日难得的清凉,燥热的风吹起她轻薄的裙角,远远看去仿佛一只待飞的黄鹂。   身后传来脚步声,沉而有力,越走越近,安婳睁开眼眸,下意识的回头望去,隔着一小段距离,祁叹不远不近的停步看着她,眸底有一丝暗沉。   安婳秀眉轻轻皱起,神情微愕,这里偏僻,祁叹来此绝非巧合,定是一路在她身后跟着来的,安婳不由暗恼自己的粗心大意,一路行来竟然都没有发现,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欲拉开与祁叹距离。   祁叹神色一暗,眸间闪过一丝怒意,他上前一步攥紧安婳的手腕,不容拒绝的将她推进这院子里的一间屋里。   这间屋子似乎是用来放杂物的,屋内很乱,角落里摆放着一口巨大的水缸,案架上放着许多杂物。   安婳心头猛跳,强自镇定下来,抿着唇,将手腕从祁叹的手里抽了出来,声音发冷的道:“皇弟这是何意?”   祁叹双眸紧紧的盯着她看,安婳平静的回望他。   祁叹渐渐拧紧眉头,看着她突然惨笑一声:“婳婳,我已经娶过两位娘子了,可是却仍然没有娶到我最想娶的人,何其悲哀……”   安婳垂眸,看着沾满沉灰的地面,一言不发。   祁叹将安婳的沉默看在眼里,眸色渐深,几乎是肯定的道:“你不在乎,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娶再多的娘子你也不会有一丁点的伤心。”   安婳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安婳的风轻云淡,看在祁叹的眼里,如同最伤人的利剑,他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婳婳,你就像一块冰,无论我怎么捂也捂不热,凭什么祁禹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你化成了一汪春水,对他死心踏地?”   他不懂,他用了十年也无法得到安婳的心,为什么祁禹轻而易举就能够得到。   安婳看着他,声音不急不缓的道:“祁叹,你最爱的从始至终都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是权利。”   安婳觉得有些可笑,祁叹在选择了权力后,竟然一次又一次的跟她强调他的爱情。   “哪个男人不爱权利?”祁叹反问。   “越王殿下,上次的赌约,我赢了。”安婳看着他,声音平稳。   祁叹的神色一瞬间有些狼狈,他没料到祁禹竟然真的会拒绝了穆珠王女。   那么大的诱惑摆在眼前,权利唾手可得,祁禹竟然放弃了?   他不懂,但是他也不相信祁禹会是因为所谓的爱,祁禹之所以会放弃穆珠一定是因为更大的利益。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忽然一亮,好像终于找到了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他笑了起来,“祁禹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爱你,他只是在西绥的势力和安将军的兵权里,选择了安将军,而不是在你和穆珠王女之中选择了你,西绥决定的是整个大祁以后的安定,而安将军却能让他得到眼前的权利,他想拉拢安将军,借此机会,正好可以向你表现他的忠心,你不要被他的表面所蒙骗。”   他的声音骤然变的温柔,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些怜悯,“别傻了,婳婳……天下男人都一样,特别是皇家的男人。”   他轻笑两声,好像在笑安婳的痴傻。   他的所思所想皆从他的角度出发,安婳不欲再与他多说,只淡淡道:“我信他。”   “你信他?那你为何不信我?我说过我以后会娶你,你为何不等我?”祁叹连连发问,神色变得激动。   安婳嗤笑了一声,抬眸看他,“娶我?让我给你当以色侍人的妾吗?”   祁叹眸子颤了一下,说出口的话却理直气壮,“婳婳,你毕竟做过我的皇嫂,有太多的人见过你,所以我不能给你正室的名分,不然无法向天下人交代,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世的宠爱,我若能得到至尊之位,以后必会把位置传给你我的儿子,这还不够吗?”   祁叹越靠越近,他低头在安婳白皙的耳侧轻轻嗅了嗅,眸色加深,语气渐渐变得痴迷,“婳婳,你好香,你知道吗?我为了闻到你身上的这种香,把云裳香闺里所有的香料都买回了王府,每一种我都仔细的闻过,可是都不对,没有一种香料有你身上的味道好闻,婳婳,你是不是天生生来诱惑我的,你的声音,你的面貌,还有你的体香,无一不在诱惑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唇几乎要碰到安婳的脖颈。   安婳怒从心头起,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厉声喝道:“你疯了吗!我是你皇嫂!”   祁叹摸了摸被打的脸颊,他不但不怒,反而低低的笑了两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皇嫂又如何?我对你的爱胜过他千倍万倍。”   安婳冷笑,一双杏眸里全是冰霜,“祁叹,你以为我安婳是什么人?任你玩弄摆布的下贱女子吗?你未免太过异想天开,想让我给你做宠姬,这辈子都绝无可能。”   安婳说完转身便走。   祁叹站在她背后,神色漫上阴霾,语气中也透着一丝狠厉,“婳婳,既然如此,我不会再心慈手软,你日后便别怪我会伤害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你而已。”   安婳不想理会他的疯言疯语,他之前于景韵帝面前陷害她的时候又何曾手下留情过?   安婳大步走至门边,伸手推门便想离开。   可是她用力推了一下,门却纹丝不动,她皱了皱眉,又用尽全力的推了一下,门只是微微晃了晃,依然没有打开。   祁叹发现不对劲,也走到门边,急忙朝外推了两下,可是屋门似乎被人在外面上了锁,从里面根本无法打开。   两人不由神色一凝,刚刚他们在里面没有听到丝毫声响,可见锁门之人刻意放轻了动作,不想让他们二人发现,所以这门锁应该不是无意锁上,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锁门之人为何如此做?自然是想要把他们二人关在里面,恐怕还有后招在等着他们。   安婳凝眉,沉思道:“应该马上就会有人刻意引某个人或者某些人过来。”   无论锁门之人想要引何人来,此事若传出去,祁叹与安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人便是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了。   “那怎么办?”祁叹立刻明白过来,面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慌乱起了来,他之前已经被景韵帝抓到和后宫妃嫔行不轨之事,如果这次再被人看到和皇嫂不清不楚,景韵帝必会对他厌恶至极,他的名声也会彻底毁了。   他彻底失去了章法,六神无主的四处拍着墙壁,似乎想在这杂物间里发现什么隐藏着的暗道一样。   安婳皱眉沉思,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杂物房,想要找到其他的出口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能指望着有人路过,但是她和祁叹在此,绝不能大声呼喊,否则锁门之人还没把人引来,他们的呼喊声就会先把人引来了。   她想了片刻,竟然无路可行。   “你还站着不动,快找找有没有其他出路,想想办法啊!”祁叹急道。   “没有办法。”安婳毫不犹豫道:“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等人来救,二是想想等会儿人来了,该怎么解释。”   这两条方法都不是上策,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其他方法了。   祁叹一听更加慌乱,额头上的冷汗冒出来,从他的颊边滚落,他闭了闭眼睛,勉强稍稍冷静下来一点,不再四处拍打墙壁,也低头思索起应对之策。   屋内变得安静,只能听到祁叹紧张的心跳声,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响声,像是刀剑砍在门锁上的声音。   祁叹和安婳神情一动,全都紧张的看向门口,刀砍在门锁上发出一声一声的碰撞声,就像砍在祁叹的心头一样,他惊恐又紧张的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门锁终于被砍落,一人缓缓推门走了进来。   祁叹屏住呼吸,和安婳一起齐齐望了过去。   宋懿!   进来的人竟然是宋懿,他这次的突然出现比上次还令人惊讶。   祁叹连忙朝他身后看了看,再无其他人,蓦地松了一口气。   宋懿扬起惯有的邪魅笑容,看了看屋里的摆设,轻笑道:“越王爷和禹王妃真是好兴致,竟然来此沟通叔嫂情。”   祁叹微讪,神色不自然的道:“宋大人怎么会来这里?”   宋懿不紧不慢的答道:“下官刚刚看到一个婢女鬼鬼祟祟的从这里跑了出去,下官怀疑她有问题,便想要来查探一下,下官这个人向来好奇心强,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王爷和王妃。”   祁叹急忙解释道:“本王与皇嫂在此偶遇,没想到却被有心人刻意关在了这里,此人必是有阴谋诡计,想要诬陷本王与皇嫂,本王与皇嫂清清白白,岂容他随意诬陷,毁我与皇嫂的清名?宋大人切莫把今日的事说出去,否则岂不是中了那人的诡计?”   宋懿点头,“自然,王爷放心。”   祁叹满意的点了点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声音缓了下来,“今日还好宋大人你及时赶到,你立了一功,本王他日必有重谢。”   “下官先多谢王爷。”宋懿淡淡的谢了一声,然后幽声道:“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祁叹神情一震,连忙道:“对!你说的对,先出去再说,本王日后再行道谢。”   祁叹慌乱的说完,率先大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   宋懿眼含笑意的看了安婳一眼,伸出一条手臂,“请吧,王妃。”   安婳看向他微微颔首,“多谢宋大人。”   她迈步朝外走去,就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蓦然顿住了脚步。   她不能走。   今日设计陷害的人,绝对不会只害这一次便罢手,那人一直躲在暗处,她会处处被掣肘,她必须要趁机找出那人才行,至少要知道那人的目的是祁叹,还是她。   “王妃,还不走?”宋懿挑眉问道。   安婳抬眸看他,沉声道:“你先走,我留下。”   宋懿微微怔住,眼眸转了转,然后似是明白过来,勾唇一笑,“将计就计,在下佩服。”   他说完抬脚走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房门,重新锁上了门锁,虽然门锁已经被他砍坏,但勉强还能维持住原样,一眼望去察觉不出异样。 第96章   安婳一个人在屋内, 四周静悄悄的,她在屋里转了转,视线最后落在了角落的大缸上, 那缸的缸口极大,足以容纳一个成年男子,缸口上放着竹木盖子遮挡着。   不一会儿,外面果然渐渐的传来了人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听声音来的人还不在少数。   安婳眸色动了动, 酝酿好情绪,然后张口朝屋外喊道:“有人吗?有没有人可以帮我把门打开?”   外面的人听到呼喊, 慢慢走了过来, 一道女声问:“里面有人?”   是李文儿的声音,安婳一惊,难道把门锁上的人是李文儿安排的?可是她那么做启不是连祁叹也害了?   安婳忍下心里的疑惑, 对外面道:“是我,安婳。”   外面传来一阵声响,门锁从外面被打开,一行人全都走了进来,李文儿、广安郡主、林贵人、夏嫔、紫秀坐在轮椅上也跟着来了……会是她们中的谁?   安婳的视线在她们身上一一扫过, 然后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   李文儿奇怪的看了安婳一眼, 又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 “皇嫂, 你怎么在这儿?”   安婳按照提前想好的理由说道:“我刚刚路过此地时, 鞋子里不小心窜进了一块小石子,走起路来脚实在是难受,所以我看这里的屋子空置着,屋子里没有人,便进来脱下绣鞋把石子拿了出来,没想到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宫女们可能没注意到屋里进了人,竟然把房门锁上了,真是急死我了,还好遇到你们,不然可就糟了。”   安婳故意强调‘屋子里没有人’,还特别加重了语气,颇有一种欲盖弥彰之感。   引的大家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内,确定屋里真的没有其他人,才收回了视线。   安婳将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然后笑了笑道:“你们怎么会突然来了此处?”   夏嫔道:“天气炎热,我们想出来逛逛园子,可是太阳实在是太过晃眼,忽然想到这里有一棵古树,枝叶茂盛,用来遮阴最是合适,我们本是想来这里的树下放张桌子,吃些茶果的。”   安婳点了点头,眼神十分真挚的道:“这个想法实在是雅致,不知是谁提出来的?”   夏嫔大笑道:“是我们紫秀公主,公主蕙质兰心,想法自是奇妙。”   紫秀看了广安郡主一眼,然后微微扬着下巴,欣然接受了夸赞。   怎么会是紫秀吗?   安婳马上否认了这个想法,紫秀不会害祁叹,也没有这个计谋。   她笑了笑,低声夸了一句:“公主的想法甚是妙。”   李文儿不耐烦的看了她们一眼,有些嫌弃的看了看屋里堆放着的杂物,“快出去吧,有什么话在外面说也一样。”   安婳攥住手心,决定进行最后的试探。   她点了点头,十分顺从的跟着大家往外走,甚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她出门前却略微顿了一下,眼角偷偷往拐角处水缸的方向慌慌张张的看了一眼。   “等一下。”广安郡主突然出声道。   安婳眸色一寒,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她,眼神紧张害怕,一副刻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嘴里却慌得磕磕绊绊,“怎、怎么了?”   广安郡主讥讽的笑了一下,眼神有些咄咄逼人的看着安婳,幽声道:“王妃,你怎么如此慌张?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面色都变了变,安婳一个人在偏僻的杂物房里,还神色慌张,确实引人遐想。   可是这间屋子很小,一眼便可以望到头,里面确确实实只有安婳一个人。   “没有啊……”安婳的声音极低,像极了心虚的模样,她的脸色白了白,瞳孔剧烈的颤动,看起来就好像被戳穿了谎言。   广安郡主朝安婳幽幽一笑,朝角落里的水缸走去。   众人惊讶的看着她,安婳的神色却越来越冷。   广安郡主走到水缸前停下脚步,又冲安婳笑了一下,然后一把将上面的盖子掀开。   水缸里腌着变了色的酸菜,一打开盖子便发出大股的气味。   李文儿等人立刻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广安郡主则错愕的盯着水缸看。   紫秀嫌恶的道:“你掀这个做什么?”   广安郡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水缸,然后猛的抬起头看向安婳。   安婳的眼神里不见了刚才的慌张,她眸色沉沉的回望广安郡主。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刻,然后同时收回了目光。   广安郡主之所以如此笃定屋里还有其他人,自然是因为,她知道这屋里本该有两个人。   她应该就是今日设下陷阱的人。   广安郡主僵硬的放下盖子,讷讷的道:“没什么,我看错了……”   她的神色里是满满的疑惑,又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子,似乎很想再找出一处能藏人的地方。   紫秀一刻也不想再多呆,立刻命宫女将她推了出去,其他人也连忙跟着出去。   安婳抬眸看向广安郡主,声音平静,若有所指的道:“郡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广安郡主面色难看,反问道:“王妃身正不怕影子斜,怎么会怕人误会?”   安婳轻笑,再未多言,却忍不住疑惑,广安郡主为何要害她?难道只是因为林宛柔迁怒于她?   安婳觉得自己深处于谜团之中,有人在背后默默操控着人偶,扯着众人斗成一团,可是她始终找不到这根在暗中扯着众人的丝线。   安婳心不在焉的与大家说了会儿话,然后才各自散去。   她回到王府的时候,看到安止正拎着四坛酒往里面走,不由叫住他:“怎么拿着这么多酒?你酒量浅别喝这么多。”   安止笑了笑,拿起酒坛子晃了一下,“这桂花酒是我给父亲准备的生辰礼物,不是要留着自己喝的。”   明天是安将军的生辰,所以安止趁着今日休沐提前选了这桂花酒做礼物。   安婳听他如此说,不由笑了起来,“如此不错,爹爹最爱喝桂花酒,明日你正好陪他痛饮几杯。”   “姐,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安止放下酒壶,笑着问道。   “我亲手做了一副护膝给爹爹。”   安将军在边关时双腿受了寒气,膝盖一到冬日便凉得厉害,安婳便用上次在行宫时所猎到的狐毛里挑了最好的,亲手给他做了一副狐毛护膝。   安止笑了起来,“父亲最喜欢你亲手给他做的东西了,记得你以前刚学会刺绣的时候,给他做了一双鞋,他一直穿破了都不舍得扔,一位大将军穿着一双破了的鞋,他手底下的小兵都嫌他丢人。”   想起这件事,安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扫今日在宫中带出来的烦闷,“今年我们都在家,爹爹必定开心。”   “嗯!”安止使劲点了点头。   第二日安婳换了一身妃色散花襦裙,脸上薄施胭脂,头上戴着祁禹之前送的白玉芙蓉簪,让冬桃拿着礼物出了门。   走过拐角,就看到祁禹双手抱拳靠在墙上,手里拿了一把大刀,刀身银光闪闪,镶着宝石,一看就是一把好刀。   安婳脚步顿了一下,走过去柔声道:“在等我?”   祁禹点了下头,“岳父今日生辰,我理应过去祝贺。”   安婳浅笑,“难为你还记得。”   两人并肩往外走,祁禹低声道:“这些年,我虽然未正式拜师,但岳父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师傅。”   安婳点头,知道他心里对安将军十分敬重。   祁禹又道:“父皇已经下旨,命岳父过几日便回边关去守城。”   安婳微微一怔,心里溢上不舍,不过安将军常年在边关戍守,她已经习惯了,这次能在京中待这么久,已是难得。   安止骑着马等在门口,一行三人来到安府,安将军看到他们十分欣慰,笑容满面。   他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这段时间他被朱香蓉和安瑶气到,脸色一直不佳,如今能恢复如常,安婳自是满心的欣喜。   看到安婳和安止准备的礼物,安将军每一样都喜欢,乐的合不拢嘴,看到祁禹送的大刀时,他眼前一亮,当即拿在手里摸了摸,站起身耍了一套刀法。   安将军宝刀未老,一套刀法耍的虎虎生威,气息不变,直到耍完,才收了刀粗喘了两声,看了祁禹一眼,“不错,好刀!”   祁禹微微弯唇,“岳父喜欢就好。”   安将军看着刀,大笑两声,豪气冲天的道:“我就用这把刀给陛下戍守好边关!”   安止立刻道:“爹,我也想跟你去边关杀敌。”   安将军瞪了他一眼,“休得胡闹,你现在是禁卫军的副统领怎么能说走就走?”   安止眉头一皱,他自小便总是送安将军上战场,所以从小时候起便想亲自去战场上像安将军一样杀敌,这是他一直以来努力学武的动力,安将军在他心里是一位英雄,他也想要当一位英雄…   安将军见儿子这么失落,难得安慰了他一句,“你还年轻,爹以前也做过禁卫军统领,都是一步一步历练出来的,陛下让你坐这个位置也是想要磨练你,别急,以后有你上战场杀敌的那一天,爹去边关杀敌寇,你留在京城保护皇上,都是为国效力。”   安止的失落来的快,去的也快,听安将军说他也做过禁卫军,觉得自己在走安将军年轻时走过的路,当即动力满满,露出一个笑脸来,使劲点了点头。   越来越接近午饭的时间,安将军频频的看向府门口,安婳知道他是在等安瑶。   到了开饭的时间,安瑶才派了一名小厮来,送上礼物,说她有事无法前来。   安瑶其实是因为安将军不肯帮她去找卫贵妃恢复她的王妃之位的事,心里埋怨安将军,所以不肯前来给安将军过生辰,只派人送了礼物来。   安将军眼中忍不住漫上失望,最后低低的叹了一声,“开席吧。”   虽然安瑶没来,但是安婳和安止都在,还多了个女婿,安将军仍是十分开怀,当即把安止送他的桂花酒打开喝了,还心情极好的亲自给安止和祁禹斟了一杯,“尝尝看,要我说这天下的酒水里就属这桂花酒最好喝。”   祁禹和安止自然不敢反驳,抬手敬了他一杯。   祁禹喝完酒,放下酒杯,擦了擦唇道:“酒香纯正,味道甘洌,确实是好酒。”   安将军大笑出声:“不愧是我女婿,懂得欣赏。”   安止颇有些骄傲的道:“那也要我会买才行,这可是我打听了许多人,走了十里路,才找到的传说中做得最好的一家桂花酒铺子。”   “算你孝顺。”安将军笑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祁禹道:“小止最近一直跟着你学武,辛苦你了。”   祁禹沉声道:“我的武功是您教的,现在指导小止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他是我的妻弟,就跟我的亲弟弟一样。”   安止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道:“姐夫,你的武功是我爹教的?”   三人看他惊讶的样子,哈哈大笑了两声,只有安止一个人还沉浸在震惊中,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们背叛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一直瞒着他。   安将军笑眯眯得看着他们感叹道:“一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当年我就是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认识了我娘子。”   安婳拿起桂花酒又给他们倒了一杯满上,低笑道:“之前我们在临安庄遇见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说您是在她府上遇见的娘亲,父皇也是在那里遇见的母后,爹爹,可是真的?”   提起往事,安将军心情更好,朗声道:“是真的,我和你娘就是在大长公主的府上一见钟情,你娘那个时候美的像一朵花一样,我一见着心里就喜欢,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我娶定她了。”   听到爹爹和娘亲当年的往事,安婳忍不住笑了起来,“大长公主无意之中就了两段姻缘,也是功德一件。”   “我和你娘确实是她无意之中成就的姻缘……”安将军笑了笑,又仰头喝下一杯桂花酒,酒意上头,他神神秘秘的低声道:“偷偷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安止立刻来了兴趣,追问道:“爹,什么秘密?”   安将军看了一眼祁禹,然后压低了声音:“其实啊,当初陛下早就在一场赏花宴上见过皇后娘娘,对皇后娘娘一见倾心,只是当时赏花宴上全是女子,他不便露面,本来皇后娘娘的父亲那个时候想把她嫁给你们的舅舅卫召之,陛下一听急了,连续三顿没吃下去饭,大长公主是个善解人意的,向来善于揣摩陛下的心思,她跟陛下身边的太监一打听,便明白过来,于是刻意安排了这场见面,让陛下和皇后娘娘在她的府上‘偶遇’,陛下有意在皇后娘娘面前展示风采,皇后娘娘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小女孩,情窦初开又不知陛下的身份,很快就喜欢上了陛下,这才成就了这段姻缘。”   三人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段曲折故事,不由有些惊讶。   安将军夹了一口菜吃,叹道:“大长公主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祁禹喝了一口酒,淡声道:“如果母后知道她自以为浪漫的初见,其实是一场精心的算计,不知会是何感想。”   “我知道陛下这些年对你不好,可是陛下是真的喜欢皇后娘娘的,我从来没看到他对哪个女人那么用心过,皇后娘娘也是真心喜欢陛下的,两人开始的时候虽然有些算计在里面,但至少结局是好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十分恩爱,只可惜皇后娘娘红颜薄命,哎,卿凝也是……”安将军说着说着,声音低落了下来。   祁禹没有开口反驳,仰头灌下了一口酒水。   安将军因为想起卫卿凝心情苦闷,便也大口的喝起酒来,祁禹和安止自然陪着,酒一杯杯的下了肚,脸也越来越红。   安婳看到他们三个人喝的都有些多了,便起身亲自去吩咐膳房准备醒酒汤,回来时便听到安将军在拍着桌子大声道:“婳婳长得集我与她娘的优点于一身,聪慧又貌美,这些年如果不是她与越王有婚约在身,提亲的人早已经把我府上的门槛踏烂了……”   安止口齿不清的反驳道:“就、就算我姐有婚约在身,这些年惦记着她、她的人也不在少数,我就遇到了不少,不过被我发现的,全都被我一一打跑了。”   祁禹一下子的重重的放下手里的酒杯,脸颊酡红的道:“做得好!都有谁!告诉我,我再去打一遍!”   安止眼冒金星,把手放到他姐夫的肩膀上,哥俩好似的掰着手指头数,“有隔壁王家的二公子,对街李家的三公子,还有那个二品孙家的五孙子,临街张员外家的大公子……”   安婳头疼的走过去,让丫鬟们撤了他们手里的酒,然后命人将安将军和安止扶回各自的屋里休息,两人嘴里继续嘟嘟囔囔的不愿意离开,可是醉的手脚发软,被小厮扶走了。   安婳无奈的收回视线,看着祁禹问:“自己能走吗?”   “能。”祁禹回答的很清楚,说的也很肯定,可是一站起来身子就忍不住晃了晃,他使劲的甩了甩头,可是好像越甩越晕,差点跌倒在旁边的桌子上。   安婳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好自己走上前将他扶住,跌跌撞撞的把他扶回了自己以前住的屋子里。   祁禹跌倒在安婳闺房的软榻上,眼神朦胧的四处打量。   安婳打湿了帕子给他擦脸,他睁着水润的眸子盯着安婳看,看着看着,忽然将安婳一把拽进了怀里,紧紧的抱住,用下巴摩擦了一下安婳的头顶的发丝,“我的,谁也不给,谁也别想抢走。” 第97章   祁禹翻身将安婳压在了身下的软榻上,慢慢俯下身, 吻了吻她的樱唇, “我一个人的。”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安婳娇艳的唇瓣, 湿漉黏柔滑的触觉感让他更加迷醉。   “是甜的。”   他就像在舔糖果一样, 柔软的舌不断的从安婳的唇上滑过,直到安婳本来就红艳的唇又添了一层水润光泽, 祁禹才终于心满意足的低下头,有些头晕的靠在了安婳的胸口上。   安婳今天穿着轻丝襦裙,祁禹靠在上面, 一下子就能感觉到衣衫下的两团绵软。   他新奇的眨了眨眼,在安婳的胸口上蹭了两下,柔柔软软,还颤了两下。   “是软的。”   他说着似乎好奇这绵软的地方是不是和刚刚尝过的娇唇一样香甜, 低头隔着薄薄的布料就在上面印下了一吻。   夏天的布料本就轻薄, 安婳身上这件又是由蝉丝所制,更是轻薄如无物,祁禹湿漉漉的唇带着灼热落在上面, 触感就像真的贴在了那块嫩白的雪肤上一样。   从祁禹把脑袋靠在她的胸口上,她整个人就是懵的,感受到胸口突然传来湿润柔软的触感,她脑袋里轰的一声炸了, 一个翻身将祁禹推开, 翻身下了床。   祁禹的头撞到床头的雕花框上, 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安婳慌慌忙忙的整理了一下衣裙, 回头望去,就见祁禹伸手揉着额头,眨着水润的眼看她,眼里水汪汪的,带着丝丝委屈,一脸无辜,好像被欺负的是他一样。   安婳只好走过去帮他揉了揉额头,上面微微有些红肿,她心里生出一丝愧疚,便低头给他轻轻吹了吹。   祁禹眼睛一亮,瘪着嘴,小声喊:“疼……”   安婳微微皱眉,有些担心,“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祁禹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再吹吹……”   安婳只好又低头给他吹了两下,然后给他盖上被子,“快睡一会儿吧。”   睡醒了酒应该就醒了。   祁禹睁着漆黑的眼睛缓缓的眨动,盯着她的脸颊看,“是红的。”   安婳伸手直接捂住他的眼睛,红着脸道:“快睡。”   “还要吹……”祁禹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在安婳手心里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挪开安婳的手。   安婳坐在床侧,又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吹了吹,她能感觉到手心里的睫毛不断的眨动了几下,像两只小蝴蝶扇动着翅膀,带着些细微的痒,然后终于一点一点静止下来,不动了。   安婳缓缓移开手心,祁禹安安静静的闭上眼睛睡着了,嘴角还向上微微的弯着,看起来极乖。   看着他嘴角的那一抹满足的笑意,安婳俯身在他额头上微红的位置落下一吻,然后跑到了离床最远的桌案前坐下,低头看了看鼓鼓的胸口,轻薄的料子上还留着一块晶莹水痕,淡色的衣料变得透明,能看到里面的桃粉色兜衣,她不由脸颊发热,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她决定以后再不能让祁禹随便喝酒了!   ……   海棠苑里,一名侍卫正在躬身禀报,声音平稳:“禹王和王妃去了安将军府,带着礼物,应该是去给安将军过寿的。”   卫贵妃一听眉头立刻蹙了起来,摆手让他下去,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祁叹,声音焦急的道:“叹儿,祁禹已经去安府给安将军过寿了,安将军最疼安婳,有安婳在,安将军早晚会站在祁禹那边,你要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祁禹与安将军变得更加亲近吗?”   “不……我会让人开始行动。”   祁叹声音低沉,手里拿着一朵嫩黄色的花朵在手里把玩,嫩黄的花瓣就像安婳那天穿的鹅黄襦裙一样漂亮。   他伸手一点一点将花朵周围的绿叶全部摘掉,直到只剩下一朵柔嫩的娇花孤零零的长在花枝上,他满意的勾起唇角,把花瓣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婳婳,我告诉过你,莫要怪我。”   ……   祁禹再次醒来已经是申时,安婳正坐在桌案前写字,阳光照在她脸上泛着莹润的光泽。   祁禹不由一笑,酒意顿消,神清气爽的单手撑着脑袋,斜躺在床上打量了一下屋内。   这是安婳以前的闺房,床壁上还挂着她以前亲手做的香囊,床幔是淡粉的,带着微微的馨香,柜子上的小摆件新奇可爱,整间屋子清雅中透着温馨,书架上放着两排书,其中竟然还有生意经,祁禹不由笑了一声,把视线转向安婳,想象着安婳未嫁之前是不是也经常坐在这张书案前,这样低着头认真的写着字。   直到安婳抬头看向他,他才笑了笑,坐起身,走到安婳身侧,声音里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在做什么?”   安婳抬头看了看,见他额头上的红印已经消失了,才略略放心,她把手里的梧桐叶递给祁禹,“我觉得恣柔在叶子上写字非常有趣,所以试了一下。”   祁禹听到她提起恣柔,不由微微皱眉,接过梧桐树叶看了看,安婳的字淡雅如流水,娟秀又好看,配在梧桐叶上更显清雅。   祁禹不由笑了笑,见墨迹已经干了,毫不脸红的将梧桐叶收进怀里,“写的不错,归我了。”   安婳无奈的放下笔,看了霸道又厚脸皮的禹王爷一眼,“时间不早了,你既然已经醒了,我们便回府吧”。   祁禹轻轻点头,伸牵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揉了揉,“为何王妃全身上下都是软的?”   安婳耳尖刷的变成了樱红色,这个人不但喝醉了喜欢胡来,醒来后还总是记得清清楚楚,实在是让人羞恼。   祁禹凑近,视线在安婳锁骨下的位置转了转,心里发痒,或者说,他和安婳在一起时,心里无时无刻不是痒的,他声音低沉的带着暗哑:“我之前亲在了何处?”   安婳一双小手推开他,胸脯微微起伏,羞赧的瞪了他一眼,眼里是掩不住的娇嗔,提着裙摆极快的跑了出去。   祁禹低笑两声,眼中带着无尽的温柔,抬步跟了上去。   安将军还在呼呼大睡,安婳并没有让人将他吵醒,安止早就醒了,跟着他们一起回了王府。   当天夜里,安婳脱了衣衫,红着脸扔给冬梨,“快拿去洗了。”   冬梨将裙子拿在手里看了看,襦裙干干净净,没脏也没乱,不过她家小姐本就爱干净,特别是夏日,衣服穿过便要拿去洗,如此着急让她拿去清洗,也没什么奇怪的。   安婳看到那件襦裙,心里就羞得厉害,她将冬梨赶出去将襦裙送洗,然后红着脸躲进了被子里,只留下一双水润的眼睛露在被子外转来转去,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深夜时,她却突然被冬梨喊醒。   冬梨急忙解释,安瑶来了王府,在前院大哭不止,非嚷着要见安婳,府里上下都被吵醒了,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扰了安婳安寝。   安瑶来了这里?   安婳心里惊讶,微微皱眉,坐起了身问:“可知她所为何事?”   冬梨摇头,“不知道,二小姐来了后只是一直哭,谁问她也不肯说原因,就连安止少爷问她,她也不肯回答,只说要找小姐您。”   安婳只好披着衣服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夜色微凉,安婳开门,便看到祁禹正站在月光下,长身玉立,月光皎皎。   安婳怔住,呆呆地看着他。   祁禹走过来为她戴好帷帽,声如清泉,“夜里路不好走,我来接你。”   安婳柔顺乌发散落于的身后,被遮进了帷帽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刚睡醒,两只眼睛湿漉漉的带着雾气,脸上是慵懒的红晕,神情和平日的冷静不同,还有些不清醒地呆愣,反应慢半拍的带着些憨气,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祁禹唇边荡起一抹温柔笑意,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牵着她往前走。   安婳呆呆的跟着他往前走,不看路,只看着他的背影,被他引着朝前走,丝毫不担心会跌倒。   祁禹的背影宽厚又安稳,看着总是让人莫名的安心。   冬桃和冬梨提着灯笼,见两位主子这般相处,没忍住偷偷相视一笑。   安婳跟着祁禹来到前院,终于回过神,神思清明起来,她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松开吧,里面人多。”   她声音带着才睡醒的绵软,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祁禹嘴角微微勾起,声音不自觉也软了下来,“无妨。”   安婳轻轻眨了眨眼,低笑着跟祁禹手牵着手一起走进屋。   两人才踏进门,就听到安瑶一声嘶力竭哭喊,朝安婳猛的扑了过来:“姐!你要为我做主啊!”   只见安瑶头发披散张着嘴嚎啕大哭,头上的金钗歪歪扭扭地挂在头发上,脸颊的两侧是鲜明的掌印,她哭得眼睛红肿着,在安婳身前的地上坐下。   周围的丫鬟站了一圈,她也一点脸面也不顾了,大哭不止,似乎要把大家都引来一样。   这撒泼的模样像足了朱香蓉以前和安将军闹时的样子,安婳不由额角跳了跳,这是闹的哪一出?   安瑶要找人做主,怎么找也找不到自己这个不招她待见的长姐这里啊。   安婳心下惊奇,微皱着眉把她扶了起来,“有什么事慢慢说。”   安止早已被他二姐吵得赶了过来,在一旁急道:“对呀,二姐,你快起来吧,这坐在地上多凉啊。”   安瑶抽噎着被扶了起来,扑到安婳怀里,“姐,越王欺人太甚,他竟然动手打我!我不活了!呜呜……”   安婳有些恍惚,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自小到大,安瑶还从没有过这样亲近她的时候。   看着怀里哭的声音如雷的安瑶,安婳手脚僵硬的拍了拍她的背,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他打你?”   祁叹这个人十分有分寸,怎么会亲自动手打女人?   安瑶啜泣着点了点头,“今日父亲过生辰,我也是想念他的,可是之前我不懂事,跟他置气,所以不好意思归家……今日我派个小厮去安府送礼物的时候,我就在门口偷看,看了许久才回越王府,路上正好遇到李文儿和越王在买首饰,李文儿一直向我炫耀,还让我当众跪下伺候她喝茶,我一时没忍住……就把茶水泼李文儿身上了,然后越王就打了我……呜呜呜……他当众打了我两巴掌。”   安瑶又大声哭了起来,哽咽的继续道:“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今日夜里,李文儿竟然让她身边的嬷嬷冲进我的屋子里来掌掴我,说我对她不敬,要罚我,她真是欺人太甚了!越王也不给我做主!”   安婳没想到李文儿一点往日的姐妹情也不念,竟会如此欺负安瑶。   祁叹和景韵帝一样十分看重面子,安瑶今日当众泼李文儿茶水,让他丢了面子,他自然火大,更何况他现在正要讨好李翰儒,哪舍得让李文儿受一点气。   安婳拿起绣帕给安瑶擦了擦眼泪,低声安慰:“别哭了……”   安止双眼冒火,扭头就往外走。   “小止你做什么去?”安婳忙拉住他。   “我找越王说理去!二姐是有错,可也不是有心的,他已经把二姐降了位,还把二姐的闺房蜜友娶进了门,让李家的小姐做了我安家小姐的主母,还想如何?如今竟然还这般放纵李文儿糟践人!我们安家再没本事:也不至于让女儿随便给人打骂!”   安婳叹道:“你先冷静一下,你去找他能怎么样?打他一顿么?”   殴打皇子,若传出去,是会被治罪的,而且闹大了,安瑶也会落得个善妒和不尊主母的名声。   更何况,这件事也不是打一顿就能解决的。   李文儿对于祁叹不止是一个女人,还代表着权利,李汉儒一天不倒,祁叹便会对她好一日。   安止气的脸通红,“我……”   祁叹不像祁禹武功高强,他可以来找祁禹比武,却不能去找祁叹比武,那就变成了他单方面揍祁叹了。   安瑶擦了擦眼泪,劝道:“小止,你不用去教训他了,我对他已经彻底死心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对我好了,你打了也是白打。”   她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声音时高时低,就是不停下来。   祁禹站在一旁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只绷着脸眼神幽深的看着安瑶,眉头微微皱着。   安瑶越哭越大声,安婳被她哭怕了,再这么闹下去这府里的人今晚都不用睡了,只好柔声问:“瑶瑶,你想姐姐怎么做?”   安瑶啜泣了两声,抬头期盼的看着安婳,“我不想回越王府看越王和李文儿恩爱,那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我想让姐姐收留我一段时间……”   安婳皱眉,让安瑶住在禹王府,这太不合适了。   她想了想道:“你可以回安府住一段时间,我会去和爹爹说,他不会逼你回越王府的……”   安瑶又哭了起来,紧紧拽着安婳的手腕,“我不想回安府,娘刚去了,我一回去会更难受,姐,你帮帮我吧……”   安瑶从小就能哭,有什么想要的如果安婳不让给她,她就能一直哭下去,安婳不由发起愁来。   她对这个妹妹的感觉一直很复杂,她讨厌朱香蓉,所以和安瑶也不亲近,安瑶自小被朱香蓉教导着,心里一直妒忌她,所以讨厌她,这些,安婳都清楚明白,她也从来没想过去改变,默认了这一切,或者说正是她的放纵,才让安瑶对她如此态度。   可是如今朱香蓉已死,安瑶毕竟是她的妹妹,她知道安瑶第一次走路时摇摇晃晃的模样,知道安瑶什么时候第一次说话,也知道安瑶第一声叫姐姐时声音有多软糯,所以她对安瑶做不到绝对的狠心。   看着安瑶哭的这么惨,她也是不忍心的,甚至忍不住的有点心疼。   可是,如果要答应安瑶住进禹王府,她是绝对不放心的,安瑶这个人糊涂得很,安婳担心她再闹出什么事来,所以为了避免给祁禹招惹麻烦,这件事无论安瑶怎么闹,她都不能答应下来。   “我不活了。”安瑶看着安婳的面色,见她不为所动,大喊了一声,挣扎着甩手推开安婳和安止,哭着就往外跑。   安止大步拦住她,见安瑶哭的凄惨,无奈又焦急的看向安婳,“姐,怎么办啊?”   安婳急忙让安止拉紧她,如果安瑶出了什么事,徒惹安将军伤心。   安瑶哭得越来越凄惨,眼泪像珠子似的不断掉落。   安婳简直怀疑她不答应下来,安瑶能就这样哭一晚上。   但是如果让安瑶住进禹王府,与礼不合。   最重要的她不能信任安瑶,安瑶之前明明因为朱姨娘被赶出安家的事,对她十分怨恨,如今忽然这般前来求助,态度转变的这么大,她总觉得有些古怪。   她只能硬下心肠拒绝,将安瑶扶稳,盯着安瑶的眼睛,温声道:“瑶瑶,你如果听姐姐的话,就回安府去住,你如果怕想起姨娘伤心,便别去姨娘以前住的那个院子里,其实在府外给你另寻一处院子也行,只是那样不是十分安全,我不放心。”   安瑶呜呜哭着,越哭越伤心,“可是安府处处都有我娘的痕迹啊,为什么小止可以在这里住这么久,我却不行?难道就因为我和你不是一母所生吗?我也是你的妹妹啊,我也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姐姐啊,姐,福海给你利群妹情也不念,如今我被越王欺负成这样了,你真的不给我一条活路吗?”   安婳皱眉,“瑶瑶你冷静一些,小止可以留在这里是因为他是男子,而你不光是我的妹妹,你还是禹王的弟妹,你如果住在大伯的府上,此事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安瑶吸了吸鼻子,见安婳眼里没有丝毫动摇,哭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那……”   安止看她冷静了一点,连忙趁机劝道:“二姐,我正好也该搬回安府去住了,我陪你一起回去,爹爹还有几天就要去边关,我们一起陪陪他。”   如今恣柔已经离开禹王府了,而且对他姐越来越好,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安瑶啜泣了两声,看看安婳,又看了看安止,最后看了眼冷着脸的祁禹,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渐渐止了哭声,“那好吧,我听姐姐的。”   安婳见终于劝好了她,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可算是不闹了。   屋里的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她这一顿哭,大家被她吵的耳朵都疼了,丫鬟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们家王妃的妹妹,这也差太多了,还好不是这位嫁进来,否则真是家无宁日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祁禹开口道:“今日太晚了,先在王府住一晚,明日再回安府吧。”   安婳点头,吩咐丫鬟给安瑶准备了一间房间,然后亲自把她送了过去,安瑶全程倒是很配合,看样子是哭累了,乖乖躺下睡了过去,安婳松了口气,关上门走了出去。   祁禹站在门口等她,又亲自将她送回了屋,对安瑶的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明日我陪你一起送他们回去。”   安婳不由笑了笑,道了一声好。 第98章   吃早饭的时候, 安瑶的眼睛还有些红肿, 眼睛里布满了红色血丝, 但是经过一夜的休息,她整个人神色好了一些,只是情绪仍然不高,安止一直给她夹菜, 又给她讲了几个笑话听, 逗她开心, 她才稍微展颜。   一顿饭吃的倒是并不冷清,安瑶主动给安婳夹了几筷子菜, 安婳先是有些不适应, 后来便渐渐习惯了。   吃过早饭,放下筷子漱了口, 安婳刚坐回座位上, 就感觉桌子下的手心被祁禹轻轻挠了挠,安婳微微一怔, 感觉手里被塞了一样东西, 很熟悉,她低头看去, 果然还是莲子糖。   她不由笑了起来, 这次直接将莲子糖拿在手心里仔细看了看,然后将糖纸剥开, 把里面晶莹的莲子糖放进了嘴里, 然后对安瑶和安止道:“我先回屋收拾一下, 等会送你们回安府。”   祁禹跟她一起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光天化日,又是在自己的府里,哪里还用送?祁禹不过是想多陪她呆一会儿罢了。   安婳不由笑了笑,然后点点头,和他一起相携走了出去。   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安止忍不住十分欣慰的道:“姐姐和姐夫的感情越来越好了,像分不开似的,实在是羡煞旁人,如此我便可以放心回家了。”   安瑶眸色动了动,看了屋外一眼,然后微笑道:“小止,你慢慢吃,我想起有个头绳落在屋里了,回去取一下。”   安止随意的点了点头,往嘴里又塞了一个包子,这一桌人只有他还没吃完,没有人陪他,他也毫不在意的一个人吃的开心…   祁禹牵着安婳的手走到莲花池边,安婳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看,池水里的莲花开得正艳,早晨的微风轻轻摇曳着,亭亭玉立于池水中,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祁禹看着安婳问:“莲子糖甜吗?”   “甜。”   祁禹盯着她的目光动了动,忽然飞快的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又问:“甜吗?”   安婳眨了眨眼,品味了一下刚才的那个吻,然后乖乖的软着声音道:“甜。”   “那是我甜还是莲子糖甜?”祁禹挑眉问道。   问题实在是太过幼稚,安婳忍不住笑了起来,抬头望着他,眸子里洒满了星光点点,很是违心的道:“当然是糖甜。”   祁禹十分不满的抿起了唇,捧起她的脸,低低地道:“你再试试,明明我更甜。”   他的吻轻柔的落了下来,轻吮舔咬着安婳娇嫩的唇瓣,然后忍不住一把勾住了安婳纤细的腰肢,捉住她带着甜味的蜜舌。   一颗莲子糖在两人的唇齿间甜蜜的融化。   晨曦的阳光落在两人的身上,泛着暖暖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重叠到了一起,再也分不开。   安瑶躲在墙角里看着,眼里闪着妒忌的光,手指紧紧的扣在墙壁上,指骨微微泛白,然后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去。   几人回到安府,安将军看到大家一起回来,忍不住有些惊讶,还没等问明原因,安瑶就扑进安将军的怀里又哭了起来。   安将军就像昨夜的安婳一样愣住了,这个女儿正在生他的气,怎么如今忽然扑到他的怀里哭?   安将军顿时有些急了,“瑶瑶,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你跟爹爹说,爹爹给你做主。”   安瑶哭得更大声,就是说不出话来,安婳只好替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并且告诉安将军,她想留在安府住一段时间。   安将军听后,看着怀里呜呜哭泣的小女儿,怒道:“祁叹这个浑人,竟然放纵家里的下人打你,你爹还没死呢!你就在安府里安心住着,这里永远都是你们的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安瑶哽咽着,用撒娇的语气道:“还是爹爹对瑶瑶好,以前是女儿不懂事,错怪了爹爹,这次方才明白爹爹的苦心,也明白了爹爹的无奈,以后女儿一定都听爹爹的。”   “好!好!”安将军欣慰道,这段时间女儿在心里怪他、怨他,他心里也不好过,而且他的心里一直隐隐的担心安瑶在越王府的日子,如今见女儿终于释怀了,而且还回到安府住,如此,他便可以放心的去边关了。   他开心的道:“你就把你娘交给你的那一套全忘记,以后好好跟你姐姐学学什么是大家女儿应有的典范。”   安瑶擦了擦眼泪,点头道:“爹爹说的是,我也想跟姐姐好好学习。”   她转头看向安婳,“姐姐,我想像宛柔姐姐一样自力更生,我再也不想过靠男人过日子了,以前我总以为女人嫁得好,就可以幸福无忧的过一生,有花不完的钱,所以我用尽办法嫁给了越王,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毁了你的姻缘,还好如今你和禹王殿下过的好,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妹妹现在才明白,男人是不可靠的,他们想娶谁就可以把谁娶进门,根本一点也不会顾及家里女人的想法,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所以姐姐,我想跟你学着做生意,以后靠自己生活,要挣钱养活自己,可以吗?”   安婳怔了怔,迟疑道:“你想学做生意?”   安瑶使劲点了点头,“姐姐,你愿意教我吗?”   安瑶问得小心翼翼,眼神怯怯的,似乎生怕安婳不答应她,眼里带着祈求。   “教你倒是可以……”安婳犹豫道。   “谢谢姐姐!”安瑶立刻道,看样子十分兴奋,似乎对学习做生意充满了兴趣。   安婳心里更加疑惑,安瑶以前对做生意明明很厌烦,怎么忽然改变这么多?   安将军却开心极了,开怀大笑了起来,“你们姐妹同心,爹爹就可以放心去边关了。”   安瑶笑了笑,“爹,您放心,女儿一定痛改前非,以后听你和姐姐的话,做您的乖女儿。”   安将军含笑连连点头,十分欣慰。   祁禹和安婳中午留在安府用饭,安将军十分开怀的又痛饮了几杯。   安婳这次没有让祁禹喝酒,还惹得安将军帮祁禹打抱不平,直说男人就是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才过瘾。   祁禹含笑看了安婳一眼,然后道:“男人应该听娘子的。”   安将军一听乐了,拍着祁禹的肩膀道:“好样的!这才是我的好女婿!”   他说着又痛饮了三大杯。   安婳和祁禹离开安府的时候,安将军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被安止扶下去休息了。   安瑶一直将祁禹和安婳送到了安府门前,在门口目送着他们走远。   安婳回头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赶紧回去,然后才和祁禹继续往前走,中午吃饭的时候,安将军一直给他们夹菜,两人都吃多了,现在感觉肚子有些撑,于是决定不坐车,步行一会儿消消食,让马车跟在身后,等两人走累了再坐车回王府。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祁禹担心安婳被人撞到,便牢牢的牵着她的手,沿路看了一会儿路边的各色商品,祁禹低头问安婳:“有什么想要买的吗?”   安婳想了想,然后道:“话本,我最近看的话本没有了。”   她说着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正好看到前面的拐角处就是一家书斋,于是指着书斋道:“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祁禹点头,牵着安婳的手走过去,进了书斋。   书斋里面的案架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各色书籍,书香味浓郁,书斋的老板拿着鸡毛掸子到处挥着,似乎在驱赶书斋里的苍蝇,他见祁禹和安婳相貌不凡又衣着华丽,立刻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笑容满面的迎了过来,他见安婳梳着妇人的发髻,又和祁禹手牵着手,料定他们是夫妻,于是道:“不知少爷和夫人想买什么书?本书斋应有尽有,两位尽管挑,保证你们能挑到满意的。”   “先随便看看。”安婳随口道,眼睛在书案上搜寻。   书斋老板是个善解人意的,见两人不想被打扰,立刻规规矩矩的退到一边。   安婳走到放着话本的地方,低头翻着看了看。   《闺中风月事》、《春风记》、《野花戏风筝》、《书生与娘子》……   祁禹看了又看这些书名,“……你要买这些?”   “自然不是……”安婳耳尖红了红,她也没想到最上面会放着这些,连忙又往下找了找,好不容易找到一本稍微正常点的,连忙拿了出来。   “玲珑红豆……”祁禹看了看书名。   安婳平日里闲着无事很喜欢看闲书,此时书名被祁禹这样念出来,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将话本往身后藏了藏,“这些故事虽然是讲男女感情的事,但都是很正经的……”   安婳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四处看,就是不好意思看祁禹。   祁禹语调上扬的‘哦’了一声,然后把安婳困于他和书架之间,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那……什么是不正经的?婳儿看过?”   “没、没有……”安婳耳尖更红,不再理他,转头去了另一边的书架上,挑选了几本棋谱,最近要忙的事情太多,连要跟祁禹学棋的事都忘了。   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打败祁禹?   她不由有些急迫,一连选择了好几本,有一本放的极高,安婳踮着脚勾了几次都没勾下来,只好回头求助的看向祁禹。   祁禹故意不动,含笑看着安婳,等着安婳开口。   安婳抿了抿唇,这时书斋老板一看顾客有需要,还是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有需要,立刻走了过去,讨好的道:“我帮夫人拿下来吧。”   祁禹眸色一沉,立刻大步走了过去,将安婳拽到身后,冷声道:“不必了。”   书斋老板只觉得他身上一瞬间迸发出了凛冽寒气,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是是……”   他连忙退到一边,不敢再上前打扰,偷偷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不禁感叹,这客官虽然长得俊朗,但眼神是真吓人。   祁禹沉着脸帮安婳将那本书勾了下来,递给安婳。   安婳戏谑的笑道:“王爷刚刚急什么?”   祁禹微微羞赧,不自然的低头看了看安婳手里挑选的棋谱,从她手里捡出几本放回了书架,一本正经的道:“这几本说的都是废话,不必浪费时间。”   然后他走到书架旁又挑选了几本新的递给安婳,“这几本我曾经看过,很不错。”   安婳点头接了过来,以祁禹的棋艺,他选的棋谱自然不错。   选完了书,安婳正想去付钱,一抬头便见墨亦池和林宛柔走进了书斋,不禁展颜一笑。   林宛柔成亲后,面色愈发的好了,面色红润,人也圆润了一些,眉目也愈发的舒展了,她和墨亦池站在一起,好一对恩爱的璧人。   林宛柔看到安婳不由惊喜,和墨亦池一起走了过来。   安婳和林宛柔牵着手晃了晃,相视一笑。   “王爷和王妃也在。”墨亦池含笑道。   祁禹点头,“墨大人和夫人也来买书?”   墨亦池笑着看了林宛柔一眼,“难得今日夫人愿意陪我,家里的笔墨用完了,便来挑选一些回去补上。”   林宛柔婚后仍然每天都去云裳香闺,难得的是墨家人全都对她十分支持,再也没有顾虑。   大家经常看墨亦池亲自去接她回家,看得京城里的女子全都羡慕不已。   祁禹点点头。   墨亦池的视线落在安婳手里的话本上,看清书名,不禁微微一愣。   安婳身体僵了僵,虽然林宛柔知道喜欢她看话本,但是被墨亦池看到,她还是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正不知如何是好,祁禹将她手里的话本拿了过去,沉声道:“本王最近对这风月书籍十分感兴趣,墨大人有时间也可以试着看一看,这些话本里的故事虽然浅薄易懂,但若往深处理解,其实全都富含深意,暗含事态伦常的道理。”   安婳看着祁禹如此一本正经、面不改色、从容不迫的胡说八道,眸里不禁闪过一丝佩服,不愧是她夫君!   墨亦池忍笑,拱手道:“王爷知识涉猎之广,在下佩服。”   祁禹淡淡点头,欣然接受墨亦池的夸奖,“那你们先挑着,我与王妃已经选完了,便先走了。”   安婳与林宛柔笑了笑,“宛柔,我先走了。”   林宛柔点点头,凑到安婳耳边笑道:“王爷当真善解人意,婳婳好福气。”   安婳不由一笑冲她眨了眨眼睛。   祁禹去跟书斋老板付银两,安婳挥手向墨亦池和林宛柔告别,然后和祁禹牵手走了出去。   待走远了,祁禹才挑了挑眉毛道:“王妃这次要如何谢我?”   安婳眉眼弯弯的看着他:“就把这话本先让给王爷看如何?婳儿愚钝,看了这么多本话本,都没有发现其中暗藏的事态伦常,不如等王爷看后,理解了其中的深意,再来讲解给我听,怎么样?”   祁禹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好啊,我帮你,你竟然还来取笑我,看来要上家法了才行。”   安婳甜笑问:“不知家法为何?王爷舍得打我么?” 第99章   祁禹摸了摸下巴, 看着安婳浅笑道:“如此细皮嫩肉, 本王确实不舍得, 不如换成肉偿?”   安婳脸颊微红,张着檀口正想回答, 旁边的人群里倏然闪出一道身影, 飞速冲了过来,一把拽下祁禹腰间的墨玉,撒腿便跑。   事情发生的极快,祁禹和安婳同时一愣。   祁禹反应过来,面色顿变, 叮嘱安婳:“在此处等我。”   他把刚才买的书往安婳怀里一放, 拔腿便追了上去。   身后的护卫一半跟了上去,剩下的一半留下保护安婳。   墨玉是贴身之物,如果被有心人抢了去,利用祁禹王爷的身份做文章, 恐怕会多生事端, 不得不重视。   安婳踮着脚张望,心里忍不住焦急,那毛贼看起来跑得极快,也不知道身上会不会藏有武器, 她担心祁禹会有危险, 犹豫片刻, 决定不听祁禹的在此等候, 而是上了马车, 让马夫驾马追上去。   那毛贼脚下像乘了风一样,祁禹一直追着他跑了三条街,他才体力不支,跌倒在地,祁禹一个上前将他按住,毛贼看起来年纪不大,一被抓住就慌得抖成一团,趴在地上粗喘着气连连求饶。   祁禹身后的护卫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祁禹松开手,伸手拽过毛贼手里的墨玉,然后将毛贼交给了护卫,护卫立刻将人接过去,按在手里压走,把人送官。   祁禹站起身,将墨玉揣进怀里,随手抹了一下额头上微微冒出的汗。   周围围着几个看热闹的人,不知他的身份,看他抓到了毛贼,连声叫好。   这时,祁禹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一名女子走了出来,身姿若柳,脸色苍白,只有一双嘴唇微微泛粉,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纱衣,竟是多日不见的恣柔。   祁禹这才发现他追着那毛贼来到了之前命人买给恣柔的院子,他倒是没想到,恣柔真的会在这里住,他以为恣柔早已被卫贵妃派去到其他人家做奸细了。   祁禹不由低头嗤笑了一声,还真是演戏演全套,他再为多看她一眼,抬脚便想走。   恣柔看到他却是一愣,然后眼里慢慢的涌上了泪水,娇娇柔柔的叫了一声:“王爷……”   她含情脉脉的看着祁禹,见祁禹竟然想走,立刻冲了过来猛地抱住了祁禹。   那盗贼专挑狭窄的地方走,路上来往的人很多,马车左拐右拐,走走停停,行的很慢,等安婳好不容易追到祁禹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掀开马车车帘的手不由微微一顿。   恣柔身上的香气扑鼻而来,碰触祁禹的地方,更令他觉得厌恶,他猛的推开恣柔,眉头紧皱,“你做什么?”   恣柔被推倒在地,她看到祁禹身后的安婳却露出惊恐的表情,坐在地上连连后退,磕磕绊绊的道:“我、我不知道王妃也来了,我错了,如果知道王妃来了,我一定不会……王妃饶命啊!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您不要杀我!”   安婳站在马车上,微微皱眉,祁禹走过来扶着她,她提着裙摆走下马车,看着恣柔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恣柔潸然泪下,跪在地上连连朝安婳磕头求饶,“王妃娘娘,我知道你将我赶出禹王府的时候说过,我如果敢再接近王爷,你便杀了我!可是今日真的不是我故意的,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杀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周围的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原来这一男一女是禹王和禹王妃。   安婳朱唇轻启,简直是被她说的有些糊涂了,“我何时对你说过这些话?”   祁禹眼睛瞬间眯起,冷冷地看了恣柔一眼,“再敢胡言乱语一句,不用王妃动手,我便亲自杀了你。”   恣柔立刻尖叫一声,爬过来抓住祁禹的衣尾,“王爷,我知道你为了讨好安将军,不得不对这个女人好,可是你也可怜可怜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啊,我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一个半月了,你就这么将我们赶出府不管不顾,是不是太过分了?他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给他一条活路吧!求求你,我真的很害怕。”   祁禹和安婳顿时都惊住了。   安婳一双杏眼圆瞪,唇瓣微张,愣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祁禹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这个女人是疯了么?他连她的手都没有拉过,怎么让她怀孕?   祁禹眼神森冷,“你胡说什么?本王何时碰过你?”   恣柔觑了他一眼,呜呜哭了起来,“王爷您怎么可以如此说?我在边关时便跟了您,您答应过要娶我的,所以我才委身于您,回京城后,您也时常在夜里偷偷潜入我的屋子里,对我行那、行那不轨之事,您怎么可以不认了呢?我一年都住在王府里,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您的还会是谁的?您把我赶出来也就算了,不能连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认啊!他身上流的是您的血啊!”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家家户户听到声音都打开了窗户,还有好事的毛头小子爬上了房顶,伸着脖子张望。   恣柔一口一个孩子,祁禹对她的忍耐到了极点,抽出佩剑直接指向她,“闭嘴!”   周围立刻乱成一团,围观的人开始大喊大叫,惊恐逃窜。   “杀人啦,杀人啦!”   “恶兽王爷杀人灭口了!”   “快跑啊!”   祁禹和安婳不禁被他们叫的一愣,祁禹手里的剑定住。   恣柔趁乱爬了起来,直接跑进她身后的房子里,紧紧的关上了门。   祁禹和安婳无言的对视了一眼,这都什么事啊!   祁禹收回佩剑,他自然不能真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恣柔,即使他是皇子,也是要讲王法的。   恣柔既然已经躲起来了,不再吵闹,祁禹和安婳便回了马车上,视线交在一起,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卫贵妃为了挑拨他们的感情,还真是至今都不舍得放弃,若不是安婳深知祁禹无法触碰其他人,还真要信了恣柔编排的谎话,毕竟她说的就像真的一样。   安婳幽幽看了祁禹一眼,故意装作生气的模样,阴阳怪气的道:“我倒是不知王爷何时有了孩子?”   祁禹勾唇,伸手将安婳抱进怀里,“婳儿有没有孩子,自己不知道吗?不如让我摸摸看,肚子有没有鼓起来。”   安婳一把将他的手拍开,瞪了他一眼,然后靠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墨玉抢回来了吗?”   “嗯。”祁禹从怀里掏出墨玉递给她,安婳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确认没有破损的地方才放下心,掏出手帕仔细擦拭了一遍,直到觉得刚刚那毛贼摸过的地方都被擦干净了,才把墨玉重新栓回祁禹的腰间。   祁禹手指牵起安婳的一缕乌发,放到指尖绕了绕,“你真的要让安瑶跟你学做生意?我总觉得她有问题。”   安婳微微一笑,“我知道,我会让冬梨看着她,冬梨细心又机灵,看住瑶瑶绰绰有余。”   祁禹微笑,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你想看她究竟想做什么?或者说是谁让她这么做的?”   安婳轻轻点了点头,“我这妹妹糊涂得很,总也分不清谁是真心对她好,谁是在利用她,不过也正因为她糊涂,所以她一个人还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祁禹沉思道:“会不会是卫贵妃知道我们将恣柔从王府里赶了出去,所以想要派安瑶入王府来监视我们?”   “有可能,所以我昨日才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只是不知恣柔今日的做派又是为何?”   安婳想起恣柔今日说她有了孩子,便觉得有些奇怪,如果说她想要挑拨安婳与祁禹的感情,那么这个谎言实在是太容易被人戳穿,她的肚子里有没有孩子,安婳找一位大夫来给她瞧一瞧,便可知晓,到时候谎言自然不攻自破。   除非……她真的有了孩子,可是就算她有了孩子,祁禹有没有碰过她,祁禹自己难道会不知道吗?她还能平白无故把孩子冤枉给祁禹不成。   此事祁禹也觉得事情透着一股古怪。   安婳抬头看着他道:“其实我总觉得我们的敌人不止卫贵妃和祁叹,还有人在背后搅乱浑水。”   祁禹眼睛微微眯了眯,“你怀疑是谁?”   “不知道……”安婳摇头,“我曾经怀疑过广安郡主,可是她与我们作对实在是没有理由,而且我不知道这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他想害的究竟是你、我、还是祁叹……但总要想办法把这个人从暗处捉出来才行,否则永远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他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却连他是谁、在哪里都不知道,甚至有可能他就在我们身边。”   祁禹眸色沉了沉,“这京城里波谲云诡,个个各怀鬼胎,人人都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安婳点头,荆棘满路,他们也只能携手找到一条出路来。   从这天之后,安瑶就像变成了天下最甜的妹妹,每日围着安婳转,安婳去云裳香闺看货,她便老老实实的跟在身后,跟安婳学习鉴赏货物,安婳到如云楼查账,她便眼冒金光的直夸安婳有钱,好像真的对做生意充满了兴趣,做起事情来既勤快又利落。   这日安婳到云裳香闺清点货物,安瑶主动提出她要到前面帮忙卖货,安婳便由着她去了。   林宛柔看着安瑶走出去,不由笑了笑,“你这妹妹倒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这些天安瑶的举动她全看在眼里。   安婳把手里刚刚清点完的玛瑙珠子放回箱子里,然后盖上箱子盖,林宛柔走过来帮她把箱子锁好。   冬梨跑了过来,“小姐,越王妃来了。”   安婳微挑秀眉,又是一位来者不善的,她擦了擦手,然后和林宛柔一起去了前院。   李文儿坐在云裳香闺的客坐上,趾高气扬的看着安瑶,安瑶站在她对面,怒瞪着她,眼里全是满满的怒火。   安婳走了过去,悠悠一笑,“弟妹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李文儿坐着不动,只笑了笑,“皇嫂,我今日路过此地便进来坐坐,身子实在是乏累,便不起身了,请皇嫂恕罪。”   安婳豪不在意的点点头,在她的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淡淡看了她一眼。   李文儿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对安瑶指挥道:“把左边柜子最上面的那一支金钗拿给我看看。”   安瑶咬牙,站着一动不动,“凭什么我去拿?”   李文儿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在这里做工吗?”   李文儿转头看向安婳,“不是我说呀,皇嫂,你这里都要成收容弃妇的地方了,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这里领。”   李文儿此话一出,屋里的女人们全都心头火起,可是碍于她王妃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安瑶更是气红了一张脸。   安婳不冷不热的道:“弟妹可能是误会了,瑶瑶不过是跟我到店里来玩儿的,她并非在这里做工,而我店里的这些女人有的阖家和睦,夫妻恩爱,有的是和相公协商后和离,并非什么弃妇,弟妹说话还是注意身份的好,否则只会让人觉得粗鄙难看,有失皇家的风范。”   李文儿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绽开一个笑容,“皇嫂说的对,人确实该注意自己的身份,安瑶,本王妃口渴了,倒茶。”   安瑶气红了眼瞪着她,站在原地不肯动。   李文儿身边的嬷嬷忽然朝安瑶大喝了一声:“我们王妃让你倒茶呢,你没听见吗?王妃是你的当家主母,您理应日日跪下奉茶伺候,一脸不情愿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还想被掌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下敬茶,安瑶自是不愿意,求助的看向安婳。   李文儿让安家的女儿在安婳的店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下跪,就是要将安婳的脸面放到地上踩。   安婳面色不变,仍然嘴角含笑的看着李文儿,声音轻柔:“真是巧了,我也正口渴呢,都说长嫂为母,今日我便受弟妹一杯茶如何?弟妹书香世家,想必懂得雁行有序的道理。”   李文儿面色一僵,恼怒的看了安婳一眼,然后忽然笑了出来,还笑得十分灿烂,声音悠悠扬扬,满含喜悦,“不瞒皇嫂说,我最近几天身子不大爽利,总是恶心想吐,头晕目眩,哎,就连月事都迟到了,实在是不舒服,你看我这脸色白的,我就不起身给皇嫂倒茶了,免得我伤了身子,皇嫂无法向父皇交待。”   安瑶的面颜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苍白,“你怀孕了?”   李文儿装作惊讶的模样看了她一眼,“我还从未往此处想过,妹妹如此说倒是提醒了我,看来我要找个大夫来给我看看了。”   她敢如此说出来炫耀,心中应该是早已估计的**不离十了。   安瑶的手都抖了起来,李文儿进门后这么快就怀孕,必定讨得卫贵妃和祁叹的欢心,这王妃的位置便彻底坐稳了。   李文儿再次看向安瑶,怒拍桌子道:“还不快倒茶?若渴到我了,你担待的起吗?”   “你!”安瑶眼眶泛红,亏她以前还把李文儿当做好姐妹,就算当了王妃,也不曾欺负于她,还对她一如往日,没想到李文儿对她如此之狠,不但抢了她的相公,还如此百般折辱她,不但对她不感到丝毫愧疚,还日日在她的面前炫耀,她怎能不恨?她恨不能撕了李文儿那张脸!   她垂下眼眸,敛去眸中的厉色,为了重新把李文儿踩在脚下,她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安婳看了眼李文儿,轻声道::“弟妹若是真的有了孩子,便喝不得这杯茶了。”   李文儿冷笑一声:“皇嫂为何如此说?难不成你这云裳香闺里的茶是金子做的,我不配喝?”   安婳淡淡道:“那倒不是,只是我这铺子里今日所泡的是雪莲花茶,于孕妇不易,弟妹若是喝出什么事就不好,当然我也就是提醒你一句,你若执意要喝,我也不拦你,只是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可怪不得我。”   李文儿面色一凝,她肚子里的可是金疙瘩,容不得半点闪失,她立刻嫌弃的站了起来,好像这整间铺子都于她的身子无益一般,她看了安瑶一眼,勉强放过安瑶,“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王府。”   然后对安婳道:“出来这么久我有点累了,那我便先走了。”   李文儿夸张的扶了扶腰,然后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安瑶双目冒火,突然将桌上的茶壶摔在地上,茶壶瞬间碎了一地,大家不由都看了她一眼。   安婳让人把碎片收拾了,然后走过去道:“不管李文儿有没有怀孕,越王早晚都会有嫡子出生,你理应做好准备。”   “事不关己,你自然心宽,你自己夫妻恩爱,哪会管我死活?”安瑶看向安婳,眼里余怒未消,冷声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   林宛柔走过来,微微皱眉,“你真的觉得你能把你妹妹教好?”   安婳不在意的笑了笑,低头给自己和林宛柔各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新鲜的碧螺春味道清冽,入口馨香,她看着林宛柔不急不缓的道:“安瑶很笨,小时候我学会走路比她早,我娘便让我教她走路,一次她走不好,两次她还是走不好,第三次的时候她仍然走不好,后来我发现她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想走,她为了让奶娘抱她,才故意装作跌倒,她那个时候很小,眨着圆圆的眼睛跟在我后面叫姐姐,这种小心思也让人觉得十分可爱……可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教过她走路。”   林宛柔低头喝了一口茶,轻笑道:“所以……”   安婳盯着手里的茶杯,声音无波无澜,“所以这是我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第一次,她是朱香蓉的女儿,朱香蓉已死,我愿意原谅她作为朱香蓉女儿身上所背负的原罪,第二次,她和她娘设计换嫁,我本意如此,她这么做反而帮了我,所以我也可以原谅她,这次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她若好好的,以后便还是我妹妹,如果……我便只能对不起爹爹了。” 第100章   安婳回到王府, 听到自己院子里传来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 不由心里奇怪,加快了脚步。   她走过月亮门,便看到祁禹撸着袖子在她院子里的树下打磨一块木板, 祁禹神情专注,额头上微微冒着汗水。   安婳不由露出笑颜, 走了过去,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在做什么?”   祁禹抬头看到她,笑了笑道:“之前在行宫时,我见你很喜欢那里的秋千,便想亲手给你做一个, 今日正好有时间。”   “如今天热,怎么不等天气凉爽一些再做?”   祁禹勾唇, 继续打磨着手里的木板,“现在鸟语花香,荡秋千正合适,如果晚些外做, 天凉了, 你荡秋千时会冷的。”   安婳的眼眸里洒满点点亮,“那我再这里陪你。”   “这里什么也没有,你在这里多无聊, 回屋里休息吧, 等我做好了叫你。”   安婳摇头, “不要。”   祁禹无奈一笑,抬眸看她,“那你把新买来的话本拿过来看,解解闷。”   安婳还是摇头,娇笑道:“这里有你,我看着你,一点也不会无聊。”   她说着拿了一个小板凳坐在祁禹旁边,胳膊放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眨着水润的杏眼看他,眼神专注。   祁禹不由笑了笑,由着安婳看,低头继续忙活。   他一看就是不长做木匠活,期间弄错了几次,安婳看他的狼狈模样,拼命忍笑,心里又有着说不出的感动,只觉得一颗心就像天上的阳光一样暖洋洋的。   祁禹神情认真,把木头表面打磨的光滑细腻,确定不会有一丝凸起会勾搭安婳的衣服,才拿起来吹了吹,把上面的木屑吹的干干净净。   安婳立刻攥着手帕上前给他擦了擦汗水,祁禹含笑看向她,微微低着头,把光洁的额头凑到她眼前,任她的小手在上面擦拭。   安婳的眸子里还残留着几分来不及褪去的欢喜和柔软。   祁禹不由低笑,等她擦完了,才起身将秋千绑在粗壮的树干上,把绳子系稳,然后将旁边花丛中的风铃花缠绕在秋千绳上,红粉朵朵,带着花香。   最后他拿了一张软垫放在秋千上绑紧,软垫上绣着飞鸟和彩蝶。   他先坐在上面试了试,确认秋千很牢固,然后才拍了拍秋千架,对安婳道:“来试试。”   安婳立刻欢呼一声,跑过去在软垫上坐下,双手扶着秋千两侧的麻绳,祁禹从后伸手推动,秋千立刻荡了起来,带起了一阵阵的风,安婳身上的月白襦裙随风飘动,引出她成串的笑声,悦耳如铜铃。   安瑶走进院门,便看到安婳坐在秋千上娇声笑着,祁禹站在她身后眼里全是温柔笑意,一下一下的推动着秋千,绿荫下风光旖旎。   安瑶眸色微闪,袖中的手指扣着手心。   不是说祁禹是恶兽吗?他怎么会露出这么温柔的眼神?   她顿住脚步,像定在了原地一样,呆呆的看着。   她忽然有些后悔,她没料到短短两年的时间祁禹便扶摇直上,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不受宠爱的恶兽,相反祁叹如今却是一身的狼狈,越来越不受景韵帝的待见。   她忽然在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换嫁,如果是她嫁给祁禹,那么现在是不是也可以过得如安婳一样幸福?   有用不完的钱财,相公的身份越来越高,还可以得到相公唯一的宠爱,不用去争,也不用去抢……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没错,这一切本来都该是她的。   她看着看着,坐在那里荡秋千的人忽然变成了她自己,是她在肆无忌惮的欢笑。   她垂下眼帘,敛去眼中疯狂的妒忌和不甘,然后朝祁禹和安婳走了过去。   “姐姐……姐夫……”安瑶看向祁禹,眸色稍稍停留,然后不动声色的转开。   祁禹停住推秋千的动作,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   安婳抬头看到安瑶,微微一愣,“你怎么来了?”   安瑶上前一步,朝安婳郑重的弯腰拜了一拜,“姐姐,今日我一时心情不好,语气激动了一些,我不是故意对你那样说话的,请你原谅。”   安婳倒是没想到她会为了这件事来道歉,怔了怔,道:“没事。”   安瑶露出笑容,像松了一口气一样,“姐姐不怪妹妹,妹妹就放心了,今日忽然得知李文儿可能有了身孕,妹妹心里激动,毕竟我嫁给越王这么久他都没碰过我,这么久了我还是黄花闺女……”   安婳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祁禹还在这里,她竟然说起了这样女儿家的私房话。   安瑶的眼睛往祁禹那里轻轻瞟了瞟,接着道:“可是李文儿才进门这么短的时间就有了身孕,我一时心里难以平衡才会那般……不过我很快就想明白了,我与越王无缘,他既然不喜欢我,我也强求不得,毕竟他与姐姐多年感情,我嫁过去,他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   安婳打断她,凝眸看向她,“我与越王虽然有婚约,但是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我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   “是妹妹说错了。”安瑶看了祁禹一眼,然后连忙捂着嘴道。   她停了停才继续说:“至于李文儿如此对我,我就当自己以前有眼无珠,借此机会认清楚身边的人也是好的,否则我怎么能明白过来爹爹、姐姐和小弟才是真心对我好的人,是我的家人,所以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不想再怨恨他们了。”   安婳点点头道:“你能如此想开很好。”   祁禹低头附到安婳耳畔道:“我先去忙了。”   “好。”   祁禹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大步离去。   安瑶看着祁禹的背影喊,“姐夫慢走……”   祁禹回头微微看了她一眼,眼眸漆黑,让安瑶辨不清里面的情绪。   祁禹转身走出月亮门,沉声问院门口的护卫,“她来了,为何没有通传?”   护卫们一愣,慌张起来,低头抱拳答道:“安二小姐是王妃的妹妹……奴才们以为她和安止少爷一样进院子不必通传,所以便让她进去了,奴才们知道错了……”   祁禹眼神冰冷的看着他们,声音没有起伏的道:“以后不要自作主张,下去领罚,以后她来通报过才可以入内。”   “是……”护卫们连声答道。   祁禹看了他们一眼,才大步离去。   安瑶走上前摸了摸秋千上的风铃花,又摸了摸秋千的绳子,然后软着声音道:“姐,我好久没有坐过秋千了,你可以把这秋千让给我坐一坐吗?”   安婳愣了下,然后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这个秋千不行,这是你姐夫辛苦了一个下午专门做给我的,你如果想要秋千,我让人给你在安府里给你做一个。”   安瑶眸色一暗,讪讪的收回手,然后笑了一笑道:“好,先谢谢姐姐,我就是突发奇想,不知道这是姐夫做给姐姐的,如果知道我哪里敢碰。”   安婳笑了笑没有接话。   安瑶一直缠着安婳说了许多话,一直到吃晚饭时都没有停下,安婳只好留她用饭,让丫鬟们把饭菜端了上来,吃晚饭时,她说她心情不好,让丫鬟们端了些酒上来,希望借酒消愁,结果愁不知道有没有消,倒是趴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   安婳让丫鬟把她扶了下去,她醉成这样,又这么晚了,安婳只能派人去安将军府通报了一声,然后让她今夜睡在禹王府的客房里。   安婳借着月光又去看了看门口的秋千,摸了摸上面的风铃花,才满足的微微一笑,回房去睡了。   ……   同一时间的皇宫里,夜风不时的从安止的衣领里钻入,宫内的红砖绿瓦在夜里也失去了光彩,路旁的灯笼被吹的忽明忽暗。   安止随手打死一只落在脖子上的蚊子,手里拿着一包彩霞斋的樱糖,继续往前行,心里忍不住的叹息,这卫贵妃大晚上的吩咐他出宫给紫秀买什么樱糖啊,实在是折磨人。   他一路走到紫秀的宫中,走到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先是问了丫鬟一句,“贵妃娘娘在么?”   卫贵妃最近一直照顾着紫秀,经常在紫秀这里出入,如果她现在正在里面,安止就不得不进去请安了。   “回副统领,越王府里传来好消息,说越王妃怀孕了,贵妃娘娘高兴,特别跟陛下请了旨,出宫看望越王妃去了,所以并未在公主这里。”宫女躬着身子恭敬答道。   听到李文儿怀孕了,安止微微的皱了皱眉,听到卫贵妃不在这里,瞬间松了一口气,他把手里的樱糖交给宫女,谨遵他姐的嘱咐,能不踏足里面半步,就绝不进去。   宫女为难的接过樱糖,迟疑道:“请副统领进去陪公主说会儿话吧,公主的腿还没有彻底恢复,她每日在屋内呆的无聊,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差,副统领每次来,都能把公主逗得很开心,公主是极为喜欢副统领。”   安止一听到‘喜欢’两个字,顿时吓得一激灵,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也不会讲什么笑话,男女有别,天都已经黑了,我进去不方便,我这就走了。”   那宫女想起卫贵妃的叮嘱,要让公主和副统领多多相处,于是连忙上前一步,拦住安止,为难道:“芯月公主来给公主送新到的荔枝,此时正在里面,所以副统领现在进去也没有什么可以避讳的,副统领是公主的表哥,还是宫里的禁卫军……”   宫女的话还没有说完,屋里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安止神色一震,担心是贼人闯了进去,立刻抬脚迈了进去。   走进室内,紫秀正坐在轮子上,怒瞪着站在她对面的芯月,装着荔枝的盘子滚落在芯月的脚底,盘子里的水渍沾湿了芯月的裙摆。   芯月微张着朱唇,茫然无措的看着她。   安止神色立刻一暗。   紫秀看到安止眸子亮了亮,装满怒火的眼,神色缓和了下来,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发型,然后微微扬起一抹笑容。   安止看到屋内的情形,就知道是紫秀又开始发脾气了,看芯月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缩手缩脚的站在那里,他不由心头火起。   他沉着脸走上前,掏出帕子,单膝跪地给芯月擦了擦裙摆上的水。   紫秀怔了怔,脸色一黑,怒道:“你管她做什么!”   安止沉着脸不说话,手上动作不停。   芯月的脸颊微微有些红,稍稍躲了躲,“小止没关系的,不用擦了。”   安止将芯月裙摆上的水一点一点全部擦干净,就连她鞋子上的水也都一一抹净,然后才站的起来。   紫秀双目圆瞪,不敢置信的盯着安止,心里的火燃烧得更盛,她拿起手边的桃子就朝安止砸了过去,桃子砸在安止的头上,然后滚落在地。   丫鬟们噤若寒蝉全都不敢说话,战战兢兢的跪下角落里。   芯月惊呼一声,连忙冲上上挡住安止:“紫秀,你想要荔枝,我把我的荔枝都给你就好了,我的真的就只比你多一点点,你不要再发脾气了。”   今日芯月去看望景韵帝的时候,新进贡的荔枝正好到了,景韵帝便直接把荔枝给后宫发了,芯月顺路,便让身边的宫女把紫秀那份一起端着,由她送了过来。   芯月是嫡公主分到的自然比紫秀分到的多,紫秀看到了两盘荔枝数量的对比,当场便把盘子摔了。   其实按照身份本就该如此,只是以前宫里的事都是由卫贵妃做主,景韵帝又根本不管芯月,所以才导致宫里分东西的时候,紫秀多芯月少,甚至有的时候芯月根本一点也没有分到。   如今只是拨乱反正了,但是却让紫秀心里感到不平衡,她接受不了她和芯月身份的差距,或者说她如今才意识到芯月的身份真的高于她,她在宫里嚣张了这么多年处处都是拔尖的,现在被芯月压在头上,自然心里有气。   她看着芯月健康的脚腕,愈发妒忌,她的脚养了这么久仍然没有什么起色,太医说她以后走路可能都会跛脚,她心里又怒又急,因此将一盘子的荔枝全都甩到了芯月的脚上。   此时,听到芯月的话她不但不感到舒心,反而更加气愤,“谁要你那几个破荔枝!”   安止听明白了前因后果终于开口,声音愤怒,眼睛盯着紫秀,话却是对芯月说的,“不给!你是嫡公主,本就是公主里身份最尊贵的,合该分到最多的。”   “安止!”紫秀怒吼,满面怒容,她最讨厌听到有人说芯月的身份高于她。   安止不理会她,转头看向芯月,“走!”   芯月眨了眨眼,慌慌张张跟上了他。   “明日我就告诉父皇,你们联手欺负我!安止,你一个小小的禁卫军凭什么跟本公主过不去!”紫秀冲着他们的背影怒道。   安止回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去吧,到时候正好让陛下看看贵妃娘娘养出了怎样一个尊卑不分的女儿!”   紫秀从未见过他这般发火,不由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顿时气得放声尖叫,声音尖锐嘶哑,一阵一阵,像疯了一样。   安止和芯月直到走远还能听到她的叫声和碗碟摔碎的脆响声。   安止皱眉,转头对芯月道:“不必理会她,明日她若真的去找皇上,你便全都推给我,我跟皇上解释。”   芯月自然不会那么做,她看着安止,攥了攥帕子,心跳的有些快,“谢谢你……”   “没事,我就是看不惯她如此刁蛮的欺负你。”安止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还有些气愤。   芯月借着路边灯笼的光芒,看着安止俊朗的眉眼,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来。 第101章   翌日吃早饭的时候, 祁禹看到安瑶还在府内,微微有些惊讶,但是没有说什么。   安瑶今日的穿着打扮看着与平时无异, 但细节处还是能看出是经过细心打扮的, 柳眉描的更弯,口脂更加红润,脸颊上落着绯红的胭脂。   三人静静的吃完了早饭, 安瑶不时看向祁禹, 然后不动声色的低下头,眸底微微闪着暗光。   吃过早饭, 稍一休息,安婳便起身了,最近如云楼正值月底清算库存和收入,所以安婳每天都要去如云楼一趟, 安瑶自然跟着。   上马车的时候, 安婳先进了马车, 轮到安瑶时, 安瑶动作突然一顿, 伸手看了看左手的手腕, 又伸手看了看右手的手腕,上面空空的没有一物, 她神色慌乱起来, 焦急的对安婳道:“姐, 我的手镯落在房里了。”   “我让丫鬟回去帮你取一下。”安婳掀开车帘看着马车下的安瑶。   安瑶摇头, 抬眸看着她,“还是我亲自回去一趟吧,丫鬟不知道我把手镯放在了哪里。”   安婳点点头,目送着她进了门,然后朝冬梨招了招手,低声吩咐道:“看好她,无论她去哪里你都紧紧盯着,如果她有什么奇怪的举动,立刻回来禀报我。”   “是,小姐。”冬梨立刻悄声跟了上去。   祁禹吃过早饭,便来了书房,他没有急着处理公务,而且先将外衫脱了,换上安婳亲手给他做的月白锦袍,刚刚吃早饭的时候,他怕沾上味道,没舍得穿。   他刚将外袍脱掉,只余里衫,身后便咯吱传来一声门响,他动作一顿,回头看去,阳光从屋外照了进来,有些刺眼,他不由眯了眯眼睛。   安瑶抬脚踏入门内,朝他柔柔的笑了笑。   祁禹神色一暗,沉着脸看她,“谁允许你私自进来的?”   祁禹在书房时,喜欢清静,所以屋外没有人把守,但王府内都知道他的习惯,从来没有人私自就这么推门走进来。   安瑶不但没被他的面色吓到,反而又冲他笑了笑,然后关紧房门走了进来,她见祁禹身上只穿了白色里衫,眼里蔓上喜色,软着声音叫了一句,“姐夫……”   祁禹把锦袍拿起来,披在身上,声音冷淡,“何事?”   安瑶的视线从他宽阔的臂膀上滑过,落在他劲瘦的腰上,祁禹上过现场,脸看着白净,身体却比祁叹强壮得多,宽肩窄腰,透着一股男人特有的味道,就像一匹没有被驯服的猛兽,那种男人味是祁叹那种温润书生比不了的。   安瑶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腿脚发软,口里也有些干,她真是后悔,早知道祁禹这般俊帅,还会扶摇直上,她何必做出那换嫁的事来?   如今真是悔不当初,还好一切也许还来得及,她昨夜跟这府里的丫鬟打听过,原来祁禹至今还没有碰过安婳,她当时便计上心头。   她低头吞了吞口水,把昨夜想好的对白在心里念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楚楚可怜的看着祁禹开口:“瑶瑶私自前来,请姐夫恕罪,瑶瑶是想来跟姐夫道歉的,当初,娘亲说姐姐是嫡女,只有嫡女才配的上大皇子,瑶瑶心里一直自悲,觉得您身份贵重,是陛下的嫡长子,瑶瑶身为庶女自知配不上,如果不是爹爹打胜仗立了大功,也不会有如此好事落在瑶瑶的身上,所以瑶瑶得知要嫁给姐夫之后,一直忐忑不安,担心会辱没了姐夫的身份,听娘亲如此说,瑶瑶便觉得娘亲说的对,所以一时糊涂,就听从娘亲的安排,把姐夫让给了姐姐,现在想来才知后悔,姻缘是天定,岂能说让就让?”   她抬头看着祁禹脉脉含情,朱唇微启,欲语还休。   祁禹面无表情的回望她,脸上像覆着一层冰霜,让人辨不出他冰霜下的神色。   安瑶见祁禹不声不响,不言也不语,从面上看不出喜怒,不由心里忐忑。   她抿了抿唇,上前一步,一瞬不瞬的看着祁禹,继续道:“就瑶瑶的观察,姐姐每日忙着做生意,根本不懂得照顾姐夫,瑶瑶看着心里难受,如果不是瑶瑶当初一时糊涂,姐夫何必过这样的日子?姐夫这样的英雄,自该受人崇拜,被娘子小心侍奉,若是瑶瑶嫁给姐夫,必定把姐夫当做瑶瑶的天,知冷知热的伺候于姐夫身前,让姐夫白天过得舒心,夜里过的畅快,尽到娘子的本分……瑶瑶与越王并未行房,瑶瑶看到姐姐与姐夫夜里也未住在一起,姐夫若是愿意,换回来……也不是不行……”   她走上前,靠近祁禹,眼角含春,眸里荡水,身上满满都是香气,她柔声道:“姐夫,让瑶瑶服侍你穿衣服吧……”   祁禹低头看她,站着未动,安瑶心里立刻狂喜,伸手便要去碰祁禹的衣襟。   祁禹眸色下沉,在安瑶碰到锦袍前,猛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开,声冷如冰,满满都是厌恶,甚至是恶心。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你姐姐比?还想要换回来?简直是异想天开!我告诉你,婳儿是我的,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抢走,我若不是看在你姐姐和你父亲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赶出王府了,岂容你在此放肆?”祁禹一声比一声音量高,一声比一声冷。   一瞬间安瑶觉得自己的手腕要被捏碎了,剧烈的疼痛让她霎时冒出冷汗,精心打扮过的妆容全都被汗水打湿,黏在了脸上,混做一团,漂浮在脸上,像唱戏的彩旦,出场便让人笑话。   她眼前阵阵发黑,感觉就要疼晕过去的时候,祁禹终于甩开了她。   “滚!”祁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把帕子扔到了她的身上,居高临下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在地上挣扎的肮脏蝼蚁。   祁禹只是说了一个字,安瑶却觉得整个耳畔都在轰鸣,她顾不上疼痛,捂着手腕,再也不敢看祁禹一眼,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她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仿佛身后有追人的猛兽。   直到跑出祁禹的视线她才停下虚软的脚步,手腕赤红透着青紫,安瑶靠在墙壁上,背后的青石砖透着森森凉意,即使是在炎炎夏日,她也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后背的冷汗打湿了里衫,湿哒哒的黏在身上,让她难受至极。   安瑶从未觉得这么难堪过,甚至比被李文儿的嬷嬷扇巴掌还要难堪,她忘不了祁禹刚才看她的眼神,仿佛安婳是天上的九天玄女,而她只是一个泥潭里的挑梁小丑。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里满是阴霾的看了祁禹的书房一眼,声音阴冷,“是你们逼我的,我本想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既然你们不知珍惜,便休怪我无情。”   她扭头朝屋外走去,脚步不再有丝毫停顿。   回到马车前,她把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轻紫的手腕,她疼的忍不住皱眉,却强忍着痛楚舒展眉心,扬起笑容,掀开车帘走了进去,朝安婳露出灿笑,“姐姐,我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安婳放下手里的账本问道。   “手镯被丫鬟收拾到柜子里去了,我一时没找到,所以就多找了一会儿。”   安婳点点头,然后微微掀开车帘朝马车外的冬梨望去。   冬梨看着安婳,神色微不可察的动了动,然后朝安婳缓慢的摇了摇头,示意安婳刚才并没有特别的事发生。   安婳放下心,掀开放下了车帘,朝安瑶笑了笑,“如此,便出发吧。”   马车轱辘轱辘的向前,冬梨垂首跟上。   安瑶挽着安婳的手,靠在安婳的肩膀上撒娇,“姐姐,我好久没吃过你做的糕点了,我以前就最喜欢吃你做的糕点,只是我娘不让我吃,我才强忍着,如今再没人拘着我了,你做点给我吃,好不好?”   安婳低头沉吟,今日去如云楼清点完毕,便没什么事了,安将军明日就要去边关了,还她可以多做一点,让安瑶把糕点带回去给安将军和安止,让安将军带一些在路上吃,顺便还可以给祁禹做一份,最近铺子里忙,她已经许久没有给祁禹亲手做糕点吃了。   于是安婳便答应了下来,问道::“你想吃什么?”   安瑶欢呼一声,立刻道:“桂花红豆糕,我想吃桂花红豆糕!姐姐做的桂花红豆糕味美香甜,我最喜欢了!”   “好。”安婳含笑答应下来。   到如云楼忙了一个时辰,便闲着无事了,安婳本想回王府做桂花红豆糕,毕竟如云楼的厨房里人来人往的,有些吵杂,可是安瑶说她急着回安府陪安将军,不想再去禹王府一趟,浪费时间,安婳想想也有道理,免得安瑶再跟她回王府一趟,便留在如云楼里做桂花红豆糕。   还好她对做糕点十分熟悉,如云楼里的食材又齐全,不用自己去准备,所以她做的很快,动作麻利,没有用太长时间便做好了。   等桂花红豆糕稍微凉了凉,安婳便将糕点分为了几份包装好,一多半让安瑶带回了安府,剩下的安婳带回了禹王府,她和祁禹两个人吃正好。   安婳心情极好的哼着歌踏进王府,祁禹正坐在厅里喝茶,看样子是在等她回来。   安婳不由笑了笑,把手里的桂花红豆糕交给冬梨,冬梨很快就把桂花红豆糕装在盘子里摆好,端了上来。   安婳在祁禹身边坐下,把盘子摆在他的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白瓷盘里装着小巧圆润的红豆糕,红豆糕上是透明的桂花糖水,里面能看到鲜嫩的桂花,还没有吃,便能闻到扑鼻的香气。   祁禹不由眉目舒展,笑了起来,他拈起一块放进嘴里,红豆糕口感软滑,甜里出沙,桂花口感清香,两个放在一起相结合,甜而不腻,味道适中,祁禹不由夸道:“婳儿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你多吃一点。”安婳开心的笑了笑,拿起桌子上白玉花瓶里的兰花轻轻拨弄,放到鼻前轻轻嗅了嗅兰花的幽香。   祁禹吃完一块又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轻声询问:“今日怎么有时间做这桂花红豆糕?”   安婳抚着手里白嫩的花瓣,随口道:“瑶瑶想吃,央着我做给她吃,我想起父亲明日就要去边关了,正好可以做些给父亲带着在路上吃,便答应了下来,而且最近忙,好久没有给你做糕点吃了,今日便一起做了。”   安婳说完,半晌都没听到祁禹说话,便抬头朝他看去,只见祁禹吃红豆糕的动作慢了慢,神情有些犹豫。   安婳看着他,疑惑道:“怎么了?”   祁禹看着她,放下手里的桂花红豆糕,擦了擦手道:“今日你和安瑶离开后,安瑶折返回来,私自进了书房,当时我正在宽衣,她上前来……说要帮我更衣。”   安婳拿着兰花的手顿了顿,然后轻笑,慢慢的将兰花插回了花瓶里。   安瑶终究是让她失望了。   她沉默良久道:“我不会再让她进禹王府的门。”   祁禹伸手将她的板凳拽到自己的身边,安婳坐在板凳上,跟着板凳移到祁禹的身前,被祁禹虚虚的抱在怀里。   “心情不好?”祁禹靠在她耳边,从身后拥着她,低声问。   安婳靠在他怀里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故作开心,而是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多少有些失望,毕竟她这次能变好,爹爹很欣慰。”   祁禹从怀里掏出一只草编蚂蚱递到她眼前,“这样会不会开心点?”   那草蜢编的极胖,看起来憨厚可爱,前面的两根须须在空气中一颤一颤的。   安婳惊讶过后,不由咯咯笑了两声,把蚂蚱拿到手里看了看,“你编的?”   祁禹点头,眼神期待,“喜欢么?”   他知道自己这只草蜢编的太胖,但这已经是他编的所有的草蜢里,最好的一只了。   安婳故意抿了抿唇,嗔道:“你见哪个姑娘喜欢虫子的?”   祁禹立刻皱起眉头,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懊恼,“父皇怎么骗我?我问他怎么逗娘子开心,他说他当年给母后编草蜢,便逗的母后极为开心,还答应嫁给了他,因此我才编了这草蜢。”   安婳不由笑了两声,安瑶带来的那点不快,全都消散殆尽,她把草蜢放在阳光下仔细的看了看,然后笑道:“骗你的,我很喜欢。”   祁禹见她露出欢颜,长长舒一口气,心道, 这编蚂蚱可算是没有白学。   他低笑两声,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安婳靠在他胸前,能感受到来自他胸膛的震动。   “下次等我再给你编一只蝴蝶。”祁禹夸下海口,绝口不提他今日整整学了一和上午才学会编草蜢的事。   今日景韵帝坐在龙椅上教了他一遍又一遍,他坐在龙椅旁的地上,沈公公给他屁股下放了一个坐垫。   他一遍遍的学,可编的蚂蚱总也不成形,不是歪了就是丑了,惹得景韵帝连连叹气,觉得都怪自己小时候没有亲自教导,才让祁禹冷的像个冰块,一点也没有继承他哄娘子的手段,至今还没有给他生个嫡孙出来。   “你为何要问父皇如何哄娘子开心?”安婳笑问。   祁禹抱着她晃了晃,“我担心你知道这件事会不开心,可是不告诉你,我又怕你被安瑶所蒙蔽。”   安婳的手指轻轻从草蜢的背上轻轻滑过,露出一个轻柔的笑来,柔声道:“你做的对,夫妻就该坦诚相待,不应该有什么隐瞒,你能如实对我说,我很开心。”   祁禹轻笑,握住安婳的手,放在手心里,低声道:“夫妻还该同寝而眠,恩爱缠绵。”   安婳听他如此说,不由耳垂发红,莫名觉得和祁禹相触的地方都发起热来,她往前挪了挪,轻轻离开和祁禹相触的地方。   祁禹在她耳后柔嫩的肌肤上轻轻印下一吻,安婳那里很敏感,后腰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一下,身子发软,又跌回了祁禹的怀里。   祁禹嘴角弯起,低声道:“婳儿何时让我彻底一亲芳泽……”   安婳耳尖红的滴血,哪有人当面问这么羞人的问题的。   安婳攥着蚂蚱的手不由紧了紧,心头一阵乱跳,好不容易攒足了些力气,连忙坐直了身体,从祁禹灼热的胸膛上挪开,她不好意思回头看祁禹,只红着脸低声道:“我先回屋了。”   连声音都是羞的,她红着脸跑了出去,脚步快而轻盈。   祁禹低笑,告诉自己急不得,低头又吃了一块桂花红豆糕,压了压心头的火。   他面对恣柔和安瑶,或者说面对天下的女子时,都能做到清心寡欲、坐怀不乱,唯有安婳,明明什么诱惑的举动都没做,但是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便能令他热血冲头,全身火热。   让他想要冲动的化作猛兽彻底占有她,让她的身上沾满他的味道。 第102章   安婳直到跑到自己院子里, 脸上的热度被微风吹过才悄悄散去。   她平息着乱跳的心,习惯性的看向院子里的秋千。   神情却顿时一变,秋千一侧的麻绳断裂, 仅有一条麻绳连接着秋千, 秋千垂落的挂在树枝枝头,正随风晃荡着。   她顿时面色沉了下来,再也不见刚才的红润, 寒声问:“怎么回事?”   冬桃和冬梨一直跟在安婳的身边, 自是不知。   院子里的其他丫鬟们上前,小心翼翼的道:“奴婢们看到时, 就已经变成这样了,奴婢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们知道这秋千是王爷亲手给王妃做的,王妃极为喜爱,因此看到秋千变成这样, 全都惊惧不已, 现在见王妃问起此事, 更加紧张, 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秋千, 一夜之间会变成了这样, 王府里明明没有外人进来啊。   安婳闭了闭眼,强忍着怒气让她们下去, 走上前摸了摸, 那秋千的绳口断的极为工整, 一看就是被人剪断的, 而且剪的毫不犹豫,足以看出下手之人的怒气。   想起安瑶想要坐这秋千的模样,安婳便明了这秋千定是她剪断的。   安婳看着断掉的秋千,想起祁禹做秋千时的样子,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愤怒。   她闭了闭眼,心里明白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这个妹妹了。   明日安将军出征,不能让他心里有所牵挂,她便再忍安瑶一日。   麻绳断裂便再无法补救,只能换成新的麻绳,就像她与安瑶的姐妹缘,断了便再无法修复,失去了便是彻底失去了。   回屋后她拿着草猛看了许久,越看越喜欢,心头的怒气才稍稍平息了下去,她把草蜢放到多宝盒里小心的收好,祁禹送她的每一样东西她都珍惜的放在里面。   第二天一早,祁禹和安婳便去了安将军府。   安将军今日出发去边关,一身穿铠甲威风堂堂,身后是排排的将士,全都神气十足。   这些年,安将军在边关的时间比在京城里还多,他的一生都在保家卫国,边关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如今要去边关,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愁容,反而精神奕奕,他的目光从儿女身上一一看过,目光欣慰,只要子女们全都好好的,他便能安心去边关了,继续守护大祁的安宁。   “出发!”他郎笑着翻身上马,对将士们大声道。   “是!”将士们听令开始朝城外行进。   “父亲保重身体。”祁禹、安婳、安瑶、安止齐声道,就像之前的很多年一样,恭送安将军离开,这样的场景他们经历了太多次。   “好!”安将军大笑的看着他们,头上的红缨随风而动,他最后把目光移向祁禹,“帮我好好照顾婳婳。”   “您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婳儿。”祁禹正色道。   安将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我知你心有不甘,日后,只要你行的是正道,不祸及他人,不会影响大祁的安定,遇事可来找我。”   安将军此话便是承诺,他愿意做祁禹的后盾,安婳和祁禹不由同时一愣,同时睁大了眼睛看向了他。   “驾!”安将军未等祁禹回答,直接驾马而去,背影挺直,身上的铠甲在阳光下散发着银色光芒。   “爹!注意身体!”安止追了两步,看着他的背影喊道。   安婳眼睛眨了眨,她以为父亲不会想要参与朝堂之事,没想到他会突然给出如此承诺。   安婳看着安将军的背影许久,直到安将军走远,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安婳才收回了视线,她与祁禹相视一眼,微微笑了笑。   安将军的苦心,安婳明白,他不愿参与党羽纷争,却愿意做他女儿和女婿最后的港湾,安婳也知道,安将军看着祁禹长大,了解他的人品,安将军不是为安婳选择支持祁禹,而是为了大祁,选择了祁禹。   她收回思绪回头,却发现身边的安瑶早已不见了踪影,她看向安止问:“你二姐哪去了?”   安止摇头,“她刚刚坐马车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她走得太快,我没来得及问。”   安婳微微皱眉,看来安瑶自知理亏,躲了,只好暂时放过她,不过没关系,她总不能天天躲着。   夜里,祁禹和安婳在饭厅用饭的时候,管家一脸为难的走了进来,低声道:“王爷、王妃,奴才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禀报。”   祁禹放下筷子,看着他道:“何事?”   “……恣柔姑娘过世了。”管家犹豫道。   祁禹和安婳同时一怔,安婳微微皱眉,也放下了筷子,问:“怎么会这么突然,可知原因?”   管家摇头,低头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恣柔姑娘的邻居王婆子看到她的院子今日下午一直都大敞四开,到了夜里还不闭户,与往常有些不同,王婆子是个热心肠的人,她心里觉得蹊跷,便进了恣柔姑娘的院子看了看,没想到她发现恣柔姑娘倒在地上,已经断了气。”   管家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恣柔姑娘是不是突染了什么怪病,年纪轻轻竟然就这么去了,如今仵作正在查验,还不知道死因,王婆子知道恣柔姑娘与咱们王府有些关系,因此才来通知了一声。”   安婳心里惊疑,抬头看着祁禹奇怪道:“我们那日见她时,她还有气有力,大喊大叫的,怎么突然就这么死了?”   祁禹给安婳盛了一碗汤,低声道:“我也不知,等仵作验明清楚就知道了。”   安婳接过汤碗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汤,吩咐管家,“给王婆子打赏点钱,谢谢她送消息来,等仵作验清楚后,如果能下葬了,你便找人把恣柔埋了吧,帮忙操办一下身后事。”   安婳心道,想必卫贵妃怕牵扯不清,是不会管恣柔的身后事的,人如今死都死了,还是让她好好的入土为安吧。   管家躬身应下:“王妃仁慈。”   安婳想起,若要准备身后事便要在墓碑上写上名字,于是转头问祁禹,“你可知恣柔的全名?”   祁禹微微摇头,“我初见她时,她只说她叫恣柔,我便再未多问。”   他对恣柔不过是敷衍居多,对她的全名,根本就不感兴趣,所以便从来都没有问过。   安婳点点头,就算知道全名也很有可能不是真的,毕竟她是奸细,奸细又有几句话真,几句话假呢?   祁禹摆手让管家下去,然后对安婳道:“人既然已经死了,便不要再想了,许是卫贵妃为了避免后患,所以杀了她灭口,也可能是别人害的,她如果也在其他人的府上做过奸细,那么仇家应该有很多。”   安婳点头,祁禹说的很有道理,恣柔本就是奸细,她与祁禹对恣柔的过往一无所知,多想也无用。   可她的心里总觉得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用过晚饭,祁禹牵着安婳在花园里散步消食,月光明明,照在花园里的花上,花瓣就像镀了一层金光,但是两人都没有心思欣赏。   安婳想着恣柔的事,还是觉得心头有所疑惑,而祁禹今夜格外的沉默,送安婳回屋的路上,一路上他都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心里有心事。   安婳看他如此,以为他是在为恣柔伤心,心里不禁有些闷闷的,是一种陌生的情绪,安婳以前从未这样过。   走到门前,安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还在想恣柔的事?”   祁禹一愣,看向安婳,然后摇头,勾着唇角将安婳抱在怀里,目光从她白皙秀致的颈项缓缓下移,落在她乌黑柔顺的发尾上。   他凑近安婳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只是在想我何时才能入了婳儿的屋子,做个偷香窃玉的采花贼。”   昨日安瑶的话一直在他心头盘旋,让他心头不安,像是有根刺扎进了心里,每每想起就心头烦躁,莫名的有些坐立不安,只想将安婳变成自己的人牢牢锁在身边,直到确认再也没有人敢打换嫁的注意为止。   丫鬟们看到两位主子忽然抱到一起,全都红着脸连忙转了过头,心里暗道,两位主子以前感情不和,她们愁,如今感情太好,她们也愁,不知何时何地主子们便会做些亲密的举动,她们要机灵的连忙躲开,否则多看一眼,都要羞红了脸,她们不禁叹道做丫鬟的实在是艰难。   安婳看着周围转过头的丫鬟们,脸颊一热,连忙推开祁禹,祁禹却拉着她不放,压低了声音道:“婳儿亲我一下,我便让婳儿进屋。”   安婳羞恼的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散满月光,盈盈发亮,她贝齿咬着下唇,娇声道:“无赖!”   “佳人太过诱人,本王不介意做个无赖,只求婳儿赐予一吻,我今夜才能安然入眠。”祁禹勾唇,目光灼热的看着她,像足了无赖的模样。   安婳看了看周围的丫鬟,心里又羞又急,没有办法,只好连忙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一个心里好奇的小丫鬟偷偷望去,只见王妃踮着脚尖轻轻吻在王爷的唇上,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一位美若天仙,一位惊为天人,他们在一起就像踩着月光下凡来的神仙一样。   