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被阶下囚逼婚了》 作者:莫思量呀   文案:   唐窈身为南渊国司密署副使,是人人侧目的“女阎王”,传言就没有她撬不开的嘴,祁浔何其不幸作为北奕国细作,沦为了唐窈的阶下囚,在唐窈手下受了一番生不如死的搓磨。   后南渊国大败于北奕国,祁浔开出的求和条件之一便是将唐窈送来,众人皆以为唐窈必被那心狠手辣的桓王祁浔剁成肉泥,唐窈却摇身一变成了独受恩宠的桓王妃。   众人:桓王该不会是个抖m吧?   唐窈听了这话,想想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直翻白眼,她才是弱势群体好不好!   小剧场:   “过来。”   “做什么?”唐窈瞪了祁浔一眼。   “扶我。最近天冷,膝盖疼。”   “你又不是不会走。”   “嘶,谁惹的祸?”   他指着曾被她刑供过的左膝。   于是昨日还健步如飞的桓王殿下便馋着唐窈一瘸一拐地走着,一只手还揽在她的腰上,趁机揩油。   唉,没办法,媳妇儿太高冷,只能撒娇扮柔弱求疼爱。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在拽着我拼命往前走,只有他一个人,会问我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无论寒夜有多漫长,我都会陪你一起等黎明,如果你还是很怕,我会为你燃一盏灯,延续一段只属于我们的白昼#   1.心狠手辣冰美人x腹黑双标二皇子   2.双洁,甜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爽文 复仇虐渣   主角:唐窈,祁浔 ┃ 配角:沈弗瞻,谢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   立意:风雨历尽,方见晴光。 ==================== 第1章 楔子   扑簌一声,红烛高明的彼姝堂内,雪白的绸衣顺着唐窈的肩头滑下,坠落在早已堆叠在脚边的大红喜袍之上,似软绵的寒酥覆着艳冷梅枝。   腻白的肩头显露出来,被满屋的红绸映衬着,添了些柔和的粉意,唐窈面不改色地看向祁浔,仿佛方才只是拂了拂衣袖上的尘埃那般轻松随意。她赤足立在那红白相间的锦绣堆里,身上只余一件锦鲤戏莲的抱腹和一件雪白柔软的绸裤,落钗珠翠散落在地,折射着昏黄朦胧的光晕。   祁浔看着这潋滟的春光,不过是将那双桃花般的眉眼挑了挑,人却依旧斜倚在桌旁,玉扇敲击声未停。似差强人意,又似在忖度着面前这女子究竟能撑到几时。   唐窈会了意。双手轻轻一扯,绸裤擦过圆.臀,顺过膝弯,最终落至脚踝处堆叠着,修长秀美的双腿再无遮蔽,甚至连腿间都赫然清晰。   挣扎和反抗了无益处,于猎人而言不过是更添乐趣罢了。她太明白这种感觉了。   因为,曾经,她就是那个猎人。   祁浔哼笑一声,终于将玉骨扇搁在一旁,为自己斟了盏热茶。端于唇下,捻了捻茶沫,方才抬目缓缓笑道:   “副使大人,原也是个识趣儿的人呐。”   话毕垂眸悠然呷着热茶。   “还请殿下速战速决。”   冷不丁这么一句,祁浔感觉到嗓中茶水猝然呛了那么一下。好在他反应极快,勉强压住了咳意,才不至于失态。   “啪”地一声,茶盏落在桌上。祁浔起身执扇向唐窈走来。   素色衣衫映入眼帘,紧接着下颔被尚带着凉意的玉骨扇挑起,唐窈忍不住战栗了一下,眸间的一抹愠色转瞬即逝。   扇骨顺着洁白的脖颈滑下,一路探至抱腹上沿,祁浔用了巧劲轻轻一勾,那唯一的抱腹也如风中红叶般翩跹而下,覆在落钗珠翠之上。   一如云雾散尽的雪峦玉峰,祁浔垂眸看着,玉骨扇在其上轻轻敲打了两下,便如微风漾过时荷叶上滚圆的水珠那般颤.动着。已是妍丽至极的景致,偏生祁浔观罢却有意摇头嗟叹,似并不满意。   “祁浔,你莫欺人太甚!”   唐窈忍无可忍,那句呵斥几是从牙缝里挤出的,面色不知是因羞意还是怒意,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   “嗯?副使大人不愿,那算了。本王从不强人所难。”   言罢便转身欲走,多一眼都没瞧。   “妾、知、错。”   唐窈拽住了祁浔衣袖一角,似要将那角衣料捏烂,一口牙也几要咬碎,才一字一顿地服软道。眸中喷薄而出的怒火像是要将祁浔燎尽。   祁浔笑着转过身来,看着唐窈捏在他衣袖上的手,凝视了片刻,便毫不惜力地用玉骨扇敲在唐窈那只手上。一阵酥.麻自掌沿顺至肘处,唐窈被震地失力松开了手。   行至圆桌处,祁浔亲自端了鎏金嵌宝石的酒壶倒了一杯酒,走了回去,递到了唐窈面前。   “这交情嘛,当礼尚往来才是。潁都的酒,本王已尝过了。不知可否请副使大人赏脸,品一品这陵都的桃花酒?”   唐窈虽知他不怀好意,却未曾犹豫便夺杯仰头饮下,香甜温润,倒不至于呛鼻。   她如今不过是祁浔砧板上的肉,即便是鸩酒,她也要乖乖饮下。   “滋味如何?”   “尚可。”唐窈没好气道。   “可有桃花香?”   “恕妾粗鄙,并未品出。”唐窈扭过头去,耐着性子咬牙切齿道。   “诶,这就对了。副使大人有所不知,这此‘桃花’非彼‘桃花’。”   唐窈蹙眉看向祁浔,目有疑惑,心底油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此处的‘桃花’说的是这饮酒之人会含苞待放,面若桃花……”祁浔说至此处故意坏笑着凑到唐窈耳畔,折扇微开半掩着续道,“春.流……乍泄。”   作者有话要说:  1.开文前三天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2.不完全是男主强迫,女主也有自己的心思,这一点后文会讲。   3.本文女主是亲生的,男主是捡来的,总体无虐。   4.今天5更,依次是15:00(三更),21:00,24:00 第2章 刑供   赵熙正沉着那张泛着油光的大饼脸坐靠在一张枣色官帽椅上,支着椅扶,一手托腮,一手时不时往冒汗的额上抹几把。   盛夏的刑室,格外的闷热。   腐臭味也熏的人躁郁难耐。   赵熙瞪了两旁掌扇的狱卒两眼,那两人忙不迭地加快了手上扬扇的动作。   鞭笞声不绝于耳,赵熙呲牙咧嘴地用小指在耳里抠了抠,连日连夜的鞭声震的他耳朵疼。   呸!真是个硬骨头!害得他也跟着受罪!   “头儿!”   赵熙循声扭头。   一个狱卒匆匆赶了进来,凑在他跟旁耳语了几句。   “副使大人来了!都要到地牢门口了!”   赵熙一激灵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熬了整宿的困意一丝不剩,他整了整衣袍官帽,甩动着臃肿的身子,一溜儿小跑朝外头迎去。   赵熙跑到地牢门口的时候,天上几声闷雷,像卡在喉咙中的痰——都响了一天了,就是不见下。   南渊国的潁都地处江南,像这样欲雨不雨的天气最是搓磨人。   光亮处司密署副使唐窈迈着快步负手而来。   她一身轻薄的淡紫色袍衫,腰间一素色束衿,挂着一把莲花纹的铜套短匕,除此之外,再无配饰。一袭长发像男子那般束在头顶,一支清简的碧玉簪固着。那张脸也算是明艳动人,可偏生清冷肃然,逆光走来,带着皑雪压松枝的凛冽气质,在这样的盛夏让人平添一丝凉意。   赵熙见状忙上前见礼。   “免了。”   清冷若寒风的声音响起,唐窈连看都未看他一眼,迈出的步子未减分毫,袍摆顺着步风摇动着。   赵熙忙亦步亦趋地躬身跟在唐窈身后。   心里惴惴不安。   这人他都审了三天三夜了,可硬是没把他的嘴撬动一分。   这“女阎王”速来御下甚严,搞不好就要治他个处事不力之罪。赵熙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去说,正拿捏着言辞,就听见唐窈冷声开口。   “如何了?”   赵熙自知躲不过,只好依依从实招来,说话间时不时地偷觑几眼,忖度着面色。   “大人,小人都连夜审了三天了,可他嘴像离了水的蚌,怎么撬也撬不开!这……这眼见再打下去,人就要没了……”   唐窈听罢冷着脸没再发话,只加快了步伐。   赵熙见状知是躲过了一劫,忙用袖口擦了擦额间的密汗,松了口气,小跑跟了上去。   进了刑室,一团热潮气裹着血腥腐臭味扑面而来,不过此地是唐窈日常办公之处,她早已习惯,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   这是唐窈第一次见到祁浔。   一旁烈烈燃着的火把焰光映衬在他侧脸上,祁浔被缚于刑架,本该如画般惊绝的容色此刻却惨白着,好看的薄唇一丝血色也无,修挺清致的鼻上淌着汗珠,顺着刀削剑刻的下巴一滴滴坠下,眉间微微蹙着,原本一身素色中衣此时已被污血染透,胸口还有几处黑红的烙印,被皮鞭抽得七零八落的条缕之间尽是狰狞可怖的伤口,有的还沁着殷红的血珠,有的已发黑流脓。   一旁行刑之人抡圆了黑色蛇皮鞭朝着祁浔腹上又是一道,衣衫裂开,肌理顺着鞭锋颤动着翻绽出红色血肉,几滴甩起来的血晕染在暗红相间的素衣上添了几朵殷红的花。   那苍白的脸上眉头都不见动一下,像死了一般。   但那不倚不靠、死命撑着的样子分明有着活人气儿。   明明已皮开肉绽,污袍不蔽身。可整个人没有丝毫的颓丧狼狈之态,疏朗清隽,似高唳于长空的鹤。   唐窈默然看着,忽而开口。   “来人,上酒。”   这道泠然的女声让祁浔本能地抬眸看了看。   只见唐窈那明艳的眉眼上挑着,清冷的眸中哪怕映着烈烈的火光也依旧寒气摄人,红唇勾得恰到好处,让人不寒而栗。   美是美的,却是凌厉逼人的美。   “副使大人,久仰了。”   祁浔偏头冲她笑了笑,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染上一层恣意,桃花眼中也带着丝轻佻,直直看入她眼中,不怯不避。嗓音间带了丝喑哑。   所谓旗鼓相当,大抵如此。   “桓王殿下,过誉了。”   唐窈上前几步,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笑意更深了。   自己不过占了先机知道他的身份,不想他只此一面就猜出了她的身份,着实不俗。   