可是下一刻小丫鬟又觉得他们不像神仙了,至少王爷不是,神仙都是无欲无求,不懂情爱的,可是小丫鬟看得清清楚楚,王妃吻了一下便想离开,可是王爷却不依不饶,吮着王妃的娇唇不放,有力的双手紧紧的揽着王妃的纤腰,王妃的小拳头在他胸口捶了捶,然后便被王爷亲的娇喘不止,说不出话来。   王爷的手缓缓下移,在王妃的背后暧昧的滑动,因为王妃的一头青丝柔顺的垂在身后,遮住了发后的旖旎风光,小丫鬟不知道王爷摸到了何处,只听见王妃呜咽的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发出更多的声音,便被王爷紧紧的堵住了口舌。   小丫鬟赶紧收回了目光,再看下去,她今夜就要睡不着觉了。   小丫鬟抬头望了望清冷的月光,忍不住心道,没想到像冰山一样的王爷也会变成一团热火,亲的那么焦急又霸道,她想起来都脸红,更何况是承受王爷亲吻的王妃。   看王妃刚刚被吻的眼角都红了,想挣扎又挣扎不过,想躲开却被更吻得更深,小丫鬟都想替王妃骂王爷欺负人了。   不过王妃脸颊绯红,眼里水光潋滟的模样可真是好看,如果她是王爷可能也想这么欺负王妃吧。   祁禹最后重重吮了一下安婳的小香舌,才终于放过了她,缓缓的松开了唇。   安婳无力的靠在他的胸膛上,被吻的失了力气,祁禹抱着她,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可是抚着抚着忍不住又想向下摸去。   安婳一把抓住他的手,轻哼一声,瞪了他一眼,圆圆的杏眼里还盛着水光,就像一只被欺负狠了的小兔子,眼尾红红的还不自知,直惹得人想一再欺负她。   可是小兔子一见祁禹眸色再次变深,立刻跑进了房门,又机灵又迅速。   没有捉住小兔子的祁禹可惜的收回了手,只好转身回去,琢磨着怎么早点把小兔子拐进被窝里。   安婳靠在木门上,听到祁禹走了,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心口咚咚的跳个不停,想到祁禹刚才在她耳边说的话心里既紧张又羞涩。   她的眼睛轻轻瞟了瞟床上的粉红色幔帐,脸颊更加热了起来。   祁禹已经提了两次了,如果他真的想……她该拒绝吗?她会拒绝吗?   夜里,安婳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彩霞锦被,她仰着头盯着绣着娇花的芙蓉帐顶,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一会儿热,一会儿紧张的缩成了一团,想起祁禹便心跳的厉害,扑通扑通,就像要从心口跳出来了一般。   眨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了过去,翌日早上起的比往日迟了许多。   她匆匆收拾好,来到饭厅,祁禹正在等她用早饭,从行宫回来后,他们没有一餐饭不是在一起用的。   祁禹看到她匆忙的模样不禁一笑,摸了摸她柔嫩的脸颊,“昨夜没睡好?”   安婳莫名心虚,磕磕巴巴起来,“睡、睡好了啊,就是起来晚了。”   “哦?那婳儿可是做了什么美梦不舍得醒来,不如说给我听听,让我也分享一下你的美梦?”祁禹轻笑着问。   安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昨夜一夜无梦,睡的极好。”   祁禹低笑两声,把黄金糕递到她眼前,“快吃早饭吧,等一会儿凉了,这黄金糕就不如现在不好吃了。”   安婳微微松了一口气,在座位上坐下,拿起碧玉筷子,夹起一块黄金糕放进嘴里,热而不烫,吃着正好,果然美味。   两人用过早饭,还未出门,安止突然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满脸焦急。   “怎么了?”安婳立刻站了起来,看他这样,不由心头一震,担心是安将军出了什么事。   安止急喘了两口气道:“姐,不好了,今日一早府里来了官兵,说二姐杀了人,把她抓走了。   “杀了人?杀了谁?”安婳忍不住心惊,难道安瑶因为气愤不过,冲到越王府杀了李文儿?   祁禹也是眸色一凝,看向安止。   “是恣柔!以前住在你们府上的那个恣柔。”安止的胸膛一起一伏,一看就是刚才跑的急了。   安将军如今不在王府,安瑶被抓走,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恣柔以前又是禹王府的,他便来了这里,想看看祁禹和安婳知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他的话,祁禹和安婳顿时惊住了,同时瞪大了眼睛。   安瑶杀了恣柔?怎么可能?她们二人无冤无仇的,甚至只见过一面而已。   更何况,安瑶如何知道恣柔如今住在何处?   安婳一头雾水的看着安止,“她为什么要杀了恣柔?”   安止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也就是听官兵们说了一句,他们再没有多说什么就把二姐抓走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安婳又问:“她用什么方法杀了恣柔?”   “这个我知道,是下毒,听官兵所言,二姐是下毒杀了恣柔。”安止快速的回答道。   “怎么下毒?”安婳接着追问,既然要下毒,安瑶就要有机会接触恣柔才行,可是安瑶根本就和恣柔不熟啊。   这个时候管家从门口急冲冲的走了进来,顾不上行礼的匆忙道:“王爷、王妃,不好了,安二小姐因为被怀疑杀了恣柔姑娘被抓之后,拒不承认杀人,竟然跑到皇宫前敲了鸣冤鼓!”   屋里的三人同时一震,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管家,一时说不出话来。   鸣冤鼓乃景韵帝的曾祖父所设,也就是本朝的第三位皇帝,他是一位明君,他设立鸣冤鼓的主要目的就是为百姓申冤。   百姓们遇到重大冤情无官给做主时,可来击鼓鸣冤,将冤情上达天听,为了避免百姓们滥用此鼓,给皇帝增加负担,所以,若击鼓之人并非冤枉,则会直接推于午门之前砍头,并且祸及三族,三族皆被牵连,一同砍头,因为怕申冤不成还连累族人,所以只有确实含冤,又有办法找到证据的人才会敲响鸣冤鼓,如今鸣冤鼓已经近十年没有敲响过了。   所以管家能不慌,能不急吗?   安二小姐是王妃的亲妹,还是越王殿下的侧室,她的三族不光包括王妃、王爷,就连景韵帝也包括在内了!   这鸣冤鼓一响,是要让整个京城震一震啊!   管家声音发颤的接着道:“此事惊动了皇上,皇上听说恣柔姑娘以前是咱们府里的,安二小姐还是王妃的妹妹,所以宣王爷和王妃入宫问话。”   ……   景韵帝看着跪在大殿下的安瑶,很是发愁,他以为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儿媳妇被降了位之后,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之前的事,安瑶不但害了祁叹,也让他丢了颜面,如果不是看在安将军劳苦功高,这件事又无法拿在台面上处罚她的份上,他早就下旨杀了她了。   景韵帝没想到安瑶如今竟然还击了鸣冤鼓,可真是会给他惹麻烦。   他在心里叹气,一大早上就被叫起来处理这糟心事,他心里烦躁的很。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杀人的嫌犯是二皇子的侧室,被杀的是大皇子以前领回府的女人,这传出去,皇室的脸面往哪放啊!   这安瑶如果真的有冤还好,她若是无冤,更加愁人,若真论起来,这大半个京城里的名门望族可能都要算在她的三族里,总不能都砍头了吧?那这江山就要换人来坐了。   他看着下面的安瑶,越看越讨厌,真是碍眼,惹是生非的祸害精。 第103章   安婳和祁禹入了宫, 安止没有接到传唤只能焦急的在宫外等候消息。   安婳和祁禹并肩走进朝思殿, 大殿的牌匾依旧透着威严。   安瑶跪在大殿里,殿内一片安静,她听到声音回过头, 看到安婳时眼里瞬间迸射出锐利的光芒, 她抬手指向安婳, 神色激动的大喊:“是姐姐让臣妾去的, 是姐姐要杀恣柔, 陛下, 请您为臣妾做主啊!臣妾是冤枉的!”   安婳被她一连串的指控说的愣了愣, 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然后才和祁禹上前行礼。   她低头沉思,安瑶想把脏水泼到她身上, 只凭安瑶的片面之词是不可能的, 所以倒是没有太慌张,只是静观其变。   景韵帝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随即看着安瑶沉声道:“你说什么?”   安瑶低低啜泣了两声, 好像满腹的委屈一般, 然后才抬头看着景韵帝陈述道:“陛下, 臣妾也没想到姐姐会如此害臣妾, 臣妾真的不知道桂花红豆糕里有毒!昨日姐姐忽然做了桂花红豆糕, 命臣妾送去一些给恣柔, 臣妾哪里会知道恣柔住在哪里?都是姐姐告诉臣妾的, 臣妾当时还疑惑姐姐为何自己不去送, 姐姐只说她不想去看恣柔那张脸,但为了讨好王爷不得不如此做出如此示好的举动给王爷看,臣妾没有多想,便依照姐姐的吩咐把桂花红豆糕送去给恣柔,没想到恣柔吃了后竟然会毙命……臣妾是被人姐姐利用的!求陛下明察秋毫!还臣妾清白!”   安瑶以额触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安婳面色顿变,猛地看向安瑶,“你是说桂花红豆糕里有毒?恣柔是被桂花红豆糕害死的?”   安瑶冷笑一声:“姐姐,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糊涂!你是没料到我敢来敲这鸣冤鼓吧!我问心无愧,今日自然敢于前来面圣,求个结果,你别以为有王爷护着你,便能一手遮天,颠倒是非!”   安婳却顾不上她说了什么,只是满心焦急,安将军带了桂花红豆糕出征,若是桂花红豆糕里有毒……她心里一震,提着裙摆便想起身,却及时被祁禹按住了,祁禹冲她摇了摇头,“昨日我也吃了桂花红豆糕,并没有什么事,说明并不是所有桂花红豆糕都有问题。”   安婳顿时松了一口气,刚刚一时情急,倒是没来得及细想,她稍稍冷静下来,安瑶应该还不至于要毒死安将军,让她做桂花红豆糕的目的应该只是要杀了恣柔冤枉于她。   安瑶看着安婳,大声道:“姐姐,你休要再装了,如今臣妾已状告到了陛下面前,陛下英明,必能查清真相,你你还是早日坦白,别想一箭双雕,利用我铲除恣柔之后,再陷害于我,铲除我这个碍你眼的妹妹。”   景韵帝撇了撇嘴,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心道,你不光碍你姐的眼,你还碍朕的眼,面上却不显半分,只对安瑶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清楚,你若胡言,朕直接杀了你。”   安瑶看着景韵帝,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后垂下眸子,努力镇定下来,朗声道:“回陛下,臣妾送去给恣柔的桂花红豆糕不是出自臣妾之手,而是臣妾姐姐亲手所做,如云楼里的人都有看到,陛下一问便知,而且臣妾与恣柔无冤无仇,甚至没有半点瓜葛,何必要杀她?全因姐姐怨恨恣柔夺了禹王殿下的宠爱,心中积怨已久,最近得知恣柔怀了禹王殿下的孩子,才会狠心下此毒手,让恣柔一尸两命!”   “什么!恣柔有了孩子!”景韵帝这次面色终于变了,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漫不经心,一个恣柔,他可以半点也不在意,死了就死了,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是她肚子里如果真的有了祁禹孩子,那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嫡孙,他不能不在意,那是他盼望已久的宝贝孙子啊!   虽然李文儿的肚子里已经有了祁叹的孩子,但却无法和祁禹的孩子相比,祁禹孩子的身上会流着阮觅儿的血,也许会是一个长得像阮觅儿的孩子!   景韵帝的脸色沉了下来,怒拍桌子,“你所说可都是真的!”   安瑶全身一震,抖着声音道:“臣妾不敢欺瞒皇上。”   祁禹冷漠的看了她一眼,“休要胡言,本王根本没碰过恣柔,何来孩子?”   他转头看向景韵帝道:“父皇切莫被这奸诈女子所蒙蔽,儿臣不知道恣柔的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就算有了,恣柔肚子里的孩子也绝非儿臣的孩子因为儿臣从未碰过恣柔。”   “这……”景韵帝微微皱眉,祁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碰过恣柔,可安瑶又说的如此肯定……   安瑶突然大声道:“禹王殿下,你不能为了维护姐姐,如此颠倒是非啊,恣柔怀着你的孩子如今惨死,你难道不想替他们申冤么?你就不怕他们死不瞑目吗!”   祁禹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反问:“你既然说王妃是因为妒忌本王宠爱恣柔,才下毒手杀了她,那么如今本王为何要舍恣柔,而维护王妃?如果如你所说,我不是爱恣柔更甚王妃吗?你这岂不是前后颠倒,前言不搭后语?”   安瑶的神情一瞬间露出了慌乱,她没有料到自己的话会留下破绽,但很快她便轻笑了一声,朗声道:“自然是因为王爷聪明,如今恣柔已死,与其为她求个结果,不如保住我姐姐,卖给我爹一个恩情,让我爹孝忠于王爷,当初王爷不就是为了这个原因突然把恣柔赶出王府的吗?也正因如此,我爹才会突然在临走之前说他会站在王爷这边,不是吗?”   她最后一句话趁机挑拨了景韵帝和祁禹,也顺便离间了安将军与祁禹,只要景韵帝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那么安将军和祁禹以后就要多加注意,不敢再走近,否则就会引起景韵帝的怀疑。   “满口胡言!父亲何时说过这种话?”安婳怒斥。   安将军的确说过祁禹遇事可以去找他,可是这和站在祁禹这边有着天与地的差别,臣子私自站队,是皇帝的大忌!   果然,景韵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深深的看了祁禹一眼。   若安将军真的效忠于祁禹,那么便是大事,一位有着兵权的将军要效忠的应该只有一国之君,也只可以效忠于一国之君。   “姐姐,你有何证据说我是胡言?”安瑶嘴角含笑的反问。   她的话空口无凭,安婳的话也没有证据,不过是看景韵帝更愿意相信谁的话罢了罢了。   祁禹面色不变,看着景韵帝神色坦然,“父皇绝无此事,请您不要相信她的片面之词。”   祁禹看着安瑶道:“你既然说本王为了讨好王妃将恣柔赶出了王府,可是本王如果想要讨好王妃,从一开始就可以不把恣柔带回王府,本王何必将她带回了王府,徒惹王妃不悦后,再将她赶出王府?”   安瑶应对自如,悠悠答道:“自然是因为那时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那时,王爷是最不受宠的皇子,自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随心而为,现在,谁人不知,王爷越来越受陛下宠爱,随着权力的增多,王爷的心里冒出一些别的想法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她是说祁禹因为想要争权夺利,讨好安婳,从而讨好安将军,所以才舍弃了恣柔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冤枉安婳的同时,将祁禹说成了一个为了权利不顾父子之情的小人,也让景韵帝对祁禹想要夺位的心有所估计。   她说完看向景韵帝,沉声道:“陛下,臣妾一条贱命死不足惜,恣柔的一条贱命,也死不足惜,可她肚子里是您的皇孙啊!皇孙千金贵体,并非我等可比,谋害皇孙更是大罪!求您彻查此事,还您的皇孙一个公道。”   安婳冷眼看着安瑶,安瑶这次是真的想要至她于死地,谋害皇嗣是可以砍头的大罪。   景韵帝面露犹豫,目色沉沉的看着殿下,查与不查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看着儿子,又看了看安家的两个女儿,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时护卫走了进来,抱拳禀告,“陛下,百姓们听到鸣冤鼓敲响,都聚集在了皇宫门前,要赶走吗?”   百姓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如何能赶走?如果将他们赶走,必会闹得更大,此事事关两位皇子,若处理不好,众人会以为他这个皇帝偏私。   景韵帝沉默片刻,心里做了决定,沉声道:“查,派大理寺彻查此事,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安瑶顿时露出喜色,以额叩地,“陛下英明!”   祁禹蹙眉,和安婳对视一眼,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们不能不任由景韵帝查下去,否则就是他们心虚。   安瑶就是故意将此事闹大,逼得景韵帝不得不公开审理。   不过安婳问心无愧,倒也没有什么可惧怕的。   大理寺调查需要时间,景韵帝还要处理公务,但宫外围着百姓,也不能放安瑶和安婳离去,祁禹、安婳、安瑶便在偏殿等候结果。   安婳看着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安瑶,语气平静,声音清淡的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安瑶得意洋洋的对安婳笑,仿佛已经成竹在胸。   “你是在帮谁做事,祁叹?还是卫贵妃?”安婳勾唇,目光漆黑的看着她。   安瑶不答,只是神情有些疑惑,安婳怎么会这么准确的怀疑到卫贵妃和祁叹身上?她不是跟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吗?   这比卫贵妃和祁叹要她帮忙害安婳的时候还要令她惊讶。   安婳看着她露出浅笑,“让我想想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她沉思片刻,缓慢的开口道:“你现在最想要的……应该就是重夺越王妃之位,打败李文儿,让李文儿后悔她对你所做的事,卫贵妃或是祁叹应该是承诺过,如果你能将我陷害成功,他们便把越王妃的位置还给你,让你恢复王妃之位,反降李文儿为妾……我说的对吗?”   看安瑶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安婳便知道她说对了。   安婳不由勾唇,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冷,“你还真是蠢,你以为你还能做上越王妃之位吗?你的结果只会跟你的娘一样,被他们杀了灭口!”   安瑶脸色顿时变了,猛地抬头看向安婳:“你说什么!”   安婳眼神冰冷的回望她,“我说你蠢,帮着杀母仇人害你的父亲,你可知你那么说会让父亲被父皇怀疑?你可知父亲手握军权最是敏感,他这些年如果不是不参与朝堂之事,父皇怎么会如此信任他?安瑶,你最大的靠山就是父亲,父亲倒下了,别人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安瑶冲到安婳面前,脸色青白,“你说什么杀母仇人!”   安婳看着她,声音无波无澜的道:“你娘一直用过去的事威胁卫贵妃,卫贵妃既然要降你的位分,你觉得她还会让你娘活着再威胁她么?否则你娘怎么会死的那么巧,你刚被降位你娘就死了,让我猜猜……如果我没猜错,你娘死前是不是答应过你会去找卫贵妃帮你求情?你娘死的如此蹊跷,难道你就一点也没有怀疑过吗?”   安瑶面色白了白,唇上的血色褪去,瞳孔不断震动,“你怎么会知道……不!不可能!你胡说……你骗我!你这个毒妇!到了现在竟然还想挑拨离间,我告诉你,你输了,你这次完蛋了!什么名门嫡女,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一个砍头的下场,我看你是名门恶女才对!抢了太多别人的东西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恼怒让她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   安婳骤然站起身,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啪的一声响彻偏殿,屋外的宫女们立刻全身一震。   “谁教你可以这么不分尊卑的跟嫡姐大吼大叫!”安婳杏眸圆瞪,看着她的眼里全是冷光。   安瑶不敢置信的捂着脸,这些年安婳从未对她动过手,就连换嫁的时候也没有,她眨了眨眼,反应过来,立刻大叫:“你打我!”   安婳看着她,声音缓慢,咬字清晰,“安瑶你这个人真的蠢钝如猪,但我这个人护短,所以我总想让你变聪明,不要丢我安家的脸,可你真是蠢的无可救药!”   安婳又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力气之大,让她的手心微微发麻,安瑶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鲜明的巴掌印。   安瑶尖叫一声,朝屋外大喊:“来人啊!禹王妃要杀人灭口了!丧尽天良的禹王妃要杀人灭口啦!大家快进来看看!”   景韵帝手里拿着奏折,本就看得心不在焉,听到偏殿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禁皱眉,沉着声音问:“怎么回事儿?”   沈公公立刻出去看了看,然后回来低头答道:“好像是禹王妃在掌掴安二小姐。”   “打的好!这个女人实在是讨厌。”景韵帝放下奏折,喝一口茶,吩咐道:“让人把门关紧了,别让她跑出来。”   沈公公向来手脚麻利,得了命令,立刻遵旨去办。   偏殿的门被牢牢关上,屋里只有祁禹、安婳、和安瑶三个人,无论安瑶怎么尖叫拍打殿门,外面都没有反应。   安婳又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这是我替爹打你的,他老人家远在边关,就由我这个长姐管教你!”   安瑶两眼冒火,像疯了一样朝安婳扑了过来,祁禹面无表情的伸出一条腿来,安瑶顿时绊倒在地,发髻散乱,头上的发钗掉落了下来,她踉踉跄跄的爬起来,“你们联手欺负我!杀人啦!禹王和王妃联手杀人啦!”   “就是欺负你。”安婳微笑,一步一步走过去,又一巴掌扇过去。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瞒着我换嫁。”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胆敢背着我勾引你姐夫。”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剪断我的秋千。”   “最后的一巴掌,安瑶,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偏殿内全是啪啪的巴掌声,最后一巴掌响的尤其大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安婳蹲在安瑶的面前,看她捂着赤红的脸颊瑟瑟发抖的模样,忽然想起以前。   安将军和朱香蓉发生关系后,朱香蓉就躲了起来,再出现时,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要生了,安将军和卫卿凝震惊无比,却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孩子,安瑶出生后,卫卿凝便劝安将军纳了朱香蓉,但卫卿凝心里终究难以接受,吃的用的依旧待朱香蓉如初,但却搬去了离朱香蓉极远的屋子住,一般情况下从不见她,安将军不喜朱香蓉,所以他在家的时候从不去朱香蓉房里,把她当做了安瑶的奶娘一样,那段时间是朱香蓉最受冷落的时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安将军在家时,安瑶开始总是生病,安将军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去看望,这样一直持续到了她一岁多的时候,卫卿凝一次有急事去了朱香蓉的院子里,才发现安瑶正被浸泡在冷水里冻得脸色发青,原来朱香蓉一直利用这个方法令安瑶生病,好让安将军到她的房里。   卫卿凝是个心软的,当即看不过去,将朱香蓉训斥了一顿,然后把安瑶抱了回去,安瑶躺在床上,脸颊烧的通红,就像她现在的双颊一样红,那个时候她很小,却知道感恩,卫卿凝救了她,她就躺在床上对卫卿凝笑。   卫卿凝便站在床边牵着安婳,柔声道:“婳婳,你看,瑶瑶对我们笑呢。”   从那天起,安婳这句‘瑶瑶’一叫就叫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不必再叫下去了。   安婳缓慢的站起身,最后看了安瑶一眼。   这时偏殿的门打开,大片的阳光照了进来。   沈公公走进殿内,只当没看到安瑶狼狈的模样,躬着身子低声道:“王爷、王妃,大理寺前来复命了,陛下请大家移到朝思殿。”   祁禹走过去牵起安婳红了的手心轻轻亲了一下,然后牵在手里,和安婳一起走了出去。 第104章   朝思殿内, 墨亦池站于殿上, 他身后站着几个百姓和如云楼的伙计,冬桃和冬梨也全都在列。   冬桃一看到安婳便急得红了眼,她听到安婳被安瑶如此冤枉,气愤难当, 听说能入宫作证,自是求之不得, 立刻便跟着墨亦池进了宫。   冬梨也红着眼看了安婳一眼, 然后低下了头。   景韵帝先是看了看脸颊红肿的安瑶,然后才看着墨亦池, 沉声道:“开始吧。”   “是。”墨亦池拱手。   他看着安婳露出踌躇之色, 似是有些难于张口。   安婳笑了笑, “墨大人想问什么便问, 本宫相信清者自清, 必定如实以告。”   墨亦池微微抿唇,点了点头,指着大殿上的几个男子开口道:“王妃,这可是如云楼的人?”   安婳一一看去, 然后道:“是, 他们全都在如云楼做工的。”   墨亦池转头看向那几名男子,然后问道:“你们前日可有看到王妃亲手制作了桂花红豆糕?”   那几名男子为难的看了安婳一眼,安婳是他们的老板, 他们不想指证自己的老板, 可是在景韵帝面前, 他们不敢隐瞒,只得如实说道:“是,小的们那日亲眼看到王妃在如云楼的后厨,亲手制作了桂花红豆糕。”   墨亦池又指着安瑶问:“这位夫人可曾帮忙?动过那些桂花红豆糕?”   大家看了看安瑶,自是认得这是安婳的妹妹,全都摇了摇头道:“并未帮忙。”   安瑶那日站在一边看着,制作的过程中一点也没碰过。   墨亦池点了点头,又对殿上的几名妇人道:“你们看到过什么,如实说来。”   那几名妇人唯唯诺诺的点头,其中就包括发现恣柔尸体的王婆子。   王婆子道:“那日民妇听到声音,推开门就看到恣柔娘子神情激动的抱着禹王爷,然后王妃娘娘边就坐着马车追了过来,王爷看到王妃,立刻就推开了恣柔娘子,恣柔娘子坐在地上就开始哭喊,哭诉她怀了王爷的骨肉,却被王爷和王妃赶出了王府的惨况,她痛哭着跪在地上哀求王妃给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条活路,而且她还说王妃说……”   王婆子看着安婳露出胆怯之色,没有再说下去。   景韵帝追问道:“说什么?如实说来。”   王婆子犹豫片刻才继续道:“恣柔娘子说王妃曾经说过,如果她敢再靠近王爷,王妃便要杀了她。”   明明她说的是事实,可是当日的事经过她的口中说出来,就好像是祁禹去与恣柔私会,被安婳当场抓住,所以才立刻推开恣柔,和恣柔撇清关系一样。   在王婆子的口中,安婳就是一个善妒的泼妇,而祁禹是一个怕老婆又不舍得恣柔的男人。   安婳低头想了想,在路人的眼中看来,当日的事情也许真的是那样。   如今想来,那日遇到的那个毛贼应该是故意把祁禹引到了恣柔的门前,恣柔也是故意在人前说了那番话,而且还故意说了她孩子的事,强调了安婳曾经想杀了她。   只是不知道恣柔清不清楚她其实是一步死棋,他们让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就是在为她之后的死作铺垫。   安婳低头轻笑,为了设局陷害她,卫贵妃和祁叹这次真是布了好大的一盘棋,她若因为祁禹带回来的恣柔而死,安将军与祁禹必定势不两立,祁叹卫贵妃便可从中获利,甚至可以拉拢安将军一起对付祁禹报仇。   而且通过这次的事,他们还可以趁机让景韵帝警觉祁禹所谓的‘不臣之心’,让京城的百姓们认为祁禹管制不了后宅,任由毒妇作乱,失德,从而失民心。   安婳倒是对卫贵妃和祁叹有些刮目相看了,这次的事,倒是比他们以往的手段高明,像是忽然得了高人指点一样,一步一步的布局,让安婳把注意力放在了安瑶的身上,让人留意盯着安瑶,却忽略了周围的这些不同寻常之处,如今串联起来,方才发觉全都息息相关。   墨亦池指着安瑶,继续问王婆子,“你可见过这位夫人?”   王婆子,打量了安瑶两眼,然后摇了摇头,“没见过……”   这时她旁边的一个妇人粗着嗓子回答道:“民妇见过,恣柔娘子遇害的那一天,民妇见过这位夫人拿着食盒进了恣柔娘子的院子,马车上镶着宝石,身后跟着几位仆人,可威风了,民妇一下子便记住了。”   墨亦池点头,又问:“那么恣柔在那里居住的这段日子,可有什么人经常在她的住处出入?”   这次那夫妇人回答不上来了,倒是王婆子想了想回答道:“有,民妇和恣柔娘子住的近,所以看到过,夜里经常有一男子偷偷的到恣柔娘子的住处去,民妇站在房顶上收晾晒的玉米棒子时曾见过几次。”   墨亦池道:“那男子可是禹王爷?”   王婆子看了看祁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又看了看祁禹,摇头道:“民妇也不知道,那人身上总是罩着黑色斗篷,行色匆匆,让人看不清面容,不过每当那个人来了后,第二天恣柔娘子的心情都会极好,一整天脸上都是笑容。”   安婳沉思,想来那人就是恣柔的情夫,那个人会是谁?他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当他知道恣柔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惨死,可会站出来?   不过在王婆子或者大家的心里,必定都认为那个深夜出入恣柔住处的人就是祁禹了。   景韵帝问墨亦池:“可还有何证据?”   墨亦池犹豫片刻,回答道:“经过查验,恣柔姑娘住处里找到的的桂花红豆糕确实含毒,只是恣柔姑娘中毒的迹象却有些奇怪,不像是中了桂花红豆糕里面的□□应有的反应,所以此处尚有疑点。”   景韵帝看向墨亦池,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事,“恣柔可是真的有了孩子?”   墨亦池低头答道:“回陛下,仵作验过,恣柔确实怀有两个半月的身孕。”   景韵帝全身微微震了震,神色漫上了哀痛,看着安婳的眼神也变了变,好像安婳已经是杀死他孙子的凶手。   祁禹皱眉,再次强调,“父皇,儿臣带恣柔回来是为了给她疗伤的,儿臣与她清清白白,从未碰过她。”   他不能说恣柔是卫贵妃派来的奸细,否则景韵帝会认为他是为了帮安婳逃脱嫌疑,而把事情推给卫贵妃,只会让景韵帝更加怀疑。   景韵帝看着祁禹眸色微沉,未置可否,祁禹当初把恣柔带回来的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他亦有所耳闻,哪里肯相信祁禹所说?   景韵帝转头看向安婳,好像看到了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皇孙,不由怒上心头,拍着桌子道:“禹王妃,你可有话说?”   安婳跪在地上,微微抬眸,能看到景韵帝的靴子,黑底龙纹,五爪金龙绣的栩栩如生。   她低声答道:“回父皇,儿臣绝未做过此事,儿臣是被冤枉的。”   景韵帝看着她,“如今你杀人的动机、物证、人证全都证据确凿,你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有一句未做过此事,让朕如何信你?”   墨亦池拱手道:“陛下,物证的□□,现在还不能确准,而且也没有人亲眼看到王妃下毒,这□□也有可能是将桂花红豆糕送去给恣柔姑娘的路上投下的,此案疑点重重,请陛下暂且三思,给臣时间调查清楚。”   冬桃跪下开口道:“陛下,奴婢整日跟在王妃的身边,奴婢可以证明王妃绝对没有下毒,王妃心善,就是当初王爷当众把恣柔姑娘带回来时,王妃亦不曾亏待过她,给她住王府里最好的缙云小筑,就连恣柔姑娘去给越王妃庆生时穿的衣裙都是云裳香闺里的,这些陛下一查便知,如今王爷对王妃越来越好,王妃何必再与她计较?王妃是清白的,请陛下明察秋毫。”   冬桃说的情真意切,景韵帝眸色稍缓,神色有些松动。   这时,冬梨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她先是朝安婳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泪如雨下,“多谢小姐多年的照顾,冬梨铭记在心,此生都不敢忘记。”   安婳神情一怔,屏住了呼吸,心蓦地一阵狂跳,心里隐隐有了一种预感。   冬梨含泪直起身,又朝景韵帝磕了一个头,嘶声道:“陛下!奴婢看到了王妃投毒的全过程!”   众人猛地抬头望去,就连安瑶眼里也是满满的惊讶,她没想到竟然连安婳身边的贴身侍女都会帮她,不禁心头疑惑,之前怎么没听卫贵妃和祁叹说过还有这个安排?   安婳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颗心猛的下沉,她一直防备着安瑶,所以派冬梨去看着安瑶,监视着安瑶的一举一动,却没想到冬梨会和他们沆瀣一气。   她从一开始就信错了人。   安婳遍体生寒,她从未怀疑、防备过冬桃和冬梨,因为她们已经在她身边太多年,这么久的相处让她对她们极为信任。   可是怎么会呢?   冬梨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不可能被威胁。   是被收买了吗?可是她一直忠心耿耿,卫贵妃和祁叹用什么可以收买她?钱吗?她一直以来给冬梨的银两并不少,冬桃和冬梨甚至比普通官员家的小姐还要富有。   或者冬梨从一开始就是卫贵妃派来的?怎么可能?安婳想起把冬梨救回府的那一天,如果从一开始就是精心安排的……那么她这些年一直信错了人。   不对,安婳马上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冬梨不可能是卫贵妃的人,如果她是卫贵妃的人,那么卫贵妃早就该知道她与祁禹的关系并不是如表面上那么僵,卫贵妃也不会在她面前继续挑拨她与祁禹的关系,而且当初换嫁之时,冬梨的震惊不似作假,面对恣柔也全然陌生。   如果冬梨不是卫贵妃派到她身边的奸细,那么会是谁?会是谁把这颗棋子安排在她身边这么多年?   安婳心乱如麻,心头微微刺痛,冬梨的背叛,比被安瑶指控时,还要令她心痛。   冬桃张目结舌的看着冬梨,“冬梨你疯了吗?你在说什么胡话!王妃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你忘了王妃这些年对你的好了吗?有谁家的丫鬟有你我过得舒服?你不能不知道感恩啊!”   她哭着跑过去拽住冬梨的衣襟,连声哀求,“你快跟陛下说你看错了,说你刚才一时糊涂乱说的,冬梨,你醒醒啊!你不能这么对待王妃,她是我们的小姐啊,这么多年的感情你都不记得了吗?”   冬梨眼睫湿润,她伸手一点一点拨开冬桃的手,低声道:“冬桃,我知道王妃对我好,是我对不起王妃。”   她闭了闭眼,转头看向景韵帝,“可是奴婢不能欺骗皇上,奴婢真的亲眼看到王妃在送给恣柔姑娘的那份桂花红豆糕里下毒,奴婢也曾经亲眼看过王妃怒骂恣柔姑娘,王妃对恣柔姑娘怨恨已久,在得知恣柔姑娘有孕后,更是气的整夜睡不着,还扎了小人诅咒恣柔姑娘落胎,那扎满针的小人就放在王妃的床下,陛下让人去一看便知。”   不用景韵帝派人去看,安婳也知道她的床下必是有这小人的,她对冬梨从来都没有防备,冬梨想要陷害她太容易了。   冬桃愣了愣,捂着嘴巴后退一步,眼泪从眼眶里滚了下来,她不可置信的轻声道:“冬梨,你怎么忽然变成这样,我都要不认识你了……”   大颗的眼泪从冬梨的眼眶里滚落出来,她叩头下去,眼中含泪继续道:“陛下,王妃不但诅咒恣柔姑娘,以前还诅咒安瑶小姐,不想让安瑶小姐比她早诞下皇孙。”   安瑶一听,立刻怒目圆瞪,尖叫一声朝安婳扑去,好像找到了一直以来没有机会怀上皇孙的原因一样,像疯了一般,“原来是你!都怪你这个蛇蝎妇人!”   祁禹挡在安婳面前,一把将她推了回去。   安瑶开始大叫:“陛下!您要为您的皇孙们做主啊!她丧尽天良!您的皇孙在等您帮他们报仇啊!”   安婳没动,她只死死的盯着的冬梨,她想在冬梨的脸上找到原因。   冬天时,她怕冷,冬梨总是想着给她递暖手炉,她喜欢屋内放着鲜花,冬梨便每天都会在花瓶里换上新鲜的花束,有一年她生病了,冬梨整整照顾了她两天没有合眼。   她问冬梨为什么待她那么好,冬梨总是说懂得知恩图报方为人。   如今言犹在耳,却是物是人非。   冬桃说她像不认识冬梨了一样,安婳又何尝不是?这还是一直照顾着她、关心着她的那个冬梨吗?   冬梨回避着安婳的眼神,眼里的泪珠簌簌坠落,就没断过。   谋害皇孙是大罪,更何况安婳还诅咒皇孙的诞生,那是景韵帝一直期盼着的孙子孙女啊!景韵帝当即怒不可遏,眉间满是怒色,声音都低沉了几分,“禹王妃,你实在是歹毒!”   安婳跪在地上,不禁轻笑一声,辩无可辩,这次她错就错在不该相信冬梨,竟派冬梨去监视安瑶,本来她还感到奇怪,为什么安瑶做了这么多事,冬梨都没有发现,如今都有了答案。   她这次败在冬梨的身上,实在是不冤,在冬梨说出今天这番话之前,她从未怀疑过冬梨。   祁禹跪下,面沉如水:“父皇,此事诸多疑点,王妃绝对不会做出此事,请父皇把此事交给儿臣彻查,儿臣必定调查清楚。”   墨亦池也在祁禹身侧跪下,“陛下,此案虽然证据确凿,但这些证据过于表面,而且恣柔姑娘所中之毒,实在是仍有疑惑,请陛下先不要定案,再给臣与王爷一些时间查清真相,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冤枉了王妃娘娘。”   景韵帝低头沉思片刻,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动,“先将禹王妃收押,你们尽快调查清楚,给朕一个答案。”   “父皇!”一听景韵帝要将安婳收押,祁禹忍不住眉头紧蹙,焦急的叫了一声。   景韵帝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禹儿,此事事关重大。”   安婳朝祁禹摇了摇头,跪地磕头,声音朗朗,“是,父皇,儿臣愿意静待结果,相信王爷和墨大人必能查清真相,还儿臣清白,也相信父皇英明决断,必不会冤枉儿臣。”   祁禹心有不甘,却也知现在只有快点查明真相,找到证据证明安婳的清白,才能将她救出囹圄。   景韵帝看着安婳目光沉沉的点头,他也希望这些事不是这个儿媳妇做的,希望她不要令他失望。   景韵帝继续扬声道:“安瑶之嫌疑仍未洗脱,继续收押,冬梨看到王妃下毒不及时阻止,也一起收押。”   安瑶惊叫一声,景韵帝已经大步离去。   冬梨跪地磕头,未争辩一言。 第105章   安婳被关了起来, 不过她是王妃又未定罪, 自然不能跟普通牢犯们关在一起,景韵帝吩咐过不能怠慢, 所以狱卒们待她很礼貌,规规矩矩的不敢放肆,特别挑了最宽敞的一间牢房,牢房里只关了安婳一个人。   牢房里面收拾得尚算整洁,狱卒们把石床上的草垫拿掉,换上了白净柔软的被子, 虽然比不上王府的, 但胜在干净, 牢房内还摆着一张有些残旧的木桌,桌子上放着青瓷茶壶, 里面装着新沏的茶水, 一看就是狱卒为了她新添置的。   这里毕竟是牢房,能收拾成这样, 安婳已经很满意了,只是对面关着安瑶和冬梨这件事让她忍不住皱眉, 狱卒们可能怕打扰到安婳, 安婳的这间牢房, 一面靠墙,周围剩下的牢房里都没有关押囚犯。   只是安瑶大小也算个贵人, 牢房里能空出的清静地有限, 所以狱卒们便把安瑶和冬梨一起关到了安婳的对面, 不过她们的待遇就没有安婳这好了,石床上只有草垫子,也没有茶水喝。   安瑶先是看了看自己牢房内的东西,又看了看安婳牢房内的东西,对比之下,她立刻瞪起眼睛,不满的对狱卒们大呼小叫了一番,狱卒们根本不搭理她,她就开始怒骂,后来骂累了,只好安静了下来,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怒视着对面的安婳。   冬梨从进了牢门后,就一直朝安婳的方向低头跪着。   安瑶看着冬梨忍不住嗤笑,“出卖完了主子又开始上演主仆情深,你还真是和你主子一样虚情假意。”   冬梨没有理会她,跪着不动,只微微抬头,红着眼眶看了安婳一眼。   安瑶说了半天都没人搭理她,她终于觉得无趣,扭过头躺在草垫上睡觉去了,她自认为很快祁叹和卫贵妃就会把她救出去,所以也不担心,四仰八叉的躺在石床上,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声。   安婳坐在桌前喝茶,清冷的阳光透过牢房里的小窗户照进来,在桌子上投下一抹亮光。   牢房的远处很吵,可是这里却很安静,只有安瑶的呼噜声不时的响起。   安婳沉默了许久,直到将杯里的茶水饮尽,又添了一杯新的,她才终于抬头看了冬梨一眼,然后才缓声开口,声音清淡,就像在和冬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   “冬梨,我真的很信任你,就算王爷告诉我安瑶勾引他,我只以为你是因为他们在书房里关着门,所以才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秋千断了,我也认为是安瑶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割断的,所以你才没有看到……其实安瑶做这一切的时候,你都看在眼里对吗?你只是怕我起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安瑶的计划,你在暗处配合着她。”   “……小姐对不起……”冬桃低着头,无颜抬头面对安婳。   安婳看着她低落的泪,停顿了一会儿,问:“那个人是谁?”   “请小姐赎罪,奴婢不能说。”冬梨不答,只朝安婳磕了一个响头。   安婳轻轻点头,放下茶杯,缓慢的道:“好,我不问你是谁,我只问你那人给了你什么好处,才让你背叛我?我自认这些年从未亏待过你,冬梨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   冬梨抿着唇,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干涩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沙哑,“……那人救过奴婢妹妹的命。”   安婳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一抹自嘲的浅笑,“我竟不知你还有一个妹妹……”   十年前,安止出去玩的时候看到冬梨晕倒在安府门前,安婳便把冬梨带进了门,冬梨醒来只说她是孤儿,流落在外,无家可归,安婳才收留了她。   如今看来,冬梨从未对她说过真话,冬梨从一开始就是被派到她身边的奸细,只是冬梨隐藏了这么多年,一点背叛、出卖她的举动都没有,就像真的只是一个对她好的丫鬟一样,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对她彻底放松了警惕,如今突然出手,一击即中。   可见冬梨真正的主人心思细腻,善于忍耐力,并且筹谋了多年。   冬梨声音里带着哭腔的缓声道:“当年家乡发洪水,一家人逃难,阿爹和阿娘却将我和妹妹抛下,带着弟弟们走了,所以奴婢看到小姐愿意帮助青县那些女人的时候,真的很感动,奴婢和妹妹没有那么好的命,年纪小又没人帮,只能自生自灭,流落成了乞丐,阿爹和阿娘已经抛下奴婢和妹妹,奴婢不能再抛弃妹妹,奴婢和她相依为命,她便是奴婢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是妹妹太小,吃了脏东西,一直吐一直吐,最后高烧不止,奴婢跪在街头求了太多的人都没求到一个铜板,奴婢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人出现了,他问奴婢愿不愿意为他所用,若是愿意他便救妹妹,奴婢当时顾及不了那么许多,便答应了下来……”   冬梨的声音越来越多,最后停住。   安婳帮她说下去,“后来,他便把你安排到了我的身边。”   冬梨含泪点了点头,再次安静下来。   茶杯里的茶水渐渐变凉,白瓷茶杯愈发冰冷,安婳忍不住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茶水微微洒出一点,沾在杯口,顺势淌到桌上,安婳看着桌上的水滴微微出神。   她想起这些年冬梨一直有个习惯,每次看到乞丐总会给几个铜板,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顿了一下,才再次开口,声音也变得有些干涩:“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背叛我?”   冬梨声音隐隐含上了哽咽,“奴婢知道小姐对奴婢好,如果是奴婢欠了那人的命,就算要奴婢把自己的命还给他,奴婢也绝不会伤害小姐,可是他救的是奴婢的妹妹,奴婢不能把妹妹的命还他。”   安婳沉默,心头有些悲凉,冬梨的确知恩图报,可惜她并不是冬梨的恩人,冬梨当年晕倒在安府门前是假的,那个人才是冬梨的恩人。   她闭了闭眼,低声道:“你起来吧,你我主仆缘分已尽,你不必再跪我。”   冬梨摇头,仍然坚持。   安婳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她,而是转头看向那一扇小小的窗户。   冬梨的膝盖渐渐跪得发麻,甚至没有了知觉,可是她却一直动也不动的朝安婳的方向跪着,牢房内很安静,只有冷风偶尔吹过。   直到夜幕四合,安婳坐在黑暗里,眼睫轻轻动了动,她看着越来越黑的屋子,觉得自己就要被黑暗吞没。   不远处的冬梨一动不动的跪着,就像一个被冷雪堆砌的雪人。   昏暗的牢房,显得空间愈加的逼仄,从窗口吹进来的冷风让人汗毛竖起,像极了安婳看过的那些话本里描写的恐怖场景,她不禁咽了咽口水,心头狂跳起来,双手害怕的握紧。   她心头一下一下的跳动,这时,牢房远处传来烛光,越看越近,周围渐渐变得明亮,有脚步声传来,安婳猛地回头,祁禹在明亮的烛光里朝她走来,看起来高大又威猛,她绷在胸口的那团气不禁松了。   祁禹看到安瑶关在安婳的对面,便蹙起了眉,待看到冬梨跪在地上,眉头皱的更深,转头冷声吩咐狱卒,“将她们挪到其他地方去,别放在这里碍眼。”   狱卒立刻应了下来,安婳没有定罪,他们本就不敢怠慢,如今见禹王对王妃如此重视,更是不敢懈怠半分,动作十分麻利的将安瑶和冬梨挪出牢房。   冬梨起来时身子晃动,膝盖跪的僵硬,走路时腿都在打颤,好不容易才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看到冬梨终于离开,安婳微微松了一口气,冬梨一直跪在那里,让她的心也跟着沉闷,透不过气来,对冬梨来说跪着可能会让她减少一些负罪感,但对安婳却并非如此,那只会让她的心情沉重,像压了一块巨石在心头,不上不下的难受。   安瑶睡的正香被狱卒叫醒,当即骂了一句,听到要换牢房,又开始骂骂咧咧,她觉得她很快就会被救出去,救出去后便又会是越王妃,如今这些小狱卒自然不看在眼里,所以才敢如此嚣张跋扈。   祁禹冰冷的睨了她一眼,对狱卒道:“把她的嘴堵上。”   狱卒们早就被安瑶烦的不行,只是安瑶既是越王的侧妃,又是安将军的女儿,他们不方便管,如今得了祁禹的命令,立刻就从衣服上撕下来了一角布料,塞进了安瑶的嘴里,把安瑶的嘴巴堵上了,安瑶顿时只能怒瞪着双眼,发出呜呜的声响。   她和冬梨被换到了一间很多人的牢房里,里面的人有老有少,因为在牢房里住的久了,全都脏兮兮的,各自缩在角落里看着穿的最好的安瑶,地上偶尔有几只蟑螂爬过,空气里全是浑浊的味道,安瑶气的更想骂人,可是她的嘴被散发着汗臭味的布条堵着,根本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隐隐都凸了起来。   耳边安静了下来,祁禹这才走进了安婳的牢房内,他看到牢房里的环境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但等迈进门后,看到安婳,面色又柔软了下来。   安婳看到祁禹,便想扑进他怀里,却硬生生的忍住了,她不想让祁禹知道她害怕,不想祁禹担心,只低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小脸也有些白,祁禹知道她怕黑,心里不禁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疼,他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子上,大步走过去将安婳抱在怀里:“这里夜冷,我来陪你。”   安婳微微一怔,然后伸手回抱住祁禹,她靠在祁禹的怀里才觉得一直悬着的心安定了下来,僵硬的身体也慢慢的放松,在祁禹怀里,她不用思考冬梨的背叛,也不用一个人面对渐渐溢上来的黑暗。   感觉到安婳的手有些冰凉,祁禹不由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拿出一朵金盏花递到安婳面前,低头露出浅笑,“顺便来给你送花。”   牢房里灰暗又冰冷,充满着无边的压抑,可祁禹手里的金盏花却充满了生机,娇艳的花瓣还带着水珠,安婳不禁一笑,接过拿在了手里。   “明日我让狱卒给你拿个花瓶来,放到这里。”   安婳含笑点了点头。   “你回去吧,我不用你陪的。”安婳说着手却没舍得放开,一双小手仍旧紧紧的抓着祁禹的衣襟。   祁禹低笑两声,没有戳穿她的口是心非,只问:“明天想要什么花,我再给你带来。”   安婳摇头,“你别来了,这里晦气。”   “你忘了?婳儿是我的小锦鲤,怎么会晦气?”   安婳忍不住低笑了两声。   祁禹见她眉头舒展了,心里才松了松,他静静的抱了安婳一会儿,才道:“先吃饭吧。”   放开安婳,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一一拿了出来,每一样都是安婳喜欢吃的。   食盒的最底下放着几本新的话本,祁禹递给安婳,“我担心你在这里待着无聊,就给你带了几本过来。”   安婳看到书名,忍不住笑了起来。   《帅郎君》、《心悦相公》、《独宠夫君》……   祁禹笑道:“婳儿便在这儿学学如何心悦相公,等你学会了,我便把你救出去了。”   安婳笑了笑,将话本放到枕头底下放下,回头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再看看祁禹,心情不由变好了一些。   她把金盏花放在桌子上,然后在桌边坐下,祁禹拿起筷子递给她,先是给她夹了几筷子菜,然后才低头跟她一起吃了起来。   “我派曲河骑快马去偷偷看过岳父,曲河飞鸽传书回来说岳父没什么事,他那份桂花红豆糕里没有毒。”   安婳点了点头,安将军无事,她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心里忍不住有些感动,祁禹不但知道她心里担心着,还这么快就派人去追上了安将军。   祁禹继续道:“我没有让曲河告诉岳父你出事了,岳父隔得远帮不上忙,而且我担心他知道此事后,会一时冲动违背圣旨回京,扔下军队不管是大罪。”   安婳点头,“你做的对。”   安瑶根本不会听安将军的,安将军回来也没用,不过是多个人担心罢了。   安婳喝了一口汤,觉得胃里暖了很多,才开口问:“事情有进展吗?”   祁禹夹菜的手顿了顿,眸色也暗了下去,他沉声道:“我首先去找了当日的那个毛贼,想从他身上找找看有没有线索,结果那个毛贼被送官的当天就病发身亡,应该是被灭口了。”   “那线索岂不是断了?”安婳皱眉。   “所以我想从恣柔所中的□□上查起,明天会亲自去看一眼她的尸体。”   祁禹剥了个虾放到她碗里,“别急,既然是假的,便总会有破绽。”   安婳慢吞吞的将虾吃了,然后点了点头,这件事卫贵妃和祁叹既然早有准备,那么就很难找到证据,心急不得。   睡觉的时候,祁禹亲自铺好被子,然后朝安婳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安婳便笑了笑,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祁禹蹲下身子,亲自帮安婳把绣鞋脱了下来,然后把鞋子并排摆放好。   看到这一幕的狱卒连忙走远了一些,心里不禁疑惑,听说王妃是因为杀了王爷的外室和外室肚子里的孩子才被抓起来的,怎么王爷还对王妃这么好?   而且会帮娘子脱鞋的相公怎么会养外室?   这王爷也真是,好好的王府不住竟然来睡牢房,王爷要住,他们这些小官也管不了。   狱卒不禁摇了摇头,皇家贵族的事他们这些小人物实在是看不懂。   他们只要知道这些主子一天没定罪,便都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就行了。   祁禹和安婳在石床上并排躺下,祁禹伸出胳膊将安婳抱在怀里,轻抚着安婳的发丝,她的发丝细软光滑,摸着极为顺手。   牢房里有一股森冷之气,身下的石床坚硬又冰凉,透着寒气,安婳忍不住往祁禹身边靠了靠,贴上祁禹热乎乎的身子,小声道:“你明日不要再来了,狱卒们对我很客气,你不要担心。”   祁禹的下巴放在安婳的头顶轻轻摩擦了一下,“夫妻要同甘共苦,你在这里受苦,我如何能在王府安枕。”   “你晚上睡的好,才能有精神查案。”   今晚,安婳在这个阴暗陌生的环境里有些害怕,便贪心的让祁禹留在这里陪她一晚,可是如果祁禹天天来这地方陪她一起遭罪,她会心疼。   祁禹将她抱的紧了紧,低声道:“抱着你睡,我会比在王府里睡的更好,高床软枕哪里比得上我全身都是软的小婳儿。”   安婳脸红了红,想起祁禹提过两次的那件事,这次的事让她明白世事难料,她想把自己能给祁禹的都给祁禹,不希望将来有一日会后悔。   她低下头,把自己蜷缩在祁禹的怀里,声音很小的道:“如果能出去,我就把自己给你,好么?”   安婳冲动的脱口而出,自己的脸颊却忍不住烧了起来,把脸紧紧的埋在祁禹的胸膛里。   祁禹嘴角弯起,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吻里只有满满的温柔,不含□□,他将安婳柔软的身体抱紧,低声道:“安心等我救你出去,不要多想。”   “嗯……”安婳慢吞吞地眨了下眼,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睫毛轻轻的抖了抖,然后在祁禹的怀里沉沉睡去,牢内幽森,祁禹的怀里却宽厚温暖。   祁禹听到安婳变得绵长的呼吸,嘴角忍不住弯了下,但转瞬又消失不见了,他睁着漆黑的眼,梳理着案情,他必须早点把安婳救出去,安婳在这里多待一刻,他都心里难安。   牢房里的森森寒风,都被祁禹宽阔的后背遮挡住,一点也没有吹到安婳的身上。   安婳这一觉睡的意外的香甜,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梦到,第二天安婳醒来的时候,祁禹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安婳伸手摸了摸,她身侧的位置已经凉了,只有被子严严实实的盖在她身上。   见安婳醒来,狱卒殷勤的送了一个白瓷花瓶过来。   安婳将金盏花插到花瓶里,随口问道:“王爷什么时候走的?”   “回王妃,天才刚亮王爷便走了,急冲冲的,应该是有事情要忙,王爷走前还吩咐,以后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便要把这屋子周围的烛火燃起来,说娘娘您怕黑。”   狱卒没有说禹王爷还吩咐让他们好好招待安瑶和冬梨,他们自然谨遵吩咐,刚刚才给安瑶和冬梨送完馊饭吃。   安婳没有再多问,心里明白祁禹这是急着去查案,祁禹虽然没说,但是安婳知道这次想要翻案并不容易。   “王妃娘娘如果没有什么事,下官便下去了,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官,下官就在不远处,您喊一声就可以了。”狱卒恭敬的道。   “多谢大人。”安婳点头。   狱卒又客气了两句,才关门离开。   安婳拿起一本话本,低头看了起来,看到封面的名字时,她不禁想起祁禹的叮嘱,不由笑了起来,她不用看这些话本,也是心悦相公的。   阳光透过小窗照在她的侧脸上,肌肤柔嫩光滑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透明,鼻梁高挺,鼻尖上翘,弯起的嘴角像弯弯的月牙,眉间有少许愁容,更显得姿容无双。   那狱卒不禁心道如此漂亮的小娘子若是砍头或者流放真是太可惜了,不但人长得漂亮,人也和善,难怪王爷心疼,夜里也来陪着。   这么漂亮的美人哪里应该住在这牢房里,应该住在金砖玉石做成的房子里才对。   狱卒摇摇头,抬脚离去,贵人就算落了难,也轮不到他这样身份的人多看。   安婳看着话本微微有些出神,平时引得她一读再读的故事好像失去了吸引她的能力,她读来读去,密密麻麻的字却怎么也串联不成一句话,她看得有些心不在焉,很久才会翻一页。   后来她只得放弃,放下话本,双手撑着脸颊看桌上的花,这憋闷的牢房里,唯有这金盏花是好看而富有生机的。   安婳有些期待祁禹今天会带什么花来,可是她又不希望祁禹来跟她受罪,不由有些纠结的摸了摸舒展的花瓣。 第106章   夜里, 祁禹又来了牢房,只是来的比昨日更晚一些, 今日的牢房里早早的就点上了蜡烛,牢房里很是明亮,安婳坐在桌边,单手撑着头,看着烛火发呆,不时抬眸看向牢房门口的方向,既希望祁禹出现,又希望祁禹能够回家休息。   直到看到祁禹大步走来, 她不由面色一亮,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心里不再纠结,她就是想见祁禹的,她就是想念着祁禹的。   狱卒们已经习惯了禹王爷来陪王妃用饭,当即全部撤远了一些。   祁禹的下巴上长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 不但不显得突兀, 反而更添出几分英气。   可安婳却是微微一愣,明白这是因为他忙于查案, 无法顾及。   她心里忍不住有些酸,伸手摸了摸祁禹下巴, 胡茬硬硬的, 有些轻微的扎手, 祁禹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然后笑问:“今日都做了什么?”   安婳忍下心里的酸涩, 笑了笑道:“自然是学了一天如何心悦相公。”   祁禹脸上的笑忍不住扩大,“那你今日喜欢我可比昨日多?”   安婳使劲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闷,“你这么好,我自然每日都更喜欢你。”   祁禹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低笑道:“婳儿这么乖,也应该有奖励。”   他把一株绣球花递到安婳面前,“喜欢吗?”   安婳不由露出浅笑,点了点头,绣球花的花朵紧紧的挨在一起,组成球形的花团,朵朵水嫩饱满,又大又漂亮,安婳把绣球花插在花瓶里,用手拨弄了几下,才收回了手。   她再抬起头,祁禹已经把饭菜摆好了,把筷子递给她道:“今日来得晚了一些,快吃吧。”   安婳接过筷子坐下,询问道:“案子查的可还顺利?”   祁禹微微抿了抿唇,轻皱着眉头道:“恣柔的死状很奇怪,桂花红豆糕里有毒,恣柔也确实是中毒而死,可是看起来却并不像中了桂花红豆糕里的□□,可是我查了整整一日,也没有查到有什么毒会如恣柔的死状一样,仵作也无法解释她的死状,所以只能推断恣柔确实是吃了桂花红豆糕而死,只是她生前得了怪病才会出现这种死状。”   安婳忍不住问:“她死状有何奇怪?”   祁禹想了想,回答道:“她的身上都是红点,死后嘴唇不但没有失了血色,反而赤红如火,艳如红霞。”   安婳面色顿时一变,眼眸微张,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怎么了?”祁禹抬头看她。   安婳眼角微红,声音微微颤抖的,一字一句道:“恣柔的死状如我娘当年一样。”   祁禹一怔,“难道是同一种毒?”   安婳回忆着往事,几乎是有些急切的道:“当年我娘死后便是嘴唇艳如红霞,我娘一开始生病,便是全身布满红点,找了大夫来看,却查不出病因,卫贵妃假装听说了此事,派了太医来看,太医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只说是生了怪病,封锁了安府,太医给我娘开了几副方子可是都没有用,不出十日,我娘便病死了,直到最后也没人清楚她究竟是生了什么怪病。”   安婳伸手抓住祁禹的胳膊,急切道:“若她们所中真的是同一种毒,那么如果证明了恣柔是死于这种毒,是不是就可以证明我娘当年并非病死,而是被人毒害?”   祁禹点头,面色凝重的道:“我明日就去找当年给岳母诊治过的太医问话,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安婳脑袋飞快地旋转着,她分析道:“如果恣柔中的毒和我娘一样,那么她不可能是立刻毒发身亡的,而是应该如我娘当年一样,被不断的投毒,这种□□有潜伏期在,是有人算计好了时间让恣柔吃过桂花红豆糕后正好身亡,或者说恣柔根本就未吃过桂花红豆糕,恣柔怀着孩子根本就不会想死,所以她一定不知道卫贵妃和祁叹的计谋,你想,安瑶与她根本不熟,安瑶将桂花红豆糕送去,骗她是我送的,她怀着孩子,会冒险吃下去吗?”   祁禹摇头,眼睛微微眯了眯,“不会,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得不另外想办法给恣柔投毒,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吃安瑶送去的桂花红豆糕,安瑶如果说是你送的,上次恣柔那么当众撕破脸皮和你闹完,她必定不敢吃下你给的食物,因为太过反常,她住在王府里时,你都没给她送过吃的,如今她搬出去了,又大吵大闹的告诉你她有了孩子后,你突然送桂花红豆糕去,她必定有所怀疑。”   祁禹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果安瑶说桂花红豆糕是祁叹或者卫贵妃所送,恣柔一定也不会吃,因为她怀孕后便会有一段时间做不了奸细,必定会因为此事与卫贵妃和祁叹产生摩擦,这个时候恣柔会担心他们为了让她继续做奸细而谋害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根本不会吃他们给的东西,这是他们计划里最大的问题,所以他们不得不另外给恣柔投毒,也给我们留下了线索。”   安婳眼睛亮了亮,眼底盛满了光,随后这些光又暗淡下去,“可是究竟是谁给恣柔投得毒?”   “这个人要和恣柔十分亲密,才能将毒下得神不知鬼不觉,还能在恣柔身上泛起红点时,安抚住她,不让她产生怀疑,谁能做到?”祁禹低头沉思。   “恣柔的情夫!”安婳和祁禹几乎同时说道。   “王婆子看到一名男子经常在深夜去找恣柔,那么恣柔对他必定没有防备,恣柔有了孩子,能信任的人只有这情夫,所以只有这个情夫可以在恣柔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对她投毒。”   祁禹手指轻轻敲着木桌的桌面,“她的情夫会是谁?她在王府里住了这么久,我们从来都没有看到她与哪个男子来往亲密,而她以前的事我们根本一无所知,更无法得知她与哪个男人有染。”   安婳皱眉,线索到了这里便又断了。   两人沉思片刻,祁禹道:“先吃饭吧,如今我们能知道恣柔并非死在桂花红豆糕上,便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只要能证明恣柔身上所中的是何毒,就可以证明她并非吃了桂花红豆糕身亡,如此便可以洗脱你的嫌疑。”   安婳的眉头却没有松开,“这些年我查阅了很多古籍,都没有找出我娘当年所中的是何毒,这么短短的时日能查到么?”   祁禹沉默了片刻,沉思道:“明日我就去审问王府里的人,看看他们有没有谁看到过恣柔与什么人来往,如果能找到恣柔的情夫,便可以知道他们下的是何毒了。”   “恣柔这情夫真是残忍,虎毒尚不食子,他却连亲子都杀。”安婳不禁感叹了一句。   “也许那个情夫和恣柔一样,是卫贵妃和祁叹培养的奸细,所以忠于卫贵妃和祁叹,为了这个计划舍弃了恣柔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安婳点头,给祁禹夹了一块鱼肉,“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有了追查的方向安婳微微轻松了一些,她这几日没有胃口,吃的极少,今日心头稍宽,便多吃了一点,倒是祁禹好像还有心事,只是不时给安婳夹菜,自己吃的却不多。   吃过饭,见他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安婳忍不住问:“还有什么事吗?”   祁禹薄唇微微抿着,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安婳皱眉,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我说过我希望我们夫妻可以坦诚相对,有什么事不要瞒着彼此,共同承担,一起解决,好么?”   祁禹看着她柔亮的眼,犹豫片刻,沉声道:“百姓们对此事的反应有些大,我担心父皇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调查。”   安婳一惊,“怎么会这样?”   “之前民间就传我手段凶残,杀人不眨眼,这件事之后,百姓说你我夫妻恶毒,令人发指,你手段残忍连有了相公孩子的女人都不放过,而我为了权利,竟然保护毒杀亲子的凶手,现在传言传的越来越厉害,每日都有许多人在皇宫外等待事情的调查结果,所以我担心父皇会迫于压力,想要快些给百姓一个说法。”祁禹眸色沉沉的道。   “定是卫贵妃和祁叹在背后推波助澜,控制着流言,原来从他们宣扬你残暴开始,便是进行着这个计划。”安婳有些愤怒的道。   祁禹点头,嘴角弧度冰冷,声音沉了几分,梳理整个事情的经过,“安瑶从一开始就是用来扰乱我们视线的幌子,你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安瑶的身上,却忽略了其他,你以为有冬梨寸步不离的看着安瑶,她便无法多生事端,却不知冬梨也是他们一伙的,我们以为将恣柔赶出王府,便和她脱离了关系,她那日说她有了孩子,我们也只是当她在胡言,因为孩子是不是我的,我最清楚不过,她凭口冤枉不得,就算她真的有了孩子也翻不起风浪,却没想到如今死无对证,现在我有口难辩,全京城的人都认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就连有人在我的马前吐血而亡,我们也以为对方是想宣扬我残暴嗜血,却没想到其实最终的目的全是……”   “是想逼我入绝境。”安婳声音发冷的接道,“他们要利用民怨将事情闹大,然后让父皇不得不按照律法处置我,并且利用来自民间的压力,让父皇不能给我们太多调查的时间。”   祁禹点头,眸色沉了又沉,“就连安瑶送去的桂花红豆糕,也只是扰乱视线的幌子,恣柔的死因根本就不是它。”   “实在是可恶,一环扣一环,竟然想用当年害死我娘的□□,再来陷害我。”想起卫卿凝,安婳便难以抑制心中对卫贵妃的怒火。   祁禹将安婳从身后抱在怀里,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安婳发上的清香,安婳虽然在牢里住着,但每日都会有皇上特派的嬷嬷陪安婳在这里特别留出来的房间里沐浴更衣,所以身上干干净净,还带着清香,除了限制自由,景韵帝倒是没有亏待安婳。   祁禹低声安慰,“别急,这次如果我们可以调查清楚,便可以连岳母当年的死因一起查个水落石出,说不定可以把卫贵妃揪出来。”   安婳点头:“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出这究竟是什么毒。”   祁禹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让她的眉心舒展开,然后柔声道:“别想了,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安婳乖乖松开眉心,低低答了一声:“好。”   祁禹在外面辛苦了一天,应该累了,确实应该早点休息,剩下的明天再想。   安婳先上了床上躺好,祁禹熄了灯,脱了鞋子,然后也上了床,可是今晚的祁禹一点也不乖,他上了石床后,把被子盖在身上,便将安婳捉到怀里紧紧的搂住,然后低头吻了下来,强势的唇舌先是在安婳的唇瓣上温柔的舔吻,然后便开始攻城略地。   他的胡茬碰在安婳柔嫩的肌肤上,立刻印出一道红印,带着微微的刺痛,却也有着别样的新鲜感。   漆黑的夜色中,安婳紧张的捉住了他的衣袖,这里和附近空置的牢房虽然都熄了灯,可是外面的牢房却灯火通明,不时有狱卒走过,虽然知道这里暗黑无光,其他人根本看不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安婳还是紧张的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人看到他们抱在一起,偏偏祁禹还不放过她,强而有力的手悄无声息的滑动,最后落在了她身上最软的地方上。   安婳不禁呜咽一声,惊讶的瞪大了杏眼。   祁禹凑到她的耳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她的耳唇,“既然婳儿答应过要把自己给我,我便提前索取一点福利好了。”   安婳不由轻轻颤抖起来,满脸羞红,伸手想要挣扎。   “不要动哦,好像有人来了。”祁禹低着声音威胁道。   安婳身子猛地绷紧,满脸惊惶羞耻之色,她侧耳倾听,真的有脚步声传来,应该是巡逻的狱卒。   安婳眨着水汪汪的眼,紧张的不敢乱动,可是祁禹却趁着她不敢动,可劲的欺负她。   狱卒微微顿足,朝里面张望了一下,只能看到一团黑影,想必王爷和王妃已经睡了,不敢打扰王爷和王妃好梦,连忙离去。   听到走远的脚步声,安婳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子软了下来。   祁禹眸色漆亮,呼吸发沉,贴着她的嘴唇低声道:“相公今日才知道,原来婳儿身上这里最软。” 第107章   祁禹起床的时候安婳还在睡, 他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然后走了出去。   皇宫门口的百姓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看到祁禹下了马车,便都围了过来, 他们虽然不敢出声指责,但视线都□□裸的集中在了祁禹的身上,眼神里有愤怒、有指责、也有鄙视。   准备进宫门的官员们见此场景, 也都朝祁禹看了过来, 眼神各异。   祁禹面色不变, 无视他们的眼神, 目视前方的阔步走进了皇宫。   朝堂议事的时候,景韵帝的面色有些暗沉, 如今恣柔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他十分头疼。   一众大臣把该禀报的都禀报完,严谨名拱手出列,沉声道:“陛下, 京城民怨沸腾,请陛下对禹王妃一案早日做出定夺,给天下人一个答复。”   墨亦池拱手,“皇上,恣柔死状奇怪,桂花红豆糕里虽然有毒, 却不能证明恣柔是吃了桂花红豆糕里的□□而死, 仵作无法解释她的死状, 所以才推断恣柔是生前得了怪病才会出现这种死状,可是如果恣柔从一开始所中的□□,就并非是桂花红豆糕里的□□呢?还请皇上再给臣们一些时间查清楚。”   祁禹挑眉,看向严谨铭:“事情尚未查明,不知严大人想要父皇如何定夺?”   严谨名轻笑了一下,回道:“人证物证俱在,王爷还要如何查下去?”   祁禹眼中利光闪过,“恣柔的死因尚且存疑,当然需调查清楚,严大人难道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便要胡乱定案吗?”   左侍郎出列,道:“陛下,禹王殿下之言极有道理,百姓所求并非处置禹王妃,而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既然如此多等几日又何妨?”   有几个官员出列,纷纷附和称是。   祁禹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这几个人平时与他并没有什么牵连,都是中庸派,轻易不会发表意见,祁禹倒是没想到他们会突然站出来帮他。   李汉儒抬起眼将视线从这几人的面上一一扫过,他们中有几名是重臣,说的话还是有些重量的,他忍不住眸色发沉。   那几名官员看了李汉儒一眼,连忙低下头,擦了擦汗,他们也不想出来站队,可是没办法啊,自从家里的女人们知道禹王妃出了事,全都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就担心禹王妃的铺子倒了,她们会赔的血本无归,弄的他们也睡不好觉,只能诚心祈祷禹王妃能快点出狱,现在有机会,当然要赶紧帮禹王和禹王妃说两句话了,他们也顾不得李汉儒怎么想的了。   李汉儒收回视线,出列道:“陛下,现在京城里人心惶惶,大家都说禹王和王妃只手遮天,草菅人命,还请陛下早做定夺,免得人心动乱啊。”   景韵帝一听他的话,面色沉了下去,长此以往祁禹的名声岂不是毁了?   墨亦池的爹左相墨大人幽幽开口道:“百姓愚昧无知,李大人怎可同百姓一般无知?皇上在这坐着,谁能遮得了天?正因为不能让人把天遮了,才要把事情调查清楚!”   “你!”李汉儒面色瞬间僵了一下,眼里涌上一丝怒色。   左相和右相针锋相对,一时间气氛紧张,众人噤若寒蝉。   祁叹走了出来,“父皇,儿臣可以理解皇兄想要继续调查的心,但百姓们都传言父皇您在包庇皇兄和皇嫂,长此以往,于您英明有损,不如您便再给皇兄定个期限,例如以三日为限,皇兄如果还是调查不出结果,那么就说明这个案子没有什么可疑的,可以定案了,到时父皇也可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景韵帝沉思片刻,觉得祁叹说的有些道理:“那么就按你说的……”   祁禹看出他眼中的松动,急道:“父皇,三日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景韵帝皱眉,心中犹豫,安婳这个儿媳妇他很满意,但是如果她真的杀了他的孙子,他也不能饶了她,更何况如今民怨四起,再拖下去,于名声无益,她犹豫不决,不禁沉吟片刻。   李汉儒眼睛转了转,他为官多年,自是了解景韵帝的性格,他故意转头对祁禹道:“仵作既然已经给出结论,说应该是恣柔姑娘生前病了,才会有那样的死状,禹王殿下为何不信?您如果一直抓住恣柔的死状这一点疑惑不放,那这案子要拖到何时?您想让陛下如何答复百姓?难道要百姓们以为,大祁的官员们连这么一桩证据确凿的案子,都要审理这么久还没有结果吗?您让陛下的颜面往哪里搁?”   景韵帝面色一定,他最看重面子,当即认同了李汉儒的话,决不能让百姓们以为他的大臣们办事效率如此之低。   眼看着景韵帝就要下旨以三日为期,祁禹眼中眸色沉了沉,然后在大殿中央跪了下来,沉声道:“父皇,并非只有这一点疑点。”   大臣们同时一愣,难道还有可疑的地方?不是说只有恣柔的死状有些奇怪吗?   祁叹眉头皱了起来,眸中也闪过疑惑,不禁思考起来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破绽留下。   景韵帝道:“还有何疑点?”   祁禹声凉如水:“父皇,凡是杀人总要有动机,但王妃杀恣柔的动机根本就不存在,因为恣柔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儿臣的,而且她死前,儿臣就已经把她赶出了王府,并且跟王妃承诺过绝不会跟她再有什么牵连,所以王妃根本没有必要杀她。”   景韵帝看了他一眼,显然根本不信他的话,脸上浮现出一点不耐,“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不能这样糊涂的一直维护越王妃,恣柔是你带回京城的,又住在你府上,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是谁的?”   “儿臣确实没有碰过恣柔,因为儿臣根本碰不了她。”   殿内安静,祁禹的声音沉而有力,大家全都都听得清清楚楚。   ……碰不了?   众臣瞪大了眼睛,瞬间浮想联翩,看着祁禹的眼神都变了变,带上了丝丝的惊诧和难以置信。   不能吧?禹王是战神,强壮勇猛……   大家的眼睛不由往祁禹的身下瞟了瞟,难道堂堂战神,其实是外强中干?   文臣们挺了挺腰杆,全都觉得胸口有一股豪气在漫延,男人啊,果然不能光看表面,这些看起来高大雄壮的武将,可能还不如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有心有力呢!   “什么叫碰不了?”景韵帝惊诧出声,差点从龙椅上跌坐下来。   他儿子……难道不举?   祁禹并没有发现大家全都误会了,只是面色沉稳的开口,“儿臣从……”   “别说了!”景韵帝连忙打断他,对众人沉声道:“散朝,有事明日再议,禹王留下,其他人全部退下去。”   不举这种事,怎么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来!那要祁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景韵帝现在没有心思管什么案子不案子了,只是满心焦急,飞快的在心里思考着怎么给儿子找个大夫好好看看,祁禹一个大男人对这种事一定难以启齿,也不好意思让大夫瞧,景韵帝想起他这些年身患隐疾,却一个人憋在心里,府里住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却无法触碰,有苦难言,便忍不住心疼,难怪儿子整天冷冰冰的,这是活生生憋的啊!   景韵帝勉强维持着镇定,他得说的委婉一点,好好劝说,别损了祁禹男人的尊严。   大臣们鱼贯一样退了出去,皇子不举是大事,他们可不敢留下碍景韵帝的眼。   殿内只剩下景韵帝和祁禹,就连沈公公,景韵帝都让他退了下去。   景韵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祁禹,满心怜爱,他运动了一下僵硬的面容,然后端出祥和的笑容来,温声道:“禹儿啊,父皇给你找个太医来看看可好?”   祁禹摇头,“儿臣得的是心病,太医无法治疗。”   心病?景韵帝更急了,心病导致的不举,这可不好办了,这能有药医吗?   他低咳了一声,有些婉转的道:“有没有用药试过?朕听说民间青楼里有些药的药效很猛烈,或者可以……”   “父皇!”祁禹这才明白过来景韵帝联想到了哪里,连忙叫了一声打断他。   景韵帝更心痛了,他儿子果然是不好意思了,这种事,世上没有几个男人能坦然面对,今日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想必他也不会说出来,都是他这些年关心的不够,竟然连儿子有如此隐疾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禹儿,你不要感到难以启齿,虽然这确实是男人最痛苦的事,但你要相信大祁医术发达,人才济济,总会有人可以医治好你……”   祁禹眉头蹙起,无言的沉默片刻,然后打断他道:“父皇,儿臣并非得了不举之症,只是厌恶人与人之间的触碰,所以无法碰触恣柔罢了。”   景韵帝一愣,随后松了一口气,不是不举就好,那他就还有能看到皇孙的希望,他放松下来,看着祁禹心头又泛起了猜忌,面色变得不悦起来:“无法触碰?你可是为了王妃编的谎话,禹儿,你不能这么糊涂的放个毒妇在身边,小心养虎为患啊!安婳若当真是那般狠毒之人,便留不得。”   “王妃心地善良,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而且儿臣也没有撒谎,刚才所言确是真的,从是十一年前起,儿臣便厌恶极了他人的触碰,包括恣柔在内,这一点儿臣身边伺候的人都可以作证,只有王妃对儿臣来说是例外的。”   听到十一年前这个敏感的字眼,景韵帝不禁神情一震,眼中漫过惊诧,他倒吸一口凉气,睁着昏黄而浑浊的眼,紧紧的盯着祁禹,低声问:“……为什么是十一年前?”   他的声音里藏着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颤抖和紧张。   祁禹缓慢的抬起眼眸,无波无澜的看向坐在龙椅上的他,声音平静的陈述,“十一年前的一个下午,儿臣玩捉迷藏的时候躲在母后宫中的矮榻下,之后母后似乎身体不舒服,回到屋中,在床上躺下,之后曾太医拿着药箱走了进来,给母后把脉,儿臣还记得那日屋子里的香炉内熏着一种很独特的香,再之后……”   祁禹的话每一句都像一道惊雷,在景韵帝的耳边炸响,炸得他面色苍白,背脊发凉,额头上溢满了冷汗。   “不要再说了!”景韵帝双目圆瞪,手抓着龙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突起,他大口大口的粗喘着气,一瞬间觉得这殿内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他就快要窒息。   祁禹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目光仍直视着他,继续道:“所以王妃根本没有动机杀恣柔,因为这个世上除了她,儿臣根本无法碰触其他女子,王妃根本不用有丝毫的担心,恣柔对她也根本没有威胁,恣柔肚子里的孩子更加不会是儿臣的,这个案子,是有人精心设置的陷阱,求父皇给儿子时间查明此事。”   “不要再说了……”景韵帝的声音就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样,嘴唇颤抖着,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祈求。   祁禹听话的闭口不再多言,该说的他都已经说完了。   祁禹明明已经收了口,景韵帝却觉得耳边还是全部都是他的声音,不断的在他的耳边轰鸣着,每一句都在指责他的无情,指责他为什么杀了自己的母亲!   他的儿子看到了他亲手杀了阮皇后。   他的儿子因为这个原因多年无法触碰其他人。   祁禹跪在大殿上,背影挺直,和阮皇后相似的面容,平静的看着他,却好像带着无声的谴责。   景韵帝不敢直视祁禹的眼镜,慌乱的移开了眼,空洞的望着半空。   他最肮脏、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了儿子的眼里,他在儿子面前无所遁形,再也没有了往日身为父亲的尊严。   他是杀了儿子母亲的凶手!   他甚至不敢去想祁禹这些年是如何看他的。   他以为无人知晓的那段最让他不堪回首的过去,原来他的儿子一直都心如明镜。   景韵帝只想逃,赶紧逃出儿子的视线,祁禹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指责,甚至是淡漠的,没有丝毫情绪,也没有丝毫波澜,好像刚才他说的话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可是景韵帝知道,儿子在怪着他,甚至是恨着他。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神思恍惚的朝殿外走去,他再也待不下去,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祁禹。   “父皇!”祁禹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景韵帝没有回头,他只声音干涩的低声道:“……十日……朕再给你十日时间查清楚……”   他大步离去,踉踉跄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跌倒,沈公公面色一惊,连忙走上前扶住了他。   十日……   祁禹攥紧拳头,起身阔步离去,只剩下十日的时间,他必须抓紧每一刻钟。   他先去太医院找了当年给卫卿凝诊治过的太医,可惜那太医早已过世多年,据说是一次醉酒后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想来是被卫贵妃灭口了。   他又立刻回了王府,把府里的小厮和丫鬟全都叫了出来,眸色沉沉的盯着他们:“你们可有看到恣柔与什么奇怪的人接触过?”   众人都知道王妃被抓的事,心里焦急不已,他们自然不相信那么好的王妃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都希望王爷能早日帮王妃洗脱冤屈,将王妃接回府中来,现在听祁禹如此问,全都低头思考起来,盼望着可以帮到王妃。   可是他们想了半天,全都一无所获,只好茫然的摇了摇头。   “再仔细想想,任何一丝可疑的人物都不要放过,只要觉得有可疑的地方,就可以说出来。”祁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他们道。   众人又低头思考起来,一个叫怜儿的丫鬟突然抬起头,好像想起了什么。   祁禹目光锐利的看向她,“说。”   怜儿老实答道:“奴婢想起,有一次奴婢陪恣柔小姐去灵山寺进香的时候,恣柔小姐忽然说她脚上穿的绣鞋磨脚,很不舒服,所以让奴婢下山买一双新的绣鞋,奴婢遵从恣柔小姐的吩咐下山去买鞋,那日奴婢运气好,走在半山的时候,遇到一位老婆婆在卖绣鞋,那绣鞋做得精致又漂亮,全是婆婆亲手做的,上面的绣花跟真的似的,鞋底也厚实,一看就舒服,正适合爬山路,有很多来进香的香客,都买了一双……”   “说重点。”祁禹不耐烦的打断她。   怜儿连忙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下该从哪个地方开始接着说,然后才开口,“奴婢买了绣鞋后就送回山上给恣柔姑娘,回到灵山寺的时候正好看到恣柔姑娘对面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见到奴婢立刻就跑了,奴婢担心他是见色起意,骚扰恣柔姑娘,所以立刻就想追上去,然后奴婢就被恣柔姑娘喊了回来,恣柔姑娘说那人是路过问路的。”   “那男子长什么样子?”   怜儿皱着眉头想了想,“那个男人身上套着一件黑色的披风,连头也遮挡住了,奴婢只看到了他的背影,没有看到他的长相,他遮的实在是太严实了,所以当时奴婢才觉得他是个怪人,天气这么热,他穿那么多能不热吗?”   “可留意到那男子有何特征?”   怜儿又低头想了一会儿,还真让她想起一件事,“那个人身上披风被风吹起时,里面的衣服一闪而过,奴婢如果没有记错好像是黑底金纹的锦袍,可是究竟绣着什么,奴婢就没有看清楚了。”   祁禹点了点头,道:“如果再想起什么就来禀报本王。”   他眸色微沉,怜儿说得这个人也穿着黑色披风,和王婆子描述的一样,应该就是恣柔的那个情夫。   只是这个黑底金纹的衣服实在是多,身穿锦袍只能说明那男子身份应该不低,并不是什么普通的贩夫走卒,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把这个人找出来实在是太难。 第108章   祁禹这一夜来得更加晚, 他命人把饭菜提前送到了安婳的牢房里, 并且让人告诉安婳,让她一个人先吃,不必等他了, 他今夜会来的晚一些。   安婳不想他担心,一个人乖乖的用过了饭,只是胡乱吃着, 她也不知道吃进嘴里的都是什么味道, 吃过了饭, 她便一个人坐在桌旁等祁禹, 烛光暖暖的,让人昏昏欲睡, 夜越来越深, 安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动作小心又温柔, 身上的味道还很熟悉,胸膛也很温暖。   安婳挣扎着睁开眼便看到祁禹正抱着她,将她放到了床上,身子贴到了柔软的被子上。   祁禹低下头,轻轻的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柔声道:“没事, 安心睡吧……”   安婳使劲睁了睁眼, 想要跟他说几句话, 可是她睫羽不断颤动,终究抵挡不住困意,闭上眼睫又睡了过去。   祁禹脱了外衣,将她抱在怀里,然后也沉沉的睡了过去,他要抓紧时间好好休息,明天才有更多的精力去调查,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却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必须抓紧时间。   第二日醒来,安婳的身侧早已不见了祁禹的身影,只有桌上的白瓷花瓶里又换了一朵新的凌霄花。   安婳看着桌上的舒展着花瓣的凌霄花,心里不禁懊恼,怎么就不小心睡着了!她不由后悔的拍了拍自己的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祁禹忙碌了起来,总是很晚才来,有的时候安婳已经睡熟了,第二天看到桌子上的新花才知道他来过。   祁禹眉间的褶皱越皱越紧,安婳明白案件进展的并不顺利,可是她没有再多问,她能做的只有等,她不想给祁禹太多压力。   她每日在这牢房里,日复一日,便把话本捡了起来,她的心已经不像刚被关起来时那么乱,似乎待久了,也能静下心看几个字了。   这日她的牢房门口倒是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安婳先是一愣,然后便不禁嗤笑了一声,低头继续看手里的话本。   祁叹站在牢房前,看着安婳,也看着昏暗的牢房,眼神里满满都是心疼怜惜,他摆手让狱卒离开,“本王有话要与皇嫂说,你们全都退下。”   “是。”狱卒连忙躬身退了下去,心里忍不住奇怪,这小叔子和嫂子有什么话还要单独说的?皇家的事,他们这些普通人果然是看不懂的。   祁叹看着安婳柔声道:“婳婳,你瘦了……”   安婳不答,只当他不存在,低头又翻了一页纸,津津有味的看着。   祁叹也不生气,只一个人继续道:“婳婳,我知道委屈你了,这次让你受苦了,你且再忍受几天。”   安婳微微皱眉,这人实在是吵闹,她只好放下手里的话本,走到桌前坐下,唇边带着一丝讽笑的看着他祁叹道:“越王殿下一手策划,将我送进了这牢笼之中,如今又来假情假意的心疼我,越王莫不是喜欢学那戏中的戏子,把我这当作了你的唱戏台?”   祁叹被安婳讽刺的面容微微有些羞赫,眼神却透着一股狠劲,“婳婳,你莫要怪我,是你逼我的,如果我不快点想办法把你和祁禹分开,你的眼里就只会看到他,越来越看不到我,所以我才不得不这么做,我也不想的,是你一步一步将我逼到了这一步,如果你没有爱上他多好……”   安婳专心拨动着花瓶里的花没有说话,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又像是听到了,却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什么。   祁叹眼里的狠戾之色更甚,他勾起一边唇角,看着安婳道:“婳婳,你不会现在还在期望着祁禹可以找到证据救你吧?距离祁禹和父皇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两日了,两日后他还找不到证据,父皇就会处置你,呵,这么多天他都没找到证据,只有两日的时间了,你觉得他还能找到证据?你不要傻了,死心吧,他根本就救不了你,他无能,他连你都保护不好。”   安婳的手一顿,原来是这样,难怪祁禹的眉头会越皱越紧,原来只剩下两日了……   祁叹以为安婳吓到了,眼眸不禁缓了缓,声音放柔了一些,“婳婳,你不必害怕,到时候我会为你求情,父皇就算看在安将军的份上也不会杀你,如果我料的没错,他应该会将你流放寒地。”   安婳轻笑一声,笑盈盈的看着他,“如此,我便先谢谢皇弟为我求情了。”   因为她这声皇弟,祁叹面上露出一丝不悦,她脸上满是讽刺的笑容,更是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头,让他的心涌上密密麻麻的疼,他抿了抿唇,才再次开口。   “婳婳,你不要被假象所迷惑,祁禹虽然现在还虚情假意的为你翻案,其实他不想放弃的不是你,而是安将军手里的军权,等到你被发配寒地,他与安将军反目成仇后,他恨你都来不及,根本不会再管你,到时候你就会明白谁才是对你好的人,只有我不会放弃你,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了。”   安婳低头喝茶,没有理会他,就由着他一个人说,他什么时候说够了,说畅快了,便可以离开了。   安婳不搭言,祁叹便静静的看着她娇嫩的侧脸和喝茶时红艳艳的娇唇,越看越有些心猿意马,他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打算,他不要再看到安婳这么冷冰冰的对他,他要告诉安婳,他与她的将来,告诉她,他不是要害她,而是想要得到她。   他轻柔的开口,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婳婳,就算你被发配寒地,也不要害怕,我已经安排好了人会一路照顾你,寒地我也提前安排了人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有事,过一段时间,等事情冷淡下来,我就会安排你假死,然后把你送去其他地方,你在那里安心等我,等我打败了祁禹,登上至尊之位,就把你接回京城,当然有机会我就会去看望你,你不要急。”   安婳心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祁叹糊涂,卫贵妃却不糊涂,她与他们如今闹到了这一步,卫贵妃如何还会让她出现在祁叹的身边?   真的等到了那个时候,卫贵妃会毫不犹豫的派人将她杀死。   卫贵妃现在不过是为了安抚祁叹,哄骗他罢了。   安婳低头弯唇笑了笑,声音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凉,她抬眸看着祁叹,问:“那个时候,我回来还会是安婳么?”   就算祁叹当了皇帝,也没有办法把一个身为他皇嫂的囚犯接进宫里,否则他皇位还没坐稳,就要被百姓们的唾沫星子淹没了。   祁叹眼神有些心虚的转了转,声音也不像刚才一般激动,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到时我会给你换一个新的身份……”   安婳强忍着心里的怒火,看向祁叹,却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想要将安婳杀死,然后把我变成你的玩物或者禁脔。”   祁叹抬眸看向她,声音急切,“不,我想杀死的只有禹王妃这个身份。”   安婳站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祁叹,我就算流落寒地,也绝不会委身于你。”   祁叹的眸底染上薄怒,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倔强!”   安婳微微一笑,“我从来都是如此,未曾变过,变得是你。”   “是你逼我变成这样的!”祁叹撕碎了温柔的表象,表情变得有些狰狞。   安婳倒是有些想念以前那个温润如玉的祁叹了,不管是真是假总比他现在这样狰狞的模样要好看。   安婳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不,是你的懦弱,让你一步一步变成了这样。”   她的语气几乎是平静的,“你懦弱,偏偏你又贪心,什么都想要。”   安婳毫不留情的话,让祁叹目露火光,濒临暴怒边缘。   他死死的盯着安婳,却蓦地吁了一口气,甚至微微勾了勾唇角道:“婳婳,我就当你在跟我闹脾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怨我,这次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你现在怨我恨我,我不怪你,等你到了寒地,你就不会再这样想了,到时你会盼着我去把你接回来,等你再回到京城时,你便只能依附于我,那个时候不管我在你的眼里是懦弱还是贪心,你都只能牢牢的抓紧我,眼里只能看着我一个人,那时,我不会允许你的眼里再有其他人。”   祁叹神色阴冷的说完,最后看了安婳一眼,甩袖大步而去。   安婳看着他走远,绷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跌坐在木椅上。   她看着桌子上的花,神色微微有些凝滞,只剩两天了……   深夜,禹王府内仍然灯火通明,书房的门紧紧的闭着,祁禹、墨亦池和安止站在桌前分析着案情,神色都有些严肃,只剩两天的时间,他们心里隐隐的都知道证据很难再找到了。   烛光明明暗暗的照在祁禹的脸上,他眼底有些青黑,神色暗沉,已经许久不曾说话。   安止手里胡乱的翻着宗卷,终于忍不住泄气的怒道:“只剩两天的时间了,我们既没有找到恣柔的情夫,也没有找到令她断命的毒,这种毒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我们已经找遍了古籍都没有记载,问遍了京城所有的大夫都没有人知道。”   墨亦池眉头紧锁,不禁开始怀疑,“难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这种毒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祁禹眸色漆黑深沉的坐在桌案前,盯着烛光上的一点,不知在想着什么。   安止走到她的身边急道:“姐夫,要不你跟狱卒说一下,让我去见二姐一面,我去给她下跪,我去给她磕头,求她放过姐姐,我不信她真的一点亲情也不顾,她难道就忍心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姐姐去死吗?”   自从知道是安瑶陷害并且指控的安婳,安止便处在难以置信的震惊之中,他想不通,安瑶怎么能如此狠心,虽然他和安婳,与安瑶并不亲近,但他一直以为自家兄弟姐妹吵吵闹闹都是正常的,安瑶之前也一直表现出了改过自新的模样,却没想到,原来安瑶是处心积虑的想要陷害安婳,如今竟然还想要置安婳于死地,他又惊又怒,只想去质问安瑶一句,自家姐妹,何至于此?   墨亦池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安公子,安瑶既然能狠心陷害,便早已不顾念什么亲情了,你去了也无用,她铁石心肠的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你这个弟弟去了也没什么用,只是浪费时间罢了,有那个时间你倒不如多看几本宗卷,也许还能找到一点线索,你去求她,她根本不会悔改的,反而更加享受胜利的喜悦。”   “那怎么办?”安止红了眼眶,声音渐渐的漫上无助与害怕,六神无主起来,“陛下如果真的要杀了我姐怎么办?不行……不行我就去劫法场!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姐去死!”   墨亦池皱眉,刚想劝安止不要犯傻,鲁莽行事,祁禹便开了口,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已经思考良久。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会跟父皇求情,让他将婳儿发配寒地,父皇应该会答应下来,等一会儿,我派一队人马给你,你先带着人去发配寒地必经的路上做好准备,到时我被去与你汇合,一起将婳儿救出来。”   “好的,姐夫!”安止眸色一亮,重重的点了点头,立刻答应下来。   墨亦池没想到祁禹竟然也有如此大胆的想法,忍不住惊讶的张大了嘴,然后眉头一皱,神情凝重的劝道:“王爷,您别冲动。”   祁禹眸色沉沉,闪着暗光,就连声音也透着一股寒气,“只剩两天了,我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墨亦池拧着眉头,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劝,如果到了那一步,这也是逼不得已的方法,寒地苦寒,并非一个女子可以受得了的,发配到那里的全是大凶大恶之人,王妃那样细皮嫩肉又貌美的女子去了那里,不知道会遭受如何的对待。   只是祁禹如此做,太过于冒险,如果被景韵帝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可能就此离皇位而去。   可是他没有再劝说,因为祁禹必定对这些风险一清二楚,他既然选择了这样做,便是觉得这样做值得。   而且墨亦池知道如果今日被冤枉的是林宛柔,被发配寒地的是林宛柔,他也会如此做。   最后他只道了一声:“还有两天的时间,我们还有时间查明真相,为王妃洗脱嫌疑,不到最后一步不能放弃,不到最后一步,也希望也不要出此下策。”   祁禹点了点头,然后扬声唤来曲河。   曲河开门走了进来。   祁禹吩咐道:“带着一队人马跟着安公子,听从安公子的指挥,你行事小心谨慎,一路帮着安公子留意,不要被人发现。”   曲河没有多问,他知道他家王爷想要做什么,于是只是抱拳道:“是!王爷。”   祁禹扔了一块令牌给安止,叮嘱道:“行事小心,不要被人发现。”   安止接过令牌拿在手里,郑重的点头道:“放心,事关姐姐,我一定小心,我这就趁夜带人出城,去勘察好地点埋伏,以防万一。”   祁禹沉声道:“嗯,如果等你姐姐的案子判下来,你再带着人马出城会引起怀疑,现在你提前离去,我明日会对外说你因为担心你姐病倒了,在安府养病,闭门谢客。”   “好!”安止应了一声,然后和曲河一起走出门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祁禹和墨亦池收回视线,低头再次看向案卷,查看有没有他们遗漏的地方,虽然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但是他们绝对不能放弃,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让安婳背负上杀人的罪名。   书房内,静谧又安静,两人神情严肃,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管家敲门来报,脸上带着诧异之色,“王爷,有客人深夜前来拜访。”   祁禹皱眉,不些不耐烦的问:“谁?”   如今时间紧张他哪里有时间见客。   管家躬身答道:“是王妃的舅舅卫老爷。”   祁禹和墨亦池猛的抬起了头。 第109章   祁禹眸色一亮, 语气有些激动的道:“快请进来。”   管家立刻应下,出去请卫召之进来。   墨亦池脸上漫上喜色, 他转头看向祁禹, “卫爷游历过那么多地方, 必定见多识广, 也许会知道这是什么毒。”   祁禹点头,面上也露出一丝希翼之色。   很快卫召之就大步走了进来,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风霜, 他长得和安止有些相像,眼角添了几道细微皱纹, 却依旧俊朗,身上透着一股儒雅之气,谦谦君子。   “舅舅。”   “卫爷。”   祁禹和墨亦池连忙迎了上去, 拱手道。   卫召之抬手回礼, “王爷。”   他转头看向墨亦池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多年未回京城, 一时认不出墨亦池来。   祁禹介绍道:“这是大理寺少卿墨亦池大人。”   卫召之打量了一下墨亦池,然后微笑道:“原来是左相家的公子,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是仪表人才。”   墨亦池笑道:“卫爷一路辛苦了。”   卫召之含笑点头,然后看着祁禹, 急忙问道:“婳婳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进京城就听说了此事, 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把婳婳说成了心肠歹毒的毒妇,婳婳自小就心地善良,怎么会做出杀人的事?我绝对不相信,我赶去安府时,小厮们说安将军去了边关,安止来了这里,我就急忙赶了过来。”   祁禹恭敬回道:“止弟有事出了城,婳婳的事说来话长,她是被人所害的,我们想为她翻案,但是现在只剩下两日的时间,我们仍旧没有查到死者所中之毒。”   卫召之一听,面色变得更加严肃,沉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祁禹道:“这死者的死状十分奇怪,我想询问舅舅,您可知道这世上是否有一种毒,食用后能让人死后身泛红疹,嘴唇艳红如霞?”   卫召之闻言一愣,眼睛微微瞪大,然后沉声道:“我正是为了这毒回京城的。”   “哦?”祁禹和墨亦池立刻眼睛一亮。   卫召之微微皱眉的陈述道:“家妹卿凝当年死的蹊跷,而且死状有些奇怪,所以我一直暗暗调查此事,最近我游历到苗疆,终于发现苗疆有一蛊毒,和她的症状很像。”   “蛊毒?”祁禹和墨亦池同时一怔,他们这段时间查遍医书,书里虽然有提及到蛊毒,但是资料并不详细,其中更没有哪种蛊毒会至人如恣柔的死状一样。   卫召之点了点头,道:“蛊毒是苗疆人用当地的神秘方法巫化的毒物,大祁甚少有人知道,这蛊毒中有一种蛊名叫胭脂蛊,此蛊就算是在苗疆,知道的人也不多,十分的神秘,我也是探访许久,才终于在一位老人家的口中得知了这胭脂蛊,此蛊需要在中毒人的身上连续下毒十日,中毒者的身上会渐渐泛起红斑,直到十日后心口剧痛而亡,死后嘴唇艳如红霞,仿佛像涂了胭脂一般,所以取名胭脂蛊。”   “没想到世间竟然有这种蛊毒,恣柔所中必是此蛊无疑,王妃这次终于有救了!”墨亦池神色有些激动道。   只要证明恣柔所中之毒并非桂花红豆糕里的毒,那么即便还没有找到真凶,也可以洗脱安婳的嫌疑。   祁禹心中也是豁然开朗,思绪清明起来,他低头深思片刻,又不禁疑惑的道:“既然这蛊毒在苗疆知道的人都甚少,那么大祁谁会知道这苗疆之毒?”   既然知道此蛊的人少,那么找起这下毒之人就会更容易一些,只是祁禹不知这蛊是卫贵妃所有,还是恣柔的情夫所有。   墨亦池低头想了想,皱着眉沉吟道:“此人和当年害了安夫人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那么……是谁害了安夫人后,过了这么多年又要害王妃?目的何在?难道是和安家有仇吗?可是为什么专挑女人下手?”   墨亦池只觉得心头的疑惑更甚,一时找不到答案。   卫召之的眸色随着他的话动了动,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他看着明明的火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其实,我心中有一个怀疑的人,她的父亲亲生父亲正是苗疆人。”   祁禹和墨亦池眸色一震,追问道:“何人?”   卫召之迟疑了一下,才终于开口,“我爹当年外出购货时,曾被毒蛇咬伤,晕倒在苗疆的路旁,被一路过的女子所救,那女子是中原女子,但她的相公却是苗疆人,她嫁去苗疆多年,当时她的相公已死,她和她的女儿孤儿寡母两个人受尽欺凌,我爹见她们可怜,她又是我爹的救命恩人,解了蛇毒之后,便把她们带回了京城,并且把那个女人娶进了门,还把她的女儿一起带了回来,此事我爹没有对外说过,我也是无意中才知道的。”   这件事大家根本不知道,祁禹也从不知道卫贵妃是苗疆的人,所以找寻毒、药的时候,也从未往蛊毒上联想。   墨亦池疑惑道:“她们既然在苗疆待过,那么她们便有可能知道胭脂蛊,您是说……卫老爷的娘子下毒?不,不可能,据我所知卫老夫人早已过世多年了,那么您是指卫夫人的女儿,她女儿也就是您的妹妹,您的妹妹除了安夫人,就是……”   墨亦池想通了卫召之说的人是谁,不由心头一震,惊讶的抬头望向卫召之。   “是卫贵妃。”祁禹眸色深沉而漆黑的接着他的话道。   卫召之沉默的点了点头,他得知此蛊毒后,第一个人便想到了卫海棠,再联想到当年卫卿凝死的蹊跷,如此才回了京城,想要调查清楚当年的事。   祁禹眸色漆亮的看向卫召之,声音沉重的道:“明日还望舅舅可以随我进宫一趟。”   卫召之抿了抿唇,点头答应下来,面沉如水,眸色隐隐有些哀伤。   安婳是他的外甥女,他必须要救,卫卿凝是他的妹妹,他也必须为她申冤。   这一趟,他不得不走。   翌日的清晨,钟灵秀如同往日一样,服侍着卫贵妃起床,她先是伺候着卫贵妃净面、洗手,然后给卫贵妃梳头的时候随口道:“娘娘,卫爷进宫来了。”   卫贵妃全身一震,手里的玉簪掉在地上,霎时摔碎,她却未看一眼,只惊讶的抬头盯着钟灵秀追问:“谁?”   钟灵秀可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碧玉簪,然后答道:“娘娘您的兄长卫召之卫爷。”   卫贵妃先是大喜,然后变得慌乱,猛地站了起来,“他来了,可到门口来了?”   她的发髻才梳到一半,站起来转了一圈,又回到铜镜前,命令钟灵秀,“动作快点。”   钟灵秀连忙应是,接着为卫贵妃梳头,她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位贵客来,卫贵妃这么激动过,不禁心里有些奇怪,不过也可以理解,听说贵妃娘娘的兄长在外游历,多年未归,想必是太久未见,贵妃是想念兄长了。   她心里想着,手里的动作却不停,愈发的麻利,免得耽误卫贵妃见客,被她怪罪。   卫贵妃扬声唤兹容嬷嬷进来,兹容立刻小步走了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卫贵妃神色焦急的问道:“本宫的兄长走到哪里了?如果人来了千万别让他久等,立刻告诉本宫。”   兹容嬷嬷低头答道:“卫爷去看望芯月公主了,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娘娘不必着急。”   卫贵妃面色一下子沉了下去,脸上霎时冷淡下来,眼神变的冰冷,她僵硬了片刻忽然随手抓起桌子上的耳坠,泄怒一般猛的扔到了兹容嬷嬷的脸上。   兹容嬷嬷心头一惊,不知又有什么地方惹怒了卫贵妃,不敢多问,连忙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耳坠划过她的面颊,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她也来不及擦拭,血珠子顺着她的脸颊滚了下来。   卫贵妃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阴晴不定的盯着铜镜看,眸色里阴沉的吓人,屋里的宫女们小心的站着,一时鸦雀无声。   直到宫人禀报说卫爷来了,卫贵妃的面色才缓了缓,命兹容嬷嬷起身,然后让人伺候她更衣。   卫召之坐在厅内,低头喝茶,茶的味道很熟悉,像极了他以前送给安婳的茶。   他不由抬头问宫女,“这茶叶何处来的?”   “回舅爷,这些茶的茶叶是禹王妃娘娘送来的,王妃娘娘说是您送的,贵妃娘娘十分珍惜,平时不舍得给别人喝,只有贵客来的时候才舍得让我们端出来。”宫女低头恭敬答道。   卫召之微微怔了怔,他低头看着茶杯里冒着热气的茶水,有些出神。   茶水清冽,一眼见底,若是人心也能如此就好了。   “贵妃娘娘到。”   通着里屋的侧门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卫召之放下茶杯,站起身,按照规矩行了一礼,才抬头看向卫贵妃。   卫贵妃穿的和平日的雍容华贵不同,她今日一身素雅清衫,脸上薄施胭脂,少了些锐气,多了些女人的娇美,看起来清爽了很多,就像一名普通的妇人一样,她的脸上挂着笑容,但卫召之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就知道她现在心里有一丝不悦。   卫召之收回视线,垂下了眸子。   卫贵妃定定的看着他,然后也垂下目光,遮挡住眼里的水光,轻轻眨了眨眼,她柔声道:“兄长,请坐。”   “谢贵妃娘娘。”卫召之道谢后,在她侧首的位置上坐下。   卫贵妃听到他的称呼,露出一丝苦笑,“兄长一定要这么生疏吗?”   “娘娘如今身份贵重,召之自当恭敬。”   卫贵妃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问:“……兄长何时回来的?”   “昨夜。”   卫贵妃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忍不住低语道:“兄长真是狠心,一走便是这么多年,这京城中难道就没有一点值得兄长回来看看的么?”   卫召之微微凝眉,低头不语。   卫贵妃看他如此,心里冒出一丝不干和恼火,她勾了勾唇角,但嘴角的弧度却是冷的,她状似无意的笑道:“听说兄长一入宫就去看望芯月公主了,兄长对芯月公主倒是比紫秀这个外甥女要好。”   卫召之愣了愣,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身旁放着的礼物拿了出来,“这些都是送给紫秀公主的,只是我听说公主最近摔伤了腿,心情不好,所以不敢前去打扰,还望娘娘帮忙把礼物交给公主。”   “谢谢兄长。”卫贵妃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命人将礼物收下。   卫召之动作顿了顿,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她,“这是送给娘娘的。”   卫贵妃面色一亮,自己亲手接了过去,当着卫召之的面,立刻就将锦盒打开了,精致的锦盒里面躺着一枚海棠簪,玉质通透,清雅素洁。   卫贵妃忍不住露出笑来,眼尾微微泛红,当即拆了头上的金簪,将海棠簪戴在头上,然后抬头含笑问卫召之,“好看么?”   卫召之看着她,神情微微有些恍惚,然后迟顿的点了点头,“好看……”   卫贵妃顿时笑得更加灿烂,她又摸了摸头上的海棠簪才问:“兄长是为了婳婳的事回来的么?”   卫召之摇头,“我已经到了京城才知道婳婳出了事。”   卫贵妃点了点头,露出几分担心之色,微微皱了皱柳眉道:“我知道兄长担心婳婳,只是此次证据确凿,我也无能为力,但是你放心,我会去跟陛下求情,让陛下免她死罪,只将她流放,毕竟卿凝只留下了这一个女儿,我亦心中不忍,能护着她一刻,一定多护着她一刻。”   