不过再怎么钢筋铁骨、唇枪舌战,是人嘛,总有弱点,单看能不能拿捏住了。   谈话交锋间,狱卒便提了坛子酒上来,还带了两个深色瓷碗。   “桓王殿下远道而来,小小薄酒不成敬意。”   唐窈一面说着,一面走到那狱卒身边将红色的酒封启开,随即将两个瓷碗摞在一起,一手捏着,背到了身后。   “哪里,副使大人客气了。”   祁浔虽不知她意在何处,却也轻巧客套地应着,颇有举重若轻的不羁意味。   坛盖打开,酒香四溢,那辛辣滋味直冲那低首端酒坛者的鼻腔,他忍不住抬了抬头,拱了拱鼻子,心道:是坛烈酒。   唐窈给了他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挥手示意他上前去。   “桓王殿下身上有伤,你亲自侍候吧。”   话虽是对那狱卒说的,唐窈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祁浔,就像在洞口看着坠入陷阱还拼命负隅顽抗的猎物。   那狱卒回想方才唐窈收碗的举动,再琢磨一下她的言语,立刻明白了过来。   他提坛走上前去,找好了角度,一手勒住坛口,一手托在坛底,猛的朝祁浔身上泼去,直至酒尽。   辛辣扑鼻的烈酒顺着满身的狰狞伤口滋蜇了进去,若烈火烧灼,似利锋凌迟,又像是万蚁啃噬。刺激出的血红融进了原本澄明的酒水之中,一同和着汗水从一个伤口汇到另一个伤口,或是浸入衣中,或是顺势滴下。   饶是祁浔再竭力忍耐,细碎而隐忍的声响还是从喉咙里溢出些许,额间早已冷汗淋漓,汗水顺着线条冷硬的下巴滴下,若是落到了伤口处,则又是另一番痛楚。   守在一旁的赵熙看得胆战心惊,暗叹还是副使大人有奇招,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这烈酒灼伤口的痛楚怕是那鞭笞之痛的百倍,还不伤身子,省的让这小子一命呜呼了,那想要的消息也就没了。   怪不得她一个女子还不及双十年华,已身居高位,而自己早已不惑却要屈居一个黄毛丫头之下。心里对唐窈又暗暗敬佩了几分。   唐窈走到祁浔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方素白帕子,颇为好心地仰头替他擦拭着额间的汗水,嘴角漾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明明看着轻柔却让人无端脊背生寒。   她隔着帕子挑起了祁浔的下颔,逼其对视。祁浔也回敬一般用带着笑意的眸子看着她,这位清冷狠辣的美人。   “殿下,潁都的酒,滋味如何?”   “甚美。”   祁浔尽力缓了过来,轻笑出声,勾了勾薄唇。   “看来殿下没喝够啊。”   “诶,本王说的是人。”   唐窈这才发现被这人绕着轻薄了一番。也不恼,只招手唤了人来,将帕子和瓷碗一应带了下去。   自己则负手在祁浔面前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状似无意地侧首问了一句。   “都说这酒后吐真言,殿下可有什么肺腑之言要吐露一二的?”   “并无。”   “让副使大人失望了。”   “无妨。”   这样的硬骨头,唐窈也是第一次见。不过这也算在唐窈的意料之中,杀威棒不过是她要打的头阵。   开战前,总要擂擂鼓嘛。   唐窈扬了扬手,一众人等会意退下。   此时,昏暗潮热的刑室里只余他们两人。烈烈的火焰随风而动,映得两人脸上时晦时明。   “殿下说,”唐窈在祁浔面前停了下来,一双漂亮的翦水瞳直直看入他幽黑如深渊般的眸子,像是能一眼直抵人心,“我是如何知晓殿下身份的呢?”   祁浔的笑意冷了几分。   他再明白不过了。   在这刑室里的几日,他尽力地不去想,不去相信,不去揭露那个呼之欲出却又肮脏丑陋的真相。   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   不会的。   不会是他视如亲母的母后,不会是他从小呵护的三弟。   可除了他们又有谁有这样的本事呢?   那般精准地知晓他的踪迹,又手眼通天地支走了那日本该守在他身边的暗卫。   而现在,这个可恶的女人非要把那层遮羞布给揭下来,敞在他面前,让他看个清楚。   唐窈见他渐冷下来的脸色,乘胜追击地续道,“我近日才知晓殿下来我南渊国作客竟一年有余。从前半点儿痕迹也无,怎这次就被我司密署来了个瓮中捉鳖呢?”   “听说,殿下生母早逝,从小养在皇后身边,与皇后娘娘可谓是舐犊情深,与皇后娘娘所生的三皇子堇王也是兄友弟恭,传为佳话。这几年三皇子和大皇子斗的厉害,殿下却从不争皇位,只一心助三皇子一派登位,这般不恋权贵,着实让人敬佩。想必此番冒险来我南渊做细作,也是为你那三弟打算吧。”   “诛心为上,副使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祁浔敛了些笑意,看向唐窈的眸子又沉了几分。   “嗯?讲到这里,殿下就不敢再听下去了?”唐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像诱敌深入的猎者。   祁浔嗤笑一声。   “大人但说无妨,本王洗耳恭听。”   作者有话要说:  祁浔:这个恶毒的女人!泼我酒!戳我心窝子!哼唧唧!你最好祈祷日后别犯在我手里!   唐窈:切,谁怕谁!你个猖狂的阶下囚!   莫思量呀:俗话说的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下本开《毒妇,快到朕碗里来》,下下本开《替考科举的我掉马甲了》详情戳专栏,求预收~( ̄▽ ̄~)(~ ̄▽ ̄)~   《毒妇,快到朕碗里来》文案:   庶女姜挽被姜家送入宫中,唯一的目的便是为她的皇后嫡妹挡下所有的明枪暗箭,除掉所有觊觎后位之人。   她成了众人口中的毒妇。   皇帝张恪曾在她耳畔咬牙切齿恨道:“你这毒妇,朕总有一天要把你扒皮抽筋,以汤镬之刑,烹而食之。”   后来,姜挽慵懒地倚在床榻上,高挑柳眉,巧勾朱唇,媚眼如丝地制止住如饥似渴的张恪,冷笑道:“陛下不是说总有一日要把臣妾煮了吃么?君无戏言。”   张恪涨红了脸,傲娇道:“朕……朕换种吃法!”   话毕便被翻红浪,大快朵颐起来。   所谓食髓知味,识蜜知香,饕餮之后的张恪表示:“嗯!真香!”   后来姜家败落,正当满宫妃嫔都盼着一道将姜挽打入冷宫的圣旨之时,发现皇帝开始了倒追模式???   狗皇帝的倒追日常:   “喜欢朕送你的小兔子么?”   “喜欢呢。呀!忘记给陛下留只烤兔腿了!”   “喜欢朕送你的糕点么?”   “喜欢呢。臣妾的小蚂蚁们可喜欢了。”   “喜欢朕送你的金钗么?”   “喜欢呢。给臣妾的兰花扒拉泥可顺手了。”   张恪痛定思痛,终于见到姜挽蹲在他送的那株兰花前摆弄着,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卿卿是不是很喜欢朕送的兰花?”   姜挽愤然抬头怒目而视,“你踩着我的小蚂蚁了!”   ——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恶人或良人,时间都知道。   “天下人都可以骂我恶毒,但你,不行。”   1.傲娇别扭大狼狗x嘴毒记仇小刺猬   《替考科举的我掉马甲了》文案:   商户之女慕攸被迫女扮男装,代人替考却卷入一场牵涉甚广的科举舞弊案,朝堂暗斗,夺嫡之争,在这场洪流暗礁中,她能否全身而退?   慕攸表示女扮男装不可怕,替考科举不可怕,可怕的是考官是曾被她甩了的前男友……   徐子瞻斜睨了慕攸一眼,“去衣受检没听白吗?”   “能……能你亲自检吗?”慕攸涨红了脸,嗫嚅道。   ***   “在这场浮沉动荡的洪流之中,是你拉紧了我的手,护我免于飘零。我虽柔弱,无力将你推出这旋涡,却也绝不会成为缠住你双脚的蔓草。”   “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一次,为一个执念,奋不顾身一回。这样的人生,即便有悔,也该无憾了。”   1.嘴硬心软权臣X色厉内荏小商女   2.sc,甜   3.女主当初抛弃男主事出有因 第3章 设局   “据我所知,一个月前,北奕国大皇子因户部贪腐案被圈禁终身,彻底与储君无缘。不知英明睿智的殿下接到消息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的确未想到与唐窈姑娘还有这么一桩露水缘分。”   他此刻换了称谓,话说的颇为轻佻。   唐窈哼笑一声,并不理会他死命撑着的贫嘴,续道:   “狡兔死,走狗烹。殿下如今也是名义上的嫡子,有着自己的经营。你那母后和弟弟焉能不忌惮?”   “你可知他们派人来找我们尊使大人,用你的踪迹和性命与我们做了一笔好买卖。不得不说,桓王殿下的命真是值钱。”   唐窈的话摧心剖肝,这连日连夜的刑讯原也比不得这一句戳心窝子的刀。   祁浔面上不显,颇为玩味地笑道。   “如何值钱?”   这是要套她的话了。   唐窈自不会上他的道。   “在你那母后眼里如何值钱不重要,可你的命在司密署这里一文不值。殿下鞠躬尽瘁,为他们绸缪了那么多年,掏心掏肺,到头来却被他们戕害至此,殿下甘心么?”   “怎么?听副使大人的意思,是要给我一条生路了?”祁浔说这话时,似活动筋骨般地仰了仰头,笑眯了眼睛,颇有睥睨不屑之色。   “并无不可。”   唐窈环胸仰头看着他,却将话头止在了这里,等着他先发问。   这谈判推拉之间,便是点到即可,松弛有度,将诱饵悬在湖面之上,也是有鱼跃起来上钩的。   “哦?愿闻其详。”   “做生意嘛,要懂得变通。至于与你母后的交易,我们的东西既已到手,那你的命也不是非要不可。如今桓王殿下若有足够的筹码,我们暗度陈仓,助殿下一臂之力并无不可。毕竟连我这局外人,知晓了殿下的遭遇,都难免唏嘘。”   “啧,这筹码不好给啊。给轻了显得本王的命轻贱。给重了,又舍不得呢。”   “诶,不轻不重,殿下把北奕在南渊的细作名单交上来一份即可。”   祁浔听罢朗声笑了起来,一时间牵动了伤口,还倒抽了口冷气。   “做生意要有诚信。你与本王那母后的交易都做的不真诚,本王又如何信你?