卫召之未置可否,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像回忆一般的道:“我记得你以前很疼爱卿凝,有什么吃的用的,都让给她,后来,因为先皇早有旨意,所以卿凝到了年纪,宫里便来了旨意要接卫家女儿入宫,卿宁不喜欢被皇宫所拘束,所以不想入宫,但是这是先皇的恩典,不能违背,我记得那个时候卿凝总是偷偷的抹眼泪,看得我和爹心疼不已,眼看着入宫的时间越来越近,你忽然站了出来,说你想要入宫,你愿意代她入宫为妃。”   卫贵妃端着手里的茶杯,嘴角荡起一抹似苦又似嘲的笑,声音低低的道:“我选择入宫从始至终都不是为了卿宁。”   “那你是为了什么?”卫召之眉宇间闪过一丝惊讶。   卫贵妃看着他,沉默,然后苦笑,“……为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时光匆匆,一转眼我已在这高墙之中生活多年,很多事都忘了。”   卫召之看着她,声音微沉,“可是即使时光匆匆,你如今是卫贵妃,也不该忘了卿凝是你的妹妹。”   “妹妹……我倒不希望她不是我的妹妹,也不希望你是我的兄长。”卫贵妃看着他轻声道。   卫召之再次皱眉看向她,卫贵妃眸色复杂的回望他,一双眼睛里就像藏了许多东西一样。   卫召之心口微震,然后移开了目光。   两人再次沉默了下来,卫召之将杯子里的茶喝完,然后站了起来,拱手道:“娘娘,我先告退了。”   卫贵妃看着他,眼里满满都是不舍,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最后还是只是点了点头,柔声道:“……兄长慢走。”   卫召之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院门前,他的脚步顿了顿,犹豫着回过头。   卫贵妃手扶着门框立在那里,正看着他,头上的海棠簪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晨光打在她的脸上,令卫召之看不清她的神色。   卫召之收回视线,再次抬步,向朝思殿走去,祁禹在那里等他。 第110章   祁禹和卫召之并肩走入大殿, 向景韵帝拜下。   景韵帝看到卫召之,先是有些惊讶, 然后笑了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卫召之躬身回答:“回陛下,草民是昨夜回来的。”   “算算时间,你已经在外游历了很多年了, 这次回来还走吗?”   卫召之笑了一下回答道:“各地的风土人情, 名川大河,草民还有太多地方没有看过,如今趁着还能走得动,自是想要继续走下去。”   景韵帝忍不住笑道:“朕有的时候真是羡慕你能如此潇洒, 可惜朕有这江山百姓要管理,不然也想像你一样, 到处去看一看各地的风景习俗。”   “陛下为了天下劳心劳力, 非草民可比。”卫召之恭敬道。   他的话,景韵帝很是受用, 当即露出一个笑脸,笑眯眯的道:“云游虽好, 但是也辛苦,你这次既然回来了, 便在京城里多待一段时间,好好歇一歇, 然后再出发。”   “是, 草民多谢陛下关爱。”卫召之躬身应下。   景韵帝点了点头, 然后转头看向祁禹, 他想起祁禹看到他杀了阮觅儿的事,便有些不知如何面对祁禹,他微微侧开目光,低声问:“王妃的事调查得如何了?”   如果可以景韵帝也希望安婳没有做出那样的事,否则,不但祁禹伤心,也丢皇家的脸面,这些天,他心里隐隐也有一些焦急。   祁禹跪下,沉声道:“儿臣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哦?有何进展?”景韵帝微微往前坐了坐,看着他。   “可否请父皇,先行屏退左右。”   景韵帝微愣了一下,然后依祁禹所言,伸手让屋里的宫女、太监们全部都退下去。   待众人退下后,祁禹才再次沉声开口:“父皇,儿臣查找多日能导致恣柔古怪死状的□□,一直未果,还好舅舅及时回来,舅舅见多识广,他可以证明,恣柔所中之毒,乃是蛊毒,而非桂花红豆糕里的□□,所以恣柔并非王妃所杀,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这次的事是有人故意陷害。”   景韵帝微微有些惊讶的看向卫召之,“蛊毒?”   卫召之在祁禹身侧跪下,拱手道:“回陛下,臣游历苗疆时,发现有一味蛊毒,名唤胭脂蛊,中了胭脂蛊毒后,死状就和家妹当初的死状一样,也和恣柔姑娘的死状一样,满身红斑,嘴唇艳如红霞。”   “苗疆蛊毒?”景韵帝全身一震,然后疑惑的皱起眉头,有些不可思议的道:“你是说你的妹妹卫卿凝当年并非病死,而是中毒而亡,而且还是和恣柔一样都是死于蛊毒?”   卫召之点头,“正是。”   景韵帝不由神情凝重,疑惑涌入心头,“她们二人怎么会死于同一种蛊毒?那苗疆的毒物又怎么会流入大祁?”   祁禹回道:“父皇,儿臣怀疑岳母和恣柔是死于同一人之手。”   景韵帝惊讶不已,“怎么会?恣柔和卫卿凝又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卫卿凝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她与恣柔根本互不相识,什么人要同时害她们两人?”   “不,她们之间是有联系的。”祁禹看着景韵帝道。   景韵帝更加疑惑,“什么联系?禹王妃?”   她们二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认识安婳,难道真的是安婳杀了她们?   景韵帝马上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安婳就算要杀恣柔,也不会杀她娘,更何况她娘死的时候,她才几岁?她一个小孩子怎么下蛊毒杀人?而且她一个土生土长的大祁人不可能在那么小的年纪会使用蛊毒这种东西。   景韵帝越是思考眉头皱得越紧,他被祁禹说糊涂了。   卫召之声音有些暗哑的开口道:“陛下,草民知道有一人的生父是苗疆人,她小时候在苗疆住过,而且同时认识家妹和恣柔。”   “是谁?”景韵帝追问。   卫召之身子绷紧,他闭了闭眼睛,然后像脱力一般的开口道:“是贵妃娘娘。”   宫里的贵妃娘娘只有一位,就是卫海棠。   景韵帝面色一沉,眉头紧紧的蹙起,看着他们迟疑道:“你们是想说卫贵妃……”   祁禹朗声道:“儿臣认为,是卫贵妃杀了岳母和恣柔。”   景韵帝面色猛地暗了下来,想也不想就否认,“不可能,卫卿凝是贵妃的妹妹,恣柔……贵妃根本就不认识她,为何要害她?”   祁禹看着他道:“父皇,恣柔不但认识卫贵妃,而且从一开始就是卫贵妃的人,因为恣柔就是卫贵妃派到儿臣府中的奸细。”   “什么?”景韵帝震惊的看着祁禹,心里惊讶不已,在他的眼里卫贵妃一直安分守己,怎么会在他儿子的府里安插奸细?   “而且……”祁禹回望着他,沉声道:“卫贵妃也有理由杀岳母。”   景韵帝急忙追道:“什么理由?”   祁禹抬眸,声音低沉冰冷的陈述:“因为当年岳母怀疑是卫贵妃设计害死了母后,所以在暗中调查卫贵妃,卫贵妃察觉到了岳母的举动,为了阻止岳母继续查下去,所以下狠手杀了岳母。”   景韵帝和卫召之同时惊讶的看向祁禹,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   卫召之怀疑是卫海棠毒害了卫卿凝,却不知其中还有这些缘故,原来……就连阮觅儿也是她害死的?   许久,景韵帝才反应过来,沉声问:“禹儿,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乱说,你可有证据?”   祁禹拱手,“父皇,您可否把婳儿召来?”   景韵帝眸色深沉,立刻让人把安婳带上来。   安婳很快就被人带到了大殿上,先是惊讶的看了舅舅卫召之一眼,之后才给景韵帝跪下行礼。   景韵帝眸色沉沉的看着祁禹,催促道:“禹王妃已经带上来了,你快继续说。”   祁禹转头对安婳道:“婳儿,把你凤凰发簪里岳母留给你的信交给父皇一看。”   安婳微微惊讶的看着他一眼,然后没有多问,低头摘下头上的凤凰簪,抽出里面的信,将信纸展平后,双手呈给景韵帝。   这段时间她本来头上一直戴着祁禹送给她的芙蓉簪,昨夜,她等到深夜祁禹也没有来,于是便睡了过去,今日一早醒来,桌子上除了多出了一顿海棠花,这凤凰簪便已经戴在她的头上。   景韵帝立刻接过信纸,低头快速的看了起来,越看眼睛睁的越大,越看拿着信纸的手就越抖,声音不可置信而嘶哑的道:“……怎么会这样?”   他赤红着眼眶愣愣的坐在冰凉的龙椅上,信纸从他无力的手里滑落,掉在了地上,可是上面的每一个字,他却都记得很清楚。   难道他这些年都宠错了人?   他把害死阮觅儿的凶手养在身边,还封为了贵妃,甚至差点封为了皇后,这么多年来他宠爱凶手的子女,而冷待阮皇后的子女?   不,不可能。   阮皇后死的时候,卫海棠是那么的伤心,那么满怀温柔的陪在他身边,让他从阮觅儿背叛所带来的伤痛里挺了过来,怎么可能一切都是她陷害的?   景韵帝连连否认,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无法承认这些年都是他有眼无珠,像个傻子一样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猛地抬头看向祁禹,目光灼灼,“你可还有证据?除了能证明卫贵妃是苗疆人,卫卿凝和恣柔是死于苗疆的胭脂蛊之毒外,你可还有其他证明?卫卿凝的书信里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没有。”祁禹沉声道,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   “没有足够的证据你怎敢如此指证卫贵妃?”景韵帝双目圆瞪的看着祁禹。   祁禹毫不畏惧的抬头回望他,“因为想要有足够的证据,儿臣需要父皇的配合。”   景韵帝坐在高大的龙椅之上眸色深沉的看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沉声问:“你想要我如何配合你?”   他不能让一个女人继续耍弄,他要知道当年的真相,他要知道是谁害了阮觅儿,他也应该给祁禹一个答案,不然他无法再在祁禹的面前抬起头,或者说他这辈子已经无法在祁禹的面前抬起头。   他已经是一个冲动的杀人凶手,他不能再当一个不敢面对真相的懦夫。   祁禹抬头道:“请父皇把孙娘召来。”   过了一会儿,孙娘被召进了朝思殿。   她走到大殿中向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关切的看着安婳,自从她知道安婳被抓后,便一直担心着安婳,如今见安婳尚且安好,才略略放下心来。   安婳知道她关心自己,不禁朝她笑了笑。   祁禹看着孙娘道:“孙娘,为了查明本王母后与曾太医当年被陷害的真相,本王想让你演一出戏,可能会有危险,你可愿意?你若是不愿意,本王绝不逼你。”   孙娘一听跟相公有关,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   她心中虽然疑惑,相公怎么会和皇后娘娘扯上关系,但是她记得王妃说过,日后查明真相会告诉她一切,所以她没有多问。   她此次来京城就是为了查明当年事情的真相,就算付出任何代价,她都毫不犹豫。   孙娘在朝思殿里面待了许久,除了殿内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   晌午用饭时,海棠宫内,兹容嬷嬷禀报卫贵妃,说孙娘求见。   “孙娘是谁?”卫贵妃随口问了一句,她正抚摸着手里的海棠簪,她已经这样嘴角含笑,呆呆的看了一个上午。   “回娘娘,孙娘就是禹王妃从如云楼里送进宫的那个做药膳的厨娘。”   卫贵妃神色冷淡的哦了一声,“原来是她,她来做什么?”   兹容嬷嬷笑眯眯的答道:“陛下说药膳滋养身体,心疼贵妃娘娘您操持后宫事物辛苦,所以特命孙娘炖了药膳送来给娘娘食用。”   卫贵妃笑了起来,她把海棠簪戴回了头上,心情极好的道:“陛下有心,那就把人请上来吧,我倒是要尝尝能让陛下赞不绝口的药膳是何味道?”   “是。”   兹容嬷嬷亲自出去将等候在外的孙娘带了进来,孙娘的手里端着药膳的食盒,恭恭敬敬的给卫贵妃行礼,“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卫贵妃淡淡的应了一声。   孙娘小心的将药膳从食盒里端出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摆好。   药膳看起来清爽不腻,让人极有胃口。   卫贵妃拿起筷子尝了尝,味道鲜美,夹杂着淡淡的药香,却丝毫不感觉苦涩,反而有些香甜,味道出奇的好,她不由夸赞了一句:“味道不错,赏。”   兹容嬷嬷拿了两个银元宝塞给孙娘,孙娘面露喜色,连忙跪下道:“多谢贵妃娘娘赏赐,贵妃娘娘真是人美心善,奴婢祝明明福气安康、心想事成。”   卫贵妃打量了孙娘一眼,含笑道:“你这个奴婢倒是会说话,你是从如云楼来的?入宫后可还习惯?”   孙娘笑了笑道:“回娘娘,宫里吃的好,住的好,奴婢适应的也好。”   卫贵妃被她逗的笑了两声,她今日心情本就极好,看着孙娘越发的顺眼了,“起来回话吧。”   “谢贵妃娘娘。”孙娘起身,笑盈盈的道。   卫贵妃又吃了几口药膳,随口问道:“你这手艺是真不错,跟谁学的?”   “这道药膳是奴婢跟夫君两个人一起研制出来的,奴婢的厨艺好,夫君又是太医,精通药理,所以才研制出了这道药膳。”   卫贵妃点了点头,她心情好,难得话也多了起来,“你夫君是太医?那你入宫了,他独自在家,岂不是十分寂寞,他叫什么名字?说给本宫听听,说不定本宫还见过呢,有机会本宫赏你们见一面。”   孙娘看着她,面色不变的道:“不瞒娘娘,奴婢的夫君早就于十一年前过世了,他名唤曾谭白,您见过他吗?”   卫贵妃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猛地抬起头看向孙娘,她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刚刚吃下去的药膳仿佛都变得无法消化,搅得她胃口难受。   她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擦了擦嘴角,然后道:“没见过,倒是没想到你的夫君已经过世了,你以前在禹王妃的铺子里做事,禹王妃可知道你相公是曾太医?”   孙娘点了点头,“知道,王爷和王妃都知道,所以才会对奴婢十分照顾。”   卫贵妃的心猛地下沉,心里惊疑不定,难道祁禹和安婳知道了阮觅儿与曾谭白的事,所以才故意让孙娘进宫?他们有什么打算?   孙娘继续道:“王爷说皇后娘娘当年跟奴婢的夫君有些渊源,所以在得知奴婢没有子嗣,也没了亲人后,说要帮夫君好好照顾奴婢。”   “渊源?什么渊源?”   孙娘摇头,“奴婢也不知道,王爷没说。”   “你没有子嗣?”卫贵妃皱眉看了孙娘一眼,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十一年前,曾谭白过世的时候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照岁数来看,他们应该有孩子才对。   孙娘显得有些窘迫,犹豫了一下才道:“既然娘娘问了,奴婢不敢隐瞒,不瞒您说,奴婢的夫君虽然自己就是太医,却身患隐疾无法医治,他……他不举,所以我们才没有子嗣。”   “什么!”卫贵妃全身猛地一震,眸色沉沉的看着孙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孙娘看着她道:“奴婢哪里敢欺瞒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假话。”   卫贵妃凤眸转动,心里懊恼不已,当年她看曾谭白刚来太医院不久,根基不稳,京城里又没有亲人,就算他死了,也不会有人将事情闹大,所以才选择了曾谭白,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个不举的?真是千选万选,选择了一个最无用的,还好当年景韵帝太过激动,根本没有给他机会解释,否则岂不是露馅了?卫贵妃光是想想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曾谭白不举的事,若是被景韵帝知晓……   她眸色一凝,眸色危险看向孙娘,“此事陛下可知晓?”   孙娘微微一怔,“娘娘是止奴婢夫君不举的事?诶呀!这种事有辱先夫的颜面,奴婢哪里会到处随便说,更何况这种事,说给陛下听,那不是污了陛下的圣听吗?今日是娘娘问了,奴婢才不敢隐瞒,如实已告,平时你绝对不好意思出去乱说。”   卫贵妃略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她问:“那么陛下可知道你是曾太医的娘子?”   孙娘摇了摇头,“陛下不知道,奴婢平日里主要负责在膳房做药膳,见到陛下的机会少,而且奴婢夫君入了太医院不久就死了,想来陛下也不会记得他了,陛下能若是记得,奴婢定是要感激不尽。”   卫贵妃眸子一转,装作关心的道:“你切莫跟陛下提起你是曾太医的娘子,以前曾太医曾经的罪过陛下,陛下若是知道你的身份,可能会迁怒到你身上,恐怕会将你敢出宫,所以你一定要严守此事。”   “知道了,娘娘,多谢娘娘提醒。”孙娘心有余悸的连忙应下 ,然后微微一顿,疑惑的道:“娘娘,你不是没见过奴婢的夫君吗?”   卫贵妃一怔,眉头皱了起来,面不改色的道:“本宫虽然没见过曾太医,但是本宫听太医院的人提起过他得罪陛下的事。”   孙娘楞楞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傻乎乎的,很是好骗,卫贵妃不由嫌弃的看了她一眼。   孙娘看着没吃几口的药膳道:“娘娘,您不多吃点?这是陛下特意吩咐奴婢给您熬制的,不但强身健体,还能美容养颜,您多吃一些,对身体好。”   卫贵妃皱着眉摇了摇头,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自然的道:“不吃了,本宫吃饱了。”   孙娘讪讪的点了点头,感叹道:“贵妃娘娘吃的真少,难怪身材保持的这么好,真是让奴婢羡慕,奴婢看到好吃的总也管不住嘴,看到好吃的总是忍不住想吃两口……”   卫贵妃不耐烦的打断她,朝她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是,娘娘。”孙娘终于收了口,点了点头,躬着身子往外走。   “等等!”卫贵妃叫住她,“把药膳端走,本宫吃饱了。”   一想到这药膳是曾谭白研究出来的,她便觉得食难下咽,多看一眼都觉得渗人,就好像这药膳是曾谭白用来索她的命的一样。   孙娘面上露出喜色,“娘娘,那么您可不可以把药膳赏给奴婢吃?这里全是好东西,扔了太浪费了。”   “随便。”卫贵妃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一看孙娘就是一个蠢笨无知的村妇,连她吃过的东西都要捡着吃。   孙娘喜滋滋的把药膳又装进了食盒里,躬身告退,然后走了下去。   卫贵妃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眼睛眯了眯,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她转头朝站在一旁的兹容嬷嬷道:“解决掉她。”   曾太医不举的事坚决不能让景韵帝知道,否则必定引起景韵帝对当年事情的怀疑,如果追查起来后果不堪设想,虽然当年涉及到的人她都处理掉了,但是谁知道有没有孙娘这样的漏网之鱼?   她真后悔当年没有继续追查曾谭白的家人,竟然让她孙娘跑到了景韵帝的眼皮子底下,真是想想都让人后怕,还好她及时发现,没有留下祸患,现在处理掉孙娘还来得及。   “是。”兹容嬷嬷点头应下。   她面容平淡,没有丝毫惊讶,这些年她在这宫里帮卫贵妃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的人不在少数,这种事情她早已轻驾就熟。 第111章   当夜, 两道黑衣人影潜到了孙娘的住处, 景韵帝出于补偿心理, 待孙娘极好,没有让她和膳房的其他人同住,而是从她入宫那日起, 便让她一个人住一间房,还派了两名丫鬟在白天伺候她。   黑衣人们看着床上拱起的棉被,眼里露出了危险的光芒, 一个人守在门边,一个人一步一步的靠近, 掏出了怀里熏了迷香的帕子,只要他们将孙娘捂死,明日便可说孙娘是在睡梦中离奇身亡的,没有人会知道真正的原因,也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奴婢的死活。   夜色深浓,安静的能听到喘气声,黑衣人猛地伸出手, 就在迷香帕子要捂到床上之人的嘴上的时候,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 一双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伸出来的手,不是女人纤细的手,而是一双强而有力的、拿过剑的、男人的手。   待黑衣人反应过来, 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床上的人翻身而起, 一把就钳制住了他的脖颈儿,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的声响,就被扼住了喉咙。   他抬起头,终于看清了钳制住他的人的面容,根本不是孙娘,而是禹王,恶兽禹王!   一瞬间他面如死灰,仿佛已经到了无间地狱。   另一名把守在门口的人见情况不对,立刻面色大变,开门便想逃离,他才跨出门口一步,就被明晃晃的大刀逼了回来。   屋外全是埋伏的护卫,从他们走进这间屋子起,他们便落入了陷阱,再也无法逃脱。   当夜,他们被送进了大牢,大牢的烛火亮了一夜,不时传来惨叫声,在天际终于泛起一道浅白,天就要大亮的时候,他们终于忍不住招了。   他们不过是两个小太监,是奉了海棠苑兹容嬷嬷的命令行事。   ……   兹容嬷嬷以为昨夜会如同以往一样顺利的、悄无声息的解决一条人命,所以安枕无忧的睡着。   却在清晨被人用一盆冷水将她从美梦中惊醒,她从被子里被拽了出来,一路拖到了朝思殿。   她整个脑子都是懵的,直到看到龙椅之上怒容满面的景韵帝,和那两个被打的不成人形的小太监,她才猛的清醒过来。   兹容嬷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都完了。   祁禹、安婳、卫召之依次站在大殿上,祁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无波无澜的道:“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招出幕后主使,留你一条狗命,二是你就是这次刺杀的主谋,你现在就替你的主子去死。”   替卫贵妃去死?   兹容嬷嬷全身一震,猛的颤抖起来。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卫贵妃每次心情不好就对她打骂的场景,不!她不要!与其替卫贵妃去死,她不如再寻一条生机,让卫贵妃去死!   卫贵妃对她非打即骂,她何必对她忠诚?   如今大势已去,就算没有她的供词,景韵帝对谁是幕后主使,也早就了然于胸,卫贵妃怪不得她!   她的眸子定了定,然后放声大哭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吼:“陛下冤枉啊!都是贵妃娘娘逼奴婢这么做的,奴婢也是听命做事,卫贵妃有令,奴婢人微言轻,不敢违背啊!”   景韵帝眸色阴沉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朕要你说的不是这一件事,而是要你把她做过的所有事,一桩桩一件件的给朕说清楚,特别是当年皇后娘娘的事。”   一听景韵帝就连皇后娘娘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了,兹容不由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心里突突的跳着,一颗心快要从胸口蹦了出来,不敢再有丝毫的隐瞒。   她趴伏在地,脑子混乱,一时不该从何说起,她沉默了片刻,咬了咬唇,毅然开口,沉声道:“当年,卫贵妃偷偷的告诉李妃,皇后娘娘和曾太医有染,李妃妒忌皇后已久,又是个蠢笨的,当即听了卫贵妃的唆使向皇上您告密,卫贵妃提前收买了皇后娘娘宫里的一名宫女,在皇后娘娘的香炉里掺了燃情香,然后卫贵妃在皇后娘娘的茶水里下药,令皇后娘娘头疼,然后将曾太医叫去了凤栩宫,同时向李妃娘娘透露皇后娘娘又在跟曾太医偷情,李妃娘娘好大喜功,激动不已的立刻就去向陛下您禀报了,然后……陛下您都知道了。”   兹容的话,在景韵帝的耳边回响着,仿佛将他带回了当年的那一天。   想起当初阮觅儿含冤死在自己剑下的那一幕,景韵帝双目赤红,好像要淌下血来。   他的觅儿当初该有多么委屈?   该有多么不甘?   他声嘶力竭的大声怒吼:“还有呢!!”   天子之怒,兹容不由趴在地上抖了抖,牙齿打颤,上牙和下牙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接着说道:“后来,贵妃娘娘命奴婢偷偷处理了当时被收买的小宫女和其他证据,本以为可以安枕无忧了,可是贵妃娘娘却发现王妃的母亲安夫人正在偷偷调查此事……”   安婳和卫召之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神情怆然,轻轻的抿着唇,等她继续说下去。   兹容默默不敢抬头看他们,只抖着声音继续道:“贵妃娘娘发现安夫人和李妃以前的贴身婢女私下联系,于是找了个理由将那婢女杖毙,可是没想到青岁嬷嬷却发现了贵妃娘娘所做的事,要去告诉安夫人,贵妃娘娘对她的背叛感到极为生气,但是念在青岁嬷嬷是她奶娘的份上,没有杀了青岁嬷嬷,而是拔了她的舌头,打断腿扔出了宫去。”   大殿上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卫贵妃的这份所谓仁慈不过是让人生不如死罢了。   景韵帝想起这些年让这么恶毒的女人睡在他的身侧,便全身发寒,而他竟然将整个后宫、将阮觅儿留下的儿女交给她来照顾!   卫召之的心底则是冰凉凉的一片,他还记得,青岁嬷嬷是卫贵妃的奶娘,当年卫贵妃亲生父亲过世后,她的母亲雇佣不是奶娘,便让青岁嬷嬷回了家,青岁嬷嬷对她们多有照顾,经常去给她们送吃的,后来,她们跟卫老爷来了大祁,才又把青岁嬷嬷找来伺候,青岁是跟着她们来的大祁,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   卫贵妃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是她一直都是这样?卫召之不禁觉得记忆里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的脸,渐渐变得模糊了。   兹容继续道:“当时陛下您因为皇后娘娘的事伤心病着,所以卫贵妃处理掉这些人十分轻易,没有引起什么波动,可是安夫人一直追查,仍然不放弃,贵妃娘娘只好痛下狠手,安夫人身份贵重,不能如宫里的婢女一般轻易除掉,所以卫贵妃便想到了一种□□,奴婢也不知道那□□是何物,只是贵妃娘娘说那□□,大祁知道的人甚少,不易被人察觉,贵妃娘娘收买了安将军的妾室朱香蓉,并且承诺她,帮她坐上侧室之位,两人达成协议,当时安将军远在边关,朱香蓉在安夫人身前伺候,日日端给安夫人吃的药,其实都是害她致死的□□。”   “蛇蝎夫人!”景韵帝再也忍不住怒吼一声。   眼泪从安婳的眼里流了出来,哪怕早就猜到,如今听到母亲是如何被害死,还是忍不住心如刀割,只恨自己当时年纪太小,没有察觉她们的阴谋。   祁禹眸色沉沉的将她轻轻拥在怀里,支撑着她。   兹容顿了顿继续道:“按照婚约,本该是安大小姐嫁给越王殿下,但是贵妃娘娘担心安大小姐会知道真相,害了她和越王,毕竟是越王殿下的枕边人,她不敢轻易冒险,便和朱香蓉再次串通,她借着安将军在边关立功的机会,提议让陛下您特许将安二小姐嫁给禹王殿下,她知道陛下您心里不喜欢禹王殿下,必定同意,果然没出她所料,您答应了下来,后来,趁着成婚那日,她和朱香蓉联手达成了换嫁的事,让安大小姐嫁给了禹王殿下,让安二小姐嫁给了越王殿下。”   听到这些年一直被卫贵妃揣摩心思设计着,景韵帝忍不住一掌怒拍在了桌子上。   兹容硬着头皮将所有的话说完,“这次王妃被害的事奴婢就不清楚了,奴婢只知道,恣柔是贵妃娘娘安插在禹王府的奸细,一直都跟娘娘利用飞鸽联系,至于刺杀孙娘的事,是因为昨日卫贵妃见过孙娘后,发现孙娘是曾太医的娘子,并且得知了曾太医无法人道的事,便让奴婢杀了她灭口,以绝后患。”   原来所有的事都是卫贵妃在幕后操纵!   景韵帝久久的没有开口,或者说愤怒的说不出话来。   他一个坐拥江山的帝王,竟然被一个后宫女子设计杀了他此生最爱的人!   还让她承受恩宠多年,过的锦衣玉食!   大殿内安静的听不到声音,他坐在龙椅之上,脸越涨越红,竟然怒极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   鲜红的血喷在了龙椅的龙头上,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大家面色顿变,连忙想要上前去搀扶他,他却摆手让众人不用动,自己抬手,颤颤巍巍的擦干了嘴角的血迹。   “去!立刻去把那个毒妇带上来!朕要亲自审她!”   景韵帝的怒吼响彻了朝思殿。   ……   卫贵妃从今日起床,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她不由心里烦闷,一早上又不见兹容前来伺候,不由心头怒火更甚,正在海棠苑里大发雷霆。   忽然几名侍卫闯了进来,来势汹汹,腰间佩着刀,说是景韵帝召见她。   卫贵妃面色一沉,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她心里沉吟片刻,定了定神,转头压低了声音吩咐钟灵秀,“快去通知越王殿下。”   “是。”钟灵秀立刻小步跑了出去。   卫贵妃看了那些护卫一眼,整理了一下裙摆,才慢悠悠的起身,跟着护卫们走了出去。   走到朝思殿,她看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兹容也没有露出胆怯之色,只是在看到卫召之时,脸上露出一丝难堪。   她盈盈拜下,朝景韵帝施了一礼,柔声道:“陛下金安。”   “跪下!”景韵帝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寒意。   卫贵妃跪在地上,抬头无辜的看向景韵帝,“不知发生了何事,陛下要发如此大火?”   这时沈公公进来禀告,“陛下,越王殿下在殿外求见。”   景韵帝眸色沉沉的看了卫贵妃一眼,“来的倒是快,让他进来,朕倒是要知道他知不知道他娘做的好事。”   祁叹走进殿内,视线从众人面上扫过,知道事情有变,不敢轻举妄动,规规矩矩的上前给景韵帝行了一礼,“父皇……”   他本是来参加朝会的,可是来了皇宫之后才听说今日的早朝取消了,他察觉到事情有些反常,所以并未离开,因此才能这么快赶过来。   景韵帝淡淡看了他一眼,“站在一旁,闭嘴听着。”   “是。”祁叹低头,偷偷与卫贵妃对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站在了一旁。   景韵帝看向卫贵妃,“你宫里的嬷嬷说昨日是你派人去杀孙娘,可是真的?”   卫贵妃早已料到是这件事,因此面色不变,反而松了一口气,一个孙娘而已,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件小事。   她装模作样的低头想了想,“孙娘……昨日来送药膳的那个奴婢?兹容要杀孙娘?还说是臣妾指使的?陛下,您不能只听这个恶仆一面之词,她如此冤枉臣妾,不过是因为臣妾前几日刚处罚过她,所以怀恨在心罢了,臣妾与孙娘无冤无仇,昨日她给臣妾送药膳时,臣妾才第一次见她,还与她相谈甚欢,赏给了她两个银元宝,臣妾为何突然要杀她?”   她说着恶狠狠的瞪了兹容一眼,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恶奴,竟然想反咬她一口!等这件事情过去了,她一定要将这恶奴千刀万剐。   兹容立刻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看她。   “哦?”景韵帝怒极反笑,“那么其他事呢?”   卫贵妃一愣,“……还有什么其他事?”   景韵帝看着她,声音骤然变大,近乎咆哮的吼道:“还有当年皇后被你所害!你的妹妹卫卿凝被你所杀!安家两个女儿被你换嫁!这些事都是你一手安排,你可有话说?”   景韵帝一口气说完,卫贵妃脸色越来越白,神情终于慌乱起来,她没想到这恶奴竟然什么都招了!这是想死拉她做垫背的吗?   真是蠢笨!   她攥紧了手心,闭了闭眼睛,勉强镇定下来,这些事时间已久,又死无对证,光凭兹容的一张嘴,还扳不倒她!   她缓了缓脸色,抬头看着景韵帝,期期艾艾的开口:“陛下,你说的这些臣妾根本就不知道啊!您不能光凭这恶奴的三言两语,就要冤死臣妾啊,臣妾伺候了您这么多年,难道您还不知道臣妾是什么样的人吗?臣妾杀鸡都不敢,如何敢杀人?还杀这么多人?皇后娘娘对臣妾关怀备至,臣妾的妹妹与臣妾姐妹情深,她们死的时候,臣妾伤心欲绝,如何会杀她们?婳婳与叹儿的婚事是臣妾一手撮合,臣妾何必再做出换嫁的事?”   她说着扭过头,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看起来情真意切,好像真的受到了极大的冤枉一样。   她不提这些年还好,她一提起,景韵帝心里的怒火更盛,他就被她这张装作善良的脸骗了!   一想到这么多年他都被她瞒骗在鼓里,她穿金戴银,每天绫罗绸缎,而阮觅儿被她害得死不瞑目,祁禹和芯月受尽欺凌,景韵帝就觉得心口气快要爆炸。   他勃然大怒的盯着卫贵妃,“那么这次你杀恣柔的事又如何解释!”   卫贵妃神情骇然,一瞬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错愕,这次杀了恣柔,陷害安婳的事,兹容根本就不知道啊!   景韵帝如何得知的?   她面容僵了一下,才勉强勾了勾唇角,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恣柔?臣妾根本不认识她,如何杀她?皇上,你怎么会把这件事联想到臣妾的身上?”   她转头看向祁禹,目含控诉的道:“禹王殿下,你不能为了给婳婳洗脱冤屈,就和兹容勾结,如此冤枉本宫吧!你这么做是欺君罔上!”   祁禹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仿佛早已成竹在胸,不屑与她对质。   卫贵妃看他的神情,不禁心里一慌,好像自己成了戏台上的小丑,大家一直在冷眼旁观的看着她演戏。   “欺君罔上?朕看你才是欺君罔上!”景韵帝冷笑一声,目光冰冷无情的射向她,声音森冷的问:“那么胭脂蛊呢?”   一瞬间,卫贵妃脸上的血色全都褪了个干净,她猛地抬头看向景韵帝,神色里全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胭脂蛊?景韵帝怎么会知道胭脂蛊? 第112章   “什、什么胭脂蛊?”卫贵妃眼神晃动, 看着景韵帝磕磕巴巴起来。   景韵帝看着她冷冷一笑,“贵妃连自己家乡的蛊毒都不知道了么?”   卫贵妃张了张嘴, 难以置信的看着景韵帝, 景韵帝怎么会知道她是苗疆人,还知道了胭脂蛊是苗疆的蛊毒?   她眸色一闪,猛地抬头看向卫召之。   卫召之出列, 沉默片刻, 声音低哑的开口道:“贵妃娘娘,臣游历到苗疆时,得知苗疆有一种蛊毒, 名唤胭脂蛊,服用此蛊后,死状和卿凝一样。”   卫贵妃愣愣的看着他, 忽然笑了起来, 嘴角弯起, 眼底有些湿润, 最后轻轻的道:“原来是你……”   她睫毛颤动, 收回了视线, 忽然沉默了下来, 跪在那里, 一动不动, 好像突然失去了辩驳的动力, 或者说, 再多的辩驳都已经变得苍白无力了。   祁叹面色凝重, 眉毛紧皱,在卫贵妃身侧跪下,“父皇,就算恣柔死于胭脂蛊,也无法证明这胭脂蛊与母妃有什么关系,父皇,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误会?您与母妃多年感情,不能就这么轻易被挑拨啊!”   景韵帝看着他,目光里隐含打量:“你母妃是苗疆人,你说有没有关系?”   祁叹眸色一变,卫贵妃只说过胭脂蛊稀有,知道的人甚少,却没说过她怎么会知道这胭脂蛊。   祁叹从来都不知道卫贵妃竟是来自苗疆,听到景韵帝的话,不由惊讶的看了卫贵妃一眼。   卫贵妃没有看他,直愣愣的盯着地上的一点,不知在想着什么,似乎从卫召之开口,她便失了争辩的力气。   景韵帝看着祁叹,淡声道:“孙娘是朕安排去试探你母妃的,你母妃得知曾太医不举后,果然做贼心虚,昨夜就派人去杀孙娘,如今去刺杀的两个太监和兹容全都招供,证据确凿,这里并没有什么误会。”   祁叹跪在地上,面色阴沉,不甘心的咬紧了唇,明明只剩下两天的时间,就可以将安婳定罪,借机打击祁禹,怎么会突然被他们绝地反击,反将了一局?   他不由抬头看向祁禹,祁禹回望着他,眸色平淡,没有波澜,好像他从来都入不了祁禹的眼,不配做祁禹的对手一样。   祁叹攥紧了拳头,深深的怒意和不甘堵在他的心间激荡,他再张口,声音多了几分沙哑,“可是这些证据都不能直接证明母妃杀了人,兹容和那两个太监可能是被人提前收买的……”   他苦苦挣扎,还想替卫贵妃辩驳。   这时,沈公公走进来大殿禀报,“陛下,安二小姐在狱里求见陛下,说她有证据指控卫贵妃杀害她嫡母。”   安婳惊讶的看向沈公公,安瑶手里有证据?   景韵帝面色一沉,“带上来。”   安瑶很快就被带了上来,这段时间坐在牢狱里让她的衣服头发脏乱不堪,身上隐隐还带了一股酸味。   她一走进大殿就开始大哭,跪在地上磕头,“陛下,臣妾之前被母妃威胁,才不得不冤枉于家姐,近日,臣妾在牢狱中越想越后悔,姐姐是臣妾的亲姐,臣妾怎可如此害她?所以臣妾特来请罪,请陛下宽恕,请姐姐原谅。”   她说着朝安婳磕了一个头,“姐姐,你原谅我。”   安婳冷淡的看着安瑶,她自然不会相信安瑶会真的知错想要求得她的原谅。   景韵帝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说你有证据证明卫贵妃害死了你嫡母?你有何证据?”   安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这是臣妾的亲娘亲手所写的认罪书,她当年受卫贵妃蛊惑,毒害了臣妾的嫡母,她死前知罪,本想来向陛下坦诚一切,却不料被卫贵妃派人狠心刺杀,死于非命。”   其实这封认罪书是她成婚时,朱香蓉交给她的保命符。   卫贵妃手段残忍,朱香蓉不敢完全信任卫贵妃,所以安瑶成婚时,朱香蓉将这封信交给安瑶,并且叮嘱安瑶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打开,就是担心有朝一日,卫贵妃会反悔,害她和安瑶。   安瑶一直将这封信贴身放着,昨夜在狱中,她听到狱卒审问那两个太监,一声声鞭子抽在**上的声音,听得她心惊不已,直到那两个太监招供,她便知道卫贵妃大势已去,当即决定,赶紧抓住机会戴罪立功,跳下卫贵妃和祁叹的这艘船。   景韵帝将认罪状接过看了看,然后一把将认罪状甩在祁叹的面前,怒道:“你还有何话说?”   祁叹看着地上的人罪状,颓然跪坐在大殿上,阴沉的看了安瑶一眼。   安瑶看着他道:“越王殿下别这么看着我,要怪就怪你母妃多行不义,我这也是大义灭亲,她做了这么多坏事,你难道还要包庇她吗?”   她或许在青葱岁月里对祁叹有过憧憬、有过爱意,但那份爱在利益和生死面前,丝毫不值得一提,所以她背叛祁叹,背叛的毫不犹豫。   景韵帝看着祁叹,眸色沉沉的道:“你母妃做过的事,你可知情?”   卫贵妃神色一凛,终于回过神来,忙道:“陛下,叹儿不知道,臣妾做过的事,叹儿全部都不知情。”   景韵帝盯着祁叹,声音透着一丝狠戾,“朕在问他!”   祁叹看着景韵帝心头一阵乱跳,忙磕头回答道:“儿臣不知,儿臣真的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还望父皇明鉴。”   他现在只能跟卫贵妃撇清关系,先行自保,再想办法救卫贵妃。   景韵帝眯着眼睛打量他,神色有些犹豫,卫贵妃害皇后、杀卫卿凝的时候,祁叹还小,确实不可能知情,那么恣柔的事呢?他是否知情?他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   卫贵妃急道:“越王妃最近怀有身孕,叹儿一直忙着照顾她,来见臣妾的时间都少,怎么会知道此事?”   听到孙子,景韵帝神色缓了缓,暂时从祁叹的面上移开视线,转头看向卫贵妃,眼睛危险的眯了眯,“你这毒妇死千次万次,都不足以平朕失去觅儿之痛!”   卫贵妃看着景韵帝突然笑了起来,大笑出声。   景韵帝皱眉看向她,眼神厌恶,“你笑什么?”   卫贵妃又笑了几声,才终于止了笑,目光定定的盯着景韵帝,声音缓慢而清晰的道:“臣妾笑陛下记性不好,明明是你亲手杀了阮觅儿,如何成了臣妾害死了她?”   “胡说!若不是你设计陷害,朕怎么会一时情急……朕怎么会!”景韵帝粗喘着气,大声怒吼。   这是他最痛、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如今卫贵妃这样指责于他,就像当众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一样,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敢承认。   明明是卫贵妃设计陷害!明明是她害死了阮觅儿!   卫贵妃嗤笑,看着他反问:“我?我的确是设计引导你发现她与曾太医纠缠在一起,可是却是你亲手杀死她的,你如果愿意给她一句解释的时间,或者给曾太医一句解释的时间,她都不会死,是你的猜疑害死了她!是你所谓的颜面让她死于了你的剑下!我一想到她死前的那一刻有多伤心,我睡觉都要笑醒了!”   “你闭嘴!你闭嘴!”景韵帝额头青筋暴起,拿起桌上的砚台就砸在了卫贵妃的的脑袋上,怒不可遏的拍着桌子,大吼:“来人!给朕杀了这奸妃,杀了她!”   祁叹跪地不断的磕头,“母妃一时糊涂,儿臣请父皇饶了母妃一命,父皇……”   景韵帝怒指着他,“闭嘴!你若再敢为她求情一句,朕就连你一起杀了!”   祁叹的声音一下子顿住,像是被堵在了嗓子里,他看着景韵帝,面露惧色,神色哀切,却不敢再发一言。   鲜血从卫贵妃的额头上流了下来,她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血,却微微笑了起来,她突然站了起来,抬头直视着景韵帝,一字一顿道:“你不能杀我。”   景韵帝满脸怒容,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朕是天下的主人!你一个杀人如麻的奸妃毒妇,朕杀你天经地义,如何杀不得?”   卫贵妃呵呵笑了两声,看着他声音不急不缓的道:“因为臣妾死了,全天下便都会知道皇上您是亲手杀发妻的噬血凶手,还是被一个后宫嫔妃玩弄于鼓掌的无知皇帝!”   当年她就是利用景韵帝最看重颜面这一点害死了阮觅儿,如今她就赌她还能利用这一点保住性命!   景韵帝双目圆瞪,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卫贵妃露出浅笑,声音笃定的道:“臣妾早就把这件事写了下来,放在了一个亲信手中,只要臣妾一死,他会立刻把信打开,遵从臣妾的指示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卫贵妃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挑眉看向景韵帝,声音悠长:“对了,还有宋家,臣妾一齐写在了信的里面,数万条人命,若是臣妾死了……”   景韵帝面色顿时大变,手抖了起来,他抿着唇,不动声色的问:“……什么宋家?”   卫贵妃低低笑了两声:“陛下您不知道吧?您不知是不是亏心事做的太多,出于愧疚还是恐惧的心理,您深夜经常做噩梦,在梦里大喊大叫,臣妾作为您的枕边人自然听的清楚……有时是关于阮觅儿,有时是关于宋家,臣妾听得久了,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事,您说若是天下人知道,当年,因为您一个错误的……”   “闭嘴!闭嘴!”景韵帝的脸色近乎张狂,连声怒吼,脸上是到了极致的愤怒。   他粗喘着气,阴森森的看着卫贵妃,“你以为朕会怕吗?朕问心无愧!朕是一国之君,平民百姓的无知言语,朕会在乎吗?”   卫贵妃含笑反问:“陛下不在乎吗?到时候天下所有人都会笑你,取笑你的无能,感叹你的无知,你会以昏君的名声名留青史!你会成为大祁史上最失败的皇帝!你杀了阮皇后,是无情,你冤枉臣子,是无义,你无情无义,你会被万民唾弃!清名毁于一旦!大家提起你,只会骂你一句昏君!”   “你……”景韵帝瞪着双眼,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怒指着她,手指不断颤抖,他面部涨红,像是无法喘息,说不出话来,然后一口艳红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他身子一歪跌坐在龙椅上,昏死了过去。   “皇上!”   众人皆惊,冲上去扶住了景韵帝。   只有卫贵妃和祁禹站着没动。   卫贵妃转头,冲祁禹微微一笑,低声道:“这一局你虽然赢了,但是你杀不死我的,你父皇从来都是自私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也不会变!”   祁禹沉沉的看着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上前,将景韵帝扶到了后殿的床榻上,太医很快就被召唤了过来,诊治过后说景韵帝是怒火攻心,开了些清火的汤药,并说千万不可再动怒,否则于龙体有碍,恐怕有损寿命。   太医给景韵帝施针,过了一会儿,景韵帝悠悠转醒,他先是在屋里看了一圈,屋里只有太医、沈公公、祁禹和安婳在,卫贵妃、祁叹仍旧跪在前殿,其他人也全在外面等候。   景韵帝摆手让太医和沈公公退了出去,他眼睛定定的看着祁禹,看了许久,祁禹平静的回望他,面无表情,好像无声的对峙。   景韵帝忽然声音嘶哑的开口:“父皇封你为太子可好?”   祁禹眸色沉冷的看着他,然后转身向殿外走去,声音清淡的道:“儿臣先杀了卫海棠,再与父皇探讨此事。”   “禹儿!”景韵帝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朝祁禹的背影急忙喊道,因为起的太猛,忍不住捂着胸口低头咳了两声,喉咙里还是浓浓的血腥气。   祁禹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回头望向景韵帝,声音透着丝丝悲凉,“父皇是想用一个太子之位换我杀母仇人的命吗?”   景韵帝急道:“不!朕是想让你知道,等你当了皇帝,你想怎么杀她都可以,五马分尸、千刀万剐,都是你的自由,只要这天下以后是你的,便都由你说了算。”   祁禹看着他嗤笑一声,声音极缓的问:“那么现在呢?”   景韵帝的眼中浮现起挣扎,声音低弱,近乎哀求,“禹儿……父皇求求你,等父皇死了,你再杀她……行吗?”   祁禹冰冷的回望他,“如果我不呢?”   他手里拿着剑,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景韵帝看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只有当了皇帝,这天下才能由你说了算!现在朕是皇帝,一切还由朕说了算!”   祁禹脚步顿住,低笑,“父皇威胁我?”   景韵帝见他停下脚步,声音软了下来,“禹儿,你当了皇帝,才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而这一切,朕可以给你,朕只求你暂时留着那毒妇的命,朕把她打入冷宫,让她生不如死,禹儿,朕活不长了,朕知道朕的身体越来越糟……朕死后便不管了,只求朕活着的时候,你能给朕留下一片清明之声,朕知道,朕对不起你母后,死后朕自会到地底下向她赔罪。”   景韵帝昏黄的眼里淌下两道泪水,哀求的看着祁禹,看起来苍老又颓然。   祁禹回头,手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剑,就那么平静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却让景韵帝无地自容的想要找个地缝藏起来,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和儿子对视着,他一定不能让祁禹杀了卫海棠,他不能让这天下人对他指手画脚。   安婳不知道卫海棠究竟是知道了景韵帝的什么秘密,才会让景韵帝如此害怕,但是她看得出来,景韵帝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祁禹杀了卫贵妃的。   不得不说卫贵妃是最了解景韵帝的人,她将景韵帝的性格了解的太过透彻,她知道景韵帝最想要什么,所以才能获得景韵帝的恩宠,她也知道景韵帝最怕什么,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利用景韵帝的弱点。   她轻叹一声,走上前,握住祁禹的手,“听父皇的吧。”   祁禹僵硬的抬起头看向她,安婳看着不远处通向前殿的门,幽声道:“让她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一刀砍下去,她痛不过一刻钟,便会死去,对世上的一切再无感知,可是让她活着,让她看着她费尽心机得来的一切毁于一旦,那会让她日日痛苦,内心煎熬,她想苟活于世不过是还抱着希望可以翻身,当她希望破灭的那一刻,她会感受百倍、万倍的痛苦。”   安婳虽然是为了劝说祁禹,但她所说的都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就这么让卫海棠死去太轻易了,卫海棠杀了那么多人,一条命哪里够赔?她这辈子那么想拥有权利,想看着祁叹坐到至尊之位,那么让她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看着她这一辈子的算计、阴谋毁于一旦,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没错!禹王妃说的对!”景韵帝急道:“禹儿,当你成了皇帝,你再杀她,才是真正的为你的母后报仇了!你的心里难道只有死去的人吗?活着的人呢?你想看到禹王妃被冤枉这样的事再发生吗?你有了权力,才能保护她,保护你的妹妹,保护你以后的孩子,朕可以给你这个权力,只求你让那个贱人在痛苦里再活几年,朕可以保证,朕绝对不会让她在冷宫里好过的!她早晚会死,不过是多留她几日罢了!”   祁禹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这个父皇从来都是让人失望的。   安婳抬眸,朝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眼中是隐隐的担心。   最近的担惊受怕,让她的脸颊变得更加瘦弱,小小的脸蛋,白白净净,好像一只手就包裹的下来。   祁禹看着安婳,眸色微动,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剑。   景韵帝有一句话说的对,活着的人更重要,只有拥有权利,才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他不要安婳再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他要给安婳一世安稳。   · 第113章   景韵帝见祁禹放下佩剑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的面颊紧绷着, 渐渐憋的通红, 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而是臊的。   他在祁禹面前注定再也抬不起头。   他这辈子注定亏欠阮觅儿和她的两个孩子,他会用尽所有弥补, 愿意给他们最好的一切,可是除了这件事。   祁禹牵着安婳的手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后殿。   景韵帝疲惫的闭着闭眼睛, 唤来沈公公, 低声吩咐道:“命文武百官来朝日殿, 朕有事要宣布。”   “是。”沈公公躬身退下。   早朝虽然取消了,但是大家听闻昨夜宫里出了事, 今日一早卫贵妃又被带到了朝思殿, 都觉得有些蹊跷,所以留在皇宫等着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没有离去, 如今听到景韵帝传唤,很快就聚集到了朝日殿。   众人看到大殿里的安婳、安瑶、卫召之, 和跪在地上额头上仍然在淌血的卫海棠, 无不在心里暗惊,愈发的谨慎起来, 心里喘喘不安, 全都规规矩矩的站着, 不敢多发一言, 只是偶尔用眼睛轻轻瞟向卫贵妃受伤的额头, 猜测着她受伤的原因,大殿里站着的人虽然多,却鸦雀无声。   景韵帝闭目歇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起身,站在铜镜前,命人为他穿上龙袍,他看着自己身上明晃晃的龙袍,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让人搀扶着他再次来到了朝思殿。   从后殿来到前殿的距离,便让他累得有些轻喘,他坐在龙椅上平稳了一下呼吸,才抬起眸子目光沉沉的看向殿下的众人,低声道:“朕有事要宣布。”   他的视线挪到卫海棠的脸上,盯着她露出一丝报复的笑意,他不能杀了她,却可以让她一辈子得不到她想要的。   他扬声道:“即刻拟旨,昭告天下,大皇子祁禹,人品贵重,乃朕嫡子,天意所属,尊告天下与宗庙,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择吉日迁居东宫。”   他的话一出,满朝皆惊,王妃的罪证还没有洗脱,禹王被百姓们说成包庇凶手的凶手,皇上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册立太子了?   之前有人想要推立祁叹为太子时,景韵帝将他们训斥了一顿,并且说再也不允许提起此事,原来是想册封大皇子为太子,难怪对大皇子越来越重视,‘乃朕嫡子,天意所属’,这不就是说二皇子身为庶子,名不正言不顺吗?   既然皇上属意大皇子,为什么之前待大皇子那么冷淡,难道是为了磨练大皇子的意志力?这是帝王心海底针,圣意难测。   官员们一时心思各异,没有站过队的人暗自庆幸,前几日帮禹王说过话的人心里暗喜,不禁感谢家里的娘子,否则他们如何能这般及时上了太子的这艘大船,谁能料到前几日还在风口浪尖上的大皇子,如今就成了太子?   太子那就是未来的皇帝,岂是二皇子可比的?   祁叹一派的人则是面如菜色,全都低着头,再也没有了之前逼迫祁禹快些给出结果的嚣张,有几位吓得腿都打起了寒颤的。   “谢父皇。”祁禹走到大殿中央,俊逸的眉间纹路加深少许,情绪全敛在眼底,跪地叩首,英姿挺拔,低沉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碴。   景韵帝看着祁禹,心情复杂,他知道他就算将皇位给了祁禹,祁禹的心里也是怪他的。   祁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是一名父亲,但他也是一位皇帝。   祁叹的眉心狠狠的跳了跳,他面色惨白,身子轻轻晃动,他的眼里像是弥漫着浓雾似的恍惚着,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他们设好的一局棋,怎么最后反而将自己扳倒了,祁禹一跃成为了太子?   他目光不甘的看了一眼安婳,前一日他还在跟安婳宣布他接下来的计划,如今看来却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轻轻抿唇,收回眼神中的不甘,勉强稳住了晃动的身体,朝祁禹缓慢的拜下,困难的开口:“恭喜皇兄。”   祁禹淡淡看了他一眼,深邃的眼眸暗沉下去,站起了身。   卫海棠紧紧的咬着唇,眼神昏昏暗暗的盯着祁禹和景韵帝,配上她额头上的血痕,显得有些诡异。   景韵帝宣布完立太子的事,才终于看向卫海棠,当着卫海棠的面册封完祁禹,他的心里方觉痛快了几分。   他下颌绷了绷,声音低沉的再次开口,“传诏,贵妃卫海棠,生性残暴,毒害姊妹,杀人如麻,陷害禹王妃,祸乱后宫,即日褫夺封号,贬居静寒宫,静思己过,永世不得出静寒宫一步。”   静寒宫?那不就是冷宫?   大家面色变了变,景韵帝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毒害姊妹,卫贵妃不是只有一个妹妹,就是安将军的多年前病死的夫人吗?难道安夫人当年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卫贵妃所害?   陷害禹王妃?这次的事难道是卫贵妃设计陷害的?   官员们被这一连串的消息震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景韵帝短短的几句话,听得他们心惊不已。   祁叹一派的官员们全都面如死灰,不明白怎么忽然就变了天,却没有一人敢出声为卫贵妃求情,景韵帝既然直接下诏,那就说明事情已经证据确凿,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们若是求情,不但无用,反而会令景韵帝提防。   景韵帝的视线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看见没有人替卫海棠求情,才满意的收回了目光。   卫贵妃跪在地上幽幽一笑,然后才苍白着面色低头拜下,“臣妾,谢陛下。”   景韵帝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安婳,声音缓了缓道:“恣柔一案已经查明真相,禹王妃是被陷害,此事更禹王妃无关,具体证据可询问禹王,朕就不多说了,禹王妃无罪释放,即日封为太子妃。”   安婳上前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道:“谢父皇。”   安瑶看着安婳的眼睛里猛地射出妒忌的光,浓烈到想掩饰也掩饰不住。   太子妃之位,她曾经以为她唾手可得,如果没有祁禹、没有安婳、没有李文儿……她如今应该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可是如今她却只能跪在安婳的脚下,看着安婳风光万丈,而她越发的卑微。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景韵帝说完,有些疲累的坐在龙椅上歇了一会儿。   官员们不敢再多待,这一会儿听到的信息量太大,他们还有点消化不过来,全都安安静静的又退了出去。   待大殿再次安静下来,景韵帝将视线挪到了安瑶的脸上,面上露出几分嫌恶,“你嘛……冤枉你的亲姐,罔顾亲情,实在是可恶,但是你及时拿出罪证,也算将功赎罪,朕懒得管你,就交给你父亲回来再处置吧。”   安瑶忙跪地谢恩,庆幸自己及时拿出证据,换回了一条命,她想到安将军,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安将军疼爱子女,但是刚正不阿,如果知道她做出了这种事,恐怕会打死她,不行,安将军府她也回不得了,她不禁开始低头思考自己日后的出路。   祁叹上前一步跪下道:“父皇,儿臣想把这恶毒女子逐出越王府,她如此恶毒,儿臣容她不得。”   “随便。”景韵帝如今哪里顾及的上去管这些小事。   安瑶没有多说,她既然选择了将罪证交给景韵帝,便知道越王府她是回不去了,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她竹篮打水一场空,终究是白忙了一场,她心里既不甘又没有办法。   景韵帝的眸色沉沉的落在祁叹身上,视线在他脸上逡巡,像在斟酌如何处置他,声音沉吟,“至于你……”   祁叹的一颗心猛地提到了胸口,抖着声音,喘喘不安的看向景韵帝,“父皇……”   正在景韵帝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名小太监躬着身子走进大殿禀告,“皇上,越王府刚刚来人说,越王妃听到消息一时激动……小产了……越王府里的人急着让越王殿下回府。”   众人神情震了震,惊讶的看向那名小太监。   卫贵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 ,这个消息无异于雪上加霜,她期盼已久的孙子……就这么没了?   景韵帝的眼里也漫过失望,不过他今天经历的打击太多,没有什么心情再为一个没有出生的孙子难过了。   祁叹脸色顿时变了,神色紧张起来,焦急的道:“父皇!”   景韵帝皱眉看着他,“越王有失察之责,从即日起关禁闭,无诏不得出越王府半步,记住,以后要学会明察是非。”   祁叹身为卫海棠的儿子固然可恨,但是并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祁叹跟此事有关,景韵帝也不能拿他如何,更何况如今听到没了孙子,景韵帝的心里也有些震动,不忍再多罚祁叹,失去的孙子提醒了他,祁叹不光是卫海棠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   祁叹还想为卫海棠求情,但是心里明白如今再多说也只是火上浇油,他嗫嚅了一声,还把嘴边的话全都咽回去,用臣服的目光看着景韵帝,躬身跪下:“是,父皇。”   景韵帝神色略松,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赶紧回去看看越王妃吧。”   祁叹眼眶发红的看了卫海棠一眼,卫海棠朝他轻轻点了点头,他这才谢恩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李文儿肚子里的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不能不急。   安婳看着他走远,心里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会这么巧?李文儿偏偏在这个紧要的关头滑了胎,可是李文儿有多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安婳很清楚,她不可能为了救祁叹,舍弃她肚子里的孩子,更何况孩子没了,或许能救得了祁叹一时,却于日后无益,也只能道一声巧了。   景韵帝厌恶的看了卫海棠一眼,冷声吩咐道:“立刻将这毒妃带去静寒宫,朕有生之年,不想再见到她一眼。”   卫海棠冷冷的回望他,眼睛里是浓浓的嘲讽,她不爱这个男人,这个九五至尊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一直被她耍骗的傻子,就算如今傻子清醒了,也是一个懦夫,让她瞧不起的懦夫。   可她却不得不小心讨好了这个令她厌恶的懦夫这么多年,她的嘴角不由滑过一丝悲凉的笑。   两人同时移开了视线,都不想再看对方一眼,景韵帝率先离去,他刚吐完血,身体还很虚弱,刚才不过是在勉力支撑着,现在走路都是晕的,他能感受到身体在一天一天的衰败,这几次的吐血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弱,他没有骗祁禹,也许他真的活不长了。   如果死了便可以轻松了吧,不用再背负着帝王的名声,也许他能活的更加轻松,只是不知道他去了地下,觅儿愿不愿意见他,如果不愿意,他就跪下给她磕头,祈求她的原谅吧,反正那时他不是帝王,可以随心随遇了。   景韵帝眼前发黑的,一步一步朝后殿走去,心下一片冰凉,今日他太累了。   ……   卫海棠被护卫押送出了朝思殿,她看着殿外的清冷阳光,忽然绽开了少许的笑容,祁禹被封为太子又如何?只要没到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卫召之看着她被护卫们带走,低头犹豫片刻,终究抬步追了过去。   “等等!”他急跑几步,终于在拐角处追上了他们,他看了卫海棠一眼,然后朝护卫们拱了拱手,低声道:“各位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与家妹说几句话。”   卫海棠看到卫召之追来有些惊讶,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护卫们想了想然后就点了头,退到了不远处,他们知道卫召之的身份,更何况就在宫中,卫贵妃插翅也难逃,说几句话而已,不会让她跑了。   卫召之看向卫海棠,眼神里溢满了哀痛,他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卫贵妃眼角微红,看着他一如从前的面容,低声问:“兄长对我还有话说?”   她以为卫召之知道了真相,再也不会想要见到她。   卫召之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声音干涩的将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为什么?”   为什么要陷害阮觅儿,为什么要杀害卫卿凝,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做这么多事,为什么……要变成如今这样?   卫召之有太多的疑问和心痛满满的堵在心里。   “……为什么?”卫贵妃笑了起来,可是每一声笑好像都带着丝丝哭音。   她看着卫召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睫毛轻轻颤动,她声音很轻的道:“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卫召之惊讶的抬头看向她。   卫海棠声音平静,就像在叙述一段再平常不过的往事,只有细细的聆听才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可是那个人却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阮觅儿,我与他身份有碍,注定无法在一起,可是他与阮觅儿却是天造地设,卫家与阮家全都乐见其成,屡屡撮合他们,我自知自己的身份此生无望,所以我愿意祝福他们,可我不愿亲眼看着他成婚。”   卫海棠目中含泪,声音顿了顿道:“我看到他为了他妹妹入宫的事担心难过,所以我决定代替她妹妹入宫,我想让他至少永远记住我,而且一入宫门便再也无法出宫,红墙之隔犹如万丈,我想借此斩断心里的情丝,可惜……可惜阮觅却不放过我。”   卫海棠的声音倏地变得低沉,“她竟然在我入宫一年后,也入了宫,不但夺得了皇上的宠爱,先有了身孕,还辜负了我喜欢的人!为什么?我喜欢的人她要抢!我不喜欢的皇上她也要抢!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对她的妒忌与怨恨,她既然不肯放过我,那么我也只能不放过她!所以我陷害了她,或者说我在赌,赌赢了我代替她拥有一切,赌输了也不过是一死,我就可以解脱了,可能上天都在帮我吧,曾太医不举,竟然也让我赌赢了,后来……我只能杀更多的人隐瞒这件事,渐渐迷失在了这红墙之中,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有权力,我只能抓住权力,不然,我为什么而活?”   卫海棠的语气渐渐变得疯狂而痛苦起来。   卫召之的眼睛逐渐不可思议的睁大,震惊的听着这一切。   卫海棠见他如此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她终于说了出来,她终于在这个人的面前说了出来。   卫召之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近似于疯狂的笑,身体无法抑制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他几次张开唇,却都说不出话来。   卫海棠看着他,渐渐收了笑,低垂的眼睫动了动,忽然轻声道:“兄长,你可以再叫我一声海棠吗?就像在卫家的时候一样。”   卫召之的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久久发不出一丝声音,可是卫海棠就那么执着的看着他,用那双沾着血色的眼睛看着他。   “海棠……”   卫召之双目渐渐变红,喉咙里终于发出一道极为短促的声音,随后就消散在了空中。   卫海棠满足的笑了起来,泪水夺眶而出,眼泪像成串的珠子似的滚落,她最后看了卫召之一眼,视线一寸寸的扫过卫召之的面容,慢慢的一步步后退,终于转过身,跟着护卫往静寒宫的方向离去。   “海棠……”卫召之向前追了一步,又发出一声低弱的、沈长的呼唤,然后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在清冷暗淡的阳光中走远的卫海棠,清衫碧影,如一株秋日里淡雅的海棠。   卫召之蓦地想起当年父亲将她带回家的时的模样,长得瘦瘦小小,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那时父亲说,这是你的妹妹,海棠。   他牢牢记住了他们的身份,不敢违背。   没有人知道他远离京城从不是因为阮觅儿。   卫海棠穿过林荫道,消失在了卫召之的视线里。   “为什么如今才说出来……”   轻颤着的低弱声音很快就消散无踪。   卫召之看着远处越来越浓烈的阳光,一步步的后退。   错了,从一开始便错了。   他踉跄着脚步大步离去,他又要离开了,他的一生都在逃离,逃离心里的妄想,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 第114章   大理寺很快贴出了案件的审理结果, 不止官员们震惊, 百姓们更是震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 死了一个民女,竟然牵连出了这么多的事来, 不过既然陛下已经给出了结果,他们便都散了, 各自归家。   他们心里不禁开始疑惑, 禹王保家卫国在战场上歼灭敌军, 禹王妃放粮救济灾民,全都是大大的好人, 他们前段时间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成, 怎么竟然会觉得他们可怕?   少了有心人的渲染,众人渐渐清醒过来,又想起了禹王和王妃的好来。   景韵帝身体支撑不住, 回了寝宫休息,然后便病倒了, 病情来势汹汹, 太医说他怒火攻心,积郁成疾, 才会病的起不来床, 需要舒心静养。   祁禹留在宫里处理剩下的事情, 第一件事便是查抄卫海棠的海棠苑, 审问伺候过她的人, 看看还有多少人帮卫海棠做过不法的勾当,一并处置干净。   安婳一个人提前回了王府,府里的众人全都在门口迎接,冬桃红着眼眶给安婳准备了火盆和柚子叶洗去一身晦气,安婳含笑一一照做,然后命他们开始收拾府里的杂物,准备好过几日迁居东宫。   众人恭贺不止,他们刚被选来伺候禹王时,个个心惊胆战,担心恶兽王爷不好伺候,担心跟着不得圣宠的禹王会被欺负,后来因为王妃有钱,他们吃的用的都比其他府里的人好,恶兽王爷看着面冷,可是处事公道,绝不会无事打骂他们,如今看着平安渡过难关,还扶摇直上的主子们,他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禁替他们感到欢喜雀跃。   安婳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发现门口的秋千已经修好了,上面的鲜花依旧娇艳,秋千挂在树枝上,随风而动。   冬桃见安婳看着秋千,便解释道:“秋千是王爷修好的,王爷最近为了查案,不眠不休,早出晚归的,前夜舅爷来了之后,王爷忽然抽出时间将这秋千修好了。”   安婳摸着秋千不由嘴角荡起了温柔的笑意来。   她命人备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裙,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这段在牢房里的时间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她坐在树下轻轻的荡着秋千,冬桃递了一封信给她,说卫召之命人送来给她的。   安婳不禁一愣,她松开握着秋千两端的手,接过信打开看了看,然后眼眸逐渐睁大。   卫召之竟然已经离开了京城,又四处游历去了。   她心里一酸,忍不住失落起来,之前在大殿上,她和舅舅根本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她本来以为这次舅舅会在京城多住一段时间,怎么这么快又走了?   她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也不知再见会是何时。   ……   祁禹快速的将海棠苑的人审讯了一遍,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处置的毫不犹豫。   紫秀听到消息赶来闹,被祁禹命人将她赶了回去,她的脚腕到底留下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的,她被侍卫们一路‘护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她难以置信的大喊大叫,不明白怎么会风云突变,她的母妃被打进了冷宫,她的兄长被关了禁闭,就连宫里众人对她的态度也变了,神色冷漠,再也不见了之前的奉承。   没有人有时间理会一个注定失宠的公主的心情,她只能一个人闹着吵着,最后声嘶力竭,颓然的闭着嘴。   祁禹忙完,走出海棠苑,一抬眼便见芯月站在海棠苑门口的树下,他走了过去。   芯月攥着帕子问:“皇兄,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宫里人心惶惶,她也不自觉被气氛感染,有些害怕。   祁禹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温柔,芯月不禁一愣,抬头看他,见祁禹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关爱的,不由心里一暖,顿时不怕了。   祁禹朝她笑了笑,“没事了,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芯月重重的点了点头,她相信她皇兄说的话。   “我先回府了。”   “皇兄代我向皇嫂问好。”芯月甜笑着道,她这段时间因为担心安婳一直愁眉不展,今日知道安婳无事才放下心来。   祁禹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迫不及待的大步离去,他一路驾马回到王府,大步走过前院,跨过二门,穿过长廊,最后定住脚步。   安婳站在小桥上,桥下流水潺潺,她不时把手里的鱼食洒到水中,肥硕的锦鲤们争先抢食,带起水花,引得她勾唇浅笑,笑容娇柔温婉,让人见之心悦。   祁禹远远望着,忽然就笑了,心头堆积着的烦心事,好像都散了。   他一步步走过去,从身后温柔的将安婳抱进了怀里。   安婳先是怔了怔,然后便放松身体靠在了他的怀里,低头浅笑,把手里的鱼食全洒进了水里。   周围伺候的丫鬟们看两位主人依偎在一起,全都悄然离去,不敢打扰。   “婳儿,委屈你了。”祁禹看着水里荡起的波纹,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   安婳轻轻的眨眼,这段时间的忐忑不安,在祁禹的怀里好像都慢慢的消散了,可是她也是怕的,她在牢中,没有一天不在担心,她会被迫离开祁禹的身边,想到要面对分离,她的心没有一天不是痛的。   她忍下心里的微酸,佯装笑意道:“我现在可是太子妃,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祁禹沉默不语,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安婳。   安婳低头,把手覆盖在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声音低低的道:“至少结果是好的。”   祁禹眸色暗了暗,“卫海棠还么有死。”   安婳知道他对卫贵妃没死这件事耿耿于怀,柔声劝道:“你早晚可以杀了她。”   祁禹沉默了片刻,突然低声道:“卫海棠我尚可杀了她,可杀了母后的真正凶手,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无法诉说的痛苦。   杀了阮觅儿的是景韵帝,所以祁禹此生注定无法真正的手刃仇人。   景韵帝虽然是被人所骗,但终究怪他自己对阮觅儿没有足够的信任。   祁禹的心里有恨却无处发泄,他不能弑父,却为他的母亲感到不甘。   安婳明白祁禹心里的苦,这些年他的心里都是苦,如果可以,她想为他分担这份苦涩,可她能做的只有转过身回抱住他,给予他一点温暖,让他的那颗心不要那么冷。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感受着风雨过后的温存,看着夕阳落下,渐渐变成昏昏黄黄的一团暖光。   祁禹抱着安婳,心情渐渐变得明朗,“就快八月十五了。”   安婳点头,“还有两日。”   八月十五是人月两团圆的日子,也是安婳的生日。   祁禹轻声道:“父皇命我们八月十五那日搬进东宫,他说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寓意吉祥。”   祁禹说到最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他的家早就被景韵帝一手摧毁了。   不过没有关系,他和安婳会拥有属于他们的家,而他会好好守护他们的家,绝对不会让别人破坏,更不会和景韵帝一样怀疑自己的娘子。   安婳点头,“只剩两日的时间,我会吩咐大家快点将府里要搬走的东西,分类整理好。”   “嗯。”祁禹应了一声,一直抱着安婳,直到看到夕阳彻底落下,才松开安婳,将她的手牵在手里,温声道:“走,吃饭去,你最近瘦了这么多,得好好补补。”   安婳含笑跟上他,在牢房里虽然有祁禹每日给她送饭,吃食并不差,但是她吃的并不安心,所以没有什么胃口,每次吃得都不多,如今回了王府,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吃饭的时候,祁禹一直给她夹菜,足足吃了一碗,祁禹才终于让她放下了筷子,然后祁禹牵着她的手在花园漫步一圈,才将她送回了屋。   冬桃已经铺好了被子,看着祁禹和安婳,低声询问:“王爷今晚可要留下?”   祁禹轻轻摇头,亲了一下安婳的额头,温柔道:“再等等。”   安婳忍不住面颊一红,像纷飞的桃花。   晚上,安婳躺在柔软的暖枕被褥里,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近在祁禹的怀里睡习惯了,她竟然有些怀念牢狱里坚硬的石床。   她想起被祁禹抱在怀里入睡的时,她对祁禹的那句承诺,忍不住红着脸一张芙蓉面直往被子里藏,一颗心咚咚的跳着。   第二日一早,林宛柔便来了王府,一见到安婳便拉着她左右看了看,见她全身上下没碰没伤才松了一口气。   安婳好笑的拉着她在桌边坐下,端了盘蜜饯放在她身前的桌上,柔声道:“放心,我没事。”   林宛柔拍拍胸脯坐下,“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   安婳低笑,“这次多谢墨大人了。”   林宛柔拿了颗梅子放进嘴里,嚼了两口道:“谢亦池做什么,这次多亏了卫舅舅才对,若非他及时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真没想到安瑶如此歹毒,竟然想要害死你。”   安婳也拿起一颗梅子放进嘴里,不禁酸的眉头皱起,好不容易才吃了下去,“我以后就权当没有这个妹妹了。”   安瑶差点令她和祁禹差点分开,她永远不会原谅安瑶了。   林宛柔点点头,又拿起一颗梅子吃了,“安瑶如今被越王休了,是回安府去了吗?”   安婳见她吃梅子面不改色的模样,不禁佩服的看了她一眼,才道:“安府的小厮今早来报,说安瑶在安府偷偷拿了一笔银子,然后连夜跑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林宛柔点点头,“走了也好,少点银子而已,眼不见为净,省得留下惹你烦心。”   “嗯。”安婳轻轻应了一声,安瑶何去何从,她已经不关心了。   她看林宛柔吃梅子吃的嘴里泛酸,忍不住低头喝了一口茶。   “冬梨在你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没想到也会背叛你,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林宛柔忍不住有些唏嘘的感叹道。   安婳沉默了片刻,冬梨的背叛是最让她心痛的,特别是回到王府,看到冬梨偷偷做了整整十罐的金橘茶的放在柜子里,她这些年喉咙痛时喝的金橘茶都是冬梨亲手做的。   冬梨做这些金橘茶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林宛柔也有些难过,低声问:“陛下会如何处置她?”   安婳摇了摇头,“父皇病倒了,暂时还没有处理呢。”   这次的打击对景韵帝极重,他已经两日没有上朝了。   林宛柔点了点头,又随手拿起一颗梅子吃了。   冬桃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什锦养生汤,笑道:“小姐,这是王爷……啊,不对,太子妃,这是太子让人给你煮的汤,已经熬了两个时辰了,王爷说您受苦了,得给您好好补补身子。”   安婳点点头,让她端上来,然后对林宛柔道:“你陪我喝点。”   冬桃立刻盛出一碗放到安婳面前,又盛出一碗放在林宛柔的面前,“太子妃、墨少夫人慢用。”   林宛若笑了笑,拿起勺子盛了口汤,放到嘴边,闻到味道,却眉头一皱,面色白了白,忍不住转头攥着帕子干呕了起来。   安婳一惊连忙放下汤碗,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直到林宛柔止了恶心,才开口急切问道:“这是怎么了?我这就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林宛柔连忙拉住她,脸颊微微红了红,“我没事……”   安婳皱眉,劝道:“没事怎么能突然这么恶心?还是看看大夫吧。”   “我真的没事……”林宛柔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最后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拍了拍。   安婳微微一怔,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霎时眼睛一亮,“……你有喜了?”   林宛柔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对安婳抿唇笑了起来。   安婳眼眸晶亮,又惊又喜,没想到林宛柔成婚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有喜了,她忍不住大笑出声,长久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心情被喜悦浸满。   她知道林宛柔的心里其实是喜欢孩子的,当初林宛柔未嫁给李梁之前,还跟她憧憬过,以后一定要生一个漂亮女儿,只是这些年安婳再也没敢在她面前提起此事,现在不由摸了摸林宛柔还没有鼓起的肚子,笑道:“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是个漂亮女儿?”   林宛柔低头笑了笑,满脸温柔,“亦池也希望第一胎能是个女儿,他说女儿娇娇柔柔,多可爱啊。”   安婳笑问:“那墨夫人呢?”   “娘也说女儿好,若是生了儿子担心会像亦池和爹一样无趣,只有爹说想要个孙子好考取功名,不过娘说他说了不算。”   从林宛柔眉眼间的笑意,和她话里的亲近,安婳便知道她在墨家日子过的极为舒心,不由心情极好的拍了拍她的手。   正说着,祁禹回府,走进了屋,见到林宛柔在,也没有惊讶。   林宛柔与祁禹打过招呼,便笑道:“不打扰你们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安婳看了看天色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如今林宛柔有孕,安婳忍不住紧张。   祁禹不由笑道:“墨大人正在门口等着接墨少夫人回家呢。”   林宛柔不禁露出笑容,脸上浮现出几缕焦急,笑了笑道:“那我先走了。”   看她迫不及待走出去的样子,安婳低声笑了笑,为她感到开心。   祁禹和安婳在桌边坐下,安婳笑着忍不住跟祁禹分享开心事:“宛柔怀孕了。”   祁禹端起安婳面前的汤碗,拿起勺子,吹了吹,然后喂到安婳嘴边,“我知道,墨亦池已经跟我炫耀一路了,还非要说墨少夫人肚子里的是女儿,说他身为父亲和孩子有心灵感应。”   安婳低头将汤喝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墨亦池还当真是有趣。   祁禹低头又盛了一勺喂给安婳,然后道:“他炫耀的模样十分可恶,我们得快些追上他们才行。”   安婳脸颊一红,低头喝汤。   祁禹直到把一碗汤都喂进安婳嘴里,才突然开口道:“冬梨在牢里自尽了。”   安婳不禁一愣,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冬桃站在一旁,听到祁禹说的话,虽然拼命忍着,但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她使劲的压低了声音,没敢哭出声。   她和冬梨伺候了小姐这么多年,她至今不敢相信冬梨竟然会背叛小姐,这些天她不想小姐不开心,拼命忍着才没有把心里的难过表现出来,如今听到冬梨竟然就这么去了,再也忍不住眼泪。   安婳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了,冬桃,你明天带人去把她埋了吧,好好安葬。”   主仆一场,她们的缘分就此尽了。   冬桃抬手擦着不断掉落的眼泪,使劲点了点头。 第115章   八月十五这日清晨, 安婳的睫毛刚刚动了动, 还没睁开眼睛, 就感觉眼皮被轻轻吻了一下, 等她睁开眼,嘴唇便被吻住了。   她看着祁禹近在咫尺的眉眼, 不由露出了今天的第一缕笑容,笑弯了一双明眸。   祁禹抬起头, 摸了摸她柔顺的乌发, 含笑道:“起床了, 小寿星。”   祁禹走出去,由着冬桃服侍安婳穿衣洗簌, 待安婳梳妆完毕, 才再次走进来,亲手给安婳戴上了芙蓉簪。   吃饭时,祁禹端起碗, 亲手喂安婳吃长寿面,安婳看着喂到唇边的面条, 脸颊不禁红了红, 默默低头吃了,祁禹再喂过来时却摇了摇头, 红着脸看了一眼屋内站着的丫鬟们一眼, 不好意思的道:“我自己吃就可以了。”   祁禹低笑, 摆手让丫鬟们全都出去, 然后又夹起一筷子面条喂到她嘴边, 柔声道:“我想喂你。”   祁禹眼眸深邃,眉眼低垂的看着她,眼底荡着温柔。   安婳抬眸看着他,顺从的微微张开唇瓣将面条吃了下去,心叹都怪祁禹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所以她才总是拒绝不了他。   祁禹又喂了她几口道:“昨日有个男人到县衙自首,说他是恣柔的情夫,我查过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汉,上有老母,下有幼儿,他自己好赌,欠了一身债,他说卫海棠知道他是恣柔的情夫后,用他的身家性命威胁他,并且答应给他还赌债,他怕家里的娘子知道他与恣柔的关系,所以才听从卫贵妃的话,给恣柔下蛊毒。”   安婳微微皱眉,“他怎么会突然自首,是不是祁叹安排的?”   祁禹摇头,“他说他是良心发现才来自首,我们对恣柔情夫的线索只有身穿黑袍和黑底金丝的衣服,可以确认身份的证据太少,这个人有可能真的是恣柔的情夫,也有可能不是,我们也无法确认。”   “那这个男人如何处置?”   “他在县衙自述完案情,就说他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一头撞在柱子上死了。”   安婳抿唇,“他倒是干脆。”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暂时就这么过去了。”   祁禹顿了顿,柔声道:“今日搬去东宫的事,你让管家负责,你在府里等我,我晚上来接你去看赏月。”   安婳把最后一根面条吃下去,然后乖乖点了点头。   今年能跟祁禹在一起过中秋,她不禁有些向往。   祁禹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不由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碗,自己粗略吃了几口饭,然后站起身道:“那我去上朝了。”   安婳点头,起身帮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太子服是暗红色的,祁禹穿上穿上威风凛凛,头戴金冠,华贵中透着清雅,安婳不禁心道,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祁禹以前的王爷官服,黑底金纹,也十分好看。   黑底金纹……安婳的手不自觉的一顿。   祁禹低头问:“怎么了?”   安婳摇摇头,心道不可能,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大祁之前一共三位王爷,祁禹不可能是恣柔的情夫,祁叹虽然有可能,但他不至于那么糊涂,至于祁航更不可能了,他身子弱,出宫的机会都少,跟恣柔更是互不相识,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先走了。”祁禹笑了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安婳刚目送祁禹离开,回了房间,安止就跑了进来,进门便开心喊道:“姐,生辰快乐,我回来了。”   把事情解决之后,祁禹立刻就给安止送了消息,只是一来一回需要时间,所以安止到现在才赶回来。   安婳看到他不由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见他精神奕奕方觉心里稍安,“因为姐姐的事,辛苦你了。”   安止连连摇头,“不辛苦,姐,你能没事我才是真的开心。”   他抬了抬手道:“姐,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是赶出来给你送礼物的。”   安婳看着他手里通体雪白的兔子,不由露出笑容来,伸手摸了摸兔耳朵道:“真漂亮。”   安止笑道:“这是我在山里找埋伏的地点时抓到的,既然事情已了,正好拿回来给你当礼物。”   安婳含笑点点头,伸手把兔子抱到了怀里,轻轻的拍了拍,然后又摸了摸兔子毛,低喃道:“不错,这兔毛如果长得快,冬天正好把毛拔了,拿到云裳香闺做棉衣。”   “姐!”安止气的脸颊通红,连声道:“你是不是女人啊,这么可爱的兔子你竟然还想着拔毛卖钱,不准拔,秃了多难看啊。”   安婳忍不住捂嘴笑了两声,拍了拍怀里像是受了惊的兔子道:“骗你的,小止送我的礼物,我哪舍得让它变成一只没毛的兔子。”   安止这才满意了,凑上前和安婳一起摸兔子,兔子到了陌生的环境,吓得颤巍巍的,眨着红红的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安婳忍不住道:“你看这兔子跟芯月像不像?”   安止打量了一会儿,越看越像,忍不住傻乎乎的笑道:“还真像。”   安婳微微一笑,“今晚我和你姐夫想去看花灯,芯月应该还没看过民间的中秋,正好你今天在宫里换职的时候帮我把芯月接出来,我们一起去赏月。”   安止立刻来了兴致,开心的道:“好啊,我也好久没看过京城的花灯了,想念得紧,那我现在就进宫当值去了,等天没黑就把她接出来,姐,你和姐夫记得等我们。”   他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跑了。   安婳不禁笑了笑,目送着他走远,把兔子抱在怀里逗了一会儿,然后亲自动手在秋千旁给兔子安置了一个暂时的窝。   傍晚时,交接完任务,安止便乐颠颠的去了芯月的宫里,芯月看到安止惊讶的眨了眨眼。   安止笑道:“快收拾收拾,我姐让我来接你,出宫去看赏月。”   芯月眼睛一亮,立刻点了点头,这些年的中秋节,她都是一个人在宫里孤孤单单的赏月、吃月饼,一听可以出宫玩,自然开心。   她有些兴奋的道:“我去换一条裙子,马上就来。”   出宫自然不能穿在宫里的宫装,宫女们见公主高兴,立刻就把出宫穿的便服找了出来,芯月看了看,最后挑了一条新做的绯色的多褶裙换上。   安止斜靠在门框上等芯月,忽然感觉肩膀被拍了拍,他回过头,就见芯月双手提着裙角,在原地转了个圈,多褶裙在空中散落开,手上的银镯发出叮当的清脆响声,她弯着眉眼,笑靥如花的问他:“好看么?”   安止怔怔的看着她,眼睛里的光渐渐亮了起来,有什么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他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芯月,半天讷讷的道:“好看……”   说着自己的脸却微微红了起来,看着芯月的目光也变得不自然。   芯月犹自笑着,“那快走吧,别让皇嫂等急了。”   安止点头,抬步跟了上去,芯月开心的跑在前面,一蹦一跳的,安止只觉得芯月衣裙纷飞的模样真好看。   祁禹处理完了政务,不理景韵帝想留他一起吃月饼的渴望眼神,直接回了王府,独留景韵帝一人接受官员们的敬奉,景韵帝亲手毁了他的家,他怎么会和景韵帝团圆。   回到王府,王府里的小厮们进进出出,府里的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了,安婳正抱着兔子坐在树下荡秋千。   祁禹走到她面前,静静的看着。   安婳见他站着不动,愣愣的像是在出神,不由笑问:“想什么呢?”   祁禹蹲下,摸了摸她怀里的兔子,“我在想月宫里抱着兔子的嫦娥仙子有没有婳儿好看。   安婳不由低笑两声,将兔子放到他怀里。   祁禹揉了揉兔耳朵,问:“安止送的?”   “嗯,说是在山里抓的。”安婳含笑点了点头。   祁禹摸了摸,道:“兔毛不错。”   安婳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可惜安止不让拔毛。”   祁禹十分遗憾,“可惜了。”   两人不禁笑了起来,祁禹又摸了两下兔毛,才将兔子放到了地上,对安婳道:“出发吧,天快黑了。”   安婳摇摇头,坐着没动,“等一会儿,安止和芯月还没来。”   祁禹一愣,“……安止和芯月?”   安婳点点头,“嗯,我想芯月应该也很喜欢放花灯,所以我让安止把她带出来,和我们一起去玩。”   祁禹眨着眼睛,看着安婳嘴角欲言又止的抿了抿。   “姐!我们来了。”安止和芯月乐颠颠的跑进了门,一个比一个开心,一个比一个兴奋。   “皇兄,皇嫂。”芯月轻喘着气走过来,亲昵的牵住安婳的手,眼睛亮晶晶的道:“皇嫂,快走吧,我在路上看到好多人都在街上,手里的花灯可漂亮了,我们等会儿也买一个吧。”   “好。”安婳笑了笑,站起身随她往外走,走了几步,才想起祁禹,回头对站在原地的祁禹催促道:“快点。”   “……哦。”祁禹声音沉闷的应了一声,皱着眉默默的看了芯月和安止一眼,然后抬步跟了上去。   夜幕降了下来,圆圆的月亮挂在了夜空上,照耀在地面上,地面上的花灯更加明亮的点缀着,长长的街道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的结伴赏月,天上的孔明灯一闪一闪的冉冉升空,河水里的河灯星星点点,美不胜收。   芯月从未看过这么美的夜景,忍不住站在桥上欢呼了一声。   四人先到邀月楼,吃月饼,喝桂花酒,街上弥漫着浓浓的酒香,四人举杯痛饮,甚是开怀。   邀月楼是京城最高的楼,也是最接近月亮的地方,最适合赏月,每每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都高朋满座,远处又大又圆的月亮清晰可见,安婳眨着晶亮的眸趴在露台的栏杆上看了又看,因为刚刚喝了一杯桂花酒,脸上有着微熏的红。   祁禹坐在桌前看着露台的方向,不过他不是在赏月,而是在看娘子,月光映在安婳清晰纯净的瞳孔里,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美。   他喉咙微微滚动,仰头又喝了一杯桂花酒,酒香浓郁,他心里的火忍不住烧了起来。   可是当抬眸看到旁边两个叽叽喳喳个不停,想忽略都难的安止和芯月,他不由眉头一皱,不得不把心里的火又按捺了下去,仰起头又喝了一杯闷酒。   吃过月饼,待酒意稍稍散去,四人下了楼,开始逛街市,芯月拉着安婳挨个摊位看,街道上有卖各种小玩意的、也有卖灯笼的,看得她新奇不已,和安婳全都笑容晏晏。   安止走在他们身后,眼睛总是忍不住的往芯月身上跑,心口一跳一跳的,好像那只长得像芯月的小白兔一不小心跑到了他的心里,在他的心里上蹿下跳的。   祁禹看着被芯月拉着到处走的安婳,本就郁闷,再看看陪在自己身侧的安止,觉得心情更加憋闷了。   安婳和芯月停在一处卖灯笼的摊位前,安婳一眼便被其中的月亮灯所吸引,普通的一个圆形灯笼,没有多余的装饰,安婳却一见便喜欢,不由转头看向祁禹。   安婳看他的眼神,让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大步上前掏出钱袋付了钱,心情忍不住好了起来。   安止在摊位前左看右看,视线最后落在了一盏兔子灯上,通体雪白的灯笼,红红的小眼睛,粉嫩的耳朵,无一不是可爱的,安止眼睛一亮,立刻掏钱买了下来。   他把兔子灯拿在手里却有些不好意思,耳尖微红的看了芯月一眼,然后略显有些不自然的把兔子灯递到她的面前,磕磕绊绊的道:“送、送你的。”   芯月面色一喜,接过兔子灯,拿在手里看了看,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好可爱,我喜欢,谢谢……”   两人对视一眼,视线在空中交汇,不禁同时定住,脸颊遥相呼应的慢慢红了起来,然后又同时移开了目光。   祁禹刚志得意满的把月亮灯放到安婳手里,安婳便又被芯月拉走了。   芯月看到前方有卖艺的人在表演,雀跃的拉着安婳的手走进人群中。   祁禹见娘子又被拐跑了,忍不住蹙起眉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郁闷的看了跟自己抢娘子的妹妹一眼,深深觉得,妹大不中留,该给她找个婆家了。   看卖艺的人很多,熙熙攘攘,安婳和芯月在人群里显得愈发娇小,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撞倒,祁禹和安止不由神情一凝,连忙抬步跟了上去,周围的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祁禹走到安婳身后护着安婳,安止走到芯月身后护着芯月,将她们二人牢牢的围在中间。   安婳的视线被表演所吸引,又不时被芯月拽着说话,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时间分给祁禹。   祁禹蹙着眉头,黑了一张脸。   安婳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表演,忽然感觉手被牵住,她抬起头,就见祁禹牵着她往人群外面走,她怔了一下,连忙回头看向芯月,芯月还在神情专注的看着表演,没有发现她已经离开了。   人群不断涌动,遮住了安婳的视线,安婳急忙对祁禹道:“芯月还在那儿。”   祁禹牵着她,脚步没有停下来,边走边说:“没事,安止会保护她,而且我让曲河带着护卫在暗处保护,这么多人在,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   安婳放下心来,这才跟着祁禹往人群外走。   祁禹一直牵着她走到了人少的桥下,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盏孔明灯递给她。   河水里倒映着灯笼的光彩,流光溢彩。   安婳看着祁禹手里的孔明灯不由轻笑着接过来,孔明灯上写着‘人月两圆’四个字,一看就是祁禹的笔迹。   安婳忍不住弯了眉眼,浅笑嫣然,和祁禹一起将孔明灯放在了天上,孔明灯逐渐升空,承载着他们的愿望飘远。   祁禹和安婳手拉手走回人群里,街道上处处灯火通明,安婳今天穿了一件流彩百花云水裙,单薄的丝裙,勾勒出盈盈纤腰,她手里提着月亮灯,散发着淡黄的暖光,美得不可方物。   安婳在一个面具摊位前停下,拿起一个面具戴在脸上,灯光倾泻在她的身上,清丽绝然。   蓦然,安婳回头看向祁禹,摘掉脸上的面具,调皮的朝他绽开笑容,霎那,满眼芳华。   祁禹的心一瞬间变得滚烫,他大步上去,牵住安婳的手便走。   安婳只来得及放下手里的面具,便被他拉着走远,走出人群,祁禹一个用力将她抱到了马上,然后自己也翻上马,驾马绝尘而去。   安婳怔怔的被他抱在怀里,马儿行的太快,裙摆随风表扬,她忍不住问:“去哪啊?”   “回东宫。”祁禹低声道,声音微沉。 第116章   祁禹打马一路到了东宫门前才停下, 他将安婳抱下了马, 然后牵着她的手走进宫门。   宫女立刻将殿门打开, 跪拜在地, 恭迎他们入东宫。   安婳迈进门内,便睁大了一双美眸, 东宫内的小径沿路都挂满了灯笼,如通往月宫的银河, 明亮而璀璨。   她牵着祁禹的手顺着灯笼通往的方向而去, 道路两侧的牡丹开的正艳, 月光如金子洒在花瓣上,美的惊心动魄。   两边挂着的灯笼, 每一盏都是不同的, 安婳目不暇接的边走边看,顺着灯笼的指引,来到了一间雕梁画柱的屋宇前, 她一瞬间竟然有些紧张,她抬眸无措的看了祁禹一眼, 祁禹只含笑看着她, 目光温柔。   安婳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的推开门, 走了进去。   屋里灯火通明, 入目望去, 挂满了整整一个房间的画。   安婳定睛细看, 画上没有一张不是她, 眉眼处画的栩栩如生,身姿灵动传神,手里或是拿着花,或是看着远处微笑,没有一张是一样的。   安婳眨着眼睛从画前走过,画上的她一开始还是孩童的模样,扎了两个发髻,乖巧又可爱,然后画上的她一点点变大,有了少女的娇羞,身姿窈窕依人,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面颊变得越发娇艳美丽,身段也变得婀娜,眉眼的神采也画的更加细致,可以看出作画的人画技在不断的变好,随着安婳的变化而变化着。   安婳从每一张画上细细看过,她看得出来这里的每一张画都是出自祁禹的手,她惊讶的发现祁禹画下了她每一年的容貌变化。   “婳儿,生辰快乐。”祁禹在她身后柔声道。   安婳忍不住回过头,惊奇的看向祁禹,疑惑的开口:“……怎么会?”   祁禹含笑,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面颊,轻声道:“我说过,以后我只画你一个人。”   安婳眼眸明亮,带着难以置信的欣喜,“我每一岁的模样你都记得?”   “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不记得。”祁禹故意逗她,沉吟道:“那个时候我还太小了。”   安婳忍不住嗔了他一眼,手心在他的胸口拍了一下,“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祁禹扬起嘴角,把她的手捉到手里,轻轻的攥着,柔声道:“以前,你是祁叹的未婚妻,我有遵守母后的话,离你远远的,可是还是忍不住看着你,每年八月十五的这一天,卫海棠都会让你进宫,赏赐你一份月饼,一份生辰礼物,每当那一天,我总是忍不住等在路口,装作不经意的路过,想要看一眼你长成了什么样子,一年之中你又有了哪些变化,回来之后我就会画一幅画,当作送你的生辰礼物,可是从未想过要送给你,如今……你是我的,我终于可以把这些生辰礼物一起送给你,婳儿,你喜欢吗?”   安婳想起这些年的偶遇,原来都不是巧合,而是祁禹有意为之,他或许冷着脸在路上徘徊很久,只为了等她路过,又或许躲在假山后,看她走来,才假装走出来。   安婳忍不住眼睫变得湿润,心里沉闷而酸涩,她不由抬头吻了吻祁禹的唇。   祁禹嘴角弯了起来,柔声道:“以后,你每年生辰,我都给你画一张画像好不好?”   安婳眼里含着潋滟水光,轻轻的点了点头,她看着祁禹的唇,第一次这么期待他的唇落下。   祁禹看着她,低声道:“婳儿,我想喊你娘子需要多少银两?”   安婳怔了怔,然后露出浅笑,在他的唇瓣上轻轻啄吻了几下,声音轻柔而缓慢的道:“不要银两,要一辈子。”   祁禹忍着笑没有回应她的吻,而是继续诱惑般的问:“那么让你喊我夫君又要什么”   安婳看着他就是不肯落下来的唇,恼羞成怒的在他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下,娇声道:“要生生世世。”   祁禹含笑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挺翘的鼻尖,声音低沉,含着不易让人察觉的郑重,“成交,永远不许反悔。”   他轻柔的捧起安婳的脸,吻终于落了下来,轻轻的含着她的嘴唇,柔软、温柔、甜蜜而缠绵。   安婳抓着他的衣襟,默默的感受他给予的这个吻,心里一片柔软。   过了一会儿,两人的唇才慢慢的分开,带着一片柔柔的水光,视线仍然缱绻的绞在一起,不舍得离开。   祁禹眸色沉而专注的看着她,骤然将她揽腰抱起,有力的臂膀将她稳稳的抱在怀里,大步朝屋内走去。   安婳惊呼一声,抱紧他的脖子,抬头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心头一阵乱跳。   这一刻,她明白她爱极了祁禹,她愿意将她的一切给予祁禹,她愿意为他而绽放,也愿意将自己交托给他,所以她柔顺的靠在祁禹的怀里,定定的看着他,等待着祁禹将她带去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祁禹的每一步好像都走在她的心上,带着难言的紧张与羞涩,噗通噗通,她的心忍不住跳了起来。   祁禹抱着安婳穿过里门,来到卧房,这是东宫里他们日后要住在一起的宫殿,管家送来的他们的贴身物品,早已被祁禹吩咐都放到了这间极大的宫殿里,在东宫他和安婳不再是各有各的住处,而是共同住在这间宫殿里,夜夜相对,相互依偎。   宫殿里装饰华美,摆放着许多琉璃灯,映得屋内恍如白日,可是跟白日又有所不同,带着夜晚独有的静谧与暧昧。   安婳看着屋内的摆设,眼眸流转,和琉璃灯一样光亮,直到看到中央那张大床,她的脸颊忍不住泛起了粉霞。   祁禹将她放到铺满了红色花瓣的大床上,安婳一下子陷在柔软的床铺中,层层叠叠的裙摆宛若娇花一般漾开,透着娇艳欲滴的美,安婳则是层层花瓣里的花芯,等着祁禹前来采蜜。   她嫣红的唇微微张着,一双澄澈灵动的眸,流光璀璨的转动着,泛着盈盈的水光,屋里很亮,暖暖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凝脂的肌肤犹如上好白玉,触手温滑绵软。   祁禹伸手摘下她头上的芙蓉簪,墨发倾泻而下,洒在满是艳红花瓣的锦被上,白皙的脸颊衬得如最娇媚的妖精,带着难言的诱惑。   祁禹眼中柔光更亮,心神荡漾的乱了呼吸,如话本里被妖精所迷的书生,迷恋的视线落到安婳红润饱满的双唇上,低头轻轻吻住。   他本想在补给安婳一场属于他们的婚礼之后,再拥有她,可是他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占有她,想要肆意碰触她柔嫩的肌肤,汲取她的甜蜜,他再也等不下去。   他从安婳的唇上移开,抬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的安婳,深邃暗沉的目光变得烫了起来,呼吸变得更重,目光沉沉的下移,最后落在了安婳的纤腰上,他的手慢慢的覆了上去,缓慢的拽下上面的淡色轻丝腰带。   轻丝腰带被扔到了地上,像被人遗忘了一样,它的主人没有时间管它。   屋内明亮的灯光,足以祁禹看清每一寸他想看到的,也足以让他看到每一处的变化。   安婳的鼻间是浓浓的花香,熏的她晕乎乎的,如置梦中,她的心跳得很快,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的抓着身下的锦被,后来她的唇、她的脚尖都在颤抖着,浑身上下阵阵酥麻着,她紧紧的盯着床上锦绣花团的芙蓉帐,芙蓉帐起起伏伏,不断激荡,直到她的眼里溢上被欺负的急了的水雾,再也看不清幔帐上的花纹。   安婳在溢满花香的床上,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在今夜盛开、绽放,被迫舒展着花瓣,被横冲直撞的采撷着花芯的香蜜,花瓣被晶莹的露珠打湿,颤抖着、脆弱的承受着露珠的浸润。   ……   祁叹看着天上的圆月闷头又喝下一口酒,酒水顺着他的下颌淌落,打湿了他的衣襟,他也不管不顾,他被关在府内,每日无所事事,除了喝酒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越王府里一片愁云惨淡,她的母妃被打进了冷宫,他注定与太子之位无望,李文儿自从没了孩子,每日以泪洗面,他也没有心情去哄她,他已经自顾不暇,没有时间再跟她虚情假意。   今日是中秋,也是安婳的生辰,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和她团圆的人也不是他。   祁叹看着天上的月亮,只觉得刺眼,好像在嘲笑着他的狼狈和无能,他的眼里是浓浓的不甘,可是他无能为力,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被关在这冰冷的令人讨厌的王府里。   他仰头又灌下一口酒,辛辣感直冲喉咙,激得他眼眶发红,忍不住低头咳了几声。   “皇兄。”一道脚步声走来,在他面前停下。   祁叹皱起眉头,抬头望去,祁航一身黑袍的站在月光下看着他,他心头一阵火起,拿起酒坛子就朝祁航砸了过去,酒坛子打在祁航的腿上,又滚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他忍不住怒吼出声:“如果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和我母妃怎么会沦落到此等地步!都怪你!”   祁航被酒坛打到也没有移动半步,仍然恭敬的道:“皇兄,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当初也是为了你和贵妃娘娘好,才出了这个注意,我知道你急着得到皇嫂,才想要帮你快些得到她,这个计划本来万无一失,只是没想到会出了卫召之这个意外,我也是始料未及,更何况我也不知道贵妃娘娘竟然做过那么多事,如果我早知道,必定策划的更详细一些,不会有此疏忽,这次功亏一篑实在是可惜。”   祁叹眸色阴沉的看着他,“你还来干什么?我母妃害死了你娘,你不怪她?”   祁航无所谓笑了笑,情真意切的道:“我娘会死,不过是因为她蠢笨,与人无尤,更何况她故去多年,我早已不记得她的模样,相反的,贵妃娘娘对我的关怀,我却言犹在耳,如今见她在冷宫中受苦,实在是心有不忍,想要救她出囹圄。”   祁叹眸色缓了缓,看着他道:“你今日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我想向皇兄郑重道歉,还想来问一问皇兄,皇兄难道甘心就这样被大皇兄踩在脚底下,看着他和皇嫂夫妻恩爱吗?”   祁叹又拿起一坛酒,仰头喝了几大口,声音愤怒的道:“我当然不甘心!”   “那么皇兄何不拼一把?”祁航看着他若有所指的道。   祁叹一愣,惊讶的看向他,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酒坛,眸子眯了眯。   ……   一夜过后,祁禹随身不离的淡粉色绣帕上多了一朵红梅,被他珍藏的在柜子里。   晨光熹微,暖洋洋的照进屋里,祁禹的睫毛动了动,然后睁开了漆黑的眼。   他低头望去,安婳在他怀里均匀地呼吸着,一头青丝瀑散在床褥上,露在锦被外的是大片如玉似雪的肌肤,上面还带着他留下的痕迹,红艳艳的嘴唇微微张着,看上去柔软湿润,眼角还有些泪痕,想起昨夜她被自己逼哭了的模样,祁禹的喉咙又是一阵发紧。   他微微抬起身子,忍不住在她白嫩嫩的肩膀上印下一吻。   安婳的肩膀轻微的缩了缩,睫毛不安地颤动起来,眼睛却始终紧紧的闭着。   原来因为是害羞在装睡。   祁禹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微扬起嘴角,低笑了两声,然后故意凑上去,把她变的红润的耳唇含进嘴里,又在她的颈侧接连印下亲吻。   安婳感受着祁禹连续不停的吻,手不由偷偷的攥紧了身下的被子。   宫女们似乎担心会打扰主子们休息,屋外一点声音也没有,屋内安静到安婳能听到祁禹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和他亲吻在她肌肤上的水声,她终于忍不住松开攥紧被子的手,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就像昨夜被欺负急了的时候一样。   她终于装不下去,睁开了水润的眼,眼神无辜的带着控诉。   祁禹低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道:“娘子醒了?”   安婳不好意思看他,想起昨夜令人眩晕的一切,她便忍不住红起脸,眼神闪躲,轻轻的点了点头。   祁禹低笑,眼眸幽深而明亮,带着餍足的光,“娘子,早。”   安婳红着脸点点头,还是不肯开口。   祁禹微微挑眉,低声道:“娘子不乖,夫君跟你说早安,你怎么不跟夫君说早安。”   安婳脸颊更红,“王爷,早。”   祁禹眸子一眯,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叫我什么?”   安婳难以置信的看向祁禹,一双杏眸睁的大大的,她刚刚被祁禹打了屁、股?   “嗯?叫我什么?”祁禹贴着她的唇瓣继续追问,有些霸道的道:“再叫错,继续罚你。”   安婳既气又忍不住红了脸,担心祁禹真的会再打她的屁、股,怯怯的看着他,倒是一点也不疼,就是羞人,羞的她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她抬起头主动送上了甜甜的一吻,水眸含羞的看着祁禹,“夫君,早……”   祁禹弯起唇角,眸底星星点点,在她唇上奖励一般的吻住,把唇瓣含在嘴里轻柔的吮吻,手顺势挪到了她的腰上,改为揉捏,轻柔的给她按揉着酸痛的腰肢。   祁禹的力气不大不小,极为适中,舒缓了她腰上的酸痛,也按的安婳全身更加绵软,她的身子本来就还软着,如今更没力气反抗,只能乖乖任由祁禹亲着。   安婳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细滑柔软的,叫祁禹爱不释手,揉着揉着,忍不住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直到祁禹终于肯放开安婳受苦已久的唇瓣,安婳连忙按住他不断作乱的手,声音低低的小声道:“我想沐浴。”   祁禹含笑凑到她耳畔,轻声道:“昨日婳儿睡了之后,夫君已经帮你洗过了,保证每一寸肌肤都洗的干干净净,绝对没有落下一处。”   安婳想起昨夜自己累极,忍不住睡去后他不知又做了什么,忍不住面颊羞涩的红了起来,“该起床了……”   她翻过身,不敢再看祁禹,从床上坐起,被子滑落,露出大片雪肤和胸前的迤逦风光。   祁禹眸色一暗,一个用力将刚刚起身的安婳,又拉回了怀里,安婳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堵住了唇舌。   冬桃如同往常一样端着水盆,想来服侍安婳起床,走到门口,却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僵了片刻,连忙面红耳赤的走开。   太子不愧是恶兽,果然凶猛。   冬桃忍不住心道,也不知她家小姐那么柔弱的身子受不受得了。   安婳还是又一次沐浴了,她浸泡在水里,全身绵软无力的靠在祁禹怀里,双手抱着祁禹的脖子,有祁禹支撑着,她才没有滑入水里。   热水稍稍舒缓了身上的疲累,安婳想起祁禹欺负她欺负个没完,便忍不住生气,昨夜说的那么深情,可是欺负她的时候却一点也不手下留情,她越想越气,不禁凑过去在祁禹颈侧露出一排小贝齿,低头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祁禹微微吃痛,却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宠溺的抬起手,轻轻在安婳的背上滑动,安抚着她。   她咬人的模样,真像一只被欺负的狠了开始咬人的小兔子,偏偏更加勾起猛兽想要将她吞吃入腹的欲、望,而不自知。   祁禹勉强把自己心里的那头猛兽关回门去,洗过澡亲手帮安婳穿上衣裙,然后才唤人进来伺候。   宫女们依次走了进来,面不改色的换下凌乱的床单,处理掉扔了一地的衣服。   只有冬桃给安婳梳头的时候忍不住红了脸,她总觉得她家小姐变得不一样了,可是她形容不上哪里不一样,她只知道她家小姐变得更美了,是那种熟透了的美。   安婳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有些羞涩的移开了眼,镜子里的她,脸颊微微泛着粉嫩,眉眼间有些慵懒的疲惫,眼角却泛着春光,嘴唇比以往都要艳丽,她整个人就像屋外含苞待放的牡丹,骤然绽放,变得艳丽无双,眉眼里都是满满的春色。 第117章   祁禹换好了太子服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安婳, 在她脸色轻轻吻了一下, 宫女们见此场景, 连忙低头做完手里的事, 不敢多看,悄悄地退了出去。   祁禹轻轻嗅了嗅安婳发丝上的香气, 这是他今早亲自搓洗的,柔顺的发丝从他的手指间穿过的曼妙滋味, 实在让人难忘, 他不由心情极好的勾起唇道:“今日我们第一日住进东宫, 按规矩要去向父皇请安。”   安婳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那等我换一身宫装就出发吧。”   她说着便想起身, 被祁禹轻轻俺这又坐了回去, 祁禹的手移到她的腰上,缓缓的揉了揉,然后低声问:“能行吗?如果不舒服的话就别去了, 我跟父皇说一声。”   安婳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欺负人的时候一刻也不肯放松, 现在想起关心了又有什么用, 身上该酸的地方还是酸,该软的地方还是软。   祁禹摸了摸鼻子, 有些事即使是自认自制力极强的他也控制不住的, 谁让娘子香香甜甜还诱人呢。   安婳抬眸看到他脖颈上明晃晃的牙印时, 心头才稍稍舒服一点, 忍不住勾唇站了起来, “没事。”   身上虽然酸软,但是哪能刚入东宫便不守规矩,更何况景韵帝现在还病着,她作为儿媳妇理应过去看看。   祁禹低笑两声:“好,但是别逞强,等会儿要是累了,便牵着我的手,靠着我肩上。”   安婳点了点头,便唤冬桃进来,服侍她更衣,祁禹立刻道:“我帮你换。”   安婳连忙将他推了出去,等着他帮忙换,还不知道要换到什么时候呢。   祁禹被推拒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奈的叹息一声,老实等在门口。   待房门再次打开,他不禁眼前一亮,安婳换上色彩明艳的宫装,头上戴着簪花和步摇,耳垂上缀了两颗圆润的珠子,衬得安婳脸色极好,她的脸颊本就红润,嘴唇更加艳丽,整个人都散发着娇艳欲滴的美。   祁禹不由露出笑容来,走过去牵住安婳的手,“娘子真美,我都舍不得带出去见人了,真想就让娘子待在这东宫,只给我一个人看。”   安婳看了看周围使劲低着头降低存在感的宫人们,微红着脸道:“快入宫吧,别让父皇等急了。”   祁禹笑着点了点头。   安婳和祁禹并肩来到皇宫,身上穿着太子和太子妃的宫装,尊贵而华丽,一路行过之处,宫人们无不屏息跪下,只觉得威仪无比,让人不敢直视。   祁航站在远处幽幽明明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勾唇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昔日高高在上的卫贵妃,此时正跪在静寒宫满是鹅暖石的地上,朝凤栩宫的方向一下又一下的用力磕头,景韵帝命她每日都要朝凤栩宫的方向磕一百个响头赎罪。   旁边的管事太监手里拿着抽马的鞭子,看着她的眼神满是轻蔑,她磕头的动作若是慢了,或者是不规范了,管事太监的鞭子立刻就会落在她的身上。   这名管事太监以前被她惩戒过,如今特别被景韵帝派来看管她,她的额头上磕的鲜血结痂,第二天又会再次磕破,渗出血珠,天天如此,她的面色灰白,只有一双眸子明明亮亮,仍然闪烁着不甘心的光芒。   景韵帝虚弱的靠坐在龙床上,看着门口的方向,昨日中秋,他硬撑着按照规矩在宫中设宴接受官员们的敬奉,今日便累的在床上爬不起来,早朝只得免了。   景韵帝的身体越来越弱,大臣们无不人心惶惶,还好新太子手腕强硬,处理起事情来滴水不漏,对一应政务处理的有井有条,大臣们这才略略定下心,就算景韵帝倒了,大祁还有太子撑着,不用他们这些臣子们操心。   祁禹和安婳走了进来,走至他面前躬身请安。   景韵帝勉强打起几分精神看向他们,然后满意的笑了。   儿子今日容光焕发,看着愈发的出众,身姿挺拔,真真的人中龙凤,儿媳妇娇美温柔,站在儿子身边郎才女貌,两人就像生机勃勃的朝阳和绿柳,让他这个落日黄昏见了便心情愉悦,不由也多了几分活力。   “东宫住的还习惯吗?”景韵帝微笑问道。   “一切都好,劳父皇挂念。”祁禹回答的疏离而恭敬。   景韵帝明白他对卫海棠的处置伤透了儿子的心,也习惯了儿子冷淡生硬的态度,所以只是面色不变的,又含笑关心了祁禹和安婳几句,对生活起居无一不问,处处透着关心。   他本来想再催催孙子的事,抬头看到祁禹脖子上的牙印时,又把话咽了下去,那排整齐的牙印,一看就是太子妃咬的,太子妃那么温婉的一个人,必是被欺负的急了。   景云帝心情甚是开怀,这么下去,孙子应该不远了,如果孙女也不错,长得最好能像阮觅儿就好了,景韵帝想着,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还能挣扎着再活几年,说不定还能抱抱孙子或者孙女。   景韵帝这么想着,竟然觉得精神了几分,他想了想开口道:“朕想为芯月选婿,你们看如何?”   儿子现在是太子,他活着没人敢欺负儿子,他死了,儿子是九五至尊,更没人敢欺负。   儿子他暂时放心了,便想补偿女儿,他想趁着活着的时候,给女儿招一个好驸马,如此他才能放下心,去地下给阮觅儿赔罪。   祁禹想起昨日安婳被芯月缠着不放的模样,赞同的点了点头,“儿臣也觉得芯月如今到了可以择婿的年纪,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什么时候成婚再做打算。”   景韵帝点了点头,开怀道:“朕也是这么想的,先帮她把婚事定下来,朕就放心了,不过朕还想把她留在身边一年半载的再成婚,这些年朕对芯月关心的太少,想把留在身边,再相处一段时间,她成婚后,就没有时间日日进宫来见朕了。”   安婳出声问:“父皇想如何为芯月招婿?心中可有人选了?”   景韵帝想了想,道:“现在朝堂上人才济济,世家公子里不错的年轻公子也不少,不过能力虽然重要,人品也很很重要,所以朕想好好甄选一下。”   祁禹点头:“最重要的是真心待芯月好。”   景韵帝沉吟道:“朕想为芯月举办一场比试招婿,只是比试的内容还没想好,你们有时间也帮忙想想 。”   “是。”祁禹和安婳低头答道。   景韵帝抬头看向安婳,温声叮嘱道:“朕与太子是男子,不方便和芯月说此事,还要太子妃去将此事说与芯月知道,你们都是女人,说话方便一些。”   “是父皇。”安婳微笑答道。   景韵帝愿意亲自给芯月选择一门亲事,这是好事,安婳自然愿意配合。   还好之前卫贵妃只是一心想要给紫秀先选亲,没有随便给芯月指一门亲事,否则现在就算景韵帝想待芯月好,也已经来不及了。   并不是所有事都来的及弥补,例如祁禹心里的伤痛,景韵帝永远也无法抚平。   安婳低低的叹了口气。   祁禹留下与景韵帝商量政务,安婳一个人去了芯月的宫里,一路上她行的极慢,尽量维持着步履稳重,腰却忍不住发酸,到了芯月的宫殿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走进殿内,芯月正坐在桌前,趴在桌子上,手里拿着兔子灯看,神情专注,安婳走进来了都不知道。   芯月的贴身宫女笑着对安婳解释道:“公主今日睡醒了就一直在看兔子灯,舍不得移眼,奴婢还从来没见过公主如此喜欢一个物件呢。”   安婳笑了笑,走了过去,轻声唤道:“芯月。”   芯月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安婳惊喜的站了起来,小心的放下兔子灯,然后开心的跑过来,拉着安婳的手坐下,眉眼弯弯的道:“皇嫂,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陪我?”   安婳含笑道:“来给父皇请安,正好过来坐坐。”   芯月点点头,亲自给安婳倒了一杯茶,忍不住追问:“皇嫂,你和皇兄昨夜去哪了,我看了会表演,一转眼你们便不见了,我担心你们也走散了,想去找你们,可是人太多了,曲河让我不必担心,说他看到你们在一块,让我放心。”   安婳想起昨夜的事,脸颊不禁红了红,不好意思解释,于是不答反问:“你昨夜何时回宫的?”   “昨日看完表演,安止又陪我去当了河灯,是亥时回宫的。”芯月乖乖答道,想了想又含笑加了一句:“是安止送我回来的。”   安婳没有多想的点了点头,低头喝了一口茶。   芯月看着安婳,忍不住有些撒娇的道:“皇嫂你有时间,可要多来陪陪我,我在这宫里实在是无聊,宫里冷清清的,人本来就少,我和紫秀又聊不到一块去。”   安婳低笑两声,“等你出了宫就不无聊了。”   “出宫?”芯月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还以为安婳又想带她出去玩。   安婳笑看了她一眼,“以后嫁人了,不就出宫了吗?”   芯月脸颊羞涩的红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下去,“皇嫂……什么嫁人……”   安婳笑了笑,没有绕圈子而是直接道:“我今日来就是想跟你说父皇想要过几日便给你择婿。”   芯月脸颊一瞬间白了白,愣愣的抬起头,紧张的看着安婳,“什么择婿?难道父皇……已经有人选了吗?”   安婳摇了摇头,“还没有具体的人选,父皇想要举行一场比试,公开给你挑选夫婿。”   芯月白着一张小脸攥紧了帕子,六神无主的晃动着眼睫。   安婳看她这样不由轻笑起来,“你是不愿意?还是害羞?其实能比试选婿也好,这样你能有自己选择的机会,总比让父皇给你定下一个你从来都没见过的男子好些,更可况父皇做这个决定本就是为了你好,你到时候喜欢谁,父皇一定会尊重你的意见。”   芯月抬眸看着她有些紧张的小声问:“京城里的世家公子都会参加吗?”   安婳点头道:“应该是,父皇如果下令,身份够的年轻公子们应该都要前来参加。”   芯月的眼里燃起了一束光来,安婳想了想又道:“不过有一些没出孝期的,例如小止,就不会参加。”   之前为了不让安止娶紫秀,已经把他要为朱香蓉守孝的事宣扬了出去,如今只能继续装下去,还好也没人急着让安止成婚,等个一年半载也没什么。   芯月眼睛里的光倏地灭了下去,脸色变更白,皱着秀眉说不出话来。   安婳摸了摸她的脸颊,“怎么了?不舒服吗?”   芯月轻轻的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没事的,皇嫂,我知道了。”   安婳点点头,她这般端正着身子坐着腰实在难受,既然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便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芯月乖乖点头,起来相送,她站在门口看着安婳走远,一张小脸仍然暗淡的白着,手指纠结的抠着门板。   安婳回到东宫,穿过长廊就看到安止正在草坪上喂兔子,不由顿住脚步走了过去。   秋千和兔子都已经移到了东宫,兔子窝也建好了,里面铺着软草,兔子也许是慢慢适应了环境,胆子也大了一些,在草坪上活泼的跳跃着。   安止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晃来晃去,安婳看他撅着屁股逗兔子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小止,你怎么过来了?”   安止抬头看到她笑了笑,把手里的胡萝卜扔给兔子吃了,朗声道:“我一个人在安府待着实在太闷,爹爹不在,二姐跑了,府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安婳想起安止每日一个人住在安府,没个人照顾,不禁有些心疼,忍不住道:“要不你搬到东宫来住?”   安止忍不住笑了起来,“东宫是太子和太子妃住的地方,哪里是臣子能够乱住的,我虽然糊涂,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姐姐,我知道你心疼我,我在安府虽然闷些,但是自由自在,我若来了你这东宫反而拘束,我今日就是想起姐姐你新搬到这里,我还没来看过,便过来看看。”   “看过觉得如何?”安婳笑了笑,想蹲下摸摸兔子,可是想想酸软的腰,还是忍住了,她没有再多劝安止,安止能住过来,固然好,可是若被有心人知道了,搬弄是非确实是平添麻烦,安止说的对。   安止像模像样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才道:“这里虽然华丽,但是中规中矩的,还不如这兔子窝有趣,也只有那满屋里的画像,是难得一见的盛况了。”   安婳脸颊不禁一红,这才想起,今早走得急,那些画像还没有收拾好放起来。   安止打趣完了自家姐姐,才问道:“姐姐,管家说你入宫给陛下请安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陛下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安婳走到秋千上坐下,酸软的腰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不禁舒服的吁了一口气,然后才回答道:“见过父皇后,我到芯月的宫里坐了一会儿。”   安止眼睛亮了亮,声音有些难掩激动的道:“芯月……她昨夜玩到那么晚才回宫,累不累?”   安婳坐在秋千上晃了晃:“看着精神还好,就是跟她说了父皇想给她择婿的事之后,她的脸色有些白,不知道是身体不舒服,还是紧张的,女儿家对这些事总是有些羞涩的,更何况芯月的胆子小,可能有些害怕。”   安止一愣,惊讶的抬起头,“陛下要给芯月择婿?什么时候?”   安婳点了点头,“应该快了吧,看父皇心急的模样,想好比试的具体流程之后,差不多就要开始了。”   “都有哪些人参加比试?”安止神色紧张的道。   安婳低头想了想,“京城里年轻有为又还未成婚的公子们应该都要参吧,毕竟是皇上下旨,大家不踊跃参与会被皇上不喜,更何况芯月是嫡公主,长得又可爱,性子也不像其他公主一样刁蛮,反而平易近人,想要娶她的人应该不在少数,不过你不用紧张,之前你说要为朱香蓉守孝的事,大家都知道,父皇应该也知道,你就算不去参加,他也不会怪罪的。”   安止猛地抬起头,声音肯定的道:“姐,我想参加。”   安婳晃着秋千的手一顿,惊讶的看向他,“……啊?”   他之前不是一直说还不想成婚吗?   安止脸颊红了红,看着安婳羞涩但是坚持的道:“我要参加。”   安婳吃惊的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对芯月……”   安止点头,然后嗯了一声,既然喜欢了他就敢承认,也敢争取。   “什么时候的事?”安婳慢慢的消化着这个消息。   安止想了想,一双黝黑的眼睛眨动,不是十分确定的道:“……昨日?”   安婳惊讶的重复,“昨日?”   安止点了点头,“昨天……她在我面前转了一个圈,我忽然觉得心跳的厉害,那应该就是心动吧。”   安婳眨了眨眼,安止喜欢芯月?安止说的虽然有些儿戏,但神色却十分认真。   心动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   安婳不禁笑了笑,没想到安止竟然就这么动了心。   她想起刚才芯月听说安止不参加时失望的神色,再想想芯月在灵山寺求的姻缘签,忽然感觉好像明白了过来。   安止动心虽然晚了一点,但是两情相悦本就难得。   安婳不由心情明朗的看了安止一眼。   安止微微皱着眉,有些发愁的道:“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表现,争取让陛下和她都对我满意。”   安婳看着他动力十足的模样,不禁轻笑了一声,“好,你既然决定参加,便好好准备,不要丢安家儿子的脸。”   安婳决定暂时不告诉他芯月有可能喜欢他的事,让他好好为自己的爱情争取,这层窗户纸应该由他们自己戳破。   安婳坐在秋千上晃了晃,心道安止和芯月在一起好像也不错,安止心性淳朴,成婚后绝对不会欺负芯月,芯月简单纯净,正适合安止。   就是……以后的该怎么称呼? 第118章   安止走后, 安婳进了屋子, 抬头看着墙壁上的那些画, 冬桃道:“太子妃, 您和太子都没有吩咐如何安置这些画像,奴婢们便没有动, 全都在原处放着。”   安婳微红着脸让大家先出去,然后一个人在屋内肆意的盯着那些画看着许久, 每一副她都极为喜欢, 无论是一开始祁禹还明显生疏的画技, 还是越来越成熟的画风,安婳全都爱极, 忍不住看了又看。   过了许久, 她才自己亲自动手一幅一幅的将画收了起来,仔细的放到锦盒里,珍惜的放好, 然后才唤宫女们进来,自从搬进东宫, 伺候的人比以前更多, 院子里也热闹了许多。   冬桃走进来扶安婳在躺椅上斜靠着,然后在她后腰处垫了个软枕, 安婳的脸颊忍不住微微红了红, 却没有拒绝那软枕, 酸痛的腰靠在软枕上十分的舒适, 让她不舍得离开。   冬桃看了安婳一眼, 有些小心翼翼的道:“太子妃,奴婢听你嗓子有些微哑,要不要煮点金橘茶喝?”   嗓子有些微哑?   安婳这才发觉嗓子有些略微的疼,她今日说了一天的话,自己竟然没有发觉,想到为什么会如此的原因,她的脸颊不禁更红。   想起景韵帝今日看她与祁禹的眼神,她简直想找条手帕蒙着脸,她微哑的嗓音,祁禹脖颈上明晃晃的牙印,昨夜做了什么,简直一目了然,早知道她就不咬祁禹了,她不由懊恼的皱了皱眉。   冬桃没有注意到安婳的羞涩,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道:“奴婢用银针试过了,那些金橘茶没有毒的。”   安婳想起冬梨准备好的那十罐金橘茶,眸色不由微微一顿,脸上的红润也散了去。   许久,她才低低的道了一声:“……好。”   “奴婢现在就去泡。”冬桃立刻喜不自禁的道,自从冬梨过世后,她的性情变得沉稳了许多,行事也越发的妥帖,此时才忍不住露出了以前跳脱的性子,眼眶略微有些湿润的跑去冲金橘茶了。   安婳喝了金橘茶,嗓子舒服了很多,她躺在躺椅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便把这些天耽误下来的账簿拿出来核对。   祁禹忙完了政务,便迫不及待的回了东宫,他入到院子内,然后一路走到他与安婳的屋前,屋内暖黄的烛光,让他的眸色一暖,他跨过门槛,大步走了进去,“婳儿,我回来了。”   安婳正坐在桌前算账,听到声音抬起头,便见祁禹身姿挺拔的走了进来,乌发金冠,眉眼俊美无俦,漆亮的眸子神采奕奕,眸底满是柔情,她不由绽开一个柔柔笑来。   祁禹回以一笑,然后去铜盆前净了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在安婳的对面坐了下来。   安婳抬头看他,柔声道:“刚刚膳房来说今日有事耽搁了,饭会上的稍晚一些,你再等一会儿,若是饿了,先吃些糕点。”   安婳端了盘翠玉糕放到他面前,便又低下头,继续打着算盘,秀眉微蹙的核对着账目。   祁禹喝了口茶,吃了一块糕点,然后单手握拳撑在头侧,歪着头看安婳。   安婳手指纤细,指甲圆润透粉,如玉的纤指打在算盘上,十分好看,因为神情认真专注,娇唇微微抿着。   祁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眸色渐深,安婳却头也未抬,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   祁禹不甘心的皱眉,然后起身坐到她的身侧,伸手一捞,安婳便落在了他的怀里。   安婳正低头清算,猝不及防的被祁禹抱进了怀里,脑后的金步摇随着动作摇摇晃晃。   她斜坐在祁禹的腿上,怔怔的眨眼,然后松开抓着算盘的手,抬头看着祁禹。   祁禹低头,便看到她眼里的自己,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明明亮亮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不由愉悦的弯起了唇角。   宫女们忙都把头低了下去,悄声迈着步子去了外间。   安婳抬手摸了摸祁禹的下巴,柔声道:“我账还没有算完,你等我算完,我再陪你。”   祁禹把脑袋靠在她的肩上,低声道:“你继续算,我不打扰你。”   安婳摸了摸肩膀上的大脑袋,这么被他抱在怀里哪里能静得下心来,只好无奈的放下账本,反正账目已经算的差不多了,等明天再继续算好了。   她坐了这么久腰早就酸了,于是便在祁禹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歪着。   祁禹明知故问的道:“不算了?”   安婳先是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没办法,自家夫君,只能宠着了。   祁禹不自觉的弯唇,拿起一块翠玉糕喂到了安婳的嘴边,低声道:“吃点东西。”   安婳乖乖张嘴咬了一口,祁禹将剩下的翠玉糕放回了盘子里,然后盯着安婳唇上沾到的碎屑道:“我也想吃。”   安婳看着白瓷盘里剩下的翠玉糕,还有很多,于是道:“吃吧。”   “这可是你说的。”祁禹凑到安婳耳边低声说完,便低头含住了安婳的唇,一块翠玉糕在唇齿间消弭干净。   安婳眨了眨眼,祁禹的舌尖肆无忌惮的扫过她的檀口,也不知是在追逐了翠玉糕,还是在追逐着她的香舌。   她闭上眼睛,顺从的仰头,抱住祁禹的脖颈,双手环在了他的身后,加深了这个吻。   外间跟里面隔着层层纱帐珠帘,让人看不真切屋内的景象,宫女们只能看到太子和太子妃抱在一块依偎着。   这些宫女里有些是新被调来东宫伺候的,见此场景,不禁心道,太子看起来冷冰冰的,看人的眼神都像夹杂着冰碴,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漠的气息,怎么到了太子妃的面前就化作了春风,每次看太子妃的眼神又专注又明亮,若是她们被那么看一眼,简直都要羞死了。   宫女们再进去传膳的时候,发现太子妃无力的靠着太子的怀里,脸颊变成了桃花的颜色,就连嘴唇也变得红扑扑的水润着,她们不敢多看,低头请示后,将桌子上的算盘和账簿拿到了一旁矮桌上,然后将膳食端到了桌子上。   太子妃似乎想从太子的怀里离开,可是太子却不让,固执的抱着太子妃,拿起碗筷,将一块鱼肉挑净,然后喂到太子妃的嘴边,太子妃乖乖的吃了下去,然后伸手剥了一个虾喂到了太子的嘴边,太子立刻弯唇吃了下去,然后将太子妃的手指含进嘴里舔干净。   新来的宫女惊讶的看了一眼,连忙收回目光,心里不由叹道,难怪大家都说来伺候太子和太子妃是个苦差事,确实是苦,不过不是因为大家担心的,会被冷面太子的冰冷冻到 ,而是因为太子到了太子妃面前就变成了烈火,她们这些无辜的宫女们也被无辜的波及,这每天看得人脸红心跳的,谁受的了?   宫女连忙加快脚步退了出去,以后太子和太子妃在一块,都不敢轻易抬眼了。   一顿饭断断续续的吃了半个时辰,才吃完。   吃过晚饭,祁禹松了桎梏,安婳才终于从他的怀里逃了出来,收拾好账本,坐到铜镜前,冬桃走到她身后帮掉她拆掉了头上的首饰,然后去浴房沐浴。   祁禹听着哗哗的水声,心不由随着水声泛起波澜,他抿唇去书架上找了一本书,拿在手里看着。   安婳从浴房出来的时候,身上换上了夜里要穿的纱裙,轻柔的衣衫贴合着玲珑有致的身体,纱衣是柔嫩的浅色,衬得安婳的雪肤更加白皙,现在的安婳,和白日的艳丽不同,此时的她看起来,温婉又沉静,因为刚刚沐浴完,面颊粉嫩,整个人水灵灵的,像一颗在水里浸泡过的新鲜蜜桃,带着诱人的香气,等着让人吞吃入腹。   祁禹喉咙微微滚动,他手里拿着书,歪在矮炕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眼睛全落在了安婳的身上,视线像贴在上面移不开了一样。   他不由想起他从边关回来的那个夜晚,安婳站在灯光下,也是这么柔美,看的他当时心口震动不已,勉强才维持住了面上的镇定。   他低咳一声,放下手里一眼也看不进的圣贤书,起身去了浴房沐浴,再出来时,安婳正坐在铜镜前擦着发尾,一头青丝垂于身后,偶尔有晶莹的水珠顺着发尾滴落,像是滴在了祁禹的心尖上,带着微微的悸动。   冬桃拿着玉梳,站在安婳的身后帮她梳理着一头青丝。   祁禹身上带着水汽的走上前,接过冬桃手里的玉梳。   冬桃退后一步,低头站好,不敢多看。   祁禹先是低头用干净的帕子帮安婳把头发擦干,然后拿起玉梳一下一下的梳在安婳的青丝上,动作轻柔,安婳的发丝柔顺细滑,摸起来极为舒服。   待将青丝全部梳顺,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安婳的面颊上,少了珠钗佩环的修饰,更凸显了安婳的殊色无双,白皙的脸颊细腻光滑。   祁禹眸色一深,放下玉梳,拦腰将她抱起,朝房内走去,冬桃立刻识趣的退下,将房门紧紧关上,只是忍不住抬眸偷偷的看了她家小姐一眼,心里期盼着,今夜太子爷要对她家小姐温柔一些才好。   安婳的身子刚碰到柔软的床铺,祁禹强壮的身子便压了上来,一个个吻连串的落在了她白皙的颈侧和精致的锁骨上,留下一个个红痕。   安婳连忙推拒着他,断断续续的道:“不行……腰还酸着……”   祁禹的吻仍然没有停下,含糊不清的说:“你不用动,乖乖躺好。”   不用动,也累啊……   安婳涨红着脸,感受到祁禹的动作越来越激动,只好小声开口,如实道:“那儿……还疼……”   祁禹的动作顿住,抬起头,看了安婳一眼,面色纠结的问:“……真的?”   安婳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眨眼看他。   祁禹凝眉,终于收回手,不甘心的在安婳的唇上落下重重的一吻,然后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粗喘着气沉声道:“睡觉。”   他起身吹灭了蜡烛,然后和安婳并肩躺在床上,老老实实的躺在外侧,平息着呼吸。   安婳安心的闭上眼睛,觉得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不禁弯唇笑了笑,迷迷糊糊就要睡了过去。   安静了没一会儿,安婳感觉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祁禹的手在夜色里摸了过来,安婳皱着眉,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将他的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   祁禹往她这边挪了挪,将她抱在怀你,轻声哄道:“我不动,就摸摸,你睡你的。”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却极为好听,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安婳困的厉害,迷迷糊糊就由得他去了,她闭着眼睛,感觉衣扣被解开,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她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然后一双热乎乎的手就伸了过来。   安婳睫毛微微颤抖,却仍然闭目忍着,可是祁禹摸了几下,不但没松开,还越来越过分,过了一会儿湿润的嘴唇也凑了上去,“就亲亲,不做别的。”   安婳终于睁开了眼睛,低头看了一眼,想伸手将他推开,却被他堵在了他和墙壁之间,牢牢桎梏着。   一般人家,为了让娘子方便伺候男人夜里渴了好端茶倒水,都是娘子睡在外边,可祁禹却要睡在外边,说安婳夜里口渴了,他好方便起来给她倒水。   骗子,分明是为了方便欺负她。   安婳被堵在墙壁上欺负的眼泪汪汪,忍不住低喃出声:“骗子!”   祁禹作乱的手就没停下来过,还理直气壮的道:“我没骗你,不动你。”   他是没有真的动她,可是他该碰的都碰过了!她哪里还睡得着。   安婳鼓着嘴巴将他的手从被子里拽出去,然后一个转身抱着被子滚到床的里侧,紧紧贴着墙壁,背对着他躺好。   祁禹看着她的背影愣了愣,然后凑了过去,结果又被安婳毫不犹豫的推开了,安婳身上紧紧的抱着被子,一寸地方都没有露出来,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祁禹无奈的看着她唯一露在被子外的白嫩耳垂,顿了一会儿,开始幽声讲故事:“这东宫自大祁建立之初便存在了,听说这里住过几任太子,有一任太子有个宠妾,那宠妾生的千娇百媚,太子对其极为宠爱……”   安婳没有回头,只有耳朵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祁禹看在眼里,说的更加绘声绘色:“那宠妾性格嚣张,不把太子妃放在眼里,一次太子妃趁着太子离开京城,外出办事,将那宠妾活活逼死了,听说那个宠妾一头撞在墙上,面色青紫,没有血色,那血都沾在了墙上,雪白的墙壁上鲜血淋漓,红彤彤的鲜血顺着墙壁,滴答滴答的往下淌,一滴……两滴……三滴……”   祁禹的声音越来越轻,在漆黑的夜色中带着说不出的恐怖,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从阴森寒冰里蹦出来的一样。   安婳动也没动一下,白嫩的手指却紧紧的攥着枕边的被子,一双水眸在黑夜中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墙壁,不敢闭眼,好像闭上眼睛,再睁开墙壁上就会有鲜血从上面淌下来,她不自觉稍稍往后退了退,离墙壁更远了一些。   祁禹在黑暗中勾了勾唇角,然后继续缓声道:“那宠妾死后的第二天,墙上的血迹未干,宠妾未足月的孩子没了娘亲喂奶,哭个不停,太子妃一怒之下将宠妾的孩子硬生生的摔死在了那片墙壁上,那孩子哇哇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   茫茫的夜色,明明还在夏日,却好像带上了丝丝的寒意,四面八方的森森凉气包围着安婳,让她脚底发凉,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肩膀抖了抖。   祁禹的声音再次伴着浓浓的夜色响起,“孩子的鲜血浸着宠妾的血,牢牢的沾在墙壁上,无论宫人们怎么冲洗,也无法洗净,夜深人静时,好像还能听好婴儿的阵阵哭声,喊着幽幽的怨气……”   安婳呜咽一声,一下子转过身扑进了祁禹的怀里,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身,声音颤抖的道:“不要再说了……”   祁禹满意的闭上了嘴,心满意足的抱紧了怀里投怀送抱的佳人,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   安婳越发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声音低低的,仍然带着颤音,因为把头紧紧的埋在祁禹的胸口,声音显得有些闷,磕绊着问:“是、是真的么?”   “是真的……不过这是前朝的事,东宫也不是这个东宫。”祁禹弯着唇道。   安婳先是吓得僵住,然后蓦地松了一口气,等反应过来,忍不住扬起小拳头,在祁禹的胸口捶了一下,愤怒的在夜色里瞪了他一眼。   祁禹笑着把她的手握紧在手里,然后吻了吻她的额头,另一只手的手指,讨好的在安婳的纤腰上轻轻摩擦着。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脑海里刚刚浮现的那些画面却没有散去,安婳还是全身发冷,舍不得离开祁禹温暖宽阔的怀抱,只好懊恼的缩在他的怀里,由他抱着自己。   最后她是气呼呼的睡了过去,睡梦中还在含糊不清的嘟囔:“……大骗子……”   她眉间轻轻的蹙着,嘴也微微的嘟着,好像受了委屈一般,祁禹不禁低笑,凑上去亲了亲她微微嘟起的红唇,然后将人搂紧。   安婳在梦中不自觉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贴的更紧,然后深深的睡了过去,眉间的褶皱也渐渐松开,小手不自觉的攥着祁禹的衣衫。   祁禹心满意足的抱着怀里像棉花似的一团柔软,心道真是奇怪,白天,他只想宠着安婳,不想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可是到了晚上,他却只想欺负她,不把她欺负的泪汪汪的,心里的那只恶兽便不肯停下来。   他低叹一声,他可能真的是一只恶兽,只属于安婳的恶兽,只有安婳能将他召唤出来,也只有安婳能让他回到心房里锁住,不出来作乱。   安婳能令他心里的恶兽在白日平静,也能令他心里的恶兽在夜里疯狂。 第119章   景韵帝苦思几天, 终于把帮芯月挑选驸马的流程敲定了下来, 对外宣布, 于三日后为嫡公主选婿。   此次的公主选婿, 一共分为三关。   第一关,景韵帝觉得未来的驸马, 不一定要有多强的能力,但一定要合女儿的眼缘, 就是一定要长得好看, 他觉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男子喜欢美女,女子应该也是喜欢美男的, 景韵帝私心认为他女儿身份尊贵, 自然该选一个赏心悦目的夫君,但他是皇帝,还是经常夸奖臣子人不可貌相的皇帝, 自然不能公然倡导以貌取人,所以第一关, 名义上说是看穿衣装扮, 考验未来驸马的审美。   第二关,考验诗书和骑射, 景韵帝不要求驸马出口成章, 但是至少不能举止粗俗, 他也不求驸马武功高强, 但是遇到刺客一定不能躲到芯月身后或者一个人先跑了, 一定要有担当。   第三关,景韵帝认为既然是替女儿选驸马,自然还是要芯月喜欢,所以这一关十分简单,比试的人挑选一件礼物送给芯月,只要能把芯月逗笑就可以了,芯月对谁笑,谁就是最后的驸马。   转眼就到了挑选驸马的日子,果然如安婳所料,京城里稍微有些身份地位的公子们,基本全都到齐了,京城里谁不知道阮皇后的一双子女如今正得圣宠,否则景韵帝怎么会亲自如此大肆为芯月选婿?更何况祁禹是太子,芯月是他的亲妹,如果娶了芯月,无论是景韵帝在位,还是日后祁禹登基,都可以安枕无忧了。   这些公子里有长相普通却文采出众的,也有风流倜傥却一无是处的,当然也有出类拔出又文武双全的。   景韵帝坐在上首的龙椅上,今日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精神,眼神明亮的打量着场下的公子们,既觉得每个都各有千秋,又觉得每个都配不上他女儿。   安婳和祁禹并肩坐在他右侧下首的位置,芯月坐在景韵帝左侧下首的位置,一张小脸没精打采的,先是扫了一眼场下的那些公子们,在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后,便失望的垂下了眉头。   安婳轻轻皱眉看着场下的人,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安止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焦急,安止哪去了?不是说要来参加么,眼看着比赛就要开始了,怎么还是不见人影?   景韵帝笑眯眯的看着众人,今日他一定要给女儿挑选一位好夫婿,他眼含笑意的抬头看了沈公公一眼,沈公公低了低身子,然后转身抬手就要敲响铜锣。   安婳焦急的看着场下,终于在沈公公将铜锣敲响之前看到安止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脸颊有些红,粗喘着气,不知道是从哪里赶过来的。   安婳不禁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芯月,便见芯月一改刚才的冷淡,眼睛几不可查的亮了亮,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的眼里蔓延起巨大的惊喜,看着安止的方向脸颊红了红,然后移开眼睛,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抬头偷偷看向安止。   安婳不禁笑了笑,看来芯月当真是喜欢安止的。   铜锣敲响,景韵帝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安婳端坐在座位上,微微往前挪了挪,她一想到场下的这些人都是安止的对手,就不由紧张起来,眼睛紧紧的看着场下。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场下的公子们一个个走到景韵帝面前,向景韵帝问安,其实是方便景韵帝和芯月看清楚他们的长相和穿衣打扮,挑选第一批进入下一关的人。   芯月全程没有发表意见,都是景韵帝选的,他本来想让芯月选,但芯月一直没有反应,想来是害羞了,一个女儿家当着这么多人不好意思也属正常。   那么便由他来!景韵帝深深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被女儿信任着,他坐直了身体,眼冒精光,挑起女婿来,毫不留情,歪瓜裂枣的不要,配不上他女儿的不要,一半的人都被他选了下去。   芯月一直默默端坐在椅子上,只有轮到安止的的时候,眼神里才泄露出丝丝紧张,安止仪表堂堂,自然没有悬念的通过了,景韵帝看到安止满意的笑了笑,他知道安止本来想为朱香蓉守孝的,如今肯来积极响应,说明安止重视他这个皇帝的话,也说明他的公主有魅力,他能不开心吗?   第一关结束,便是第二关,是真正需要比试的一关,这些公子们敢来景韵帝面前表演的,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真本事,文才武略出众的不在少数,安婳不禁为安止捏了一把汗眼神一直落在场下。   祁禹百无聊赖的看着场下,他对这些大男人比来比去实在没兴趣,而且在他看来这些人里没有几个能配得上他妹妹,他的眼尾轻轻的飘向安婳,见安婳聚精会神的看着场下的那些男人,他不悦的抿了抿唇,这些臭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他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抚过安婳的耳廓,试图拉回她的注意力。   安婳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场上正在表演的男人,那男人长得孔武有力,和安止的青涩不同,身子极壮,正在表演举石块,那石块巨大又沉重,没有几个人能举得起来,可那男人竟然轻轻松松就将石块提了起来。   安婳不自觉紧张的屏住呼吸,红唇微微张着,视线牢牢的凝固在那男人的身上,根本没注意到祁禹的举动。   祁禹的眉间多了褶皱,他敛起眉看向场下的男人,他面色沉静冰冷,眼里带了锐色,令人见之生畏,看了发怵。   场下的男人一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神,全身吓得一抖,举到一半的大石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差点砸到脚上,不禁叫了一声,连忙躲开。   那男人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石块,又抬眸战战兢兢地看了太子一眼,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太子,只觉得后脖颈都是凉的。   景韵帝皱眉,如此胆小又不够稳重,如何保护芯月?他不悦的摆了摆手,让那男人下去,赶紧换下一个。   第二个上场的男人,号称才比曹植,能七步成诗,景韵帝来了兴致,当即起了个题目,让他作诗。   祁禹和安婳今日都穿了宫装,宫装的衣袖层层叠叠,祁禹在衣袖的遮挡下,偷偷握住安婳的手,轻轻的摩挲,然后滑到了她的手心,勾了勾手指,带着暧昧的轻挑。   安婳还是没反应,仍旧盯着场下,那男人已经走了五步了,看样子已经成竹在胸,安婳紧张的看着他,心道大祁当真人才济济,安止也不知能不能过关。   祁禹的面色黑了下来,就好似有人当着他的面抢走了他最心爱的东西,眉宇间不自觉显出一丝烦躁。   平日里的他就给人一种气势极强的压迫感,这时眉头蹙起,面容冷凝,周围的气场都冷了下来,就连景韵帝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场下正在作诗的公子感受到他那处传来的冷意,神色一震,刚想好的诗句一下子便忘了个干净,只觉得脑袋里空荡荡的,眼看着七步已到,他的脑海里却一片空白,一句诗也说不上来,只能仓皇失措又尴尬的看着景韵帝一眼。   景韵帝不耐烦的摆手让他下去,真是浪费时间,看了这么久,就看他在那儿走步了。   接下来的表演者里没有特别出众的,但也都过得去,无风无浪的结束了表演,这些人里又有差不多一半的人落选。   安止排在最后一个表演,第三关谁能把芯月逗笑,谁便赢了,大家都担心自己还没来得及上场将自己的礼物送出去,芯月便笑了,所以全都抢着排在前面,安止来得最晚,自然排在了最后。   轮到安止的时候,祁禹心里稍松,神色终于缓了缓,安婳盯着安止看,总比一直看着别的男人强。   他的手也没闲着,悄悄地伸出手,探到了安婳的腰间,覆着薄茧的指腹,透着轻薄的衣衫在安婳的腰后轻轻的滑动。   安婳的腰肢很敏感,稍稍碰触,就会酥麻绵软,更何况祁禹的手指,带着恶意的逗弄,她终于收回了视线,先是睫毛轻颤了一下,视线还不舍得从安止身上移开,然后缓慢垂下头看向腰际。   她看到祁禹的手,嘴唇微微抿了起来,抬眸含羞带怒的看了祁禹一眼。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他竟然这般胡闹。   可是偏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祁禹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带着一种难言的紧张和刺激,他的手指就像带着火一样在安婳的身上点燃,安婳不自觉地缩了缩指尖, 好不容易才能稳住身形端坐着。   她微微抿着红唇,抬起头左右看了看,见身后无人才放下心来,偷偷的伸出手,将祁禹的手拉了回来,紧紧的攥在手里。   祁禹见安婳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笑意从翘起的唇角一直蔓延到了一双冷眸里,洒上了莹光点点,他顺势握住安婳的手,心情极好的轻轻晃了晃。   安婳看着他脸上的笑,一时没忍住也笑了出来,然后收回目光又望向场下。   祁禹攥着他的手紧了紧,不甘心的又晃了晃她的手。   安婳只好又把视线放回了他的身上,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祁禹看着她的眼神隐隐的带着控诉,但更多的却像是撒娇,微抿的唇角也带着几分可爱。   安婳心里霎时柔软了下来,她稍微犹豫了片刻,将手里绣着莲花荷叶的团扇抬起,遮在两人的面颊前,极快的在他的脸侧印上了轻柔的一吻。   祁禹微微怔了怔,感受到脸侧轻柔的触感,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待他向安婳看去,安婳已经闪身坐了回去,恢复如常的看着台下,只有圆润小巧的耳垂粉粉嫩嫩的羞红着。   那是一个当着众人的面,却只有他们知道的吻。   祁禹他嘴角不由荡起笑容来,这次终于心满意足的安静下来,不再闹了。   紫秀远远的站在墙角,看着选婿现场热闹的景象,一口血哽在了喉头,明明这一切荣光都该是她的!她才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公主,芯月凭什么?   这些年芯月都只能用她挑选完不要的东西,凭什么这次比她先行选婿?竟然还是景韵帝亲选!声势浩大,震动整个京城。   她眸色阴沉的看向那些前来参与选婿的人,她隔得远,只隐约听得见那些人低低的说着什么,她虽然听不清,却能看到他们看着芯月的眼神时,眼中的讨好献媚。   都是一些没有眼光的庸才!   她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安止的身上,心里的怒火不禁更胜。   之前不是说要守孝不肯成婚吗?如今怎么又愿意来参与选婿了?   都是一群善变的人!就连这宫里的人也是,以前她的宫里门庭热闹,天天去看望她的人都要将门槛踩烂了,如今七八天也没人来一次,一个个看到她的宫门都恨不能绕道走。   父皇还没说会因为母妃的事牵连冷落她,这宫里的人就开始疏远她了。   她第一次见识到这宫里的人情冷暖,心里不由窝着火,以前都是她欺负别人,她是大家围在中间讨好的那一个,何时这样躲在角落里看着别人热闹过?   她的手指使劲的抠着朱红色的墙壁,指尖微微泛白,然后愤怒的转身,她走起路来脚一瘸一拐的,高高低低就是踩不平稳,她心头的火气更盛,走得更快,可是脚踝就是使不上力,脚下一个不稳,踉跄着差点跌倒,还好她身后的宫女连忙扶住了她。   她面色一沉,转身一把掌打在扶着她的宫女脸上,大声怒斥:“谁用你扶!你是在奚落本公主是个瘸子,连走路都不能自己走吗?”   宫女被她打得偏了脸,面露惶色的摔在地上,坐在地上往后缩了缩,不敢反驳。   “皇妹何必如此生气?”   一道清凉的声音响声,祁航不知何时站在拐弯处,含笑看着紫秀。   紫秀抬起头,怒容满面的看了他一眼,“与你何干?就连你也想来笑话我不成?你配吗?”   祁航脸上笑容不变,不喜不怒的道:“皇妹多虑了。”   紫秀看着他,眼里慢慢溢上嘲讽之色,好像终于看到了不如她的人,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悠悠冷声道:“也是,你一个病秧子有什么资格嘲笑我?我再不济,也比你这个不知道能活几天的短命鬼好。”   嘲讽完祁航,紫秀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她嗤笑了一声,继续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摔倒在地的宫女连忙跟了上去。   祁航面容平静的看着紫秀走远,不辨喜怒,但若定睛细看,他的神情不但不怒,嘴角反而微微向上弯起一道几不可查的的弧度。   他的眼神沉黑阴冷的落在紫秀的脚腕上,看着紫秀一瘸一拐的前行,就像在欣赏什么杰出的作品一样,他嘴角勾起的孤独越来越大,眸底愉悦的带着笑意。   安婳再次看向场下的时候,安止已经表演完毕了,她不由懊恼的转头瞪了祁禹一眼,都怪他,安止表演了什么她都没看到,不过看景韵帝和芯月的表情,表演的应该不错,看来是过关了。   祁禹心情愉悦的的牵着安婳的手,很是享受她的娇嗔,微微上翘的眼尾,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勾得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愉快。   第二关过后,顺利通关的公子不到十人,安止也在其列。   最后一关决定着最后的驸马人选,大家不由都有些紧张,郑重的拿出了各自的礼物,期待又忐忑的看着芯月。   第一个人送了芯月一只发簪,赤色血玉,雕刻着一对鸳鸯,精致华丽,纹路细致,看起来十分珍贵,可是芯月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面容没有变化,更不用说笑了,好像他手里拿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物件,那人不由攥着鸳鸯簪垂头丧气的退了下去。   第二个人送了芯月一盏琉璃灯,灯上绣着各色美人,周围挂着铃铛,一拿起来叮当作响,吸引着人的目光,上面还绣着赞美佳人的诗句,看起来美轮美奂,精巧又讨喜。   他心思活跃,暗暗收买了芯月宫里的人,得知芯月最近很喜欢一盏从民间带回宫的兔子灯,所以投其所好,他自认他找来的这盏灯华丽无比,自然比那民间的普通兔子灯珍贵得多,所以心中笃定芯月一定喜欢。   他挺着胸膛,胸有成竹的看着芯月,他相信此灯必定能够讨得芯月的欢心,满心期待的看着芯月,却没想到芯月只是淡淡的看了琉璃灯一眼,便垂下了眸子,神情冷淡的不能再冷淡。   那人面色一僵,把琉璃灯又往前递了递,芯月不但没笑,反而不耐烦的皱了皱眉,那人只好暗淡的退了下去。   第三个人鄙视的看了一眼那人的琉璃灯,琉璃灯这种逗女儿家的小玩意儿算什么?公主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里会被这些小玩意儿所吸引,他手里的这个才是最珍贵的。   大家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却不禁产生疑惑,铜镜?还是一面有些破旧的铜镜。   景韵帝打量了几眼他手里的铜镜,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由微微皱眉,迟疑道:“这是……”   那人笑了笑,躬身解释道:“陛下,此铜镜并非普通的铜镜,而是美人灵烟当年用过的铜镜。”   灵烟是大祁史上出名的美人,传说她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渐渐的被百姓们称作了神仙下凡,而且还是能够让人变美的神女,因此她用过的东西全都被人们所追捧,每一样都价值千金。   大家一听这是灵烟美人用过的铜镜,不由得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听说此物失传已久,可是极难寻到的,大家不由心道,看来这个人赢定了,这等好物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心动。   那人看着大家惊讶的表情,骄傲的勾起了唇角,继续扬声道:“传说灵烟美人当年就是因为日日照了这面铜镜,才会生得越发美艳,所以臣特地找来了这面铜镜,愿公主青春永驻,美艳永长。” 第120章   他说完眼眸看向芯月, 自信满满的等待着芯月的惊喜与笑容。   可是他失望了。   芯月只是平淡的看着那面铜镜一眼, 好像那就是一面普通不过的镜子。   他心里一急, 以为芯月是不相信他能弄来这等绝世之宝, 不由又对芯月解释了一句,“公主, 这真的是灵烟美人用过的镜子,货真价实, 绝不是假的。”   “……哦。”芯月淡淡的又看了铜镜一眼。   哦?   那人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什么叫哦?这可是他千辛万苦, 花了大价钱寻来的。   公主的反应竟然这般冷淡?   芯月看他呆愣在那里仍然不动,她有些急切的看了安止一眼, 只好低声对那人又解释了一句道:“死人用过的东西我不喜欢。”   死人用过的东西?那人一口气憋在喉咙里, 差点憋过去。   灵烟美人就算是死人,那也是死了的绝代美人啊!   但公主说的好像也没错,虽然灵烟美人被传的神乎其神, 但是她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死人……   那人忍不住抬头看了太子妃一眼, 而且……也不知道灵烟会不会有太子妃这么美……   祁禹的脸色猛地沉了下去, 目光冰冷如箭一般射向了他。   他全身一个激灵,瞬间仿佛被寒冰笼罩, 哪里还敢多看安婳, 连忙移开了目光, 惊恐万分的低下了头, 心里懊恼, 自己竟然一时被美色所迷,忘了分寸,太子妃岂是他能乱看的?更何况那恶兽太子还在旁边坐着呢。   他不禁偷偷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再也不敢抬头乱看。   祁禹眸色沉沉的收回了目光,抓紧安婳的手腕,视线在场下轻扫,仿佛一头视察领地的狼王,谁敢看他娘子一眼,他立刻就瞪回去。   景韵帝一听芯月的话,立刻赞同的点了点头,对啊!死人的东西怎么能放到他女儿的屋里?他女儿长得本就漂亮,何必靠一面镜子?   景韵帝不耐烦的摆摆手,“快拿走,快拿走。”   好像那面铜镜是一件不值一提的物件一样。   那人看着被嫌弃的铜镜,想起弄来这铜镜的辛苦,和得到这铜镜时的欢心,心里异常憋闷。   但是纵使心有万般不甘,也只得讪讪的退了下去。   祁禹阴沉的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么不懂得规矩又管不住自己眼睛的人,配不上芯月。   第四个……第五个……大家送的礼物五花八门,却个个都是费劲了心思,可是芯月对这些礼物的反应,全都十分冷淡,一张小脸面无表情的板着,这么看起来长得倒是和祁禹有些相像。   大家不由在心里纳闷,这么多好东西都入不了公主的眼,得多么世间罕有的东西才能打动她?   直到最后一个安止走上前,仍旧没有一个人打动芯月。   大家全都在心里道,只剩这最后一个人了,这么多人的好东西公主都没看上眼,安止又能拿出什么打动公主的东西来?看来公主今天是选不到驸马了,白白折腾了一场。   安止看着芯月,有些紧张的深吸了一口气,前面那么多人都没有将芯月逗笑,他心里也开始没有信心。   之前他每次见芯月的时候,芯月明明都很爱笑的,他心里不由纳闷芯月今日为何一直板着一张脸。   不过也暗自庆幸,芯月若是像以前一样容易被逗笑,今日恐怕早就被别人抢走了,也轮不到他上场了。   他的心里有些没底,手心竟然攥出了冷汗,声音因为紧张,绷得有些紧,他将自己手里的礼物稍稍拿了起来,有些磕绊的开口:“芯、芯月……”   他的礼物还没有端到芯月的面前,在场的众人就惊讶的发现一直面无表情的芯月公主,抬起头目光柔柔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就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眸子里一瞬间洒满了光芒。   安止傻愣的呆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芯月姣好的笑靥,然后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甚至没意识到他赢了比赛,但芯月对着他笑,他便也想跟着他笑。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一齐愣愣的看了看芯月,又转头看了看安止。   安止有送出什么特别的礼物吗?公主怎么就笑了?   如果他们没看错,他就只是叫了一声公主的名讳……公主就笑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芯月看着安止有些羞涩的移开了目光,嘴角却仍然弯着,好像怕景韵帝没有看到她在笑一样。   安止有些纠结的挠了挠头,现在这样,他还要不要继续送礼物了?他的礼物还没有拿出来呢。   景韵帝看到女儿脸上的笑,瞬间就明白过来,女儿这是动了芳心了。   景韵帝也曾经万花丛中过,宫里这么多女人,他哪里能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他不由抬起眸子,细细的打量了安止两眼,眉清目朗,身姿挺拔,看起来英姿煞爽,在一众公子哥里甚是出众,精神奕奕的,是他当初钦点的禁卫军副统领。   景韵帝不由笑了起来,女儿眼光不错,既然女儿喜欢,他当然认同。   他当即对着场下朗声道:“好!能让公主笑的便赢了此次的比试,朕宣布,安止就是锦乐公主未来的驸马!”   虽然安止又是安家的这一点,让景韵帝不是很满意,但是谁让他女儿喜欢呢?   更何况安止一表人才,他日必成大器,最重要的是自从知道卫卿凝是为了调查阮觅儿的事,才含冤而死的事后,景韵帝心里便一直觉得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他当初造下的孽,卫卿凝也许就不会死,所以他想要多多照顾卫卿凝留下的这一双儿女。   如今亲上加亲也不错,日后祁禹登基了,他和安婳必定会照顾芯月和安止,如此他便更加放心了。   景韵帝如此想着,心情不由有些开怀。   众人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就这么定下来了?   安止就这么轻易的成了驸马?   他们不甘心又妒嫉的看着安止,却也没有办法,谁让他们做了那么多都没能让公主笑,安止只叫了公主的名讳,便让公主笑了。   早知道他们也胆大一些,直接叫公主的名讳了,也许公主就是喜欢别人这样称呼她。   他们如今想得再多也没有用,已经错过了机会,金口玉言,既然景韵帝开口,驸马的事便已经成了定局,他们只能装作大方的对安止恭贺了几声。   安止呆愣在远处,就连谢恩都忘记了,他成为驸马了?   他要娶芯月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芯月,芯月羞红着脸回望他,两人视线交汇,同时红了脸,也同时弯了唇。   芯月看着安止,不禁在想,灵山寺的签文真的灵验,她的愿意真的要成真了。   一瞬间好像心意相通起来,安止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芯月也是心悦他的,又惊又喜的看着芯月,心头一阵乱跳。   安婳看着呆愣住的安止,不由无奈的低低咳了一声。   安止听到声音,这才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在地上,声音郑重道:“谢陛下隆恩,臣必定好好待锦乐公主,不负陛下所托。”   他的神情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雀跃,看得景韵帝哈哈大笑,不禁心叹,年轻真好啊。   刚才说自己能七步成诗的那位公子,面色不郁的看了安止一眼,然后心有不甘的上前一步,对景韵帝拜了拜。   他转头看着安止,开口道:“安公子不是说要为姨娘守孝吗?怎么成全了孝顺的名声以后,就要娶妻了?男子汉大丈夫理应一诺千金,你如此颠三倒四,让陛下如何信任你的承诺?如何相信你会好好对待锦乐公主?”   安止眉头微微蹙起,他总不能说之前说要为朱香蓉守孝,是为了不娶紫秀的推脱之言吧?他也没想到他会喜欢上芯月啊。   芯月惴惴不安的看着安止,心头紧张的跳了两下,忍不住恼怒的看了一眼那多事的公子,心里有些担心。   景韵帝淡淡的开口道:“朕本来也没打算让公主现在就出嫁,本意也是想要多留公主一年半载再嫁人,那个时候,安副统领的孝期已经过了,他既可以兑现承诺,朕也可以让公主在宫里多生活一段时间,趁着这段期间好好修缮一下公主府,一切都是正合适。”   景韵帝开口,那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连声应是,讪讪的退了下去,说到底他只是因为输了不甘心,所以也想搅黄安止的好事罢了。   芯月和安止同时松了一口气,又脉脉含情的对视了一眼。   安止犹豫片刻,将本想用来逗芯月笑的东西拿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鸟笼,鸟笼外蒙着一层白色薄纱,里面放着娇嫩的鲜花,姹紫嫣红,煞是好看,鲜花的上面飞舞着七八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每一只的花纹都不一样,却都十分漂亮。   他红着脸走上前,将鸟笼递给芯月,低声道:“我上次见你喜欢我姐姐的那只蝴蝶,便想抓蝴蝶逗你开心,所以今日才来迟了,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然后抓来的,你、你看看,喜欢吗?”   芯月惊喜的看着他,眼里浓浓的都是笑意,一张小脸粉扑扑的,她接过鸟笼,一只只蝴蝶依次看过去,不由欣喜的对安止使劲点了点头,声音清脆的道:“喜欢!”   她之所以这么喜欢不止是因为蝴蝶漂亮,还因为是安止送她的,安止送她的东西,她全都喜欢。   景韵帝看女儿这么开心,对这个女婿更加的满意,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做了一件正确的决定。   可是在场的公子们却不这么想,他一个个手里拿着贵重首饰或者稀有物件,全都静默了下来。   原来几只蝴蝶就能哄的公主这么开心?   他们不由有些怀疑人生,早知如此,他们何必辛苦寻来这些东西,都去抓蝴蝶好了。   祁禹看着安止和芯月,也忍不住有些怀疑人生,安止什么时候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他妹妹的心骗了去?   妻弟变妹夫,以后安止若是欺负芯月,他如果忍不住揍了安止,晚上娘子还能让他进房门吗?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景韵帝回宫休息,芯月不方便多待,跟祁禹和安婳告别后,手里亲自拿着蝴蝶,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安止,然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场下的众人各自散去,有的公子们失望而归,有的公子们心里郁闷,结伴到酒楼喝闷酒去了。   安止处在兴奋之中,跟祁禹和安婳打了一声招呼,就一个人奔回家里,给安将军写信报喜去了。   安婳看着他开怀兴奋的模样,不由嫣然一笑。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祁禹才牵着安婳的手慢慢的往宫外走,像散步一样,悠闲自在,路过凤栩宫的时候,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祁禹抬头,眸色沉沉的看着凤栩宫的大门,门上的朱漆有些掉落,上面的斑斑点点全都带着岁月的痕迹,可是仍然能看出当初的辉煌。   安婳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是丝丝缕缕的担忧,“要进去吗?”   祁禹摇了摇头,从十一年前起,他虽然每次路过凤栩宫,都会停住脚步,站在门口驻足一会儿,却再未踏足过凤栩宫半步,这里有他童年美好的回忆,也有他最痛苦的回忆,只是这样站在门口,都让他觉得呼吸困难。   祁禹低下头,对上安婳关切的眼神,不由弯唇低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问她,“在宫里待了这么久,累了吗?”   安婳摇摇头,今日来了宫里后便一直坐着,身上一点也不累。   祁禹笑了笑,手指摩擦了一下她柔嫩的手背,然后牵着她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婳儿既然不累,我们去游湖如何?过段时间天凉了,就不适合游湖了。”   安婳眼睛亮了亮,现在夜里暖和,又不会过于炎热,正是适合游湖的好时候,眼瞅着就要到秋天了,等到秋天再去,就有些凉了。   她不由重重的点了点头,只要是跟祁禹在一起,去哪里她都是愿意的。   祁禹看着她晶亮的眼眸,弯起唇角,“好,那我们就先不回东宫,直接坐马车去游湖。”   两人坐进马车,马车的车轮转动,从皇宫前驶出。   安婳一坐进马车,就被祁禹拽到怀里,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婳儿刚刚在宫里,竟然一直看着其他男人,不理相公?”祁禹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逼问。   安婳怔了一下,缓慢的眨了眨眼,今日在宫中她一直看着场下的比赛,好像确实忽略了祁禹,不禁心里涌上一丝愧疚,而且想起祁禹刚刚站在凤栩宫前的模样,心里不由一软,她想让祁禹开心。   她想了想,主动伸手抱住祁禹的脖子,讨好的在他唇的上亲了亲,柔声解释:“我担心小止会比不过他们,所以才多看了几眼。”   一双眼眸水水润润的看着祁禹,真诚无比。   祁禹微微勾唇,手抱在她的腰上,手心沿着她的腰侧轻轻摩擦了一下,“你希望安止取胜,然后和芯月在一起?”   安婳侧脸靠在祁禹的肩膀上,低声道:“他们彼此喜欢,心意相通,而且还很般配的,他们能在一起我很高兴。”   祁禹低头看去,安婳眼睛笑得弯弯的,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眼神依赖,身子绵软。   安婳高兴、妹妹高兴、弟弟高兴,祁禹自然也是高兴的。   不过他还是板起一张脸,故意道:“就算理由正当,你今日一直盯着别的男人看,还是要罚的。”   安婳微仰着头看祁禹,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措来,她想起祁禹上次的处罚,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往后挪了挪,捂住了屁、股,双眸水润的瞪着祁禹,使劲的摇头。   祁禹不禁露出温柔的笑来,将安婳拉回怀里。   “就罚婳儿快些给我生个小婳儿,如何?”祁禹贴着她的耳畔低声说。   安婳的耳尖红了红,双手柔软的搂住祁禹的脖子,把脸害羞的埋到他的胸口处。   过了一会儿,传来一道小而微弱的声音,“好……”   祁禹微微一愣,摸着她顺滑的乌发,低叹一声:“真想让马车现在就直接回府。”   回府做什么?自然是为了小婳儿的出生增加机会。   他伸手抬起安婳的下巴,让她把脸露出来和他接吻。   安婳顺从的抱住他的脖子,张开了嫣红的嘴唇。   街道上不时传来脚步声,但马车内只有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和两人的心跳声。   夜幕渐渐落了下来,街上灯火通明,特别是湖边,一辆华丽的马车穿过街道,来到了湖边。 第121章   湖面上平静无波, 条条画舫停泊在湖上, 耳畔隐隐约约有丝竹之声传来。   车帘掀开, 祁禹先下了马车, 然后将安婳抱了下来,动作轻盈自然。   安婳站稳, 脸上还有些微红润,她抬头看着水上的画舫, 眼睛微微变得澄亮, 画舫上挂着灯笼, 一条条漂在水面之上,灯笼的光芒映在潺潺流水上, 仿若仙境。   她不由露出盈盈笑意, 感叹了一声:“好美啊。”   祁禹伸手把她额边垂落的碎发拨到耳后,看着她如花似玉的笑靥,轻声低笑, “是很美。”   安婳没发现他另有所指,眼睛还在画舫上流连, 期待的问:“我们也去画舫上么?”   祁禹点头, 他已经吩咐人提前赶过来准备好了画舫,他牵着安婳往前走了两步, 然后停下了步子, 看着前方, 微微眯了眯眼。   安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宋懿正站在不远处, 正好回头看到他们,先是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微微一笑,拱手道:“太子、太子妃真是巧。”   安婳露出笑容,轻轻颔首。   祁禹朝宋懿身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船上正在装卸货物,一箱子一箱子的从船上搬下来。   宋懿回头看去,不以为意的解释道:“最近下官家里小妾又给下官生了个儿子,下官的母亲高兴,便要赏她,那小妾喜欢吃葡萄,母亲听说兴城的葡萄最甜,就命人从兴城运了一些葡萄来,如今葡萄到了,就让下官来取,哎,小妾多了实在是辛苦。”   祁禹看着那一个个箱子,眸色微微一顿,意味不明的看着宋懿道:“老夫人倒是对你的妾室很是疼爱,运来的葡萄如此之多,想必够吃许久了。”   宋懿低笑了两声,十分苦恼的道:“太子有所不知,下官府上人口众多,母亲最近又给下官纳了两房小妾,如果不多买些回来,恐怕她们要争抢,到时候吵的头疼。”   祁禹的嘴角微微扯动,不冷不热的道:“宋大人养家着实辛苦。”   宋懿笑了笑,神情里露出一丝无奈,“没办法,下官不像太子有位能挣钱的太子妃。”   他转头看向安婳,眸底微微动了动,“下官还未向太子妃问候,太子妃此次遇难,还好吉人自有天相,能够逢凶化吉,日后必有大福。”   安婳看着他,含笑道:“承大人吉言,也恭喜宋大人再次喜获麟儿。”   宋懿笑了笑,收回视线,拱了拱手道:“那么下官就不打扰太子与太子妃了,下官告退。”   他后退两步,然后转身离去,步伐从容的走回去,继续指挥那些箱子搬下来。   祁禹沉黑的眸色几不可查的微眯了一下,牵着安婳上了画舫,叫出曲河,沉声吩咐道:“跟着宋懿,去查查箱子里是什么。”   曲河应声退下。   安婳一愣,抬头看着他,“你怀疑宋大人箱子里的东西?”   祁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低声解释:“就是宫中也不必一次运那么多葡萄来,他宋家的人再多,还能比宫里多不成?而且搬箱子的人全是粗壮大汉,可见箱子很沉,他们搬箱子的时候,手上青筋凸起,可见用了十成的力,那箱子里的又怎么会是葡萄?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撒谎,必是箱子里的东西不便示于人前”   安婳微微皱眉,看了岸上的宋懿一眼,画舫起行,滑过水面掀起波澜,和岸边渐行渐远,宋懿的身影最后只留下虚虚的一点。   宋懿抬眸,画舫轻纱曼妙,随风而动,隐约可见船头上立着一位婀娜女子,仙姿佚貌。   “统帅,现在如何是好?”他身后的人躬身问道。   宋懿收回视线,声音微凉,“把箱子全部沉水,速去买些葡萄洒在水面上。”   那人皱眉,面露不舍,迟疑道:“会不会太可惜了……也许太子并未怀疑呢?”   宋懿勾唇低笑,看着走远的画舫幽声道:“咱们这位太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那人面色一肃,立刻领命下去,依照吩咐办事。   宋懿站在岸上,负手而立,看着万家灯火,眸光明明,微风拂过他的衣摆,他却站着许久未动。   安婳站在画舫上看着远处的灯火,祁禹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两人相偎在一起,夜风吹过,不但不冷,还越来越暖。   隔壁船舫的丝竹之声不时传入耳畔,悠扬带着惬意,安婳随着乐声轻轻地哼起了曲调,曲调随着风吹进祁禹的耳朵里,他不由勾起了唇角,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微风拂面,两人的发尾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对面画舫里的花花公子,一抬头看到相拥在船头的两人,不由惊为天人,他一把推开了怀里的花娘,花娘娇呼一声,摔倒在地。   他一眼未看那花娘,一个箭步冲到了船头,喷着酒气扬声道:“哪里来的这么美的小娘子?简直像天上的仙女似的,仙女妹妹!本大爷看上你了,跟大爷回府怎么样?”   安婳愣了愣,微微皱眉,背过身把脸埋进祁禹的怀里,祁禹伸手抱住她,然后冰冷的抬眸,阴戾的望向对面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   那人因为喝了酒,意识迟钝,并未意识到危险,看到祁禹反而眼前一亮,大声道:“呦,这小郎君也长得这么俊美,这都是从哪里来的神仙人物啊!竟然被本大爷遇上了,今日真是捡到宝了,正好本大爷还有一位姐姐,她一定很喜欢你这小郎君,一定是上天垂怜我与姐姐枕边寂寞,尽是些庸脂俗粉,所以才派你们来拯救我们的闺房之乐!你们快快跟本大爷回去,本大爷保管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祁禹冷冷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那人见他不为所动,突然幽幽一笑,大声威胁道:“你们最好乖乖听话,否则的话,本大爷就烧了你们的船,到时候你们求着本大爷救你们,本大爷才会救你们。”   经过他的呼喊,周围画舫上的人全都探出头来看,好奇的张望着这里。   祁禹眸色森冷阴沉,面上布满寒霜,眼底露出厌憎的冷色,他微微侧头,对身后的护卫冰冷无情的吐出两个字:“割掉。”   “是。”护卫抱拳,立刻跃向对面,对面的画舫上传来一阵阵惊叫声,花娘们四处逃窜,霎时乱作了一团。   祁禹在护卫割掉那人的舌头前,抱着安婳的肩膀转身走进了画舫内,没让那血腥污了安婳的眼。   船舫内灯光明亮,酒水瓜果一应俱全,雕花镂空的窗户映着外面的水光,耳边能听到浅浅的流水声。   祁禹和安婳脱去鞋袜,在木板榻上坐下,祁禹拿着月瓷酒壶,看着安婳问:“要不要喝点酒?”   安婳想起他喝醉的模样,立刻摇了摇头。   祁禹低笑了一声,忘记了刚才的那点不快,一个酒囊饭袋而已,还不值得他与安婳扫了雅兴。   他只当安婳不想喝酒,便没有强求,只是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安婳其实更不想让他喝,担心他喝醉。   眼看着祁禹将一杯酒斟满,安婳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见他兴致好,想了想便忍住没有阻止。   等会儿他若是醉了,便哄他早些睡了吧,反正还在外面,他做不得什么,安婳默默的想。   祁禹将酒杯抬到嘴边,轻轻的闻了闻酒香,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安婳眨巴着水眸,巴巴地盯着他的酒杯,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他杯里里的酒十分香甜,浓浓的酒香诱惑着她,让她忍不住也想尝一尝。   “……好喝吗?”   祁禹看着她眸子里跃跃欲试的光,不由露出笑容,拉着她在桌边坐好,抬手给她倒了一杯,低声道:“少喝一点不会醉的。”   酒香香醇,这样的夜色和画舫正适合饮酒,安婳微微犹豫片刻,艳红的唇往上一扬,终究禁不住诱惑,端起酒杯慢吞吞地抿了一口。   祁禹拉过她的手捧在自己掌心,轻轻捏了捏她染着丹蔻的手指。   酒水辛辣,安婳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鲜红的小舌在唇边进出,诱人而不自知。   祁禹的手顿了顿,眸色微深,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他拿起酒杯,抬头将酒一口灌入了喉中,方觉干渴之感稍缓。   安婳从秘色瓷盘中取出一个水灵的葡萄,拿在手里将果皮一点一点剥下,她想起祁禹刚才说的话,不由问道:“你觉得宋懿可疑吗?”   安婳的手指白嫩,配着水灵灵的葡萄,霎是好看。   祁禹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葡萄汁液顺着她白嫩的手指滑落,他舔了舔唇,掏出帕子帮她擦净,然后才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之前卫海棠威胁父皇的时候,提过什么宋家,我想来想去这京城的名门望族里唯有宋懿家里有些可疑,我怀疑父皇曾做出什么不为众人所知、并且想要一直隐瞒下去的事,所以才会被卫海棠威胁住。”   安婳想起宋老夫人在庙中诚心祭拜的模样,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酸,如果景韵帝真的对宋家做过什么事,那么宋懿可曾知晓?   安婳心底微颤,好像有些明白祁禹的担忧了。   她抬手将剥好的葡萄喂进祁禹的嘴里,祁禹张嘴吃下,葡萄酸甜可口,他不由眯了眯眼睛。   “酸?”安婳低声问道,又拿起一颗葡萄剥了起来。   祁禹凑上前,在她的唇上轻轻舔了一下,“婳儿尝尝?”   葡萄的清爽酸甜味在唇上蔓延,遮去了嘴里的酒香。   安婳怔了一下,然后推开他,将手里剥好的葡萄放进嘴里,轻轻嚼了嚼,垂下眸子小声道:“是有些酸……”   祁禹抬手摸了摸她总是先红起来的耳垂。   那耳垂在祁禹的手里变得更红。   祁禹弯起嘴唇,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今夜他的眼里一直带着笑,看起来心情极好,轻松又愉悦。   祁禹喝酒时,微凸的喉结上下滑动,下颌线完美,安婳不由盯着他细细的看,她自己喝酒的时候,觉得酒水辛辣微苦,可是看祁禹喝酒时,又总是有些馋,她忍不住捧起酒杯又喝了两口。   还是辣的。   安婳看着祁禹杯里的酒,好像只有他喝的酒是好喝的。   祁禹随意的躺下,把头靠在安婳的腿上,轻轻拨弄着安婳腰上的花苞香囊把玩。   安婳垂头看着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从祁禹的面颊上轻轻滑过,目若朗星,眉若墨画,当真是俊美无俦。   安婳酒意上头,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脸颊,看着他笑道:“小郎君果真好看。”   祁禹将她的手指捉在手里轻轻的咬了咬,“那娘子便多看看,别再看别的男人。”   安婳低笑两声,又剥了个葡萄放进他的嘴里,调侃道:“看来葡萄还是酸的。”   祁禹嘴唇微动,将葡萄一点一点吃了下去。   安婳吞了吞口水,莫名觉得祁禹吃的葡萄好像也是好吃的,她忍不住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祁禹抬手抹去安婳唇上的水光,手指在安婳的唇瓣上轻轻滑动,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娘子以后要记得少喂我吃酸葡萄。”   安婳忍笑,低头眨着明眸看他:“那已经酸了怎么办?”   祁禹抬手按在她的后颈上,让她低下头,贴着她的唇道:“亲一下就不酸了。”   安婳嫣然笑了起来,弯唇送上甜吻,融化他唇齿间的酸味。   唇齿交融,不深不浅的一吻,在确定祁禹的口中一点葡萄的酸味也没有了之后,安婳才移开了唇瓣,她的头有些晕,脸颊也有些烫,酒意似乎涌了上来。   “热……”她的面颊泛起了两团浅粉,她伸出手在颊边扇了扇,可是热度还是没有丝毫褪去。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跌坐在了画舫窗边的榻上,她想吹风清醒一下,便伸手打开窗户,一只手趴在窗沿上,将头靠了上去,双眼微醺的看着外面,远处的岸边上有人在放烟花,一道道亮光直冲天上,伴随着脆响,在寂静的夜空中轰然绽放,于高处化作无数光点散落,星星点点,光芒璀璨。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牡丹裙,上面绣着大片的牡丹,裙摆铺散在榻上,娇美而明艳,白嫩的脚趾掩在水红的裙摆下,白皙圆润,红白相映,似最美的颜色。   她将头软软的靠在手臂上,露出了细白柔嫩的脖颈,盈盈纤细。   屋外烟花绚丽多彩的光映在了她的面庞上,带着好看的光晕,一双黑眸明明亮亮的盯着烟火,透着流光溢彩的光,眸里干净纯粹,不含杂质,像两颗黑亮的宝石。   微风透过花窗吹了进来,安婳张开红唇发出一声舒服的喂叹,张合的唇像熟透的樱桃,流转的眸光里满是愉悦的星芒。   祁禹微微失神,喉咙滚动,他拿起酒杯,抬头灌了一口酒,伸手将人捞进怀里,扣住她纤巧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   甘甜的酒水一点一点渡到了安婳的口中。   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祁禹,缓慢的眨着眼睫,呆呆的想,祁禹口中的酒,如她所想的一般美味,又香又甜。   窗外,接二连三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然后散落出耀眼的光芒。   安婳被亲得七荤八素,整个人软绵无力的瘫软在祁禹怀里,她透过窗户能看到夜空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一晃一晃……   远处的爆竹声,和船划过水面的声音,在安婳的耳边渐渐消散,她只能听到这画舫里压抑的声响。   远处的荷叶轻轻动了动,鱼儿从水中跃起,一下子衔住荷花的花心,然后落入水中,在水中自由自在的畅游,水漫过它的身体,柔软、滑腻、舒爽……   夜色越来越越深,精美的画舫在岸边停靠,一名年轻俊美的锦衣公子从画舫上走了出来,长身玉立,风姿卓绝,惹得岸上路过的人们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用斗篷严严实实的遮挡着,只能看到虚虚抓在他衣襟上的手指,白嫩又纤细,应该是一名女子的手。   大家不禁好奇,如此清雅出尘的公子,该是多么美艳的女子才配得上?   他们不由伸长脖子朝那公子的怀里望了过去,想要看看那女子的面容,可惜那女子的脸紧紧贴着男人的胸膛,一丁点地方也没有露出来,只有裙摆下露出了一双绣着玉兔的华贵绣鞋,一看就价值不菲。   大家失望的移开视线,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公子的眼睛,那是一双令人惧怕的眼,阴沉的眉眼闪烁着锐利的光,让人只看一眼,就打从心底里觉得可怖。   他们连忙低下头,脚步匆匆的离去,这公子身上散发出的压人威势,绝非常人可比,此人身份必定贵重,非他们可以招惹的。   祁禹眸色阴沉的收回目光,怀里稳稳的抱着安婳,安婳的脸颊靠在他身上,沉沉的睡着,呼吸柔柔的打在他的颈侧。   祁禹大步走了几步,然后顿住,月光映在水面上,可以清晰的看到靠近岸边的水上浮满了一颗颗圆润的葡萄,数目壮观,他眉头微挑,停下了脚步。   曲河走了过来,只匆匆看了祁禹怀里一眼,就连忙垂下了目光,他躬着身子,低声禀报:“殿下,我们的人还没有来得及查看宋大人的箱子,驮着箱子的马车就突然歪倒,摔进了水里,里面的葡萄都洒了出来。”   祁禹眸色沉了沉,声音清凉的道:“可有让人游入湖底一探究竟?”   曲河回道:“试过了,可是这里的水太深,水底又昏暗,我们的人潜不到那么深,就算能下去,箱子太沉也捞不上来。”   祁禹沉吟片刻,低声吩咐道:“注意留意宋懿的一举一动,若有什么可疑的,立刻来向我禀报。”   “是。”曲河抱拳,神情恭敬。   祁禹又低头沉沉的看了一眼水面上漂浮着的葡萄,眯了眯眼睛,然后抱着安婳大步离去,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第122章   安婳第二日醒来的时候, 已经躺在东宫的床上, 屋内洒满了阳光, 她躺在枕头上, 看着幔帐的顶端眨了眨眼,昨夜最后的记忆便是不断晃动的星星, 和天上绽放又消散的烟火,却完全想起来是什么时候离开了画舫, 又是什么时候回了东宫。   刚睡醒身子还有些发软, 她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床铺旁边空荡荡的,祁禹早就已经上朝去了。   她不禁暗恼自己睡得真熟, 怎么回府的不知道, 祁禹何时走得也不知道。   她慢慢的坐了起来,身上清爽而干净,应该是已经净过身了。   冬桃听到声音敲门进来伺候, 手里的铜盆里装着温热的水,她看到安婳便笑道:“太子妃, 您终于睡醒了, 太子今日早上走得时候,吩咐奴婢不要吵到您, 让您多睡会儿, 奴婢一直在外面等着, 不敢进来打扰。”   安婳含笑应了一声, 舒服的小小伸了一个懒腰, 然后站起来,走到铜盆边净面。   冬桃拿着干净的帕子等在一旁,低声询问:“太子妃,您昨日回来的时候,怎么睡着了?太子抱着您进门,奴婢还以为您身体不舒服,吓了一跳。”   安婳的脸颊微微的红了红,拿过帕子在脸上轻轻擦了擦,慢吞吞的道:“昨日喝了点酒,可能酒意上头了吧,在画舫上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冬桃没有多想的点了点头,拿了脂膏给安婳抹在手上,轻轻抹匀,低声道:“太子真是疼爱太子妃,昨日回来后,太子不用奴婢们伺候,亲自给您沐浴更衣,没有用奴婢们碰一下,当时夜都深了,太子给您收拾妥当了,才匆匆睡下。”   冬桃因为冬梨的事难过了一段时间,最近恢复本性,话渐渐的又开始多了起来。   安婳微红着脸,胡乱的点了点头,开口打断她,不让她继续昨夜的事,而是道:“服侍我更衣。”   “太子妃您今天想穿哪一件?”冬桃笑问。   安婳想了想道:“找一件宫装来,等会儿,我想进宫一趟。”   她答应过孙娘要告诉她当年事情的经过,如今卫海棠的事,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该进宫去跟她解释清楚了。   冬桃点点头,跑到衣柜旁,很快就找出了宫装,服侍着安婳换上,然后给安婳梳了一个双刀髻。   她梳发髻的时候,安婳便自己抹上了面脂,薄施脂粉,最后擦上口脂,轻轻抿了抿唇。   冬桃打开首饰盒问:“太子妃今日带什么发簪?”   自从安婳不再每日戴着凤凰簪,冬桃最喜欢的就是帮安婳选择漂亮的发簪戴到头上。   安婳笑了笑道:“今日入宫就是去看一看孙娘,简单的簪个花好了。”   冬桃点点头,低声嘀咕道:“反正太子妃戴什么都好看。”   听到她的嘴又开始甜了起来,安婳不由露出笑容来,看到冬桃能从冬梨的哀痛中缓过来,她很高兴,她身边总共就这么两个丫鬟,不能都变了模样。   她笑了笑道:“嗓子有些干,给我泡一杯金橘茶喝。”   冬桃立刻点了点头,笑容满面的去给安婳泡金橘茶了。   安婳喝过了金橘茶,才开始用早饭。   冬桃把早饭一一端到桌子上,八宝小菜,珍珠汤圆,金丝糕,青叶蒸菜心……都是安婳喜欢的,安婳弯唇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饱了后,安婳刚想放下筷子,就听冬桃道:“太子吩咐让奴婢看着您多吃点。”   冬桃一直十分负责的站在旁边,眨着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安婳看。   安婳无奈的又吃了几口,冬桃才终于放过她。   安婳走出房门,兔子正好跑到了她的脚边,她露出浅笑,弯腰将兔子抱了起来,一低头,发现兔子的身上绑着一朵小花,小花的底下还栓着一张卷起来的纸条。   安婳微微愣了愣,谁会在兔子身上绑这些东西?   她将纸条和花拆了下来,然后摸了摸兔子,将兔子放在地上,她将纸条打开,里面写着一行小字。   ‘娘子,早’   安婳不由嫣然一笑,好像能看到祁禹对她说这句话的样子,她拿起小花看了看,走进屋内插到花瓶里,然后才再次走了出去。   安婳进宫后,在宫门口正好遇到了几名贵女正要出宫,这几名贵女都是当初知道她嫁给祁禹后,疏远她的那些人,如今见到她,连忙低头恭恭敬敬的行礼,面色有些尴尬又有些战战兢兢的紧张。   安婳看到她们倒是很自然,淡淡的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前走。   宫女太监们簇拥着她向前,她身上的宫装华丽高雅,面容娇美光亮,一看就是过得极为舒心,她的头上虽然只簪了花,却丝毫不影响她身为太子妃的贵气,反而更衬的她天生丽质。   那几个贵女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都忍不住流露出妒忌,当初她们以为安婳嫁给祁禹后,这辈子都完了,所以才连忙去攀附安瑶,帮着安瑶嘲讽安婳,没想到安瑶就是一只混进凤凰堆里的山鸡,没蹦跶几天,就被打回了她自己的鸡圈里。   后来李文儿嫁给了二皇子,她们以为二皇子有了李家的帮助,必定稳操胜券,当太子有望,结果没想到李文儿嫁进去没几天,二皇子便一败涂地。   安瑶和李文儿的状况一个比一个惨,一个没了孩子正在调养身体,一个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反而是安婳,当初明明是嫁给了最不得宠的大皇子,大皇子还带回了一位白莲花,她们本以为她这辈子注定身份低微,又得不到夫君的爱护,等新皇登基,还不知道会过得有多么凄惨。   谁能料到安婳如今竟然扶摇直上,直接到了她们需要仰望的高度,而且听说太子对她异常宠爱,她不但自由出入府门,还能自己开铺子挣私房钱,真是羡慕的她们眼睛都红了。   她们不禁开始怀疑,难道安婳是天生的富贵命?否则怎么以前跟二皇子有婚约时,二皇子风生水起,后来嫁给了最不受宠的大皇子,大皇子摇身一变成了最受景韵帝信任的太子?而二皇子被景韵帝关了禁闭。   她们低叹一声,安婳的好命,她们羡慕不来,以后就算安婳落到泥沼里,她们也不敢再趁机踩上一脚了,谁知道安婳哪天又会反败为胜?   凤凰就是凤凰,无论在哪里都会一飞冲天的。   现在,她们只能指望着安婳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们计较。   她们互视一眼,全都没精打采的走了,不敢再多待,就怕安婳想起她们的错处来,报复她们,赶紧各自归家,以后要尽量少在安婳面前出现才行。   安婳一路行至膳房,孙娘正在剥蒜,抬头看到安婳便笑了起来,站起来给安婳行了一礼,热情的道:“太子妃来了?”   安婳微笑着点了点头,在她对面坐下,然后命膳房里的其他人都出去。   孙娘洗干净手,看到安婳将人都遣了出去,神色郑重了几分,好像预感到了什么,轻声问安婳,“王妃有事跟我说?”   安婳点点头,指着对面道:“孙娘你坐。”   “多谢太子妃。”孙娘了解她的性格,没有多推辞,在安婳对面坐下,有些不安的攥了攥身前的襜衣,目光期待的看着安婳。   安婳看着她,想了想开口道:“我答应过你,如果查明真相,会将一切都告诉你,如今我就是想来跟你说此事的。”   孙娘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太子妃,您说。”   “此事事关宫廷秘事,又涉及到父皇和母后,我本不该说与你听,只是既然曾太医无辜枉死,我又承诺过你,便与你说说。”安婳柔声道。   她顿了顿才开始说起,从曾太医的死,说到了卫海棠的陷害,最后是查明当年真相的过程。   孙娘一直安静听着,眼眶却越来越红,最后眼泪滚了出来,她沉默了许久,才呆呆的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安婳一直没有打扰她,等着她平静好心情,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止住眼泪,擦了擦眼角,低声道:“多谢太子妃让我知道当年的真相,也要谢谢太子给我机会,为相公报仇,卫贵妃因我被捕,我也算为相公做了一件事。”   “你可怪……”安婳看着她欲言又止。   孙娘摇了摇头,“陛下也是被人蒙蔽,更何况我相公以前说过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既然忠君爱国,我自然要同他一样。”   孙娘顿了顿继续道:“之前,我总是不明白陛下为何对我这么好,我做的药膳虽然好,却不是独一无二的,陛下何必既给我宫女伺候,又给我好吃好用的,倒不像是让我进宫来做药膳的,反而像是让我进宫来享福的,如今我终于懂了。”   安婳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问:“你今后有何打算?”   孙娘眨了眨眼道:“我是来京城为相公查明真相的,既然心愿已了,便该走了,只是做人应该有始有终,我既然是进宫来做药膳的,便等陛下的身体好一些,我再离开,到时候我就回到家乡去,在和相公一起住过的地方终老此生。”   安婳皱了皱眉,却明白京城对孙娘不过是伤心地,她和曾谭白的家乡才是她想归去的地方,所以她没有多劝,而是道:“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   孙娘轻轻点了点头,她低头想了想,神色间有些哀愁的道:“太子妃,我可不可以去凤栩宫拜祭一下相公,相公既然死在哪里,我想去那里拜祭他,让他的亡魂可以得到安息。”   在宫中拜祭,与礼不合,而且凤栩宫一般人无法进去,这件事不是安婳能够决定的。   安婳想了想道:“你且等等,有机会我帮你问问陛下。”   孙娘点点头,低声道:“劳烦太子妃了,陛下若是不同意,太子妃不用勉强,终究只是一种形式罢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安婳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会尽量让父皇完成你这个心愿。”   孙娘含泪点了点头。   安婳又陪了孙娘一会儿,等她情绪彻底冷静下来才离开。   安婳路过静寒宫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紫秀,她正现在静寒宫的门前吵闹着要进去见她母妃。   宫人们没有景韵帝的诏书自然不会让任何人进去,紫秀气的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那群宫人的脸上,气极的时候还踢上了几脚。   她去景韵帝面前求了几次,景韵帝都没有理她,最后嫌她烦了,竟然开始闭门不见她。   她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现在在这宫里,她只能对这些宫人们发发脾气,所以越发的喜欢为难宫人了。   安婳静静的看了片刻,不由替卫海棠感到无奈。   紫秀现在的巴掌打在这些宫人的脸上,之后这些巴掌恐怕就会原封不动的打在卫海棠的脸上。   紫秀是公主,宫人们自然不敢反抗,默默的承受着,但卫海棠如今在冷宫里,正是由这些人负责看管,卫海棠在里面任由这些宫人折腾,吃的用的都由这些宫人看管着。   紫秀不但不拿出银两帮她娘打点一下,还给她娘招惹麻烦和怨恨,卫海棠有这么一个女儿,还真是有够糟心的。   安婳看够了,便抬步离开。   “你站住!”紫秀一抬头,正好看到安婳,当即大喊一声,大步走了过来,只是她走的不平稳,一高一低,显得有一丝狼狈。   她对安婳怒气冲冲,她身后的宫女却对安婳毕恭毕敬的行礼,齐声道:“奴婢见过太子妃。”   紫秀一下子回过头,怒斥:“本宫让你们对她行礼了吗?好啊!你们现在竟然敢违背本公主的命令了!”   “公主何必这么大怒气?”安婳看着她,声音平静的问。   紫秀把视线转回了安婳身上,她瞪着安婳,粗喘着气,神色有一丝张狂,“你来静寒宫做什么?想来看我和我母妃的笑话吗?”   “公主多虑,我只是路过。”安婳淡淡的道。神情中有了一丝不耐烦。   紫秀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你别以为你攀上祁禹,又让你弟弟娶了芯月,便能耀武扬威,我才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父皇现在不过是被你们蒙蔽了,待父皇看清楚你们的真面目,必定会处置你们,还我母妃清白,我到时候还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这宫里没有人可以欺负我!”   紫秀竟然还觉得卫海棠是冤枉的?安婳不由冷笑了一声:“已经证据确凿的事,你母妃还有何清白可言?她不过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她早就该有此报,而且卫海棠如今已经不是贵妃了,公主继续叫她母妃似乎并不合适。”   紫秀眼睛里的怒火燃烧得更盛,“你是个什么身份,也配对我说教?你凭什么用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来看我?你不过是一个卑贱臣子的女儿而已,我是大祁的公主,生来就比你尊贵。”   冬桃不由出声怒道:“太子妃是公主的皇嫂,公主怎可对太子妃如此无礼?”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公主说话!”紫秀怒容满面瞪着冬桃,扬手就要打冬桃的脸。   安婳眸子一抬,凉飕飕的看了她一眼,骤然抬起手攥住她的手腕,一个用力推了回去。   紫秀脚下一崴,摔倒在地,气急败坏的看着安婳,“你敢推我!”   她倒在地上却没有婢女去扶,她自从脚腕受伤后,本就嚣张的性格,越来越暴躁了,自从卫贵妃被贬、祁叹被关禁闭后,她的脾气越来越坏,婢女们受尽了她的欺凌,所以此时大家便全都站着没动,甚至是冷眼旁观,嘴角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安婳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声音冰冷的道:“公主似乎打人打得上瘾了,但是本宫的奴婢就不劳你教训了。”   安婳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些怜悯。   紫秀生下来后便顺风顺水,如今接连受挫,腿伤无法痊愈,母妃和兄长接连倒下,她至今还无法接受这些事实,所以行事才愈加的张狂。   安婳没有再看她,转身便走。   紫秀现在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让安婳一点也不想再和她多做纠缠,多说无益,不过是浪费唇舌罢了。 第123章   三个月后, 越王府里传出消息, 李文儿又怀孕了。   安婳听到消息, 不禁有些惊讶, 不是说李文儿上次滑胎极为危险,对身子损伤很重吗?   这么短的时间, 李文儿滑胎之后身体能调养好么,竟然这么快就又怀孕了?算算时间, 距离她之前滑胎, 也不过才四个月而已。   不过不管大家有多么惊讶, 景韵帝都很开心,他认为这是一件喜事, 如今祁禹处理政务的能力越来越强, 他渐渐把朝事交给祁禹,他每日专心休养身体,偶尔指点一下祁禹, 祁禹处理政务越来越得心应手,需要他指点的时候就少了, 他日子过得无聊, 听到李文儿怀孕,不由心里一宽, 日后如果有孙子陪着, 他的生活就有乐趣了。   他一高兴, 对祁叹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赏赐了一些东西去越王府, 命人好生照料李文儿。   景韵帝因为心中郁结难舒,身体一直没调理好,日渐衰弱,他之前一直不肯册立太子,如今对祁禹却下足了心血,亲自教导祁禹如何当一位帝王,一是因为他对祁禹有愧,二是因为他老了,真的需要好好的栽培一位继承人。   这些年他不册立太子的原因,一是担心打破朝堂上势力的平衡,二是因为祁叹没有一位帝王该有的魄力。   祁叹耳根太软,既听他娘的话,又听他心腹的话,这样的性子如果成了皇帝,只会被朝臣们掌控他,而不是他掌控朝臣们。   那个时候景韵帝除了祁叹没有选择,当时他怀疑祁禹不是他儿子,自然不考虑祁禹,祁航身子太弱,祁琛年纪太小,只有祁叹能担当大任,可是他对祁叹又不够满意,所以才一直拖着没有立太子。   如今祁禹能力出众,堪当大任,让他惊喜万分,就连祁航也让他惊喜,这段时间,祁航的身子也稍微好了一些,渐渐参与到朝堂上,祁航身子虽弱,没想到有些见解却十分不错,虽然不及祁禹,却比祁叹果敢,以后有祁航扶持祁禹,他也可以放心了。   景韵帝教导祁禹时,他说的对的地方,祁禹认真听他将,他说的祁禹不认同的地方,祁禹便沉默不语。   景韵帝也并非一定要让祁禹听自己的,祁禹有他自己的独到之处。   祁禹虽然冰冷,却礼贤下士,虽然性格强势,却听得进谏言,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因此十分欣慰,把大祁的将来,交到祁禹的手里,他放心。   日子有条不紊的前行着,景韵帝心情稍稍明朗了一些,这日李汉儒进宫面圣,面色有些憔悴,他最近过得并不好,景韵帝本就把推陈出新的事交给了祁禹负责,李汉儒作为老派的代表,自然首当其冲,因此有些焦头烂额。   李汉儒跪在大殿上,声音哀切的说李文儿之前因为滑胎,本就体弱,这次养胎极为不易,她被软禁在越王府里,心情积郁,整日以泪洗面,他担心长此以往,胎儿会保不住,所以请求景韵帝开恩,允许李文儿回娘家养胎。   一听胎儿有可能保不住,景韵帝立刻有些坐不住的急了起来,可是哪有让儿子的娘子回娘家养胎的道理?如果传出去,好像夫家亏待李文儿了似的,景韵帝蹙着眉,眸色沉沉的看着李汉儒。   李汉儒仍旧跪着,面色恭敬。   景韵帝犹豫片刻,大手一挥,将越王的禁闭解了,先把皇孙健健康康的剩下来才是重要的。   祁叹解除禁闭的事,在朝堂上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毕竟木已成舟,祁禹如今是皇太子,以景韵帝对其的信任,就算祁叹出来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太子的位置已经坐稳,祁叹出来也不过是一个王爷罢了,而且还是一位罪妃的儿子。   祁叹出来后低调了很多,每日上朝下朝,没有为卫海棠求情半句,这一点让景韵帝极为满意。   祁叹跟以前他的那些拥护者们划清界限,事事以祁禹为先,有决策一定先征求祁禹的意见,好像真的把祁禹当做了未来的皇帝一样敬重,祁禹对此泰然处之,他恭敬,祁禹便祥和。   两人这幅兄友弟恭的模样,看得景韵帝欣慰又宽心,觉得自己的决定果然是对的,没有了奸妃的作恶,宫里又恢复了祥和,儿女们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好,大祁将来在他们的手里必定继续繁荣昌盛,他心情愉悦了,便希望儿女们的关系可以变得更加和谐,于是这日他趁着自己精神好了一些,下旨把儿女们都叫进宫里陪他用饭。   祁禹接到旨意微微皱眉,没有派人回府通知安婳,而是他亲自回府去接安婳。   他回到东宫的时候,安婳正趴在矮榻上看话本。   祁禹走进门,就看到她的脚悬在矮榻下,心情极好的晃动着。   祁禹不由低笑,走过去俯下身,在她脸颊上落下了一吻,然后才启唇道:“父皇命我们入宫用饭。”   安婳一怔,从话本上移开视线,“入宫用饭?”   祁禹点头,摸了摸她的发丝,“皇子公主们都会去。”   屋外的阳光照在安婳的眼睛上,她不由眯了眯眼睛,低叹了一声,真是不想应酬那些皇子公主们,想起祁叹阴沉的眼、李文儿阴阳怪气的模样、还有紫秀越来越刁蛮的性情,她就发愁。   真想躲起来,不见他们。   祁禹俯身,高大的身躯帮安婳遮住了大片晃眼的阳光:“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我也不喜欢,只是父皇的命令不能违背,我们去少待一会,就找个理由回来。”   安婳嘴角向上弯起,笑了起来,捧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然后道:“看在小郎君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就为了你多忍忍他们好了。”   祁禹忍不住笑了两声,眼角眉梢都沾染了斑斓笑意,贴近她耳边道:“那为了感谢小娘子的忍耐,小郎君晚上肉偿如何?小郎君承诺,必定会让小娘子畅快。”   安婳雪白娇嫩的小脸迅速红了起来,伸手捂住了眼睛,只露出带着笑意的红唇。   冬桃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谁能想到在外面冷若冰霜的太子殿下,光天化日的就在太子妃面前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私房话?   她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祁禹笑着伸手拉安婳坐起来,“你先梳妆,我帮你选衣裳。”   安婳点点头,坐到铜镜前,冬桃将她的发髻拆了,重新梳妆。   祁禹走到衣橱旁,将衣橱打开,里面放着琳琅满目的衣裳,各种颜色、各种款式都有,无不精致漂亮。   祁禹的手指从衣裳上一一滑过,最后落在了一件最漂亮最华丽的水红散花裙上,安婳穿上必定艳丽妖媚,就在他要将衣裳拿出来的时候,手指蓦地一顿。   祁禹微微皱眉,今日祁叹也会在场……祁禹想起那日安婳穿着水红色裙子躺在画舫上的倾城模样,忽然不想被人看到那样美艳的她,特别是不想让祁叹看到。   祁禹眸色微沉的将手指移开,落在一条素花荷叶裙上,然后将荷叶裙拿了出来。   冬桃已经极为快速的帮安婳梳好了凌云髻,安婳接过荷叶裙,躲到屏风后换了起来。   祁禹低声命冬桃去拿一件斗篷过来,天气越来越凉,他担心安婳夜里回来的时候会冷。   冬桃得了命令立刻走出去找秋天穿的斗篷了,安婳的衣裙太多,这屋子的衣橱里放的是都是当季穿的衣裳,剩下的衣裳全都在西厢放着。   安婳换好荷叶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祁禹抬眸看去,不禁怔了怔,这条裙子虽然素雅,但剪裁极为合身,将安婳的身形勾勒的淋漓尽致,腰身纤细盈盈不及一握,她的脚下踩着相应的莲花鞋,好像每一步都会落下莲花,呈现出步步生莲之景。   她穿艳色衣裳有令人屏住呼吸的媚,穿素色衣裳则有令人如沐春风的美。   祁禹不由无奈一笑,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紧紧的搂着,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一样,声音低沉的道:“真想把你藏起来。”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撒娇一样,安婳不由轻笑着调侃,“藏不住怎么办?”   祁禹皱着眉头,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然后抬起头,在安婳的下唇上咬了一口,目光平视着安婳道:“藏不住,我便让这天下的人,都不敢跟我抢,让所有人都要仰视你,没有人敢如我一样这样看着你。”   他的手抚摸着安婳的脸颊,眼底是执着的光,透着他自己也不知的漆黑光芒,他的手指缓缓的移到安婳的唇上,静静抚摸,低声道:“也没有人敢如我这般摸着你。”   安婳的唇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轻轻的、带着羞涩的颤抖着。   他将额头抵着安婳的额头,嘴唇贴上安婳的唇,“也没有人敢如我这般吻你……”   剩下的话都消弭于两人的唇齿间,两人躲在屏风后,接一个隐秘而绵长的吻。   冬桃拿着斗篷回来,发现太子妃脸颊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就像抹过胭脂了一样,可是细看,明明一点胭脂也没有,她心里暗暗诧异的嘀咕着,然后拿出胭脂给安婳涂抹,安婳皮肤细腻,只要薄施脂粉就很漂亮。   祁禹坐在旁边看着,突然柔声道:“我给你描花钿吧。”   安婳眨眼,然后转过身,仰起一张白嫩的小脸,祁禹不由轻笑,他没有用金箔片、珍珠、茶油花饼等物剪出花样,贴到安婳的额头,而是直接用画笔在安婳的额头上画出朱红色的花钿。   安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祁禹,只有祁禹的手遮挡住她的视线的时候才会微微闭上眼睛。   祁禹的神情专注,眼睛明亮而漆黑,阳光在他脸上投射出好看的光。   不一会儿,一朵莲花跃于安婳的眉间盛开,在她的脸上绽放出妖艳的颜色。   祁禹放下画笔,满意的看着安婳娇美的面容。   他既希望可以藏住安婳的美,又希望安婳可以肆意绽放,尽情舒展着自己的美。   他勾起唇角,牵起她的手,“走吧。”   残阳西沉,红光撒满了半边天空,两人相携来到宫里。   除了景韵帝之外,大家都已经到了,围着圆桌坐在一起,不冷不热的偶尔低语两声,看到祁禹和安婳,他们不约而同的都抬起了头。   祁禹一身暗红色太子袍,头戴玉冠,腰挂墨玉,面色清冷,下颌线凌厉,眉目间透着丝丝威严。   安婳一身莲叶裙,青丝带束着纤纤细腰,五官明艳,眉间的莲花花钿,衬得脸颊娇艳欲滴,脚上的莲花鞋好像每一步都带着莲花幽香,随着她的脚步,发髻上的步摇在脑后微微晃动,遥遥看去贵气而清雅。   两人没有牵手,但是一个相交的眼神,就能看出温柔缱绻。   众人眸光里闪着微妙的光,起身见礼,祁禹和安婳微微颔首,在景韵帝身侧的位置落座。   紫秀眉眼倨傲看了一眼祁禹和安婳,然后讽刺味道十足的低低嗤笑了一声。   李文儿要笑不笑的抬起头,盯着安婳看,开口道:“皇嫂倒是比我这个怀着孩子的来得还迟。”   她之前小产,可能伤了身子,如今脸颊不如之前圆润,瘦的颌骨凸起,两颊下陷,脸色苍白的有些焦黄,一笑之下显得有几分刻薄。   她这话的既是在说祁禹和安婳来得迟,也在炫耀自己怀有身孕,而安婳还无喜讯。   祁禹眼皮微掀,一双乌黑不见底的眸子沉沉的看向李文儿,他的面色沉下来,周身便是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眼里的冰冷凝结成霜,浮着森寒的光。   李文儿对上他的目光,笑容滞住,从脚底蔓延起透骨的凉意,不自觉往祁叹的身后靠去,不自觉挺了挺肚子,才觉得有了几分底气。   她肚子里的是皇孙,即便祁禹是太子,也绝不敢伤她。   紫秀幽幽一笑,十分配合李文儿的话,阴阳怪气的开口,“皇嫂如今是太子妃,身份不同往日,自然要摆些谱才行。”   安婳脸上的笑意收敛,双眸沉静的眸看向紫秀,慢条斯理的道:“还未开席,怎么算晚?父皇不是还没到吗?”   言下之意,祁禹是太子,只要比景韵帝提前到,不让景韵帝等就可以了。   紫秀不甘心的将嘴唇微微一抿,轻轻的哼了一声,轻蔑的看了一眼祁禹和安婳,然后转头看向祁叹,她还指望着祁叹能如之前一样替她撑腰。   祁叹抬头看了看祁禹,又转头看向安婳,然后面色不变的垂下视线,情绪被很好的压在心底。   他站起身,朝祁禹拱了拱手,神色恭敬的低声道:“皇嫂说的是,皇兄身为太子,是储君,我们理应在此恭候太子和太子妃,是王妃和公主不懂事,请太子和太子妃见谅,我替她们道歉。”   紫秀瞬间转头看向祁叹,她没想到祁叹会如此卑微,不但没有帮她说话,反而替她道歉?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祁叹,怒道:“皇兄,你疯了吗?”   祁叹没有回头看她,就像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仍旧含笑看着祁禹和安婳,神色谦逊,就像一个尊敬兄长的弟弟一样。   祁禹微微皱眉打量了他两眼,然后淡淡道:“皇弟客气。”   安婳觉得祁叹变了,却说不出他哪里变了,只知道他整个人都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   他是真的认输放弃了,还是在心里另有筹谋?安婳不得而知。   紫秀不由泄气的坐了回去,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有些颓然,彻底没有了刚才的嚣张。   一口气憋在她的胸口,让她面色难看的有些扭曲,她本来以为皇兄出来后,便可揭穿祁禹的真面目,救出母妃,再次夺得景韵帝的恩宠,她也可以如以前一般嚣张。   她一直等着盼着,祁叹终于被放了出来,可是祁叹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如今祁叹这副不争不抢,伏低做小的模样,让她失望至极,她愤怒的想,祁叹还不如一直被关下去,也比让她看到祁叹这幅丢人的模样好。   她觉得一切都幻灭了,没有了最后一丝希望,好像突然被逼迫着认清了现状。   李文儿的眼中闪烁着不甘而妒恨的光,手指紧紧的扣着手心,她最恨的就是安婳高高在上的模样,她用尽了心机,好不容易才成了越王妃,和安婳平起平坐,可是没几天,她就又被安婳踩在了脚下,她怎么了甘心?   她偷偷的摸了摸肚子,然后露出一丝笑容,至少在生子这件事上她赢了,安婳的肚子至今都没有消息,而她的孩子已经在她的肚子里了。   只要有这个孩子在,她就还有希望,就像这个孩子可以帮助她和祁叹从禁闭放出来,必定还能帮助他们得到景韵帝的欢心,然后重新夺回权利,将安婳踩在脚下。   她轻轻的抚摸着还没有显怀的肚子,脸上洋溢着母爱的光芒。   