本王若是你,待吐出了名单,便一刀解决了,干净利落,省去了很多麻烦。”   唐窈见状不恼不乱,似在其意料之中。她低头笑了几声,散漫地踱着步子,踢了踢脚边的一根杂草,像道家常那般说道。   “殿下,人生嘛,就是一场豪赌。单看殿下敢不敢赌了。”   “我若是殿下,便细细思量一番。若是赌对了,皆大欢喜。复仇夺位,指日可待。若是败了,殿下无非也就是一死,可殿下经营的那些脉络最终会落到那害你的母后和弟弟手里,他们会用来巩固他们的地位,踩着你的骸骨上位。此情此景,我光是想想,都觉得血气翻涌,死不瞑目。”   “倒不如交到我们手里。得不到的东西宁肯毁了,也不可落入仇人之手。这情报网连根拔起,北奕那边必然会朝野震荡,听到风声,到时,我们将你母后与弟弟的行径报过去,他们自然会罪有应得,绳之以法。北奕动乱,于我们有利,我们怎会不做?殿下也不必觉得愧疚,毕竟,日后北奕落到像你母后那样勾连敌国迫害亲族的人手里,也离灭国不远了。结果都一样,细枝末节的,有什么要紧?”说到这句,唐窈笑着凑到祁浔面前,蛊惑般地说道,“这要紧的,是报仇啊。”   “报仇?”,祁浔浓眉一挑,“像副使大人那般?亲手捅死了自己的嫡母,而后牵连迫害了一家,生父抑郁而终,听说副使大人至今也未曾祭拜过一次。至于这认人不清,想来大人也是当局者迷,听说大人的妹妹一直养在了贵国尊使大人那里,这说好听了,是照顾,这说难听了,是……”   祁浔的话未说完,膝上便传来剧痛,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方才祁浔揭她伤疤时,她早已冷了面色,话至尾句,她耐心尽失,拔出了匕首便掷到他膝处。   她没有想到,祁浔竟对她的事了解到这般地步。那么可想而知,经过这一年多的经营,北奕在南渊的情报网是如何的庞大细密。   她这才发现祁浔一直在跟她绕圈子,半点动摇也无,方才种种不过是在耍她呢!竟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一路。   真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这般油盐不进。唐窈的最后一丝耐心彻底没了。这样的人,周旋无用。   祁浔再看唐窈时,她脸上已一丝笑意也无,清冷的面庞凌厉尽显。   唐窈再开口时,声音已寒似冬日里的雪水,阴冷刺骨。   “殿下可知我这只匕首剜过多少人的膝骨?如今我闭目掷刀,亦可知其插在骨缝之处,我只需用力稍稍一撬,殿下日后无论是做人做鬼都是废人一个了。”   这才是唐窈,真正的唐窈。   不再演戏周旋,展露出了狠厉冰凉的本性。像夜里的狼,亮出了沾满血腥的利牙。   祁浔低低地笑着,不再言语。很好。他要的,就是她的耐心尽失。   若猎人失去了耐心,操之过急。焉知不会被猎物反扑一场呢?   “大人。”   有叩门声响起。   唐窈听得出是自己心腹秦讯的声音,她剜了祁浔一眼,转身走向门外。   “何事?”   秦讯凑在唐窈耳畔低语道:“属下方才等在外面,发现有不少暗探活动的踪迹,属下看着,似是北奕国的人,应是为救祁浔来的。故此不敢轻举妄动,先来禀报大人。”   “很好。”唐窈听罢,扯出一抹冷笑,“这个骨头硬,那么就多套些猎物,总有个骨头软的。”   她正发愁如何啃下这块硬骨头,就有人给她来递斧头了。   秦讯多年一直跟在唐窈身边,此刻已明白了她的打算,“是。属下立刻着人去办,让今晚的守卫松懈些。”   “嗯。但不要做的太过痕迹。祁浔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不过,他们的命脉拿捏在我们手里,不怕他们不肯冒险一试。他们要闯龙潭虎穴,咱们就来个请君入瓮。”   唐窈回到了刑室,将那柄匕首从祁浔膝头拔了出来,插进鞘中,便不再与其废话,转身出了刑室。   唐窈生性清冷,无用的唇舌,她从来不费。无用的事,她从来不做。   等在外面的赵熙见唐窈出来了,忙狗腿地跟在唐窈身后,小心地问道:“大人,这人接着审么?”   “不必。缓缓吧,别把人弄死了。”   那块臭石头,只怕打死了也吐不出一句。   ***   夜晚,忙碌了一天的唐窈回到自己的屋里。她亲人零落殆尽,唯一剩下的至亲只有一个妹妹,唐窈怕自己的名声连累到她,因此应了她的师父南渊国丞相兼司密署尊使魏衡的话,让妹妹唐瑜认他做义父,养在丞相府里。而她自己一直一个人住在司密署府衙内。   旁人口中人人畏惧的“女阎王”也不过是个连家都没有的人。   至于像今日祁浔口中所说,魏衡有拿她亲妹妹为质来牵制她的话,她不甚在意。无论师父有没有这样的想法,她都不会心生嫌隙。毕竟,若没有他,她和妹妹如今只怕早就只剩下骸骨了。她对魏衡,只有感激、尊敬和忠诚。   她傍晚已在官署内吃过晚膳了,因此唐窈简单地沐浴更衣后,就点了灯在案上捧着本地理志异在读。   唐窈生性孤僻,平日里除了办公,从不交际,无事时基本都呆在这处屋子里,研学些兵法经义,或是闲读些杂文志异。   她今夜挖好了陷阱,等着猎物入彀,因此自然是没有心思睡的。不过她怕自己若守在地牢那里,太过打眼,若猎物忌惮,不肯出动就不好了。因此,她今夜照例回到了屋里。   今夜风大,樟木云纹框和合窗被支了起来,微凉的夏风透过窗纱渗了进来,吹得灯火摇曳,倒是难得有一丝清凉。   毕竟奔波了一天,如今暑热退了些,捧卷夜读的唐窈一时也有些困怠,遂合卷支首欲小憩片刻,谁知竟渐渐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夜色渐深,夜风也愈来愈凉起来,细密的雨由小及大,到了最后已是建瓴之势。时间像握在手里滑腻的活鱼,一不留神,竟被它一跃溜走,不见踪影。   “轰隆——”一声,响雷大作。   唐窈从梦中惊醒,听见窗外哗哗啦啦的大雨声方才知晓应是酝酿了一天的雨下来了。她起身欲将支窗摘下,这才发现窗下的那盆兰花都泡在了水里,地上也湿了一大片,这才惊觉自己应睡了很久。   她忙披衣开门唤了个侍卫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寅时二刻了。”   寅时了?唐窈不禁蹙眉。怎么还没有消息?若是劫狱守卫最松懈的就是子丑时,按理该有动静了。   难道被发现了端倪,没有中计?   “大人!”   唐窈循声望去,只见是秦讯冒雨匆匆赶来,连伞都未打。他素来稳重,今日竟这般慌乱着急,唐窈心中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待秦讯到了近前,一身的雨水顺着湿透的衣衫往下流,他跪地仰头回禀,雨水漫的他连眼都半眯着,却都来不及擦一把就气喘吁吁地回禀道:   “大人!祁浔死了!”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祁浔变阿飘?(坏笑.jpg) 第4章 惊耗   唐窈也顾不得这瓢泼的大雨,连披在身上的外衣都没心思穿就快步顶着风雨往地牢赶去。   一道金黄的闪电撕开了天边的黑幕,雨水像从那道大口子漏出来一般潮人间倾泻而下。逆人而来的风雨打在唐窈脸上,刺痛迷眼,唐窈往面上抹了一把,脚下的步风未缓。   不知是因为奔波还是因为惊怒,唐窈的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她脑海中浮光掠影般地思虑着这其间的前因后果,却仍想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祁浔真的死了吗?   怎么会这样?   如若真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失职,她该如何向师父交待?   这么大的一条鱼,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么?   ***   赵熙正焦急无措地在刑室里来回踱着,一抬眼,就看见了浑身湿透的唐窈汹涌而来。   秀眉蹙着,她湿透的乌发未来得及绾,只随意披在瘦削柔美的肩头。雨水自乌黑的鬓发间滴下,顺着修长雪白的脖颈蜿蜒至那露出些许的匀称锁骨。她面上淌着水珠,鼻翼间还沁着些薄汗,像清水漾过的芙蓉。唐窈从不施粉黛,今日颊上因一路急奔染了层若有若无的红晕,清冷间添了丝媚色。那身浅紫色袍衫松散凌乱地穿在身上,因过了雨水,紫色愈深,紧紧贴在肌肤之上,勾勒出如峰如峦的曼妙身姿,行走间,若隐若现。因急促奔忙,那峰峦处似带着些起伏。   赵熙忍不住滚动了下喉结,可到底理智更胜一筹。今日的唐窈通身的清冷寒凉也掩不住面上的愠色。   他忙躬身向前迎接,“大人怎么冒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唐窈的手势制止住了,她扭头蹙眉问道,“怎么死的?”   “回禀大人,方才找仵作验过了,心口处被射入了一根银针而毙命。”赵熙忙应道。   “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是做什么吃的!”   这一句呵斥,吓得赵熙膝盖发软,话都说的不连贯了,“属……属下也不知道。大人今日说不必再……再审了,属下今夜便在一旁的值间睡了,也是听了消息才……才……”   唐窈并无耐心听她结巴完,抬首厉色环视一番问道:“是谁最先发现的?”   一个狱卒出列道:“禀大人,今夜我们几个多番巡逻到此处,觉得人有些不对劲,一反常日,整个人塌沉得厉害,一动不动。便来此探看,谁知竟发现他没了鼻息,这才立刻通知了诸位大人。”   唐窈皱眉扫了扫他身旁的两个狱卒,他们也点头表示认可。再传唤了另外几组侍卫表示的确也看到了这景象,不过没有多想探看。唐窈不禁细细思量起来。   这地牢里巡逻的狱卒日常有几百人,三人一组,来回察看。今日即便一些狱卒得了她暗中的命令佯作犯困躲懒之人,给劫狱者契机,可剩下的狱卒极有规律地交替换班,众目睽睽之下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银针射了进去,还如此精准。   唐窈走到祁浔尸体旁蹲身查验起来,此刻的祁浔脸色惨白,一丝血色也无,衣衫褴褛地被放在潮湿的地上,精壮坚实的胸膛处的确有个针眼般大小的红点。□□的双脚还带着因受刑被钉出的血洞,血已干涸发黑。   