祁航不时低咳几声,似乎没听到大家刚才的话一样,就那么面色苍白的坐着,神色清淡,好像置身事外一样。   祁琛根本没听懂大家话里的风起云涌,他只知道气氛压抑,所以不敢多言,他的母妃今日未到,他和这些皇兄、皇姐们并不亲近,所以平日里活泼好动的他,难得老实的坐着,不敢多言,也不敢乱动,只有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不时偷偷看着大家,手里捏着一个琉璃珠在手心把玩。   大家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却心思各异,殿内寂静安静,明明坐了一桌子的人,却全都沉默着,宫女太监们看着皇子公主们个个噤若寒蝉。   直到景韵帝到来,才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众人站起来迎接,躬身行礼。   景韵帝在沈公公的搀扶下,心情极好的走过来,笑眯眯的道:“坐吧,今日不必拘束。”   在景韵帝坐下后,众人谢恩落座。   景韵帝目光欣慰的从席上的人面上一一扫过,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才出声道:“用饭吧。” 第124章   景韵帝坐下, 先是看向李文儿, 关心了一下李文儿的身体, “越王妃感觉如何?身体若有不舒服的地方就说出来, 朕让太医来给你瞧瞧。”   李文儿面色一亮,听到景韵帝的关心, 苍白的面色都红润了几分,她挺了挺腰板, 低柔的含笑回答道:“劳烦父皇关心, 臣妾一切都好, 就是因为之前小产,身子受损, 所以有些虚弱, 但好在王爷对臣妾爱护有加,关怀备至,处处细心周到, 所以臣妾并不辛苦,父皇放心, 臣妾必定尽力, 把孩子好好生下来,不辜负陛下和王爷的关爱。”   祁叹这次能解除禁闭要多亏了李汉儒, 自然要好好对待李文儿, 更何况景韵帝十分重视这个孩子, 祁叹自然更加重视。   景韵帝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紫秀听到景韵帝的话, 又打起了几分精神,她心里固执的认为是安婳和祁禹害得她母妃被降罪,所以恨极了他们,处处不想让他们如意。   她往前坐了坐,看着安婳幽幽一笑,开口道:“皇嫂确实是辛苦,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怀了两个,太子妃,父皇急着抱孙子,您多少也帮皇嫂分担一下呀,算算时间你嫁给太子都快三年了吧?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啊,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虽然紫秀如此让安婳难堪,李文儿感到很开心,但是当紫秀提起她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下去,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承载着她满满希望,又忽然消失的孩子,对她来说那是致命的打击,至今想起来仍然心痛难当,她无法忘记失去那个孩子时候的痛。   景韵帝听到紫秀的话,不由微微皱眉,把视线转到了安婳的身上,默默看了安婳一眼。   他心里也有些急,太子妃的肚子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安婳沉默,她总不能说她和祁禹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比李文儿嫁给祁叹还要晚吧。   不过算算时间,她和祁禹在一起的时候,李文儿刚刚流产,她能如此快的怀上第二胎,确实是快的。   祁禹抬眸,淡淡的看着紫秀一眼,眼里含了一丝警告,冷淡的开口道:“太子妃身子娇贵,不比越王妃,前两年太子妃年纪小,我不舍得她孕子,等到该生的时候,我们自然会生,就不劳皇妹操心了。”   李文儿一瞬间面色有些难看,安婳身子娇贵,难道她的身子就卑贱吗?如果不是为了帮祁叹早点解除禁闭,她何必身子都没养好,就听她父亲的,这么快利用孕子药快速怀孕。   归根结底还不是都怪祁禹和安婳?她现在身子虚弱,就连坐在这里都十分辛苦,不由气得身子晃了晃,如果不是他们,她当初也不会因为接到父亲传递的消息一时激动,没了第一个孩子,想起第一个孩子,她恨不能冲过去杀了祁禹和安婳,她心里的火气不断上涌,眼里漫上血色,全身微微颤抖着,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爆发出来。   景韵帝看着祁禹一眼,祁禹如此说,他自然不方便再问,他堂堂一位皇帝,不能总盯着儿子闺房里的那点事,更何况儿子除了太子妃也碰不了其他人,他想给儿子纳个妾都不行,哎,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造的孽啊!   还好他看太子妃面容红润,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日后必定儿孙满堂,孙子一定会有的。   他回过头对紫秀道:“你皇兄和皇嫂自有打算,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别操心了这些事情了。”   景韵帝的话正好说到了紫秀的伤心事,紫秀不由冷笑了一声:“女儿自然比不得锦乐公主,就快要出阁了。”   正在低头吃菜的芯月,听到她的话,不由脸颊微微红了红,想起要嫁给安止,她便忍不住嘴角上扬,连紫秀话里的酸味和挑衅都没注意到。   紫秀看着她那副沉浸在幸福用的模样,不由气的火冒三丈,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景韵帝敛了敛眉,他知道紫秀心有不平,但是没办法,恩宠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性可言,就像芯月这些年受的委屈一样,他从来都不是一位公平的父亲。   更何况芯月本来就是嫡公主,他现在不过是将她该有的荣宠还给她了而已,景韵帝并不觉得他亏欠紫秀,这些年紫秀过的荣宠无比,早就超过了她本来还有的待遇,这次的事,他没有因为卫海棠的关系牵连到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要说亏欠,他真正亏欠的是芯月。   景韵帝看了紫秀一眼,声音平淡的道:“朕以后也会给你选一位好夫婿。”   紫秀一听更急,景韵帝的意思就是没有让她自己公开选婿的意思,想起芯月选婿时,满京城都知道的风光,紫秀不由不甘心的攥紧了手里的筷子,她如今脚瘸了,还没有了景韵帝的恩宠,以后如何能找得到一位超越安止的夫君,如果她的夫君不能比芯月的更加有权势,那么她以后岂不是被芯月比下去了,还如何见人?   她心口憋着火气,张了张口还想再说,却被祁叹一个凌厉的眼神压了回去。   她憋了憋嘴,勉强将话咽了回去。   她虽然收了口,但也侧过头不去看祁叹,这个懦夫,她不想要这么摇尾乞怜的兄长。   祁叹没有去管他那个不懂事的妹妹是什么心情,而是朝景韵帝举起了酒杯,笑道:“儿臣敬父皇一杯,多谢父皇开恩免了儿臣的不查之嘴。”   景韵帝抿了抿唇,仰头喝下一杯酒,祁叹最近的表现,让他很满意,如果祁叹这次被放出来后还帮卫海棠求情,他早就让人继续关他禁闭了,还好祁叹没有让他失望,半句也没有提起过卫海棠,而且他派人查过,祁叹出来后,一次也没去过静寒宫,看来这段时间的禁闭,真的让祁叹想明白了,决定和卫海棠的一切脱离干系,他不由心里宽慰。   祁航也抬起酒杯,对景韵帝笑了笑,道:“父皇洪福齐天,儿臣身子弱,这些年多亏了父皇留儿子继续住在宫里,接受父皇龙威的福照,如此才能够活到今日。”   景韵帝一听更开心了,儿子身体越来越好,还说是因为他龙威照拂的,他既然能把儿子的身体照拂好,那么他自己的身体,自然也会好起来。   而且儿子这么说,就好像把他当做了神一样,说明他在儿子的心目中,形象高大威武,这让他感到极为开心,不由仰头把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景韵帝看着儿女们,大感心情舒畅,放下酒杯提议道:“一家人就是要这样多在一起聚一聚感情才会好,你们进宫来,朕也可以多看看你们,不如以后每月的十五,你们都进宫来陪朕用饭,当做家宴,如何?”   一时间众人全都沉默了,这种场合只有景韵帝高兴,对其他人来说不过是难熬和尴尬而已,唯有景韵帝沉浸在他家庭和睦的假象里。   祁叹最先开口,十分配合的道:“父皇这个提议极好,如此儿臣们也可以多多相处,多多沟通,以前儿臣们就是相处的太少了,对彼此不了解,才会有那么多误会。”   景韵帝大笑道:“好!说的好,那么就这么决定了。”   祁禹静默片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张了张口,对上景韵帝面色苍白暗沉却兴致极高的脸,忍了忍还是把反驳的话吞了回去,算了,大不了到时候找个理由推脱,先让景韵帝高兴着吧。   一顿饭,只有景韵帝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其他人全都情绪不高的吃得不多,但不管如何,总算是风平浪静的结束了。   送景韵帝去休息后,众人各自散去,祁叹离开时,极有规矩的对祁禹和安婳行了一礼,然后才和李文儿并肩离开。   祁禹不由看着祁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诧异与疑惑。   他收回视线,牵着安婳的手往外走,他们离得近,正好走路消消食,便没有乘马车。   安婳犹豫了一会儿,晃了晃祁禹的手,抿唇问:“……你急吗?”   祁禹先是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反应过来,不由轻笑,“孩子?”   安婳点了点头,“嗯,宛柔已经怀孕四个月了,李文儿已经怀第二胎了……”   祁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不急,我还不想那么快有小家伙来抢走你的注意力。”   安婳疑惑的眨了眨眼,“……真的?”   祁禹看着她郑重的点头,“真的,不用给自己压力,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我们在一起又不是为了生孩子。”   “可是父皇好像很急。”安婳想起景韵帝刚才的眼神,不由轻皱起眉头。   “不用管他,他自己都不是一位好父亲,凭什么管我什么时候做父亲。”祁禹眸色有些沉的道。   安婳点点头,其实她也不急,她还没准备好该如何照顾小孩子,不过想到,那会是一个像祁禹和她的孩子,她就忍不住有些期待起来。   会长什么样子呢?安婳忍不住呆呆的幻想起来。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东宫的门前,祁禹突然一把将安婳拦腰抱了起来。   他们身后举着灯笼的太监连忙将头低了下去。   安婳惊呼一声,回过神来,连忙抱紧祁禹的脖子,“做什么?”   祁禹平稳的抱着她大步走进东宫,压低声音道:“兑现承诺……肉偿。”   安婳一怔,脸颊漫上红润,还好有夜色的遮挡,宫人们才没有发现太子妃的脸,红的像云霞一样。   东宫的宫人们已经习惯了了冰冷的太子殿下,时不时的热情似火的将太子妃抱进屋内,所以全都面色如常的低下头行礼。   ……   天气越来越冷,雪落下的时候,祁禹虽然不急,但是有些小家伙却等不急的来了。   祁禹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安婳正窝在躺椅上睡觉,她最近有些嗜睡,中午的时候,总要睡上一会儿,她今日醒的格外迟了一些,至今未醒,祁禹回来了她也没有发现,仍旧沉沉的睡着。   祁禹在她旁边坐下,午间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脸颊上,白皙透亮,她的两颊睡的粉扑扑的,光滑的脸蛋上浮着浅浅的粉,嘴唇水水润润,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睫尾微微卷翘着,恬静柔美。   祁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手指刚碰到肌肤,安婳便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祁禹低下头,柔声问:“我吵醒你了?”   安婳迷迷糊糊的看了他一眼,低喃:“睡饱了……”   她嘴里虽然这样说,声音却还是含含糊糊的,眼睛睁开又闭上,一副没睡饱的模样。   祁禹看着她娇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起身坐到躺椅上,将她抱了起来,横抱在怀里。   安婳软趴趴的窝在他的怀里,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黏黏糊糊的蹭了蹭,半阖着眼,摸了摸祁禹身上的墨玉,温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睁开眼抬头看了看祁禹,祁禹把手心贴在她的脸上,“如果还困就再睡一会儿。”   安婳摇摇头,声音比平时软了很多,“不困了……”   祁禹低笑,拿过橘子剥了一个,将上面的白丝一一摘干净,才掰下一瓣喂到安婳的嘴里,安婳含在嘴里轻轻一咬,汁水蔓延在口中,清爽甘甜,她不由眼睛一亮,期待的看着祁禹的手。   祁禹低低的笑了两声,又掰下一瓣橘子放进安婳的嘴里,安婳立刻吃了下去,然后眼睛继续亮晶晶的看着祁禹。   祁禹又喂她吃了几瓣,安婳嫣红的唇角都愉悦的翘了起来,祁禹不由笑道:“有那么好吃吗?”   安婳大力的点了点头,“特别好吃。”   她说着随手从祁禹手里的橘子上掰下一瓣放进祁禹的嘴里,然后满怀期待的看着祁禹。   没想到祁禹嚼了几口,眉间凝起褶皱,将剩下的橘子都放回了盘子里,“太酸了,不能多吃。”   安婳不舍得看了被放回去的橘子,软着声音道:“不酸的,一点也不酸,我想吃,我还没吃够……”   “太酸了,对胃不好,你如果想吃橘子,等我让人送些不酸的来,今日先吃梨。”祁禹端过果盘,用银签插起一块梨肉放到安婳嘴边。   安婳的视线仍然落在橘子上,秀眉微皱,嘴角微微嘟了起来,不懂怎么自己喂祁禹吃了一瓣橘子,自己的橘子就没有了。   祁禹将梨在她的唇边,在她的唇缝处碰了碰她,示意她张开嘴,低声哄她,“乖……”   祁禹对她十分宠溺,但是在有一些事上却决不妥协,例如对她身体不好的东西,祁禹就绝对不让她吃,在这些问题上强势的,无论她怎么撒娇也没用。   安婳只好不情不愿的张开嘴巴,将梨吃了下去,梨肉皮薄而清脆,吃在嘴里水润汁多,也十分的美味,可是安婳还是觉得橘子更好吃。   她不由可怜巴巴的看着祁禹,一双水眸委屈又可爱,像一只无辜的小动物一眼。   祁禹动作顿了一下,低头在她眼帘上印下一吻,却仍然不为所动,坚持喂她吃了几块梨肉,然后毫不留情的命人将剩下的橘子全部端了下去。   安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橘子在她面前被端走。   祁禹又抱了安婳一会儿,待安婳从刚睡醒的余韵里缓过来后,祁禹才亲了亲她,起身去书房处理政务。   安婳郁闷的眨了眨眼,坐在躺椅上,无精打采的唤来冬桃。   祁禹不给她吃橘子,她只好让冬桃给她冲金橘茶喝,最近她特别喜欢金橘茶的味道。   冬桃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把金橘茶冲好端了上来。   安婳手里抱着金橘茶,满足的抿了一口,她趴在躺椅上,对祁禹将她的橘子全部带走的这件事,表示很愤怒!   夜里,安婳梳洗完之后,穿着淡粉的襦裙,一头乌发随意的披于身后,素面白嫩,更显恬淡柔和,她走到祁禹身侧低头拿过祁禹旁边的一本话本,身上带着沐浴完的香气,胸口露出的大片雪嫩和瓷白的锁骨,全都暴露在祁禹的视线中,祁禹的视线不由随着她移动。   安婳抬起头对祁禹柔柔的笑了笑,笑靥如花,娇艳的容颜添了几分迤逦。   祁禹眼睛牢牢的盯在她的身上,心动不已,拿着书的手指忍不住微微蜷缩,轻轻摩擦了一下书皮。   安婳把话本放到一边,然后走到铜镜前轻轻的擦拭发丝,不时透过铜镜看祁禹一眼,眼尾微微上扬,柔情蜜意的看着祁禹,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媚意。   祁禹喉咙滚动,一颗心变得滚烫,毫不犹豫的放下手里的书,大步走去浴房沐浴,步履不由有些急切。   等祁禹再出来的时候,安婳已经躺在床上,丝滑的锦被虚虚的盖在她的身上,因为她侧躺在床上,曲线尽显。   祁禹眸色暗了暗,目光落在安婳露在外面的白嫩脚趾上,定定的看了一眼,声音微哑的命宫女们全都退了下去,然后亲自走过去吹了蜡烛,走到床边,先是伸手摸了摸安婳的脚趾,然后才迫不及待的爬上床。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祁禹心里火热的把手朝安婳伸了过去,可是他手才刚碰到安婳的腰,腰带都没来得及解开,就被安婳伸手毫不留情的打了回去。   安婳看着他轻哼一声,脸上再也不见了刚才的笑意,直接扭过身子背对他,摆明了不给他碰。   祁禹的笑僵在了脸上,眼睛里掠过一丝诧异。   ……娘子变坏了怎么办?   他静默片刻,一边平静仍然火热的身体,一边低头反思今日做错了什么,才惹得娘子生气,想来想去,最后只想起了那几瓣橘子。   因为……橘子?   祁禹怔了怔,看着安婳坚决不转过来的背影,只好无奈的故技重施,他抿了抿唇,声音沉沉的开口,“其实这东宫里以前还住过几位太子,这些太子里曾有一位……”   安婳一下子翻过了身,怒瞪了他一眼,然后老老实实的窝进了他的怀里,声音参杂着怒火,十分坚定的道:“不许做别的。”   祁禹抱着她的肩膀,将人抱进怀里,亲了亲额头,心里忍不住默默叹息,看来明天要早点从宫里回来,亲自去挑一些甜橘子带回来哄娘子开心才行。 第125章   第二日下了朝, 祁禹把户部侍郎叫住, 问了几句话, 然后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了皇宫。   官员们看到他的背影, 不禁有些奇怪,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 他们连忙留住户部侍郎,低声问:“出什么事了么?太子殿下怎么走得这么急?”   户部侍郎摇了摇头, 看样子神情也有些诧异。   “那太子殿下问你什么了?”官员们疑惑道。   户部侍郎眨了眨眼, “太子殿下问……哪里卖的橘子甜?”   ……   祁禹回来的时候, 后面的小厮拿着整整两箱子橘子,个个新鲜, 圆润玲珑, 满满当当的放在箱子里。   祁禹走到屋内四处找寻了一圈,安婳不在屋内,祁禹微微皱眉, 召来宫女询问,宫女躬着身子答道, 太子妃去了后院, 祁禹只好又带着两名小厮去了后院。   昨天夜里下了雪,将大地染成了纯净的白,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因此大家全都心情雀跃欣喜。   安婳正在院子里踩雪, 她今天穿了一身鹅黄小袄, 宫殿巍峨, 红墙白雪,她在其中平添了一抹亮色,看起来生机勃勃。   天气越来越冷,兔子窝早就已经挪到了屋里,兔子也被挪到了屋里,今日雪后初晴,阳光明媚,兔子被放了出来,跟在安婳的身后踩着脚印一蹦一跳的,看起来活泼又可爱。   祁禹看她和兔子玩得开心,不由心情愉悦的微笑起来。   宫人们又看到他们的太子爷在太子妃面前融化了一身霜雪。   “婳儿……”祁禹唤了一声,声音清脆悦耳。   安婳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祁禹站在雪地里,身后是白茫茫的雪,他身材修长,清冷的气质和这漫漫的雪花十分相配,看起来就像融入了雪天之中,玉冠华服,眉目清明俊逸,眼底浮着温柔缱绻。   安婳看呆了一瞬,回过神来,眼底亮起点点光芒,忍不住对他翘起了嫣红的唇角,待看到祁禹身后小厮怀里抱着黄橙橙的橘子,她脸上的笑容不由扩大,送给祁禹一个更加明媚晴朗的笑容。   看着她的笑靥,祁禹心下一动,情不自禁的朝她大步走了过去。   安婳看到他走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蹲下身飞快的团了一个雪球握在手心里,趁着祁禹不注意,抬起手朝他掷了过去。   祁禹脚步一顿,措手不及的被安婳手里的雪球砸个正着,雪球砸在他的身上,晶莹的雪花在他身上四散飞溅,顺着锦袍滑落。   安婳不由插腰大笑,眉眼里飞扬着喜悦和笑意,朗声道:“大骗子,昨日不给我吃橘子,别以为今日买了,我便会原谅你。”   祁禹低头,怔怔的看了看衣服上的雪痕,然后缓缓勾起嘴角,被安婳脸上感染了笑意,玩心顿起,他迅速的弯下身子也团了一个雪球,快速起身抛在安婳的身上。   安婳被雪球打的遂不及防,忙跑躲了起来,鹅黄的裙角飞扬,脚步轻盈,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个脚印。   她逃跑的时候还不忘记抓雪反击,祁禹抬脚去追,两人咯咯的笑起来,围着树你追我赶,兔子似乎觉得很好玩,在两人的身边穿梭,蹦蹦跳跳。   两人你来我往,安婳累的气喘吁吁,双颊泛起粉嫩,连忙对祁禹娇声求饶。   祁禹停下脚步,含笑看着她。   雪花吹拂在空中,安婳的眼睫毛上沾了一片雪花,她轻轻眨一眨眼,雪花就化了,湿润了她的眼睫,一双眸子湿漉漉的,比雪花还要纯净。   祁禹不由停下动作,扔掉手里的雪球,伸手骤然将安婳拽进怀里,如蜻蜓点水一般吻了吻她湿润的眼睫,身旁的树在风中轻轻颤抖,雪花仍然在两人周围缓缓飘落着。   安婳的闭着眼,眼睫轻轻颤动,祁禹移开微凉唇,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冷不冷?”   安婳缓缓睁开眼,把手伸进他的怀里,语气里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有一点……”   祁禹顺势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手包在手里暖了暖。   安婳刚刚还不觉得冷,如今手被祁禹捂得暖和了,她才发现脚也是冷的,冰冰凉着,她不由站在雪地上跺了跺脚,只觉得地上雪的寒气透过绣鞋,蔓延到了全身,她的脚趾都冻得好像僵住了。   祁禹听到她是脚冷了,放开她的手,转过身蹲下道:“上来。”   安婳怔了怔,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转头吩咐冬桃将兔子送回窝里,然后轻盈的跳到祁禹的背上,看看抱住。   她的脚脱离了冰凉的地面,立刻感觉暖和了许多。   祁禹将她背在身上,稳稳的托住,然后起身,往屋里走去,步伐沉稳,落步小心。   安婳软乎乎的趴在他的背上,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呼吸香甜柔软的洒在他的脖子上。   感受着从祁禹背部传来的温度,安婳心里一片柔软,不禁勾着嘴角想,她和祁禹上一次打雪仗还是在小时候,现在他们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   她怎么就嫁给祁禹,成了祁禹的娘子呢?   ……还好是嫁给了他。   安婳这一刻竟然有些感谢卫贵妃,感谢她为了换嫁,给祁禹赐婚安家的女儿,才让她有机会嫁给祁禹。   安婳不由收紧胳膊,脸颊紧紧贴着他,低低的唤:“祁哥……”   “嗯。”祁禹也低低的应。   “夫君……”安婳又唤了一声,她抱着祁禹的脖子依赖的蹭了蹭,声音发软。   祁禹弯唇,抬手在她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安婳小小的惊呼一声,连忙捂住了嘴巴,睁大了杏眸看向祁禹。   “不许勾引我。”祁禹微微侧过头,唇角微勾。   “……我哪有……”安婳愤愤不平的小声道,回头看了一眼匆忙低下头的宫人们,羞恼地把红透了的面颊埋在祁禹的背上,说什么都不肯抬头。   祁禹忍着唇边的笑意,继续阔步向前走,他担心安婳受寒,一路很快的走回屋内,祁禹将她放在榻上坐好,在她身前蹲下,帮她将绣鞋脱掉,然后拿过被子,将她的脚放进被子里盖好,又找来干净的棉裙,亲自给她换上,刚刚的雪粘在衣服上,她的外套已经有些湿了。   安婳还是不肯抬头看祁禹,脑袋低垂着,耳尖是红的。   祁禹不由低笑,去洗净手,自己也换了一身衣袍,然后走回来,吩咐屋里伺候的人全都下去,抬手摸了摸安婳头上的簪花,柔声道:“人都出去了。”   安婳气鼓鼓的抬头瞪着他,缓慢的吐出一个字,“坏!”   祁禹伸手摸了摸安婳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抬起来。   安婳扭过头去,抿着唇不吭声,决定进行成婚后的第一次冷战。   竟然捏她的屁、股!   祁禹低下头,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进怀里,轻轻舔吻她的唇,把红润的嘴唇吻得水光潋滟。   安婳挣脱不开,只能仰头被他吻着,面色桃粉纷飞,秀美懊恼的微微皱着。   直到被祁禹吻的喘不上气,身体软成了一汪水,祁禹才放过她。   祁禹将她抱起来放到腿上,捧着她的脸颊,凝着她的眸,低声问:“还理不理夫君?”   安婳微微喘息,张开手臂虚虚的搂住他的腰,颇为委屈的抬起一双眸子,水盈盈的晲他,嘴里还是那一个字,“……坏。”   祁禹眉间荡起浅浅的笑意,亲手剥了一个橘子,喂到她的嘴边,低声道:“那么坏夫君买回来的橘子,婳儿吃不吃?”   安婳看着近在咫尺的橘子,吞了吞口水,犹豫片刻,忍不住张嘴将橘子吃了下去。   橘子甘甜可口,味美多汁。   算了,冷战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今天还是先吃橘子好了,人不能跟食物置气。   安婳默默的给自己找完了理由,便心安理得的吃起了橘子。   因为吃到了一直想吃的橘子,安婳再也绷不住脸上的冷淡,忍不住眉眼弯了起来,两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好吃吗?”祁禹看着她弯起的眉眼,勾唇问道。   安婳咬着橘子点了点头,然后又轻轻摇头,“没有昨天的好吃,不过还是挺好吃的。”   她说着两只脚忍不住愉悦的轻轻晃动了起来。   祁禹跟着笑了起来,手自然而然的搂着她的纤腰,“那么开心吗?”   安婳咬着橘子瓮声道:“开心!”   祁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抬手帮她擦去嘴角沾上的橘子汁,然后又忍不住蹭过去轻轻吮咬着她的唇,“婳儿吃到想吃的东西了,相公还没有吃到。”   安婳眨着纯净的眼,“想吃什么?”   祁禹勾起坏笑,手伸到她的衣扣上摸索,舔着她的耳唇,薄唇轻启,“你……”   安婳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一下子按住他作乱的手,“不要。”   祁禹的手不甘心的在她身上摸摸索索,“为什么?”   “谁让你欺负我,罚你今天不许碰我,如果碰了,今晚就不许上床。”   祁禹不甘心的轻轻咬了咬她白嫩的后颈,既想吞吃入腹,又不舍得用力,连一个牙印也不舍得留下,只是反复用牙齿和嘴唇碾磨,留下属于他的一抹红印。   就像一只觅食的野兽,既想将食物一口吃掉,又担心将食物吓跑,只能嗅一嗅,舔一舔,缓解心里的急切。   安婳拿起一瓣橘子放进他的嘴里,神情严肃认真,眼里却全是笑意,“冷静一下。”   祁禹低笑着张开唇,将橘子含进嘴里,他抱着安婳在怀里,轻轻晃了晃,“你既然不给吃,不如你亲手给夫君做糕点吃,让夫君解解馋好不好?”   安婳剥着橘子的手一顿,神情有些复杂,语气迟疑,“……糕点?”   祁禹轻轻点头,观察着她的神色,“我想吃你亲手做的糕点。”   安婳怔了怔,做糕点以前对她来说是对母亲思念的一种方式,也是能让她静心的一种方法,可是经过之前的阴谋和陷害,好像给做糕点这件事蒙上了一层尘雾,让她想起做糕点不再如同以前一样舒心平静,她这段时间,几次想做,却都放弃了。   就像她心里的一片净土被污染,不再纯净。   可是,如今祁禹想吃……安婳有些犹豫。   祁禹自然知道安婳的抵触,他并不希望安婳因为那些奸诈小人,失去做糕点的乐趣,所以他才提议想吃安婳做的糕点,他想引导安婳走出之前的阴影,忘掉那些不愉快。   他见安婳的面色有些松动,便继续低声诱导,“婳儿给夫君做好不好?夫君想吃。”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就像是撒娇。   安婳心里柔了柔,久违的对做糕点又燃起了热情。   她抿了抿唇,放下橘子,将手擦干净,就要从祁禹的怀里跳下去,“那我现在就去做。”   祁禹连忙拉住她,“急什么?哪天闲着再做吧,我不急着吃。”   他希望安婳可以不要抵触做糕点这件事,却没想让她现在就去做,现在他就想和安婳这么抱在一起,多待一会儿,柔软又香甜的娘子抱在怀里,他哪里舍得放手,恨不能安婳长在他身上才好。   安婳却毫不留情的推开他,神情有一丝急迫,“我现在就闲着,很快就做好了,等会儿拿给你吃。”   她说着从祁禹的怀里离开,穿上鞋跑了出去,好久没做糕点了,既然决定了要做,她竟然有点迫不及待,也隐隐有些雀跃。   祁禹看着空荡荡的怀抱,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心里暗暗懊恼,什么时候劝安婳做糕点不行,为什么非要现在说。   安婳来到膳房,膳房里的人看到她连忙躬身行礼,安婳搬到东宫后,还从未做过糕点,也未到膳房里来过,因此膳房里的人,除了以前王府里跟过来的,剩下的人见到她都有些惊讶。   不懂身份最贵的太子妃怎么忽然来这里。   安婳命大家起身,视线在膳房里轻轻的扫了一圈,然后问:“有空位吗?本宫想做糕点。”   膳房师傅立刻挪了一个位置给她,现在这个时候膳房里正好不忙,有许多空位,膳房师傅的视线不由落在安婳的纤纤玉指上。   太子妃的手白嫩无暇,他们不禁在心里质疑,太子妃能做糕点?可千万别把他们的膳房烧了呀。   安婳浅浅的笑了笑,走到灶台前,让人准备好面粉、鸡蛋、白糖、红枣……她今天想做枣糕。   安婳将视线在食材上一一扫过,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抬起手把袖子微微卷起,然后动作熟练的将面粉给和好,拿起红枣想要切碎的时候,手却顿了一下,她眸子微凝,看着红枣若有所思。   最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勾唇微微露出笑容,眼里洋溢起光亮,她扬声命冬桃去拿酸枣过来,将红枣换掉,然后将酸枣一点点细细的切碎。   膳房的师傅们虽然假装手里各自忙活着,却不由偷偷的把视线都落在安婳的身上,当看到她行云流水般熟练的动作,全都忍不住暗暗咋舌。   没想到太子妃还真的会做糕点,他们还以为太子妃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看来半年的传言果然不错,太子妃并非一般的女子,不但会开铺子挣钱,还蕙质兰心。   可是当他们把目光投到安婳手里的酸枣上的时候,不由暗暗皱眉,看太子妃流畅的动作,应该是真的会做好点的,而且这份熟练程度,应该是已经做过很多次,可是酸枣……太子妃难道记错了?   一个老师傅忍不住低咳了一声,开口提醒,“太子妃,您用酸枣做枣糕?”   安婳抬头,轻轻点点头,嘴角微微上翘,“我觉得用酸枣做的枣糕,一定也会很好吃。”   一瞬间膳房里的人都静默了……他们觉得不会。   原来太子妃不是记错了,而且真的就想这么做。   一个人忍不住问:“太子妃是做来自己吃?”   安婳摇头,“做给太子吃。”   众人再次静默,忽然觉得太子也不容易。   安婳轻驾就熟的蒸好枣糕,没有在膳房多做打扰,她把枣糕装进青瓷小碟,然后放进食盒里,就跟膳房的师傅们微笑告别。   她提着食盒,脚步轻盈的朝前院的书房走去。   膳房的师傅们站在门口,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感叹,太子妃人美,性格也温柔和善,就是口味太奇怪了!   祁禹满怀期待的坐在书房里处理政务,如果还有奏报没有看完,他早就忍不住跟着安婳去膳房了。   安婳敲了敲门,端着糕点走了进来,眉眼带笑。   祁禹立刻扬起笑容,起身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和她一起走到书房的桌前坐下,然后迫不及待的将食盒打开。   食盒里摆放着精致的枣糕,切成了一块一块的小方形,依次摆放在小碟里,祁禹不由眼前一亮。   安婳把筷子放进祁禹的手里,眼睛亮晶晶的道:“你快尝尝,我好久没做了,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   安婳神色有些忐忑,她担心手艺退步,不知道这糕点有没有之前做的好吃。   祁禹含笑夹起一块枣糕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动作僵住,眉头微微皱起,神情中闪过一丝诧异,迟疑道:“……这是枣糕?”   安婳点了点头,神色就像在等着夸奖一样,“我做枣糕的时候突发奇想,觉得换成酸枣也能好吃。”   安婳说着拿起枣糕咬了一口,然后眼前一亮,“果然很好吃!”   祁禹默默的看着手里的枣糕,又疑惑的看了一眼安婳:“……”   “你觉得好吃吗?”安婳双手托腮,目光里满含期待的看着他。   “……好吃,这枣糕……不对……是酸枣糕色香味美。”祁禹昧着良心说完,低头默默的将手里的酸枣糕吃完。   安婳更加开心,又咬了一口酸枣糕,开心的道:“下次我还给你做,下次可以试试酸梅糕,一定也很好吃。”   祁禹动作一顿,努力的将喉咙间的酸梅糕咽下去,“……好。”   他咀嚼着酸枣糕,神情有些疑惑他总觉得安婳最近的口味……嗜酸。   有什么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不由猛地将视线落在安婳平坦的小腹上。 第126章   安婳好久没有到云裳香闺去了, 她如今是太子妃经常去, 毕竟不方便, 每日基本只负责看管账目和进货的事, 这天她觉得精神好了一些,不那么贪睡了, 便想出宫活动活动。   外面天朗气清又阳光明媚,她便乘马车去了云裳香闺,到了云裳香闺, 没想到林宛柔也在, 她现在月份大了,肚子圆滚滚的, 整个人圆润了不少。   安婳不由笑道:“你今日怎么也在?”   “在府里待着无聊, 倒不如来这里看着,反正也不累。”林宛柔看到她很开心,嘴边挂着温柔的笑, 眉眼柔和。   “墨大人放心?”安婳走过去亲昵的挽住她的手腕。   “是他送我来的,还派了两个丫鬟和护卫来照顾我。”林宛柔语气里有些无奈。   安婳看一眼站在她身后的丫鬟和护卫, 不由笑了笑, “墨大人是紧张关心你。”   她伸手摸了摸林宛柔的肚子,柔声问:“这么站着腰会不会酸?”   林宛柔扶了扶后腰, 如实道:“确实有些酸了。”   “那到楼上坐会儿, 正好陪我说说话。”安婳低笑, 亲自扶着她上了楼。   今日在楼上坐着喝茶的女人们不少, 她们见到安婳全都眼睛一亮, 纷纷起身叫太子妃。   安婳含笑让大家不必拘谨,如常就好。   她坐下后,众人谢恩落了座,香炉内的熏香徐徐燃着,浅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安婳坐在中央,大家围着她坐了一圈,看着安婳的眼光热切又开心。   能遇到太子妃来店里,她们高兴,太子妃以后是要做国母的,如果能跟太子妃牵扯上关系,那她们自然是求之不得,是天上掉下的大福气。   大家热情的不得了,你一言我一语的,绕着圈子夸安婳。   “太子妃美艳非我等凡人可比,难怪太子殿下对太子妃一片痴心,之前我听说太子坚持为太子妃翻案的事,真是感动不已,这可真真的是患难见真情啊。”   “太子妃长的愈发的漂亮了,真真是要将我们这些凡人比到泥里去了,在太子妃面前我们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   “你们还妄想跟太子妃比,那哪能比得了呀?太子妃和墨少夫人那是天生有福气的人。”   安婳和林宛柔相视一眼,无奈的继续接受她们的称赞,她们本来是想上来静静聊会儿私房话的,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看墨少夫人这肚子,离孩子出生没有多久了吧?墨大人年轻有为,长的英俊潇洒,这孩子出生后长得必定也好看,墨少夫人是真真的有福气。”   林宛柔摸着肚子温柔的笑了笑。   “太子殿下长得美如冠玉,玉树临风,太子妃你也快生一个吧,您与太子生的孩子,男孩必定长得俊美不凡,女孩必定美若天仙。”   她的话一说出口,屋内突然安静了一下,大家面色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安婳。   安婳不明所以的眨眨眼,不知道大家为何突然都看向她,而且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尴尬之中好像竟然带了一丝丝同情。   没错,她很确定,就是同情。   “太子妃您和太子……还好吗?”一个人犹犹豫豫的问,语气有些婉转。   安婳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道:“挺好的。”   大家静默了一瞬,另一个人又欲言又止的问:“那……太子身体也挺好的?”   安婳再次点了点头,“也挺好的啊。”   屋内再次安静了一会,大家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奇怪,眼神里的同情更甚了。   安婳不自在的摸了摸脸,什么情况?   终于一个官家夫人忍不住了,一拍大腿走了过来,坐在安婳旁边,语重心长的道:“太子妃我不跟您兜圈子了,我呀,知道一个偏方,那个偏方是我娘家那边传过来的,特别好用,我娘家那边谁有这个毛病,都用这个方子,我当年呀,就是用它……哎呀,不说了,总之很好用,我一般都不告诉别人,今天就是您,我才说的,您信我的,给太子用上,保证立刻见效。”   安婳怔了怔,一时没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偏方,还没来得及多问,另一个人又拉住她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太子妃我这里有一个菜谱,等会儿我写下来给您,听说对男人那方面很有用,只要给家里的男人吃上半个月,保证男人夜里快如狼,猛如虎!”   这个安婳听懂了,她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   她想起祁禹夜里的勇猛,心脏砰砰跳了两下,不由连连摆手,“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真的不能再补了!   安婳这么一推脱,大家更激动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开始劝说。   “太子妃这种事情,您不能害羞的,您得快点想办法治啊。”   “这种事早点解决了,才不会那么痛苦,不然这种没办法对外人说的隐痛,是要折磨一辈子的啊,到时候有苦无法对外言,可怎么办啊?您要为您的下半辈子想想啊。”   “对呀,太子妃,咱们都是女人,大家都是可以理解您的,您可以对我们说实话,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总会治好的。”   “毕竟太子殿下现在还年轻,肯定来得及,我们也是好心,真的担心您啊。”   “这种事很关乎男人的心情的,长此以往,太子殿下必定心思郁结,于身体无益呀。”   “太子殿下的子嗣关乎国运啊,太子妃您不能不紧张,这是大事啊!关乎着整个大祁的将来。”   ……   安婳听得云里雾里的,被她们吵得耳朵疼,连忙打断她们,神情疑惑的道:“你们在说什么?”   大家郁闷的看着她,眼神颇为不认同,“太子妃,都这样了,您就别和我们装糊涂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说出症结所在,咱们一起想想法子啊,您若是不好意思去求医,我们帮您去呀。”   安婳眨了眨眼,更加糊涂了。   林宛柔见她一脸懵懂的模样,微红着脸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之前太子为了救你,在朝堂上说他根本碰不了恣柔,当时很多官员都在场,所以这件事渐渐传开,大家都知道了,大家以为太子……”   林宛柔没好意思再说下去,安婳却听明白了。   ……她们是认为祁禹不举?   安婳愣愣的看着众人,整个人都惊了。   她欲哭无泪,明明她每天晚上都要很辛苦的喂饱恶兽,大家竟然还以为恶兽不行!   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恶兽那方面真的可以差一些,那她也可以歇一歇了。   安婳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连忙红着脸跟大家解释了数遍,祁禹那方面真的没有问题,可是无论她怎么说,大家都是一脸的不信的模样,还一直劝说她,这种事要坦然面对,才能快些找到根治的办法。   最后天色渐暗,大家才终于散了,走前还给安婳塞了各种偏方和食谱,安婳想拒绝她们都不给机会,直接塞在安婳的手里,就一连串的走了。   安婳愣愣拿着这些东西,真是既无语又无奈。   直到安婳回到东宫,她还处在震惊的状态,没有从这一波冲击中缓过来。   祁禹正在桌前等她用饭,安婳洗过手,坐到桌边,先是神色不自然的看着祁禹一眼,然后把视线移到桌上的菜色上,当看到桌上有一大盘的鹿肉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震了震,神色就更不自然了。   会不会就连膳房也知道那个传闻吧?   安婳看着那道,盘子大到想要装作视而不见,都没有办法的鹿肉,呆呆的想。   祁禹见安婳拿着筷子一直盯着那盘鹿肉看,便夹了一块子鹿肉放进安婳的碗里。   安婳神情一震,连忙把鹿肉夹到了他的碗里,连声拒绝,“我不吃,你吃吧。”   祁禹见她不想吃,便自己夹了起来。   眼看着祁禹将鹿肉放到嘴边,安婳神色又是一变,连忙把鹿肉从祁禹的碗里夹了出来,“你也别吃。”   祁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安婳连忙摇了摇头,极力装作自然的摇头,“没什么。”   祁禹微微有些疑惑的皱眉,没有多问,又给她夹了几根青菜,“那多吃点菜。”   安婳胡乱的点了点头,夹起青菜,慢吞吞的咬进嘴里,吃了下去,眼角看到鹿肉,又连忙移开了目光。   夜里,祁禹沐浴后从浴房走了出来,身上带着水汽,发梢微干,仍然有些湿润,月白色的锦缎睡袍虚虚的穿在身上,领口敞开,能看到精致的锁骨,和壮硕的胸膛。   安婳坐在棋盘前看着棋谱,眼睛却不由自住的往祁禹的下身扫了扫,然后红着脸移开目光,轻轻攥了攥手里的棋子,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把目光移了回去。   她的小动作,祁禹都看在眼里,他命宫女们都退了下去,然后走到安婳身边,一把将安婳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他自己也躺到了床上,将安婳抱在怀里,拇指摩擦了一下安婳的下巴,漫不经心的问:“到底怎么了?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婳眼神游移,躲避着她的视线,“没什么啊……”   “……嗯?”祁禹唇角微抿,声音微微有些严肃。   安婳眼睛动了动了,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心里知道是瞒不过祁禹,犹豫片刻只好如实道:“我今天去了云裳香闺,遇到了很多人,才知道如今京城里……大家都在说你……说你……”   安婳红着脸,匆匆忙忙的看了他身下一眼。   祁禹明白过来,忍不住轻笑,挑挑眉道:“说我不行?”   安婳没想到他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不由脸颊更红,轻轻的点了点头,眨着眼眸望着他,“你知道?”   祁禹嗯了一声,然后翻身压在她身上,往前撞了一下,低笑道:“我行不行,你不知道?担心什么?”   安婳感受到那羞人又火热的地方贴在她的身上,面颊不由红了红,眼神飘忽的小声道:“我、我自然知道,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啊……”   祁禹眼神火热的看着她嫣红的脸颊,觉得她这样真是可爱极了,忍不住低头吻在了红润润的娇唇上。   他的呼吸越来越凌乱,手也越来越没了规矩。   就在安婳以为祁禹要用行动跟她证明他行的时候,祁禹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突然翻身而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再去冲个澡。”   安婳不由怔了怔,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祁禹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便去了浴房,再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丝丝凉气。   “你洗的凉水澡?”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安婳不由有些诧异。   祁禹躺到床上,轻轻嗯了一声。   安婳忍不住有些担心,“会不会着凉?”   “没事,我在军营的时候经常洗凉水澡。”   祁禹躺在安婳旁边,等身上的凉气散去,身体重新暖了起来,才再次把安婳圈在怀里,安婳仰面躺在床上,他侧躺着,单手撑着头,低头看着安婳,手指轻触安婳的脸颊,微微的滑动。   “用不用想个法子跟大家解释一下啊?”安婳仰头看着他,小声问。   “怎么解释?”祁禹故意逗她。   安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种事怎么解释,最后皱眉道:“要不你去妓院走几趟?”   如果祁禹总在妓院出现,大家就不会怀疑他那方面有问题了吧。   祁禹伸出手指,微微用了些力气的捏住安婳的下巴,眼睛眯了眯,“你想让我去妓院?”   安婳被他逼的微微扬起下巴,对上祁禹漆黑的眼,她不由自主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不想。”   想起祁禹会在妓院里走过,她胸口都闷闷的。   祁禹满意的松了力气,奖励般的在他刚刚捏过的地方吻了一下,然后风轻云淡的道:“不用解释,等我们有孩子了,他们自然不会再乱传了了。”   安婳微微皱起眉头,小声嘀咕,“什么时候才能有啊?”   祁禹轻轻的道:“该有的时候自然就有了。”   也许已经有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安婳的肚子上,他没有告诉安婳,其实他已经约了李太医明日过来给安婳把脉,他怀疑安婳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家伙。   不过他暂时还不想告诉安婳,免得安婳今夜会紧张的睡不好。   安婳点点头,孩子的事不能强求,她有些困了,勉强打起精神问:“明日是不是又到了每月陪父皇用饭的日子了?”   自从景韵帝定下这个约定后,一次也没有聚成过,每次不是他自己身子不好,起不来床,就是李文儿肚子不舒服,出不了府门。   祁禹揉了揉安婳的眉心,“放心,父皇已经说了这次聚会取消,他昨夜受了凉,今天一直躺在床上休息,明天应该还无法恢复,而且越王府也来了消息,说李文儿身子仍然不爽利,需要静养。”   安婳微微皱眉,“父皇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祁禹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复杂,他恨景韵帝,但是看着景韵帝的身体一天一天的虚弱下去,他的心情也会忍不住有些低落,景韵帝毕竟是他的父亲。   安婳模仿着他刚才的模样,也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低声安慰,“别担心,有那么多太医照顾着,父皇不会有事的。”   祁禹轻轻点了点头,知道安婳是想他宽心,不由心里一软,伸手摸了摸安婳的头发,柔软的发丝不断的从他的指缝里滑落。   “李文儿这一胎真是吃尽了苦头。”安婳低声道,李文儿这一胎怀的极为艰辛,听说孕期反应极大,每日基本吃不下饭,她整个人都变得面黄肌瘦,走路都会头晕目眩,已经晕倒了几次。   她向来娇气,安婳没想到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能忍下这么多折磨。   “听说她这两个月连下地都困难,每天用保胎药吊着。”祁禹把手挪到安婳的小腹上,眸色微闪,轻轻的抚摸着,神色忍不住漫上一丝担心。   安婳静默了一会儿,李文儿现在月份还不大,保胎就如此的艰难,想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怕是也难了。   她蜷缩在祁禹怀里,默默的想着,下上眼皮忍不住开始打架。   祁禹看出她困了,摸了摸她的眼角,在她的乌发上轻轻吻了吻,然后低声道:“睡吧。”   祁禹的声音就像最好的催眠曲,安婳想应一声,却困的说不出话来,她窝在祁禹身边,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安安静静的睡了过去,她最近不但经常犯困,还总是睡的特别快。   祁禹给安婳盖了盖被子,然后把人捞进怀里,抱在怀中,让安婳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的拇指在安婳的小腹上轻轻抚摸着,流连忘返,眼神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和激动,眸底是深不见底的温柔。 第127章   夜深人静, 安婳在祁禹怀里睡的正香, 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慌慌张张的敲门声。   安婳心头一跳, 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祁禹听到声音,已经翻身坐起, 正在床边穿鞋。   天边微微泛出浅白,夜色却还很深, 应该才四更天, 安婳心头跟敲门声一样慌乱, 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伸手一下子拽住了祁禹的衣袖。   祁禹回身拍了拍她的手, 眼神着安抚, 眉头却紧紧的皱着,他心里清楚,下人们敢这么晚来敲门, 必定是出了大事。   祁禹脚步沉沉的走过去将门打开,曲河和管家站在门外, 曲河神色郑重而焦急的沉声道:“太子, 边关出事了!”   安婳听到曲河的话,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 直觉是安将军出了事, 她穿上绣鞋, 手指颤了颤, 慌乱的披了一件衣服, 从屋里走了出来。   祁禹接过曲河递过来的信件,打开极为快速的看了一遍,他下颌线绷的很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安婳走过去,紧张的看着他,目光紧紧的凝在他的身上,声音有些颤抖,隐隐含着担忧和害怕,“……是我爹出事了吗?”   祁禹抬头,伸手将她身上的衣服拢紧,声音低沉,“大月国突然袭击边关,打的我方措手不及,岳父带兵勉强守住了城门,却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安婳身子一晃,差点跌倒,还好祁禹连忙扶住了她。   安婳的一颗心猛地下沉,眼眶红了起来,她爹这些年虽然受伤过很多次,却没有哪次像这次这么严重。   昏迷不醒……   安婳全身如置冰窟,晶莹的眼泪忍不住滑落了下来,她六神无主的抓住祁禹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祁禹眉头紧锁,抱着她的肩膀,低声道:“别急,等会儿我就去跟父皇请旨,亲自去边关看一看。”   这时一名护卫快步前来禀报,“太子殿下,边关告急,皇上命您进宫。”   祁禹点头,“知道了。”   他把安婳扶到床边坐下,蹲下身看着安婳,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搓了搓,柔声道:“别担心,我先入宫。”   安婳红着眼,心神不定的点了点头。   东宫灯火渐渐都亮了起来,冬桃接到消息,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伺候安婳。   祁禹摸了摸安婳的头发,然后站起身,吩咐冬桃照看好安婳,面色凝重的换上衣服,大步离去,直奔皇宫。   天边的亮光渐渐扩大,薄薄的晨雾弥漫在周围,朱红的墙面浸了湿气,比平时更红,祁禹大步走进宫,身上的衣服显得有些湿冷。   景韵帝的宫殿内寂静无声,宫女太监安静的站在角落里,景韵帝躺在明黄的床上,捂着胸口粗声呼吸着,他的手里攥着帕子,帕子上有些血迹,看来他刚才又吐血了。   看到景韵帝身侧染血的帕子,祁禹眸色微闪,脚步顿了一下,才走上前,低声道:“父皇。”   景韵帝听到声音,缓缓的睁开眼睛,半天才坐了起来,声音干涩嘶哑的道:“禹儿,边关的战报你看了吗?”   “看过了。”祁禹低声道。   景韵帝的声音有些悲痛,“大月国突袭,安将军昏迷不醒,边关士兵群龙无首,这次边关恐怕要守不住了。”   “不会。”祁禹沉下目光,在殿上跪下,沉声道:“请父皇允许儿臣前往,就算边关失守,儿臣也会把它抢回来。”   景韵帝身体震了震,眸子里亮起了一束光,“你愿意去边关?”   “儿臣愿意。”祁禹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空旷。   景韵帝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你可知朕如今身体虚弱,根本就没有精力执掌朝政,这一次边关战事吃紧,不知要多久才能击退敌军,你如果去了边关,这朝堂可能就会落在你皇弟们的手里,朝堂上你培养的亲信可能全会被你皇弟的人替换掉,然后悄无声息的换上他们的人,等你再回来,想要分清谁真谁假就难了。”   景韵帝也参与过夺嫡,他知道这个紧要关头有多重要。   他目光沉沉的盯着他的儿子看。   祁禹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拱手道:“儿臣知道,但是此时边关更需要儿子。”   祁禹说的是事实,景韵帝心里也清楚明白,所以他才犹豫不决,祁禹如今是太子,他不想让祁禹去冒险,可是边关现在乱作一团,祁禹是太子也是战神,只有他亲自去,才能够稳住军心,稳住现在乱成一团的局面。   景韵帝看着跪在那里,面色笃定、背脊挺直的儿子,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祁禹和他的不同,祁禹或许会比他成为一位更好的皇帝。   沈公公急冲冲的走了进来,躬身禀报,“皇上,边关急报……边关的第一道城门没守住,被大月国破了。”   景韵帝猛地抬头,身上震了震,他看向祁禹的目光不再犹豫,“太子听旨,即日前往边关,接替安将军的位置,带兵守住边关。”   “是,父皇,儿臣领命。”祁禹跪下,磕了一个头。   “万事小心。”景韵帝的声音变低了一些,祁禹上一次上战场时他心里没有丝毫波澜,这一次方明白什么是紧张。   “是,儿臣告退。”祁禹说完,起身起身往外走去。   “禹儿……”景韵帝张口叫住他,“父皇还没死,必定稳住朝堂,你放心。”   他还没死,他还可以坚持主持大局,他相信只要他撑着,没有人敢在他的手下翻起花浪,他儿子在边关打仗,他也要在朝堂上镇守。   祁禹回头,朝景韵帝看去,他这才发现景韵帝真的老了,两鬓斑白,双目昏花,身子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英伟,似乎这样坐着都用尽了他的力气。   看着景韵帝苍老的面容,还有灰白的头发,祁禹忽然想起小时候,景韵帝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他的名字,那个时候母后还在,父皇也还是好的,是他记忆力少有的温馨。   “谢父皇。”祁禹声音冷硬,他收回目光,大步朝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蓦地顿住脚步,他背脊绷紧,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   景韵帝目光牢牢的盯在他的背影上,一直目送着他。   祁禹看着屋外的清冷日光,终于微微侧过头道了一声:“父皇也好好保重身体。”   他的声音很低,却让景韵帝的眸子里瞬间亮起了光芒。   “好!朕等你回来!”景韵帝的眼睛湿润的红了红,激动的看着儿子在门口光下挺拔的身影。   祁禹这次没有再犹豫,微微颔首,便大步走出了宫门,直接回了东宫。   安婳早饭也没吃,面色苍白的静默着,因为刚刚忍不住哭了一场,眼睛微微有些红着,她焦急的坐在桌前,旁边放着收拾好的行李,满面急色的盯着门口,等着祁禹归来。   祁禹的脚一踏进门,她就一下子从板凳上弹了起来,“怎么样?父皇同意你去边关了吗?”   祁禹点头,“同意了。”   安婳点点头,“那快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安婳说着就急冲冲的想要往屋外走,祁禹连忙将她拽住,“你不能去。”   “我不怕辛苦,我想去看爹爹。”安婳急声道。   祁禹看着她,深邃目光中是藏不住的担忧,“婳儿,你可能怀孕了。”   “……什么?”安婳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祁禹低声提醒,“你这个月的月事没有来。”   安婳的眉头微微蹙着,神色慌乱,“我偶尔会晚几天,这很正常……”   祁禹紧接着道:“你最近还嗜酸、嗜睡。”   “我……”安婳慌乱起来,她最近确实有些反常,但是……她期待孩子的到来,可是不是现在。   她现在满心担心安将军,只一心想要去边关,这个时候祁禹突然告诉她,她可能怀孕了?   祁禹将她抱进怀里,“婳儿,你先冷静一点,我找了李太医来,先让他给你看看。”   安婳勉强冷静下来,轻轻的点了点头,祁禹扶她在桌边坐下,然后唤李太医进来。   李太医一直等在屋外,听到传召才走了进来,先是恭恭敬敬的给祁禹和安婳请了安,然后在桌边坐下,请安婳把手伸出来。   安婳微抿着唇,伸出皓白的手腕,祁禹帮她微微将衣袖往上提了提,方便李太医诊脉。   李太医恭敬的将指尖搭在安婳的手腕上。   安婳紧张的看着他,眼睛一下也不敢眨一下。   安静了一会儿,李太医站起身,拱手道:“恭喜太子、太子妃,是喜脉。”   祁禹瞳孔震了震,一双冷眸落在安婳平缓的肚子上,眸色变的柔软。   安婳的手猛地攥紧,“……确定吗?”   李太医颔首,“确定。”   他多年来行医经验丰富,喜脉还是不会诊错的。   祁禹伸手帮安婳将衣袖放下来,忍不住轻轻摩擦了一下安婳手腕上皓白的肌肤。   安婳一时间辩不清心里是惊喜还是失望,她连忙追问:“那我可否远行?”   李太医沉吟片刻,摇头道:“现在是初期,如果远行,恐怕孩子会有危险,臣不建议太子妃远行。”   安婳失落的垂下眸子,眉头紧紧的皱着,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心头一片慌乱。   祁禹看着李太医,沉声吩咐道:“这件事不要对外说,暂时保密,太子妃孕期的一切药物都要由你亲自负责,不可有所差池。”   “是,臣现在便亲自去给太子妃熬保胎药。”李太医应下,然后退了下去。   李太医一走,安婳便忍不住扑进了祁禹的怀里,“我一路上会小心,不会让宝宝有事的。”   祁禹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婳儿,我这次去边关,不止要去看望岳父,还要去带兵打仗,现在边关第一道城门已经破了,我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边关,不能陪你慢走,而且边关现在战火连连,我不能让你去那里冒险。”   安婳怔住,从他怀里退出来,抬眸看他,“你要亲自上战场?”   祁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的道:“此次边关的战事有些蹊跷,大月国就像对大祁的行军布阵,了如指掌一样,战无不胜,我必须得亲自去镇守。”   安婳微蹙起眉,“那京城怎么办?你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父皇的身体一天天变差,我担心……”   祁禹眸色沉沉的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为了争权夺利,把黎民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岳父这么多年对我精心教导,他如今病倒了,我得替他守住边关,守住大祁。”   眼泪从安婳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如今安将军生死未卜,就连祁禹也要去战场了。   可是她不能哭,她不能让祁禹有牵挂,她也不能阻止,因为祁禹说的对,安将军守了边关一辈子,边关不能破,破了大祁会被战火淹没,必定民不聊生。   这是她作为安将军女儿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她擦了擦眼泪,她肚子里现在有一个孩子,虽然来得让人措手不及,却是期待已久,她要坚强一些,她不能拖累祁禹,也要保护好孩子。   她去了战场,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拖累祁禹,让他分心,她不能那么做。   她轻轻闭了闭眼,然后站起身,神情有些恍惚的道:“我不知道你要去那么久,刚刚收拾的行李衣服有些少,我再去给你添置几件……”   “让管家收拾就行了。”祁禹拉她坐了回来,抬手擦了擦她眼角忍不住又流出来的泪珠,声音轻柔的叮嘱,“婳儿,我有几件事要跟你说。”   安婳乖乖点头,眼里含泪,“你说。”   祁禹看她如此,心里忍不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安婳现在肚子有着宝宝,情绪本就敏感,却要经受安将军昏迷不醒的担忧和即将分离的痛楚,如果可以,祁禹想寸步不离的陪在她的身边,呵护着她,可惜他却无法做到。   他心里是满满都是心疼和愧疚,声音越发的温柔,“婳儿,你怀孕的事,先不要声张,我担心我不在京城,会有人想要害孩子,所以暂时先不要说出去,能瞒得了一时是一时,尽量等我回来再说。”   安婳点点头,摸着肚子柔声道:“我一定保护好孩子。”   “更要保护好你自己。”祁禹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这段时间我一直派人盯着宋懿,我觉得他有些异常,可是他很警觉,我派去的人一直没有发现什么,你要小心留意。”   祁禹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放到安婳的手心里,“我会把曲河和近卫都留下,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你尽量少出府,如果出去了,一定要带上曲河,如果京城发生什么变故,你立刻让曲河和近卫护送你出城。”   安婳把令牌推回他的手里,“我有爹爹给我的暗卫,这些人既然是你的近卫,自然该保护你,你带着他们去战场。”   “婳儿,听话,你平平安安的,我才能放心离开。”   安婳攥紧又被祁禹塞回手里的令牌,这一刻,她更希望祁禹塞给她的是一颗糖,而不是这冷冰冰的一块牌子,她希望在战场上哪怕多一个人保护祁禹也好,可是她知道这些暗卫不留下,祁禹是无法安心的。   安婳垂眸看着手里的令牌,闷声道:“我帮你换铠甲吧。”   祁禹点点头,“好。”   宫女很快就把铠甲送了上来,然后识趣的全都退了下去。   铠甲坚硬而冰冷,泛着金色的光,安婳拿着都觉得寒凉沉重,她曾经看安将军穿过无数次铠甲,没想到如今她要亲自帮祁禹穿上铠甲。   祁禹先脱下里衣,上一次从边关回来时受伤的地方露了出来,安婳的眸色不由地黯了些许,手指轻轻摸过上面留下的狰狞疤痕,低声道:“这次不要受伤……”   她自己也没发现她声音里的泫然欲泣。   “嗯。”祁禹轻轻抬手,将她拥进怀里,蓦然想起上一次他出征的时候,那时,他对战场充满了向往和豪情壮志,连新娶进门的新娘子也未看一眼,就直接去了战场。   在战场上,他一次也没有看过管家送去的信件,因为那个时候,府里根本就没有值得他牵挂的人,府里发生了什么,他根本就不在乎,他的心里只有战场和策略。   如今他去战场,心里丝毫没有了向往,反而是这东宫里有了他最大的牵挂,他最爱的人和他的骨肉都在这里,他这次去边关只想守护这片土地宁静,守护他的娘子和孩子,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大祁和将来。   两人静静的抱了一会儿,安婳才敛了敛微红的眸子,抬起手继续帮他套上铠甲,金色的铠甲穿在祁禹的身上,威风凛凛。   穿戴好铠甲,祁禹拿起墙上挂着的佩剑。   “等等。”安婳走到柜子前,踮脚翻了翻,找出一个锦盒放到桌子上,她打开锦盒又翻找了一会儿,才找出一个绑着平安扣的剑穗,这是安婳前段时间亲手编的,本来是做着玩的,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安婳小心仔细的将剑穗绑在了祁禹的剑上,目光虔诚,好像这剑穗真的能保护祁禹的平安一样,承载了她满满的期望。   祁禹一直静静的看着她,眸色温柔。   将剑穗挂好,安婳轻轻吸了下微酸的鼻子,才抬起头,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柔声道:“出发吧……”   祁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黑眸定定的凝视着她,然后轻柔的拨开她额头上的发丝,嘴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安婳颤动着,下意识轻轻闭了闭眼,眼帘落下,眼眶里的泪藏不住的滚落了出来。   祁禹慢慢的将她脸上那滴泪珠轻轻吮去,停顿须臾,唇再次落在她微红的眼角上,流连片刻,唇继续下移,然后是挺翘的鼻尖,嫩红的脸蛋,最后祁禹的吻落在了她微凉的唇瓣上,先是轻轻的吻,然后逐渐加重,唇舌纠缠在一起,心中激荡的千种情绪,尽数萦绕在彼此紧贴着的唇间,极尽温柔。 第128章   一吻终了, 安婳微微喘息着伏在祁禹的胸口,手紧紧的抱着祁禹的腰, 冰凉坚硬的铠甲硌得她身上疼, 她也没有松手。   祁禹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在她耳畔低语:“别担心, 我和岳父一定会平安回来。”   “嗯。”安婳在祁禹的肩头, 偷偷蹭去眼角的一滴泪。   祁禹牵着安婳在桌旁坐下,然后蹲下身,隔着衣服在安婳的肚子上落下一吻,目光温柔的低声道:“宝宝乖, 不许折腾娘亲,父亲马上就回来陪你们。”   安婳一直垂眸看着他,祁禹抬头又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深深的看着她, “照顾好自己。”   祁禹说完,大步朝外面走去,似乎不敢再多待一刻, 否则便更加舍不得离去。   安婳没有动, 只是坐在那儿含泪看着祁禹走远,她没有去送祁禹,她讨厌离别, 也害怕离别, 如果她到门口去送祁禹, 一定会哭, 那样祁禹会担心的。   安婳揉了揉眼帘,怀孕好像真的会让人变情绪产生变化啊,她本来不喜欢哭的,可是她今天真的好想哭。   安婳坐在板凳上,双眼微红的看门口许久,直到冬桃担心的唤了她几声,她的眸色才微微动了下,伸手摸了摸肚子,似乎那样能让她略微感到一丝安心。   寒风萧萧,天上有雪花落下来,太子殿下又领兵出城了,这一次城中的百姓接到消息,全来相送,他们全都听闻了边关的危机,但是他们不怕,有太子殿下去边关,必能将大月国击退。   祁禹身穿铠甲,坐于高马之上,面容冷峻,身姿挺拔,他最后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然后驾马而去,衣摆飞扬,潇洒英姿,百姓们跟在其身后,见此场景,久久难忘。   安婳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既担心安将军,又担心祁禹,不知折腾了多久,最后安婳将祁禹送她的芙蓉簪攥在手里,才终于睡了过去,可是第二日早晨却早早的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揉着额头坐起身,在床上坐了许久才从恶梦中缓了过来,唤冬桃进来服侍。   几日下来,因为睡眠不足,安婳的面颊苍白了很多,李太医忧心万分,想起太子临走前的叮嘱便紧张万分,就担心太子妃和孩子有什么差池,太子回来了怪罪,因此虽然胎儿没有什么事,健健康康的待在安婳的肚子里,他还是又给安婳多开了几幅安胎药。   李太医总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来东宫给安婳诊脉,由管家偷偷的把他从后门带进来,然后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安婳怀孕的事府里只有管家、冬桃、曲河和几个值得信任的人知晓,其他人全都一无所知。   李太医开的那几味安胎药全都是极苦的,但安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一一喝了下去,以前她是极其怕苦的,现在心里忧愁难安,不但吃进嘴里的菜没滋没味的,就连这苦药好像也没有那么苦了。   更何况她答应过祁禹会好好保护孩子的。   第五日的时候,祁禹终于派人送了信件回来,由曲河亲自交到安婳的手上。   安婳连忙接过拿在手里,信封厚厚的,里面包裹着数张纸,安婳将信封打开,手指几不可查的微微颤抖着。   祁禹的字依旧苍劲有力,安婳看着便莫名安心,待看到信里的内容后,安婳不禁松了一口气。   祁禹在信里说,他已经平安抵达了边关,一路上都十分顺利,他抵达时,安将军苏醒了过来,军医说安将军能够醒过来,便脱离了危险期,只是因为受伤严重,现在还无法下床,需要安心静养,等安将军可以移动了,他就会派人将安将军送回京城来修养,让安婳放心。   安婳拿着信低低的吁了一口气,提了几天的心,终于稍微放下了一些。   她平稳了一下情绪,才拿起信继续看,祁禹在信里问她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如果不舒服立刻找李太医,又说了几件他那里发生的小事,然后大致说了一下边关的情况,让安婳不要担心。   最后一张信上是祁禹画的安婳,简单用毛笔勾勒的线条,却极具□□,信件最后写了两个字,想你。   安婳眼睛一酸,她也想祁禹,从他离开的那一天就开始想。   晚上睡觉的时候,安婳把祁禹写的信放到了枕头底下,手轻轻的放在肚子上,那天夜里,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她的面色终于好了一些,李太医十分欣喜,冬桃也忍不住高兴了起来,她这些天一直担心安婳肚子里的孩子,如今终于可以稍稍放心了。   祁禹的信件每隔一两天就会送到,大祁和大月国仍然对峙着,但从祁禹的信件中,安婳可以看出他对战事很有信心。   接到祁禹的信件后,安婳心头稍松,便安心养胎,没有事情绝对不出宫门半步,祁禹不在京城,她又怀着孩子,所以只能万分小心,还好孩子争气,李太医说她这一胎怀的很稳。   只是她孕期的反应渐渐加重了,吃饭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恶心、干呕,所以安婳只好每日捧着金橘茶喝,整整十罐的金橘茶都快被她喝光了,还好祁禹临走时,还不忘吩咐小厮每日给安婳送甜橘子吃,只是每次都要限量,不让安婳多吃。   安婳身体好了一些,景韵帝却病倒了,自从祁禹去了边关,他每日坚持自己上朝,身体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大家都以为他身体恢复了的时候,他却忽然在朝堂上晕倒了,不由满朝皆惊。   祁禹如今不在京城,安婳这个太子妃自然要代替太子去景韵帝面前尽孝。   安婳虽然不想出冬宫门,但还是不得不收拾收拾进了宫,她挑了一件宽松的衣裙穿在身上,在铜镜前左照右照确定看不出来她又了孩子了,她才走了出去。   其实她现在并未显怀,就算穿贴身的衣服也看不出有了孩子,更何况冬天的衣服十分厚实,外人是绝对发现不了的,可是她就是担心,所以忍不住万分小心。   她进宫的时候,祁叹也在,他最近伺候在景韵帝的身边,细心周到,事必躬亲,将‘孝道’二字演绎的淋漓尽致,迎来了大臣们的一片夸奖。   安婳款步走近景韵帝的床榻,对景韵帝躬身行礼。   景韵帝摆摆手,让她起身。   安婳谢恩,直起了身子,一抬起头就对上了祁叹眼神,祁叹的眼里是久违的□□裸的光芒,看着她的眼神放肆又具有侵略性。   安婳心头一跳,祁禹在京城时,祁叹是绝对不敢这样看她的,祁叹眼神里毫不掩饰的侵略性甚至更甚以前。   “太子不在京城,太子妃要好好照顾自己,朕瞧你有些瘦了,多吃点,别让太子担心。”景韵帝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的关心道。   安婳不动声色的收回看着祁叹的视线,对景韵帝微笑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自当从命,父皇也要多多保重身体,太子虽然远在战场,却忧心父皇的身体,写信来时总会问及父皇是否安好,父皇身体康健,太子才能专心于战事。”   安婳没有撒谎,祁禹虽然信中提及景韵帝的只有寥寥数语,安婳却能从字里行间中看出他的担忧与关心,所以每次回信时,都会跟他说一声,景韵帝的身体状况。   景韵帝目光中露出欣慰之色,面容也柔和了几分,“太子懂事,你让他放心,朕很好,有太医照料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安婳微微颔首,“是,儿臣必定将父皇的话转述给太子,让他安心。”   祁叹站在一旁,幽幽的看着安婳,突然微微一笑,开口道:“皇嫂和皇兄当真恩爱,皇兄不过离开数日,你们便书信来往频频,真是羡煞我了。”   安婳脸上的笑容不变,“皇弟不必羡慕,待越王妃产子,你们一家人温馨和睦,才让我与太子羡慕。”   提起李文儿,祁叹面色一暗,眸子有些泛愣,他微微抿着唇,再未多言。   景韵帝精神不济,说了几句话,便闭上眼睛休息。   安婳和祁叹默默的侍候于床前,一时之间都没有人说话,殿内安安静静的,只有龙涎香幽幽的从香炉里燃烧着,轻轻的冒着白烟。   过了一会儿,殿内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沈公公放低声音走了进来,他的面色有些焦急,先是看了一眼闭目休息的景韵帝,然后悄声走到了祁叹身旁,刚想附耳说些什么,景韵帝便睁开了眼睛,低声问:“怎么了?”   沈公公动作一僵,为难的看了景韵帝一眼,然后走上前,躬着身子,在景韵帝沉沉的目光中开口,低声答道:“回陛下,越王府来消息,让越王殿下快些回去,说越王妃这几日一直有小产的征兆,越王在宫中伺候陛下没有时间回府,府里的人不敢前来打扰,如今情况危急,才不得不来请越王,说、说越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可能要保不住了……”   沈公公的声音越来越低,小心的睽了睽景韵帝的面色,他本来担心景韵帝的身体,不想让景韵帝知道的,担心他受不了刺激。   景韵帝一听果然一口气堵在胸口,面色涨红咳了起来。   祁叹面色顿变,连忙拱手道:“父皇,儿臣便先回府了。”   景韵帝捂着胸口摆了摆手,让他快些回去,却一时咳的说不出话来。   祁叹躬身后退两步,然后转身大步离去,面色十分难看。   这已经是李文儿怀的第二个孩子,两次空欢喜一场,确实让人伤痛。   安婳微微皱眉,不由心惊的摸了摸肚子,她现在有了孩子,明白那种痛,多少有些同情李文儿。   过了一会儿,景韵帝好不容易止了咳,手却忍不住抖了起来,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失望和痛苦之中,面色苍白的久久不言,过了许久才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有些苍凉:“莫不是朕作孽太多,所以报应到了朕孙子的身上?”   连续失去两个孙子,景韵帝心中沉痛难言。   安婳忍不住劝了一句,“父皇不要太过伤怀,有损龙体。”   景韵帝摇了摇头,双目通红的叹声道:“连续两个孙子都没有保住,你的肚子也久久没有动静,也许是上天在惩罚朕,惩罚朕作孽太多,所以不让朕看到孙子。”   景韵帝眼睛虚无的看着空中,好像看到了他害死的那些人从眼前一一掠过,不由眼里流露出了几分惊恐,竟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安婳连忙递上帕子,焦急的站在床榻前。   将嘴边的血擦干净,看样子已经习惯了,没有叫太医来得打算,只是把帕子放到一边闭了闭眼睛,面色伤痛。   安婳抿了抿唇,看景韵帝如此伤痛,她心中有些纠结要不要跟景韵帝说,她已经有了身孕的事,她担心这样下去,景韵帝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虽然祁禹叮嘱过,不能声张,但是景韵帝不会害她肚子里的孩子,相反的,景韵帝知道了反而会尽力保障她的安全。   安婳略一思考,做了决定,开口道:“父皇,儿臣有话想说,可否屏退左右?”   景韵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摆手让屋内的太监和宫女都退了下去。   待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安婳才开口道:“父皇,其实儿臣已经有了身孕。”   景韵帝先是一愣,然后眼中涌起了巨大的惊喜,抬头看向她,“真的?还是你为了安慰朕?”   安婳笑了笑,“是真的,儿臣哪里敢欺君。”   “好!太好了!”景韵帝连声道,安婳肚子里的是他和阮觅儿的孙子或孙女啊,是他如今最期待的孩子。   景韵帝整个人精神了几分,有些兴奋的道:“朕这就多派几名太医住到东宫照顾你,再派御厨去每日给你做……”   “不用了父皇。”安婳连忙阻止他,“太子临走时说,不让儿臣声张此事。”   景韵帝微微一愣,沉思片刻,稍稍冷静咋来,点了点头,道:“禹儿说得对,这件事先别说出去,他现在不在京城还是小心为好。”   安婳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这胎怀的可稳?”景韵帝有些担心的道,经过李文儿的两次折腾,现在他怕了。   安婳微微笑道:“李太医说儿臣这胎怀的很稳,只要好好养着,就不会有什么事。”   景韵帝看了看安婳的面色,见她脸色虽然有些白,却双颊红润,一看就很健康,忍不住露出两份笑意来,“如此就好,李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医术精湛,他说的准没错,你安心养胎,不用总进宫来伺候朕病榻,你能把朕的皇孙好好生下来,便是对朕最大的孝顺了。”   安婳点了点头,先应了下来,虽然她也不想多出东宫,但是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的。   她忽然想起之前孙娘的请求,如今景韵帝看起来心情不错,她想了想,便趁着景韵帝现在心情好,试探着开口:“父皇,之前儿臣去见孙娘的时候,孙娘说想去凤栩宫祭拜曾太医,请求儿臣帮她请示一下父皇,儿臣知道这件事于理不合,可是孙娘对其丈夫一片痴心,实在是让人动容,所以儿臣便斗胆开口,帮她询问一句……”   安婳抬头偷偷观察景韵帝的神色,景韵帝听到她的话微微皱眉,面色僵了僵,眼中倒是没有不悦。   安婳略略放心,垂下眸子,静心等待景韵帝的答复。   过了片刻,景韵帝叹息了一声道:“让她去吧,觅儿最是善良,若是知道其中缘由,必定不会怪罪孙娘扰了她的清静,只是不让孙娘在凤栩宫多待,也不能让她乱碰凤栩宫的东西,让她祭拜完了便立刻离开,凤栩宫是朕此生最爱也是最痛的地方,朕不喜欢别人在那儿。”   安婳颔首,躬身道:“儿臣明白,儿臣到时会陪孙娘一同前去,绝对不会让她乱碰凤栩宫里东西,等她祭拜完便立刻离开。”   景韵帝点点头,再次微微闭上了眼睛,神色有些疲惫。   安婳并未离去,而是在桌旁坐了下来,一是她不能经常进宫,既然来了便多照看景韵帝一会儿,二是她想等着消息,看李文儿能不能保住这一胎儿,李文儿虽然讨厌,但李文儿肚子里的孩子无辜,她如今怀着孩子,多少有些感同身受,所以还是希望李文儿可以保住这一胎的。   天色有些暗下来的时候,越王府来了消息,李文儿的这一胎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终究是没有保住。   景韵帝接到消息,呆愣了一会儿,面上蔓延上哀痛之色,如果不是知道安婳怀了孩子,他此时可能已经晕倒了,他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突然眸色沉沉的下旨,“越王妃小产需要静养,不宜出府,越王理应在其身侧陪伴,便也不要出越王府了,传我命令,让他安心在越王府照顾越王妃,不用上朝了。”   这就是变相的再次软禁了祁叹,安婳不由惊讶的看了景韵帝一眼,沈公公也十分惊讶,但他在景韵帝的身边待久了,处变不惊,面色不变的低头应是,下去传旨了。   景韵帝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如今他病重无法上朝,为了避免祁叹揽权,他只能把祁叹继续圈禁起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第129章   安婳离开皇宫的时候, 景韵帝以她面色有些苍白为由赏赐给了她许多药材,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照顾好身体, 照顾好皇嗣。   安婳全都点头应下, 她本想离宫的时候去通知孙娘景韵帝允许她去凤栩宫祭拜的事,但是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她如今万事小心, 不便在外多待,便先行回东宫,只好等明日再进宫告诉孙娘了。   回东宫路上,她经过树下, 看到祁航正站在一棵冬青旁,手里拿着一片落叶,放在鼻尖轻轻的嗅着, 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好像那树叶能闻到什么香气一般,神色竟然有几分痴迷。   安婳远远的看着他阴鸷的眉眼,心里突兀的涌起一股怪异之感, 莫名感到一阵不舒服。   暮色渐沉, 寒风吹过枝头,枝头上的积雪簌簌而下,垂落在安婳的脖颈上, 带来一阵凉意, 她没有过去打扰祁航, 而是快步离开。   她没有看到她转身后, 祁航抬起眸,阴鸷的看着她的背影,唇角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然后一把捏碎了手里的冬青叶,碎叶洒落在地上,徒留残骸。   ……   当天夜里,安婳又收到了祁禹的来信,祁禹在信中说,安将军的身体越来越好,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他还说安将军知道安婳有了孩子,笑得合不拢嘴,每日喝药都比以前痛快了,说要快些好起来,好回来看望安婳。   祁禹还说他已经把边关的城门从大月国的手里抢了回来,虽然百姓流离失所,但已经安置妥当,只是两军仍然对峙,大月国既不肯退兵,也不进攻,就那么停留在城门外,不时叫阵挑衅,却不真打,祁禹现在也没有摸清大月国究竟想做什么,只能严防死守,留意着大月国的一举一动。   安婳心头稍松,祁禹一举将城门抢夺回来了,不但守住了大祁的国土,还可以重新振奋士气。   安婳翻到信件的最后一页,仍然是祁禹亲手所画的一幅她的画像,线条清丽,眉眼画的极为细致,身段婀娜,只有腹部稍微有些突起。   安婳不由嫣然笑了起来,她最近肚子确实略微有些鼓起来了,只是穿着棉衣仍然看不出来,想象着祁禹猜测她肚子大小的模样,心里忍不住一片柔软。   信件的最后还是简单的两个字,想你。   安婳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两个字,睫毛轻轻颤了颤,看了一会儿,才将信仔细放好收起来,然后将画像放到了,放置着祁禹以前给她画的那些画像的箱子里。   她走到桌边,拿起笔给祁禹回信,一字一句分外珍重,她先是跟祁禹说了景韵帝的身体状况,然后告诉祁禹,她和宝宝一切都好,说了一些生活所事,甚至连她今天吃了什么都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   写下最后一笔,她将纸上的墨迹吹干,然后拿起信封想要将信放进去,手却顿了顿,犹豫片刻,又拿起笔,也在最后一笔一划写下‘想你’二字。   安婳弯了弯唇,拿起一朵以前做的干花和信一起放到了信封里,然后将信封封好,交给曲河,他自会让人将信送去边关。   翌日,安婳再次进宫,想要通知孙娘,景韵帝允许她去凤栩的事。   她进宫后先去了景韵帝的宫殿,床榻上景韵帝正沉睡着,双目紧闭,满面病容。   安婳低声询问沈公公,“陛下如何?”   “回太子妃,陛下今日又不大好了,昨日受了凉,晨起的时候又咳嗽了许久,不过在听说太子殿下在边关战事顺利,抢回了城门后,陛下大感开怀,心情愉悦了不少,陛下坐在床上大笑了一会儿,才又睡下了,一直睡到了现在。”沈公公恭敬的立足安婳身侧,低声答道。   安婳点了点头,景韵帝的身体如今只能好好养着,太医们每日忙进忙出,给他用了许多上好的药材,也研究了许多方子,只是都不太有起色。   她从殿里出来,直接去了膳房,孙娘正站在灶台前熬汤,汤汁清香四溢,白白的浓汤上面漂浮着绿油油的菜叶和红色的枸杞,在锅里沸腾着,让人闻了便有食欲。   孙娘看到她,先是请了安,然后抬头笑了笑,浓汤正好熬好,她将灶火关了,然后盛了一碗递给安婳,笑道:“太子妃好久没吃我做的东西了,您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安婳捧着汤碗,点了点头,她今日早晨有些恶心干呕,便没有用早饭,如今闻着鲜美甘醇的汤汁,竟然有了食欲,不由低下头,抿唇喝了几口,汤味醇香而不腻,味道鲜美,唇齿留香,安婳顿感食欲大开,捧着汤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孙娘开心的笑了笑,眉目祥和,她打量着安婳道:“太子妃多吃点,您最近看着瘦了点,不过气色挺好。”   安婳点头,又喝了几口汤,才说起正事:“你上次跟我说的事,父皇同意了。”   孙娘眼里顿时涌起巨大的喜悦,开心的道:“那真是太好了,多谢太子妃和殿下的恩典。”   “你准备一下,等会儿我陪你一起去凤栩宫祭拜。”安婳抬头,浅笑道。   孙娘连声应下,“好嘞,太子妃,我这就去准备,您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不急,你慢慢准备。”安婳轻声道,能进入凤栩宫祭拜一次不容易,她知道孙娘对这件事的看重,所以想让她好好准备,不要有什么遗露的。   孙娘眉开眼笑的连声应下,然后走了出去。   安婳一小口一小口的将一碗热乎乎的汤喝完,肚子里暖融融的,十分舒服。   安婳刚喝完,孙娘便回来了,手里拿着金元宝和冥纸,还有各种安婳不认识的东西,千奇百样的,应该是她家乡用来祭拜的一些东西。   看样子是早有准备,应该是心里一直期盼着一旦景韵帝答应下来,便可以快些拿出来祭拜。   安婳不由想,还好景韵帝答应了下来,不然孙娘应该是十分失望的。   孙娘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太子妃,我准备好了。”   安婳放下汤碗站了起来,看她如此开心,嘴角弯起了一道弧度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孙娘拎着东西连连点头。   安婳和孙娘款步来到凤栩宫的门前,门前的守卫早就接到过景韵帝的吩咐,太子妃过几日会带着人过来祭拜,所以他们看到安婳和孙娘没有惊讶,也没有阻拦,而是恭敬的打开宫门,让她们走了进去。   凤栩宫漆红的大门再次在安婳的面前敞开,许多回忆纷纷而至,安婳怔愣了一下,才抬步走进去。   凤栩宫内依旧红砖绿瓦,碧草如茵,只是这座宫殿里没有了蕙质兰心的主人,好像所有东西都蒙上了灰尘,再也不复以前的光彩明亮。   这座宫殿内有许多祁禹和安婳的回忆,当初懵懂无知,现在想来却都是甜蜜的。   安婳在前面引着孙娘到了曾太医过世了宫殿门前,孙娘一想到曾太医是在此无辜送命,不由悲从心起,忍不住落下泪来。   安婳站在那里,想起小时候看到的血腥一幕,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孙娘哭了一会儿,才把东西放到宫殿门前,红着眼眶,蹲下身子开始祭拜,嘴里念念有词,她的身前放着铜盆,她抬起手将带来的东西放在铜盆里慢慢点燃,火光明明。   安婳没有过去打扰,而是不远不近的站着,看着这座熟悉的宫殿。   周围只有孙娘低语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孙娘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也静默了下来,就那么红着眼睛一点一点往铜盆里投掷着纸做的金元宝,空气变得十分安静。   一道突兀的脚踩到木枝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安婳徒然一惊,下意识的抬头望去,不远处的树旁一道暗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正躲在树后,露出了一片衣角,安婳不由面色一变,大喝道:“谁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心惊胆战的从树后走了出来,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   “太、太子妃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知道不该进来,奴才知道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小太监惊慌失措的匍匐在地,不断磕头。   安婳微微皱眉,走了过去,神色冷凝的逼问道:“你是什么人?如何进来的?”   凤栩宫封闭多年,宫墙巍峨,门口守卫森严,没有得到景韵帝的允许,护卫们根本就不会放行,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太监是如何瞒着护卫进来的?   小太监抖着声音低头答道:“回、回太子妃,奴才是章咸宫里伺候的。”   章 咸宫是三皇子祁航住的宫殿,安婳不由更加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小太监微微抬起身子,指了指假山后的一处地方,“奴才是从那里偷偷溜进来……”   安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假山后隐蔽处的墙壁上有一坍塌处,看大小可容一人通过,这小太监长得瘦弱,确实可以从那里溜进来,他应该没有撒谎。   安婳垂眸看他,沉声问道:“你偷偷进凤栩宫有什么目的?”   小太监抖着声音回答:“奴才、奴才是因为钰王殿下喜欢在树叶上写字,所以到凤栩宫来帮钰王殿下找树叶的。”   安婳眉头一动,双眸微缩,脑海里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出声追问道:“三殿下喜欢在树叶上写字?”   那太监恭敬的道:“是,殿下说树叶自有幽香,配上墨香,最是沁人心脾。”   安婳想起恣柔写在树叶上的那些情诗微微皱眉,会是巧合吗?   她但是忍下心里的疑惑,看着那小太监,“你怎么会来凤栩宫找树叶?”   小太监低声答道:“因为钰王殿下有此习惯,所以奴才长期给殿下准备一些各式各样的树叶放在他的桌案上,可是冬天时,这宫里的树叶基本都落了,保持常青的极少,奴才找的实在辛苦,后来奴才发现这凤栩宫的后院有一处墙壁坍塌了,因为那里人迹罕至,陛下又不许大家靠近这里,所以无人发现,奴才也是无意之中发现了那处地方。”   太监抬头觑了一下安婳的面色,见她再没有多问,似乎微微有些出神,便继续低声解释道:“奴才曾听闻,皇后娘娘喜欢在院子里种植花草树木,陛下当年为了讨皇后娘娘的欢心,曾经找来许多稀有的树木与花草种在凤栩宫之中,所以奴才猜想这里必定有四季常青的树木,便自作主张,偷偷的从那坍塌的地方进了这凤栩宫里看了看,奴才果然发现这里一年四季都有绿叶,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树叶,这里因为少有人进入,树木长得十分茂盛,树叶又很完好,又大又工整,正适合钰王殿下写字用,钰王殿下用的舒心,还赏赐的奴才……”   小太监顿了顿,声音低了低道:“所以……所以奴才经不住诱惑,一而再,再而三的偷偷溜进这里,就为了找一些好看的叶子回去,奴才除了叶子,什么也没有碰过,请太子妃恕罪,奴才以后一定不敢再进来了,求太子妃饶小的命,如果被陛下知道奴才违背命令进来过,奴才就死定了。”   安婳拧眉,心绪不定的微微皱眉,这个小太监应该没有撒谎,如果凤栩宫里少了东西,早就被发现了,他不过是为了几片树叶讨祁航的关心,安婳也不想多为难他,只道:“今日的事本宫可以暂且放过你,但是你以后不要再偷偷进来了。”   “是……是……奴才必定不敢再犯,奴才多谢太子妃。”小太监连连磕头,低眉顺眼的恭敬应下。   安婳心头有一丝疑惑,想了想,看着他迟疑问道:“你可曾在章咸宫里见过一个叫恣柔的女人?”   小太监低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道:“奴才没见过,章咸宫里除了宫女一般没什么女人会去。”   安婳点头,心道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今日见到本宫的事,你不准说出去。”   如果祁航真的有问题,知道她知道了此时,可能会打草惊蛇。   小太监自然巴不得将此事隐瞒下来,不由面露喜色,连忙恭恭敬敬的连声应是。   安婳在未看他,淡淡道:“退下吧。”   “奴才告退。”小太监不敢从大门走出去,仍然是从坍塌的那处偷偷溜出去的。   孙娘仍在烧纸,刚刚突然从树后跑出来一个人她也吓了一跳,后来见安婳没有什么危险,便又回来继续烧纸了,直到烧完最后一张,她朝大殿又拜了几拜,才和安婳一起朝宫殿外走去。   从凤栩宫走出来的时候,安婳神情恍惚,心中还是忍不住疑惑,恣柔怎么会和三皇子有一样的习惯,难道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孙娘了却了一桩心事,深神色十分轻松,她看安婳心事重重,便没有开口打扰她,一直安安静静的跟在安婳后面出了凤栩宫,然后一路将安婳送到宫门口,才开口跟安婳告别。   听到孙娘的声音,安婳才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忘了吩咐守卫将那坍塌处堵上,既然走远了,便只好日后再说,反正那处也没有什么人知道,不会有什么事。   不知不觉已经日薄西山,安婳跟孙娘告别后,便离开了皇宫,孙娘目送着安婳走远,才回了膳房。   安婳回到东宫,看到衣架上挂着的祁禹的太子服,蓦然想起恣柔情夫穿的黑底金纹的锦袍,王爷的官服正是黑底金纹。   安婳在桌前坐下,心里越发的疑惑,有什么隐隐呼之欲出,可是恣柔和祁航明明不认识,恣柔是卫海棠的人,怎么可能又会和祁航有什么关系?   在树叶上写字,这个习惯虽然少见,却也不是独一无二的,她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怀疑三皇子和恣柔有什么关系,但是她却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觉得心里难安。   冬桃将保胎药端了上来,黑乎乎的药汁,泛着苦味,安婳收回思绪,看到那难闻的苦药,一双秀眉轻轻蹙起,顿了片刻,接过药碗,将苦涩的药汁一口气喝了下去。   冬桃看着都觉得苦,连忙递了一块蜜饯给她。   安婳将蜜饯接过来,极为快速的放进嘴里,有了甜味的压制,嘴里蔓延的苦味才有所缓解,只是她的眉头仍然紧皱着,没有松开,因为刚刚喝完苦药,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眼睛盯着桌上的一个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若有所思。   冬桃见安婳面色不好,以为安婳是又有些泛恶心了,关切的道:“太子妃,奴婢给您冲一杯金橘茶喝吧?”   安婳最近感觉恶心的时候最喜欢喝这个,酸酸甜甜的十分止恶心。   听到冬桃的话,安婳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冬桃一边打开金橘茶的罐子,一边随口念叨着,“这十罐金橘茶已经要喝光了,冬梨以前留下了方子,等奴婢也去学学怎么做这金橘茶,日后奴婢做给太子妃喝。”   她话音刚落,忍不住奇怪的咦了一声。   安婳听到她的声音,暂时按捺下心里的思绪,看向她柔声问:“怎么了?”   冬桃奇怪的盯着金橘茶的罐底看了一会儿,然后拿着罐子跑到安婳的身旁,疑惑道:“太子妃您看,罐底好像有字。”   安婳一怔,接过金橘茶的罐子拿在手里,低头看去,发现罐子底下果然如冬桃所说有这一行小字。   原来装金橘茶的罐子其实是透明琉璃的,只是冬梨在琉璃罐的外面用花布包裹上,用丝带扎紧瓶口,看起来倒是十分好看,让人以为这是她的巧思,只是为了装饰琉璃罐。   那行小字就绣在花布的里面,金橘茶喝光了才能看到那行小字。   安婳面色微凝,将花布拆了下来,放在烛光下细看,那行小字暴露于眼前。   ‘小心三皇子’   安婳悚然一惊,烛光映照在她震动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她的背上无端地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第130章   翌日一早, 安婳再次入了宫,按照规矩先去向景韵帝请安, 景韵帝身体状况渐差, 她不禁有些担忧,进了宫总要去望上一眼才放心。   景韵帝躺在榻上昏睡着, 双颊凹陷, 眼底的黑眼圈极重,躺在那里了无生气。   芯月在他床侧坐着,双眼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 她性子绵软,这些年景韵帝虽然一直冷待她,但最近景韵帝对她越来越好, 她便将那些不好全都忘了, 眼见着景韵帝身体越来越差,已经忍不住偷偷哭了几回了。   她抬眸看到安婳,含泪朝安婳点了点头。   景韵帝既然睡着, 安婳和芯月便走了出来, 没有再打扰。   芯月拉着安婳的手,和她并肩走着,声音闷闷的, 带着些哭音, “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安婳见她愁眉深锁, 拍了拍她的手, 轻声安慰道:“父皇有太医照看着,不会有事的,我们能做的便是有时间多来陪陪他,让他开心开心,一解心头的郁气。”   芯月吸着鼻子点了点头,“皇兄能快些回来就好了,父皇那么喜爱皇兄,如果皇兄在,他必定开心,身体也会恢复的快一些。”   安婳静默了片刻,看着远处巍峨的宫墙,睫毛颤了颤。   是啊,能快些回来就好了。   “皇嫂,我后日想去灵山寺给父皇祈福,然后再抽一支签文,我觉得灵山寺的签文很灵验。”   她之前在那里求过姻缘签,如今签文应验,她自是觉得灵验,这次去灵山寺,一为给景韵帝祈福,二表示还愿,谢谢神佛让她姻缘成真。   安婳点了点头,柔声道:“记得多带点护卫,让安止护送你去吧。”   安婳其实挺想亲自陪芯月去灵山寺,可是她最近孕期反应重,不时的头晕恶心,她担心路上坐马车颠簸,身体会受不了。   芯月脸颊微微红了红,捏着衣角,嘴唇微弯的道:“那天正好轮到他当职,我不用他陪。”   安婳忍不住含笑逗她,“你对小止当职的时间很清楚嘛。”   安将军受重伤的事一直瞒着安止,只说是胳膊手上,才无法继续领兵打仗的,否则以安止冲动的性格,早就不管不顾的去边关了。   芯月脸颊更红,软软的叫了一声,“皇嫂……”   安婳低笑两声,不再逗她,正色问:“父皇给你和小止的婚期定下来了没有?”   芯月红着脸道:“父皇说明年年底,便让我们成婚,现在正在修建公主府,等到明年年底公主府差不多就修建好了,公主府建的离将军府很近,我和小止已经商量好了,以后我们平常日子里就住在公主府,如果安将军回京城了,我们就回将军府住,陪着安将军,省得他一个人在府里孤单。”   安婳津津有味的听着芯月说婚后的打算,看她和安止感情如此之好,不由有些欣慰。   芯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不知羞的说了这么多婚后的计划,连忙停了下来,忍不住有些脸红,嗫嚅着道:“皇嫂,我不跟你说了,我先回去了,皇嫂你慢走。”   安婳含笑看着她跑远,身影娇俏,看了一会儿,安婳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转头朝浣衣局的方向走去。   兹容因为之前坦诚案情,及时指证卫海棠,并未被赐死,而是降成了浆洗衣服的宫人,安婳这次便是来找她的。   冬梨死前留下线索让安婳小心三皇子,说明她必定是知道些什么,极有可能,三皇子就是那背后指使她的人。   安婳不知道冬梨为什么帮祁叹陷害她之后,又要告诉她提防三皇子,但是冬梨如此大费周章的把这句话转达给她,应该不会骗她。   冬梨将提醒她的话写在最后一罐金橘茶底下,安婳喝完十罐金橘茶才能看到这句话,安婳如果因为生她的气不肯喝这些金橘茶,或者直接将金橘茶丢掉,便不可能看到这句话,冬梨的心思不可谓不巧妙。   虽然有冬梨的提醒,但是要证明三皇子就是恣柔的情夫,还要从恣柔查起。   安婳昨夜想来想去只有兹容也许会知道恣柔的身份。   兹容正在洗衣服,以前光滑的手已经变得粗糙不堪,冻得红彤彤的,一双手还在冷水里进出着,她正在洗的衣服似乎是宫人的,里面的水浑浊不堪,透着一股腐臭之味。   安婳站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她,兹容感受到她的视线回过头,见到她,先是怔了怔,然后便开始放声哭求,“太子妃救救奴婢,这里的日子实在不是人待的,奴婢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她这些年是卫海棠身边的嬷嬷,虽然卫海棠喜怒无常,偶尔打骂,但是她平日里做的都是一些细致干净的活,哪里受过这般苦,早已叫苦不迭,看到安婳就像见了救星一样,只盼望着安婳能一时心软,将她救走。   安婳看着她幽幽一笑,“兹容嬷嬷若是不喜欢这里,本宫便将你调走。”   兹容嬷嬷一喜,连忙道:“奴婢谢过太子妃,太子妃大恩大德,奴婢永生难忘,必定给太子妃当牛做马。”   安婳走进屋子,在椅子上坐下,兹容连忙跟了进来。   安婳手指轻轻拨弄着手上的白玉戒指,轻轻瞟了她一眼,不急不缓的道:“不如本宫就将你调去马厩吧,兹容嬷嬷手脚爽利又聪明能干,必定能将马儿照顾好。”   兹容立刻大惊失色,慌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太子妃,真的不用了,这里挺好的,奴婢在这里做活就很适应,刚刚是奴婢一时糊涂,胡言乱语的,请太子妃千万不要怪罪。”   “你是留下还是离开,不过是本宫的一句话罢了,本宫究竟让不让你去马厩,就看你的表现了。”安婳露出浅浅的笑容来,兹容这些年为虎作猖,手段狠辣,手里的人命不在少数,在这里洗衣服已经便宜她了,竟然还敢妄想继续享受以前的好日子,实在是痴人说梦。   兹容面色变白,立刻匍匐在地,恭声道:“太子妃尽管吩咐,太子妃想让奴婢做什么,奴婢一定全都照做。”   安婳端起茶杯,缓慢的喝了一口,然后才道:“本宫不过是想问你几句话罢了。”   “太子妃尽管问,奴婢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婳轻轻地嗯了一声,看着她不急不缓的开口,“你可知道恣柔是何身份?”   兹容微微皱眉,想了半天才贴着地面回答道:“奴婢只知道她是卫贵妃培养的奸细,接近太子爷,应该是她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她和卫贵妃往来的书信,偶尔会由奴婢接收,剩下的奴婢便不知道了。”   安婳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沉声问:“恣柔与三皇子可曾相识?三皇子与卫贵妃有什么往来吗?”   兹容诧异的看了安婳一眼,疑惑道:“太子妃怎么会忽然说起三皇子?恣柔不可能和三皇子相识啊,三皇子平时……”   兹容沉吟片刻,继续道:“三皇子平日里对卫贵妃很尊敬,节日生辰都会送上祝福,但是其他的就没有什么往来了,倒是在卫贵妃出事前,紫秀公主的脚腕受伤的时候,他对公主十分关心,表现的很积极,到海棠苑的次数倒是变多了很多,有几次,卫贵妃还将所有人遣出去,单独留下他说话。”   安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低头沉思片刻,又问:“那你可知恣柔是否是她的真名?”   这个兹容清楚,便想也不想的道:“是,应该是她的真名,平时卫贵妃提起她时,都是叫这个名字。”   安婳的眸子凝视着她,又问:“那你可知她姓什么?”   兹容皱眉想了好半天,才忽然想起来,“李!她的全名叫李恣柔,奴婢曾听卫贵妃叫过她的全名。”   “李……恣柔……”安婳的目光闪了闪,看着外面的天空沉思片刻,如果她没有记错,三皇子的母妃正是姓李。   兹容看了看她的面色,“太子妃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太子妃鞠躬尽瘁……”   “没有了,日后本宫想起有什么想问的,会再来问你。”安婳开口打断她。   兹容看着她,犹不死心,在这浣的衣局日子,实在难挨,每天洗不完的衣服,受不尽的打骂,她太想念以前高床软枕的生活,在这里出入的全是低等奴婢,很难见到一位贵人,所以她想抓住安婳这根救命的稻草,错过机会不知何时才能再等到下一位有能力将她带离这里的贵人。   她的目光中露出丝丝讨好的神色,柔声开口道:“太子妃,奴婢在这宫里呆了这么多年,见惯了各种阴谋算计,卫贵妃这些年能够顺风顺水,除了她自己的算计外,多少有奴婢的功劳,太子殿下如今是太子,那日后就是九五至尊,您和太子殿下,早晚也是要住进这深宫里的,这宫里少不了女人,太子到时候必定要扩充后宫,到时候……”   兹容顿了顿,欲言又止的没有说下去,而是看着安婳,欲语还休。   安婳回视着她,微微一笑,“到时候如何?”   兹容一看有希望,眼睛立刻亮了亮,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几分,再接再厉的道:“奴婢知道太子妃善良,但是这宫里人心复杂,太子妃不想害别人,别人却未必不想害您,到时候总免不了阴谋算计……太子妃如果有奴婢在身边那就不一样了,奴婢必定帮太子妃多多提防着,您不想做的事,都由奴婢为您做。”   “哦?还有呢?”安婳单手撑着脑袋,眸光平静的看着她。   兹容说的更加起劲,颇有些眉飞色舞的架势,“还有惹怒太子妃的人,奴婢帮您打,拦太子妃路的人,奴婢帮您情理,太子妃到时候如果想要铲除什么人,比如哪位妃嫔或者妃嫔肚子里的孩子,不用太子妃您出马脏了手,奴婢就会帮您解决妥当,您只管安枕无忧。”   安婳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阮皇后过世后,这宫里没有什么皇嗣出生了,恐怕不只是因为景韵帝冷落后宫,还少不了卫海棠和兹容的功劳。   安婳轻轻一笑,看着兹容,慢声开口,声音悠悠的道:“你帮本宫解决?你解决之后好方便日后再出卖本宫吗?”   兹容面色一白,慌乱解释,“奴婢不会的,奴婢之所以会出卖卫贵妃,也是为势所逼,是她对奴婢非打即骂,奴婢对主子很忠诚,太子妃您信奴婢……”   安婳打断她,目光缓缓的扫着她的面容,声音徒然变冷,一字一句道:“兹容,认清现实吧,无论你再怎么苦苦挣扎,也没有人会再信任你,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洗衣服,安守本分,还能多活几日,本宫和你那位前主子不同,用不到你这种人帮本宫杀人算计,你就在这里,安心为你做过的孽赎罪吧。”   兹容怔住,希望彻底的破灭,她不由白了一张脸,身子摇摇欲坠的晃了晃。   她本以为今日终于见到一位贵人,会有所转机,毕竟她此生最会的就是帮主子阴谋算计,最了解的就是这宫里女人的斗争,她本来很笃定这后宫里的女人总有人需要她,只要还有人需要她,她就能从这里逃脱出去。   可是安婳的话,像一盆冷水骤然泼到了她的头上,让她醒悟,她是一个出卖主子的奴婢,在她将卫海棠拉下无尽深渊的时候,她自己也再无退路了。   安婳冰冷而厌恶的看了她一眼,起身大步离去。   兹容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恭送,直到安婳走远,才抬起沉重的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回到东宫,安婳立刻叫来曲河,沉声道:“曲护卫,你派人去查一下,三皇子母妃的家族里可有一个叫李恣柔的女孩,就连丫鬟也不要放过,一一全部查清楚,越快越好。”   曲河虽然心里有些奇怪安婳怎么会突然又查起了恣柔,而且还是从三皇子的母妃家里查起,不过他在祁禹身边待了多年,自然知道不该问的事就不要问,只要听从吩咐就可以了,于是低头应了一声,径自离去。   待他走后,安婳闭了闭眼睛,平复心中跌宕的心绪。   如果冬梨是三皇子的人,那么祁航为何会在那么多年前在她身边安排一个眼线?那时她不过是一名将军的女儿而已,祁航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放一个眼线在她身边?   恣柔明明是卫海棠的人,又怎么会和祁航有所牵连?如果祁航就是恣柔的情夫,那么恣柔究竟是在帮谁做事,是祁叹还是祁航……   安婳觉得有太多的疑团笼罩在她的心头,如果冬梨和恣柔都是三皇子的人,那么三皇子从多年前就开始布局,将所有人都掌握在了手中,心计不可谓不深沉。   他在幕后操纵着一切,却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看着祁禹与祁叹两虎相争,而他在其中浑水搅局。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以他病弱的身体,总不可能是为了皇位,以他病弱的身体,就算他得到了皇位又能安坐几天?   除非……就连他体弱多病也是假的,他一直在伪装,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大家忽略他,以为他是毫不起眼的,不值一提的,甚至是完全构不成威胁的存在,而他就在暗处慢慢织网,一点一点的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安婳突然觉得全身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冷,透过心里传到四肢百骸,她终于想起她每次看到祁航的怪异感从何而来,因为祁航的那双眼睛,祁航表现的淡泊体弱,可是他的那双眼里却弥漫着深不见底的浓雾。   安婳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倏然想起,当初,四皇子当众说祁航体弱,没有人肯嫁给他之后,第二日四皇子便从树上摔了下来,后来,紫秀在众臣面前,说祁航是病秧子,紧接着就从马上摔了下来,还因此留下了病根儿,自此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祁航趁此机会和卫贵妃走近,然后利用恣柔设计陷害,成了则害了她与祁禹,不成则有卫海棠承担所有的责任,无论哪一方受害,他都坐收渔翁之利。   那么她和祁禹那次遇到刺杀是否也是他所为?刺杀成功,祁禹死了,他少了一名对手,刺杀不成功,便将所有一切推给祁叹,他仍旧少了一名对手,无论怎么样,祁航这个幕后黑手都可以安枕无忧。   安婳心里一凛,越想越心惊,如果一切真的去她所想,如果祁航真的是如此锱铢必较又攻于心计的人……安婳想起他阴鸷的病容,和总是超脱世外、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禁打了一个深深的寒颤。 第131章   安婳在东宫焦急的等了两日, 第二日夜里,曲河终于有了答复。   “太子妃, 我派去调查的人回来了。”曲河急冲冲的走进门。   “如何?”安婳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小衣服, 抬眸看着他。   曲河沉声道:“那人买通了以前在李家伺候的一位老嬷嬷,终于打听到, 李妃娘娘确实有一个外甥女, 名唤李恣柔,是李妃娘娘的亲姐姐所生,说来这是李家未对外人说过的丑闻,李妃娘娘的姐姐一次外出时, 被山匪抢了去,被玷污后有了孩子,被救回来的时候, 好好的一个姑娘已经疯了, 她生下孩子便难产死了。”   安婳听得皱起眉头,不禁有些唏嘘,好好的一个女子, 一生就这么毁了。   曲河也静默了一下, 才继续道:“这孩子虽然留在李府,随了母亲姓,但是李府上下却对她厌恶至极, 经常连一顿热饭也吃不上, 受尽欺凌, 李妃娘娘见她可怜, 便给她在李府外面寻了一间屋子,派了两个嬷嬷照顾,养在宫外,这个孩子的名字就叫李恣柔。”   “那李妃死后,李恣柔如何了?”安婳追问。   曲河摇头,“据说从那以后,李家再也没有了李恣柔的消息,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李家的人对她并不关心,也没有追查过她的去向,所以李府没有人知道李恣柔长大后是什么模样,没办法确定这个李恣柔是不是就是之前的奸细恣柔。”   这些消息确实不足以证明恣柔是否是李恣柔,但是如果加上在树叶上写字、黑底金纹的锦袍和冬梨的提醒等种种的线索,安婳已经可以肯定,恣柔就是李妃的外甥女李恣柔,也就是说恣柔其实是祁航的人,而不是卫海棠,也许卫海棠也被骗了,恣柔从一开始就是在帮祁航做事。   恣柔的身份去李家一查便知,可是卫海棠根本不会料到自己买来培养的奸细,会和一个过世嫔妃的娘家有什么联系,所以根本不会去李家查,所以恣柔才会明目张胆的用了本名。   错综复杂的一切好像忽然都有了解释,以前觉得怪异的地方全都迎刃而解,安婳定定的坐在桌旁,只觉得心绪难安。   她正低头思衬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沉重而快速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一声一声的传进了安婳的耳朵里。   今晚的夜格外的宁静,所以脚步声显得格外的突兀,夜色之中,安止大步走了进来,面色焦急。   安婳悚然站了起来,莫名心里一阵乱跳,她勉强定了定心神,问:“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安止看了曲河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曲河面前开口。   “你说,曲河不是外人。”安婳道。   安止点了点头,急冲冲道:“姐,我发现禁卫军有异动。”   安婳心底一颤,猛地睁大眼睛,“怎么回事?”   安止急声道:“今日我本来想送芯月去灵山寺,所以告了假,将芯月送出城后,芯月说不想耽误我做正事,所以一定要我回宫当值,我便回了宫,回到宫里我就发觉气氛不对,我的亲信都被抓了起来,剩下的禁卫军集合在一起,皇上的宫殿门前被牢牢把手着,我熟悉宫中的地形,趁乱才跑出来的。”   安婳面色凝重,“父皇知道此事吗?”   安止摇头,“皇上从傍晚就一直昏睡不醒。”   禁卫军私自行动……难道要逼宫不成?   是祁航还是祁叹?   安婳心里惊疑,“可知他们听谁的命令?”   “越王,我偷看到越王站在皇上的大殿门前。”   祁叹?祁叹怎么会突然有如此胆量?他如何会有兵?   安婳心头满是疑惑,这时院子里又传来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墨亦池快步走了进来。   “墨大人?”安婳吃惊的看着他。   墨亦池面色凝重,身上带着风霜,“太子妃你快些离开京城,我发现京城里的守卫军都在集结,城门已经被牢牢把守,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兵,家家户户全都闭门不出,看来皇宫里应该是要变天了。”   曲河惊骇地睁大眼睛,急了起来,“太子妃,我现在就想办法护送您出城。”   安婳微微皱眉,她是越急越冷静的性子,此时反而没有慌张,只有浓浓的担心,景韵帝在皇宫,若是被控制住了,后果不堪设想。   安婳还未开口,管家跑了进来,“太子妃不好了!越王殿下带着大批的人马来了东宫门前,手里还全都拿着刀。”   众人大惊,没想到祁叹竟然会来的如此之快,他既然逼宫,不在宫里主持大局,来这里做什么?   “……我走不了了。”安婳看着外面浓浓的夜色沉声道。   祁叹既然这么快来了,就说明他志在必得,决不会轻易放她逃出去。   她拿出令牌交给曲河,“曲护卫,劳烦你速速去调兵来。”   “是,太子妃。”曲河立刻领命,接过令牌,大步走了出去。   安婳转头看向安止,“公主今夜可曾从灵山寺回来?”   安止摇头,“没有,她今夜在灵山寺住下了,说祈福仪式要明天才能结束。”   安婳略一沉吟道:“小止,你现在快点从后门溜出去,到灵山寺将公主接出来带走,不要回城,你们直接去边关找你姐夫,将城里的异动通知他。”   安止的眉头紧蹙着,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姐,你呢?”   “我不能走,祁叹就是冲我而来的,他现在已经在门口,我如果离开了,他势必会立刻追上来,到时候我们一个人也别想逃出去,恐怕就连京城的大门都出不去,你自己偷偷溜走,我留下拖住他,尚有可能趁乱逃出去。”   安止面色急切,“姐,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留下来保护你。”   安婳看着他正色道:“小止你听话,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去边关帮姐姐通知你姐夫,帮你姐夫把敌军击退了了,再快些赶回来。”   “姐!”安止双眼通红。   “小止,姐姐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意气用事,你已经长大了,现在最需要的是让太子快些知道消息,这样太子才能带兵赶回来救驾,否则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安止拿着剑的手,紧紧的攥着,青筋凸起,顿了片刻,终于红着眼眶道:“我知道了,姐,我现在就去,你万事小心,我一定把消息带给姐夫。”   安婳点点头,“你放心,祁叹不敢光明正大的血洗东宫,只要我不出这宫门,便不会有事,你记得保护好芯月。”   安止重重的点了点头,一个人趁着夜色从后门溜了出去,基本他刚离开,东宫的后门就被官兵团团围住了。   安婳将所有事情都吩咐下去后,反而镇定了下来,她转头看向墨亦池,问出了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墨大人为何会帮我与太子?如果我没有记错,卫海棠于大人有恩,我曾经还以为墨大人会站在祁叹那一边。”   墨亦池笑了笑,“卫海棠在当年广安郡主的事情上,的确帮我求过情,不过,当时广安郡主之所以更会跟陛下提出想要与我成婚,让陛下用权势压迫于我,正是经过卫海棠的劝说,卫海棠帮我求情,不过是顺势给陛下一个台阶下,然后想要借此拉拢我爹罢了,说到底广安郡主也是被她利用了。”   安婳轻轻颔首,她倒是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些弯绕。   墨亦池继续道:“上次那两个刺客被灭口时,我曾说过,太子和太子妃日后若有需要,可以来找我,而且在我看来,诸位皇子里,只有太子是继承大统最合适的人选,我自当鼎力相助,更何况我能娶到宛柔多亏了太子妃,我若是不帮太子妃,宛柔和我娘定不会饶了我。”   安婳不由露出微笑,缓了缓,看着墨亦池,轻声道:“保护好宛柔。”   此次祁叹造反,性命攸关,安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林宛柔。   墨亦池看出她眼神中的凝重,同样郑重的点了点头:“太子妃放心。”   他顿了一下,道:“我陪太子妃出去。”   安婳摇头,正色道:“我一个人出去就可以了,墨大人快些回墨府吧。”   “这……”墨亦池微微皱眉。   安婳抬头看着他:“墨大人如果想要帮我,不如留在暗处帮我周旋,你如果和祁叹正面起冲突,墨家恐怕也会被控制住,到时候束手束脚,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墨亦池沉思片刻,沉声道:“好,太子妃小心。”   管家又跑了进来,面色更加焦急,“太子妃,越王在门前让您出去,他说你再不出去,他就闯进来。”   安婳点头,吩咐管家,“你亲自送墨大人去后门,然后命人护送墨大人离开,如果祁叹的官兵问起,你就说墨大人是来帮宛柔送今日的账本的。”   安婳与林宛柔交好,墨亦池会在太子府里出现不会引起怀疑,墨亦池要离开太子府,祁叹的人应该也不会阻拦。   管家低头应是,引着墨亦池离开。   安婳低头摸了摸肚子,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脚步沉重,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屋外黑漆漆的茫茫夜色里,数十官兵火把拿着火把,将东宫团团围住,火把将周围映照的有如白昼,银光闪闪的兵器泛着着寒光,火光明明,远处不时传来狗吠声。   周围的百姓见事态不妙,全都不敢多看,大门紧闭,大街上寂静无声。   护卫打开大门,安婳迈步走了出去,美艳动人的脸上布满冰霜,过分漂亮的五官全是寒意,天寒料峭,冷风吹动她的发丝,衣摆微微起伏。   看到安婳,祁叹被火光照的忽明忽暗的脸上,脸上流露出复杂神色,有爱有恨,更多的却是兴奋,是即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的那种兴奋。   安婳看着他,又淡漠的看了看周围的官兵,冷声道:“越王这是何意?”   祁叹将视线凝在她的面上,“父皇病重,我奉父皇之命来请太子妃进宫侍奉病榻。”   “哦?那为何不是沈公公来?我倒是不知越王殿下什么时候成了传旨的公公?”安婳声凉如水,声音里满满都是讽刺。   祁叹唇角勾起,脸上没有丝毫怒容,“皇嫂身娇体贵,我亲自来跑一趟,护送皇嫂进宫也是应该。”   安婳但是不知祁叹何时变得如此厚颜无耻,她悠悠笑了一下,“如果本宫没有记错,越王殿下应该是正在关禁闭才对,本宫倒是不曾听闻父皇将你放了出来?”   祁叹面色变了变,眼里的难堪一闪而过,“我何时被放出来的,就不劳皇嫂操心了,皇嫂还是快些跟我进宫吧。”   安婳神情冷漠的看着他,未置一言。   祁叹眸色沉沉,语气里带着一丝威胁,“太子妃难道要违旨不遵吗?”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是官兵全都抽出了兵器,东宫的护卫们徒然一惊,连忙也抽出了佩剑,但把守宫门的护卫和祁叹带来的人马相比,实在是相距甚远。   安婳冷笑,抬了抬下巴,“越王这是要抓我入宫吗?”   “婳儿,你知道我不舍得伤害你,你乖乖跟我入宫。”祁叹忽然压低了声音诱哄,声音里带着稳操胜券的笃定,东宫这十几名护卫,他还没看到眼里。   “不舍得伤害我?”安婳嗤笑一声,嘲讽之味昭然若揭。   祁叹想起之前几次三番的陷害,面色有些难堪,不悦又有些羞愧的看着安婳。   “我若是不呢?”安婳的眸里迸出冷光。   几乎她的话音刚落,四周便涌出大批的人马,是曲河带着近卫回来了,迅速的走到安婳的身边,将安婳围在中间。   安婳蓦地松了一口气,她本以为祁禹留的兵马顶多只有几十人,却没想到祁禹整整留了一队伍的人。   祁叹看到突然之间这么多兵马涌了过来,不由面色一变,眸子里闪过诧异之色,他没想到祁禹竟然还留了兵在京城。   两方人马对峙,剑光闪闪,一时之间剑拔弩张,谁也没有多动,等着听主子的指示。   祁叹有些气急败坏的看着这些围着安婳的兵马,冷声道:“父皇命太子妃进宫,你们敢阻拦吗?”   祁禹的近卫全都不为所动,寸步也没有退缩,他们是祁禹精挑细选出来的,只听从祁禹一个人的命令,保护祁禹要保护的人。   祁叹的眸子愤怒的眯了眯,看着安婳沉声道:“我的人已经将整个京城都包围住了,你以为你抵抗得了几时?”   安婳故意扬声,声清如霜:“太子殿下在边关戍守,浴血杀敌,越王殿下却在这个时候,以下犯上,带兵包围,你要在东宫里大开杀戒不成?越王,你这是要造反吗?”   祁叹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在东宫抢人,那么他叛乱的事,京城里的人就都知道了,到时候即使他拿到景韵帝的传位诏书,也无法堵住悠悠之口。   祁叹沉默了一瞬,才再次开口:“当然不是,太子妃多虑了,我只是奉了父皇的命令来接太子妃进宫,父皇病重,需要人侍奉在病榻前,太子如今不在京城,太子妃理应替太子尽孝道,太子妃为何不从?”   “本宫作为父皇的儿媳,自当孝顺,只是本宫最近身体不适,时常感到眩晕,实在是无法照顾父皇,还请越王殿下帮忙转达本宫的歉意,父皇素来宽宏大量,想来必能理解本宫,不会逼本宫入宫伺候,等过段时间本宫身体好些了,自当进宫,亲自向父皇请罪。”   祁叹声音微沉,祁叹咄咄相逼,“太子妃既然身体不适,何不进宫让太医照顾?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难道不比在这东宫好么?”   安婳看着他,寸步不让,“本宫的病好好休养既能恢复,既然父皇病重,那么宫中太医定然全都忙着给父皇诊治,本宫岂敢劳烦?越王殿下,既然说是父皇要本宫入宫,那么父皇的圣谕在何处?”   祁叹不以为然,“本王亲自前来,何须圣谕?”   安婳嗤笑一声:“只怕越王的话并不可信,没有圣谕,本宫不得不怀疑越王殿下是在假传圣旨。”   祁叹气红了眼,面色阴沉,狠戾的看着安婳。   安婳冷笑不语,毫不畏惧的与他对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正在两方互不相让之时,祁叹身后的人马退向两边,让出一条路来,宋懿踏着夜色,大步走了过来,面容沉静。   他走至祁叹身前,对祁叹拱了拱手道:“王爷,皇宫已经控制住了,请王爷到皇宫去主持大局。”   安婳心里一凉,没想到宋懿竟然是在为祁叹卖命,有了禁卫军和巡防营的支持,这就难怪祁叹会有兵马。   她倒是不知宋懿何时与祁叹有了牵连,祁叹又是何时这有了这不臣之心。   祁叹微微皱眉,犹豫片刻,转身吩咐身后的士兵,“在这里等着,太子妃什么时候肯进宫了,你们再撤兵,否则一个人也不准走出太子府。”   “是。”官兵们齐声应到。   “整个京城都在我手里,我就看看你能坚持到几时!”祁叹眸色沉沉的看了安婳一眼,然后一甩袖转身离去。   宋懿抬头与安婳遥遥的对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跟在祁叹身后离去。   安婳绷着身子看他们走远,蓦地松了一口气,命管家关上大门,回了东宫内。   曲河紧随安婳的脚步,“太子妃现在怎么办?”   安婳在桌边坐下,揉了揉额头,“命护卫轮班守着,只要我不出府门,他便不能奈我何。”   “是。”曲河拱手道。   安婳看着明明的烛光,眉头紧紧蹙着,低声道:“只是我担心皇宫里的父皇会有危险。”   曲河面容严谨严肃,“如今东宫被重重封锁,无法往外传递消息,还好太子妃有先见之明,让安止公子快些离去,如此才有一线生机,只能盼望着安止公子此行顺利,能够顺利出城,让太子快些接到消息,带兵回来,如果越王伪造圣命,登基为帝,到时候太子回来就晚了。”   如果祁叹控制了景韵帝,假传圣旨,名正言顺的在祁禹回来前坐上龙椅,那么就算祁禹带兵赶回来也无用了,到时候,祁禹如果不肯俯首称臣,出兵围剿,就会反被说成是乱臣贼子。   安婳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要想办法见景韵帝一面才可以。 第132章   东宫外的官兵对峙了两天两夜, 祁叹的兵寸步不离的守着,东宫里的人没有踏出府门半步。   冬桃端着药碗忧心忡忡, “小姐, 这是最后一碗安胎药了,门口的官兵一直守着, 李太医进不来东宫, 我们也没办法出去抓药,这可怎么办啊?”   安婳接过药碗,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孩子很乖,这几日都没有闹她, 健健康康的呆在她的肚子里,除了偶尔干呕,没有其他不适。   安婳将汤药喝下去, 轻声道:“多拖一日是一日吧。”   管家也满面愁容, 忍不住的唉声叹气。   安婳放下药,看着管家问:“府里的食物还够吃多久。”   “府里人多,一天三顿, 食物已经所剩无几, 实在是维持不了几日了。”管家愁道。   安婳眉头紧皱,长此以往实在不是办法。   第三天的时候,祁航忽然来了东宫, 管家通报的时候, 安婳微微有些惊讶, 犹豫片刻, 让他进来。   祁航款步而来,一身白衣,面色不似从前苍白,却也没什么血色。   他看到安婳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拜见皇嫂。”   安婳坐在桌旁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自从知道祁航在幕后做的那些事,这还是安婳第一次见他,不由心下微微一颤。   安婳凝了凝眉,淡淡开口:“皇弟请坐。”   祁航道谢,然后掀衣在桌旁坐下。   冬桃拿起茶壶给两人倒茶,安婳和祁航谁也没有开口。   冬桃给祁航倒茶的时候,手控制不住的发抖,茶水倒的颤颤巍巍,她记得冬梨的在花布上写的字,她虽然不懂冬梨为何要让太子妃小心三皇子,但她相信冬梨不会乱说,必定是因为三皇子很可怕。   冬桃好不容易将茶杯倒满,刚刚松了一口气,祁航看着她却倏然出声,“我很可怕吗?”   冬桃猛的一惊,放下茶壶,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祁航看着她惊恐的模样,低低的笑了起来,然后盯着冬桃,一字一句的道:“本王在问你,我很可怕吗?”   冬桃身上瑟瑟发抖,连连摇头,“不怕,不怕……”   平时能说会道的她,此时吓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会呆呆的重复着,竟然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祁航面色徒然变冷,“真的不怕吗?”   冬桃看着他变得阴鸷的眉眼,连忙战战兢兢的改口,“怕!奴婢怕!”   祁航目光沉沉的看了她片刻,突然笑了起来,似乎感到十分有趣,转头对安婳道:“皇嫂你这奴婢真是有趣。”   安婳微微皱眉,对冬桃柔声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暂时不需要服侍。”   “是。”冬桃连忙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身上还忍不住在微微发抖,心道冬梨说的真对,这三皇子果然是可怕。   安婳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开口道:“不知皇弟今日来所为何事?”   祁航脸上仍旧挂着浅浅的笑,只是配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显得愈发的古怪,“我听说皇嫂不肯入宫,所以想来劝说几句,毕竟皇兄为此事整日愁眉不展,我甚是替他胆忧。”   祁航所说的皇兄指的自然是祁叹。   祁航、宋懿、李汉儒如果都在帮祁叹做事,那么就难怪祁叹敢趁着景韵帝病重、祁禹不在京城,做出逼宫这等忤逆之事来。   可是以祁航锱铢必较的性格,卫海棠当年害死了他的母妃,他如今怎么会帮着祁叹做事?   安婳不动声色的道:“我倒是不知皇弟对越王如此忠心。”   祁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安婳手指在桌子的掩饰下,轻轻抚着肚子,然后轻声开口:“我最近听闻了一桩奇闻,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不如说给皇弟听听,或许皇弟可以帮我解惑。”   祁航看起来十分感兴趣,立刻道:“哦?我最喜欢听奇闻了,皇嫂所说的奇闻必定新奇,我自当洗耳恭听。”   安婳不急不缓的开口:“我最近听闻,宫里一位妃嫔的姐姐曾经被山贼掳去受辱,生下了一名女儿,那女孩被那名妃嫔放在宫外抚养,只是那妃嫔过世后,女孩儿却不知所踪,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实在是让人惊讶,皇弟你说她会去哪儿了呢?”   祁航面色不变,声音没有停顿的平静接道:“既然是奇闻,怎么少得了恶毒角色?所以我猜想宫里还有一位害死那妃嫔的毒妃,那毒妃害死了皇后和妃嫔之后,便想开始争权夺位,一心想要爬上凤位,迫害龙嗣,扶持自己儿子做皇帝,那么她自然需要招兵买马,帮她监视敌人,铲除异己,那女孩深受妃嫔的恩泽,妃嫔死后自然悲痛不已,想要为妃嫔复仇,甘愿牺牲自己,所以我猜想,她应该是被妃嫔的儿子送去做奸细了,皇嫂你说对吗?”   安婳笑了笑,“钰王的想法果然独到,奇闻既然有了毒妃,自然也要有风花雪月之事,才显得精彩,那女孩既然肯做这么多事,我觉得不会只为了给妃嫔复仇,她对妃嫔的儿子如此死心塌地,你说她会不会是因为爱上了妃嫔的儿子?”   祁航喝了一口茶,缓缓抬眸,轻声笑了笑:“自然应该是的,我猜想女孩被毒妃派去诱惑皇后的儿子之前,应该还想献身于妃嫔的儿子,可是妃嫔的儿子哪里会肯破她的身?那岂会是破坏了一枚放置多年的好棋子?所以妃嫔的儿子便对她说,让她先委身于皇后的儿子,他才会碰她,她果然信了,百般诱惑皇后的儿子,尽职尽责的勾引,可惜她实在是无能,皇后的儿子根本不为所动,连一根指头也不肯碰她。”   祁航撇了撇嘴,声音就像真的在说其他人的事一样轻松,语气里全是置身事外的冷漠,他撇完嘴,继续道:“既然皇后的儿子不肯碰,她又百般哀求,妃嫔的儿子见她可怜,便碰了她一次,没想到她竟然一次就怀孕了,还兴致勃勃的跑来告诉妃嫔的儿子。”   祁航顿了顿,这次没有等安婳再问,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声音冰冷漠然的嗤了一声:“呵,实在是可笑,一个没名没分,又是奸细的女人竟然还妄想将孩子生下来。”   祁航说这些的时候,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愧疚,甚至嘴角还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安婳声音干涩,尽量语气不变的开口,“所以妃嫔的儿子便顺势利用女孩肚子里的孩子设计陷害,不但杀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已决后患,还给了对手致命一击,顺便献计于毒妃,让毒妃的儿子信任于他。”   祁航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声音幽森,“皇嫂果然聪慧。”   虎毒尚且不食子,祁航却将杀害亲子说的如此风轻云淡,安婳的背上泛起了森森的凉意,她没有再兜圈子,而是将目光直接移到祁航的脸上。   她抿了抿唇,眸色微沉的看着祁航:“恣柔根本没有吃安瑶送给她的红豆桂花糕,能够接近恣柔,又能让她全心全意信任的只有你,恣柔到了最后也不会想到,她沉浸在幸福甜蜜里的时候,她和她的孩子都沦为了一步死棋,她被她最爱的人一步步投毒而死。”   祁航淡笑不语,唇角微微勾起的孤度冰冷无情,显然默认了安婳的话。   虽然已经料到了事情的真相是这样,安婳却仍旧忍不住心底泛起震动,她闭了闭眼,声音忍不住染上了几分激动,“她是你母妃的外甥女,你母妃如果泉下有知,知道你如此对她,你就不怕你母妃在地下难安吗?”   祁航挑眉,然后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容里透着诡异,他勾着唇角道:“皇嫂可知我那姨母为何会遇到山匪?”   安婳一愣,微微皱眉,“……为何?”   祁航低头喝了一口茶,脸上笑容变得更加怪异,“姨母之所以会遇到山贼,是因为我母妃知道那一带频频有山匪出没,所以故意骗我那姨母去的。”   安婳怔住,心底泛起森森的寒意,“……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姨母长得比我母妃美,所以李家想让姨母进宫,扶持姨母,可是我母妃不甘心,她想进宫,她想嫁给天下第一人,过金贵荣华的日子,可是有姨母在,就永远轮不到她,就算她勉强进宫,也无法得到李家的支持,所以她只能毁了姨母。”祁航满眼漠然,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安婳全身一凛,忍不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李妃的手段竟会如此残忍,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对自己亲姐下如此狠手,看来她之所以会养着恣柔不过是为了弥补心里的一丁点亏欠而已。   她沉默了一会儿,不禁为恣柔感到悲哀,恣柔不但被杀母仇人所骗,竟然还为了这样的母子毁了自己的人生,最后丢了性命,实在是不值得,如果她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后悔。   李妃这样的人难怪会生出祁航这样冷血的怪物来。   祁航颇为遗憾的道:“可惜我母妃狠辣有余,却智商不足,竟然被卫海棠的伎俩陷害死了。”   他幽幽叹息一声,手摸了摸下巴,说起自己的母亲神色仍旧冷漠。   安婳微微吸了一口气,舒缓了一下沉重的心情,然后放下茶杯淡声问:“那么冬梨呢?你为什么要在多年前安排一个奸细在我的身边?我一个普通大臣的女儿于你有什么用处?”   祁航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轻笑了一声:“皇嫂你可不是什么普通大臣的女儿,你还是二皇兄的未婚妻啊,那个时候,我不过是想安排一个绝对不会引起怀疑的奸细去二皇兄的身边罢了,冬梨在你身边潜伏多年,由你带去陪嫁最合适不过,只是没想到皇嫂竟然嫁给了太子,如此一来反而歪打正着,太子突然崛起,获得父皇的青睐,他可比祁叹要难对付得多了。”   安婳手指紧紧的攥着,原来祁航最开始的目的是祁叹。   祁航从桌上放着的食盘里捡起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嚼了嚼道:“只是没想到冬梨在你身边长了,竟然不舍得陷害你,求我放过你,实在是可笑。”   安婳看着他,声音微沉的问:“你是如何逼迫她就范的?”   祁航笑了一声:“我从不相信靠我救了她妹妹那点恩情就能让她死心塌地,所以自然早有准备,她妹妹这些年一直在我手里控制着,由不得她不从。”   安婳心里爬上密密麻麻的凉,她微微咬着唇,道:“钰王手段高明。”   祁航坐在桌边,单手托腮的看着安婳,安婳的双眸很美,澄澈干净,像一汪清水,可祁航见了只想彻底毁掉里面的纯净,让她的眸子里沾满怒火和悲伤,那样才会更美,那样的眸子才配得上她这张绝世容颜。   祁航绽开一个诡异的笑来,“皇嫂长得真美,难怪大皇兄和二皇兄都对你痴心一片,可惜我不懂得怜香惜玉,实在是不能理解他们为何要为了一个女人要你争我夺,费尽心机。”   安婳被他这般盯着,就如同被毒舌盯上,全身都不自在,她紧紧的抿着唇角,绷直了背脊。   祁航轻轻一笑,站起身来,“皇嫂,故事既然已经说完了,就跟我进宫吧,二皇兄可是对我下了命令,今日必须将你带进宫去。”   安婳抬头看他,“我若不从,你想如何?”   “我自然不敢对皇嫂如何,毕竟二皇兄对皇嫂紧张的很,不忍心让我伤害皇嫂一根汗毛,实在是妇人之仁。”祁航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鄙夷,他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他对父皇可不像对皇嫂,他如果对父皇做出什么事我也阻止不了……对了,听说皇嫂的知己好友墨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用不了多久就要生了,如果这个时候突然出了什么事,实在是让人惋惜……”   安婳的手心骤然攥紧,眸色暗了暗,“你威胁我?”   祁航嘴角微扬,“皇嫂不要误会,我只是喜欢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解决问题而已,皇嫂要是肯早些进宫,我倒是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你们将父皇软禁了?”   祁航薄唇微张,风轻云淡的道:“父皇龙体病重,在殿内休养,不让人打扰罢了。”   “他是你们的父皇!”安婳怒道。   祁航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满都是嘲意,“父皇?他何时尽到过父亲的责任?他不过是作孽太多,报应来了而已。”   安婳不动声色的道:“我想见一见父皇。”   “可以,皇嫂乖乖听话,我这就带皇嫂入宫见父皇。”   安婳眸色微颤,心思转了又转,她在东宫里躲避不了几日,东宫里就会粮食断绝,与其多捱几日,连累东宫众人,不如她现在趁着这个机会去见景韵帝一面,否则她担心祁航真的会伤害景韵帝和林宛柔,毕竟他手段狠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祁航十分懂得蛇捏七寸的道理,对她如此,对冬梨当初也是如此。   她心里既然做了决定,便定了定心神,开口道:“我换件衣服就跟你进宫。”   “皇嫂请便,我在屋外等你。”祁航满意于安婳的识时务,轻轻颔首,走了出去。   安婳蓦地松了一口气,和祁航共处一室,让她感到窒息,她只和祁航说了一会儿话,里衣已经被冷汗打湿。   安婳去到屏风后,找了一件简单轻便的衣服换上,犹豫片刻,她在锦盒里找出一把匕首放到袖子里,然后将祁禹送给她的芙蓉簪戴在头上,才抬步走了出去。   屋外的阳光映在安婳的面容上,眉目姝色,肌肤吹弹可破,娇美的面容如仙似画。   祁航等在门口,回头望去,微微眯了眯眼,真美,让人想亲手毁掉。   他微微一笑,恭恭敬敬伸手,让安婳先行。   曲河看到安婳要出去,连忙跑了过来,急忙叫住:“太子妃!”   安婳顿住脚步,看向他道:“无事,我先入宫,你帮我好好照看好东宫里的人。”   曲河还想再劝,却被安婳抬手阻止,他张了张嘴,知道多说无用,只好将所有的话咽了下去。   安婳继续朝东宫外走去,就在她即将将脚踏出宫门外时,她忽然顿住,回过头看着走在她身后的祁航:“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祁航微微低头看她,“皇嫂请说。”   安婳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让祁叹逼宫之后,你想做什么?”   安婳几乎是肯定的道:“你不会甘于在他之下。”   祁航脸上笑容不变,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他就像阴暗处生长的苔藓,不适合阳光的照耀,他的声音也透着潮湿的寒冷。   “皇嫂忘记了吗?我说过了,我只喜欢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解决问题。” 第133章   安婳跟着祁航来到皇宫,宫里一片死寂, 官兵不时巡卫, 再也不见了之前的安宁,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官兵踏踏的脚步声和身上厚重的铠甲,让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全都噤若寒蝉, 就连落步声都微乎其微,不敢多看。   两人沉默不语的走入景韵帝所在的殿内,殿内死气沉沉, 殿外官兵牢牢把守。   景韵帝躺在床上, 脸色暗沉,面颊凹瘦干枯,整个人又苍老了很多, 看来祁叹这次的逼宫行为,对他的打击不小。   偌大的宫殿里, 连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就连沈公公也不在这里伺候, 只有景韵帝一个人了无生机的躺在宽大的龙床上, 如枯枿朽株。   “……父皇?”安婳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   景韵帝听到声音,缓慢的张开眼睛, 艰难的转过头, 浑浊的双眼看到安婳, 眼底弥漫上一丝光亮, 待看到她身侧的祁航, 眼里的光倏的黯淡了下去,脸部开始慢慢涨红,怒容染到脸上,凶狠的瞪着祁航。   他张口欲骂,却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他的嘴唇干裂灰白,喉咙干涩,不知已经多久没有喝过水了。   安婳连忙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端给他,茶壶里的茶水已经凉透,一丝热气也无,可是景韵帝大口大口的喝着,动作急切,几口就将茶水喝完了,茶杯里的水已经没有,他却仍然不舍得放下茶杯,茶水清凉,他像着火了一样的喉咙终于舒缓了一些。   看他仍然没喝够,安婳连忙又递了一杯茶水给他,景韵帝接过茶杯,又大口的喝了起来,一杯饮尽,这次景韵帝才终于示意安婳不用再倒了。   安婳放下茶杯,回到榻前站好,祁航一直冷眼看着。   景韵帝清了清终于湿润的嗓子,看着祁航怒声骂道:“你这个孽子!竟然帮着你二皇兄造反!枉费朕这些年担心你的身体,特别开恩让你住在宫里!还派了专门的太医替你诊治!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祁航弯唇笑了起来,看着景韵帝怒不可遏的那张脸,声音缓慢的道:“听父皇所说,我都要以为父皇是位疼爱子女的好父亲了。”   他咯咯的笑了两声,声音徒然变冷,“不知父皇下令杀我母妃的时候,是否也觉得自己是位好父亲?”   景韵帝一愣,“……什么?”   祁航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大,“父皇不会以为你那所谓刺客的言论真的能骗过所有人吧?你这些年放任妖妃作乱后宫,若不是我‘体弱’,恐怕在父皇想起我这个儿子前,我就已经死于非命了,等你派太医来,我的尸体可能都已经凉透了。”   “你……”景韵帝怒指着祁航,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当初为了掩饰阮皇后的死因,也因为迁怒李妃,所以才直接命人杀她灭口。   后来那段日子,他沉浸在悲伤和打击之中,郁郁寡欢,除了政务一概不理,那段时间后宫几乎掌握于卫海棠的手里,这些全是事实,他无法为自己辩解。   可是这不该是祁航帮助祁叹逼宫的理由啊!   景韵帝心痛难当,“你就算是恨朕,也不该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祁航品味着这几个字,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景韵帝看着他诡异的笑容,不禁愣住,惊讶的望着他。   殿外传来脚步声,祁叹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他看到安婳,脚步微微的顿了顿,脸上挂上了志得意满的笑容,原本眉间的褶皱也松了开来。   安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一双眸子里带着冰霜。   祁叹不以为意,反而对她笑了笑,然后转头对祁航精神奕奕的夸奖道:“皇弟做的不错。”   他的语气就像皇帝在赞赏一位臣子一样,高高在上。   祁航眉眼间看起来更加愉悦,脸上挂着恭敬的笑容,拱手道:“为皇兄做事,弟弟自当尽心尽力。”   景韵帝看着他们兄弟二人狼狈为奸的模样,更加激动,捂着胸口气得不停地喘气, 他睁大眼睛瞪着祁叹,厉声喝道:“孽子!”   祁叹看着他,冷笑一声,幽幽道:“父皇,是你逼我的,是你把我唾手可得的皇位突然拿走,给了祁禹,是你非要一直把我□□在越王府中。”   景韵帝气的手指颤抖,“是你先行为不端的!是你母妃丧心病狂!而你一直助长她的气焰!”   祁叹微微笑了笑,并不反驳,只是道:“父皇,你还是不要这么激动的好,太医说了你需要静养,你放宽心,老老实实当个太上皇或许还能多活几日。”   景韵帝被他激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厥过去,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粗喘着气,双眸圆瞪,仿佛就要气的窒息。   安婳连忙上前替他拍了拍背,看向祁叹,急道:“你快喊太医来!”   祁叹微微一笑,看起来不慌不忙,并没有叫太医的打算,“婳婳,你不用担心,父皇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   祁航的表情更是冷漠,冷眼旁观景韵帝痛苦的模样,嘴角还挂着愉悦的笑容。   安婳无法,只得又去倒了一杯茶水,给景韵帝喝,景韵帝好不容易呼吸才稍稍平缓了下来。   安婳忍无可忍的怒视着祁叹,“你至少应该让沈公公来伺候父皇!”   安婳双目圆瞪的模样,说不出的娇俏。   祁叹露出一丝笑容,声音软了下来,“既然婳婳替父皇求情,我便让沈公公来伺候父皇好了。”   安婳眉头紧紧的皱着,硬生生忍下了心头的怒意,没有再多言。   景韵帝听出祁叹言语里的轻佻,怒火再次涌上心头,“她是你的皇嫂,你怎可如此无礼!”   祁叹嗤笑一声:“皇嫂?父皇是不是记错了,婳婳可是您当年亲自指给儿臣的娘子。”   景韵帝愤怒得双眼里几乎要喷出火焰,“朕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不孝不义的逆子啊!”   祁叹面容彻底冷了下来,语带威胁的道:“父皇,你那忠义双全的太子,如今远在边关,可救不了你,你有时间骂我,不如早些将玉玺拿出来,老老实实的写好传位诏书,将皇位传于我,儿臣登基后自然会将你送到行宫,安享晚年,否则……你老人家,可别怪儿臣不念父子之情。”   安婳微微一怔,看来景韵帝已经早一步将玉玺藏了起来,所以祁叹才拖到至今,仍没有得手,心里不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只要祁叹拿不到玉玺,无法拟造传位诏书,那么一时半会儿,他都无法登基为皇。   景韵帝忍无可忍的怒道:“孽子,你别痴心妄想了!太子才是朕钦点的天命所归之人,是大祁名正言顺的下一位帝王!”   景韵帝声音略顿,他转头,浑浊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安婳,意有所指的嘶声道:“这宫里有朕最爱最痛最重要的的地方,朕绝不离宫!你这孽子不要妄想将朕送出宫去!朕是九五至尊,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皇宫中!”   安婳的心咚咚的跳了两下,景韵帝之前说过,凤栩宫是他此生最爱最痛的地方,却没有说那是最重要的地方。   现在景韵帝为何说那里是最重要的地方?必定是那里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并且景韵帝在有意提醒她。   安婳眸色动了动,深深的与景韵帝互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眼帘。   祁叹大笑两声,笑声十分张狂,“谁是下一位名正言顺的皇帝,已经由不得父皇你说了算了。”   景韵帝脸部胀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父皇你最好早日想清楚,还能少遭一些罪,否则就别怪儿臣了。”   祁叹冷声说完,不再看景韵帝,而是转头看向安婳,嘴角浮起一抹近似于温柔的笑,“婳婳,我在宫里安排了宫殿给你住,我带你去看看。”   安婳看了祁叹一眼,轻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既然来了宫里,就已经做好准备暂时是回不去东宫了。   安婳转头对景韵帝,低声道:“父皇,儿臣先走了。”   景韵帝昏暗的眸子盯着她,目光灼灼,安婳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才松了一口气,无力的躺回床上,空洞的看着床顶。   安婳和祁叹、祁航一起走出大殿。   祁航微笑着朝祁叹拱了拱手,“皇兄,我就不打扰你与皇嫂了,先告退了。”   祁叹笑得十分畅快,“去吧。”   祁航礼数周全的,又对安婳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不时低头咳嗽几声。   安婳默默的看着他走远,祁叹转头吩咐守在殿外的护卫,声音冷漠,“好好把守,父皇身体有恙,没有本王的命令,绝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他。”   “是!”护卫沉声答道。   祁叹看向安婳露出温柔的笑来,“婳婳,这边走。”   安婳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脚跟上他的脚步,祁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安婳一路上不言不语,他也不在乎,显然心情很好。   路过紫秀宫殿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一阵吵骂摔打碗碟的声音,和紫秀声嘶力竭的叫骂声,即使在宫殿外,也能清楚的听到,而且紫秀的殿外竟然也有很多官兵把守着。   安婳不由皱眉,如今整个皇宫都掌握在祁叹的手里,还有什么人敢招惹紫秀,让她发这么大的火?   她不由停住脚步,奇怪的看了紫秀宫殿的方向一眼。   祁叹也听到了紫秀见骂的声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紫秀被我母妃养的太刁蛮,正闹脾气呢,不用理她。”   “她这是为什么事闹脾气?”安婳皱眉问道。   安婳终于肯开口说话,祁叹不由有些开心,张口答道:“我给她找了个婆家,她不满意,所以才在这儿闹,过几天嫁出去就清静了。”   安婳微微点头,心道祁叹可能是为了拉拢哪位大臣,所以想把紫秀嫁过去,紫秀自视甚高,可能有些不愿意。   安婳没有再多问,跟着祁叹一路来到了一处宫殿,宫殿外铺着青石玉板,院子里种满了红梅。   祁叹看着红梅,笑了笑,“我听说你喜欢梅花,所以特别让人栽种的。”   “越王殿下误会了,红梅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安婳语气平静到冷漠,祁叹自然是听恣柔所说的,只有恣柔一直误会她特别喜欢梅花,所以才几次三番想要把禹王府的梅花换掉。   祁叹笑容不变,依旧心情极好的道:“不喜欢红梅也没有关系,你喜欢什么花告诉我,我让人栽种过来。”   安婳沉默不语,再漂亮的花,她现在也没有心情欣赏。   见她不说话,祁叹微微挑了挑眉,继续引着她往殿内走。   宫殿内装饰华美,雕梁画柱,柜子上摆放着各异的珠宝,桌上镶嵌着宝石,锦被华服,整个殿内金碧辉煌,无一不是金贵的。   祁叹笑容满面的看着宫殿内的摆设,道:“婳婳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只有这样华丽的宫殿才配的上你,在我的心里,你就该住在这样的地方。”   安婳看着宫殿里金光闪闪的物件儿,嘲讽的笑道:“这里是住处,还是金丝鸟笼?”   祁叹的声音柔和了一些,“婳婳,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一直关着你的。”   安婳看着他,冷声道:“祁叹,你还是早日回头吧。”   “回头?”祁叹脸上的笑容敛去,“然后让父皇继续关着我,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祁禹登上皇位,将我踩在脚下吗?”   安婳静默了片刻,开口道:“没有祁禹,你也登不上皇位,祁航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你斗不过他的。”   以祁航的心机与计算,祁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祁叹嗤笑了一声,不以为意,“那个病秧子?他能挣扎着多活几天就不错了。”   安婳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言,她转头背对着祁叹,看向宫殿内的一副美人图壁画,壁画上的美人们仙裙飘飘,华美精致,我见犹怜。   祁叹的视线落在安婳的身上,安婳今日穿的素净,却身段婀娜,衣摆款款,一头墨发用芙蓉簪固定在脑后,看起来柔顺恬静,墨发间露出的小半截羊脂玉颈,纤细赢弱,让人看了心动不已。   祁叹的眸色暗了暗,默不作声的抬手让屋内的宫女们全都退下去。   宫女们不敢多看,全都悄无声息的退下去,小心翼翼的将殿门关上。   安婳听到关门声,心底一沉,下意识抓紧了袖口,还不待回头,祁叹就猛地抱了过来,祁叹身上的味道传到鼻尖,让安婳感到一阵恶心。   她努力的平复呼吸,压下喉咙间的那股恶心劲儿,用尽力气挣动了几下,脸色忍不住白了起来,“你放开!”   “我不放,婳婳,你终于是我的了,你再也逃不掉了。”祁叹在她的发间轻轻嗅着,闭着眼睛,神情享受而满足,带着些许痴迷,“婳婳,我的梦里没有一日没有你,这段时间我被关在越王府,看不到你,让我深深的明白了什么是思念入骨,我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你终于再也无法离开我。”   安婳掀开祁叹桎梏在她腰间的手,转身看向祁叹,面若寒霜,冷冷的笑一声,“你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深情意重,你若真的喜欢我,就不会几次三番的害我,如今更不会想法设法的将我关在皇宫之中,限制我的自由。”   “如果你肯乖一点,我何必如此?我今日所做的事,全都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一步步逼我至此。”祁叹眸色沉了沉,看着安婳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安婳反唇相讥,“是你的欲望一步步将你逼迫至此,与人无尤。”   祁叹未置可否的笑了笑,“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是逃不掉了,你的太子远在天边,你不要再妄想着他能赶回来救你,他现在自保都难,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祁叹冰冷的嗓音里,透着浓浓的杀意。   安婳倏然一惊,双目圆瞪:“你要对他做什么?”   祁叹微微一笑,目光明明的看着她。   安婳面色沉沉的冷了下来,“我绝不允许你伤害他。”   “你越是看重他,我越是要杀了他。”祁叹低声冷道,眸子里溢上危险的光芒。   “你杀不了他。”安婳咬牙道,不知是对他,说还是在宽慰自己。   “那我们便等着瞧吧。”祁叹冷笑一声,朝着安婳一步步的靠近。   安婳一步步后退,直到她的腰撞在身后的桌子上,退无可退。   安婳的杏眸颤动着,手不动声色的放在袖口里的匕首上,抖着声音低声道:“你不要放肆……”   祁叹嘴角带着笑意,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凑近安婳的唇瓣,眼看着就要吻下来。   他的呼吸打在安婳的脸上,安婳再也忍不住胸口的恶心感,猛地推开他,弯起腰,抑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祁叹面色巨变,不可思议的看向安婳。   安婳干呕了几声,好不容易才止住恶心 ,端起茶杯漱了漱口,一转头就见祁叹黑着一张脸,面色阴森可怖的盯着她看,脸色比她还要白。   安婳不由微微一愣。   祁叹额角青筋凸起,将桌上的茶壶掀翻在地,大声怒吼:“我就让你这么恶心吗?”   安婳无言了片刻,默默的看着他,没有否认,虽然她干呕是因为有了孩子,身子不舒服,不过祁叹的靠近,的确让她感到恶心无比,一个是身体上的恶心,一个是心里的恶心,双重恶心配到一起,她自然忍不住干呕。   祁叹怒不可遏的看着她,那些花前月下的缱绻心思全都消失殆尽,他能逼迫安婳就范,却不能让安婳对着他不恶心。   “你……”他气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怒火冲冲的甩着袖子,大步离去。   安婳蓦地松了一口气,身子晃了一下,手撑在桌面上,虽然是个误会,但结果是好的。   她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小家伙倒是帮了她一次,只是绝不能让祁叹知道这个小家伙的存在。   她看着这座华丽而空旷的宫殿,不禁为边关的祁禹而担忧。 第134章   安婳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半夜总是一次次惊醒, 总是担心祁叹会突然闯进来。   早晨醒来的时候,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胸口难受的厉害, 她强忍着恶心感,在宫女的面前若无其事的用了早饭。   吃过饭,她坐在榻上靠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石榴吃了几颗,稍稍压下胸口的恶心感, 就放下了石榴,没有再吃, 她不敢明目张胆的吃太多, 担心会引起宫女们的怀疑,然后就告诉祁叹。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通传,卫海棠召见她。   安婳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卫海棠应该已经被祁叹假借景韵帝的名义放了出来, 还恢复了她的贵妃之位,听到她要见自己, 安婳不由皱了皱眉。   现在卫海棠想要召见她,她反抗不得,只得跟着宫女再一次走进了熟悉的海棠苑, 心里暗暗琢磨卫海棠召见她是想要做什么。   安婳一踏进海棠苑的大门, 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的惊叫声和声嘶力竭的哀嚎声。   安婳不由心里一凛, 顿了顿脚步,才再次迈开步子。   待看到屋内的场景,安婳更是寒从心起,身子不由晃动了一下。   海棠苑的整个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血气,血腥味扑鼻而来,让安婳控制不住的干呕了几声。   兹容倒在地上,像个血人一样,已经晕死过去,她的身上是一个个血洞,仍在不断的冒着血,即使这样,她身旁的太监还是没有放过她,拿着利刀一下一下的刺在她的身上。   卫海棠就坐在上首静静的看着,没有叫停,眼里闪烁着痛快的光。   那太监刺人的手法十分刁钻,兹容受了这么多刀,仍然没有断气,每当利刀刺进她的身体里时,她的手脚都会不受控制的抽搐一下,像濒死的鱼。   她的血淌了一地,鲜红的、渗人的血一直蔓延。   她的旁边还躺着几名宫女和太监,死的死,残的残,身上全是血,不时有尖叫声传出。   安婳认识这些人,这些人里,有的是以前在海棠苑伺候的人,在卫海棠出事后,这些人最先指证了卫海棠,还有的是静寒殿里的管事们,想必是欺负或者折磨过卫海棠的,所以才会被卫海棠记恨上了,如今得势,立即千倍万倍的讨回来。   卫海棠在脚边,还躺着一个满脸血污的女人,头发披散,捂着脸惊恐的叫着,声嘶力竭,安婳走近一看,竟然是失踪已久的安瑶。   她不由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卫海棠抬头看到她,先是眼睛眯了眯,然后微微一笑,柔声道:“婳婳,你来了啊,诶呦,这小脸怎么这么苍白,像没了血色一样,看着真是可怜,是不是被这里的血腥气熏的?”   她脸上的笑容慈祥和蔼,眼底却是寒光闪烁,她的额头上有着一道疤痕,上面还有新的伤痕结着疤,看位置应该是磕头磕的,她比以前瘦了很多,面容枯黄,再也不见了以前的光彩,可是她身上的锦衣却恢复了华丽,甚至更胜以往,整个人高高在上的模样一如从前。   安婳没有说话,只是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瞳孔里是只有安婳自己才知道的颤动。   安婳不答,卫海棠自顾自的笑了笑,笑容显得有些阴森,语气却很亲近,“婳婳,快坐。”   安婳扶着椅子的把手,缓慢的坐下,血气冲的她的腿有些软,不坐着,她怕她会支撑不住,她的心口一下一下的跳动着,浓厚血腥味刺激的她就要窒息,放眼望去,地上全是粘稠的血液。   卫海棠含笑,风轻云淡的道:“这些狗奴才,当初竟然敢背叛本宫,本宫当然要好好罚他们,宫里的人才能知道教训,知道谁才是永远不会倒下的,也是永远都不能背叛的,婳婳你说对不对?”   安婳还是没有说话,她明白卫海棠今日叫她来,就是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背叛过卫海棠的人会得到什么处置。   要她记住,卫海棠是如何秋后算账的。   现在有祁叹在,卫海棠暂时还不会动她,所以才用这个这个方法恐吓她,折磨她,让她惊惧。   卫海棠见她面色苍白,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婳婳,你怎么如此胆小,竟然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早知如此,姨母就不把你叫来看了。”   卫海棠笑容满面的低笑了两声,却没有丝毫让安婳离开的意思,而是转头蔑视的看向倒在地上了无生机的兹容,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已经死了的物件一样,声音里带着冰寒的杀意,“这个贱婢吓到婳婳了,拖出去喂狗。”   “是。”那太监终于停下了落刀动作,放下刀起身,将兹容拖了出去,血污在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兹容奄奄一息的被拖着,没有任何反应,也许现在死对于她来说更是一种解脱。   安婳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忍再看。   卫海棠神色晦暗的低下头,踹了安瑶一脚,缓声道:“至于你……”   安瑶怕卫海棠也要将她喂狗,不顾脸上剧烈的疼痛,连忙爬起来求饶,“母妃,我知道错了,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那么做,都是我的错,求您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犯,我以后一定忠心耿耿,给您当牛做马……”   安婳不知道安瑶这段时间是躲到了哪里,又是如何被卫海棠找到的,安婳只知道她今日就算能活下去,下半辈子也毁了。   安瑶脸上的刀痕极深,这张脸定是毁容了,鲜血顺着她的脸颊粘稠的滴落,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她苦苦的哀求着,全身剧烈的颤抖,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滚落,参杂着血污,滴到了卫海棠的绣鞋上。   看到绣鞋上的血痕,卫海棠面色一变,又一脚踹在安瑶的胸口上,怒声道:“脏死了,你这个贱蹄子,谁允许你叫本宫母妃的,也不找张镜子照照自己,就你也配?”   她猛的抓起安瑶的头发,神色癫狂的抓起旁边桌上的刀,抬起手又在安瑶的脸上深深的划下一道血痕。   安瑶放声尖叫:“我再也不敢了,贵妃娘娘!不要……”   安瑶的尖叫声,震动着安婳的耳膜,安婳心剧烈的跳动着,匆忙的别过了头去,紧紧的咬着下唇,才没有跟着安瑶一起惊叫出声。   卫海棠这次从冷宫里出来后,变得更加疯狂,疯狂的让人感到恐怖。   卫海棠将一刀划完,抓着安瑶的头发对安婳微微一笑,柔声道:“婳婳,你说我如何处置你的妹妹好?”   安婳佯装镇定的回望着她,满屋子的血腥味早已让她几欲作呕,阵阵发晕,肚子细微的疼着,眼前模糊发虚,她根本看不清卫海棠的模样,只是努力的睁着眼睛看向卫海棠。   “婳婳,你怎么不说话?”卫海棠继续逼问着。   “姐!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是你的亲妹妹啊,你真的要看着我去死吗?我求你说一句话啊……”安瑶大声哭喊。   安婳的心一声一声的跳动着,她不能为安瑶求情,卫海棠如今这样恨着她,如果她求情了,安瑶必死无疑,可是如果她不求情,卫海棠只会继续折磨安瑶给她看,会让安瑶生不如死。   时间慢慢的过去,安婳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卫海棠仍旧不放过她,目光紧紧的盯着她,好像非要从她的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安婳的背脊绷直,一口气提在胸口,收紧紧的攥着帕子。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祁叹大步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安婳,见安婳面色苍白如纸,便皱起了眉头,不悦的看向卫海棠,冷声问:“母妃,你这是做什么?”   卫海棠面色不变,淡淡道:“本宫不过是让婳婳来,陪本宫说几句话而已,顺便处置了几个下人,你不是有政务要忙吗?何必赶过来,本宫知道你心悦婳婳,自然会爱屋及乌,还能把你的心上人吃了不成?”   祁叹面色缓了缓,低声道:“母妃,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瑶见到祁叹,踉跄着爬过去,抓住他的衣摆,血印在了他的锦袍上,安瑶呜呜的哭求:“王爷,求您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王爷我知道错了,求您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您救救我吧,求您了……”   祁叹皱眉看了她一眼,看到她满脸血色亦不为所动,把衣摆从她的手里一点一点拽了出来,然后走到安婳身边,摸了摸安婳的手,安婳的手冷如寒冰,就连指尖都是凉的,祁叹心里一惊,不由柔声问:“婳婳,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安婳缩了缩手指,故意微微抬眸看向安瑶,然后低声道:“血腥味太浓了。”   祁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地上的安瑶一眼,便厌恶的移开了视线,转头对卫海棠低声道:“母妃,今日便算了吧,她也得到她应有的惩罚了。”   安瑶立刻使劲的点头,神色惊恐,“贵妃娘娘我真的知道错了……”   卫海棠幽幽的看了看安婳,然后故作关切的道:“既然吓到婳婳了,今日便算了。”   她低头看着安瑶,声音冰冷的道:“这个贱蹄子,我还要留着慢慢折磨,方能一解心头之恨,当然不能今天就杀了她,来人,把她带下去。”   太监立刻走了上来,将安瑶拖下去,安瑶看着安婳大喊:“姐,你救救我,求你看在爹爹的份上,救救我!”   安婳看着安瑶,一颗心不断的下沉,她如今自身都难保,如何救她?等祁叹登基坐稳皇位,卫海棠第一个要杀的人便是她,如今卫海棠不过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激怒祁叹,多生事端,所以暂时还留着她的命罢了。   一名太监走进来,捂着安瑶的嘴巴,将安瑶带了下去,宫女们战战兢兢的上来清理青石地板上的血痕。   大殿里的血腥味稍稍散去,安婳终于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只是面色依旧苍白没有血色。   一名宫女走了进来,先是恭敬的行礼,然后满脸愁容的道:“贵妃娘娘,公主殿下已经不吃不喝的绝食两天了,再这么下去,公主的身体恐怕会受不住,公主已经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也没有力气再叫骂了,贵妃娘娘,用不用找个太医给公主看看啊?”   卫海棠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手抓着桌子,面色有些焦急,却没有站起来去看望紫秀。   她看了祁叹一眼,瞳孔晃动,面色纠结,她紧抿着唇沉默了片刻,终究闭了闭眼睛,然后开口冷声道:“找个太医去看看,反正她明天就要嫁人了,也闹不了多久了,如果明天她还是不肯吃饭,明早你们给她灌一碗粥下去,然后送上花轿。”   安婳一愣,紫秀的婚期怎么会这么急?祁叹就算要把她嫁给哪位大臣,也不必如此急切呀。   而且卫海棠一直对紫秀疼爱有加,从小便娇生惯养,磕了碰了全都心疼不已,怎么这次会对紫秀这么狠心,就连紫秀绝食了两日,她也不心疼,竟然还要不管不顾的让她嫁人。   安婳不禁疑惑,他们是想让紫秀嫁给谁,紫秀的反应才会这么激烈?祁叹如今得势,该好好给紫秀寻一门亲事才会啊。   她心里疑惑不解,不由开口问道:“公主要嫁给谁?”   祁叹看着她沉默片刻,然后抿了抿唇道:“紫秀明日会嫁去大月国和亲。”   “和亲?嫁给大月国的谁?”安婳惊讶的看向祁叹。   祁叹看着她沉声道:“大月国国主。”   安婳怵然一惊,大月国的国主年纪已经五、六十岁,听说妻房有十几人,他儿子的年龄甚至都要比紫秀大。   安婳不由惊疑,卫海棠和祁叹怎么会把紫秀嫁给这样的人?更何况现在大月国正在和大祁对战,水火不容之际,这太不可思议了,她忍不住问:“为什么?”   祁叹摩擦了一下手指,声音没有起伏的平静道:“大月国答应我,大祁把公主嫁过去,他们便立刻停战。”   “你怎么会和大月国有联系?”安婳脱口而出。   她突然想起祁禹去边关之前,曾经提起过,这次对战,大月国对大祁的布防和地形就像了如指掌一样,所以才能快速的拿下城门,祁禹还曾在信里提及过,大月国近日一直驻扎在边界,按兵不动,只是不时挑衅,不知是何意。   忽然,一个想法跃于安婳的脑海中,她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祁叹,几乎是肯定的道:“是你勾结了大月国,出卖了大祁,所以大月国才会偷袭边关,打得边关将士措手不急,大月国因为了解大祁的战略布防,所以一路无往不利,大胜我军,致使我爹重伤,差点不治,更让大祁失去城门,百姓流离失所,逼得太子不得不亲自上战场,而你便趁着太子分身乏术之际,在京城夺权逼宫,如今你把紫秀嫁去大月国,假意因此止战,换得一个不费一兵一卒平息战乱的好名声,让大祁的百姓感激你这个罪魁祸首!”   祁叹看着她激动的眉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否认,沉默的与安婳对视着。   卫海棠幽幽一笑,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开口道:“婳婳真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可惜知道的太晚了,如今大局已定,最后赢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紫秀明日就要嫁给一个老头子,还要背井离乡,难怪她的反应会如此的大,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如何受得了自己沦为棋子的命运。   卫海棠这是为了儿子的光明前途和她自己的荣华富贵,舍弃了女儿。   安婳看着祁叹,眼睛里漫过浓浓的失望,忍不住厉声道:“你是疯了吗?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出卖大祁,发动战争,致使边关百姓民不聊生,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死很多人?大祁将士多少人为此而送命?人命在你的眼里竟然轻贱如斯吗?”   祁叹不已为意的沉声道:“现在的确会死一些人,但是为了边关未来的平静,牺牲在所难免,大月国国主答应过我,只要我登基为皇,他便我和签订停战协定,保证百年内不再进犯,到那个时候大祁的百姓都会为此而感谢我,感谢我给他们带来了安宁。”   安婳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战乱已经掀了起来,牺牲已经造成,以后的事谁能保证?   她看着祁叹,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她不能理解祁叹怎么会为了一己私欲变成这样,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终究是不见了,祁叹早已经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权利者。   一个罔顾百姓性命的人,根本不配做天下至尊。   安婳沉默许久,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祁叹试图牵起安婳的手,柔声道:“婳婳,我送你回去。”   安婳躲开他的手,率先大步走了出去,这海棠苑,她一刻钟也不想多待,这里仿佛是人间地狱一样,她的耳畔好像还能听见刚刚的阵阵惨叫声,而卫海棠和祁叹便是魔鬼,卫海棠亲手杀人,祁叹运用权势算计,杀害更多的人。   祁叹匆匆跟卫海棠道别,然后跟上安婳的脚步。   卫海棠看着两人走远,直接摔碎了手边的茶杯,眼睛眯了眯,幽幽明明的盯着安婳的背影,唇边是阴狠的弧度,“本宫便先留你几日,等叹儿坐稳皇位,本宫便送你去见你娘!”   祁叹一路将安婳亲自送回了宫殿里,然后才离去,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有些大臣察觉到宫里出了事,一直在闹着要见景韵帝,他不得不一一去解决。   几乎是他刚一离开,安婳就忍不住吐了起来,刚刚血腥的一幕,不断的在她的眼前晃动,让她恶心不已,好像到现在鼻尖还充斥着那股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味。   安婳的肚子传来一阵剧烈疼痛,她紧皱着眉,好不容易才挺了过去,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她抬手摸了摸肚子,颤声道:“宝宝乖,爹爹很快就回来了,不要害怕,娘亲会保护好你的。”   安婳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像真的听到了安抚,疼痛渐渐散去。   安婳缓了缓,抬头看向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只盼着安止平安赶到边关,将事情通知祁禹,让祁禹早做提防,祁叹那日意有所指的话,一直在她的心里徘徊,她担心祁禹会又有危险。 第135   祁禹立于桌案前, 目光深沉的凝视着面前的桌案,桌案之上放着边关地形图。   夜色浓黑, 帐篷外的火光摇摇曳曳, 在帐篷上映照出明明沉沉的光影。   “将军,送茶。”帐外传来脚步声, 一名小兵停在帐篷外恭声道。   祁禹的目光仍然落在地形图上,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小兵踏进帐内, 恭谨的低着头,安静的迈着小步行至祁禹身侧。   祁禹的手指在地形图上轻轻的敲击着,若有所思。   小兵微微抬眸看着他, 端着茶盘的手却不动声色的慢慢下移,在茶盘的遮挡下,极快的抽出袖口里的匕首,猛的向祁禹刺去。   祁禹微微侧目,余光有银光一闪, 转瞬之间, 他一个旋身躲过攻击,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直接抽出架上挂的佩剑。   小兵见一击未中,面庞上露出狰狞之色, 将手里的茶盘砸向祁禹, 滚烫的热水洒了出来, 祁禹抬臂遮挡, 小兵趁机再次抬起匕首刺向他。   祁禹在袖口下冷眼见他走至近前, 一个扫腿,将小兵绊倒在地,极快的扼住他的胳膊,小兵匍匐在地,再也无法起身,只是仍然不死心的挣扎着。   帐篷外的士兵听到声响,提着刀冲了进来。   祁禹眼泛冷光,沉声吩咐道:“带下去审问,查清幕后的指示之人。”   “是。”士兵领命告退,将小兵捆绑住带了下去。   一群人才退下去,副将急冲冲的走了进来,“将军,账外有一男一女求见,说是您的妻弟和芯月公主殿下。”   祁禹眼睛猛的睁大,拳头握紧,“快带进来。”   副将领命,大步离去。   祁禹目光沉沉的看着京城的方向,心知必是京城发生了什么。   一阵急冲冲的脚步声传来,祁禹急切的朝外迈了一步。   安止和芯月走了进来,安止胳膊受了伤,简单用白布包扎着,上面还有血痕,芯月除了脸上有些脏污,其他的倒是还好。   芯月看到祁禹喜极而泣,安止大声急道:“姐夫!京城有变!”   。……   安婳在梦里见到了祁禹,睡梦中,祁禹身穿铠甲,玉树临风的朝她走了过来,她刚要弯起嘴角对祁禹笑,就有人冲出来在背后刺了祁禹一刀,鲜血刹时喷涌而出,滴到安婳的脸上,血腥的带着热气。   安婳猛的惊醒,坐了起来,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安婳大口的喘息着,抬起手揉了揉额头,渐渐平息下来,殿外传来吵闹的人声。   安婳知道应该是紫秀的送亲队伍要出发了,这两天已经听不到紫秀的哭喊声,也许紫秀是认命了,也许紫秀是没有力气再挣扎。   可是安婳还是觉得心底发凉,紫秀成为了祁叹和卫海棠最大的牺牲者。   如果芯月没有逃走,今日出嫁的可能就是芯月。   安婳愣愣的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洗漱,只是神情还有些恍惚。   中午用饭的时候,安婳勉强用了几块水晶糕和半块玉米,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她坐在偌大的宫殿里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看着屋外明晃晃的阳光,低头微微沉思,她要快些想办法偷偷去凤栩宫一趟,景韵帝必然是在那里放了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景韵帝将玉玺放在了那里,如果祁禹能够拿到玉玺,那么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夜里,安婳已经睡下了,屋外忽然传阵阵的敲门声,安婳一惊,睁开了眼睛,蹭的从床上坐起身来,抬起眸子,惊恐的看向颤动的大门。   祁叹含糊不清的声音传了进来,“婳婳……开、开门……”   安婳的心里一抖,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把外衫穿好,然后把枕头下的匕首抽出来放到袖子里。   “婳婳……听话,开门……是我……”   屋外的祁叹已经不耐烦的踹了几脚门,见门仍然纹丝不动,他转头命太监过来强制把门打开。   安婳心扑通扑通的跳着,目光忐忑不安的紧紧盯在门栓上,就像在盯着什么能吃人的洪水猛兽一样。   门被打开的瞬间,冷风吹了进来,安婳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哆嗦。   太监将屋内的烛火点燃,没有多看,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祁叹看了安婳一眼,然后拿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在桌边坐下,打了一个酒嗝道:“婳婳,过来陪我喝一杯。”   安婳站着没动,他也没有强求,一个人坐在桌边,自斟自饮。   安婳屏息看着他。   祁叹拿着酒杯抵在唇边,声音有些低沉的道:“今日是紫秀出去和亲的日子。”   安婳不言不语,他便自顾自说下去,“我知道她在怪我,可我也是没有办法,等过几年,事情淡下来,我会把她接回来的。”   “越王殿下做都做了,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你觉得紫秀公主会领情吗?”安婳嗓音清冷,声音毫不留情。   祁叹面色僵了片刻,不想自找难堪,只好把接下来的话都咽了下去。   两人相对无言,谁都没有再说话,静默了半盏茶的时间。   祁叹再次将一杯酒饮尽,然后抬头看向安婳。   烛火跳跃着,安婳静谧柔和的立在烛光里,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于脑后,娇唇殷红,面色稍微有些苍白,眉心凝着害怕的褶皱。   祁叹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可是她这副柔弱的模样实在惹人怜惜,这样害怕的神情反而更加勾人,祁叹的眼神不由暗了暗,明明喝刚刚喝了许多酒,却仍然觉得喉咙干涩。   祁叹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安婳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冷到极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祁叹放下酒杯朝安婳一步步走了过去,寂静的夜里,脚步声显得格外沉重,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那双眼睛里是□□裸的神色,他想要做什么,昭然若揭。   就在他要走到近前时,安婳骤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抵在颈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大声喝道:“你别再过来。”   祁叹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蹙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她,“婳婳,你冷静一些。”   他的声音里并没有太多焦急,他不信安婳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敢对自己下狠手。   安婳毫不动摇的看着他,拿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   祁叹试探着又往前走了一步,安婳手上用力,匕首立刻划破脖子上柔嫩的肌肤,血珠涌出。   “你住手!”祁叹瞳孔猛的放大,脸色大变,再也不见了刚才的淡定。   安婳神色冰冷的看着他,“滚。”   安婳的声音里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冷。   祁叹后退几步,被酒气冲的火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他是想要得到安婳,而不是逼死安婳,他声音放柔了一些,低声劝哄:“我不过去,不碰你,你把匕首放下。”   安婳不动,勃颈上鲜红的血衬着雪白的肌肤,显得越发妖艳,仿若凤凰啼血一般,美得令人心惊。   祁叹看着她,忽然笑了,“婳婳,你现在不从也没有关系,我就这么关着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到祁禹,你只能看着我,一日复一日,你总有一天会死心塌地的从了我,现在整个天下都要是我的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祁叹笑完,目光沉沉的看了安婳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太子妃意外受伤,去找太医前来诊治。”   安婳听着祁叹夹杂着愤怒的声音,和渐渐走远的脚步声,蓦地松了一口气,手脱力的放了下来,匕首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太医踏着夜色赶了过来,安婳一看,竟然是李太医,瞳孔不由晃了晃,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李太医躬身行礼,不动神色的与安婳对视一眼。   宫女们都在屋里,安婳不能多说什么,只淡淡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变得灵活了一些。   李太医先是皱眉看了看安婳脖颈上的伤口,然后指挥宫女给安婳上药、包扎,最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太子妃,您要保重身体啊。”   安婳轻轻颔首,她刚刚不过是想要吓唬祁叹而已,并不是真的想死,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她要保护好孩子,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死。   祁叹既然想得到她,暂时便不会让她死,所以她只能用这一招逼迫他停手。   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却不知还能够瞒多久,最近她反胃的厉害,偶尔肚子还会有些疼。   李太医看出安婳的担忧,看了眼两边的宫女,微微皱眉,让宫女出去,单独留下他与安婳在屋内,与理不合,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只能不动声色的道:“太子妃,老夫顺便给你把个平安脉。”   安婳刚想把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如果李太医给她诊过脉,之后祁叹一旦发现她有孕,必会怀疑李太医。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不用了,李太医帮我开些药吃就好。”   李太医明白过来,沉吟片刻道:“太子妃要放宽心,老夫看你的面色,气血有些不足,等老夫给您开两幅药,在太医院熬好了给您送来,养养气血,让伤口也好的快一些。”   安婳知道他煮的药应该是安胎药,不由心里一松,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偷偷的伸手摸了摸肚子,感觉安心了一些,这段时间她总担心胎儿会有事,这次倒是因祸得福,可以让李太医趁机送安胎药给她喝。   李太医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背着药箱告退。   夜已经过了将近一半,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她们全都安安静静的,不知道是不是听过吩咐,从不与安婳多说一句话。   屋内静谧,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火炭燃烧的噼啪声,安婳很累,可是刚才紧绷的情绪却没有散去,她无心再睡,就那么在桌前,让自己沉浸在黑夜中,呆呆坐了一夜,直到晨光熹微,外面露出艳阳,她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宫女们听到声响,以为她才睡醒,进来伺候,宫女将李太医送来的汤药,端给安婳喝。   安婳闻到熟悉的味道便知是安胎药,她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毫不犹豫的仰头喝了下去。   宫女伺候完她喝药,低声说卫贵妃得知安婳受伤,将这里伺候的宫女都罚了一遍,说她们没伺候好主子,然后派了一位身边的宫女来照顾安婳。   安婳低笑,卫海棠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是派一个人过来监视她罢了,无所谓了,反正她也不能随便出入,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左右她都是没有自由的。   她摆摆手,让宫女把人带进来,宫女领着人走进来,安婳才发现竟然是钟灵素,钟灵素之前因为跟卫海棠做过的那些勾当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之前并未被处罚,她也没有出卖过卫海棠,因此卫海棠并没有记恨她。   看来如今卫海棠得势,又把她召回了身边伺候。   钟灵素见到安婳依旧恭敬,老老实实的见礼,面容沉静,没有过分热切,也没有冷淡。   安婳淡淡的点了点头,她对卫海棠的人,实在是摆不出多余的表情来,而且昨夜一夜没睡,她整个人都不太精神,有些恹恹的,钟灵素也没有多言,恭恭敬敬的站到安婳身边伺候。   晌午,用饭的时候,祁叹又来了。   安婳微微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神情不由染上了几分不耐烦。   祁叹脸上挂着有些讨好的笑容,柔声道:“婳婳,昨夜是我醉酒,无礼了,你不要怪我,都是我酒意上头,扰了你的清静,日后再不会那样了,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逼迫于你。”   安婳未置可否,沉默的坐着。   祁叹看着安婳包扎着的白颈,十分关心的问:“婳婳,脖子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地方?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我找太医来再给你看一看。”   他说着便想伸手摸安婳的脖子,安婳微微侧头躲开,眉头蹙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道:“还好。”   祁叹略微有些尴尬的收回手,点了点头,笑容不变的道:“那就好,你以后千万不要伤到自己,有什么不愿意的地方,你跟我说就好。”   安婳嗤笑,“我不愿意待在这里,可以吗?”   祁叹面色僵硬了一瞬,然后道:“婳婳,除了这件事我都可以答应你,我是最爱你的人,我不会逼迫你的,我愿意等你,只要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我就永远不会伤害你,你也不可以伤害你自己,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生气了。”   祁叹半真半假的道,语气里隐隐带着威胁,安婳只好轻轻颔首,暂时不想再惹怒他,否则将他逼急了,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安婳现在只想多拖一日是一日,等到祁禹回来,她相信祁禹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会平安的来救她和孩子。   宫女们将饭菜端了上来,菜色十分丰富,色香味俱全,可是闻在安婳的鼻子中,只觉得是让人无法忍受的恶心难受,安婳使劲忍着,才没有露出异样来。   祁叹和昨夜放狠话时狰狞的表情不同,此时他面上的笑容十分温柔,“婳婳,吃饭吧,我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太好,每天吃的都很少,所以我今日才特别过来陪你用饭,你今天可要多吃点才行,也不枉费我一片苦心。”   安婳心口一震,就怕被他察觉到什么。   祁叹抬手把筷子递给安婳,安婳这次没有拒绝,接过筷子,拿在手里,逼着自己今日一定要多吃一些。   本就没滋没味的饭菜,因为对面坐着祁叹,变得更加难以下咽,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只能味同嚼蜡的勉强吃下去,一口一口不间断,甚至表现得吃得十分急切,好像对桌上的饭菜极为满意一样。   祁叹坐在她对面,看她吃的这么畅快,不由露出笑容来,不时给她夹几筷子菜,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安婳好不容易将一碗饭都吃了下去,甚至强迫自己把祁叹夹到她碗里的菜一一吃了下去。   祁叹见此场景,十分欣慰的笑了笑。   他忍不住柔声道:“果然有我陪着,婳婳吃的更多,日后等我有时间便多来陪你用饭,那样你一定会吃得比平日都多,你最近瘦了,我看着十分心疼。”   安婳抿唇不语,她胸口恶心的厉害,勉强靠一口气硬撑着,才没有流露出难受的神情来,可是胸口堵着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祁叹以为她还在为昨夜的事情置气,倒是没有多怀疑,只是放下筷子,笑了笑道:“我还有事情要忙,便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陪你用饭。”   安婳仍旧沉默不语,祁叹面色黯了黯,没有多说什么,起身走了出去,吩咐宫女时声音却有些冰冷,“好好照顾太子妃,若是人有什么闪失,我定是饶不了你们。”   他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好不容易捱到祁叹离开,安婳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面色苍白,好一会儿才止住恶心。   “婳婳,我忘了跟你说……”祁叹走进门,看到安婳的模样不由一愣,笑容猛地僵在他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滑稽。   安婳正攥着帕子捂着胸口,止住那种不断蔓延的恶心,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祁叹就站在门口,不由面色一白,心里咯噔一声,勉强缓了缓,努力装作自然的漱了漱口,然后道:“刚刚吃多了,胃不舒服。”   祁叹显然并没有相信,面色阴沉的看了她片刻,然后沉声吩咐宫女:“叫太医来。”   安婳的手不由一抖,佯装镇定的笑了笑道:“不用了,我缓缓就好了,我以前就有这个毛病,每次吃多了,便想要吐一吐。”   她说的情真意切,祁叹的面色却没有丝毫缓和,只是抿唇沉默的看着她不说话,李文儿怀过两个孩子,他又因为被关禁闭,所以不得不留在王府里,日日看着,他怎会不知女人有子时是何种模样?   他的面色不由难看的厉害,只要一想到安婳有可能肚子正怀着祁禹的孩子,他的胸口便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痛得他想立刻亲手去杀了祁禹,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第136章   安婳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一下又一下,仿佛要从胸口里蹦出来,她心知这次可能真的要瞒不过了。   她张口试图掩饰,祁叹却毫不犹豫的背过身去,黑沉着脸,声音冰冷的道:“不必再多言。”   安婳的心猛缩,忐忑不安的看向门口, 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期盼前来看诊的会是李太医。   不一会儿,一名太医就行色匆匆的赶了过来,可是安婳却失望了,来的不是李太医,而是另一位面生的太医。   安婳的心猛坠谷底,看着那面生的太医, 眼里满是绝望, 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祁叹寒声吩咐那名太医:“给太子妃诊脉。”   “是。”太医躬着身子转头对安婳道:“太子妃,请伸手。”   安婳攥着手腕, 一动也不动,倔强的看着祁叹,一瞬间竟然感到头晕目眩,差点站立不住, 面色苍白如纸, 摇摇欲坠。   祁叹脸色阴晴不定, 声音是彻骨的寒意,“婳婳,需要我将你绑起来,让太医把脉吗?”   安婳的手就像被灌了铅一般,她闭了闭眼睛,心里清楚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有了一丝力气,她抿了抿干燥的唇,抬手将皓白的手腕递了出去。   太医将手指搭了上去,眯着眼睛诊脉。   屋里的香炉静静的吐着薄薄的清烟,可屋内的人,却没有一个心是静的。   祁叹双拳握紧,一双幽深的眼睛凉凉的盯着太医。   过了许久,又或者只是过了片刻,是安婳觉得时间过得漫长。   太医微微敛眉,站起身,低声拱手道:“回王爷,太子妃是喜脉,已有身孕两月有余。”   祁叹的心里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听到答案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控制不住面庞的扭曲,猛的抬头看向安婳,目光里射出同浓烈的愤怒。   他的眼里是难以置信的怒不可遏,一颗心仿佛被烈火灼烧。   安婳竟然瞒了他这么久!天天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肚子里却藏着祁禹的种!   祁叹面颊气得青紫,怒火攻心,额头上的青筋凸了起来。   安婳沉静的回望他,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只是手忍不住攥紧了腹部的衣裙。   祁叹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一口气憋在他的胸口,怒气死窜,眼里冒出狰狞的血丝。   屋内是令人窒息的寂静,一屋子的人全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许久,祁叹突然抬脚踹在一名婢女的腿上,目光却阴沉的盯着安婳,好像那一脚是踹在安婳的身上一样。   婢女惊叫一声,扑倒在地,半天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祁叹稍微缓了缓满腔的怒火,他转头看着安婳一字一顿的道:“准备打胎药送上来。”   安婳冰冷的看着他,双目赤红,“不要!”   “由不得你。”祁叹一字一顿的道,声音冷漠无情。   安婳从未这样害怕过,她惊恐的看着祁叹,祁叹却不为所动。   打胎药很快就被送了上来,还冒着徐徐的热气,看在安婳眼里却无异于致命□□。   她猛的朝外跑去,却被门口的护卫拦了下来。   祁叹眸色一沉,大步上前,将安婳扛在肩膀上,朝里屋走去,然后将安婳摔在床上。   安婳挣扎也想要爬起来,祁叹一手钳住她的双手举到头顶,一手抬起,冰冷无情的吐出一个字,“药!”   宫女立刻战战兢兢的双手将打胎药送了上来,放到他的手里。   祁叹一手攥紧了安婳的手腕,一手端着药碗,神色阴沉的将药碗递到安婳的嘴边,“喝!”   安婳死死的咬紧牙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有松口,她答应过祁禹绝对会守护好他们的孩子。   祁叹眼里露出狰狞之色,透着几分疯狂,手上不断的用力,逼迫的安婳将药喝下去,药汁微微洒出,流到了安婳的衣襟上。   安婳的眼前有些模糊,她恍惚中好像能看到祁禹在对着她浅笑,她的身体里忽然激起一股力量,她一个用力,翻起半边身子,使劲侧过头,将药碗撞翻在地。   药碗霎时四分五裂,药汁全都洒了出去,黑乎乎的一团,淌了一地。   祁叹一瞬间怒火冲冠,扬手就要打在安婳的脸上,安婳毫不畏惧的瞪着他,眼里赤红,水光滟滟,祁叹的手却在距离她脸颊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了动作。   安婳发丝凌乱,眼里布满血丝,杏眼里噙着晶莹的泪珠,水光点点,却强自忍耐着没有落下来,就那么将泪含在眼眶里,仿佛一碰,眼泪就会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祁叹眸色动了动,不自觉的愣住,他蓦然想起一段往事。   他虽然自小就喜欢安婳,但那个时候他对安婳却并非是男女之情,只是兄长对漂亮妹妹的喜爱。   直到有一次,他奉了母妃的命令,到将军府给安将军送生辰礼物,他无意中走到安婳的闺房前,安婳静静地坐在雕花木窗下,低头写着小字,窗外粉色的桃花随风吹进屋内,在她乌黑柔顺的发丝上撒上点点粉嫩,安婳抬手接过一片桃花花瓣,低头露出点点笑意,岁月静好,时光缱绻。   祁叹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迈开步子。   那一刻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定格,他最爱的便是安婳低头的那一抹温柔,他曾经希望永远守护住安婳那样无忧的笑容。   祁叹的手不自觉松了力气,眼中的愤怒稍稍消退,他再也下不去手,他狼狈的退后一步,揉了揉额头,没有再看安婳一眼,转头跑了出去。   安婳蓦地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暂时躲过一劫,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了下来,她的手腕被祁叹按的青紫,她没有去揉,而是将头埋在身旁的被子里,无声的落泪,手轻轻的按在肚子上,她知道祁叹不会就此罢休。   安婳就像等待着铡刀落颈一样,忐忑难安的从中午的艳阳,等到了日薄西山,直到李文儿踏进殿门来,对着她幽幽一笑。   李文儿面色比安婳还要苍白,毫无血色,两次连续小产,让她身子亏的厉害,就是这般走路也显得摇摇晃晃,身上罩着厚厚的墨色狐裘,脸颊仍然冻得青紫。   李文儿嘴角挂着笑,目光却冰冷透顶,她自从知道祁叹将安婳关在这里,就没有一天是不恨的,她恨透了安婳,恨不得一点一点将安婳凌迟,她无数次想要冲进这里,杀了安婳,可是却被她爹阻止了,她爹一直让她忍一忍,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将安婳交由她处置,她等啊等,等到心脏都要因为愤怒而爆裂开了,还好,今天祁叹终于给了她一个以泄心头之恨的机会。   祁叹自己下不去手,却无法容忍祁禹与安婳的孩子留存于世,所以他想到了李文儿,让李文儿替他动手,李文儿恨极了安婳,她来了,安婳肚子里的孩子必死无疑。   李文儿死死的盯着安婳,微勾着唇角,轻声问:“你看到我是不是很惊讶?”   安婳的一颗心如坠冰窟,寒彻心扉,她回望着李文儿,声音尽量无波无澜的道:“确实很惊讶。”   她万万没想到祁叹会派李文儿来,如果祁叹要亲自自己动手,也许还会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可是李文儿来,无论她做什么,李文儿都绝对不会放过她。   祁叹这一招真狠,他不想让安婳恨他,便要借着李文儿的手杀了安婳的孩子。   安婳突兀的笑了起来,手心紧紧的攥着,手指甲抠破了手心,鲜血流了下来,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一样。   李文儿看着她的眼神里透着怨毒的疯狂,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安婳,我的孩子没了,你却有了孩子,你说是不是你孩子的命夺了我孩子的命!”   安婳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自己小产,关我何事?”   “是你将我的孩子抢了去!”李文儿大喝一声,双目圆瞪,神色愈发的疯狂起来,“你不但抢走我的孩子,你还要抢走我的相公!那都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你知道我为了嫁给越王做了多少努力吗?你知道我为了保住孩子付出了多少辛苦吗?你凭什么全都轻而易举的得到?”   她说完,倏然自己咯咯的笑了起来,每一点笑声里都透着恨意,“不过没有关系,你抢了我孩子的命,我现在就来夺你孩子的命了。”   李文儿看着安婳眼里涌现出一种恨,那种恨凶猛的盘在她的心头,这一刻她甚至觉得,她会失去孩子全是因为安婳!也许只有安婳也失去孩子,她的心里才会感到痛快。   “李文儿,你也做过母亲,你该知道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有多么重要,你也知道一个孩子的诞生是多么的不容易,你受过这种苦,你心疼你的孩子,你如今却要残害别的孩子,你于心何忍?”安婳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做最后的挣扎,虽然她心里清楚这一点用也没有。   “我当然知道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有多么重要!那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李文儿指着胸口,神色癫狂,“所以失去孩子后,我没有一天不是痛的,我痛不欲生,你凭什么好过?我要让你也尝尝和我一样的痛苦!我没有的,你也别想有!我失去的,你也要失去!”   李文儿大声怒吼,就像疯了一样,屋里的人全都惊恐的看向她,她也毫无所觉,再也不见了往日里名门贵女得矜贵。   钟灵素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恭敬的对李文儿道:“王妃,王爷命我煮的药煮好了。”   李文儿悠悠一笑,开心的看着她手里的药碗,十分畅快的接了过去,还心情愉悦的用勺子在里面搅了两下。   安婳惊惧的看着李文儿手里的药碗,睫毛剧烈的颤动,唇色泛白,想要逃跑,却逃无可逃。   皇宫里守卫重重,她又逃到哪里?   李文儿阴森森的笑了一下,透露着渗人的笑意,她对身后的太监扬声道:“来人,将她给本宫按住。”   几名太监听令上前,不顾安婳的挣扎,将她牢牢的按在了椅子上。   安婳拼命的挣扎,怒视着李文儿,大声怒喝:“李文儿,你如果杀了我的孩子,他日我必定让你千倍万倍的奉还!”   “你觉得我会怕吗?你已经抢了我的相公,我的孩子,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安婳,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李文儿大笑着欣赏安婳狼狈的模样,然后端着药碗一步一步的靠近,用染着丹蔻的手指,猛的掐住安婳的下巴。   安婳张开嘴毫不犹豫的咬在她的手指上,鲜血霎时流了出来。   李文儿痛得猛的缩了一下手指,怒火染上她的双眸,她怒气冲冲的扬起手,抬手就要给安婳一巴掌,却被旁边的一名护卫接住了她的手,护卫低着头恭敬道:“王爷说过,除了喂药,不允许王妃伤害太子妃。”   李文儿眼神猛地一痛,神色更加的疯狂,她咬牙切齿的冷笑:“他倒是会心疼人。”   她一巴掌重重地甩在护卫的脸上,巴掌声声音清脆作响,护卫面色不变,定定的承受下来她的巴掌,仍然挡在安婳的面前,没有退缩,跟掌握着皇宫的王爷相比,王妃的怒火实在算不得什么。   李文儿恨毒的凝视着那名护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笑一声:“不打就不打,反正没了孩子已经够她痛苦的了。”   她转头对她身后的两名宫女冷声吩咐道:“将她的嘴给我掰开,一个人她不松口,就两个人,两个人不松口就十个人,我就不信撬不开她这张嘴。”   安婳自然用不了十个人,两个人就让她不得不张开了嘴,药汁被李文儿带着疯狂的笑喂进了她的嘴里,冰冷的、带着刺人痛苦的汤药顺着她的喉咙淌下去,进到了她的肚子里,带着森冷的寒意。   李文儿疯狂的笑声,在她的耳边不断的回荡,她好像丧失了所有的感官,她不知道这汤药究竟是什么味道,她只知道是苦的,无边无尽的苦,每一滴都淌进了她的心里,她从不知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苦的东西,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全身上下都是苦的。   直到将最后一滴药喂干净,李文儿才松开她,然后直起身子哈哈大笑,明明她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却倔强地嘲笑道:“安婳,我终于让你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痛苦了!要恨就去恨祁叹吧!”   安婳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的瘫坐在椅子上,耳边嗡嗡作响,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听见李文儿说了什么。   她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她的孩子……她答应过祁禹要好好保护的孩子……没有了?   她的手缓缓的按在肚子上,钻心蚀骨的痛从心口蔓延到她的全身,好疼,她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疼得她全身不可抑制的颤动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从赤红的眸子里簌簌的落了下来,带着痛不欲生的悲凉。   李文儿看着她捂着肚子的动作突然止了笑,安婳失去了孩子,她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畅快。   她想起了她失去孩子的痛苦,彻底的没有了嘲笑安婳的心情,孩子从身体里一点一点失去的那股痛苦,一直如影随形,折磨得她寝食难安,即使安婳现在也尝到了这种痛苦,也不能让她心里的痛稍稍缓解,她失去的孩子始终回不来。   她忽然茫然失措的转过身,不想再看安婳,也不想再感受这种无边痛苦,她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身影单薄。   屋外,不知何时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夜色漫漫,带着无边的苦涩与孤寂,谁也别想逃脱。   李文儿走后,屋里的人全都依次寂静无声的退了出去,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屋内只有安婳和钟灵素两个留下人,钟灵素是留下等待药效生效的,她还要负责将安婳小产的证据送去给祁叹看。   安婳呆呆的坐在原处,发丝凌乱,沾染着泪水的头发黏黏的粘在脸颊上,她的眼神空洞没有丝毫生机,只有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带着蜿蜒的痕迹,她忽然弯腰,双手捂住脸颊,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钟灵素不动声色的走到门边,关上了屋内的朱红漆门,然后走到安婳身前,突然在安婳的面前跪了下来,沉声道:“太子妃,您不用担心,我早就将堕胎药换到了,您刚刚喝的不过是普通的安胎药而已,您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安婳怔住,反应了一会儿,才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眼神紧紧的盯着钟灵素,眼中重新燃起了剧烈的期待光芒,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颤抖,双唇轻轻颤动,“……真的?”   钟灵素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柔声道:“是真的,太子妃。”   安婳轻轻的眨了眨眼,泪珠挂在她的睫毛上,刚刚的汤药被喂的太急,她又太过痛苦,根本没有发现她喝进嘴里的药,和她平时的安胎药是同样的味道。   她缓缓的把手移到肚子上,后知后觉的发现肚子没有一丝丝疼痛,按照时间推算,如果她刚刚喝下去的是真的堕胎药,那么现在应该早已有了反应。   一股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忍不住喜极而泣,眼泪落了下来,她震惊的看向钟灵素,眼里是浓浓的感激。   激动过后,心里忍不住泛起疑惑,钟灵素为何要帮她?卫海棠恨不得她痛不欲生,绝对不会想要让她保住胎儿,她与钟灵素以前不过是点头之交,并没有什么交情,钟灵素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她保住孩子?   安婳不由怔愣的看着钟灵素,她昨夜一夜未睡,今日一天来又反复饱受惊吓,让她的反应比平时慢了一些,她声音有些缓慢的问:“……为什么?”   钟灵素抬头看着她,声音沉沉的道:“太子妃,我是冬梨的亲妹妹。” 第137章   安婳大吃一惊, “你是冬梨的妹妹?”   钟灵素轻轻点了点头,“奴婢之前一直身体不好, 直到四年前, 身体恢复, 才被三皇子安排到了卫贵妃身边。”   “你是负责监视卫贵妃的?”安婳心里明白过来, 钟灵素是祁航派到卫海棠身边的。   钟灵素点了点头,沉声道:“四年前,卫贵妃风头正盛, 独揽后宫, 所以那个时候三皇子最大的敌人就是卫贵妃和越王殿下, 恣柔被安排做了奸细,不在卫贵妃的身边,他还需要一个在近处掌握卫贵妃行踪的人”   钟灵素顿了顿道:“他为了让姐姐对他忠心,这些年一直命大夫照看着奴婢, 奴婢身体好了之后,他自然要让奴婢为他所用,所以就派奴婢去接近卫贵妃,奴婢入宫后, 用了一年的时间才进入海棠苑服侍, 成功接触到卫贵妃。”   安婳低衬, 祁航如此防备卫海棠和祁叹,并且布局多年, 应该是仍然记恨着她母妃被卫贵妃害死的事, 所以他绝对不可能真心实意的帮助祁叹, 只是不知道他下一步有何打算。   安婳看着钟灵素柔声问:“你是因为冬梨才帮我吗?”   钟灵素轻轻的点了点头,眼里划过一丝伤感,“奴婢偶尔跟姐姐见面的时候,姐姐经常提起您,她说您是好人,还曾经有些遗憾的说过,如果当年我们姐妹能够直接遇到您就好了。”   安婳凝了凝眉,心里低叹,如果当年是她直接遇到她们姐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她顿了顿,有些担心的问:“孩子还在的事,你会告诉祁航吗?”   安婳担心祁航如果知道这件事,他为了讨好于祁叹,会将这件事告诉祁叹。   钟灵素神色冰冷了一瞬,咬着牙道:“奴婢不会告诉他,是他毒死了姐姐,奴婢再也不想为他做事了。”   安婳神情一震,“冬梨不是自裁的吗?”   钟灵素眼睛漫上水色,有些悲戚的道:“姐姐并非是自裁,而是被三皇子害死的,姐姐临死前,被关在牢狱中,奴婢正好偷偷的去探望她,正巧看到姐姐在吃三皇子派人送去的食物,紧接着,她便毒发而死,那时奴婢才知道,原来三皇子是用奴婢威胁姐姐,让她陷害太子妃您,事发后担心姐姐牵连到他,便毫不留情的杀人灭口。”   安婳眉头拧紧,“原来冬梨是被祁航杀死的。”   她一直以为冬梨是想不开畏罪自杀,却忘了以祁航狠辣的手段,怎么会斩草不除根?   钟灵素冷声道:“三皇子以为奴婢并不知情,还让奴婢继续为他做事,奴婢姐姐因为他而死,他却无情无义,连让姐姐入土为安也做不到,对姐姐不管不顾,弃之如蔽履,还是太子妃您大恩大德,不计前嫌,派人帮奴婢姐姐收尸下葬,让姐姐得以安息,太子妃的恩德,奴婢没齿难忘。”   安婳摇了摇头,淡声道:“冬梨毕竟伺候了我这么多年。”   钟灵素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眼中含着泪光,“三皇子当年救奴婢性命,奴婢感激他,这些年奴婢与姐姐为他当牛做马,足以报答他,如今他害死姐姐,奴婢恨他,绝不会再帮他做事,奴婢愿效忠于太子与太子妃,替姐姐赎罪。”   安婳唇畔露出一丝苦笑,“现在这种情况,你来帮我,就不怕被我连累吗?”   钟灵素目光坚定的抬头看着安婳,“奴婢相信邪不胜正,现在的困境只是暂时的。”   安婳看着她愣了愣,不由莞尔,声音轻轻的道:“嗯,我也相信。”   钟灵素也弯了弯唇角,然后微微皱起眉,面露难色的道:“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的事,虽然暂时隐瞒了下来,但是过一会儿,堕胎药就该有反应了,门外太医全在恭候着,到时候想瞒下来恐怕就难了。”   安婳低头沉吟片刻,问:“你可知太医院的李太医今日去了何处?”   钟灵素低头想了想道:“昨日紫秀公主出嫁前,突然昏迷晕倒,卫贵妃担心不已,但是又不能误了吉时,所以派李太医跟着和亲队伍照顾,直到和亲队伍出城再回来,可是昨夜紫秀公主在驿站发起高烧,所以李太医留下照顾了一晚,如今看时间,李太医应该已经回宫复命了。”   安婳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才松了一口气,李太医如果不在宫中,事情就难办了,她抿了抿唇道:“你现在就去太医院看看李太医在不在,如果在,你将李太医找来给我诊治,对外就说我面色苍白,你担心会有危险,李太医是院判,医术高明,他来了会稳妥一些。”   钟灵素点点头,没有多问,只是爽快的道:“好的,太子妃,奴婢这就去,您自己在此小心。”   钟灵素边说边起身连忙走了出去。   安婳微微松了一口气,有钟灵素帮忙,做事便方便了很多,否则她在这深宫中孤立无援,处处束手束脚,就难办了。   她站起身走到铜镜前,拿出胭脂抹在脸上,尽量让脸色苍白的像真的小产了一样,刚才受到惊吓,她的脸色就算不用胭脂,此时也十分苍白,倒是有些以假乱真。   抹完胭脂,她走到床前躺下,盖上被子,装作虚弱无力的样子。   不一会儿,钟灵素带着李太医匆匆走了进来,开门的两个宫女,趁机偷偷往屋内看了两眼。   钟灵素转头怒斥,“太子妃小产,不能见风,还不速速把门关上!如果太子妃有什么闪失,小心王爷要了你们的脑袋。”   两名宫女连忙讷讷的应声,将门再次关上。   李太医和钟灵素一起走进里屋。   安婳看到李太医蓦地松了一口气,“李太医能来就太好了。”   李太医身上背着药箱,神色焦急,“老夫才离开一天,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太子妃您没事吧?”   安婳摇摇头,低声道:“没事,多亏了灵素姑娘,我就是受到了些惊吓,其他都还好。”   李太医仍然眉头紧锁,“您的肚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稍微有一点点刺痛,不碍事的。”   李太医点头,拿出垫枕,“我给您把把脉……”   安婳伸出手,李太医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摸着胡须沉吟片刻,眉头略松,“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就是有些血气不足,而且确实受到了惊吓,所以才会有些不适,等会老夫给太子妃您开一副安神茶,煮了喝下去就好了。”   李太医想了想道:“老夫之后会对太医院其他人说,你由老夫一个人照顾,到时候老夫给您煮的滋补小产的汤药,都会偷偷换成安胎药,您放心喝下去。”   安婳点点头,这次所谓的‘小产’,倒是方便了李太医帮她诊治,这次可以放心的在祁叹的监控下喝安胎药了。   她低头想了想,问:“李太医,您可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够让我感觉疼痛,否则我怕瞒不住祁叹。”   为了让孩子万无一失,她一点风险也不想冒,绝不能让祁叹发现她的孩子还在,否则祁叹一定会再给她喂下一碗堕胎药。   李太医皱眉道:“太子妃若是疼痛,恐怕会对肚子里的胎儿不利,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此法。”   他摸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道:“我可以给太子妃施针,让您冒些冷汗,到时候您装的疼一点,应该可以瞒过越王殿下。”   “如此甚好,劳烦了。”安婳这才放心下来,有李太医配合,祁叹应该发现不了。   钟灵素等他们说完的话,才开口道:“太子妃,那么奴婢先拿着,之前准备好的沾着血的衣裙,送去给越王殿下复命了。”   。   安婳没想到她连这都准备好了,不由感激的笑了笑,点头道:“去吧。”   钟灵素步履匆匆的走了出去。   李太医拿出银针,对安婳低声道:“太子妃得罪了。”   安婳轻轻颔首后,李太医才开始施针。   银针扎在身上,并不太疼,至少比下午以为失去孩子时的,那一种痛苦要好上许多,安婳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她随口问道:“紫秀怎么样了?”   李太医边施针边道:“老夫离开前,公主殿下已经清醒了过来,她知道和亲的队伍已经启行出了城后,大哭了一场,之后便安静了下来,没有再闹,让吃饭就乖乖吃饭,让喝药就乖乖喝药,就是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就像失了魂一样。”   李太医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唏嘘,他见过紫秀以前任性张扬的模样,如今见紫秀变化如此之大,也有些感叹,这宫里的人为了权势冰冷无情,他见得多了,对紫秀的事除了叹息,也劝不得什么。   安婳轻轻点了点头,紫秀经过这次的事,不但心寒了,人也终于能长大了。   李太医施针之后,安婳身上果然渐渐开始冒起冷汗,冷汗打湿的发丝,嘴唇渐渐变白,之前她咬伤李文儿时,嘴唇破了两个口子,有星星点点的血丝干涸在上面,看起来有些像是她因为疼痛而咬伤了嘴唇,一眼望去,倒是真的像小产了一样。   钟灵素将血衣送给祁叹看后,祁叹不一会儿就大步匆匆的赶了过来。   他走进大殿,抬眼便看到安婳面白如纸都躺在床榻上,微微闭着眼眸,床榻宽大,显得安婳愈发的娇小柔弱,安婳的头上冒着冷汗,整个人看起来都了无生机,唇上颜色浅淡,隐隐带着一丝血痕,眼神里失去了神采,面容憔悴,仿佛一朵经过风雨吹打的娇花,脆弱却仍旧美丽,让人我见犹怜。   李太医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神色肃穆谦卑。   祁叹走进来后,安婳面色不变,手却在被子底下偷偷攥紧,暗暗捏了一把汗。   祁叹急不可耐的上前一步,又微微的顿住了脚步,他见安婳痛苦的模样,眼中露出一丝怜惜,先压下急切的心情,转头沉声问李太医:“太子妃的身体如何?”   李太医恭恭敬敬的道:“因为是药物强制打胎,所以太子妃身体受损严重,伤了根本,比寻常产子还需要好好调养,否则会留下病根,日后无法再孕。”   祁叹一听,立刻紧皱起眉头,他还想让安婳给他生孩子,如何能放下心。   他心里一个暗暗期待着以后会有一个像他和安婳的孩子,听到安婳可能就此不孕,当即焦急起来,沉声道:“好好照顾太子妃,千万不可以出岔子,一定要让太子妃恢复如初,不得有半分闪失。”   