她不放心地探了探鼻息,果真一丝气息也无。再去碰身体,已有些僵硬,没有多少热气。   “仵作呢?过来回话。”   那年老仵作见唐窈传唤,忙上前行礼,“大人。”   唐窈立起身来,问道:“何时死的?”   “回大人,应是子时,应有两个多时辰了。是银针刺入心口所致。”   “银针呢?”   忙有人将银针呈上,唐窈就着火光看了看,又放在鼻下嗅了嗅,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   她唤来了躲在暗中的侍卫。今夜他们本就被安排在刑室周围的暗处,只等营救的人一到,立刻合围包抄。   “你们可有发现异样?”   “回大人,并无。我等不敢太过靠近,怕被觉出异样,所以没有死盯着人。”   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只耳朵,竟然毫无察觉。   那便只能是内应了。   想到这里,唐窈心火升腾,忍不住忍不住握拳捶向了刑架。   可恶!竟没有想到司密署也被人安插了细作。   她怎么没想到,暗处窸动的人,可能不是祁浔的人。今夜看来,更有可能是北奕的皇后三皇子一党按耐不住了,非要取其性命。今夜防范松散,竟给了他们机会!   “给我查!今夜之内!务必把所有来过地牢的人通通查一遍!当值的!巡逻的!一个都不能放过!就算把这地牢翻过来!也要揪出细作!”   祁浔是死了,但那细作未尝不是另一个出口!这司密署真是要清一清了!   秦讯带着一干侍卫忙领命去做。巡逻的狱卒也退了出去,等待着查验。   人一走刑室倒是有些空荡,怒火后的寂静针落可闻,等在一旁的赵熙咽了口唾沫,脊背生寒。   气氛压抑得他难受,便就找了话头:“大人,这尸体……”   唐窈看向躺在地上的祁浔,无端生出些悲悯。按照惯例这些尸体都是直接往乱葬岗一扔的。今日她同祁浔说的许多话都是假的,可唯有一句,她一个旁观者都忍不住为他愤恨唏嘘,这句却是真的。   诚然,祁浔作为一个不肯吐露分毫的犯人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因此她才拿话刺他,诛他的心,希望他有所动摇,这是她的职责所在。可剥离了这些,私心里她是为他不忿的。祁浔为他母后和弟弟经营了那么多年,如今他们却这般急不可耐地来杀死他。而即使这般,他也不愿吐露名单,铮铮铁骨,赤忱热血,让人敬佩。   “用席子裹了,找个山头葬了吧。”   唐窈伤神地按了按额角,躁郁难耐,更觉这地牢憋闷湿热,索性出了刑室,准备到地牢外透透气。   一个等在刑室外的侍卫走到她面前,捧着衣物。   “大人,秦大人方才吩咐属下给大人拿的干净衣衫。大人找个值房换下吧。”   唐窈用目光扫了扫,是一身淡蓝色袍衫,上面还有一支式样简单的玉簪。   倒是有心了。   唐窈只拿过玉簪将长发松松绾起,便朝外走去。   “衣物就算了。”   她本就要去外面透透气,何必再湿一套。   出了地牢,唐窈孤身一人走到雨中,仰首闭目任由滑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贪婪地吸吮了几口只属于盛夏大雨混着草香和土腥的气息,内心那团躁郁才压下了几分。   耳边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唐窈偏头去看,只见是两个狱卒抬着裹上了草席的祁浔尸体朝外头走去。窄短的席子不足以蔽体,他带着血污的赤足裸露在外,任由冰凉的雨坠打着。   唐窈觉得有些刺目。   她实非心慈悯人之辈,但她仍觉得很悲凉。抛去两人身份的对立,他觉得祁浔不该有此下场。   这不公平。   哪怕她清楚地知道,即便他今日不死,也会死在司密署的酷刑之下,却也难免牵情动念,意有难平。   哪怕她也是逼死他的一个帮凶,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黑白分明,更多的是身不由己,是在位谋政。   他是敌国细作,她则是南渊官员,本就是天生的敌人。   唐窈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杂念从脑海中驱除挥散掉。当务之急,她要集中精力去想想如何亡羊补牢,处理好接下来的事。   她再次闭上双目,脑海中一幕幕回想着今日所发生之事,将千丝万缕的线索勾连起来。   盛夏的雨夜并不宁静。她的耳畔是清晰急促的暴雨袭地之音,沟渠处聒噪吵闹的蛙鸣,混着杂乱无章的虫音,以及隐在其中即远即近的杜鹃布谷声。   唐窈在喧闹中极尽思绪,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一闪而过的线索,总觉得今夜的事透着古怪,想要去拨开云雾去抓攫,却什么都握不住。   究竟是谁安插了细作在这司密署中?   这个人能否抓到?若抓到了她又如何顺藤摸瓜地去利用呢?   想要置祁浔死地的,真的是北奕皇后么?山高水远,她如何将手伸进司密署的?   ***   走在前面的狱卒啐了一口,正一边爬着山路,一边与后面的高个儿狱卒发着牢骚。   “大雨的天!真是倒霉!来爬山埋死人!那赵胖子毛病真多!明早埋怎么了!说什么在他值房旁躺着个死人晦气!呵,反正都是在地牢里,有什么个讲究!”   “唉,你省点儿力气吧,快到地方了。谁让他是咱们头儿呢!”   “他就在咱们面前作威作福,你没看他在副使大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那骨头软的哦。”   “你小心被他听到,回头给你穿小鞋!咱们又是刚来的,自然要被欺负,熬一熬吧。”   “哈,这山上就是些孤魂野鬼,谁去告诉他!”他自己这般说着还当真吓着了,这山腰处埋的死人多,阴气的很。   他猛地转头,“要不放这儿算了,荒山野岭的谁知道埋没埋?早点儿弄完早点儿回去睡觉!”   那大个儿也是累的慌了,却仍有些胆小,“我瞧着这雨势见小,咱们多少挖个坑,小心他真成孤魂野鬼来缠着你!”   “呸呸呸!”他人忙啐了几下,却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就在这儿挖吧,能没过人就行!”说着,两人动手干了起来。   ***   唐窈一时想的入神,再回过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这才发现雨已经很小了,是随风而动的细丝。   “大人,细作查出来了。”秦讯禀告道,见唐窈一身湿漉,关切道,“大人莫着了凉。”   唐窈一边往地牢里赶,一边问道:“人抓到了?”   “没,早就跑了。据说是今夜子时巡逻之后谎称闹肚子去了茅房,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方才一一排查了才发现的。”   “可恶!”   “大人,这最要紧的,是这人在咱们司密署都有一年有余,竟然蛰伏了这么久!平日里没有任何异动!”   “你说什么!一年多?!”唐窈停下步子转头看他,心里猛然一沉。   不对!   全都错了!   那北奕皇后再怎么神机妙算,怎会一年前就安排好人!   而祁浔又是一年多前来到南渊的……唐窈猛然想到那丝不对劲在哪里!   杜鹃鸟多在春末夏初,现下已然夏深,况且暴雨雷鸣的,哪里来的杜鹃叫!   再想想那几声“布谷”叫正是祁浔尸体被抬出之时,分明是暗号!   她紧紧攥住秦讯的袖子,急问道,“尸体埋在了哪里!” 第5章 逃亡   寻到了刚回来不久的那两个狱卒问清了地点——司密署北面不远处的追昔山,唐窈立刻带着人马急速赶去。   赶到山脚处的时候,天边已露出了些朦胧的薄光,雨已停的差不多了,只是天还阴沉着,未见霁光。   好在那个高个儿狱卒路记的不错,虽然夜里昏暗,但他们当时提着灯笼,又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他在前面领着唐窈一行人,虽然耽误了些许功夫,但还是很快寻到了地方。   “就是这里,小人记得就在这块大石头旁边,往上还有个坟。诶,怎么……”   这附近的人家很多都将坟设在了这里,追昔山也因此得名。   此时已是晨光熹微,雨竟又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但并不大。唐窈下马查看,果然见湿润的泥土被翻开,那坑只粗粗填了填,可见对方走的极为匆忙。   好一个金蝉脱壳!   唐窈要来了灯笼仔细在周围找寻着,果然见两道深深的车辙印朝西边的山路上蜿蜒着。多亏了下了场大雨,山土湿润。也多亏了这雨及时小了,才留下了痕迹,不至于被雨水冲刷掉。这夜里哪会有普通人坐马车上山,那祁浔重伤,骑不得马,必定就是他们了!   这追昔山虽然不高,却也算座大山,占地颇广,他们逃跑尚不足半个时辰,马车载人多,行路慢,应该还能追的上!   唐窈迅速将灯笼递了出去,翻身上马,随手指了两人,肃然下令道:   “你们两个人在前顺着车辙带路,其他人迅速跟上!”   唐窈一声令下,哒哒的马蹄声整齐又急促地上前奔去,踏进坑洼不平之处,飞溅起四射的泥水。偶尔擦身而过的枝叶晃动着,叶上的雨水哗啦啦直落,原本清澈澄明的雨水混进了污浊之中……   ***   “呜呜呜……”   怀辰跪坐在马车里,一面抽抽噎噎地用袖子擦着眼泪,时不时揩把鼻子,一面替仍昏睡着的祁浔上着药。   怀凌抱剑坐在一旁,脸色铁青的隐忍着。要不是还用着这小子的医术,他真想把他一脚踹下去。哭啼了一道,烦死了!   “哭什么哭!闭嘴!”   “呜呜呜,你不让人哭,呜呜,我不活了,你就知道趁着主子没醒,欺负我……我心疼主子嘛……怎么才几日就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被怀凌这一吼,怀辰连憋都不憋了,咧着嘴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怀凌深吸了口气,按了按突突的额角,心道这不是跟他较真的时候,等回去了再收拾这小子。他从怀中掏出了块儿帕子,咬牙切齿地放缓了声调,“别哭了,行不行?”   