李太医面露难色,“如此太子妃需要戒急戒怒戒躁才行,可太子妃心情郁闷,看起来情绪并不平稳,越王殿下必须要让太子妃保持平稳的心情,不能够刺激太子妃,那么配合珍贵药物,太子妃才能够恢复如初。”   祁叹皱眉,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你们全都下去吧,过会儿熬好了药再端上来。”   待众人全都下去后,祁叹走到安婳床榻前,面露关心之色,柔声道:“婳婳,你感觉如何?身子哪里不舒服你就说出来……”   安婳猛的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目光怨毒,含着浓浓的恨意,这份恨意不是假的,如果今日不是钟灵素,她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没有了,早就被祁叹杀死了,所以她不能不恨祁叹,此刻看到祁叹,她便忍不住胸口里的愤怒,恨不得痛声骂祁叹,可以她现在是一个刚刚‘小产’的人,不能有力气去骂他,她必须装得虚弱无力才行,所以只能瞪着一双含着怒火的眸子看着他,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与痛恨。   祁叹被她眼中的恨意刺的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顿了片刻,才有些讪讪的道:“婳婳,我知道你这会儿恨我,但是我也是为了你好,这个孩子留下来日后对你来说也是拖累,没了便没了,以后我们还会有属于我们的孩子,我会疼爱他……”   安婳不再看祁叹,厌恶的微微侧过身朝里躺了过去,只留给他一个冷漠拒绝的背影。   祁叹看着安婳羸弱的肩膀,眼中没有愤怒,在他让李文儿将安婳的孩子流掉之前,已经预料到了安婳会恨他,也做好了安婳近期无法原谅他的准备。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一刻钟也忍受不了祁禹的孩子待在安婳的肚子里,这会让他觉得安婳和祁禹仍然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而他根本就无法将他们分开,只要一想到这个孩子出生后,安婳每每看到这个孩子,都会想起祁禹,他便怒不可遏。   他明白安婳现在的心情有多么伤痛,李文儿每次失去孩子时,都要声嘶力竭的大闹一场,不大哭一场晕过去绝不罢休,安婳如今这么安静,不吵不闹,只是瞪着他,反而让他更加心疼,感觉安婳就像在跟他撒娇闹脾气一样。   安婳闹脾气也没有关系,反正孩子已经没有了,他日后可以慢慢哄好安婳,然后让安婳再给他生一个孩子,甚至是几个,他想着想着忍不住有些开心起来,神色也变得柔软。   他想起李太医说安婳不能多动怒,便自动自觉的声音柔和道:“婳婳,你既然暂时不想看到我,那我便先走了,你且安心休养,有什么想要的或者不舒服的,就派人来跟我说,以后我才是你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不要再想过去的那些人和事了,失去的已经失去了,你要学会抓住眼前人,还是早日想通的好,对你的身体恢复也有帮助。”   安婳仍旧一动不动,无声的拒绝。   祁叹静默了片刻,然后道:“那我便先走了,婳婳,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安婳垂眸,眼中不辨悲喜,听到祁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微微动了动,回过身去,身后已经没有了祁叹的身影,她忍不住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没有引起祁叹的怀疑就好。   钟灵素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轻声道:“太子妃,安胎药煮好了,您趁热将安胎药喝了吧。”   安婳点点头,坐起身接过药碗,抬手将药喝了下去,钟灵素递上帕子。   安婳将帕子拿在手里擦了擦嘴角,钟灵素倒是和冬梨一样细心,她不由抬头,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钟灵素,钟灵素的眉眼间和冬梨确实有些相像,只是她以前完全没料到素不相识的两人会有什么联系,所以即使她们有些神似,她也没有多想。   钟灵素拿了一个手炉,双手递给她安婳,浅浅的笑道:“奴婢听姐姐说,太子妃您素来怕冷。”   安婳愣了愣,然后将暖手炉接过拿在手里,以前在冬天时,冬梨也常常这样塞暖手炉给她,想起冬梨,她心里不由有些酸涩,这段时间她一直不敢多想冬梨,每当想起便忍不住伤感,难过于她的背叛,也无奈于她的苦衷。   冬梨照顾她向来处处周到,只可惜从一开始便是带着目的来的,她们注定无法交心,冬梨给她留下了线索,提醒她注意祁航,心里对她应该也是有感情,只是无奈身份对立。   原本按照计划,安婳是想再过一年就风风光光的将冬梨嫁出去的,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变化太快,冬梨落到了如此结局。   安婳嗓子有些干涩的开口:“你姐姐的真名叫什么?”   “回太子妃,奴婢姐姐名唤钟灵秀。”钟灵素低声答道。   安婳点了点头,轻声道:“待我日后可以离开这里了,便让人将她墓碑上的名字换掉。”   “多谢太子妃。”钟灵素露出些微笑容,然后道:“这屋里伺候的人多,人多口杂,这段时间要委屈太子妃,在这床榻上多躺上几日,不能随便下地走动。”   “能隐瞒住孩子的事情就好,累点也没有关系,更何况不过是在床上躺着,我多休息休息对孩子也有好处,反而能借机清静清静。”安婳微微笑了笑道,然后又躺了回去。   钟灵素帮她将被子盖好,“奴婢会跟这里的宫女说,奴婢贴身伺候你,让她们在外面伺候,她们都知道奴婢是被卫贵妃派来的,所以尚算听奴婢的,不会进来打扰您。”   安婳点点头,“那就好。”   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有些昏昏欲睡,昨夜一夜没睡,今日又折腾了一天,她实在是有些累了。   钟灵素放下幔帐,将火盆里的炭火拨弄了几下,让炭火燃烧得更旺,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第138章   翌日, 祁叹又来看望安婳, 只是安婳的态度仍旧是不咸不淡的, 他无论说多少关心的话, 安婳都没有反应, 态度冷漠,好像根本就没看到他这个人一样。   李太医总是在一边对他强调, 千万不能让太子妃伤怀动怒,祁叹无可奈何, 只能心里憋着一口气, 黯然离去。   因为吃了李太医的安胎药,安婳的孕吐好了很多, 所幸没有在祁叹面前在恶心过, 也没有露出破绽。   下午的时候, 祁叹忽然又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兴高采烈的道:“婳婳, 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   安婳微微皱眉,抬头望去, 只见跟在祁叹身后走进来的,竟然是挺着大肚子的林宛柔, 安婳不由神情一凝, 不敢置信的道:“宛柔?”   “婳婳……”林宛柔含泪走到安婳榻前, 握住安婳的手, 她刚听祁叹说, 安婳有了孩子, 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说安婳失去了孩子,一路上担心不已,此时见了安婳心疼不已。   安婳一瞬间的惊喜过后,却忍不住急了起来,心里惊疑不定,祁叹怎么会突然把林宛柔带进宫?   这皇宫里如今危险重重,明有祁叹控制着皇宫,暗有祁航虎视眈眈,安婳一刻也不喜欢林宛柔在这样的地方多待。   她声音有些急切的道:“宛柔,你怎么来了?”   林宛柔不答反问:“婳婳,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婳胡乱的摇了摇头,然后急道:“你再过半月就快生了,别到处走动,快回府去,多注意安全,我这里不需要你,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宛柔如今大着肚子,行动不便,她担心林宛柔留在这里会有危险。   祁叹开口笑道:“婳婳,墨夫人向来与你交好,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所以特意让墨夫人进宫来陪你的,墨夫人不回府了,就在这宫里住下了,有她陪着你,必定能让你心情愉悦,我也能多多放心。”   安婳双目圆瞪,控制不住心里的火气,怒道:“宛柔就快生了,如何能在这里陪着我?我不需要她陪我,她该是留在墨府中,让墨大人陪伴在侧才对!”   祁叹并没有动怒,只是道:“这宫里有太医伺候着,墨夫人在宫里生子,反而更加安全。”   安婳仍然据理力争,“女人生子,十分危险,宛柔在宫中待产,你让墨家如何安心?”   祁叹眸色微冷,“墨家人,知道墨夫人是来宫中陪伴太子妃,自然感恩戴德,更何况,这宫里这么多太医在,墨夫人不会有危险的。”   怎么不会有危险?林宛柔在宫中就是最大的危险,林宛柔再过半月就要生了,安婳绝对不能让她再此冒险。   “祁叹你……”   “婳婳,不要再说了。”林宛柔连忙打断安婳,攥紧她的手,柔声道:“我留在这里没什么的。”   “不行,你不能留在这里。”安婳斩钉截铁的道,然后转头看向祁叹,“祁叹,你放宛柔回家。”   “婳婳,不要闹脾气,太医说过,你不能动怒的。”祁叹勉强柔声安慰了一句,眸子深深的看着安婳。   “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宛柔留在这里?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安婳双眸紧紧的盯着他,祁叹如此坚持,根本就不可能是为了让她开心,如果真的是为了让她开心,那么她拒绝林宛柔在这里陪她的时候,祁叹为了不让她愤怒,就该同意了,祁叹根本就不是在关心她的身体,而是一定要将林宛柔扣留在这宫里,不过是用她做幌子罢了。   祁叹抿唇,安婳的眸子清澈透亮,他却总觉得在安婳的眸子里他无所遁形,他不由低下头道:“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姐妹好久没见,我就不打扰你们谈心了。”   祁叹这样做无异于也将林宛柔圈禁在了这宫里,她张口想要再言,林宛柔连忙拽了拽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再惹怒祁叹,“婳婳,算了。”   祁叹已经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出去,安婳如今装‘小产’根本就不能下地去追,只好转头看着林宛柔急问:“宛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祁叹为什么要将你扣在宫里?”   林宛柔秀美微蹙着,轻声道:“我公公和相公带着一群文臣反抗,不肯支持祁叹,所以他才想要借着这个理由把我圈禁在宫里,威胁我公公和相公就范罢了。”   安婳怒道:“祁叹行事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墨相是朝中老臣子,德高望重,祁叹竟然用如此下作手段,用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威逼利诱,朝堂之事,靠一个女人解决,实在是手段低劣。   林宛柔勉强笑了笑,道:“如此也好,这段时间我一直担心你,却没办法进宫来见你,就算待在府里也是寝食难安,如今借机终于见到你了,也是好的。”   “宛柔,你如今肚子越来越大,临产的日子日渐接近,我如何能放心?”安婳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心急,可是她知道就算她去求祁叹,祁叹也绝对不会妥协,祁叹说里说着喜欢她,却从不会听她的话。   林宛柔柔声道:“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像越王所说,这皇宫里太医这么多,总比外面的大夫医术高超,我不会有事的,我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罢了,越王是要用我威胁公公和相公,不到万不得是不会伤害我的,李宛柔略微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要再说我了,倒是你,婳婳,这段时间你在皇宫里怎么样?我听越王说……”   林宛柔的视线落在安婳的肚子上,眼眶再次红了起来,泪光闪了闪,声音有些哽咽的道:“婳婳,苦了你了……”   安婳对她笑了笑,然后将屋里的宫女们都遣了出去,轻轻牵着林宛柔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放心,小家伙还在。”   林宛柔霎时眼睛一亮,惊喜万分的看着安婳的肚子,安婳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就好,真是太好了。”   然后她忍不住有些疑惑,“这是怎么回事?越王为什么要说你没个孩子?”   安婳笑了笑,把那日事情的经过,还有钟灵素和李太医的帮忙的事告诉林宛柔。   林宛柔听得惊讶不已,心一会儿提起来,一会儿又放下,直到安婳说完,她还没回过神来,停顿了片刻,才忍不住感觉庆幸无比,由衷道:“真是万幸,还好孩子没事,真是多亏了李太医和钟姑娘。”   安婳点了点头,“这个孩子能保住,确实多亏了他们。”   林宛柔忍不住感叹道:“越王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样,当初我竟然还把他当作你的良人,如今看来,还好你没有嫁给他,而是嫁给了太子,越王的爱太自私了。”   安婳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林宛柔圆滚滚的肚子,忍不住低声道:“墨大人一定很担心你们。”   提起墨亦池,林宛柔面色不由黯了黯,摸着肚子低叹了一声:“现在这皇宫掌握在越王的手中,大家们根本就见不到皇上,皇上所颁布的所有旨意都由祁叹转述,就算明知道他可能是假传圣旨也没有办法,京城的城门紧闭着,无法出城门,也无法调兵来救驾。”   安婳面色沉沉的道:“不知道小止到了边关没有,如若顺利,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只是大月国不退兵的话,边关的将士一时之间无法离开,就算太子立刻赶回来,调兵遣将也需要时间,只能尽量拖着,不能让祁叹登基。”   林宛柔点点头“朝堂上虽然被越王控制着,但是朝堂上仍然有一批大臣在坚持,每日都在求见景韵帝,不见到景韵帝决不妥协,能拖一下是一天。”   安婳点点头,虽然她不希望林宛柔在这危险重重的宫里,但是不得不说,林宛柔在这里会让她多少安心一下。   林宛柔继续道:“至于大月国……我听说越王把紫秀公主送去和亲了,说公主嫁过去,大月国就会退兵。”   安婳点头,“祁叹和大月国国主应该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协议,我总觉得大月国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退兵,还和祁叹坚定什么百年休战协议,除非祁叹还许给了大月国什么好处,或者大月国,还有其他打算。”   林宛柔点点头,“应该是,对了,婳婳,你在这宫里,见到过陛下吗?他还好么?大臣们现在都很担心他。”   “我刚进宫里的时候见过父皇一次,父皇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寝宫周围层层把守着,密不透风,屋里连一杯热茶都没有。”   林宛柔忍不住道:“越王殿下,真的太过分了,陛下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怎么能如此折磨人。”   安婳微微沉默,提到景韵帝,她便想起了凤栩宫,她一直惦记着想要去凤栩宫一趟,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如今林宛柔也被祁叹关进了宫里,可见祁叹的耐性已经快要耗尽,他用尽手段逼迫大臣们服从,说明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登基了。   安婳攥紧手心,绝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要快些想想办法才行,还好现在有钟灵素和林宛柔帮她,行事会方便很多,至少不是孤立无援的。   她低头略一沉思,扬声将钟灵素叫了进来。   安婳让钟灵素将房门关紧,然后沉声对钟灵素和林宛柔道:“我有一点事情必须要做,想要出去一趟,你们帮我。”   林宛柔和钟灵素都没有问安婳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而是一起点了点头。   林宛柔声道:“婳婳你说。”   安婳思衬片刻,心里有了计划,她抬头对林宛柔道:“宛柔你明日替我掩护一下就好。”   安婳又转头看向钟灵素道:“灵素,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钟灵素神情郑重,“太子妃,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奴婢自当配合。”   “你明日早上用胭脂在脸上画一些红印,然后请李太医给你诊治,就说你脸上起了红疹,然后你在脸上戴着面纱,过来这里的时候,你在宫里多转几圈,尽量多跟宫里的人打招呼,让大家都看到你因为脸上起红疹,所以戴着面纱,等到晚上的时候,我便装作你的样子,从这里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她必须快去快回,还好这里距离凤栩宫并不远,阮皇后当年爱清净,所以凤栩宫地处较偏,她对地形熟识,趁着夜色,一路行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钟灵素点了点头,却忍不住皱眉道:“王妃,可是现在外面看守的极严,每次进来护卫都要严格审查,就算奴婢戴着面纱,进来的时候,他们也一定会让奴婢摘下面纱查看,您从这里出去的时候还好,他们不会再检查一遍,但是您再进来的时候,他们一定会让您再次摘下面纱检查,那么您如何再进来呀?外面巡逻的官兵数不胜数,您如果在外面被发现,不但会暴露您没有小产的事,还会引起怀疑,恐怕会被看守的更严格,到时候您想再出去,就难了。”   安婳抿了抿唇,她从被关在这里,除了被卫海棠召见那一次,一直没有出去过,所以她并不知道外面看守的护卫会管理这么严格,倒是没想到连面上戴着面纱,都要摘下来巡查。   虽然只要去过凤栩宫查看,就算回来时被看到,以后这里加强防备也没有关系,但是如果凤栩宫一旦有东西,那么她总要想办法带回来藏好才行。   她低头沉思了半盏茶的时间,然后沉声道:“那么这样,你找一个帷帽放到这屋里,帷帽的皂纱越长越好,最好遮挡的严实,看不到里面的人长什么样。”   这样,不但让护卫看不清帷帽里人的面貌,她回来的时候就算带着东西进来,也不易被察觉。   钟灵素点了点头,“好的,太子妃,我一会儿便把帷帽送过来。”   安婳轻轻颔首,然后继续道:“明日晚上,我装作你的样子离开后,过半个时辰,你们便放火将这屋子点燃,记得装作是碰倒了火炭盆,不小心引着了火,绝不能让外面的人发现是有意为之。”   钟灵素道:“我记得了太子妃。”   钟灵素为机敏,安婳对她还是很放心的,做这些事对她应该不难。   安婳又转头盯住林宛柔,“宛柔,你提前去门口等着,你怀着孩子,不能被烟熏到,着火时人群慌乱,你注意别磕了碰了。”   若因为她出去一趟,伤了林宛柔就糟了,所以她不得不小心叮嘱。   林宛柔忍不住笑了笑,“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安婳点点头,转头对钟灵素继续道:“灵素,着火之后,你戴着帷帽装作我的样子,从屋里跑出去,因为着火,就算‘小产’忍痛也必须要逃脱出去,如此‘我’从这里出去才能不引人怀疑,之后我会在屋外与你会合,换回来,至于帷帽,如果有人问起,你们便说帷帽是用来遮风的,李太医吩咐过,我小产绝对不能受风,所以逃跑的时候才戴着帷帽的。”   “是,太子妃。”钟灵素沉声道。   林宛柔忍不住问:“那么你们于何地换回来?”   安婳道:“火烧起来后,护卫们势必都会去救火,你们去西南角那里等着,护卫正好能看到你们,可以放心,不会引起怀疑,我又可以在拐角处的遮挡下和灵素换回来,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除了我们不会有人知道我曾经出去过。”   林宛头点点头,问:“我可以做什么?”   安婳忍不住笑了笑,“你装作和帷帽里的‘我’亲密一点,不要引起别人的怀疑就好了。”   林宛柔笑了起来,“好。”   安婳沉声道:“到时候见机行事。”   “是。”钟灵素见安婳吩咐完了,便道:“太子妃,奴婢先出去找帷帽了,一会儿就送过来。”   安婳点点头,钟灵素快速走了出去。   林宛柔道:“这个方法不错,希望明日一切顺利。”   安婳眸色微沉的抿着唇角,低声道:“嗯,希望可以按照计划进行。”   如果她没猜错,凤栩宫里可能藏着玉玺,所以明日的计划,绝对不能有失。 第139章   翌日, 钟灵素戴着面纱, 故意在宫里张扬的转了几趟, 尽量让大家都看到她戴着面纱的样子, 期间还故意在巡逻的护卫面前打骂了一名做错事的小宫女,引来护卫们的围观。   终于等到夜幕降下来,安婳换上宫女的衣裙, 钟灵素亲自给她梳好宫女的发型,安婳坐在铜镜前, 看着旁边火盆里跳动的火苗, 心里隐隐有些紧张。   待梳妆好, 安婳站起身,将面纱戴在脸上, 然后叮嘱钟灵素道:“记住放火之前,一定要找理由将这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们都遣出去, 不能伤了无辜的人。”   钟灵素点了点头:“太子妃,您放心。”   林宛柔担忧的看着安婳, 叮嘱道:“万事小心。”   安婳轻轻颔首,看着她和钟灵素轻声道:“你们也是。”   三人互视一眼, 同时点了点头。   安婳微微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步走了出去。   她心里虽然紧张,但是脚步从容, 她的身高和钟灵素差不多, 因为宫女统一所穿的衣裙比较宽松, 所以看起来她与钟灵素的身形差异并不明显, 她一路微微的低着头,倒是没有引起怀疑,走了出去。   顺利的走出大门,安婳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加快脚步朝凤栩宫的方向走去,夜色茫茫,一个微微低着头的宫女,及其不显眼,安婳对宫里的地形极为熟悉,顺利的躲过了几队巡逻护卫,终于走到了凤栩宫前。   她躲在拐角处偷偷的观察了一下,凤栩宫宫门之前的守卫依旧森严,想要从正门走进去是不可能的。   安婳不由庆幸,还好上一次没来得及让护卫将假山后的坍塌处堵上,如今她正好可以从那处偷偷走进去。   安婳躲避着宫殿门前的护卫,来到凤栩宫的后院,假山的坍塌处果然还在,她连忙低下身子,一点一点爬了进去。   她站起身刚想想往里面走,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男人的说话声,她心里一惊,动作顿住,连忙躲到假山后,微微缓了缓,才小心翼翼的从假山后抬头望去。   是两名护卫拿着灯笼走了进来,越走越近,口中念叨不止。   “你说王爷到底要找什么,都已经让我们在宫里搜了几次了,根本什么都没有,都是一些寻常物件儿。”   “最愁人的是,这宫里的东西都是贵重之物,找东西的时候我们还要小心谨慎,古董字画我们碰不得,女人的脂粉钗罗,我们更是碰不得,那些东西我们随便碰坏了一件,都承担不起的,偏偏王爷也不说让我们找什么,就让我们在宫里翻来翻去,只说发现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可疑的东西,便快一些告诉他,实在是让人摸不先头脑。”   “光是东西倒还好,这宫里的身份尊贵的比我们多了去了,哪个也得罪不起,我上次去夏嫔娘娘的宫里搜寻,夏嫔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一直明嘲暗讽的骂我,她以为我愿意去不成?如果可以我宁可上边关打仗,也绝不揽这差事,这活呀,实在是遭罪。”   “说起边关,这王爷到底想做什么,太子殿下在边关杀敌,他却在这时候……”   “哎,皇家的事,哪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够讨论的,主子吩咐的事,我们照做便是了,总归上面有大人物顶着呢。”   ……   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进了屋里。   安婳的手攥紧了假山上的石块,看来这段时间祁叹一直在找玉玺的下落,就连这凤栩宫也没有放过,她紧张的看着屋子里的方向,玉玺可千万不能被发现。   她躲在假山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两名护卫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查,一颗心提到了胸口处,心里焦急,却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她看着那两名护卫手里空无一物的走出来,才稍稍放心。   看看天色,安婳不由心里急切起来,因为这两名护卫耽搁了这么久,看时辰,已经与她和林宛柔、钟灵素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可是她不舍得就这么回去,这次过后,想要再逃出来就难了,而且祁叹这么一次又一次的派人来搜查,说不定哪次玉玺就会被发现了。   可是偏偏她越是焦急,那两名护卫越是不紧不慢,竟然站在宫殿前说起话来。   “咱们待会儿再出去,省得统领又说我们偷懒,怪罪我们查的不仔细,才没有找到东西。”   “我们就连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   两人说着不由同时叹息了一声。   安婳心里明明急得厉害,却不敢乱动,就连大气也不敢喘。   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那两名护卫才终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抬起脚走了出去,将凤栩宫宫殿的大门再次闭合。   安婳的眉头紧紧拧着,她没敢立刻就行动,而是略略停顿,确定他们不会再走回来,才从假山后走了出来,脚步迅速的往阮皇后当年住的那间屋子、也是当年阮皇后血溅当场的地方走去。   安婳想来想去,这凤栩宫里,或许都是景韵帝最爱的地方,却只有那处是景韵帝最痛的地方,所以她几乎可以肯定,东西一定在那里。   她看了看四周,然后闪身走进屋内,小心翼翼的将门重新关上。   黑漆漆的屋子,因为长久不住人,透着一股阴森,在夜里显得格外恐怖。   当年血腥的画面在安婳眼前闪过,她不禁略微停顿了一下,才再次抬起脚步,手却紧紧的攥着衣襟。   安婳因为担心火光会引来外面护卫的注意,连火折子也不敢点,只能摸索着前行,还好今晚的月亮浑圆明亮,皎洁的月光照进屋内,待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便渐渐能看清屋内的景象,这里是她小时候熟悉的地方,凭着记忆和月光,她顺利走到了床榻前,没有撞到任何会发出声响的东西。   她猜测景韵帝会将东西藏在这床榻上,毕竟阮皇后当年就是在此榻上命。   这张床榻上曾经沾染了鲜血,但现在已经被收拾得干净而整洁。   安婳掀开被子,床榻之上没有任何东西,她又四处敲了敲,也没有暗格。   她不由皱紧眉头,难道她是想错了?她越找越急,手微微的抖了起来,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可是仍然没有,安婳床榻的墙壁上四处摸索了一遍,也没有能放东西的地方,她连忙起身在屋内的其他地方找了起来,这里久无人居住,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灰尘,因为是卧室,所以能放东西的地方并不多,摆放古董装饰的木架,阮皇后当年梳妆的地方,安婳一一找过,全都没有。   她心里清楚明白的知道,景韵帝在这些地方放东西的可能性更小,如果景韵帝这么明目张胆的将东西放在外面,恐怕早就已经被这几日来搜查的护卫发现了。   难道她理解错了?景韵帝说的并不是这里?   安婳停下找东西的动作,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头沉思,她如果是景韵帝会将东西放在哪里。   景韵帝之所以藏起玉玺,是因为他想将玉玺留给祁禹,那么他放玉玺的地方,就一定是祁禹知道的地方。   祁禹知道的地方……安婳倏然回过头去,望向当年她和祁禹躲避的罗汉榻下。   她一步步走过去,当年的回忆在脑海里匆匆而过。   她勉强按下惊惧的心情,在罗汉榻前蹲下,她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不似小时候的身体那般娇小,自然再爬不进去,她只能仰面朝上,平躺着身体,将头伸向榻下。   当看到榻下的横木上放着一个小的包袱…的时,她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心里知道这应该就是她想要找的东西了。   景韵帝藏的很隐蔽,他将包袱放在横木的拐角处,只有在榻下才能看到,安婳抬手将包袱紧紧的拿在手里,然后从榻下出来。   安婳将包袱一点一点打开,里面果然放着玉玺,旁边还放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这里太暗了,安婳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匆匆忙忙的将包袱重新紧紧的系好,然后定了定心神,拿着包袱,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原路走了出去。   顺利的出了凤栩宫,安婳才看到远处的宫殿已经燃起了火光,火光冲天,映的宫殿灯火通明。   安婳不禁神情一震,看来已经过了她跟林宛柔、钟灵素约定好的时间,她必须快些赶回去才行。   火光熊熊的燃烧着,她不由有些慌乱起来,连忙加快脚步,小心谨慎的躲过凤栩宫门口的护卫,然后大步匆匆离开。   火光漫天,必定早已有人去通知祁叹,如果祁叹在她之前赶到就糟了,到时候势必会引起祁叹的怀疑。   安婳越想越心惊,她一定要快些赶回去,她一抬头看到前面的树上绑着一匹马,不由心里一喜。   虽然在皇宫里一般人不允许骑马,但是最近祁叹掌权,宫里往来的官兵甚多,有许多官兵每日去帮他处理那些反抗他的臣子们,也有许多官兵需要来回传递消息,所以暂时乱了规矩,位高权重的官兵经常骑马入宫。   安婳微微抬眸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快速走至树旁,将绑在马身上的绳子从树上解下,然后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朝着火光的方向打马奔去,这一刻,她无比庆幸当初祁禹教会了她骑马,虽然她的马术不精,但这么短的距离还是没有问题的。   巡逻的护卫们可能都赶过去救火了,安婳并没有遇到巡逻的人,她尽量挑着较暗的地方快马疾驰,寒风萧瑟,她却急出了一身冷汗。 第140章   当看到拐角处的林宛柔和钟灵素好好的站在那里的时候, 安婳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林宛柔和钟灵素早已等得焦急不已,还好火势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大, 护卫们至今没有将火扑灭, 才没有引起怀疑,如今见到安婳, 心里不由一松。   钟灵素连忙走到拐角的暗光处, 将帷帽摘下,林宛柔侧身挡住这里的情形, 观察着四周。   安婳翻身下马,钟灵素将帷帽递给她, 她匆忙抬手将帷帽戴在头上。   安婳将帷帽戴好后, 和钟灵素互看一眼, 见对方的装扮没有问题,才从暗光处走了出来。   大火依旧熊熊的燃烧着,站在这里都能感受到那里的热度。   安婳走到林宛柔身边,还没来得及找地方将包袱藏起来,就见祁叹行色匆忙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神情严肃的宋懿。   安婳面色一凛,猛的攥紧了手中的包袱, 心脏咯噔一声, 剧烈的跳动起来,还好头上戴着帷帽, 才没有露出紧张的神情。   林宛柔和钟灵素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安婳, 抿着唇微微低下头去。   祁叹走至近前, 声音焦急的看着安婳问:“婳婳,你没事吧?”   安婳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尽量让声音屏幕静无波没有起伏的道:“无事。”   祁叹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见她没有丝毫损伤,方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刚刚出宫了一趟,回宫时听说这竟然起火了,这才连忙赶过来,还好你无事,否则你若是有损一身寒毛,我非要杀光这宫里伺候你的人。”   安婳皱眉,解释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倒了炭盆,正巧烧了帷幔,才引起了火灾,你要怪就怪我,怨不得他们。”   祁叹见她终于肯跟自己说这么多话,不由露出笑容来,“我哪里会怪你,我心疼你还来不及。”   安婳嘴唇微抿着,这次没有再搭言。   祁叹笑了笑,也不在意,他的视线微微偏转,看到安婳身后的马,不由神色露出狐疑之色,“这儿怎么会有一匹马?”   三人同时一惊,林宛柔和钟灵素,低垂着头,睫毛紧张的颤了颤。   安婳身体猛的绷紧,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流了下来,略顿了片刻,方才佯装镇定的开口:“……我也不知。”   她的心头千思百转,祁叹是不知道她会骑马的,应该不会怀疑于她,可是……宋懿却知道。   安婳抬头朝宋懿看去,如果她没记错,当初祁禹教她骑马的时候,宋懿在围场外的树下站了很久,应该有看到她后来已经能骑马跑几圈了。   她紧张的看着宋懿,目光颤动,如果宋懿开口告诉祁叹,必定会引起祁叹的怀疑来。   宋懿面色不变,静静的回望她,就像隔着帷帽也知道她在看着他一样,神情不辨喜怒,让安婳揣摩不准他心里怎么想的。   祁叹看着马皱了皱眉,神情露出半分疑惑后,便舒展了眉头,他知道安婳从小便不会骑马,此马应该是真的跟安婳没有关系,他不以为意的收回目光,扬声命人将马赶走。   安婳紧紧的盯着宋懿,宋懿依旧面色如常,直到太监上前将马牵走,宋懿也没开口说一词,好像这匹马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   安婳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不由奇怪的看了宋懿一眼,他为何要放过自己?还是说他已经不记得了?   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捉摸不透,她看不懂宋懿,就像她不懂宋懿为何要帮祁叹逼宫一样。   祁叹收回视线看向安婳,唇角的笑意愈深,“婳婳,你冷不冷?这处宫殿废了,暂时住不了了,我给你另外安排住处,今日时间太晚,来不及了,等明日我让人把那出宫殿布置的和这里一样华丽。”   安婳微微的点了点头,不远处的火光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彻底扑灭。   祁叹看了一眼安婳手里的包袱,随口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安婳拿着包袱的手抖了抖,白皙的手指掐紧软布,指尖发白,她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的不疾不徐道:“不过是些女儿家的东西,就不拿出来污了越王的眼睛了。”   屋里着火后,逃跑的时候,手里拿些贴身物件也没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既然是女儿家的贴身之物,祁叹身为男子,更是不好多看,便转开了视线,没有多问什么。   安婳微微抬眸看向宋懿,暗暗捏了一把汗,宋懿知道她会骑马,如今又发现她手里拿着东西,最近祁叹一直在找玉玺,宋懿会不会怀疑……   宋懿淡淡的看了一眼安婳手里的东西,薄唇轻抿,仍旧一言未发,反而挑眉朝安婳微微勾了勾唇角。   安婳忍不住皱眉,却放下心来,看来宋懿并没有怀疑什么,或者说怀疑了,也不想多言。   祁叹微笑道:“婳婳,你身子还没养好,受不得风,别在这里呆着了,免得伤了身体,这些护卫会负责将火灭好,你不用担心,走,我亲自送你去新的住处。”   安婳轻轻颔首,虽然心里十分拒绝,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她手里现在拿着祁叹一直在找的玉玺,和祁叹多呆在一起一刻钟,就多一份危险,可是她不敢明目张胆的拒绝,那样反而引起祁叹的怀疑,她现在只能装作顺从的跟着祁叹。   安婳边走边在心里暗衬,如何才能将祁叹支走。   一行人沉默无声的朝着新住处走去,一名太监急冲冲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惊慌失措的喊:“王爷,不好了!”   祁叹停下脚步,面色不悦的拧眉,声音微凉,“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的?”   太监跑至近前,大声呼道:“王爷,边关来了消息,紫秀公主出事了!”   祁叹神色猛的一凝,“怎么回事?”   太监声音急切的道:“紫秀公主刚刚抵达大月国,便被大月国国主斩杀于阵前,激励将士,大月国一鼓作气,开始攻打边关……”   一阵冷风吹过,吹得在场的众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祁叹双目大睁,不敢置信的盯着太监,声音是控制不住的颤抖:“秀秀……死了?”   太监提心吊胆的看了祁叹一眼,然后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   祁叹呆愣在原地,两眼发颤,眼底渐渐漫上几分血色,过了半晌,他握紧拳头,怒不可遏的大喝一声:“大月国竟然公然毁约!斩杀我妹,欺人太甚!”   太监顾不得害怕,连声急道:“贵妃娘娘一听到消息,就受不住刺激晕倒了,王爷您快过去看看吧。”   祁叹双拳握紧,面若寒霜的转身大步离去,甚至忘了跟安婳告别。   见他走了,安婳松了一口气,心中忍不住对紫秀的死有些悲愤,紫秀就算任性,也不该就这么沦为男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她微微低头,面色有些复杂垂着垂眸,一抬头却见宋懿正看着她,一瞬间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呼吸窒住,不动声色的把包袱往身后藏了藏。   宋懿看了她片刻,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去。   安婳看着他走远,心里的那根弦才终于松开。   三人互视一眼,并未多言的到了新的住处。   钟灵素倒了杯热茶端给安婳和林宛柔。   安婳抬头看着她,柔声道:“今夜辛苦了。”   钟灵素摇头,“一切顺利就好,太子妃还有什么要吩咐吗?”   安婳想了想道:“让人烧些热水送上来,我想沐浴。”   她刚才找东西的时候,顾不得那么许多,蹭的一身都是灰,早已有些忍受不了了。   钟灵素点头应是,走了下去,将房门关紧,免得冷风吹进来。   林宛柔低头喝了一口茶,有些唏嘘的道:“紫秀公主虽然任性刁蛮,却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如今被她母妃和兄长害了性命,着实可怜。”   安婳轻轻点头,声音有些悲凉的道:“只望卫海棠和祁叹,会对她感到一丝真心实意的歉疚和悔恨。”   林宛柔轻叹一声,眉角眼梢露出一丝倦容,她如今肚子大了,多站一会便腰酸腿软,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忍不住有些疲累。   “你快些去休息吧,不用陪着我了。”安婳看出她的疲累,柔声劝道。   林宛柔微微颔首,站了起来,“你也早些休息。”   安婳含笑点了点头,连忙让宫女进来扶着林宛柔,她自己的身上还沾着灰尘,自然是扶不得林宛柔的。   林宛柔离开后,安婳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   她坐在桌边将包袱再次小心打开,将玉玺拿了起来,放在烛光下细细看了看,确认玉玺完好无损,才将玉玺仔细收好,然后拿起旁边的那道圣旨,一点一点的打开,低头看去。   诏书展来,里面的字露了出来,她拿着诏书的手不由一顿,眼睛渐渐睁大。   “朕以菲德,承继洪业……太子祁禹人品贵重,仁德天成,必能克承大统,嗣皇帝位……”   竟然是传位于祁禹的诏书。   安婳震惊的轻轻眨眼,没想到景韵帝就连传位诏书都已经准备好了。   祁禹本就是太子,本来继承皇位,毫无质疑,可如今祁叹想要以假乱真,这诏书就变得极其重要,还好景韵帝早有准备,有了这两件东西,就算祁叹登基,祁禹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夺回帝位。   她握着圣旨的手指渐渐缩紧,心中激动不已。   她一定要将这圣旨保护好,将圣旨送到祁禹的面前。   她将包袱重新紧紧的包好,然后将包袱藏到了床下,她最近每日要装作躺在床榻上休养,只有将这两样东西放在这里,她才最放心。   沐浴过后,安婳便熄了烛火,上床休息了,她要好好养足精神,才能有精神应付祁叹。   这一夜,海棠苑却灯火通明,注定不眠。 第141章   第二张一早, 安婳睡醒,洗漱完了刚躺回床榻上, 祁叹就走了进来。   冷风灌进门内, 祁叹双目赤红,神情颓废, 看起来像是一夜未睡, 一来便将屋内所有人都遣了下去。   安婳坐在床榻上,静静的看着他, 祁叹如今这副颓然的模样,她倒是不担心祁叹会对她做什么, 更何况她才刚刚‘小产’, 祁叹不至于那般禽兽。   “婳婳, 我想跟你说说话……”祁叹声音柔和低沉。   安婳看着他,不置可否。   祁叹在她的床脚下坐下,抬头看着她,神情哀恸,自顾自的呢喃起来:“婳婳,秀秀死了……她是我的亲妹妹,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害死她, 我本来想过几年接她回来, 给她荣华富贵,好好补偿她的, 婳婳, 我好心痛, 我太难过了,你安慰安慰我吧……”   祁叹说着掉下两颗泪了。   安婳不为所动,冷冷的看着他,红唇轻启:“与虎谋皮,你该料到会有今日之祸。”   祁叹面色一僵,就像被安婳当头打了一棒,止了眼泪,脸色难堪的青紫交替,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安婳继续火上浇油的冷声道:“大月国等了这么久没有进攻,不是在等你把紫秀嫁过去,然后达成协议退兵,而是在等你这边行动,等大祁内乱!祁叹,是你给了大月国可乘之机,是你把紫秀送过去,让大月国杀于阵前,激励士气,挫我大祁国威,如今,紫秀的命没了,边关将士死伤无数,百姓们每天担惊受怕,你如今表现出这副可怜的样子又有何用?不过是让你自己心里好过一点罢了。”   祁叹双眸中隐隐现出几分愠色,他抿唇看着安婳,安婳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他无言以对,可是又不甘心让安婳这么看他。   他低下头,狠狠的捏了捏眉心,深深呼吸,忽而抬头看向安婳,阴测测的笑道:“婳婳,听说祁禹整兵完毕,正要启程回京,大月国就突然发起进攻,攻势极猛,又增加了五万雄兵,你说你的太子爷还有命回来吗?就算他有命回来,这大月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抵挡得住的,等他赶回来的时候,我早以登基为帝,而他只能对我俯首称臣。”   祁叹说着笑了起来,好像已经看到了祁禹跪地向他叩拜的那一天。   “他不会有事,必会平安归来。”安婳眸色沉沉的看着祁叹,声音冰冷,“更何况,就算他为国捐躯,他也对得起苍天与黎民,顶天立地,问心无愧,而不像你,龌龊阴险,被万民所唾弃。”   祁叹脸上的笑容骤然敛去,怒气冲冲的瞪着安婳。   “祁叹,因为你的一己私欲,死了只能这么多人,就连你的亲妹妹也过世了,你难道就不会愧疚吗?”安婳扬声怒斥。   她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愤怒于紫秀的血仍然无法让他醒悟,更愤怒于边关的生灵涂炭还是无法让他有丝毫愧疚。   祁叹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暗沉,“秀秀是为大祁牺牲的,我会为她风光大葬,彰显她的荣德。”   安婳嗤笑,“你心里清楚这不是她想要的。”   祁叹眉宇间渐渐积攒起怒气,眼中晦暗不明,“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   “谁的大局?不过是你一个人大局,你要牺牲的却是其他人。”安婳轻蔑一笑,眼中带着几分讥讽,“祁叹,我如果是你,就上战场去杀亲手斩了大月国国主的首级,向紫秀赎罪,而不是继续在这里完成你所谓的宏图大业。”   祁叹身上带着寒气,眸子微闪, 似在压抑着火气,他静默片刻,沉声道:“婳婳,无论你心里怎么看我,我不在乎,母妃说过,最后的赢家才会得到一切,而我就是最后的那个赢家,我成了皇帝,日后自然会灭了大月国,为秀秀报仇。”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安婳,“我要你明日亲眼看着我得到一切!看着我此生最荣光的时刻。”   安婳神情一凝,祁叹明日便要有所行动?   她不动声色的道:“你没有玉玺,也没有父皇的旨意,名不正言不顺,如何登基,让天下人怎么信服你?”   祁叹幽幽一笑,神色稍霁,眼中隐隐带着阴鸷,“我说有玉玺,就是有玉玺,我说那是父皇的旨意,那就是父皇的旨意,这京城和臣子全都掌握在我的手里,谁敢怀疑?等我当了皇上,谁不服我,我便杀了谁,谁敢质疑我,我就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祁叹脸上的笑意彻底散尽,“明日一早我会派人来接你。”   他冰冷的看了安婳一眼,转身而去。   祁叹走后,屋内再次变得宁静,寂静无声。   安婳眉头紧皱,心里焦急不已,看来紫秀这次的事逼急了祁叹,他不想再等下去,即使没有玉玺和圣旨,他也想不管不顾的就登基为帝。   安婳抓紧锦被,她现在更担心的是祁禹的安危,她看着窗边的红梅,秀眉微蹙,久久都没有动一下。   ……   无论安婳多么担心,翌日清晨的太阳还是如常的升了起来。   宫女们服侍着安婳穿上精致漂亮的宫装,薄施脂粉,然后由钟灵素扶着,去了景韵帝所在的大殿前。   大殿前,朝臣们全都面色肃穆的站着,焦急的看着景韵帝的殿内,越王说皇上有旨意,所以才把他们都叫了过来,他们都希望今日可以见皇上一面,知道皇上是否安好。   墨亦池也在列,他看到安婳眸色微微一动。   安婳知道他心里担心林宛柔,走过去道:“宛柔一切都好。”   墨亦池轻轻点头,这里人多口杂,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只能简单道:“劳烦太子妃照顾了。”   他说话间,抬眸看了看安婳手里的丝帕,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地面。   安婳心里一动,手上松了松力气,丝帕便轻飘飘的掉到了地上。   墨亦池弯腰,将丝帕捡起来,双手递还给安婳。   安婳抬手接过来,将帕子重新拿在手里,然后若无其事的退回一边,全程两人再未多说一言。   大长公主亦站在侧面的红墙前,安婳朝她轻轻颔首,问了一声好。   大长公主含笑点了点头,苍老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柔和。   安婳在她身旁站好,不动声色的将墨亦池刚刚偷偷塞到她手里的纸条放到怀中,心有些快的跳了两下,面上却一片淡定,让人看不出喜怒。   过了一会儿,卫海棠也来了,一群宫女太监们簇拥着,脸上施了脂粉,穿金戴银,雍容华贵,虽然她的面色还有些不健康的苍白,但看起来却精神奕奕,眉目张扬,唇边是志得意满的笑意,额头上疤痕的位置,她贴了花钿,让人看不出来那里带着耻辱的印记。   今日,她的儿子即将登基,这是她多年以来最梦寐以求的时刻,自然心情极好。   她终于要梦想成真,因为紫秀之死所带来的悲伤,也暂时消退,这会是她最开心的一天,以后她就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再也没有人能够忤逆她,所有让她觉得碍眼的人,她都要一一除掉。   她将视线放在安婳的身上,森森一笑,她第一个便要杀了安婳。   众人等了半炷香的时间,祁叹和祁航才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祁叹先是看了一眼安婳,然后微微一笑,走上前,目光扫视众人,精神焕发的开口道:“父皇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不过大家放心,父皇要说的事,已经拟定诏书,这句宣读给大家听。”   一名太监走上前,声音尖细的道:“众臣听旨。”   大臣们微微皱眉,依次跪下听旨,安婳跟着众大臣跪下。   太监展开诏书,朗朗开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祁禹私德有亏,性格暴虐,目中无人,以下犯上,其品性断不可以承继帝位,不宜为君,告天下、宗庙、社稷,乃今日废除其太子之位。”   众人皆惊,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安婳闻言大怒,心头火起,猛的站起身,厉声喝道:“祁叹,太子殿下做了何事,就能让父皇作出废太子之举?”   祁叹眸色沉沉的看了她一眼,“罪臣祁禹在边关勾结大月国,偷偷给大月国传递消息,枉送我大祁子民的性命,此条罪状足以废除其太子之位,其他处罚,待他从边关回来,再做处置。”   众臣们大惊,京城大门封闭,他们无法探知边关消息,难道太子殿下真的出卖大祁?   安婳怒极,痛斥道:“大月国犯我国土,太子殿下立刻领兵出征,绝无半点私心,太子此时仍在边关奋勇杀敌,与大月国水火不容,岂容你如此诋毁?”   祁叹声音不急不缓,“太子妃,本王知道你惊闻此事,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打击,本王刚得知消息时,亦心痛不已,父皇更是气的吐血,多日未起,直至今日才忍痛下旨废太子,但事实就是事实,不是我们拒绝接受就会变成假的。”   他看着安婳,语带双关的道:“太子妃,你还是早日认清现实的好。”   安婳冷笑,眸子里布着冰碴,“如果太子不顾生死的在战场上杀敌是勾结大月国,那么越王你呢?你将公主嫁过去,不但害得公主血溅当场,而且增长了大月国的气焰,给了敌军可乘之机,难不成你是故意为之?”   在场的大臣的面色都变了变,微微抬头睽了睽祁叹的面色。   越王将紫秀公主嫁去大月国和亲这件事,不但得不偿失,还丢尽了脸面。   如今太子妃这么当众说出来,实在是让越王颜面无光,他们都替越王感到羞愧。 第142章   卫海棠面色大变, 天上乌云朵朵,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阴沉不定。   紫秀是她疼爱多年的女儿, 当初她之所以同意把紫秀嫁去大月国和亲,是为了有正当的理由让大月国退兵, 也为了让祁叹立下大功, 那样景韵帝会将皇位传给祁叹,就变得顺理成章, 并且还可以增长祁叹在民间的声望,如果祁叹能够不费一兵一卒, 便令大月国退兵, 就可以显得比祁禹这个只会打仗的将军高明许多, 百姓们自然会知道祁叹的厉害之处,不再一味的称颂祁禹。   这本来是一举多得的方法,所以她才在万般权衡之下,忍痛将紫秀送去和亲。   可是万万没想到,大月国竟然公然毁约,让她的儿子变成了一个笑话,更害死了她的女儿, 让她的女儿客死异乡。   她每每想起女儿枉死边关, 便心痛难当,安婳这般当众指责出来, 更让她心里大痛, 不自觉又想起了女儿当初离开时怨恨的目光。   她转头看向安婳, 气得声音发颤:“你休得胡言!”   “天理昭彰,我是否胡言,你心知肚明。”安婳眸波不兴的看着卫海棠冷声道。   祁叹眼中闪过一抹戾色,他今日让安婳来,是让她来见证他的荣光的,而不是让她为了祁禹来跟他据理力争的。   他的面色沉了沉,声音发冷,“紫秀是本王亲妹,本王怎会和大月国联手害她?紫秀和亲之事是本王失察,本王自会向父皇请罪。”   安婳步步紧逼,“你与大月国勾结一事暂且不提,你说太子给大月国传递消息,可有证据?”   祁叹目光微凉,看着安婳沉声道:“罪臣祁禹勾结敌国之事,已经证据确凿,太子妃无需多言,日后本王自当对外公布。”   只要他登基为帝,伪造些所谓的证据,又有何难?   祁叹深深看了安婳一眼,转头吩咐传旨的太监,“太子妃受刺激过度,不必理会,你继续宣读下一道圣旨。”   “是。”太监恭敬的应下,低头拿出下一道圣旨。   众臣再次跪下,安婳未跪,就那么站在原地,祁叹想要假传圣旨登基,她可以不管,静待祁禹回来再拨乱反正,但祁叹想要诬陷祁禹叛国,她定要抗争到底,祁禹如今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她绝不能让他忍受如此污名。   太监站在石阶上,将圣旨展开,朗声念道:“朕受命于天,奉宗庙三十六年,承继大统以来,夙夜兢兢,后贤二皇子祁叹,仁孝礼仪,堪当大任,宜继皇帝位,择日登基,朕为太上皇,诏告天下,咸使闻知。”   祁叹跪在地上,嘴角微微扬起,“儿臣接旨。”   众人大惊,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反应,这接连两道圣旨,一道比一道蹊跷,结合京城最近的变动,景韵帝又多日闭户不出,他们无法得见圣颜,由此可知此旨意必有问题,他们心中怀疑,却不敢抵抗,一时之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面色纠结。   大臣里除了祁叹那一派的人跪拜接旨,剩下的大臣全都寂静无声,让安婳惊讶的是,就连李汉儒也没有开口,他身后的大臣们亦未发一言,面色沉静,不变喜怒。   安婳不由心里惊疑,李文儿是祁叹的王妃,李汉儒不是应该支持祁叹的吗?   祁叹接完旨意,卫海棠得意洋洋的抬起头,抬眸看到安婳未跪,不由怒从心起,眼神冰冷的厉声喝问:“太子妃为何不跪?”   安婳看着她冰冷嗤笑,“并非父皇之旨,我为何要跪?”   大臣们战战兢兢,低头跪在地上。   卫海棠大怒:“太子妃是在质疑皇上的旨意不成?此处就在陛下的宫殿前,越王岂敢假传圣旨?如若此旨意有假,陛下早已出来澄清,何须太子妃在此多言?”   安婳讥诮,毫不胆怯的回视着她,声音冰冷的扬声道:“只怕父皇想出来也出不来。”   卫海棠面色猛沉,脸颊更黑,呼吸略急促了几分,“太子妃说话要注意分寸,你难道是在暗指越王逼宫?”   安婳寸步不让,“是否逼宫,让我和各位大臣见一见父皇便可知晓。”   她说着便开始抬脚往景韵帝所在的殿内走去,卫海棠立刻让护卫阻拦。   护卫们立刻上前,抽出佩剑,指向安婳,刀剑横架于安婳的周身,银光闪闪,带着锐光。   安婳丝毫不惧,提起裙摆一步一步登上汉白玉台阶,天上的太阳破出层层乌云,金色光芒照在她纤弱的身上,无瑕的面容如玉雕雪砌,迎着金光,更显姝色绝丽。   卫海棠当即变了脸色,气的声音发颤,厉声怒吼:“你们给本宫杀了她!”   护卫们手里的剑颤了颤,他们哪里敢真的杀了太子妃。   墨亦池出列,扬声道:“太子妃身份贵重,岂是贵妃娘娘可杀的?”   太子妃是正妃,贵妃说到底只是一个妾罢了。   卫海棠气的面色发白,“太子都不是太子了,太子妃又有什么尊贵可言?一个平民而已,本宫如何杀不得?”   “太子和太子妃的身份自然由皇上说了算,臣亦有事禀报,想要求见皇上。”墨亦池上前一步,走至安婳身侧。   安婳对墨亦池微微一笑,然后转头看着台下的众臣,扬声道:“可还有大人愿意与我同往?”   大臣们闻言纷纷抬起头,心里不服祁叹又迫于权势的臣子们,看着台上金光中的安婳,心中不自觉燃起一股力量,一个女子尚能有如此勇气,他们身为国之栋梁为何不能?   刹那间,一呼百应。   墨相出列,沉声道:“老臣亦求见陛下。”   他身后的臣子们亦纷纷出列,“臣等也要求见陛下。”   重臣纷纷站了起来,应声附和。   “太子与太子妃才是大祁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果要废太子,臣等要听陛下一言!”   “没有罪证,太子岂可说废就废!”   “今日不见到陛下,我等便不走了。”   ……   只有李汉儒和祁叹那一派的人沉默不言。   李汉儒和他身后的人一起置身事外的站着,面色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海棠瞠目惊怒,指着众人,手指气的发抖,咬牙道:“陛下圣旨已颁,你们为何不从?难道你们想造反不成?”   众人不为所动,扬声求见景韵帝,声音洪亮,依次跟在安婳身后,无惧环绕在周身的刀枪剑戟,一齐朝宫殿里走去,一步一步迈上台阶。   卫海棠面色大变,怒不可遏的指着他们,“反了!都要反了不成!你们是陛下的臣子,还是祁禹的臣子!”   安婳面色冷凝,“正因为是陛下的臣子,我等才要求见陛下。”   卫海棠气的说不出话来,恨不得立刻杀了安婳。   祁叹目光阴沉的看着墨相和墨亦池,声音低沉的道:“墨少夫人就快生了,墨相和墨大人何必发如此大火?”   他说着手轻轻抬起,宋懿带着大批将士立刻涌了上来,层层守卫在宫殿门口。   卫海棠看向宋懿,指着安婳尖声大喊,“杀了她,把他们都杀了。”   宋懿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   安婳目光沉凉看着宋懿:“宋大人还要继续为虎作伥吗?你的父兄终身都在护卫百姓安危,我不知道父皇对你们家做过什么,但是我相信你的父兄之所以愿意上战场,不是为了父皇一人,而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定,宋家世代英伟,宋大人却要将他们守护过的安稳一手破坏殆尽吗?”   宋懿眸色漆黑,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她沉默不言,却仍旧阻拦在景韵帝的宫门之前一动未动。   安婳眼中漫过一丝失望,回头看向祁叹,“不见到父皇,我绝不认此旨意。”   “父皇病体欠安,已经睡下,我绝不会让太子妃打扰父皇休息。”祁叹回视着她,目光里带着警告之味,“此圣旨乃是父皇亲口所喻,毋庸置疑。”   安婳看了他一眼,走到传旨太监面前问:“既然越王殿下如此肯定,公公可否把圣旨给我一辩真假?”   传旨太监紧张的看了一眼祁叹,面色惊怕,手紧紧的抓着圣旨不放。   卫海棠走过来,瞪着安婳斥道:“圣旨岂是你一个女人说看就看的?”   墨相沉声道:“老臣历经两朝,是否有资格看?”   卫海棠声音一窒,说不出话来。   祁叹眼睛微微眯了眯,声音冰冷,“何必那么麻烦?刚才父皇传旨之时,三皇弟亦在里面,三皇弟听到了父皇传旨的全过程,自可为我作证。”   祁叹说完,众人都转头看向一直被忽视的祁航。   祁航一直淡淡的站在那里,一言未发,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一样,欣赏着众人的千姿百态。   见大家都看着他,他终于抬了抬头,露出苍白的面容,微微一笑,然后抬脚,一步一步朝祁叹走了过去。   祁叹看着他,等着他为自己作证,就像他们之前说好的一样。   祁航走至祁叹身前站定,抬头掀了掀唇角,“皇兄……”   他的眼神乌黑阴鸷,明明在笑,眉眼间却透着一股阴寒,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祁叹忍不住微微皱眉,心里生出一种怪异之感,还不待他反应,祁航目中寒光一闪,极快速的从袖口里抽出一把寒光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入了他的胸膛,动作之快,丝毫不见了之前的病弱,反而速度敏捷,一看便武功高强,令祁叹闪躲不及。   刀刃没入祁叹的胸膛。 第143章   祁叹按住祁航拿着匕首的手, 尖锐的刺痛溢上他的胸口,带着鲜血的腥味,他难以置信的抬头, 胸口剧烈的疼痛, 让他眼前阵阵眩晕,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声音, “你……”   一瞬间万籁俱静,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震惊万分的瞪大了眼睛, 满面惊恐, 变故发生的太快,一时所有人都忘了反应。   安婳盯着祁叹胸口渐渐溢血的地方, 猛的抬头看向祁航。   祁航垂眼看着祁叹不屑一笑, 毫不犹豫的抽出匕首, 殷红的鲜血霎时喷洒出来。   刹那之间,祁叹瘫软在地。   祁航嫌弃的后退一步,似乎怕祁叹的血脏了他的衣袍,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流淌, 他掏出雪白的帕子,轻轻擦拭,唇角勾起,嘴唇鲜红, 犹如噬了血一般。   祁航不屑的垂眼, 将沾着血的帕子扔在祁叹的身上, 抬起头,目光阴冷的看向石阶下的众臣,居高临下的负手而立,声音冰冷不含丝毫感情:“越王祁叹,勾结大月,逼宫造反,圈禁父皇,假造圣旨,证据确凿,父皇命本王将其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他的身姿挺拔如松,病弱之气全部褪去,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祁叹趴在地上,用尽力气微微抬起头看去,祁航高大的身躯笼罩在阴影里,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暗色,他张口欲言,却吐出一口血来。   一片肃寒中,卫海棠放声惊叫一声,众人才突然惊醒。   她声音凄厉,仿若悲鸣。   卫海棠踉跄着扑过去,跌倒在祁叹身旁,颤抖着伸手抱住祁叹,面容扭曲,眼神癫狂如疯,声音嘶哑:“叹儿!”   祁叹的眼珠微微动了动,看向安婳的方向,更多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他的手朝着安婳微微抬起,他用尽了力气,却只抬了抬手指。   安婳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祁叹,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脑海一片空白。   众臣惊慌失措,现场乱作一团,尖叫声、怒骂声、恐惧声……各种声音都有。   卫海棠的手剧烈的抖着,面上颜色尽褪,泪痕遍布,放声大吼:“叹儿,你坚持住,太医!快叫太医来!”   祁叹的手垂了下去,一直看着安婳的眼睛缓缓闭上,眼中的不甘和震惊随着他的闭目而散去,他身上的衣袍被鲜血染湿。   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纯净的雪花落在鲜血之上,融成了血水,祁叹的身下,鲜血在汉白玉石砖上渐渐蔓延开,比朱红的宫墙还要红。   安婳眉间绷紧,看着祁叹的眸子有些模糊,她轻轻闭了闭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祁叹,薨了。   “叹儿!醒醒……不要睡!啊啊啊……”卫海棠放声尖叫,她的胸口像剜肉一样的疼,祁叹是她此生全部的希望,这么多年她都在为了祁叹争斗。   可是没了,女儿没了,儿子也没了,她什么都没了……   她癫狂大叫,不管不顾的站起来,猛的朝祁航扑了过去,厉声嘶吼:“是你!是你让我们把紫秀送去和亲,是你献计让我们放手一搏,煽动叹儿逼宫的!全都是你!”   她发疯一样冲到祁航的面前,在距离祁航一个手臂远的位置,被祁航伸手一下子掐住了脖子,她身上沾染着祁叹的鲜血,头上的发钗坠落,发丝凌乱的粘在脸上,眼睛里的红血丝狰狞着,宛若疯癫。   祁航掐着她的脖子,满眼讥讽,嘴边是最残忍的笑意,“怎么样?重燃希望,再彻底绝望的滋味?”   卫海棠被扼住喉咙,呼吸困难,却努力的发出声响,“你、这个、疯、子!”   “疯子?”祁航仰天大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须臾,他的笑容渐渐收敛,眉角眼梢更加阴沉,看着卫海棠的目光变得锐利而阴沉,“那么,这些年一直控制着后宫的你,可曾想过会被一个疯子玩弄于鼓掌?”   卫海棠喘不上气,面色胀红青紫,浓浓的窒息感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凶狠的瞪着祁航,双目凸起,眼底血红,目光里是恨不能食其肉的猛烈恨意。   祁航欣赏着她濒死的模样,轻挑唇角,压低了声音缓缓道:“你当年让我母妃以为掌握了足以扳倒阮皇后的证据,开心不已的承交给父皇,等着父皇的赏赐,可是她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条白绫,你不但让她空欢喜一场,还令她坠入无尽深渊,你猜……她当时的心情是否和你现在一样?”   安婳看着祁航阴森恐怖的面容,心里一片寒凉。   祁航曾经说过要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解决问题。   直接杀了祁叹,还真是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   以祁航锱铢必较的性格,杀母之仇,他必定会报,只是没想到他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雪花不断的坠落,周围站满了人,安婳却觉得一切都变得恍惚,许多以前的画面从脑海中纷纷而过,祁航布局多年,终于用最残忍的方式复了仇,令人胆寒心惊。   祁航先是鼓动祁叹逼宫篡位,让祁叹背负所有骂名,再出面解决祁叹,将祁叹当做他登位的垫脚石,这样不但令卫海棠痛不欲生,还能换来景韵帝传位给他的正当理由,为日后登基做打算,就算景韵帝出了什么意外,他也可以推卸给祁叹。   只是安婳想不通,祁叹假传圣旨的事已经曝光,那么祁航便无法再次拟假圣旨,否则必定让人质疑,他手中没有玉玺,要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卫海棠眼睛翻白,面容青紫透白,手无力下垂,眼瞅着就要窒息而亡,祁航却突然松开手。   卫海棠一下子倒下,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面上血色全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就像断了一样火辣辣的疼,她只能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   祁航眸中带笑的低下身子,看着卫海棠狼狈不堪的模样,声冷如冰:“如今让你死,太便宜你了,我要你眼睁睁看着,你这些年想得到的一切,最后都是我的,我会是天下之主,而你的儿子是被剥夺身份的罪臣,我会追封我母妃为太后,而你不过是一个身份卑贱的贱妃而已,卫海棠你睁着眼睛好好看着吧。”   大臣之中,祁叹的人终于反应过来,震惊的快步上前,一人气焰嚣张的大喊:“钰王你怎可亲手弑兄!越王是未来的太子,他为君,你为臣,刺杀君主,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乱臣贼子!”   祁航站起身,慢慢的抬眸看向他,眼中冷光一闪,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宋懿上前,面无表情的一剑刺向那名臣子,血花飞溅。   安婳瞳孔猛的一缩,震惊的看向宋懿。   原来宋懿真正为之卖命的人,是祁航,这就难怪祁航敢如此大胆,直接动手杀了祁叹。   宋懿抽剑而出,那人霎时断气,大睁着眼无法闭合,面上徒留震惊之色。   众人皆惊,皇宫之中,祁航竟然说杀人就杀人,视人命如草芥,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看向祁航,这个病弱多年的三皇子,也是一直被他们忽略的三皇子。   祁叹的人里有几个忠心的,震惊过后,仍然不惧,想要为祁叹鸣不平,张口喊了起来。   “你厚颜无耻,畜生不如!”   “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杀越王殿下?”   “我们一起为越王殿下报仇!”   。……   祁航和祁叹不同,祁航手段残忍,毫不留情,不多时,几个出声的大臣便全都丧命当场,赤红的血液流淌了一地。   祁航的视线从众臣面上一一扫过,周身气息冷冽,目光寒气森森,“还有谁有话说?”   众人被他身上气势所慑,一时之间,全都颤颤巍巍的屏住呼吸,人人自危,口不敢言,盯着祁航的目光就像看着恶鬼罗刹。   祁叹的人群龙无首,全都小心翼翼的靠向李汉儒,心惊胆战的问:“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李汉儒终于动了,他上前一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跪在祁航面前,声沉如水:“钰王明辨是非,铲除奸恶,乃是明主,臣愿孝忠钰王殿下!”   李汉儒一派的人纷纷在他身后跪下,齐声喊道:“臣等亦愿效忠钰王殿下!”   众人心惊肉跳的看着他们,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才忽然想起,李汉儒和祁航虽然多年来关系冷淡,却是亲舅甥。   祁叹的人不自觉后退一步,再也说不出话来,李汉儒是他们之中官位最大的,又是越王的岳父,就连他都效忠于祁航,他们还能做什么,像之前那几位一样陪越王一起死吗?他们一下子颓然起来,大势已去,再挣扎也是枉然。   他们如今想办法保住小命,才是最要紧的。   卫海棠终于喘过气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汉儒、宋懿和祁航,终于明白过来,她和祁叹是被他们联手耍弄了,她的怒气如滔天大火,一个用力站起身,不顾嗓子犹如烈火灼烧一般的疼痛,目露凶光的扬声怒吼:“来人!给本宫杀了祁航!”   禁卫军统领是卫海棠在宫里这些年处心积虑拉拢到的,只受令于她和祁叹,禁卫军统领听到命令后立刻带人围到她的周围,拔出佩剑,和宋懿的人马两相对峙。   一时间刀光剑影,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禁卫军的人马足以对抗宋懿的巡防营,祁航却丝毫不惧,看着卫海棠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雪花铺天盖地的飘落下来,宫中的万物全都染上了肃穆的白,大殿之前却鲜红一片,血流成河,凛冽的寒风吹起雪粒,让人冰冷入骨。 第144章   远处马蹄声响起, 一人领兵打马,身后浩浩荡荡的兵马踏着霜雪而来。   安婳定睛望去, 骑于高马之上的人竟然是广安郡主, 她身穿骑装,高马尾束于身后,煞爽利落, 她身后跟着的全是大长公主府的私兵,人数众多,一来便将众人团团围住。   广安郡主先是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墨亦池, 微微垂下眼帘, 然后勒住缰绳, 单手举剑大声道:“护钰王周全!”   战局瞬间扭转, 卫海棠大势已去。   有雪花落在安婳的后颈上, 冰凉的触感,冻得安婳一激灵,她猛地望向大长公主,满目愕然。   “大长公主,这是为何?”   大长公主看着安婳笑了笑,笑容依旧慈和, 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祁航登基后, 将会娶我孙女为皇后。”   安婳凝眉, 还未说话就听到卫海棠的喊声。   卫海棠已经状若疯癫, 即使祁航的人马再多, 她也丝毫不惧,大声怒吼:“杀!杀了祁航!”   禁卫军没有动,他们拿着刀他手微微颤抖着,脸上露出惧色。   如果祁航只有巡防营的人,他们还可以拼上一拼,如今大长公主的私兵一到,他们根本毫无胜算,就算拼命抵抗,也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更何况如今祁叹已死,就算他们突破重围,又可以拥护谁登基?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犹豫片刻,直接将手里的佩剑丢在地上,弃械投降,跪在地上齐声道:“我等愿效忠钰王殿下!”   “你们在做什么!”卫海棠大喊,“他是乱臣贼子,你们怎么可以向乱臣贼子下跪,你们也要和他一样做乱臣贼子吗,快杀了他!谁杀了他,本宫重重有赏!”   她额头上的花钿早已模糊的变了形,脸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混着眼泪,整张脸变得狼狈不堪,接连的刺激让她几乎崩溃。   祁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冷冷的看了卫海棠一眼,厉声道:“来人,将这真正乱臣贼子的母妃,罪妃卫氏带下去,好生看管,别让她死了。”   护卫得令上前将卫海棠按住。   “谁敢碰本宫!本宫是未来的太后!你们不要命了吗?”卫海棠尖叫不止,却没有一人帮她。   “叹儿……把叹儿还给我……”   她踉跄的被拉着走远,嘶声怒吼的声音渐渐消失。   祁航低头看着地上的祁叹的7尸体,冷淡的道:“越王祁叹以下犯上,罪不可恕,既然已经处死,便将他贬为平民,按平民的规制下葬吧。”   祁叹的人全都噤若寒蝉,没有一人开口争辩。   祁航抬头与广安郡主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广安郡主领兵收了配剑,立于一旁。   “广安郡主并不喜欢祁航。”安婳看着广安郡主的方向微微皱眉,她看得出来,广安郡主看着祁航的眼里没有丝毫爱意。   如今想来,当初广安郡主之所以要陷害她与祁叹,应该是因为那个时候大长公主就已经和祁航勾结在一起,广安郡主是为了帮祁航,才陷害于他们。   只是……安婳转头看向宋懿,宋懿站在祁航身侧,冰冷沉默,好像静静伫立的石像一样,不辨喜怒。   宋懿既然跟祁航是一伙的,当初又为何救她与祁叹?   安婳看着宋懿,神情露出一丝疑惑不解。   大长公主微微一笑,回答道:“本宫知道她喜欢的是墨亦池,那又如何?墨亦池不过是个糊涂小儿,本宫当初想让她嫁给大祁下一位帝王的时候,她还不愿意,非要嫁给墨亦池,后来更是为了墨亦池将婚事拖延至今,最后还不是失望了?”   大长公主的语气十分笃定,安婳不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疑惑道:“大长公主如何肯定,您当初为广安郡主选定的人,就会是大祁的下一位皇帝?”   广安郡主喜欢上墨亦池时,距今已经有几年之久,那个时候祁叹虽然得宠,景韵帝却未表明态度会立他为太子,祁禹和祁航那个时候在朝堂之上,全都未显山露水,当时,大长公主如何判定谁会是下一位帝王?   大长公主抬眸看了安婳一眼,轻声道:“本宫当年既然能辅佐当今皇上登基,自然能够辅助下一位帝王荣登大宝。”   她这就是说她选定的人必定会成为大祁下一位君主。   安婳怔了一下,忽然想起安将军曾经说过,大长公主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她能荣宠两朝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是她太过于自信。   安婳睫毛微微动了动,面色不变的开口:“为什么是祁航?”   大长公主弯了弯唇角,声音平淡的分析,“太子殿下生性坚毅,太不容易掌握,越王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耳根子软,又听卫海棠的,即使扶他上位,他也坐不稳皇位,本宫年岁渐长,看顾不了他几日,本宫总要给孙女找个皇位坐的稳定的夫君,才能放心。”   “大长公主觉得您能控制得了祁航?”在安婳看来祁航阴沉狡诈,是几位皇子之中性格最难以捉摸的,应该难以掌握才对。   大长公主看着祁航的方向,眼睛微微眯了眯,“不,祁航不能被掌控,可是他是聪明人,懂得利益取舍。”   安婳低声呢喃,“利益取舍……”   大张公主幽声道:“本宫给了他权利,又掌握他谋反的证据,本宫所求不过是孙女坐稳皇后之位,本宫只有这一位孙女,既能给他足够的依靠,又不会有外戚专权的事发生,一个皇后之位于他并不重要,他自然懂得取舍。”   安婳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大长公主为广安郡主真是费尽了心思。”   “本宫就这么一个孙女儿,自然要为她以后铺好路。”   “广安郡主认同您的做法吗?”安婳看着骑在马上显得有些英气的广安郡主问道。   大长公主也抬头看向广安郡主,神情露出几分柔和,“她是个固执的性子,这么多年都未向本宫妥协,直到墨亦池成婚,她才终于答应下来。”   大长公主顿了顿,朝安婳笑道:“说起来本宫还要多谢太子妃,若不是太子妃撮合墨亦池和墨少夫人,本宫的孙女还不知要继续浪费多长的时间在墨亦池的身上。”   “大长公主客气。”安婳脸上笑容不变,即使到了今日这番局面,她也不后悔当时撮合墨亦池和林宛柔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并没有背大长公主所激怒。   两人再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立于一旁看着。   有宋懿和广安郡主的支持,场面很快被控制了下来,大臣们的面色虽然更加难看,却没有人再多说什么,毕竟地上的血迹还未干,谁知道如果再多说一句,下一个被杀的是不是自己。   祁航立足台上,视线冷漠的看向众人,抬了抬下巴,“还有人对本王的做法有意见吗?”   他的眼神就像利剑一样,刺得所有人都低下头去,面色惊恐,额上冷汗连连。   一时间风声鹤唳,无人敢言。   朝臣们心有不甘的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景韵帝宫殿的方向,那里依旧平静的紧关着大门,如果景韵帝真的是在沉睡,外面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景韵帝不可能不知道,刚刚的马蹄声、刀剑声和刚才卫海棠的叫骂声,早就该把景韵帝吵醒了。   可是如今宫殿里仍然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反应,可见景韵帝早已被控制住,无法出来掌控大局。   钰王说越王谋权造反,可是他手里的兵马比越王还要多,更没有丝毫要将景韵帝解救出来的意思,相反的,他还控制住了整个皇宫,与越王不同,他控制得密不透风,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连一点反对的声音也不敢有,否则就将遭受杀身之祸,钰王视人命如草芥,丝毫不念老臣为朝廷效忠多年,可见相比于越王,钰王更非善类。   钰王说得正义凛然,其实不过是越王棋差一着,钰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   他们明知如此,却不敢跳出来反对,否则不过是贸然送死,面对如今的困境,他们无权也无兵,实在是无可奈何,明知景韵帝就在殿中,却无法解救。   他们忍不住叹气,只能道一句世事无常,这几位皇子实在是出乎意料,让人难以琢磨,短短几年的时间,朝堂上的风向变化无常,也不知大祁的命运最后究竟会掌握在谁的手里。   他们看了祁航一眼,心里不约而同的希望太子殿下早日归来,毕竟相对于这样一位阴晴不定又杀人不眨眼的钰王,他们更希望太子继承皇位。   太子虽然为人冷了一些,却赏罚分明,从不曾乱杀无辜,除了繁衍子嗣这方面或许会有些问题,其他都是好的,太子既能到边关守护一方太平,又能井井有条的治理国家,至于繁衍子嗣的事,相信大祁能者众多,必定有人能够医治好太子的不举之症。   墨亦池站在朝臣中,抬头看了安婳一眼,两人隔空对视,安婳朝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们都明白此时不能再闹下去,祁航手握重兵,他们只能暗自忍耐,等待祁禹班师回朝,重夺京城重地。   祁航看着众人满意一笑,“今日诸事已尘埃落定,罪臣伏法,各位大臣便各自回府吧,本王会派护卫亲自护送,各位可要安分守己,不要让本王的护卫生气,否则本王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的阴鸷的眉眼里寒光烁烁,嘴唇是嗜血的弧度,好像十分期待有人能够惹怒他的护卫,然后尝试一下护卫的手段。   众臣听出他语气里的威胁,连忙战战兢兢的躬身应是。 第145章   祁航先是扶着大长公主, 往宫门的方向送了几步,然后才回来。   广安郡主还要指挥着护卫, ‘护送’大臣们回府, 所以仍然坐在高马上指挥着。   祁航走过去与她说了两句话, 两人神情冷淡, 眼中没有丝毫爱意, 说完了话便毫不留恋的各忙各的去了。   祁航走到近前,对安婳笑了笑,笑容里看不出真假:“皇嫂不是要进去看父皇吗?我正好也要去看望父皇,皇嫂可要同行?”   安婳抬头, 四目相对, 祁航微微一笑, 笑得邪魅。   安婳收回目光,垂下眸子,点了点头,有机会能够见到景韵帝是否安好, 她当然不能错过机会。   祁航转身, 在前引路,神色看起来依旧恭敬。   安婳微微皱眉,不懂他事到如今, 何必还做出这种姿态。   安婳和祁航步入殿内, 大殿的门打开, 然后又闭合, 他们身影消失在门内。   台下的众臣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 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们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钰王如此恐怖呢!   景韵帝躺在龙床上,瞪着床顶,双目赤红空洞,眼角淌泪,他的嘴里被明黄色的手帕堵着,说不出话来,周围站着两名护卫和几个太监看守着,沈公公被压制在一旁,跪在地上偷偷抹着眼泪。   安婳脸色一变,大步上前拿出景韵帝口中的手帕。   景韵帝粗喘了两口气,一声嘶吼,攒足了力气猛地朝祁航扑了过去,“孽子!”   祁航神情讥讽,不紧不慢地侧身躲过。   景韵帝没有了支撑,又手脚无力,瞬间栽倒在地。   他发容散乱,面部气得胀红,看起来狼狈而苍老,短短几日的时间,头发竟然全都白了。   安婳连忙走过去将景韵帝扶了起来,眉头紧紧的皱着,低声劝慰,“父皇您息怒,龙体要紧……”   如今这种形势,景韵帝愤怒只会徒伤身体,不会有丝毫帮助。   景韵帝看着安婳眼珠动了动,安婳朝他轻轻点了点头,意在告诉他,她已经找到了圣旨和玉玺。   景韵帝神情稍缓,安婳将他扶回龙床上坐下。   景韵帝缓过气来,惊讶的看着祁航,祁航身材挺拔,面色虽白却透着红润,目光精神烁烁,丝毫不见病容,他刚才闪躲的姿势,那是快而利落。   景韵帝眉头紧皱,诧异的开口:“你的身体……”   “父皇感到很惊讶吗?”祁航勾起唇角,抬头看了一眼安婳,阴鸷的双眸里有什么情绪深不见底。   他声音缓慢的道:“儿臣不像大皇兄那么好命,有太子妃在暗中让安将军照顾着,若非儿臣这些年服了慢性毒、药,控制着药量,让自己体弱,韬光养晦,恐怕早就被卫海棠杀死了,父皇您这些年放任奸妃在后宫横行,您可知道您有多少孩子胎死于嫔妃的腹中?”   景韵帝双目圆瞪,难以置信的盯着祁航。   祁航看着他的表情,揶揄开口,“父皇不必太过激动,您放心,儿臣已经杀了奸妃的儿子和女儿,帮您那些胎死腹中的皇子皇女们报仇了。”   他的语气就好像他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在向景韵帝邀功一样。   “骨肉相残,你丧心病狂!”景韵帝厉声怒吼,昏黄的双目赤红着。   前不久他还沉浸在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美梦中,如今他的儿女手足互相残杀,他心如刀割,真真的痛不欲生。   紫秀虽然是女儿,他却是疼爱多年,祁叹虽然不孝,但他也不想看到他的三儿子亲手杀了他的二儿子,身为父亲,没有什么比活着看到儿子们兄弟相残更加残忍的事!   他以为他的儿子里只有一匹虎,没想到却藏着一只狼,还是一只比祁叹更狠更凶残的狼。   祁航望着憔悴不堪的皇帝,低低笑了两声,声音冰冷无情,一字一句的道:“骨肉相残算什么?儿臣可是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杀了,父皇您还不知道吧?恣柔肚子里的孩子是儿臣的。”   景韵帝被激的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捂着胸口粗喘气,“你!你是疯了吗?怎么能做出这些畜生不如的事!”   祁航笑了起来,满目嘲讽,“儿臣自然是随了您,父皇您自己的女人,可是杀了一个又一个,动起手来毫不手软,成大事者怎能拘小节?儿臣不过是效仿您而已。”   景韵帝眦目欲裂,愤怒的双手用力捶床。   祁航唇角是嘲讽的弧度,目光望着空中一点,似乎陷入了回忆,声音冷如寒潭的道:“儿臣还记得母妃死的那日,您赐了一条白绫,太监护卫们整整围了一圈,母妃不从,挣扎哀求着要见您,可是那些护卫得了您的命令,当然不会理会她的哭求,她被两名护卫一人扯着白绫一端,活活勒死了,当时无论儿臣跪在地上怎么哀求也没有人理会,而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一点断了气……父皇你知道母妃的死状吗?”   景韵帝面色露出几分惊恐,语气慌乱,“不要说了,朕不知道……朕不想知道……”   祁航声音平静,语气里却透着阴森,“父皇不知道没关系,儿臣知道,儿臣看得很清楚,母妃当初的死状没有一天不印在儿臣的脑海里,提醒着儿臣,绝对不能像她一样愚蠢,白白被人害死,连一句申冤的机会都没有,死的不明不白,枉做小人,儿臣要做,便做真正的小人。”   景韵帝被他气的面色发白,说不出话来,眼前阵阵发晕,差点晕厥过去。   安婳连忙到桌边,端了一杯茶,喂他嘴边,他喝了两口,他才稍微平息下来。   祁航看着景韵帝苍白的面色,低低的嗤笑了一声,目光冰冷,“父皇您要多多保重身体,您之后还要亲自传位于我,可不能现在就倒下了。”   景韵帝毫不犹豫的骂道:“痴人说梦!你想要朕亲自传位于你,绝无可能!你没有玉玺,没有诏书,就算勉强登基,也永远要背负谋朝篡位的骂名!被世人所唾骂,朕绝对不会开口说一个字!你难道能撬开朕的嘴不成?真开口只会唾骂你的不忠不孝不仁之举!”   祁航仰天大笑了两声,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声里满满都是嘲讽:“真没想到父皇您会如此天真,您以为您不开口,儿臣便没有办法了吗?”   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目光渐冷。   景韵帝被他笑的愣了愣,眉间的褶皱渐深。   祁航神情嘲讽的看着景韵帝,扬声对外吩咐道:“将那个伶人带上来。”   景韵帝和安婳不由疑惑的抬眸看向他,不知这个关头,他忽然要一个伶人前来是做什么。   祁航微微一笑,低声解释道:“此伶人善口技,儿臣想请父皇和皇嫂帮儿臣鉴赏一下,他的技艺是否高超。”   景韵帝现在哪里有心情看什么伶人,不由气的胸口起伏,呼呼喘气。   安婳不由神情疑惑,祁航突然有此提议,这是又想要做什么?   安婳的疑问,不一会儿就有了答案。   伶人很快就被带了上来,那伶人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身形消瘦,面容普通,一眼看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祁航看着伶人却开心的笑了笑,目光欣赏,就像正看着一件自己满意的作品一样。   他勾着唇角淡声吩咐伶人:“说两句话来给父皇和皇嫂听听,也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是。”伶人躬身应道,声音清脆,待他再次开口,声音却变得苍老混沌,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朕身体欠安,无法再理朝事,三皇子祁航明辨是非,处事果敢,可担大任,朕决定传位于三皇子祁航,朕居于宫中休养,为太上皇,从旁协助三皇子,今日特别诏告天下,三皇子祁航即日登基。”   他的声音分明就是景韵帝的声音!就连语气也和景韵帝一模一样,即使是景韵帝自己也听不出丝毫差别。   安婳和景韵帝神情一颤,震惊不已的看着那伶人。   那伶人说完话,又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一边,安静的站着。   景韵帝双目难以置信的圆瞪着,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伶人的手指震颤不已,怒的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从口中挤出一个字来,“你……”   祁航低笑两声,意有所指得道:“父皇可曾听过民间有一门表演,名唤双簧,即一人在前面表演,不需要说话,后面的人藏于他的身后,开口说话即可。”   安婳心底一凉,不知祁航从哪里寻到的这伶人,又在暗处培养了多久。   祁航有了这名伶人,如虎添翼,想要以假乱真太容易了,只要祁航想办法令景韵帝无法开口说话,便可以让这伶人藏于景韵帝的身后,代替景韵帝开口,到时候祁航想要做什么,由伶人的口中说出即可。   通过这伶人说出口的话,都会变成景韵帝的话,也全都变的顺理成章,没有人会有所质疑,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些话是景韵帝所说。   安婳只觉脚下发寒,祁航和祁叹不同,祁航早已精心准备多年,做足了准备。   祁航看着景韵帝弯唇浅笑,“父皇对这伶人的表演可还满意?”   景韵帝双目狰狞,怒极攻心,眼睛一闭气晕了过去。   “父皇!”安婳急叫了两声,可是景韵帝仍然双目紧闭,没有丝毫反应。   祁航冷漠的看着景韵帝,神情淡漠的吩咐道:“来人,去请太医,父皇龙体贵重,不能有所闪失。” 第146章   太医很快便来了, 上前给景韵帝施针,又开了副汤药,仍旧叮嘱景韵帝要多多休息。   祁航满不在乎的听着, 等太医说完,站起身对安婳道:“皇嫂,父皇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想必你也累了, 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安婳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现在这皇宫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他又何必和自己浪费时间, 这般虚与委蛇?   “不必劳烦皇弟了, 我自己回去即可。”既然已经确认了景韵帝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安婳也能够安心了。   祁航仍旧坚持,声音平淡的道:“反正我左右无事,便送送皇嫂。”   安婳敛眉, 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回头又看了一眼沉睡不醒的景韵帝, 然后跟他走了出去。   两人一路无话的回到安婳在宫里的住处, 祁航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反而打量起屋内的摆设。   林宛柔离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所以大多数时间都在屋里休息, 殿内的宫女们送上茶点, 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得了消息, 知道这皇宫如今掌握在祁叹的手里,个个都小心谨慎,有的身上甚至还在微微发抖。   祁航的目光从那些摆设上一一掠过,然后轻声笑道:“二皇兄对皇嫂当真是上心。”   祁叹刚死,安婳无法像祁航一样平静无波的谈起他,所以并未搭言,而是抬眸看着他问道:“你做这么多事,是为了复仇吗?”   她没指望祁航会回答,只是不希望祁航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题。   祁航掀了掀唇角,倒是出乎安婳意料的开口道:“复仇不过是顺便而已,身为龙子哪个不想一飞冲天,坐拥天下?”   安婳默然,皇子们出身高贵,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当其中一位皇子继承皇位的时候,本是身份相当的兄弟们,却有了君臣之分,子孙后代身份的差异也会越来越大,所以皇子们很容易心生不甘,从而产生贪念。   祁航眸色微沉,“大家同为皇子,大皇兄身为嫡长子,天生身份尊贵,二皇兄有母妃撑腰,一路顺风顺水,而我既不是嫡长子,也没有母妃撑腰,便要比他们处处矮一头么?”   安婳心里默叹,祁禹虽然生来便地位高,但这些年过的却连祁航也是比不上的,祁航因此妒恨他,实在是冤枉。   至于祁叹,他这些年虽然一直有卫海棠护持,却也处处被管制,由不得自己做主,若非如此,也许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下场。   安婳静默了一会儿道:“你如何让他们为你做事的?   祁航轻笑,倒是没有多加避讳,如实道:“自然是投其所好,宋懿一心想为父兄报仇,我便承诺事成后,把父皇的命留给他,让他亲手血刃仇人。”   拿自己父亲的命做筹码,还能这么轻易的说出来的,也只有祁航了。   安婳忍不住道:“钰王当真心狠手辣。”   安婳以为会惹怒他,可是没想到祁航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下,脸上没有怒容,相反的还十分愉悦,就像被安婳夸奖了一样。   他走到桌旁坐下,先是给安婳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对面,然后自己倒了一杯,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安婳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问:“宋懿为何要亲手杀父皇?”   宋懿想要亲自动手,这份恨该有多么强烈。   祁航将茶杯放下,摩挲了茶杯边缘上的花纹,语气含着讥讽的道:“父皇无才又无能,这一生偏偏爱极了面子,当年他亲上战场指挥作战,穷寇莫追,他却贪功,让大军一路追击,结果落入陷阱,害死了大长驸马,宋将军是大长驸马最得力的下属,他接任了大长驸马的位置,指挥赢了那场仗,那是父皇最丢脸的一仗,却是宋将军扬名的一仗。”   祁航顿了顿继续道:“宋将军有勇有谋,在军中和民间的声望越来越高,可是父皇却看他越来越不顺眼,他的声望越高,大家越会记得大长驸马的死因,宋将军刚正不阿,几次三番在朝堂上劝谏父皇,让父皇更加窝火,偏偏宋将军不知道收敛锋芒,立功越来越多,到了功高盖主的地步,父皇欲除之而后快,可是又找不到理由,这个时候李廉汉看出了父皇的心思,给了宋将军假情报,设计陷害宋将军指挥失误,让宋将军误入敌人陷阱被乱刀砍死,宋将军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父皇默许了这一切,之后还提拔了李廉汉。”   祁航唇角勾起,眸里危光闪闪,“李廉汉有一次喝醉了将这一切都告诉了我。”   安婳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心里震惊不已,当年宋将军的错误决定震惊朝野,就连她父亲当年也是十分不解,宋将军怎么会犯了那么低级的错误,没想到宋将军竟是被冤枉的。   她缓慢的放下茶杯,垂眸敛眉,接着祁航的话道:“之后你便将真相告诉了宋懿。”   如今想起宋懿说的那些关于大祁、关于复仇的话,她好像都能够理解了。   宋将军一生为国,可怜他最后不但被一生效忠的皇上害死,还背负了骂名,景韵帝表面上念在宋将军以往的功绩,所以施恩于宋家,没有怪罪宋家,其实宋将军本就是无辜的,根本就不需要他的这份‘恩典’。   她能明白宋懿心中的那份恨。   祁航点头,“宋懿知道真相后自然恨极了父皇和李廉汉,所以我便帮他杀了李廉汉,并承诺把父皇的命留给他。”   安婳神色一凝,“李廉汉不是死在青县乱民的手里?”   “找几个人冒充乱民并不难。”祁航轻笑,视线落在安婳面前的茶杯上,微微挑了挑眉,声音不辨喜怒的道:“皇嫂不肯喝这茶水,是怕我在茶水里下毒吗?”   安婳蹙起眉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她自然没怀疑过这茶水里会有毒,祁航若是想毒害她,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祁航满意的收回了目光,也低头灌了一口茶水。   安婳轻轻抿了抿,就放下茶杯:“我与太子之前偶遇宋懿,他的船上装满了箱子,那里面这东西想必也跟你有关?”   祁航撇了撇嘴,“确实有关,皇嫂可想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安婳点了点头。   祁航风轻云淡的挑了挑眉:“兵器、火·药。”   安婳全身一震,抬头看他:“……火·药?”   祁航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微微抬眸,“是的,火·药,那些□□现在全都埋在京城的地下,只要我一声令下,这京城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跑出去,你的太子爷日后如果将我逼急了,我就和这全京城的人同归于尽。”   安婳心头一震,猛的抬头,她眉头拧紧,看着祁航脸上的笑,一时分辨不清祁航这么说是真的放了火·药,还是在故意吓她,从而威胁她。   此事事关重大,她不由神情凝重,试探的问:“……你在说真的吗?”   鱼死网破这种事,以祁航的性格,确实有可能会这么做,事关数万人的性命,她不能不紧张。   祁航看着安婳被惊的有些苍白却依旧娇美的脸,低声笑了笑,神情莫测,“你猜……”   安婳眉头深锁,抬起杏眸打量的看着他,想要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如果这京城在地下真的埋了火·药,那么一但点燃,后果不堪设想,在把这些火·药找出来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祁航抬头,十分坦荡的回望着安婳。   安婳的瞳孔微不可察的震颤着,眼底漾着淡淡的水光,杏眸配在无瑕的芙蓉面上,是惊心动魄的柔美,让人看了,十分想要亲手破坏,让这美眸里的泪珠不受控制的坠落下来。   那些晶莹的泪珠一定比珍珠还要美。   祁航抬起手轻轻地摩擦了一下嘴唇,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安婳看着他的眸子,就像撞进了一双冰潭里,冰冷幽深,须臾之间便觉得全身寒凉,她不自在的挪开视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双秀眉微微蹙着。   祁航轻轻一笑,继续道:“皇嫂,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还没说完,你还想继续听吗?”   安婳再次抬眸,轻轻颔首,“其他人你又是如何让他们为你做事的?”   祁航声音缓慢的道:“李汉儒嘛,他如今年岁已大,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的将来,我承诺给他儿子高官厚禄、世承爵位而已,至于大长公主,她想要我把皇后之位给广安郡主,一个后宫之位而已,她想要我便给广安郡主好了,这后宫谁做主都一样,最后还不是掌握在我的手里,我绝不会像父皇一样,允许这宫中再出现第二个卫海棠一样的奸妃。”   祁航悠悠一笑,目光明亮,“皇嫂你看,人心就是这么容易控制,只要你知道了对方最想要、或者最害怕的东西,你就可以牢牢的掌控他。”   安婳红唇微抿,静静的开口:“你控制不了所有人。”   “是吗?”祁航不置可否,“那么我与皇嫂便一同等着看看,这世上有没有无法被掌握的人。”   他笑了笑,看起来心情不错,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站起身抚了抚衣摆:“皇嫂好生休息,我便先走了。”   安婳轻轻颔首,目送着他走远,大步离去,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面色却依旧凝重,心里忍不住担心他刚刚说的火·药和之前看到的那个伶人。   她在桌前沉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门边,四处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可疑的人,才将大殿的门紧紧关上,然后回到屋内,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纸条拿了出来,迫不及待的打开。   墨亦池的字迹瘦劲清峻,只是看起来有些潦草,应该是写的很急。   “太子妃,我接到太子的消息,太子已经在边关启程回京,将于三日后抵达京城,此消息并未扩散,太子设计,让越王以为他还在边关御敌,按照脚程,越王顶多会在太子抵京前夜得知消息,到时候越王必定需要连夜布军防备,无暇他顾,到时,曲河会连夜趁着混乱进宫来救太子妃出宫,请太子妃提前做好准备,另,宛柔产期日近,望太子妃多加照顾,感激不尽。”   安婳心头猛的松了一口气,紧紧的攥紧纸条,目中含泪,祁禹终于要回来了。   虽然现在这宫中做主的人变成了祁航,却不会影响计划。   她抬手将纸条扔进火盆,纸条上是变成灰烬,她看着明明火光,忍不住轻咬贝齿,低头思考对策。   她要在离开皇宫之前,想办法解决掉那个伶人,也要想办法让祁禹快些知道这京城的地下可能埋着大批的火·药。 第147章   翌日, 安婳正坐在桌前思考要怎么除掉那个伶人, 钟灵素走进来禀报, 说李汉儒来了,正在门前求见。   安婳忍不住有些诧异, 微顿了一下, 才让钟灵素把他带进来。   李汉儒款步走进来, 朝安婳拱了拱手,“老臣拜见太子妃。”   安婳不冷不热的道:“李大人客气。”   李汉儒笑了笑, “微臣不请自来,打扰太子妃了。”   安婳懒得与他虚与委蛇,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淡声道:“李大人请坐。”   “谢太子妃。”李汉儒含笑道谢, 掀衣在桌边坐下。   钟灵素端了茶上来,倒好茶放在安婳和李汉儒面前。   李汉儒看了一眼屋里的宫女们,开口道:“臣有两句话想跟太子妃说,不知太子妃可否让宫女们出去?”   安婳微微皱眉,但还是朝钟灵素点了点头。   钟灵素带着屋里的宫女们退了下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安婳端起茶杯,心不在焉的撇了撇上面漂浮着的茶叶,“不知李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李汉儒微微一笑,“臣有一不情之情,还望太子妃可以答应。”   “李大人请说。”安婳喝了一口茶, 抬头看着他。   李汉儒声音恭敬的道:“太子殿下现在虽然远在边关, 但是以太子殿下的谋略, 臣相信用不了太久,太子殿下便能得胜归来,所以臣想请太子妃写一封书信给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不必挂念京城,安心在边关保家卫国即可,毕竟朝廷中有钰王殿下看顾,太子妃您也会替太子殿下在这里帮他照顾皇上,就不用太子殿下挂念了。”   李汉儒顿了片刻,话锋一转,声音稍稍变冷,“而且钰王殿下请算命的天师算过,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您和皇上命理相冲,他若回京,对您和皇上的身体无益,恐有血光之灾,还望太子殿下三思,再做行动。”   安婳低头嗤笑一声,直言道:“李大人想用本宫和父皇威胁太子?”   李汉儒面上笑容不变,声音恭敬依旧,“太子妃说笑了,臣不过是一个小官而已,如何敢威胁太子,臣不过是据实相告罢了,臣刚才所言的不过都是天师所说的话而已,臣认为,人要懂得顺应天命,天罗地网既然已经布置好了,又何必徒做挣扎?当然,如何决定,还要看太子与太子妃。”   安婳眸光冷冷的看着他,白皙的面容不变喜怒。   就在李汉儒以为还要多浪费一番唇舌的时候,却见安婳弯了弯嘴角,没有丝毫犹豫的道:“好啊,不过是一封信而已,本宫写便是了。”   安婳答应的这么痛快,李汉儒反而愣了一下,然后嘴角边愉悦的微微扬了扬,心道安婳乖乖配合最好,省得他再多浪费时间。   安婳走到桌边,抬笔按李汉儒所说的写了起来,反正现在祁禹已经在回京的路上,等李汉儒派去送信的人赶到边关,祁禹早就已经抵达京城。   这封信写与不写并没有什么差别,写了反而能让祁航和李汉儒暂时放松警惕。   安婳寥寥几笔便将信写好了,她拿过去随手交给李汉儒,“李大人可要看看?”   安婳嘴边挂着嘲讽的笑意,即使她现在不把信拿给李汉儒看,李汉儒离开之后也是要偷偷打开看完才能送去给祁禹的。   李汉儒虚伪的假意推脱了两下,便接过信看了起来,在确认安婳没有写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写藏头诗这类可以传递消息的暗号之后,李汉儒才将信放到信封里。   安婳在他对面坐下,斯条慢理的开口,“本宫一直有一事不解,现在本宫既然为李大人写完了信件,李大人是否可以为本宫解惑?”   李汉儒缓声道:“太子妃请说。”   安婳莞尔一笑,“本宫只是有些不明白,李大人为何舍祁叹帮祁航,你的女儿是祁叹的正妻,祁叹若是取胜,你便是国丈,作为国丈,你难道不是更风光么?日后李文儿的孩子便是嫡子,她的孩子有你的扶持,极有可能会继承皇位,那个时候你们整个李家都风光无限,而且日后的每一位大祁皇帝身上都流着你们李家的血,这般岂不是更好?”   李汉儒低头饮了一口茶,顿了片刻道:“太子妃可还记得,太子凯旋那一年,宫中聚会时,臣的女儿曾经落水?”   安婳低头想了一会儿,有一些印象,便轻轻点头,“记得。”   李汉儒手里端着茶杯,吹了吹茶水上的热气,然后轻描淡写的道:“臣的女儿在那年冬日落水后,便留下病根,经过多位大夫诊治,都说无法根治,大夫们说她日后无法生育,就算怀孕了,也绝对无法顺利生下来孩子,因为她根本保不住胎。”   安婳徒然一惊,抬头看向李汉儒,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   李汉儒向祁叹示好,把女儿嫁给祁叹,让祁叹以为他必会帮自己,也是因为这样,祁叹才放松戒备,对李汉儒信赖有加。   可是李文儿如果不能生,那么她便不会有祁叹的孩子,日后就算祁叹登基,这天下最终也会落入别的女子所生的孩子手中。   李汉儒又岂会为他人做嫁衣?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是假意向祁叹投诚。   “李文儿知道自己不孕的事吗?”安婳皱眉问道,李文儿对孩子期待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作假的。   李汉儒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们一直瞒着她,就连之后她有孕后,负责照料她的大夫也是我派去的,所以她一直不知道事情。”   李文儿根本不会怀疑自己父亲送去的照顾她的大夫,会说谎骗她。   原来李文儿从一开始就是一步用来迷惑祁叹的废棋。   与其让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婿继承皇位,还不如让有血缘关系的外甥继承皇位,至少是李家的姻亲,他还有拥护之功,足够给儿子一个好前程,能保儿子无忧。   安婳冷笑,“李大人当真是偏心。”   “文儿无法生育,那么便没了用处,无论她嫁给谁,都无法为李家争到一丝荣耀,反而会被夫家埋怨,还不如让她迷惑越王,这般尚能有一丝用处。”李汉儒的语气称得上是冷漠。   安婳想起李文儿孕子时的喜悦与辛苦,再想起她失去孩子后的苍白与崩溃,不禁心里生出几分怜悯,安婳最厌恶的便是让女人成为斗争牺牲品的男人。   她的声音不由变得冷漠:“李大人真是狠心,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次次怀孕,再一次次失望,将身体作贱至此。”   如今想来,李文儿两次怀孕和流产的时机,都太过巧合,应该是李汉儒不顾李文儿的身体,从中做了手脚。   李汉儒露出一个凉薄的笑来,脸上没有丝毫悔意,“臣老了,只希望儿子高升、家族荣辱不衰,至于女儿……臣日后会好生看顾,臣生她养她,她为家族付出,也是应该。”   李文儿的身子早已被糟践坏了,就算好生休养,也恢复不到当初,更何况如今祁叹已死,她心中郁结,于她身体更是无益。   李文儿固然可恨,但是她有这样一位父亲,活在这样一个家里,被最亲近的人出卖,何其悲哀。   安婳的声音忍不住染上了几分激动,“可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生她养她,该是为了她日后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辈子被你们这样操控着,沦落成你的棋子,为你的儿子、为你的家族做奉献。”   李汉儒不为所动,声音仍然没有丝毫悔意,“她既然生在李家,便应该承担她的命运。”   安婳蹙着眉头,没有再说下去,李汉儒的思想根深蒂固,多说无益,他根本不会感到有一丝的后悔。   安婳沉默了须臾,才再次开口:“如今想来,当初本宫与太子遇刺,应该也是你们所为,当时你既然已经效忠于祁航,为何又要设法救祁叹?”   安婳本来以为祁航当初之所以会派人刺杀,是因为即使杀不成祁禹,也可以栽赃给祁叹,如今想来却不是那样。   李汉儒摸着胡须微微笑了笑,“那个时候太子忽然得势,我们不希望还没除掉越王,便又多出了一个强大的对手,所以才想要在太子尚未做大的时候除掉太子,然后将太子之死嫁祸给越王,一箭双雕。”   李汉儒低叹一声,“但是可惜,太子与太子妃的暗卫之多,超乎了我们的预料,刺客刺杀失败,太子不死,我们便需要越王制衡太子。”   安婳接着道:“所以你们便将刺杀的事嫁祸给祁叹,然后再假意救了他,这样你们既能够让我们怀疑他,又能够得到他的信任,你们躲在背后,将一潭水搅浑,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汉儒毫不心虚,一脸坦然的点了点头。   “太子妃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安婳摇头,李汉儒不愧是祁航的舅舅,某些方面还真是有一些像,一样的手段狠绝,一样的厚颜无耻。   李汉儒站起身,拱了拱手,“太子妃既然再无疑问,臣便先告退了。”   安婳一声不吭的看着他,神情漠然。   李汉儒将安婳刚才写的信放进怀中,后退两步,然后转身打开房门,他抬起头,动作倏然顿住。   安婳抬头望去,隐隐约约看到门口似乎有一个人影,屋外阳光刺眼,她眯了眯眼才看清门外站着的人。   李文儿站在门口,双目赤红,眼中含泪,苍白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第148章   李汉儒神情微变, 怔愣了一下, 便恢复坦然的模样。   李文儿面色如灰, 双唇颤抖,难以置信的盯着她的父亲,她在祁叹死后,心中郁结,今日忍不住想来找安婳的不自在, 可是她怎么会听到这番对话?   她一直以为父亲是没来得及救祁叹,最后逼于无奈才向祁航投诚,却没想到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父亲效忠的一直都是祁航, 从她嫁给祁叹的那一刻, 命运就已经被决定。   她的双眸大睁着,眼睛里全是错愕与震惊。   李汉儒露出祥和的模样, 声音低缓的道:“文儿, 你身体不好,不要到处走动, 我让你兄长接你回李府住是为了让你好好休养身体的,听话,现在赶紧回去休息。”   李文儿眼睫颤了颤,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听到李汉儒的话, 她微微偏过头冷笑了一声:“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休养又有什么用?”   她从落水后便一直体弱, 这两次怀孕、保胎、到最后的小产,历尽艰辛,耗尽了她的气力,身子早已坏了,吃再多的补品,也补不回来了。   李汉儒脸上露出谴责之色,“文儿,你要学会放宽心,好生休养,自然能把身体养好,你放心,爹以后我会再给你找一个好婆家,你是李家的女儿,即使无法生育,也会荣宠不断。”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有些不自然的错开眼,没有看李文儿,因为他心里清楚,李文儿就算好好休养,寿命已经有损,无法长寿。   “父亲您说的好轻巧,我的相公没了,孩子也没了,怎么放宽心?”李文儿红着双眼,用手指着胸口,厉声喝问:“你知道我日日彻夜难眠,每天的心有多痛吗?”   李汉儒皱眉,“都会过去的,时间久了你便忘了:”   李文儿失望的看着他,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嫂子知道吗?”   李汉儒神色淡然,没有否认。   李文儿心口猛的一缩,此时才想起,她第一次小产,就是在喝完嫂子亲手送来的补汤之后,那个时候祁叹对他们仍有用处,所以他们要保住祁叹,于是利用她小产的事,让景韵帝心软,将祁叹救了下来。   他们就这般舍弃了她第一个孩子,亲手将她的孩子杀死!   在喝那碗补药之前,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如果第一个孩子好生养着,他们怎么肯定她就一定生不下来?   他们根本就没有给她机会尝试留住那个孩子。   后来,她之所以还没有养好身体,就那么快再次怀孕,是因为她的父亲说,她早日怀孕才能快些将祁叹从圈禁中放出来,所以给她送来了助子药,那个助子药果真让她再次怀孕,可是那个时候她的身体根本就没有恢复,那么匆忙的怀孕,孩子根本就保不住,那段时间她费尽了心力,喝了太多的苦药,可是仍然再次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而她的亲人作为罪魁祸首,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一次一次的给了她希望,又一次一次的看着她失望,可是他们无动于衷,最后甚至将她的丈夫杀死。   李文儿想起那一次又一次的蚀骨之痛,她忍了又忍,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每一滴泪里都好像都流淌着她孩子的鲜血。   “……兄长也知道?”李文儿的声音越来越冷,就像那年她坠入河水之中时一样冷,也如那时一样再次感受到了仿佛窒息一般的绝望。   李汉儒仍旧没有否认。   李文儿眼里最后一丝光倏然暗了下去。   她仰天大笑,笑得有些疯狂。   原来家里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舍弃了她,利用她和她的孩子换来他们的富贵与荣华。   而她却对他们信任有加,是她的愚蠢害死了她的孩子。   可笑,实在是可笑,她这些年如果不是想要为家族争光,何必费尽心机想要成为人上之人?   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痴傻。   李文儿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抬起头看下李汉儒身后的安婳,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微微哽咽,“安婳,这辈子我一直想跟你比,可是我终究是不如你的,你有那么多人爱着你,可我活了一辈子,却糊涂至极,连最亲近的人都在处心积虑的害我,没想到最后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他们这些狠心决绝的人。”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安婳秀眉微微蹙起,她心里有一种感觉,李文儿的平静是风雨欲来。   李汉儒面色青白不定,他沉着脸看向李文儿,皱眉训斥道:“文儿,你是李家的女儿,要懂事些,不要说这些无所谓的话,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李文儿讥讽的看着她敬重了一辈子的父亲,忍不住莞尔,唇角的弧度却很是凄凉,“母亲过世后,你便是一直这么教导我,我是李家的嫡女,我要端庄,我要贤惠,我要为整个家族考虑,我不能丢了你们的颜面,我要把我的一生都奉献给你们,可是我的孩子凭什么?”   她面色冷了下来,看着李汉儒的眼里射出浓烈的恨意,声音猛地拔高:“我孩子的命凭什么被你们所利用?”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脑海里有很多画面闪过,惨死的相公,一个又一个失去的孩子,自己□□控的人生和被糟践的不知还能活几年的身体。   她忽然止了笑,冷冷的盯着李汉儒,一双眸子凄厉如血。   李汉儒被她看的有些毛骨悚然,不禁眉头紧蹙,“你不要胡闹,你的牺牲钰王殿下会记住,日后必定会赏赐于你……”   李文儿骤然打断他,声音冰冷激动,“我本来是要做皇后的人,何须他的赏赐?是你们一手摧毁了这一切,不但毁了我的人生,还抢走了我和我的孩子本来唾手可得的一切!”   李汉儒面色铁青,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文儿看着李汉儒气急的模样,眉眼忽然舒展开来,抬手摸了摸肚子,唇角溢起温柔的笑,声音轻而愉悦的道:“父亲知道吗?我又怀孕了,而且这一胎怀得很稳,我觉得我可以保住这个孩子。”   “什么?”李汉儒神情一凝,抬头看向李文儿,毫不犹豫的急声道:“不行!这个孩子留不得,越王已死,如果留着这个孩子留在世上,钰王必定会怀疑我们李家心怀不轨!你赶紧将这个孩子流掉!”   李文儿看着没有丝毫悔意的李汉儒,对李家人彻底的死心,她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神情冰冷如腊月寒霜,“这一次我绝不会让肚子里的孩子再离开我。”   李汉儒激动过后,想起李文儿根本无法生下子嗣的事,神情稍松,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于是抿了抿唇,声音放软了一些,劝慰道:“文儿,你的身体留不住孩子的,不要浪费时间白白糟践身体,乱折腾了,听话。”   李文儿嗤笑一声,他们以前也是这样哄骗她的,可是她不会再上当了,也不会再听话了。   她的手仍然覆在肚子上,眼神寒凉透骨,有些苍白的嘴唇沉声轻启,“我说了,这一次没有人可以夺走我的孩子。”   她深深的看了李汉儒一眼,眼里透着一股狠意,转身大步离去。   李汉儒眉头紧皱,匆忙回身对安婳拱了拱手,“小女没有礼貌,让太子妃见笑了安婳不言,李汉儒自顾自的道:“臣便先走了。”   他说完也急匆匆的走得出去。   安婳看着他们走远,只觉心里吹过阵阵寒风,她心里有丝不安蔓延开来,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当天夜里,深夜时分,宫外李府的方向火光冲天,燃烧了整整一夜,红光映彻天际,熊熊的大火,令人心惊,一时之间震惊了全京城。   第二日一早,钟灵素说宫外传来消息,李府上下全都命丧火场,没有一人生还。   李文儿一把大火,将李府烧了个干干净净。   安婳呆了半晌,忍不住错愕,又仿佛早已料到。   她不知道李文儿真的有了孩子,还是为了试探李汉儒,但她可以肯定,李汉儒当时的态度,就是让李文儿做下决定的关键。   如果李文儿真的有了孩子,这次孩子确实再也不会离开她,因为他们一起离开了。   安婳想起昨日李文儿离开时决绝的目光,不由有些唏嘘,李家人行事果真全都不留余地,手段狠绝,一脉相传,李汉儒实在是活该,不知道,他若是能料到今日之局面,会不会有三分悔意。   她沉默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对钟灵素道:“你有没有办法去膳房一趟?”   钟灵素点点头,“应该可以,太子妃有什么吩咐吗?”   安婳轻轻颔首,走到桌边,快速写了一张纸条,递给钟灵素道:“帮我交给膳房的孙娘,记得小心一点,不要让人发现。”   “是,太子妃。”钟灵素接过纸条,小心翼翼的藏在袖子里,然后走了出去。   安婳这两天脑海中转过了数个念头,想要设法除掉那名伶人,她思来想去,找人刺杀那名伶人,定是行不通的,那伶人对祁航至关重要,他必定严加看管,刺杀不成反而会打草惊蛇。   最后她决定找孙娘试试,孙娘懂得药理,或许会知道有什么东西吃了能够让那伶人暂时说不出话来,不需要让那个伶人失声太久,祁禹就快回来了,只要能够让那伶人这两天无法说出话来即可,而且孙娘在膳房做事,行动也方便。   钟灵素离开后,安婳转到旁边的屋子去看了看林宛柔,林宛柔就快生了,她心里紧张的厉害,这几日她让李太医一直留守宫中,随时待命,她自己也坐立不安,忍不住一天往林宛柔的屋子跑上十几趟,看林宛柔仍然没有要生的迹象,才略略放心。   可是她心里又忍不住担心,祁禹回来之后,这皇宫里毕竟大乱,她害怕会影响到林宛柔生产。   林宛柔仍然在睡,这几日她精神紧张,很少有睡得这么实的时候,安婳踮着脚走进去看了看,帮她盖了盖被子,才放心的关上门,回了自己屋内。   安婳坐在桌前喝了一口茶,忍不住站起身在屋内转了两圈,忧心忡忡的等着钟灵素回来。   钟灵素做事利落,很快就走了回来了。   安婳看到她,急忙问道:“如何?”   “孙娘说请太子妃放心。”钟灵素微微喘息的回答道。   安婳心里一松,放下心来,孙娘性格稳妥,她既然如此说,心中应该是已经有了对应之法。 第149章   翌日晌午, 孙娘让钟灵素告诉安婳‘放心’二字, 安婳心知事情应该是成了。   今夜便是曲河进宫营救的日子, 她心里不由有些忐忑,只是面上不动声色,依旧表现的和每天一样,如常的坐在屋内,只是到底有些坐立难安, 她便想给自己找些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今日阳光明媚,天上太阳高照, 安婳便拿着暖炉走到院内的梅树下赏梅, 昨日下的雪还未化, 雪白的铺在地上,放眼望去, 净雪红梅, 相映生辉。   安婳站在红梅下,面容白皙如玉, 眸子水润光华,红衣似火,给了无生趣的皇宫添了一抹亮色。   阳光透过树隙照在脸上, 她看着枝头一朵绽放的最艳丽的红梅, 微微有些出神, 她恍惚着想, 冬天又快过去, 春天要来了,祁禹也要回来了。   想到祁禹,她的眉眼舒展,缓缓绽开一个舒朗的笑来。   “皇嫂心情不错?”   祁航阴沉的声音传入耳畔,安婳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她微微皱眉,转头望去,祁航正双手抱于胸前,嘴角含笑的看着她,眼神依旧阴鸷,让人看不懂那双眼睛里汹涌的情绪。   祁航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和安婳一样抬头看向树上的红梅,语气里有些可惜的道:“这红梅虽然好看,只可惜没什么叶子,实在是美中不足。”   安婳缓缓开口,正好跟出心中的疑惑,“皇弟为何那般喜欢在树叶上写字?”   祁航浅浅的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道:“当年我母妃是被父皇派去的人活活勒死的,皇嫂看过被窒息而死的人是什么样吗?”   安婳摇了摇头,祁航每次提起他的母妃时,周身的气场都显得十分阴郁,安婳有的时候在想,他如今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当年刺激过度,影响了他的性情,不过看常了李家人的作风,又觉得他如今这般冷戾,没有什么奇怪的。   祁航的母妃陷害自己的亲姐姐、李汉儒设计自己的女儿、祁航毒杀自己的亲生骨肉,甚至是李文儿一把火将李家烧的干干净净,李家人全都是毫不手软,冷血冷情,为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祁航用就像在跟安婳讨论花月一样的语气,淡声道:“皇嫂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看的很清楚,当时,母妃面色青紫,双目凸起,因为窒息的感觉太过痛苦,所以母妃的手紧紧的攥着,尖锐的指甲将手心戳破,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滴在了地上的一片树叶上,那片叶子是我找来送给母妃的,只可惜母妃还没来得及欣赏,父皇的人便到了,母妃吓得一抖,树叶便掉到了地上,她鲜血滴在树叶上,我觉得分外漂亮,鲜血的腥味儿配着树叶的清香,芬芳馥郁,所以我猜想墨香配着树叶的味道应该也是极佳的,之后便试着把字写在树叶上面,果真如我所想的一样漂亮又好闻。”   安婳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眸子震了震,一段平平淡淡的话,总能让祁航说的带着嗜血的味道,格外令人心惊,好像能闻到那种血腥气一样。   祁航看着安婳被吓得略显苍白的脸色,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心情似乎愉悦了几分。   他抬手毫不犹豫的将安婳刚才一直看着的那枝红梅折了下来:“皇嫂之前说的不错,我确实无法控制所有人。”   树枝被掰断的声音,让安婳忍不住蹙起眉头。   祁航把红梅拿在手心里把玩,声音依旧平淡,“我一直以为我那个表妹是个蠢笨的,很好控制,没想到她会出乎我的意料,昨夜竟然带着二皇兄的旧部将李府的各个府门紧封,浇上火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他砸了砸舌,继续道:“她这么做,我倒是有些欣赏她了,只是可惜,她还是不够聪明,放完火后竟然自己也投身火海,如果是我,定要好好活着,何必陪仇人一起死?”   他遗憾的摇了摇头,还颇为可惜的叹息了一声。   安婳微微皱眉,没有应声,李文儿已死,她不想谈论李文儿这么做是否正确,也不愿和祁航多说什么。   祁航也没有想让她回答,说完了,自顾自眸色有些暗沉的继续道:“一枚小棋子竟然让我损失了一名手下能臣,着实有些可恶。”   本来祁航在朝堂上有李汉儒的支持,再加上那个伶人的助力,登基可以说是稳操胜券,如今他没了李汉儒,有如折了一臂,他自然感到可惜,不过他的语气倒是没有太在乎,说的风轻云淡,好像根本就无关紧要。   安婳还是没忍住,轻启红唇,“李汉儒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李汉儒并非为权势所逼,而是为了自己儿子的荣华富贵,以女儿的幸福作为踏板,不但自私还十分狠心。   李文儿以前有多敬重李汉儒,知道真相之后就有多恨李汉儒。   以李文儿对孩子的看重,李汉儒杀了孩子,比杀了她还要令她痛苦,更何况在她看来,她离皇后之位,只差一步之遥,是他们毁了她终身的追求。   而且在安婳看来,李文儿之前的精神状况已经有些不好了,又受了刺激,难免做事极端,李汉儒一手造成了这个局面,承担后果也是应该。   祁航不置可否的一笑,轻轻挑眉看向安婳,声音不辨喜怒,“对了,皇嫂,我之前带去给你看的那个伶人,竟然吃错东西伤了嗓子,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太医说他最少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够恢复,你说巧不巧?”   祁航的眼神莫测,定定的落在安婳的脸上。   安婳故作镇定的道:“实在是可惜。”   祁航勾唇一笑,将手里的红梅递给安婳。   安婳不动,皱眉看了他一眼,没有抬手接那红梅。   祁航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下沉,声音透着一股阴气,“皇嫂不想要?”   他话落,手好不犹豫的松了力气,红梅落到了地上,在雪堆上砸出了一个浅坑。   祁航微微垂眸,撇了撇嘴,“确实可惜。”   也不知他是在回答安婳刚才的话,还是在可惜这支没人肯收的红梅。   安婳神情微凝,抿唇不言。   一名护卫打扮的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双手呈上一封信,声音有些急的道:“王爷,有急报。”   安婳心脏猛跳几下,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封信,她有预感,这封信很有可能跟祁禹有关。   祁航接过信件,面无表情的拿在手里看了看。   安婳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逐渐变得阴戾。   祁航看完了,随手将信扔回那护卫的怀里,“啧,皇兄要回来了。”   安婳瞳孔微缩,心道果然。   祁航抬头看着安婳,微微眯眼,眼色逐渐幽深,“皇嫂看起来并不惊讶?”   安婳心头一震,双手攥紧,面上不显,只不咸不淡的道:“太子早晚要回来,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祁航目光微沉地盯着安婳看,安婳面无惧色,坦然的抬头与他对视。   片刻后,祁航勾唇,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皇嫂对皇兄倒是有信心。”   “他是我夫君,我自然相信他。”安婳眸色淡淡的看着他,一双眸子依旧纯净明亮。   祁航低笑了一声,背过身负手而立,看着茫茫天色,眸色微沉,“没想到皇兄这么快便击退了大月国,着实令人惊讶,我本以为至少要月余他才能赶回来,看来皇嫂说的果然没错,我并非能掌握所有人。”   “世事无常,你非圣人。”   祁航机关算尽,可惜世事往往变化无常,最难琢磨的便是人心。   祁航不置可否,回过头看着安婳幽道:“皇兄回来了,我便要忙了,皇嫂好生休息,我要去准备一下,好好招待皇兄凯旋。”   他似叹似笑的说完,表情没有变化,目光却变得凛若寒霜,他深深的看了安婳一眼,转身离去,脚步不急不缓,从容不迫。   安婳看着他走远,面色不变的回了屋内,为自己斟一杯冷茶,坐在桌前轻抿了一口,随口让屋里的人都退下去。   待众人离开后,她的面色才露出几分忐忑来,祁航接到消息的时间,比他们料想的要早了几个时辰,只愿不会有什么变故。   祁禹回来了,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想起那些□□,安婳便忍不住担忧不已,只是这几日她想尽了办法,都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她端着茶杯,不由面色沉重。   夜里,安婳假装要和林宛柔一起睡,将林宛柔留在屋内,又吩咐只让钟灵素留下伺候,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林宛柔临近生产的日子,安婳担心她情绪紧张会影响孩子,所以这两日并未对她们说,今日曲河会进宫来救人的事,此时方才言明。   林宛柔和钟灵素随后不由面露紧张,神情郑重起来。   夜色越来越深,三人心中忐忑,全都有些坐立不安,墨亦池信中没有说明曲河会如何进宫救人,她们只能安心等着。   安婳将包袱拿了出来,紧紧的攥着手在手里。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幽幽的燃烧着,三更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低低的敲击声,三人徒然一惊,互视一眼。   钟灵素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曲河。”   钟灵素小声将门打开,曲河闪身快步走了进来,看到安婳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问:“太子妃,您没事儿吧?”   安婳急忙站起身,“我一切安好,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以为曲河会从窗前翻进来,或者从其它隐秘的地方潜入,却没想到曲河竟然就这样从大门走了进来,她不由担心曲河会被门口的护卫发现踪迹。   曲河神情轻松的回道:“太子妃,您放心,门口看门的护卫是太子的人,不会引起怀疑的。”   安婳神情一震,微微怔了一下,虽然有些惊讶,但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她只是连忙道:“京城可能埋了□□的事情,太子可知道?”   曲河颔首,神经露出一丝疑惑,“太子之前接到暗探的消息,得知有大批的□□运进了京城,这些日子,属下在宫外一直在查探□□的下落,可是属下将京城所有可疑的地方都查遍了,发现地下好像并未埋着□□。”   安婳点了点头,祁禹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好,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但是京城如果没有被埋着□□,那么便可以安心一些。   她抬头看着曲河问:“我们现在如何离开?”   曲河张口欲答,这个时候门外忽然再次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几人不由猛的收了声音,屏住呼吸看向房门,一瞬间心都提了起来,手心冒出涔涔的汗来。 第150章   屋内寂静无声, 房门仍然被有节奏的敲击着, 夜深人静, 更显得突兀,每一下都像敲击在人的心上一样,带着令人心惊的震颤。   “太子妃,臣奉了钰王殿下的命令来保护您。”宋懿的声音传了进来。   安婳神情一震,祁航既然得到消息知道祁禹就要回来了,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让宋懿来保护她,分明是让宋懿来看紧她的才对。   安婳试探着道:“我已经睡了。”   宋懿声音不变, 仍旧道:“太子妃, 开门。”   安婳的心思飞快的转着, 这个时候不能打草惊蛇,要先让宋懿放松警惕, 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他支走, 之后再逃跑。   安婳不动声色的朝钟灵素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曲河, 曲河心领神会,躲到了帷幔后面藏好。   安婳将包袱藏好,然后走到桌边, 和林宛柔一起坐到桌前, 假装品茶。   钟灵素将门打开, 屋外只有宋懿一个人, 宋懿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走了进来,将门再次关上。   安婳一身水红衣裙,坐在烛光下,恬淡温婉。   宋懿收回视线,垂下眸子,拱了拱手,“拜见太子妃。”   安婳尽量稳住声音,“我已经要休息了,不需要宋统领保护,宋统领请回吧。”   宋懿看了安婳一眼,声音微沉,“钰王派我今夜寸步不离的保护太子妃,明日太子归来,钰王命我明日一早直接带太子妃去城楼上迎接太子。”   安婳眸色一沉,冷笑道:“他想用我威胁太子?”   宋懿答的毫不掩饰,“准确来说是用您和皇上威胁太子。”   祁航本以为祁禹回来时,已经大局已定,登基为帝,可惜如今那伶人说不出话来,他又失去了李汉儒的助力,如今只有孤注一掷,用安婳和景韵帝令祁禹束手投降。   宋懿继续道:“明日太子若是不退兵投降,钰王便会杀了您与皇上之中的一个人。”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的问:“亲手弑父会遗臭万年,太子妃,您说钰王会选择先杀谁?”   安婳轻轻一笑,面上并无惊惧之色,“自然是我。”   宋懿笑了笑,微微抬眸,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声音淡淡的道:“出来吧。”   屋内的人全都神情一凛。   安婳攥着手心,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你在找谁?”   宋懿回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曲河。”   安婳一瞬间了然,宋懿已经知道了,有备而来,再做挣扎也是枉然。   曲河从帷幔后走了出来,脚步沉沉,他抽出了手中佩剑,指着宋懿,“今日我就算死也要将太子妃护送出宫,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他带的兵早已埋伏在这四周,杀出一条血路,尚能护送安婳平安出宫。   宋懿风轻云淡的移开他的剑尖,低声道:“曲大人不必激动,我并无敌意。”   曲河听了他的话却没有丝毫放松,宋懿是祁航的人,那么他们便是敌对的敌人。   安婳看了曲河一眼,曲河才不清不愿的将剑收了回去。   宋懿转头看着安婳,声音低沉:“我愿意帮太子妃。”   他这么说,就代表他想帮的只有安婳一人。   安婳微微怔了一下,“……你要帮我?”   宋懿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毕竟我与太子妃也算做过一回酒友,帮您一次也是应该。”   安婳不由面露迟疑,宋懿一心为父报仇,准备多年,又怎会只因为和她在一起喝过一次酒,就冒着风险帮她。   曲河更是不能轻易相信宋懿,毫不犹豫的开口道:“我们如何信你?你难道能送我们离开?”   宋懿摇头,“现在皇宫内外戒备森严,想出去不是那么容易。”   曲河皱眉,“那你想怎么做?”   “兵分三路,我的人引走钰王的注意,你护送墨夫人走,我带太子妃单独趁着夜色逃跑。”   “不行!”曲河毫不犹豫的拒绝,“太子妃绝不能交到你的手里,要带太子妃走也应该是由我带走。”   宋懿冷声道:“你骑马带人从宫里出去,是生怕不会引起怀疑吗?”   “你!”曲河眉头紧皱,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与宋懿不同,宋懿带人出宫不会引起怀疑,他却连自己出去都要冒着风险。   宋懿转头看向安婳,“太子妃可否信我?”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安婳看向他,不自觉想起宋懿之前的两次相助,虽然不知宋懿为何帮她,但她心里是愿意相信宋懿的,她总觉得宋懿不是坏人,于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宋懿眉眼间微松,眼里亮起光彩,唇边也微荡起一抹笑来。   他脸上浅淡的笑意转瞬即逝,正色道:“既然如此,现在便准备出发,不能再耽搁,天已经快亮了,天亮之后行动会更加不便。”   曲河虽然不认同安婳的决定,却只能从命。   宋懿见没有人反对,便继续道:“曲大人你带着人护送墨夫人往南行,我的人会往北行,而我会带着太子妃从西边的小路走。”   曲河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安婳既然愿意相信宋懿,他也只能暂且信他,祁航得到消息的时间比他们料想的要早,所以宫里的秩序并没有他们预料的那般混乱,他没有十足的信心能平安将安婳送出宫去,如果宋懿真的是诚心帮忙,那就再好不过。   “父皇怎么办?”安婳拿了一件黑衣斗篷穿在身上,不动声色的将藏着的包袱拿在手里,急问道。   宋懿淡淡的看了一眼安婳手里的包袱,眼神并未多做停留。   曲河回道:“皇上宫殿四周看守的太严,一时半刻解救不了,不过太子妃放心,不到万不得已,钰王绝对不会伤害皇上。”   安婳点点头,“那我们现在便走。”   一行人往外面走,林宛柔和钟灵素却站着未动。   安婳回头催促,“宛柔、灵素快走。”   钟灵素上前一步,福了福道:“太子妃,您走吧,奴婢还有事情未做完,需要留在这宫里,钰王殿下不会怀疑奴婢,奴婢不会有事的。”   安婳皱眉,还想再劝,转头却看到林宛柔面色煞白,头上微微冒着冷汗,不由猛的一惊,急声问道:“宛柔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林宛柔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刚刚起的猛了一些,所以有些头晕而已,我也不走了,我留下掩护,拖延住他们多一刻,你们便多一刻逃出宫的机会。”   安婳想也不想就拒绝,拉住她的手,急声道:“不行,我不能让你置身危险之中,要走我们一起走。”   林宛柔温声劝道:“婳婳你走吧,我不会有事的,钰王还要用我威胁墨家,暂时还不会要我性命。”   “可是广安郡主会!她这两日在忙,顾不上你,过几日就说不准了。”安婳急忙道,这也是她近日来最担心的,林宛柔和墨亦池在一起,她担心广安郡主会有所记恨。   林宛柔不为所动,态度十分坚决,“婳婳,你先走,我不会有事……”   安婳张口欲言,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众人全部一惊,抬头朝宋懿看了过去,曲河猛的抽出剑,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宋懿扶住安婳,眼里闪过一抹柔色。   他抬头看着众人冷声道:“你们还想耽搁到天亮吗?”   曲河气闷的怒哼一声,又一个用力把剑送回了剑鞘里。   林宛柔帮安婳将斗篷的兜帽戴上,轻声道:“快走吧。”   “墨夫人保重。”宋懿点点头,将安婳抱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曲河跟在他身后不情不愿的跟了出去。   他们前脚刚离开,林宛柔便再也忍不住痛的轻呼出声,捂着肚子软倒了身子。   钟灵素徒然一惊,连忙将她扶住,惊呼道:“墨夫人你怎么了?”   林宛柔闭了闭眼,冷汗从她的脸上流了下来,她轻轻苦笑,声音虚弱,“我要生了……”   她肚子疼的厉害,刚才不过是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儿子,她现在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跟安婳一起离开只会拖累大家的脚程。   钟灵素神情一凝,声音急促的道:“奴婢这去找产婆!”   林宛柔连忙拽住她,“不行!”   “墨夫人!”   林宛柔疼得说不出话来,等又一阵疼痛过去,才再次开口,“不能去找产婆,夜深人静,如果有人过来,一定会引起注意,如果婳婳被发现不在这里就糟了,现在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钟灵素神情犹豫,面色纠结:“这、这能行吗?”   林宛柔点点头,眸色坚定,“没事,你先扶我到床上躺着。”   钟灵素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将她扶到了床上。   屋外夜色森凉,宋懿将安婳抱到马上,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对曲河道:“墨夫人既然不肯走,你便也去引开追兵,我已让人将宫门打开,你带着人直接冲出去即可。”   曲河颔首,忍不住担心的看了一眼昏睡的安婳。   “放心,我有事也不会让她有事。”宋懿低笑一声。   曲河神色间忍不住闪过一丝疑惑,却莫名的在这一刻信任了宋懿,他的眼神不像作假。   宋懿与曲河互看一眼,骑马朝宫外的方向而去。   天边稍微有一些朦朦亮,勉强能看清四周,祁航和广安郡主站在城楼上,看着楼下的布防,面色沉重,祁禹最晚明日就会抵京,今夜注定无眠。   他们本来以为大月国能拖住祁禹的脚步,没想到祁禹回来的太快,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许多事情都要重新部署。   祁航与广安郡主正要走下城楼,楼下的宫门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一队人马骑马极为快速的从宫门里冲了出来。   祁航神情一震,立刻厉声吩咐,“追!”   护卫们得令立刻冲下城楼,随着那队人马急速而去。   祁航正要吩咐人去查看景韵帝和安婳还在不在宫中,这时又一队人马从宫门冲了出来,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祁航面色阴沉,冷冷的嗤笑一声:“想要兵分两路?追!一个也不准放过。”   护卫们得令全都冲了下去,一时间马蹄踏着微白的夜色,尘土喧嚣。   祁航脸色沉沉的看着城楼下,护卫们基本都去追人了,楼下冷冷清清,只余两名守卫,他看着成楼下的篝火低头沉思,如果他刚才没有看错,刚才离去的两队人马中,有一队正是宋懿巡防营的人。   ……宋懿。   祁航眯了眯眼睛,神情闪过一丝疑惑和阴沉。   城楼下再次传来马蹄声,一人骑马跑了出去,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似乎昏睡着。   广安郡主定睛看去,见到是宋懿,没有怀疑,只是随口道了一声:“宋统领怎么这么晚才出宫?”   祁航的眼睛却猛的眯了起来,宋懿马速极快,风吹起他怀里人的衣角,红裙翻飞起一角,像极了他在红梅树下看到的那抹红色身影,那抹红和树上枝头的红梅一样娇艳,让人见之难忘,红裙下的那双嵌着珍珠的绣鞋,更是极为熟实,正是今日安婳所穿。   祁航攥紧城墙,身边无人能用,宋懿的马速又行的极快,追击已经来不及了,祁航面色猛沉,眼中戾色一闪而过,他一把抢过旁边护卫身上的弓箭,毫不犹豫的朝着宋懿的方向挽弓拉箭。   广安郡主猛的一惊,惊讶的看着他,“你疯了吗?那是宋懿!”   她话音刚落,祁航手里的箭便嗖的一声破空而出。   夜色之中,宋懿只是闷哼一声,便毫不停留的再次打马行进。   祁航阴狠的双眸眯了眯,目光冷如寒冰深潭,将弓箭扔到地上,漫不经心的回答广安郡主,“宋懿又如何?背叛我的人都要死。”   广安郡主看着他的眼神,猛的打了一个寒颤,只觉遍体生寒。   安婳醒来时,只觉身下颠婆,似乎正坐在马背之上,她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眼看到的是微亮的天色,冷风吹过,她猛然清醒过来。   周围是一片树林,她已经出了宫,感觉到身后的热度,她回头看去。   宋懿薄唇微抿着,低头看了她一眼,“醒了?”   安婳抓着他的衣袖急问:“宛柔呢?”   “留在宫中。”   安婳眉头紧皱,急了起来,挣扎着就要下马,“放我下去,我要回去救她!”   宋懿将她抱紧了一些,马蹄继续向前,“不要动,你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想要救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快点除掉祁航。”   安婳动作一顿,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一定不能让林宛柔出事,宋懿说的对,她已经离开宫里,现在就算回去也会被发现,救不出林宛柔,她现在要做的是快点见到祁禹,将玉玺和传位诏书交给他,让祁禹快些夺回皇宫,才能早日将林宛柔解救出来。   她连忙看了看四周,确认包袱就绑在马上时,才松了一口气。   宋懿低笑一声,“放心,给你带着呢。”   安婳抬头看他,语气几乎是肯定的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包袱里装着什么对吗?”   宋懿淡淡道:“有什么能让你费尽心机放火逃出去,一想便知。”   “为什么要帮我?”安婳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   宋懿但笑不语。   他不答,安婳便没有再问,而是换了一个问题,“京城里真的埋了□□吗?”   “钰王之前确实运了一批□□进京,让我埋在京城的四周。”   安婳面露急色,宋懿却话锋一转,“不过我将□□都扔了。”   安婳不由松了一口气,京城的地下没有□□便好。   宋懿垂眸看着安婳,声音微沉的道:“你说的对,我父亲当年要守护的是百姓,而不是那位昏庸帝王,祁航心思阴沉、喜怒无常,他若称帝,百姓必定苦不堪言,只会是第二个景韵帝,甚至比景韵帝还要暴虐,是我错了,我不该为了一己私仇,害得京城百姓人心惶惶,这段时日我虽然成功了,心里却并不好过,思考良久,尽管我不喜欢太子,但不得不承认,他才应该是大祁的下一位……”   他还未说完,嘴角倏然溢出血来。   安婳面色大变,声音慌乱起来,“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宋懿微微摇头,但是更多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眼前也变得模糊。   安婳抬手摸向他背后,遂不及防的摸到了一片黏腻的血腥,她的心脏猛的缩紧,手颤抖了起来:“宋懿!快停马!我给你包扎!”   “晚了……”宋懿的声音很淡定,下一瞬间却全身无力的从马上歪倒,摔在地上。   安婳眼睛通红,慌忙爬下马,踉跄着跑过去,跌坐在地,将宋懿扶了起来,她这才发现宋懿的后背插着一根羽箭,箭尖深入肉里,鲜血不断的流了出来。   安婳的眼泪从眼眶里夺眶而出,瞬间模糊了双眼,“宋懿……你不能有事……你是宋家单传,你娘还等着你为宋家开枝散叶,你等等,我这就救你……”   她说着就要将衣服上的布料撕下来,可是她的手抖得太厉害,怎么也撕不下来。   宋懿笑了笑,面色苍白,一点一点失的血色,声音也变得虚软无力,“我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我娘知足了……   安婳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着,恍惚着想,宋懿在决定帮祁航造反时,应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他才会顺从他娘的意思,娶了那么多妾室,生了两个儿子。   “……你帮我多多照顾、我娘……还有孩子……”宋懿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放心……”安婳慌乱的点着头,白皙在小脸上满是泪痕,睫毛沾湿,眸子乌黑水润,小巧的下巴圆润饱满。   宋懿眼前阵阵发黑,目光却仍定定的看着她,须臾,宋懿终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轻轻擦掉上面的泪水,触感一如想象的柔嫩。   “真是红颜祸水……”   可他偏偏喜欢。   宋懿嘴唇微弯,轻声低叹,缓缓闭上了眼。   “宋懿!宋懿……”安婳抱着他,痛哭呜咽,可是宋懿却再也没有了反应,安婳怎么也叫不醒他。   凉风瑟瑟吹过,林间树枝吹动,地上的枯叶乱飞,寂静无人的四周,只有安婳的悲鸣声。   安婳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冷过,脑海一片空白,面色也惨白着。   马啼声传来,护卫们提着刀剑,将安婳团团围住。   为首的护卫正是禁卫军统领,他翻身下马,面色冷清,对安婳怀里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宋懿无动于衷,只看着安婳沉声道:“太子妃,跟我们回去吧。”   安婳没有动,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只是小心翼翼的将宋懿放到了地上。   被无视的禁卫军统领,面色沉了沉,声音冰冷:“既然如此,太子妃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说完上前就要亲手抓住安婳。   安婳抬头无惧的望向他,偷偷攥紧了袖口里的匕首,却见他身形一僵,一把利剑穿破他的胸膛,他双目圆瞪,面露惊色,轰然倒了下去。   祁禹的面容从他身后露了出来,黑衣玄氅,面色冷然,手里拿着锋利长剑,剑尖的血一滴一滴的跌落在地。 第151章   安婳手上力气一松, 匕首掉落在地,她站起身猛地扑进了祁禹的怀里,泪水滚落。   祁禹将她抱紧, 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抬手温柔的抚着她的发丝, 轻轻安抚,抬头看向那些禁卫军的眼神却冷如寒霜, 声音凌厉的缓缓吐出一个字,“杀!”   祁禹身后的将士们立刻得令上前,刀剑、砍杀、痛呼声在四周不断响起,安婳没有抬头看一眼,只是把头埋在祁禹的胸口, 这样她才有一种踏实感。   祁禹真的回来了。   祁禹则紧紧的回抱着她,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一盏茶的时间,禁卫军就被杀了个干净,周围的尸体躺了一地。   在祁禹温柔的安抚下,安婳渐渐安心下来, 闻着祁禹身上冷冽的清香,周围的血腥气好像也变得淡薄。   她声音有些哽咽, “宋懿……”   祁禹的视线落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宋懿身上,眉宇间拧起一道沟壑,沉声吩咐道:“把宋统领送回宋府, 好好办理后事。”   宋懿叛乱是乱臣, 但他救了安婳, 祁禹愿意感激他。   祁禹收回视线,将安婳抱起来放到马上,没有让她看到地上的血腥尸体,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将她抱在身前。   安婳连忙拽住祁禹的衣袖,急道:“包袱……”   祁禹四处看了看,见旁边的马上放着一个包袱,便打马过去,将包袱拿在手里,安婳这才放心。   祁禹拢了拢安婳身上的斗篷,将安婳抱紧,纵马疾行,带兵而去,铁蹄之声震地。   晨光熹微,当第一缕阳光划破夜空,照耀在皇宫的城楼上时,已是数万大军兵临城下。   祁航看着城楼下密密麻麻的官兵,面色沉的像能滴出水。   景韵帝坐在椅子上,早已被服了汤药,说不出话来,他的行动被限制,只有视线在城楼下搜寻着,找寻着祁禹的身影。   广安郡主不在城楼之上,不知去了何处,只有大长公主手持拐杖,立于景韵帝身侧,面色平静的看着城楼下。   两方人马全都按兵不动,寂静无声,气氛却剑拔弩张。   马蹄声打破宁静,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兵将们纷纷让出道路,退至两旁,高声恭迎太子。   众臣立于城楼下,看着骑马而来的祁禹,只觉他身上隐现龙威,已有天子之势。   城楼下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祁航的面色也越来越阴沉,他看着祁禹怀里的安婳,眸子里森冷之气一闪而过。   安止骑马立于军队前,威风堂堂,看到安婳立刻露出一个笑来,再也不见了少年将军的英伟模样,反而透着一股稚气。   安婳看到他平安无事,不由心中欣喜,安止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很多,面容虽然晒黑了,一双黝黑的眼却精神奕奕,看来在边关的这番历练,让他成长了不少。   祁禹勒住缰绳,抬手让众将士停止呼喊,他抬头看向祁航,两人四目相对,如有火花在空中碰撞。   祁航盯着祁禹,冷声开口:“皇兄带这么多兵回京,是要逼宫造反吗?”   寒风吹过祁禹的墨发,发丝随风而动,玉冠墨发,更显得他周身气势凛冽,面如寒霜。   他漠然回视祁航,声音里隐含警告之意,“我今日举兵,只为营救父皇。”   祁航眸色沉沉,声音亦是寒冷,只是比起祁禹的坦荡多了一丝阴鸷,“父皇如今安好,不必皇兄如此大费周章,天师说过,皇兄与父皇命理相克,不可靠近,皇兄还是快些离开,否则只怕皇兄踏进这宫里一步,就会于父皇身体有碍。”   “父皇是否安好,应该由父皇来说,而非你代言。”祁禹看向景韵帝,景韵帝张口欲言,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急得面颊通红,眉间全是恼怒之色。   短短时日,他的头发全都已经雪白,面容苍老,身体瘦弱干枯,祁航和祁叹为了让他说出玉玺的下落,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折磨他,他的精神相较以前萎靡甚多,再也不复了以前的容光。   朝臣们站在城楼下,看着多日不见的景韵帝,全都忍不住唏嘘,但心里也有一丝安慰,至少可以确认景韵帝还活着。   祁禹看着景韵帝苍老的面容,目光闪了闪,眉宇间的沟壑不自觉的加深。   祁航眼尾上扬,嘴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皇兄,实在是不凑巧,父皇昨日偶感风寒,说不出话来。”   “父皇是否身体有碍,我让太医一看便知。”祁禹眸色冰冷,声音威严肃穆,“来人!随我护送太医进宫。”   祁禹身后的士兵纷纷亮出长剑,银光闪闪,气势凛冽,浓浓的杀气蔓延开来,祁禹手里的兵全都是刚刚在战场上剿杀过敌军的,身上杀气十足,非京城久不上战场的禁卫军可比,一时之间气势压人,令人喘不过气来。   祁航神色一凝,扬声道:“皇兄,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他走至景韵帝身边:“父皇的嗓子经过诊治,已于今日一早康复”   他微微低下身子,看着景韵帝大声道:“父皇您有什么要说的,不如现在就跟皇兄和各位大臣说清楚,免得大家误会儿臣。”   景韵帝忍不住唾了一口,挣动了两下,大长公主一个眼神,两边扶着他的太监便把他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祁航侧身避开,面容冰冷的凑近景韵帝耳畔,“父皇还是乖乖听话,儿臣可保你多活几日。”   他冷漠的看了景韵帝一眼,直起身来。   景韵帝眦目欲裂,他身后却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与他的声音一般无二,让人难辨真假。   “朕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要跟大家说。”   人心惶惶的众臣匍匐在地,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景韵帝第一次开口,事关大祁的未来,他们全都紧张不已。   安婳倏然一惊,抬头望去,那个伶人明明无法开口说话,怎么会突然好了?   祁航看着安婳的方向张狂一笑,“皇嫂,你不会以为我只请了一位太医给父皇诊病吧?父皇龙体贵重,我自然重视,哪能放心只交由一位太医。”   众人只以为他说的真的是太医,安婳却知祁航所指是模仿景韵帝声音的伶人,看来祁航准备的伶人并不止那一位,能把声音学的跟景韵帝一模一样的伶人少之又少,祁航不愧是准备多年,早有两手准备。   景韵帝的声音仍在继续,“朕年事已高,身体欠安,无法继续担当大任,太子性格暴虐,不宜称帝,今日起废除其太子之位,三皇子祁航明辨是非,处事果敢,救朕于水火……今日特别诏告天下,三皇子祁航即日登基为帝。”   景韵帝亲口所言,总不会有假,众臣如此想着,虽然心中有疑惑,但他们还是跪下欲张口接旨。   “且慢!”安婳大喝一声,从马上跳下,祁禹立于她身侧。   安婳抬头看着城楼上的祁航,“父皇今日所言,怎么与我手中的圣旨,有所不同?”   祁航眸色猛沉,他未曾料到安婳手里会有圣旨,不由慌乱了一瞬,“什么圣旨?”   安婳将包袱打开,拿出里面的圣旨,朗声念道:“朕以菲德,承继洪业,属以伦序,入奉宗祠……太子祁禹人品贵重,仁德天成,必能克承大统,嗣皇帝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郎朗之音响于众臣耳畔,他们不由惊疑不定的抬起头,看了看城楼上的景韵帝,又看了看安婳手里的圣旨。   安婳对墨相道:“劳烦墨相,看一看我手中的圣旨可是真的?”   墨相起身,恭敬的接过圣旨看了看,然后道:“回太子妃,此圣旨是真的。”   李汉儒已死,朝臣中墨相官位最大,他鉴定过的圣旨,朝臣们自然信服。   “多谢墨相。”安婳收回圣旨,抬头看向城楼上的祁航,“不知皇弟要如何解释这圣旨?”   祁航眼睛沉沉的看着安婳,安婳的面容在一众兵将里显得愈发迤逦,一双眸子灵动潋滟,荡漾的神采,姝色清丽明艳,她身上的红衣绣着金丝,随风摆动,仿似振翅欲飞的凤凰。   祁航嘴唇紧抿,声音变得低沉:“皇嫂手里的圣旨不过是父皇在皇兄出征之前所拟下的,世事无常,父皇早已改变了心意,一卷圣旨而已,哪里有父皇金口玉言有效?”   安婳嗤笑一声:“父皇一言九鼎,诏书既下,怎会轻易更改?更何况这诏书之上印有玉玺之印,正统合礼。”   祁航眉头深皱,一时辩无可辩,他的手里没有玉玺,只有景韵帝的口谕,而没有诏书,不由暗恼,景韵帝实在是老奸巨猾,竟然早早的将玉玺藏了起来。   祁禹眸色冷冽,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扬,“皇弟既然说刚才的那番话是父皇亲口所说,那么你不如让父皇走下城楼,当着我的面告知,如果真的是父皇的意思,我自当从命。”   祁航眼中有一些恼怒,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强自镇定,“请皇兄见谅,父皇身体不便,不能到城楼下吹风。”   “既然如此,那我便到城楼上亲自拜见父皇。”祁禹声音低沉,一挥手便领兵朝宫门的方向前进,顿时杀气四溢,将士们提刀护在祁禹身侧,大军随他行进,弓箭手们全都挽弓上箭,对准城楼之上,蓄势待发。   祁航脸色一沉,祁禹若是未归,一名伶人足以糊弄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可如今祁禹回来了,又手握圣旨。   祁禹身后的数万大军他难以抵挡,祁禹若是执意攻城,他胜算全无。   他眸色沉沉的与大长公主对视一眼,现在唯有孤注一掷。   他眼中锐光一闪,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毫不迟疑的架在景韵帝的脖颈之上。   剑身冰凉的触感,让景韵帝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哆嗦。   祁航低沉的音调宛若地下鬼鸣:“我劝皇兄三思而后行!你再多行一步,父皇恐有生命之忧,你若是现在退兵,束手就擒,父皇尚能安享晚年!”   一时之间众臣皆大惊失色,紧张的看向城楼上,钰王这是要大逆不道的亲手弑父不成?   祁禹抬手,命身后的将士停下脚步,目光沉沉的射向祁航,瞳孔里黑沉沉的不见光亮,眼中风雨欲来。   祁航仰天大笑,眸里亦是乌云密布,声音阴沉,“我今日倒是要看看,皇兄你是要这天下皇位,还是要做孝子仁臣?”   景韵帝看着城楼下的众臣,目光凄凄,昏花的眼中忍不住流下浑浊的泪来,他这一生糊涂之极,为了颜面做尽了违心之事,如今朝臣们都站在城楼下,看着他面容狼狈的被亲生儿子用刀架于脖颈之上,颜面尽失,不禁心中悔恨交加,往事从眼前匆匆而过,视线变得模糊。 第152章   景韵帝目光颤了颤,他这辈子一败涂地, 被两个儿子谋害至此, 早已无颜再面对文武百官, 他的视线挪到祁禹的身上,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阮觅儿的音容笑貌, 神情不由变得恍惚。   将士们得了祁禹的命令一动不动,手里武器却一个比一个尖锐,银白铠甲冰冷苍茫。   祁禹眸色沉沉的看着城楼之上,声音冷怒, 隐含威胁,“祁航,你就算挟持父皇,又能多得几日?你以为你坐得稳皇位吗?”   就算祁航勉强登基为帝, 祁禹手里有传位诏书、有玉玺, 还有兵马大权, 想要攻入京城, 易如反掌, 就算祁航用景韵帝威胁, 让祁禹有所顾忌,又能坚持多久?   祁航却丝毫不畏,他如今认输绝无再翻身的可能, 唯有放手一搏。   他的目光沉不见底, 却笑得放肆又邪气, “事在人为, 皇兄怎知我就不能坐一辈子?”   祁航说的风轻云淡,景韵帝却是徒然一惊,他绝不能让这样杀兄、弑父的凶手成为大祁的皇帝,就是只当一日也不行,否则祁航的名字必将写在大祁的史册上,如果给大祁留下这样一位继承人,他就真的成了大祁的罪人。   如果他现在死了……他就只是一位因为病重被不孝逆子谋害的皇帝,而不是一位昏庸无能被谋权篡位的皇帝。   景韵帝的眼中渐渐漫上一股毅然之色,他目光沉重看向城楼下的大臣和将士,这些人都是他的朝臣,他不能在他们的面前失去最后的颜面。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视线最后定定的落在了祁禹的脸上。   他这一辈子,子女之中,除了祁禹和芯月,他自认无所亏欠。   对于祁叹,他虽然没有给祁叹太子之位,却给了他这么多年的荣宠,这些荣宠早已超过了一个贵妃之子该有的限度,之后卫海棠犯下滔天大罪,他也没有牵连到祁叹的身上,他已经给了祁叹最大的宽容,后来,他之所以将太子之位传给祁禹而不是祁叹,除了愧疚之心,也因为祁叹的性子根本无法担当大任,所以对祁叹,他问心无愧。   至于祁航,李妃本就不是善心之人,当年处心积虑想要扳倒阮觅儿,卫海棠告诉她阮觅儿和曾谭白私通的事后,李妃根本没有去探究事情的真假,就急忙去告诉他,所以李妃不过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他不后悔杀了她,李妃死后,这些年他对祁航虽然不宠爱,却也给了他一位皇子应有的一切,吃穿用度从来不缺,补品良药更是不断,所以他对祁航亦没有亏欠。   他最对不起的唯有阮觅儿的一双子女,他们本是嫡系,身份尊贵,他却因为自己的怀疑之心,冷落并常常斥责于他们,让他们凄苦长大,当初,他甚至在心里隐隐期盼着祁禹能够战死沙场。   泪水模糊了景韵帝的双眼,悔恨折磨着他,时至今日他不能再继续拖累祁禹。   祁禹守家卫国,得民心又得将士的拥护,祁禹才应该是大祁的下一位皇帝,而且他相信祁禹会做的比他更好。   景韵帝目光灼灼的看着祁禹,昏黄的眼睛里冒出一股亮光,如果他现在以死谢罪,死后可否见到阮觅儿?   他如此想着,竟觉得有些期待,经过这段时日的折磨,他已是行将就木,没几日可活,不如就此了结,早些去见阮觅儿。   如此,祁禹会不会愿意原谅他,会不会愿意为他流一滴泪……   景韵帝闭了闭眼,可惜他口不能言,如果他可以开口,他想再跟儿子说一句对不起。   景韵帝缓缓的睁开眼,眼睛转向祁航,眼里射出一抹厉色,仿佛他还是执掌天下的帝王。   祁航心头一惊,还不待反应,景韵帝用尽全身的力气沿着尖锐的刀刃转过头去,他的脖颈从刀刃上滑过,鲜血霎时喷涌而出,喷在了祁航的脸上。   祁禹的眼前被血色所淹没,一声‘父皇’紧紧的抑制在他的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发出来,景韵帝便已垂下了头颅,他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睁大,瞳孔剧烈的颤动,血色在眼里蔓延。   祁航难以置信的呆愣住,然后缓缓的抬起手,摸了摸脸上带着热度的、他父亲的血。   他从未想过这个自私的男人会去死,景韵帝自私至极,怎么可能会舍得性命?   他眉宇间的错愕渐渐褪去,嘴角玩味放肆的笑容消失无踪,他的眸色变深,溢上难以抑制的怒火。   他明明算无遗漏,这些人为什么却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景韵帝是他最后一张王牌,可是景韵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但让他失去了筹码,还把他推向了亲手弑父的无尽深渊,城楼下看到这一幕的人只要活着,他便无法得民心坐上皇位,他的九五至尊之梦随着景韵帝的死而烟消云散。   “陛下!”   “钰王你竟敢亲手弑父!”   “丧心病狂,禽兽不如!”   ……   城楼下震惊的死寂过后,爆发出惊天呼喊,哀痛声、怒骂声、指责声喧嚣走起,一时间群情激昂,声音沸腾。   祁禹耳畔嗡嗡作响,他沉沉的闭了闭眼,当再睁开眼时,眼中血色全都凝结成霜,一瞬间周身气势变得压抑凛冽。   这一次祁禹没有将安婳交给其他人保护,而是将安婳抱上马,亲自抱在身前。   他的双目赤红,眸中水色滚动,抬手以剑指天,振臂高呼,“众将听令,随我入宫!”   “是!”   众将应声齐乎,群臣激愤,马蹄纷飞,箭羽如雨一般飞向城楼之上,放眼望去皆是银光闪动。   天色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   锐箭一支一支射下,祁航和大长公主慌忙退下城楼躲避,祁航面沉如冰,大长公主的脸上终于露出惊慌之色,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祥和。   祁禹带兵势如破竹,须臾之间,众将便随着他一举攻破城门。   有祁禹护着,安婳毫发无伤,也因祁禹在,即使周围横尸遍野,安婳亦毫无惧色,她鲜红的衣角,犹如天边血色。   宫门大破之时,祁航眼里溢满狠厉之色,他翻身上马,抬手高呼,“护我突围!斩杀太子者,赐将军之位!护我出城者,赏异姓王!”   祁航身后的护卫们立刻纷纷上前,护在他的身侧,他们活着被捕便是罪无可恕,还不如拼死一搏,若是胜了,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祁航带兵迎头而去,两军对垒,霎时厮杀在一起,刀剑碰撞,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周围剑花纷纷,祁禹和祁航骑在高马之上相对而立,四目相对,同时一个跃起,两剑在空中相击,火花四溅。   安婳勒紧缰绳,目光紧紧的随着他们移动,神色专注。   祁航和他多年来表现出的病弱不同,其实武功十分高强,他出招有力,反应灵敏,与祁禹连过数招,竟是不相上下。   他们手中的长剑,不断挥砍,全是置对方于死地的力量,两人的眸子,一个冰冷一个阴戾,瞳孔皆迸发着剧烈火光,仿佛要将对方点燃。   安婳耳边全是兵器相撞之声,祁禹和祁航毫不相让,又连过数十招。   祁航气势渐弱,祁禹的剑却越挥越快,祁航连连后退,祁禹一个扫腿,挥刀砍在祁航的背上,祁航跌倒在地,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满眼阴沉。   祁禹剑尖直指祁航,胜负已分。   四周剑光闪闪,有人死,有人伤,地上的鲜血越流越多。   祁禹棱角分明的脸侧沾染着血痕,风吹过他的发梢,冷峻的面容风华绝戾,他扬剑一声怒喝:“继续顽于抗者诛九族!”   他没有说会免罪弃械投降的人,这些人害死了景韵帝,伤害了安婳,他绝不会原谅。   众人的动作顿住,仍旧抵抗的护卫们看着气势大盛的祁禹,忽然明白过来太子为什么会被称为战神,他们被太子的锐利视线扫过,便忍不住脚软,太子周身的压力更让他们直想弃械投降。   他们的视线落在跌在地上的祁航身上,彻底没了底气,不止脚软,手也力气全无。   他们面面相觑,终于扔下手里的佩剑,不再做无谓的抵抗,纷纷跪在地上,齐声高呼:“吾等愿效忠太子殿下!”   大长公主震惊的跑了过来,语无伦次的怒吼:“你、你们……谁让你们放下兵器的!立刻捡起来!”   她无法接受她选定的人竟然败了!   这时,祁航目中阴光一闪,从怀中掏出一物猛地掷向安婳,祁禹面色顿变,毫不犹豫的抬剑将那东西挥开。   祁航趁机猛地一个跃起,一把拽过一旁的大长公主,将剑架于她的颈上,对大长公主的私兵大喝:“护我出城,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大长公主大惊失色,愕然怒吼:“祁航,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我乃是同一战线!”   祁航冷冷一笑,无情反问:“那又如何?”   大长公主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怒面蒸腾,气得说不出话来。   祁航嘴角的笑容僵住,面色突然一变,手里的剑坠落,他毫无征兆的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大长公主连忙趁机逃开。   众人大惊,不知祁航这是又在耍什么花招,将士们执剑上前,将他团团围住。   钟灵素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目光沉沉的看着祁航,“既然你装了一辈子病秧子,便继续做个病秧子吧。”   祁航似乎想起什么,霎时怒不可遏,阴厉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吞之入腹,可是却全身僵硬,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安婳跳下马,走到祁禹身侧,看着钟灵素问:“这是怎么回事?”   钟灵素跪在地上,声音不卑不亢的道:“太子妃,请恕奴婢自作主张,奴婢给钰王下了毒,家姐之仇,奴婢不得不报,钰王于奴婢有恩,奴婢无法杀他,此毒,是钰王这些年用来假装体弱所服的□□,小剂量可使他身体病弱无力,服用的量多则能让他全身瘫痪,再无法如常人一般行走。”   “你……这……毒女……”祁航瘫在地上,双目愤怒的瞪着钟灵素,从齿缝间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来。   钟灵素没有看他,而是继续低头向安婳请罪。   安婳微微皱眉,沉声道:“先起来吧。”   祁禹未看祁航一眼,转头沉声吩咐匆忙赶回来的曲河,“将钰王带下去关押起来,送大长公主回府,严加看管。”   他说完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而是牵着安婳的手一步一步的向城楼走去,背影挺拔,脚步沉重。   皇宫内的厮杀声已停,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空气中却仍弥散着浓烈的血腥气,乌云蔽日,天地之间暗沉一片。   祁禹的脚迈上城楼最后一节台阶,高大的身影蓦然顿住。   景韵帝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面颊没有一丝血色,他身上代表着至高无上身份的龙袍沾满了泥土和血迹。   他这一生爱极了面子,却死得狼狈,只给自己留下了最后一丝尊严。   祁禹站在那里静静的伫立,拿着佩剑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着,即便他从前对景韵帝有再多的怨和恨,此刻都变成了憋闷在胸口的沉痛。   他曾经以为景韵帝即使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为景韵帝流一滴泪。   可是此刻眼泪却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他甚至无法迈步向前,躺在那里的,终究是他的父皇。   安婳握着祁禹的手紧了紧,她能做的只是陪着祁禹一起无声的流泪。   祁禹的手指动了动,终于抬起沉重的脚步,走了过去,停在景韵帝面前,重重的跪了下去。   安婳随祁禹跪下,泪珠坠落。   城楼之下,将士们放下兵器,齐齐跪下,满目哀色,百官趴伏在地,放声哭喊。   钟声伴着浓云敲响,皇宫鲜血未净,便染成哀白。   景韵帝,殡天了。 第153章   卫海棠站在角落里看着景韵帝的尸体,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是趁乱跑出来的, 正好看到景韵帝死去的一幕, 她的视线又落在了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祁航身上,眼里全是大仇得报的畅快之感。   她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忽然淡去, 面色变得阴沉。   她什么都没了,她恨的人死了、残了又如何?她的儿子和女儿都无法回来了,最后登上皇位的还是阮觅儿的儿子,她费尽心机算计了这么多年, 却还是输了,最后不过是枉做小人,一无所有。   卫海棠神情恍惚的想着,忽然她的身侧有一道身影极快的朝她冲了过来, 她慌忙躲开, 这才看清冲过来的女人面孔有些熟悉, 她神情一凝想起, 这是曾谭白的娘子孙娘。   孙娘手里拿着匕首, 一击未中, 再次冲了过来,卫海棠抬起双手,用尽全力按住孙娘的手腕, 卫海棠眸光闪闪, 她还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她还想要再见那人一面, 她如此想着手里的力气逐渐加大。   孙娘的手腕被按住,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地,她不甘心的死死盯着卫海棠,她要为相公报仇,她要亲手杀了这个害死相公的女人……她的视线落在卫海棠头上的海棠玉簪上,瞳孔一缩,没有被按住的左手极快的抬手,抽出卫海棠发间的海棠簪,一个用力刺进了卫海棠的胸膛。   卫海棠的动作猛的顿住,胸口一阵剧痛传来,她难以置信的缓缓低下头,看向胸口被插入的海棠簪,然后轰然倒地,她的眼前慢慢变得模糊,水雾之中好像看到了当年初见那人时的模样,如果重开一次,她也许会有勇气对那人说一句‘喜欢’。   孙娘踉跄着后退,全身脱力的跌坐在地,手因为用力过猛,剧烈的颤抖着。   卫海棠歪倒在角落里,躺在昏暗潮湿的地面上,唯有胸口沾了血的海棠簪,在云缝间露出的阳光下闪烁着莹润的光芒。   周围的人匆匆忙忙,没有人注意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卫贵妃就这么死去了。   ……   安婳急冲冲的推开殿门,踏进门内,一转头就看到林宛柔躺在床上,面容苍白,看起来虚弱无力,安婳的视线落在她的腹部,那里明显扁平了很多。   ……孩子没了?   安婳霎时面颊白的好似透明,膝盖一软,差点跌倒,她用力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却一步也迈不开步子,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心里被巨大的恐惧占据。   林宛柔却是一笑,朝她招了招手,语气轻松的道:“婳婳,你在想什么呢,孩子平安无事,正在里面擦洗。”   安婳一怔,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这才听到里屋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安婳眨了眨眼,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走到林宛柔床边,握着她的手急声问道:“怎么回事?”   林宛柔嘴角弯了弯,轻声说:“是广安郡主救了我。”   安婳愣了一下,里屋的珠帘掀开,广安郡主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她一句话也没说的将孩子放到了安婳的怀里,然后沉默的走了出去,祁航事败,她要出去面对接下来的惩罚。   “……她是真的喜欢亦池。”林宛柔看着广安郡主背影,轻声叹道。   她微顿了一下,看着安婳解释,“昨夜钰王发现你离开后大怒,我又临近生产,是广安郡主突然出现,救了我和孩子。”   安婳神色带着感恩的点了点头,还好林宛柔和孩子没事,否则她这辈子都心里难安,广安郡主如此做法倒是让她有些敬佩。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小家伙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光滑的脸蛋面色红润,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一看就很健康,她忍不住破涕为笑,“是个女孩,墨大人一定很开心。”   林宛柔也笑了起来,摸了摸孩子的脸颊。   安婳笑着把孩子放到她的身侧。   林宛柔看着孩子的眼神满是温柔,给孩子盖了盖被子,抬头问:“一切都顺利吗?”   安婳笑容淡了下去,声音低落,“宋大人死了……”   林宛柔声音顿时僵住。   外面传来脚步声,墨亦池匆忙的跑了进来。   安婳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一家三口,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安婳来到宋府的时候,宋府里一片哀色,灵堂已经布置好了。   宋懿的妾室们聚在一起,六神无主的嘤嘤啜泣着,宋老夫人勉强算作镇定,但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了很久,她怀里抱着宋竹,宋竹还小,对府里上下的哀痛一无所知,手里拿着一个竹蜻蜓,懵懂无知的把玩着。   安婳心里酸涩的厉害,在门口伫立良久,才走了进去。   宋老夫人带着妾室们恭迎,安婳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老夫人不必多礼,我就是想来送送宋大人。”   宋老夫人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太子妃有心了。”   安婳抬手摸了摸宋竹的头发,“宋大人是为救我而死,日后您与小竹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进宫告诉我。”   宋老夫人摇了摇头,“他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太子妃不必感恩,如果他真的造反,将宋家的名声毁于一旦,我才真的要怪他,还好他不算太糊涂,及时醒悟,没有酿成大错。”   宋老夫人颤巍巍的拜了拜,“还请太子和太子妃饶恕他的谋逆之罪,给我的孙子留一条活路。”   她现在只剩下这个孙子,只想尽力保住孙子的性命,其他的都已经烟消云散,是非对错她也不再关心。   安婳扶着她,低声劝慰,“宋大人如此做法情有可原,我会与太子言明,太子定不会怪罪牵连,宋老夫人请放心。”   她顿了顿,轻声道:“宋大人为护我而死,我自然会护着他的两个孩子,如果老夫人不嫌弃,就让小竹认我做干娘吧。”   她与宋懿结缘皆因宋竹,也算缘分一场。   “如此,是小竹大福。”宋老夫人恭敬谢恩,安婳现在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有了安婳照拂,就算她日后过世,也不必为孙子担心了。   宋竹眨着黑黝黝的眼睛,还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身份尊贵的干娘。   安婳走到灵堂前,看向棺材里的宋懿,宋懿已经被收拾的很干净,染血的衣服换成了洁净的衣物,他的面容依旧是安婳初见的模样,只是那双邪肆的眼睛再也无法睁开。   安婳心里一酸,眼泪漫了上来,宋老夫人站在安婳身侧,抬手擦了擦眼泪。   一名妾室哭哭啼啼的小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长命锁,哽咽道:“老夫人,这是老爷平日一直贴身放着的物件,想必老爷喜欢的紧,现在要不要把它给老爷带着陪葬?”   安婳的视线落在那长命锁上,视线不由顿住,那长命锁太过熟悉,正是她当初送给宋竹的,却没想到原来一直被宋懿戴在身上。   安婳睫毛震颤,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宋老夫人接过那长命锁,拿在手里轻轻摩擦了一下,然后缓慢的走过去,放在了宋懿的身侧。   安婳眼里水光盈盈,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看着宋懿,轻轻的道:“谢谢……”   安婳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色已暗,祁禹正站在宫门口等她,祁禹一直在忙着景韵帝的丧事和善后的事,此时才终于有片刻的时间喘息。   他抬手轻轻摩擦了一下安婳的眼角,“哭了?”   安婳点了点头,鼻翼忍不住又有些发酸,祁禹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安婳抱着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祁禹一路把她抱到了青玉殿里,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亲手帮她脱掉鞋子和外套,盖上被子,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柔声道:“婳儿,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安婳摇了摇头,目光直直的看着祁禹,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祁禹的脸颊,温润熟悉的触感让她心里松了松。   祁禹吻了吻她的手心,“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安婳摇头,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宝宝也没事。”   祁禹摸了摸她的肚子,低声道:“我知道,我离开京城之前,宫里的暗卫便听命于我,他们一直暗中跟我传递消息,之前守在你门口的护卫都是我的人。”   “祁叹如果真的敢对你做什么,暗卫早就冲进来杀了他了。”祁禹眸色暗了暗,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安婳仰头看着祁禹,抬手抚了抚他聚在一起的眉头,他才舒缓了一下神情继续道:“李文儿逼迫你打胎时,暗卫接到消息想要将堕胎药换掉,却看到钟灵素抢先一步将药换成了保胎药,所以他们才按兵不动。”   安婳想到祁禹的人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不由没有那么后怕了,回忆道:“难怪我当初能那么轻易的假装成灵素从屋里跑出去。”   祁禹点头,“我没有让暗卫跟你互通消息,是担心打草惊蛇,我在边关时接到消息,祁航运了大批的□□来京城,在确认这些□□埋在何处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安婳低叹道:“还好宋懿没有将□□埋在地下,不然还要费些功夫。”   她抬起头,将宋老将军当年的事和她想认小竹做干儿子的事说了。   祁禹沉默片刻,道:“我会给宋老将军正名,等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后,过几年我会让小竹进宫做陪读,这样也方便照顾他。”   “你不怪宋懿叛乱?”安婳问,宋懿想亲手杀了景韵帝,安婳以为祁禹会有些生气。   祁禹珍而重之的抚了抚她的脸颊,低声道:“宋懿救了你,便是我的恩人。”   安婳依恋的在他的手心轻轻蹭了蹭,祁禹手心是久违的温度,分开的日子里,她没有一日是不想念祁禹的。   她有些心有余悸的道:“还好父皇有先见之明,提前将玉玺藏了起来,还写好了诏书,你可知父皇是如何瞒过祁叹和祁航的人,将玉玺和诏书藏了起来?”   提起景韵帝,祁禹的目光里溢上哀色,“沈公公说父皇不是宫变之后才将东西藏起来,而是之前就放到了凤栩宫,父皇在我离开后,虽然勉强坚持了数日,却还是病倒不起,他担心他等不到我回来,也担心他驾崩后,祁叹会趁机夺权,所以便将玉玺和诏书藏了起来,以防不测。”   “原来如此。”安婳点点头,问:“你怎么能这么快从边关赶回来?”   “是穆珠王女。”祁禹将安婳抱在怀里。   安婳一愣,“穆珠?”   祁禹颔首,“当时大月国驻扎边关,多日按兵不动,我怀疑其中有诈,边关临近西绥国,大祁与西绥本就是友国,于是我写信给西绥王,请西绥派兵增援,以防不测,后来还好穆珠及时带兵赶到,才能一举将大月国击退。”   “要好好谢谢穆珠。”安婳说着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她昨夜一夜未睡,此时在祁禹怀里是多日未有的放松和安心,忍不住有些困了。   祁禹摸了摸她的发丝,低声道:“别想这么多了,睡吧。”   安婳连忙拽住他的衣角,打起几分精神,“你呢?”   “我还要去替父皇守灵。”景韵帝刚刚过世,乱党未清,祁禹还有太多的事要忙。   “我也去。”安婳挣扎了就要坐起来。   祁禹却不容反抗的将她按了回去,柔声道:“婳儿,你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再去。”   安婳摇头,祁禹也是一夜未睡,她怎么能独自安眠。   祁禹沉声道:“婳儿,听话。”   他一直手抱着安婳,一直手轻轻覆在安婳的眼睛上,轻声低哄。   周遭被祁禹的气息环绕,安婳的睫毛颤了颤,挣扎了须臾,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祁禹松开手,目光温柔的看了她许久,才低头吻在她的唇上,声音极轻的低语,“婳儿,还好你无事……” 第154章   安婳再次睁开眼已经是旭日东升, 她不由惊了一下, 身侧早已没有了祁禹的身影, 她清醒片刻,不由懊恼自己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她坐起身, 唤人进来伺候。   钟灵素伺候她洗漱完,又服侍她换上素色孝服。   安婳正想去景韵帝的祭堂, 钟灵素突然在她的面前跪了下来。   安婳怔了一下,停下脚步,“灵素,你这是做什么?”   她说着抬手想要将钟灵素扶起来,钟灵素却坚持跪在地上不起。   安婳微微皱眉,“灵素,你想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 直接跟我说便好。”   钟灵素犹豫了片刻,抬头看着安婳开口道:“太子妃, 奴婢想请您恩准, 让奴婢去照顾钰王。”   安婳动作一顿, 不可思议的看向她,“你要去照顾祁航?”   钟灵素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声音恳切,“请太子妃恩准。”   安婳神情不由变得凝重, “灵素, 你给他下毒致使他瘫痪, 如今又自请去照顾他,这是是为什么?”   钟灵素低眉垂眼的跪着,抿唇不语。   安婳静静的看了钟灵素片刻,忽然明白过来,她低叹一声,轻声道:“因为你喜欢祁航,你毒害他,既是为冬梨报仇,也是为了保他一命对吗?”   一个瘫痪到就连手指都动不了的皇子,祁禹自然不会再忌惮,如今景韵帝的皇子中,只剩下三个还活着,钟灵素如此做法,祁禹也许会留他一命。   钟灵素闭了闭眼,眼泪从眼里流了下来,“奴婢知道自己应该恨他,他那么坏,可是当年他救了奴婢的命,那时奴婢以为他是好人,一颗心不小心就沦陷了,即便奴婢后来知道他并非好人,也无法回头,奴婢不为姐姐报仇,便不能心安理得的喜欢他,他如今瘫痪,付出代价,奴婢终于可以成全自己的爱,去照顾他,求太子妃恩准,奴婢哪怕能在他身边待一日也是好的……”   钟灵素以额抵地,泪珠子如线坠落。   安婳神色闪过一丝疑惑,“你既然爱他,何必帮我与太子?”   “因为他是错的,他害了姐姐,又做了那么多坏事,应该得到惩罚。”钟灵素眼里水光闪硕,她一直表现的果敢冷静,安婳第一次看到她这般模样。   安婳能看出她在这份爱里的挣扎与煎熬,不由眉头微蹙,低声劝道:“你令祁航瘫痪,他不会原谅你,你如果去照顾他,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对你百般刁难。”   钟灵素吸了吸鼻翼,“奴婢不怕,他如今全身无法动弹,想刁难奴婢,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奴婢被他刁难也是愿意的。”   安婳看着钟灵素,沉默片刻,钟灵素帮过她,她自然愿意尊重钟灵素的选择,可是钟灵素这样做却是将自己的下半生毁了,只是钟灵素目光坚定,看来心意已决,她也无法再多劝说。   安婳低叹了一声道:“你既然决定了,我是愿意成全你的,只是你若哪日后悔了,便来找我,我给你寻一个好人家嫁了。”   “多谢太子妃成全。”钟灵素面露喜色,跪地磕头。   安婳将她扶了起来,温声道:“你准备一下,今日就过去伺候祁航吧。”   钟灵素点点头,眼里全是感激。   安婳低叹一声,抬步走了出去。   皇宫上下一片素白,妃嫔的宫里不时传来哭声,哀切悲痛。   “太子。”曲河大步走进祭堂。   “何事?”祁禹跪在蒲团上,捏了捏眉心,昨夜他只睡了一个时辰,除了眼睛有些红之外,身姿依旧挺拔,气势冷冽。   曲河拱手道:“臣在钰王住处搜查到已经做好的龙袍,还搜到了一些钰王和朝中大臣们往来的信件,有所牵连的大臣们,臣全都将人抓了起来,待太子日后处置。”   祁禹站起身,点点头,“我知道了。”   曲河禀告完没有退下,反而看着祁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祁禹看了他一眼,“有话直说。”   曲河犹豫片刻,从袖口中拿出一片树叶,双手呈上,抿了抿唇道:“这是臣在钰王住处搜到的……”   祁禹蹙眉将树叶接了过来,不以为意的低头看了一眼,神色却猛的一凛,那树叶上,用墨迹浅浅的勾勒出一道侧影,画中之人头上的凤凰簪栩栩如生,笑靥盈盈,姝色俏丽,祁禹再熟悉不过。   曲河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祁禹一眼,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冷凝。   片刻后,祁禹声音微沉的开口,“太医说祁航身上的毒如何了?”   曲河低头禀告:“太医说钰王本就服毒多年,如今一剂猛药下去,身上的毒深入骨髓,绝对没有解毒的可能,他这辈子都无法再起身,太医还说他顶多能再活二十年。”   祁禹眸色阴沉,声音冰冷,“那便让他活着吧,只是……要活的远一些。”   “太子妃到。”太监尖细的嗓音打断他们的谈话。   祁禹攥紧树叶,负手而立,冷声吩咐,“此事不必告诉太子妃。”   曲河忙躬身应是。   祁禹看到走过来的安婳,阴冷的神色才稍稍舒缓,走过去牵着安婳的手,给她暖了暖。   至于那不为人知的树叶早已变成碎渣,随风飘远。   景韵帝的国丧过后,便是新帝登基。   安婳亲手帮祁禹穿上衮衣,戴上冕帽,抚平衣摆,然后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白玉台阶,登上至尊之位。   祁禹一身黑金衮冕,长身玉立,棱角分明的面容华贵逼人,周身气势凛然,百官分列两侧,跪拜在地。   祁禹在绵延不绝的跪拜声中,行登位之礼,神色严谨沉静。   他郑重接过玉玺,站在高台之上,回头看去,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安婳的面上。   安婳似有所感,抬眸看他,勾唇莞尔,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跪伏在地,只有安婳依旧笑靥如花,神色一如往日,祁禹不由也弯起了嘴角,与安婳相视一笑。   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只要他与安婳同心不变,便没有什么可惧怕的。   祁禹眸子里的暖意转瞬即逝,看向台下的目光依旧庄重凛然,旁人还来不及捕捉就消失无踪,安婳却看得分明,那双眼里满满都是自己,那些温暖也只留给她。   祁禹登基后,对叛军的处置也依次颁布了下来。   祁航不忠不孝,夺去王爷封号,贬去卤地,终身不得出卤地半步。   大长公主与景韵帝姑侄情深,景韵帝死后,大长公主伤心过度,自请入道观为大祁祈福,余下岁月与青灯为伴,祁禹恩准。   至于宋懿,祁禹并未把他归于乱党,反而封赏宋老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宋老夫人接到封赏时,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看来皇上真的没有想要处置他们宋家,她摸了摸宋竹的脑袋,心叹这孩子也许真是个有福气的。   祁禹提拔墨亦池做了李汉儒的位置,墨相顺势辞官,回家哄宝贝孙女去了,他虽然嘴里说着想要孙子,孙女生下来后,却比谁都疼爱,大祁不能有两位姓墨的丞相,旧朝已去,该是新人新事了。   孙娘前来跟安婳和祁禹请辞,祁禹并未怪罪她杀了卫海棠一事,在她的家乡赏赐了一处宅子和黄金万两,派人照顾,让她可以安度晚年。   因为广安郡主救了林宛柔,安婳跟祁禹说后,祁禹并未处置她,但她却自己选择去道观陪伴大长公主。   她离京的那天,墨亦池和林宛柔抱着女儿亲自去送她。   广安郡主摸着孩子的脸颊,对他们笑了笑,然后深深看了墨亦池一眼,翻身上马。   “保重。”她只留下两字便打马扬长而去。   墨亦池和林宛柔目送着她走远。   乱作一团的前朝和后宫终于渐渐稳定下来,封后大典,也如期而至。   这日一早安婳便起来沐浴、梳妆。   到了吉时,安婳乘着凤撵到了礼台,群臣和女眷们皆在此等候。   祁禹亲自将她扶下凤撵,她的头上戴着赤金珠翠凤冠,凤冠上面的每一颗珠宝都是绝世罕见,身上的红色锦绣凤袍华贵非常,上面绣着的凤尾活灵活现,在阳光下烨烨生辉,衬得她愈发明艳,倾国倾城。   祁禹亲手牵着她走上红锦铺着的台阶,她微微侧首看去,祁禹今日穿了一袭降红龙袍,俊雅如玉,她不由低头浅笑。   祁禹和安婳携手走到高台之上,文武百官齐齐叩拜,宗氏妇人们亦跪在台下。   安瑶跪在人群里,缓缓抬头望去,她虽然被救了出来,却面容已毁,只能整日戴着头纱,再也无法在众人面前抬起头来,她呆呆的看着安婳绣着金丝凤尾的裙角,是那么华丽,安婳头上的凤冠更是耀眼的让她无法直视。   曾经她妄想将安婳踩在脚下,如今安婳却是那么高高在上,而她只能跪在台下仰望,再也无法企及安婳的高度。   安瑶疯了。   她疯疯癫癫的跑了出来,披头散发,神色恍惚,可是她实在太过渺小,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她,大家的目光全都注视着台上相携而立的帝后。   祁禹亲手将凤印金册交到安婳的手里,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日后我与后宫就拜托婳儿多多照顾了。”   安婳抬头看向祁禹,眸里缓缓绽开笑意,光彩夺目。   祁禹低头在安婳额头上印下一吻。   安婳面颊一红,台下文武百官们正看着,祁禹竟然做出如此轻浮之举,她一时羞的抬不起头来。   众臣连忙低下头,非礼勿视,心里不由感叹,看来当年京城里传闻帝后感情不合果然是假的,也不知是谁造的遥。   他们不禁想起宫变那日,陛下指挥千军万马之时,还不忘把皇后娘娘抱在胸前护着,如今陛下又这样公然表达对皇后娘娘的喜爱,实在是对皇后娘娘宠爱到了极致,可见再冰冷的谪仙人物在仙女似的皇后面前也是要化为绕指柔的。   祁禹不理群臣在想些什么,他牵着安婳在蒲团上跪下。   安婳不禁一愣,她不记得封后大典有需要帝后一齐跪拜的。   台下众臣亦是有些惊讶的抬头。   安婳疑惑的看向祁禹,祁禹只是含笑望着她,然后将一块红盖头盖在了她的头顶。   冬桃拿着大花红绸放到祁禹和安婳的手里,然后笑盈盈的退了下去。   安婳怔了下,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绸,又看了看祁禹身上的红袍,明白了过来。   “一拜天地!”沈公公尖细的声音带着丝愉悦的响起。   安婳随着祁禹拜下,嘴角不由弯了起来。   “二拜高堂。”   祁禹和安婳朝着景韵帝以前居住的大殿方向跪下。   “夫妻对拜。”   祁禹和安婳迎头拜下,祁禹看着安婳的眉宇间极尽温柔,红盖头下的安婳神色柔软,嘴角含笑。   众臣出乎意料的见证了帝后的大婚,不由想起当初帝后成婚时,大家都以为盖头下的是安瑶,成婚后,陛下又去了战场,那场婚宴并不算完美。   祁禹曾说过要补给安婳一场只属于他们婚礼,安婳却没想到,他在百官命妇面前给了她一场举世无双的婚礼。   台下的贵女们妒忌的红了眼,却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叹一句安婳当真命好,谁能想到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大皇子一跃成为了至高无上的真龙天子。   当初在安婳错嫁时幸灾乐祸的人,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们如今只能跪在下首,艳羡的看着安婳无尽荣光。   礼毕,祁禹扔下台下乌泱泱跪着的朝臣们,拦腰将安婳打横抱起,大步离去。   朝臣们对陛下和皇后的恩爱终于习以为常,待祁禹和安婳走远,众人才抬起头来,朝臣们十分欣慰,帝后和谐,看来不会再出现奸妃乱政的事了。   祁禹一路把安婳抱回了寝殿,所过之处,众人皆跪地恭贺。   安婳低头看了看床下的被褥,竟然是大红喜被,团花紧簇,就像成婚那日的一样,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是一个人独守新房。   宫女端着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放着金秤杆。   全福嬷嬷和宫女们不断的说着吉祥话,祝皇上和皇后娘娘恩爱永常、子孙满堂。   祁禹难得露出笑容,看起来对她们的吉祥话十分满意,大家不由更加变着花样的祝福。   祁禹在一片恭贺声中将金秤杆拿在手里,金灿灿的钩子勾住红盖头。   安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明明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祁禹的孩子,这一刻,却突然慌张起来,就像刚出嫁一样,紧张而期待。   她细若凝脂的脸颊上泛着粉嫩的羞红,眸底是盈盈光芒。   盖头被挑起的一瞬间,安婳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一双杏眸明亮潋滟,樱唇不点而朱,是最娇艳的颜色,让祁禹看得舍不得移不开眼。   安婳感受到祁禹灼热的目光,不由耳根发烫,微微低下头,眼角轻扫,屋里的龙凤烛燃烧的正旺,墙壁上贴着喜字,左右屏风上,一面绣着龙凤,一面绣着鸳鸯。   整个寝宫奢华舒适,这里以后便是她与祁禹一同生活的地方。   宫女们见皇后娘娘羞的面颊粉嫩,连忙端上了合卺酒。   祁禹目光定定的看着安婳,挥手让众人出去,宫女们躬身退下,将殿门关紧,她们一刻也不敢多待,皇上看皇后的眼神就像要将皇后吞了似的,再待下去,她们也要羞红了脸。   祁禹将酒杯放到安婳手里,自己端起另一杯。   安婳看着酒水里的红色倒影,不禁柔柔一笑,弯了眉眼。   他们抬起手臂,手腕相交,祁禹低头将酒饮下,安婳轻轻抿了一口,她肚子里还有个小家伙,多饮无益。   那酒水里就像放了蜜糖一样,安婳明明只是沾了一点,却甜入心头。   祁禹将两人的酒杯放下,在安婳身后放了一个软垫,安婳如今身子重,他担心安婳站了这么久会腰酸。   忙完了,他才忍不住低头细细的看安婳,安婳也抬眸看着他,祁禹回来后,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及至今日他们才有时间好好的看彼此。   看着看着,两人的视线不自觉绞在了一起,渐渐的,唇也自然而然的吻到了一起。   祁禹一手放在安婳的脑后,一手搂着安婳的腰,搂的很大力,吻得却很温柔,轻轻的舔舐,极尽缠绵。   安婳回抱着祁禹,两人像是要把彼此嵌到身体里似的紧紧相拥,热烈的吻里带着对彼此深深的思念和无尽的爱意。   安婳被熟悉的气息萦绕,全身变得绵软,被祁禹完全的抱在怀中。   一吻过后,安婳的眼神微微失焦,却仍固执的仰头看着祁禹,目光依恋,不舍得移开视线。   祁禹弯了弯唇,低声呢喃,“今日的婚礼喜欢吗?”   安婳点了点头,她很喜欢。   祁禹将安婳搂在怀里,声音歉疚,“婳儿,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害的你担惊受怕,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安婳眼里染上笑意,“罚你每晚睡前都要念话本给我听,好不好?”   祁禹答的温柔,“好。”   安婳语气里带着些撒娇,“那么说定了,不许忙得不回来给我念话本。”   祁禹忍不住笑了起来,近些日子是他太忙了,安婳说是让他回来给她念话本,分明是想让他注意休息,早些回来陪她。   他忍不住抚了抚安婳的发丝,柔声道:“好,白天我虽然是大祁的皇帝,但晚上只是属于你的相公,都用来陪你。”   在他心里,政务固然重要,但陪娘子同样重要。   安婳满意的弯起唇角,心情愉悦的笑了起来。   祁禹拨开她颊边的碎发,摸了摸她柔嫩的脸颊,声音低沉,“婳儿,我一直以为把你放在安全的地方,我才能放心,如今才明白只有让你一直在我身边,由我亲自保护着,才是最放心的,婳儿,我再也不会将你交给其他人保护。”   安婳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腰,眼神里闪过一丝委屈,声音变得软绵绵的,“不许反悔。”   祁禹摸着她的后颈,紧紧搂着,“我保证。”   安婳不由抿唇笑了起来,她最希望的就是这一生,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能携手并肩,一同度过,那么就算遇到难关,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祁禹似有所感一般,牵起她的手,额头和她轻轻相抵,“婳儿,此生我必爱你护你,永世不变。”   安婳伸手搂着祁禹的脖子,主动凑过去吻住祁禹的唇。   祁禹将安婳压在床上,俯下身回应安婳的吻,他一边吻一边抬手拆下安婳头上的凤冠,任由一头青丝在大红喜被上披散开来,无暇的面容绝色艳丽,祁禹的唇沿着她白皙纤细的脖颈吻下去。   祁禹嘴唇温热,却不含□□。   景韵帝孝期未过,安婳又怀着孩子,他不可能做什么逾矩之事,只是太过思念,忍不住亲近。   雕刻着金纹龙凤的喜烛一夜未熄,暖暖的烛光映着相拥而眠的帝后,缱绻温柔。   屏风上的鸳鸯交颈缠绵,一龙一凤金光灿烂。   龙凤呈祥,仿佛预示着大祁繁荣鼎盛,即将迎来如日方中的太平盛世。 第155章   四年后。   早晨浅淡的暖阳照进朝凤殿中, 在空中形成一个个好看的光晕,床榻之上,相拥而眠的两人俊美无双的容颜在晨光下, 显得更加洁白无瑕, 静谧之中,其中一人乌黑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祁禹睁开眼的时候,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人的发丝, 安婳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嘤咛声, 微微侧了侧头, 继续睡得香甜。   祁禹唇角勾起,低下头在安婳粉嫩的唇瓣上轻轻吻了一下, 然后轻手轻脚的起身上朝。   今日是西绥穆珠王女带着使团来访的日子,他要早点起来。   穆珠依旧神采飞扬,只是身侧多了一名男子,朗眉星目,不苟言笑,是西绥新晋的重臣。   穆珠来了, 朝臣们不由有些蠢蠢欲动, 当今陛下的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 再没有其他妃嫔, 子女也只有金宝太子一位, 没错, 他们大祁堂堂的太子殿下小名叫金宝, 毫无疑问, 这个名字是他们的财迷帝后起的。   虽然金宝太子的出生足以证明陛下身体健康,大祁不至于后继无人,让朝臣们终于打消了顾虑。   但陛下的子女实在是太少了,太子殿下虽然聪慧过人,小小年纪便已经聪明绝顶,绝对担得起大祁的未来,但是陛下的子女比他们这些大臣还少,弄得他们都不好意思纳妾生子了,他们心里实在是急,可是帝后夫妻恩爱,陛下一点纳妃的意思都没有,大臣们几次上书都被驳回了。   于是这次穆珠王女来访,他们赶紧趁机谏言,请陛下把穆珠王女纳为妃嫔,毕竟他们听说穆珠王女心仪陛下已久,在行宫草场时就已经有些风花雪月的传闻了,如果穆珠王女真的能嫁给陛下,那么一来有利于两国邦交,二来可以充盈后宫,繁衍子嗣,实在是两全其美。   安婳对这些一无所知,穆珠见完祁禹就来了后宫,急切询问安婳是怎么牢牢拴住了祁禹的心。   安婳想了想,依旧回答因为她有钱。   穆珠一听连忙追问她是如何挣钱的,她喜欢的人是个木头,无论她怎么诱惑也不动心,她得跟安婳好好取取经才行,毕竟祁禹那种冰山安婳都能搞定,毕竟是有秘诀。   安婳坐在四角凉亭里,滔滔不绝的开始给穆珠讲起生意经,劝穆珠与其打打杀杀,不如多挣点钱防身,比如说把云裳香闺里的东西买回去卖掉,就是一个不错的挣钱法子。   如今她身为皇后,祁禹虽然不拘着她,只要她带足护卫,随时都可以出宫,但现在毕竟不比从前,安婳能够顾及铺子的时间实在不多,所以铺子里的事大多交由了林宛柔处理,她就做一个幕后老板,还好铺子里的生意都上了轨道,一切顺风顺水的。   安婳对于蒸蒸日上的生意很是满意,虽然她现在是甩手掌柜的,但是绝对不会放弃任何挣钱的机会的,所以对穆珠说的十分认真。   穆珠被她说得有些心动,正想再多问几句,金宝和宋竹就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金宝跑的太快,上台阶的时候差点跌倒,还好他身后的宋竹将他扶住了。   宋竹小小年纪却很稳重,有他陪着金宝,安婳很是放心。   宋竹和金宝先是规规矩矩的给穆珠见礼,然后两人才满脸急色的跑到安婳面前。   安婳莞尔,掏出帕子给他们挨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柔声问:“什么事儿这么急?”   金宝喘了喘气,奶声奶气的喊:“母后,不好了,大臣们想让父皇纳妃!”   宋竹小脸上满是焦急的在旁边重重的点了点头。   安婳怔了一下,倒是没有太惊讶,也没怎么担心,大臣们为大祁皇帝的子嗣繁衍考虑很正常,至于祁禹……安婳相信他。   她笑着揉了揉金宝的肉乎乎的脸蛋,“你知道纳妃是什么吗?”   金宝眨着眼睛看宋竹。   宋竹眉头皱着,想了想道:“就是会有好多女人住进宫里来。”   安婳忍不住笑着揉了揉宋竹紧皱着的小眉心。   穆珠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喝了一口茶,问:“他们想让皇上娶哪位大臣家的女儿啊?”   这种利用婚姻收拢权势的事,在他们西绥也是十分常见的,所以穆珠并未惊讶。   宋竹人虽小,一张小脸却一本正经的板着,他看着穆珠慢吞吞的吐出一个字,“你。”   穆珠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虽然当年她年少无知时,确实对祁禹动过心思,但是她早就认清,祁禹和安婳之间是她插不进去的,所以她已经彻彻底底的放弃了,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哪里还会对祁禹有半点想法?   穆珠看着安婳,连忙摆了摆手,“我不是,我没有,不要误会,我这次单纯是替父皇来缔结盟约的。”   宋竹小大人一样看着她,眼含打量,好像在确认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金宝拽住宋竹的手晃了晃,“哥哥,穆珠姨母是在说谎吗?”   “……看样子不像。”宋竹看了一会儿,神色认真的总结。   安婳和穆珠忍不住被他们两个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笑了起来。   祁禹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们笑作一团,不由问道:“说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安婳止了笑,佯装生气的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在说你纳妃的事。”   祁禹懊恼的看了金宝一眼,金宝连忙躲到宋竹身后,眨巴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回看他,一脸无辜。   金宝的眼睛长得像极了安婳,乌黑水润,他每次这么看着祁禹,祁禹都拿他没办法。   祁禹心里默叹一声,努力皱了皱眉,沉声问:“今天的书抄完了吗?”   金宝心虚的低下头,拽着衣角,“儿臣都会背了,不用抄的。”   祁禹知道儿子聪明,嘴角含着不易察觉的浅笑,但声音依旧低沉,“多写写总没有坏处,就当练字了,现在就去抄。”   “父皇……”金宝低垂着眉毛,仰着小脑袋拽着父皇的胳膊撒娇,虽然大家都说父皇冷冰冰的,但是父皇在他和母后面前一点也不冷,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他才不怕父皇。   祁禹今日不但不为所动的抵挡住儿子的撒娇攻势,而且还叮嘱宋竹,“你不许又偷偷帮他抄,你快些将兵法背熟,明天朕要亲自考你。”   “是……”宋竹抿了抿唇,爱莫能助的看了金宝一眼,然后忍不住有些骄傲的道:“兵法我已经背熟了。”   祁禹不由弯起嘴角,摸了摸宋竹的头,“做的不错。”   宋竹自从做了金宝的伴读,基本住在了宫里,这孩子老实本分又上进,而且在兵法上很有天赋,祁禹即便并不十分喜欢他的父亲,对他也很是疼爱,几乎只要有时间就亲自教导他和金宝。   宋竹再成熟也是小孩子,得了祁禹的夸奖,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眉眼间露出喜色,祁禹在他心里是战场上的大英雄,能得到大英雄的称赞是最荣耀的。   金宝纠结的皱起小眉头,还是十分担心,不舍得离去,他仰头看着祁禹问:“父皇,你会纳妃吗?儿臣听嬷嬷们说你的妃子会害母后,还会害儿臣,儿臣好怕啊,母妃这么瘦,儿臣又这么小,经不起害的,如果你要纳妃,就让儿臣和母后出宫吧,反正母后有钱,儿臣不当太子还可以出宫当大少爷,听说大少爷每天只负责吃喝玩乐,还不用抄书的……”   祁禹听儿子越说越开心,眼神竟然还十分向往,他的额头不由跳了跳,皱眉看了儿子一眼,声音发冷,“……你很期待?”   金宝见爹爹真的生气了,小心翼翼的将向往的神情收了起来,不敢吱声。   祁禹抿了抿唇,心道必须快些打消儿子要抛下他,还要拐他娘子一起出宫的想法,于是沉脸训斥,“你身为太子,应该以大祁的将来为己任,怎么能只想着吃喝玩乐?”   金宝声音低低的却理直气壮,“可是儿臣还小,就应该吃完就睡,睡完就吃,闲着没事做做游戏。”   祁禹简直要被儿子气笑了,“谁教你的?”   “……墨伯伯……”金宝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毫不犹豫的将墨亦池出卖了。   “这个墨亦池不但总跟朕炫耀他有女儿,还要教坏朕的儿子。”祁禹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十分想找个理由立刻把墨亦池派出京城,等他上书说想娘子和孩子了,再让他回来。   祁禹按捺下郁闷的心情,摆摆手将两个小家伙赶去抄书,然后转头目光沉沉看向穆珠。   穆珠假装没看到他想让自己离开的目光,拿起一块糕点悠哉悠哉的吃了起来。   祁禹见她不动,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道:“这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囝图大人看起来不错,不如朕给你父王写一封信,把囝图留下来和亲,朕的朝臣们有不少女儿,朕相信,总会有囝图喜欢的。”   囝图就是穆珠现在喜欢的人,穆珠面色当即变了,将最后一口糕点吃进嘴里,自动自觉的站了起来,“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们。”   穆珠擦擦嘴,迈着大步赶紧走了出去,一路急冲冲的,就怕祁禹当真写信给她父皇将囝图留下。   一转角撞到了同样脚步匆匆的囝图,囝图连忙将她扶稳。   穆珠抱住他的胳膊不放,语气亲密,“囝图大人。”   囝图这次难得没有将她推开,只是沉默片刻,抿了抿唇问:“大祁皇帝要把你留下来做皇妃?”   穆珠一愣,然后笑了起来,揶揄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囝图面色沉了沉,从齿畔挤出两个字,“……不行。”   穆珠眼睛更亮,连声追问:“为何不行?”   囝图嘴唇紧抿,“……离开西绥前,我已向王上请旨把你嫁给我,王上已经同意,所以你不能留下来。”   穆珠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惊喜的说不出话来,囝图主动求娶她?竟然已经征得她父皇的同意了?   囝图见她沉默不语,却误以为她是不愿意,面色变得更沉,语气发冷,“你想留下来?也是,我听说你早在多年前就心仪大祁皇帝,自然是愿意的。”   囝图越说越气,一甩袖子转身离去,穆珠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囝图,误会!我不是,我没有!”   远远的,还能听到穆珠急切的解释声。   祁禹对穆珠离开的速度,十分满意,他轻轻一笑,摆手让宫女和太监们都退了下去,凉亭里独留他和安婳。   安婳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你将大家都赶走做什么?”   祁禹在她身侧坐下,将她抱在怀里,“我怕皇后娘娘醋味太大,将大家都熏酸了,所以让他们快些离开。”   安婳挑眉一笑,“那么陛下如果多纳几个妃子,这宫里岂不是可以卖醋了,那我又多了一门买卖。”   祁禹放软的声音,毫不犹豫的开始贬低自己的能臣们,“他们一个个就是太闲了才会胡言乱语,我已经训斥过他们,婳儿你放心,等我多找一些事情给他们做,他们就不会再多言了。”   安婳眼尾上扬,“可是大臣们觉得你的子嗣太少,怎么办?”   祁禹不以为意,“金宝聪明伶俐,有他一个足以。”   “一个足以?”安婳拍了拍肚子,眉眼弯弯的抬眸看他,“这个你不要了?”   祁禹先是愣了一下,巨大的喜悦便涌上了心头,“婳儿……你怀孕了?”   安婳嘴角弯起,眸色澄亮,声音里含着笑意,“你要不要?”   “要!当然要!”祁禹惊喜的连连点头,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语气欣喜异常,“太好了,婳儿。”   安婳含笑靠在祁禹怀里,把手搭在祁禹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上。   祁禹整个人沉浸在喜悦里,嘴角挂着傻笑,手放在安婳的腹部轻轻摸了摸,安婳的小腹还很平坦,看不出有孕的迹象。   他忍不住在安婳面颊上亲了一口,眉眼间具是惊喜之色。   安婳笑道:“我这次生产的时候,你不许又闯进来。”   她生金宝的时候,祁禹不管不顾的跑进房里,握住她的手就不放开。   当时,安婳本来没有太紧张,却被他弄的紧张起来,稳婆和太医也被他吓得战战兢兢,全程小心翼翼的直摸额头上的汗水。   历经几个时辰,金宝好不容易生了出来,安婳沉沉的舒了一口气,一抬头,就见祁禹面色雪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倒是把安婳吓了一跳,以为他哪里不舒服,结果祁禹竟然是吓的。   堂堂一位战神,竟然被吓成这样,安婳当时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安婳如今想起当初兵荒马乱的情形,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祁禹并不答应,只是道:“我想陪着你。”   “你在外面陪着也一样。”   祁禹坚持,头靠在安婳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不一样。”   安婳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神色竟然有些委屈,不由笑了起来,“进去也行,不过我疼的时候,你不许再冷着一张脸,吓得太医和稳婆都不敢说话了。”   安婳每次一疼,祁禹都要狠狠的等着太医和稳婆,虽然什么也没说,却吓得大家手都抖了。   祁禹抿了抿唇,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我尽量。”   安婳抬手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大脑袋,低笑,“乖。”   祁禹嘴角上翘,恢复了愉悦的心情,“对了……”   他稍微直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安婳,“止弟派人送信来了。”   安将军之前在边关时受伤太重,再也无法上战场,所以伤好后直接辞了官,带着安瑶去了乡下休养,安瑶现在整日疯疯癫癫,连安将军是谁都认不出来,安将军说安瑶是他犯错导致的结果,他应该负责,所以把她带离京城。   安止自从跟祁禹上过战场之后,再也不想在这皇宫里做禁卫军,自请去了边关,和安将军一样守家卫国。   这些年的磨练让他愈发成熟,已经是一名年少有为的少将军。   一年之前,过了景韵帝的孝期,祁禹便安排安止和芯月成婚了,两人成婚后,芯月和安止一起去了边关,边关自由自在,没有束缚,芯月在宫里拘束了这么多年,一时之间如离开牢笼的小鸟,雀跃不已。   大月国被击退之后再也不敢来犯,一时之间边关和平稳定,安止和芯月在边关过的开心,每每写信回来,都是说些开心事,安婳看着也跟着开心。   安婳将信接过来展开,和祁禹一起看了起来。   安止的信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纸,信的开头便迫不及待的写了一个喜讯。   祁禹挑挑眉,有些惊讶,“芯月也怀孕了?”   “太好了。”安婳含笑,从安止信中的语气,安婳就能感受到他的喜悦,心里开心不已。   接连的喜事,祁禹亦是开心,却忍不住担心的道:“要不要下旨把芯月召回来待产?毕竟京城有太医照顾着。”   安婳想了想:“随他们去吧,如果有需要,安止和芯月会说的,你别急着把芯月召回京城,边关虽然不如京城繁华,但有安止陪着,应该不会有事的,如果你把芯月召回京城,安止一时之间无法离开边关,他们俩分开,可能对芯月的身体反而不好,如果他们两人决定回京城来生,会跟你说,安止可以提前把边关的事情安排好,陪芯月一起回来的。”   祁禹点点头,“那我先派一名太医对边关照顾着,要不要回来生,由他们自己决定。”   他说着忍不住摸了摸安婳的肚子,开始碎碎念,“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谁大,我们这一个如果是小公主就好了,省得墨亦池整天在我面前炫耀她女儿又变漂亮了,着实气人……”   安婳听他嘀咕着,不由露出一抹浅笑,远处池塘上的荷花开得正艳,微风习习,带来阵阵荷花香,祁禹的怀抱温暖又踏实,她不禁心情舒畅的弯了眉眼。   夜里睡觉前,安婳如往常一样,躺在祁禹的怀里,听他念话本,祁禹的声音低沉悦耳,如潺潺流水。   “王家小姐大怒,你这书生怎可如此无礼?书生连忙做辑道歉,小生心悦小姐已久,一时冲动,还望小姐见谅……”   安婳听着祁禹捏着嗓子绘声绘色的学着书生和王家小姐的语气,忍不住咯咯乐了起来,仰头听着祁禹看。   祁禹一手拿着话本,一手捏了捏怀里人软软的脸蛋,继续念道:“王家小姐面颊越来越红,一声娇嗔从她口里说了出来,你这书生好生讨厌,害的奴家心肝蹦蹦跳……”   祁禹模仿的太过生动,安婳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再也忍不住又大笑出声。   祁禹勾起唇角,放下手里的话本,捉住她的下颌亲了一口,然后将耳朵靠在她的胸口上,“让我听听婳儿的心肝有没有同那王小姐一样蹦蹦跳。”   安婳忍笑,“你听到什么了?”   祁禹把手搭在她的腰上,十分认真的又听了片刻,才道:“我听到婳儿的心在说想让我亲亲她。”   “胡说……”   “真的,你看它在点头。”祁禹将脸颊在安婳柔软的胸口蹭了蹭,引得那片柔软上下颤了颤。   安婳看着胸口上毛茸茸的大脑袋,脸颊一下子烧了起来,下意识一把将祁禹推开,杏眸圆瞪。   祁禹一脸无辜,眼里却含着戏谑笑意。   安婳羞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转过身背对着他。   她转过身,后面就露了出来,感觉祁禹的手又在作乱,安婳羞得面颊通红,拽起被子,连脑袋也一并蒙住了。   祁禹低低的笑了两声,掀开被子,在她红润润的脸蛋上亲了两口,又低下头将她柔软的唇瓣含进嘴里。   安婳被他吻的娇喘连连,眼里水光盈盈,身子软成了一汪水。   许久祁禹才放开她的唇,贴着她的唇低声道:“叫相公,相公就不欺负你。”   安婳张着红艳艳的唇低喘着,仰头看着祁禹俊朗分明的脸庞,细细柔柔的唤,“相公……”   祁禹依然是大骗子,低头将安婳抱的更紧,吻的更狠,把人欺负的眼泪汪汪。   龙床上的幔帐层层叠叠,淡雅明丽,内层厚实的芙蓉帐幔花团锦簇,外层透明的轻纱随风而动,将里面的景象遮挡的严严实实。   皇帝陛下虽然不能对有孕的皇后娘娘做什么颠鸾倒凤之事,却仍旧有的是办法把皇后娘娘欺负的面红如霞,帐幔之中不时传来嘤嘤啜泣之声。   第二日朝臣们接到消息,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一时之间全都喜气洋洋,而昨日谏言让皇上纳妃被训斥的大臣们全都低头不敢再多言。   昨日他们才谏言让陛下纳妃,皇后娘娘就有了怀孕,他们不得不佩服皇后娘娘的好福气,没有人敢再开口劝谏,毕竟昨日陛下已经撂下了狠话,谁敢再说纳妃之事,便送那人去庙里做和尚,学学什么是清心寡欲,不要总想着女人和生孩子的事。   皇帝陛下,一如既往的损。   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再多言,毕竟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宠爱毋庸置疑,若是他们惹怒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和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事,他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皇上后宫和谐,专心朝政,金宝太子聪慧过人,他们又何必杞人忧天?   他们终于想开了,不约而同的彻底放弃了让皇上纳妃的事,反正以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爱程度,子嗣之事根本无须担忧。   今日的大祁也是前朝和谐安定,后宫祥和温馨。   帝后恩爱,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