怀辰这才缓了缓,抽着气打了个哭嗝,夺过那帕子擦了擦泪,放在鼻前哧了一下,才将一把鼻涕的帕子举到怀凌面前,瓮声瓮气道:“喏,还给你。”   怀凌一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压下了心中升腾而起的怒气,强忍着没把这小子踢下去。   “你快拿着啊,我还要腾出手来给主子上药。”怀辰白了怀凌一眼。   怀凌咬碎了牙,用两指头拈了帕子,一脸嫌恶地甩在一旁,声音从齿缝里溢了出来,“不是服了解药吗?主子怎么还没醒?”   那射入祁浔心口的银针,实际上涂了一味名叫“一线生”的密药,其乃北奕国名医傅老头儿的秘制药,是从一种蜘蛛上提取改进的毒素,无色无味,渗入肌肤后,可令人没了鼻息,身体发僵发冷,呈假死状态。但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内服下解药,否则人便会真的丢了性命。十分凶险,一分生机,因此得名“一线生”。而那银针是由那细作高手趁人不备在巡逻时精准射入的,虽在心口,却离心脉半寸,混淆视听罢了。但却也是极为冒险之举,只要偏一寸,祁浔必死无疑。   而这怀辰从小便被傅老头捡了回来,养在身边,得了老先生真传,后来才待在祁浔身边,是其心腹之一。也因此有些纯真心性。怀凌则不同,从小跟在祁浔身边,历练了这么多年,十分沉稳干练。   “诶,该醒了呀。”怀辰说着便拿针扎了几个穴位,祁浔的眉头渐渐动了动,刚一睁眼,就咳出一口污血来。   这一吐血着实把怀凌吓了个半死,他狠狠地剜了怀辰好几眼。   见自家主子终于醒了,怀辰倒是喜上眉梢,差点儿又哭出来,转头见怀凌面色难看,忙忍了下来,摆手解释道,“是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待祁浔神智渐渐清明,他忍着四肢百骸的疼意撑起身子来,见自己已被换好了干净衣衫,明白计划应该已顺利实施,自己这是死里逃生了,他蹙眉问道:“到哪里了?”   “主子,现下在追昔山。”怀凌回话道。   “怎到了山上?”祁浔眉头皱的更深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此刻该在乱葬岗附近才对。   “还不是那个女魔头,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的善心!竟然派人把主子埋了!反倒让咱们多费了番波折!多亏埋的浅,不然主子可就危险了!”怀辰鼓着腮帮子愤愤道,“别让我再碰到她!否则我非把师父留给我的毒药都往她身上洒!”   这倒是出乎祁浔的意料。想不到那唐窈还有如此好心。   不过反倒累得他们多了麻烦。   一时不知该感激几分,还是再多添几分恨意。   唐窈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身在牢狱中的祁浔还有这么一手,她以为没了祁浔,剩下的人群龙无首,只是团散沙,只要她稍用计谋,必能引蛇出洞,借他们想要救出祁浔的心思,再网住几个猎物,以获取更多的情报。   可惜,祁浔此人,是个走一步看百步的心性。从他一年多前准备潜入南渊做细作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出了这么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因此,他在踏入南渊土地后,第一步就是在司密署的地牢里安插进人,并且从不动用,只作为最后的退路。派心腹怀凌怀辰与他兵分两路,各自经营情报网络,以免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唐窈审讯之时,他故意耗尽唐窈的耐心,为的就是让她急躁冒进,待时机成熟,通过署内细作将消息传递出去,让他的人适时漏出些马脚,那么在他这里碰了一鼻子灰的唐窈,自然想着另谋他路,必然会故意松懈防范,来个请君入瓮。而他的人则借机将银针射入,让他“被杀身亡”,先死后生。   而之后按照祁浔原本的预料,他的“尸首”会被扔在乱葬岗,因此他所设的藏匿之所也在乱葬岗附近一处民舍的地下室里,以防止如若唐窈反应过来,躲避追捕之用。   不得不说,祁浔步步为营,原本无懈可击。可唯一的变数便是唐窈竟然将他埋到了山上。   马车又向前行进了几里,祁浔总觉得心里不是很安定,以唐窈的机敏,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反应过来。不过好在这追昔山够大,一时应也找不到他们。   祁浔正思忖着,转眼见怀凌怀辰两人身上都湿漉漉的,皱眉问道,“下雨了?”   “回主子,昨夜下了场大雨,现下停的差不多了。”怀凌应道。   祁浔听罢正欲倚着车壁休息,听罢心头猛然一惊。   他忙起身掀开后帘,撑着身子往地上看去。   果然,留下了极明显的车辙印!   祁浔当机立断,吩咐道:“停车!”   前面驾车的侍卫忙勒住了缰绳,停了下来。   “主子,为什么要停车?咱们要赶快下山才安全!”怀辰不解道。   “这马车是几匹马的?”   “三匹。”   “下车!转小路骑马下山!”   “不行!主子您现在的身子还没恢复过来!不能骑马颠簸!”怀辰匆忙阻止。   “听主子的!主子自有考量!”怀凌到底更通晓祁浔的心思,知道他无故绝不会如此。   两人扶着祁浔下了马车,祁浔脚上有伤,但还是忍痛踩在泥地里。怀凌依着祁浔的命令解下了两匹马,并扬鞭让剩下的一匹马继续拉着马车前行。   清凉的雨点坠落在祁浔清隽的眉眼前,哪怕在逃亡的路上也不显丝毫狼狈。他定了定心神下令道:   “十四,你骑一匹马护送怀辰下山,找人在西北山脚处接应!”   “怀凌,你与我共乘一匹,换条路下山!”   “主子……”怀辰见祁浔勉强撑着的模样,放心不下。那伤口本就发炎了,怎能再受雨水。   “别啰嗦了!快去!”怀凌横眉厉色地推了怀辰一把,便与祁浔一同上了马。   马背上促烈地颠簸着,两侧葱郁的碧树飞速向后倒去,雨点又急了几分,冰凉的雨水渗入伤口,祁浔死命抠紧掌心不让自己昏睡过去,“怀凌,听着,不必顾虑我,要快!”   ***   唐窈带着人马眼见就要追上马车了,却发现了不对,如若载着人,怎会这般快,“停下!”   众人虽不解,却也依令停了下来。   唐窈翻身下马,蹲身查看了地上的车辙和马蹄印,车辙明显变浅,马蹄印也变少了,似乎只剩下了一匹。   又中计了!   好一个调虎离山,祁浔今日是要三十六计都给她演一遍么!   愈加细密的雨水打在唐窈面庞之上,几缕被雨水浸湿的碎发贴在耳侧,细雨中的眉眼更显清冷肃然,唐窈翻身上马,将怀中的令牌掏出扔给秦讯,下令道:   “秦讯,你带着我的令牌先回署里带侍卫来封山,再通知守城的官员没我的命令不准开城门!其他人搜山,循着马蹄印,给我找!”   这司密署虽然独立于朝廷官署之外,奈何掌权人是当朝丞相,而今南渊皇帝尚且年幼,太后垂帘,朝政大权都把持在丞相手里。副使封城的命令一下,守城的岂敢不遵从。   唐窈这是要把祁浔的逃路彻底堵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两更,晚上6点,9点 第6章 请罪   秦讯走后,唐窈方欲调转马头,带着人马往回寻去,却在此时,天边雷声大作,本已渐歇的雨势陡然大了起来,倾盆般地朝地上冲刷而来。   几乎在那时,唐窈就明白了,今日她要输了。   这雨势一大,山路上的痕迹就会被冲刷干净,那么在这山上找到祁浔或者在山下拦住祁浔,就如同大海捞针。   而待他逃下山去,以祁浔的才智和在南渊的经营,即便关城门搜捕,再抓住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祁浔命不该绝。   唐窈跨在马上,仰头闭目,任由铺天盖地的雨水打在脸上,坠入衣襟,再开口时已很是平静:   “一部分人留在山上寻,一部分人跟我到山脚处找。”   尽人事,听天命。   她作为司密署的副使依旧会不遗余力地搜捕祁浔,但她私心里是为他庆幸的。   想不到,她唐窈这辈子栽的第一个跟头竟是在祁浔身上。   ***   秦讯带来封山的人马,终究是晚了一步。   祁浔和怀凌一路疾驰下山,与赶来接应的人汇合,两人刚上了马车,就听见后面一阵响动,祁浔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去,才知是来封山的人马,只要方才慢了一步,就是极为凶险的境地。   唐窈。祁浔放下帘子,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我记住你了。   马车一路疾驰往那安排好的民舍赶去。   这处民舍就在乱葬岗附近,已长久无人居住,而一年多前,祁浔在其下修了地室,一直更新储备着粮食和伤药。郢都不可能一直封着,待追捕渐歇,他们要混出城并非难事。   祁浔被怀凌怀辰两人进了地室,紧绷的弦骤然松了,祁浔终于力气不支地倒了下来。   疼么?   疼啊。有什么比被自己信任之人在背后插一刀更让人疼的呢?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在他身边提醒过,一旦大皇子败落,那么毕竟三皇子堇王是皇后亲子,而他作为名义上的嫡子必会惹其忌惮。皇家薄情,自古如此。   但他一直选择相信。   他知道必然也会有很多人在皇后和堇王面前进谗言,让他们小心自己,他以为从小护他的母后,他从小护着的弟弟,会像他相信他们那般信任他。他以为他们不会走到手足相残,反目成仇的那一天。他以为只要他袒露诚心,他们便不会被那些言语所惑。   因此他有意避开这些争斗,请命潜伏到南渊,一为避开那些流言蜚语,二为希望给他的弟弟积累实力,作为与大皇子相斗的筹码。   可是这世上最蠢的三个字,大概就是“我以为”了。   是人言可畏吗?   不。是人心可畏才对。   明知道不该,却依然要怀疑。   明知道不会,却依然要防备。   明知道不对,却依然要戕害。   人性如此,周而复始。   被人从背后刺透的感觉,可真疼啊。   此刻的祁浔面色虽然还算平静,可握紧的拳头,鲜血从指缝流出。   这次是他命大,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可是如果那银针哪怕偏一寸,如果唐窈那时对他的死产生了一丝怀疑,如果他们在山上慢上一点儿,他今日都死无葬身之地!   从今往后。   该是他的,他会抢回来。那些伤害过他的,他会一一讨回来。   一定。   ***   封山的侍卫到了之后,唐窈留了一部分人搜山,领着剩下的人在城中的医馆、客栈、民舍等多处搜寻,均无功而返。   日薄西山之时,雨已经小了一些,可一直淅淅沥沥未停,顺着夏风,斜斜地扑落在唐窈的肩头。奔波了一日一夜的唐窈跪在丞相府的庭院中,雨水再次浸透她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紫色衣衫。   书房里,丞相魏衡正与长子魏绥思执棋对弈。   魏衡此人年方四十有六,蓄着美髯,现下穿着一身玄色夏衫,即便隐有细纹,却是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反而因岁月的沉淀,而比一般的年少公子多了分令人心动的沉稳深邃。他元配早逝,只有一子一女。长子魏绥思在朝为官,是其左膀右臂。长女魏时清嫁给太后亲弟霍侯爷,亦为家族荣光维系着。听说郢都内至今仍有不少高门贵女因一面而为之心动,想要嫁入做续弦,魏衡却一直未再娶。   一侍卫进来禀报:   “大人,大公子。副使大人跪在外面,说是请罪。”   魏衡落下一子,气定神闲,似在其意料之中,平声道:“叫她进来。”,随后抬首对魏绥思道,“绥儿,你先回避。”   “是,父亲。”魏绥思行礼避到青竹屏风后面。   唐窈甫一进门,便又在魏衡面前跪了下来。   “窈儿,坐。”魏衡见她又跪地不起,便温言道,面上还带着温和清淡的笑意。   “师父,窈儿失职。祁浔……逃了,请师父责罚。”唐窈并未起身,只垂头拱手称罪。   “我知道,今晨已有人同我细细禀报过了,你起来,坐这儿,陪我下盘棋。”   “师父……”唐窈抬头看向魏衡,面带愧疚,眼眶也有些发红。   魏衡见她这模样,浅浅地笑了一声,“你这孩子,太过要强。师父又没有怪你,快过来坐,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吗?”   唐窈这才称是,起身坐到棋盘另一端。   魏衡一面收拾着棋盘,一面宽慰道:“窈儿,你还年轻。偶尔马失前蹄一次,无碍的。做人呐,不能较真儿,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说到这句,魏衡抬眸,伸手指了指唐窈,面色慈祥温厚,语调也温和内敛,颇有谆谆教诲之态。   “是。窈儿受教了。”   唐窈执起白子,与他下起了棋。唐窈下棋反应敏捷,几是不思而落,但却并未有错漏。相比之下,魏衡则不紧不慢,沉稳落子。一开始两人旗鼓相当,到了最后,唐窈的白子极为被动,但却落子不缓,最终还是输了这盘。   “窈儿,知道为什么输吗?”   唐窈摇摇头,只道,“师父的棋艺无出其右,窈儿从未赢过。”   “不仅是这盘棋,我问的还有祁浔。”   唐窈垂下头来,“窈儿轻敌大意了,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不仅如此。”   唐窈抬头看向魏衡,目有疑惑。   “你反应敏捷,拆招极快,皆能迅速应对,无论做事还是下棋,但你站的不够高,看的不够远,只走一步算一步,怎敌祁浔走一步看百步的高瞻远瞩?”   “师父是说……”   “是。依我看来,这一切,只怕他从踏上我们南渊土上那一刻起,就布置好了今日。绝非一日之功,亦非临时之计。”   “竟是如此思维缜密之人”,唐窈不禁蹙眉,随后舒朗道,“窈儿明白了,谢师父教诲。”   魏衡这才拾子往玉坛里扔去,“你这个年纪,栽个跟头未尝不是件好事。搜城的人再过几天撤回来吧,城门不能一直关着,祁浔既然有法子从地牢里死里逃生,便有法子躲过你的搜寻。”   思及祁浔的缜密心性,唐窈不禁蹙眉,忧色更甚,“师父,我审他之时,将北奕皇后与师父的交易说给他了,本是想诓他说出细作名单,又想着他左右是个要死的人,可如今……不知可有妨害?”   魏衡收棋的手顿了顿,眉间也淡淡地蹙了一下,不过转瞬就恢复了常色,“罢了,这交易本就我们获益,如今祁浔跑了,也没什么。他回去与北奕皇后一党争权,北奕内斗,对我们来讲未尝不是件好事。”   当初那北奕皇后派人本想利用祁浔的交易趁机讹他们一笔,结果反倒被魏衡抓住了把柄,不但祁浔的踪迹要到了手,还敲诈了许多军事情报,眼下南渊北奕边境交战,前些日子北奕大败了一场,一代名将谢老将军中伏殒身,南渊靠的就是从北奕皇后那里得来的情报。   唐窈听罢垂眸敛绪,他知道师父不过是在宽慰她,这种秘事被逃跑的祁浔知道了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心中又感念几分。   “不过你此次的确是放跑了重要的人犯,人言可畏,师父也不好包庇你,否则你日后难以服众。此事依着署里的规矩办吧。”   “是,窈儿明白。”   “那是面上做给旁人看的,你心里却要明白,别苛责了自己。”话至此处,魏衡似突然想起来般,随意地笑谈道,面色慈爱,“去见见瑜儿,你好些日子没来见她了。她昨日还拉着我的袖子埋怨我,说是不是我把活儿都扔给你,害的你都没时间来陪她玩。”   听到魏衡说到妹妹,唐窈眉眼柔和了几分,面上也漾了些笑意,“瑜儿不懂事,给师父添麻烦了。”   “胡说,我看瑜儿就不错。不像你这孩子,整日跟师父客套。你和瑜儿我都是当自家人的,当初让你也同瑜儿一样认我为义父,你却说自己名声不好,怕连累了丞相府和瑜儿的名声。师父知道,你不常来,也是怕瑜儿以后出嫁受你牵连,难道师父堂堂丞相府还护不住自己义女的名声嘛。”魏衡挑眉,嗔怪似的瞅了唐窈一眼,言语间却尽是宠溺,“你啊,就是对自己太严苛了,也要记得自己是个女儿家。”   “师父大恩,唐窈受之有愧。唯愿替师父多办些事,心里才会少些愧怍。”   “行了,你这性子怕是改不了了,快,跟着丫鬟去换件干净衣服,别着了凉,再去见瑜儿。要不事后瑜儿那丫头又该怪我累着她阿姐了。”魏衡玩笑道。   “是,多谢师父。”唐窈终于由衷地露出了笑意,心中的郁结也去了大半,拜别后便跟着丫鬟出去了。   唐窈走后,魏衡的笑意收敛了起来,脸上看不出喜怒。魏绥思也从屏风后走出,不解道,“父亲今晨收到消息时不是发了好大一通火么,怎么……”   作者有话要说:  唐窈vs祁浔,第一局,祁浔胜~   小剧场1:   唐窈:想不到我栽的第一个跟头竟然是在那个阶下囚身上!(气哼哼)   莫思量呀:其实……你还会在他身上栽更大的跟头……(小声哔哔)   唐窈:什么!(愤怒拍桌)   莫思量呀:要不……我再让他在你身上栽回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小剧场2:   唐窈:我师父天下第一帅!我师父天下第一好!不接受反驳!   莫思量呀:呵……   这章花了很大篇幅去写魏衡,这个人是这部小说里出现的所有人物中我最痛恨的一个。没有之一。大家对这个人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7章 和亲   “绥儿,为父问你,我若责骂她一顿,祁浔能抓回来么?”   魏绥思摇头,却道,“可是父亲平日御下甚严,怎偏对唐窈网开一面?”   魏衡从座上起身,拂了拂玄色衣衫,神色平宁,“绥儿,驭人之道,因人而异。我平日里责罚其他犯错的属下,是为让他们惧于刑责,从而竭力办事。唐窈此人则不然。看着清冷刚硬,实则至情至性。对于这样的人,不可以强威迫之,而要以深恩缚之。这世上,最难把握的就是人心,但用起来最得手的,也是人心。况且,她该受的罚依然要受,心里却是要感念我的。”   “儿子明白了。”   魏衡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抬步欲往里间去。   “父亲。”   魏衡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父亲驭人有道,如今权柄亦在手中。为何不……”,魏绥思深吸了口气,哪怕知道回答依旧不会变,却还是壮着胆子说了出来,“不试试那个位置?”   “绥儿!慎言!”   魏衡呵道,一向平静的脸色染上了愠色,胸膛也有些起伏,竟动了好大的怒气。   魏绥思只好俯首认错。魏衡这才作罢,继续往里间走去。   魏绥思看着父亲高大挺拔的背影,却是忧思难抑,心里叹道。   父亲,你没这样想过。可是那小皇帝便不会这样想么?   是不是这世上再聪慧的人,若成了当局者,依然会迷乱不清。   ***   “阿姐你来啦!”   正在屋里吃着冰果子的唐瑜刚见到唐窈便,便放下果子,蹦蹦跳跳地往唐窈怀里拱,她身着一身嫩黄色衣裙,年方十四,像只欢欣雀跃的小黄鹂。   她抱住唐窈,在她身后将头探来探去,“咦,阿姐怎么没给瑜儿带糖人儿?”   唐窈故作嗔色,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笑意和宠溺,整个人柔和起来,“到底是想阿姐还是想糖人儿啊?”   “当然是想阿姐啦。”唐瑜笑嘻嘻地挽着唐窈的胳膊,撒娇道。   唐瑜在府中颇得魏衡宠溺,这些年过得也十分顺意安稳,因此性子颇为活泼,与唐窈不同。   “阿姐这次忘了,下次给瑜儿补上。”   “哼,阿姐不喜欢瑜儿了,隔这么久才来看瑜儿,还忘了瑜儿的糖人儿。一会儿告诉义父,让他给瑜儿带!”唐瑜皱了皱鼻子,故意嗔道。   “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唐窈将粘在身上的唐瑜扯了下来,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快告诉阿姐,最近都在做什么?”   “嗯……义父这些日子写了字帖教瑜儿练字,还有前些日子义父见瑜儿爱吃桑葚,便找人在园子里辟了地方,说来年要栽些桑树,对了,昨日义父带着瑜儿捉鸣蝉……”   “你瞧你,找口闭口全是你义父。你义父公务繁忙,他宠溺你,你也要懂得体谅才对。”   “知道啦,瑜儿有分寸哒。”   唐窈笑着摇了摇头,却知道她过的不错,便也就安心了。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阵子,唐窈便离开了。唐窈离开不久,原本欲提笔练字的唐瑜突然转头朝空荡荡的门口笑着,脆生生地喊道,“义父!”   魏衡从门外抬步进来,笑道,“瑜儿怎么知道是义父?”   “义父身上每每带着竹叶混着檀香的味道,站在门口,风一吹,瑜儿便闻到了。”说话间唐瑜便跑到魏衡跟前,笑嘻嘻地随意行了一礼。   “小机灵鬼,义父本想看看你练字有没有偷懒,反被你发现了。和你阿姐聊的开心么?”   “开心啊,义父你日后少给阿姐点儿事做,她总是来去匆匆的。”   “好,知道了。下次义父让她多留些时候。”   ***   唐窈受完刑罚,走出了刑室,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行走间与平日里并无二致。若不是那还微颤的肩头,仿佛她真的是个钢筋铁骨的人一般。   “大人,”秦讯跟在后面,见她背上的衣衫已隐隐透着血迹,实在不忍心,“卑职叫个丫鬟给大人上药。”   “不必。秦讯,做好自己的事。”   唐窈连步子都未顿,一路回了署衙内的屋子。   进了屋里,她才陡然松弛了下来,忍不住蹙眉捂住肩头。她取了瓶金创药,将一块巾子咬在口中,勉强扯下衣服,朝后背撒去。待粗略地上完了药,额间已是大汗淋漓。   她不敢在外人面前漏出丝毫软弱。她年纪尚轻,无数的人盯着她的位置。她要守住,她要撑着,再不能输,再不能错。   因为,她有要守护的人,有必须要走下去的路。   与祁浔的这一局,她败的彻底。若有来日,必一雪前耻。   ***   其后的一年,北奕军队靠着骁勇善战的沈老将军和祁浔分布在南渊各处细作传回的情报,一直胜多败少。第二年深秋,北奕军队连夺十五城,直逼屏山关,郢都岌岌可危。   南渊皇帝派使臣求和,割了一大片国土作为诚意,且愿意以南渊颐华长公主和亲。北奕朝堂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吵。以三皇子祁洛为首一党主张休养生息,接受南渊求和,以二皇子祁浔一党力主一鼓作气,一战到底,夺取郢都。最终北奕皇帝一锤定音,接受求和,并依了皇后早前的提议,让尚未婚配的祁浔迎娶南渊公主,祁浔于朝上提出要让南渊司密署副使唐窈为侧妃随嫁,皇帝首肯。   ***   深秋的桓王府,晴华正好,秋光煦暖。   祁浔一身墨色衣袍坐在案后,手捧着一本书卷,凝神细读着。博山炉内白烟升腾,映着案后那幅丹青,青墨染就的山顶上立着巍峨的庙宇,一旁是草书的四字“春山可望”,笔走龙蛇,磅礴大气,是清源寺主持慧悟法师所作,千金不可得。   此时,怀凌进来禀告:“殿下,沈世子来……”   “哎呀,怀凌,小爷我来也用得着禀报?”沈弗瞻摇着把折扇面带春风地走了进来,眼含桃花,眉若远山,生的风流好看。   祁浔头都未抬,只从案边的盘子里拿了颗梨子,循声直直朝沈弗瞻掷去。   眼见梨子直朝面门而来,沈弗瞻一伸手便轻巧捏在了手里,“嘿嘿,打不着。”,说着便朝嫩绿的梨子上咬了一大口。   顿时牙齿打颤,眼泪都快酸出来了,“嘶,方涣,你这梨也忒酸了,你如今过得这般寒碜?”   祁浔放下书卷,眯眼冷笑道,“知道你要来,特意为你备的。”   沈弗瞻这才明白被戏耍了一番,剜了祁浔好几眼,想到今日还有事相问,才磨了磨牙槽,暂且忍了下来,沈弗瞻经常在祁浔这里吃瘪,早就养成了极好的耐性。   他走到书案边极为熟络自然地坐了一角,翘起二郎腿来,摇扇问道,“听说你今日朝上特意向陛下求了门亲?怎么,都两年了,还对人家姑娘念念不忘?”   “我一向记仇,你不知道?”祁浔仰身朝后靠着椅上,食指屈起轻轻扣着,带着寒意的眸光在沈弗瞻屁股上扫了扫,一语双关,威胁意味十足。   祁浔曾在南渊潜伏日久,私下里并不习惯用尊称。   沈弗瞻看着祁浔嘴角那丝阴冷清浅的笑意,忙打了个寒颤,从案上跳了下来。   惨痛的经历告诉他,祁浔只要露出这样的笑意,心里就在盘算着坏主意。   “你记仇我倒是知道的。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就算报不了,也绝等不了两年。”   祁浔嗤笑一声,不置可否,“你今日来找我便是为了这事么?”   沈瞻弗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来是有正事要问,光顾着八卦了,思及今日来的目的,沈瞻弗带了些怒气,“你父皇究竟在想什么!我爹在前线好不容易打到屏山关,为何要答应求和!你原本不还力争要把仗打下去么!怎么今日你父皇一发话,你就没声了?窝在这儿看什么破书!”   沈瞻弗的怒气似在祁浔的意料之中,他仍旧淡漠着神情,“我问你,老三为何力主答应求和?”   沈瞻弗不耐,白了两眼,气哼哼道,“呵,无非就是怕真打下来了,我爹功劳更甚,而我沈家又是你的人,怕你功高增势呗!那些个鼠目寸光的东西!整日就想着这些权术算计!”   “那沈老将军为何要把你留在陵都,不让你上战场?”   听到这句,沈弗瞻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心中躁郁更甚,扇子也灭火似地摇着,“那老头子面上说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上了战场也是给敌军添人头,就别去给他丢脸了。”,言罢,他合扇敲了下案面,低声道,“不过我也不傻,他无非是想着他带着重兵出去打仗,把我留下来,让你父皇安心罢了。”   “你既明白,还问什么呢?”祁浔敛眉正色看他,目有深意。   沈弗瞻本就聪慧灵光,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随及便明白了,无论皇帝为何答应求和,此时的祁浔都不好再出面驳斥,否则就添人话柄,若被祁洛一党添油加醋地说上一说,只怕还会连累到他爹。沈瞻弗叹了口气,蔫了蔫,“难道咱们就这么顺从了?不打了?”   “你以为我为何要唐窈也一起跟着和亲?”   沈弗瞻皱眉思忖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这两件事上的关联,他琢磨不明白。祁浔见状提点道:   “若你是唐窈,你会怎么办?”   “跑啊!我傻呀,之前把你折磨成那个样子,如今若乖乖来了,还不是羊入虎口,落到你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手里,啧啧……”沈瞻弗想象着那场面,哀婉地摇头叹道,心中为那姑娘捏了把汗。忽而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抚掌道,“哦!我知道了!唐窈一跑,那么咱们就能以南渊诚意不足出尔反尔为由头,反对求和,这仗就能续打下去了。”   众人都以为桓王祁浔是为两年前那场刑供报仇雪恨,因此才找了个好听的由头,逼南渊把唐窈送来,折磨出气,却未想到,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和亲公主自然也是不想来的,不过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公主,怕是逃不了,但唐窈呢,以她的本事想逃走并非难事。   “还不算太笨。”祁浔重新拿起书卷,已是送客的架势。   “不过要是她一根筋不想跑,或是没跑成呢?”   “尽人事听天命,如今这仗打与不打,不是我能决定的了。”话至此处,祁浔想起了那唐窈那映在火把前张狂明艳的脸,噙了一抹冷笑,眸中也寒了寒,“不过,她跑有跑的用处,她不跑嘛,也有不跑的用处。”   作者有话要说:  祁浔,字方涣,取自《诗经·溱洧》中一句“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方涣有冰雪初融之意。 第8章 上吊   “嗯?”沈弗瞻捕捉到了重点,挑眉坏笑道,“若不跑,可是女人的用处么?”   “沈弗瞻。”   “嗯?”   “沈老将军的军报昨日刚到,我正准备回函。”   带上件私信,讲讲你这些日子做的混账风流事并不难。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沈弗瞻被拿捏住了软肋,顿时偃旗息鼓,可面上挂不住,不想输了气势,便道,“小爷我这是关心你,你如今都二十四了,早该成亲了,否则这次娶公主的破亲事也轮不到你头上。这些年你后院萧条,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那公主也好,唐窈也好,你都看不上,那不如……小爷我给你物色物色?”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和亲公主并不是什么好亲事。北奕南渊早晚要有一仗,彼时这个和亲公主便是个烫手山芋,况且即便不打仗,这两国的关系胶着着,稍微处理不好,便会落人口实。皇后正是因此才提议祁浔娶那颐华公主。既不会增其势力,又可以在日后合适的时机利用一番。   早些年,祁浔一直不肯娶亲。一是未有中意的,二是当时已有在祁浔、祁洛之间鼓动离间之人,若娶妻必然要高门贵女,祁浔不想再添势力,让皇后和祁洛疑心,也以此表明心迹。   结果呢?   当初心软退了一步,人家利用起来的时候可未见一分心慈手软。   祁浔心有嗤意,再开口已毫不客气,“你当人人都要同你那般欠下一屁股风流债?小心后院起火。”   沈弗瞻刚欲出口反驳,门外的怀辰却进来禀报道,“殿下,世子家里的小厮方才急匆匆来找世子,说是世子妃要悬梁自尽。”   沈瞻弗苦着脸按了按额角,没好气道,“告诉他!这就回去了!”   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刚撂下话就被打脸,真是的,他沈弗瞻不要面子的啊!   沈弗瞻正气哼哼地往外赶着,屁股上却传来疼痛,他扭头一看,一个酸梨子在地上滚着。   “日后别拿你那坐堂子的屁股坐我桌案,脏。”祁浔抬头慢悠悠地笑道,颇有幸灾乐祸的架势。   “你你你……”沈弗瞻拿扇指着祁浔,气到结巴,但思及后院着火,也顾不得了,于是只在心里将祁浔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便继续往外赶去。   ***   “世子妃,来了来了,世子来了!”探头在门口的丫鬟初雪忙朝里比划着手势,用口型说道。   谢菀忙跳到椅上,拉扯着房梁上的白绫大哭道,“呜呜呜,初晴你别拉我,你让我去死吧……我如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别人家的姑娘哭都是梨花带雨,这谢菀哭嘛,那叫一个涕泗横流,惨不忍睹。一旁丫鬟初晴假意拉扯劝慰着。   沈弗瞻进门见状也不急,只环胸斜倚着门框,从袖子里掏出一支成色极好的镶宝石桃花流苏簪朝日头处映着,懒洋洋道,“哎呀,玲珑阁出的新式样真不错,明儿个送给柔枝戴着,肯定好看。”   “你敢!”   谢菀怒气冲冲地跳下椅子,跑到沈弗瞻面前跳着欲夺下被他高举着的簪子,沈弗瞻朝后一仰,谢菀一个不稳朝沈弗瞻扑去,惊慌下本能地环住沈弗瞻的脖颈,沈弗瞻则借机伸臂环住了谢菀的纤腰,一手将簪子插在她鬓间,点了点她那小巧的鼻头笑道:   “逗你呢。”   这一哄,谢菀顿时没了脾气,只环紧了沈弗瞻的脖子,整个人挂在沈弗瞻身上,抽抽嗒嗒道,“阿瞻,你是不是又去春风楼去看她了,你是不是不要菀儿了?”,说话间将头埋在沈弗瞻肩头,将鼻涕和眼泪都蹭了上去。   “胡说。”   “今晨是被朋友拽去的,我不过做做场面。那柔枝哪里有菀儿好看。”   “真的么?”   “真的。”   沈弗瞻抱着谢菀坐在了圆凳子上,敲了敲她脑袋道,“姑奶奶,还不下来么,我肩头都湿透了。”   “我不。太丑了。”谢菀瓮声瓮气道。   沈弗瞻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什么样儿我没见过,你往我怀间嗅嗅。”   谢菀听罢便像只小猫般在他怀间蹭来蹭去,蹭得沈弗瞻那叫一个心猿意马。他忙作势掩鼻咳了咳。   “海棠酥!留香斋的海棠酥!”   谢菀忙从他怀中扒拉出来,眼里亮晶晶的,坐在他怀间便往嘴里塞了一块儿,“嗯!好吃!还热乎着呢!”   “那可不是,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在路上买的。”沈弗瞻得意道。   “沈弗瞻!”,“啪”的一声,那包海棠酥被拍到了桌上,谢菀瞪圆了那双水盈盈的眼睛,小脸气鼓鼓的。   沈弗瞻吓了一跳,心里漏了一拍。   “我在家悬梁,你竟然还有心思去买吃的!”   “不不不……那个……你听我说……”沈弗瞻忙摆手解释道。   丫鬟们见此状,忙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在门口抿唇憋笑。   随后,秋风一起,院里碎金满枝的银杏万叶拂动,屋内的声响惊起了数只扑棱而起的鸟儿,唧唧喳喳飞向碧蓝天际。   “沈弗瞻你混蛋!”   “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么!”   “哎哟,姑奶奶,不能抓脸!”   ***   夜色如水,在秋日里格外寂静。寒枝栖鸦,清月半隐。宫中渺远处更漏声阵阵,清晰而平宁。恪谨殿内只余朱笔批折子的沙沙声,内侍监总管李德明在一旁躬身服侍着。   终于最后一本折子被合上,皇帝祁振按了按锐疼的额角,抚穴叹气。   皇帝不过五十有六,却须发皆白。眉眼间一时敛起威严,便显出了些垂暮之态。   李德明见状忙替下了皇帝的手,替他抚顺着穴位。   “德明,你有话要问吧。”   “陛下,老奴便明白,陛下自有考量。”   “老东西,朕还年少的时候你便跟在身边,如今怎也学那些年轻人溜须拍马起来。”   “陛下,真心话。”李德明叹息般地道了这么一句,“陛下心里的苦,老奴看得明白。”   他们之间虽是主仆,却也是一路走来的故人了,早就不必讲究那些虚礼,话语间也带了些随意真诚。   “老东西,朕没多久了。”皇帝闭目平声道,话语间释然,可那蹙起的眉头分明昭示着他的牵挂和隐忧。   “陛下!”饶是李德明侍奉御前早已看出了几分端倪,此刻也跪地悲痛劝道,泪已滚滚而下,却是真心实意的。   “起来吧。德明,你该为朕高兴的。”   李德明颤颤巍巍起身,却已是悲痛不得语。   “如今是瞒着,可是能瞒多久呢。皇后背后的刘家手里握了这京中近一半的兵,朕只恨自己当初急于替棠儿报仇,便借了刘家的势,虽灭掉了王氏一族,却是操之过急,终是养虎为患。走到如今,悔不当初。”皇帝语及此处,已是情绪大恸,悲不自抑。   “朕也不该当初一怒之下处置了老大,反而让刘氏肆无忌惮地去戕害浔儿,我本以为她是个心性好的,那些年对浔儿也不错,谁知道……咳咳……”皇帝胸中起伏,剧烈地咳嗽起来。   待缓过劲儿来,已是老泪纵横,“浔儿一定在会怪我偏心,他这些年都不与朕亲近了。朕想在死前多看看他,都是不能。”   话说到这里,李德明早已明白皇帝为何要答应求和。如若再继续打下去,也许的确可以趁此机会灭掉南渊,可南渊毕竟主力还在,要彻底平定,少说也要一两载。皇帝等不起了。桓王殿下手里的兵大多都在边境,一旦皇帝驾崩,那么京城里会是什么样子不言而喻。皇帝这是要想办法慢慢把殿下的兵调回京中了。   此次求和一事便可看出,祁浔眼里更多的是国家,而祁洛和皇后一党则无非盯的皇位,这些个心思,皇帝怎会看不明白。   那皇后一党不知陛下的状况,因此才主张求和,如果知道了,怕是绝对不会答应求和。   作为皇帝,不能随意展露出心底的偏爱,很多时候,反是害人的一把刀。   “陛下,桓王殿下总有一日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的。”李德明一时也伤怀得厉害,只得如此宽慰道。   长夜终归于寂静和一两声避了人的叹息之中。走到此处,已是累极,可他要为被他放在心尖儿上的孩子铺好了路,才敢到地下去见那孩子的母亲。   ***   同一片清辉下,宣德侯府内的卧房里,一双小儿女正穿着寝衣,和着月光,坐在床上说着私房话。   “嘶——”   沈弗瞻龇牙咧嘴地倒吸了口冷气。   谢菀忙跪起身朝他刚上了药的额角吹了几口气,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像只小兔子一般。   谢菀起身吹拂间,沈弗瞻顿觉鼻间溢着一股甜美的馨香,整个人酥酥.麻麻起来,喉结也滚动了几下。   抬眼看谢菀那粉嫩可爱的小脸,却突然发现她那双眼就要兜不住那豆大的泪珠子了。   “哎呀,姑奶奶,您可别哭。这回头传到那老头子耳朵里,又是我的错。”他说着还紧张兮兮地摊开双掌在她脸前,似要接住那颗金豆子。   “对不起,阿瞻,都是我不好……”谢菀正瘪着嘴说着,大眼睛一眨,那金豆子果真落到了沈弗瞻掌心。   今日他们打闹之中,沈弗瞻一时不慎推了谢菀一把,眼见谢菀要朝桌上磕去,他这一护,却是磕在了自己头上。   “那你怎么补偿我呀?”沈弗瞻将两掌合上搓弄了下,便附在谢菀粉嫩嫩的小脸蛋上揉搓起来,笑得贼兮兮的。   “嗯……要不,要不我也去磕一下行不行?”谢菀先是愣了下,随即眨巴着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诚挚道。   沈弗瞻被她气笑了,屈指在她额前敲了一下,“你是不是傻,你疼一下,我的就不疼了么,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谢菀揉了揉额头,心道也是,“那你想怎么样啊?”   “自然是……”沈弗瞻挑眉一顿,一把将谢菀压在床上,在那樱桃小口上偷了个香才道,“自然是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气死祁浔那个万年不开花的老铁树!”   明月别枝惊鹊,这一次却是因为帷帐内小儿女那如浸了泉水蜜瓜般清甜的嬉闹欢笑声。夜色愈深,欢闹声渐歇,取而代之的一声声染了媚色的娇.吟、染上了黏.腻的喘.息声,以及夹杂其间的床板轻微但却有规律的响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菀x沈弗瞻 本文副cp,狗血的追妻火葬场。 第9章 劫亲   十日后的南渊,皇帝及群臣都知道了北奕答应了和亲,纷纷松了口气。至于那唐窈,南渊连长公主都舍弃了,她一介孤女,有什么要紧。   金桂飘香的丞相府里,魏衡亲自给唐窈斟了一杯茶,浅绿色的茶汤自壶嘴处流出,涓涓注入杯里,针状的茶叶立即顺着明亮清澈的茶汤沉入杯底,清香四溢。是今秋的信阳毛尖。   唐窈做足了礼数,方才端盏饮了几口。她平日里对茶道并不精通,于饮食上也不甚在意。此刻心事在怀,唇齿间也尝不出什么,只觉了有些苦,咽下之后,喉咙处才有了些回甘。   “是师父对不住你。把你牵连了进来。”   此次和亲可以说是魏衡一手促成的,甚至于皇后之所以这般力主求和,不单是因为祁浔,也是魏衡半要挟拿捏,半以利晓之的结果。只是未想到祁浔竟临时起意,要了唐窈。这句话是把这层关节挑明白了。   “师父言重了,唐窈亦是南渊子民。瑜儿就交给师父了,我只同她讲要出去公办些时日,还请师父为我瞒住。”   “一定。”魏衡替自己也斟了杯,饮尽之后,有些感慨,“一晃都八年了,师父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在不见天日的死牢里,关在那里的人,无一不是灰败之色,只有你,眼中像是烧了团火。那时我便觉得你命不该绝。”   一时提起旧事,仿佛是一场经年已久的噩梦,即便隔了那么多年,却还是会在夜里惊悸而起,让冷汗浸透脊背。   唐窈有些伤怀,垂下眼眸,只道,“若不是师父,我们姐妹两个早就是一抔土了。窈儿深感铭记,若此次能活下来,必在祁浔身边替师父略进薄力。至少为师父传些情报回来。”   唐窈走后,魏绥思从里间缓缓走了出来,感叹道,“倒是可惜了,父亲在她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心力。”   “你错了,绥儿。祁浔不会杀她。甚至,若足够幸运,说不定她还能成为插在祁浔身边最好的一步棋。”魏衡扼袖替自己斟了一杯热茶,吹了几下,方才慢悠悠地喝了几口,“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人,不会看错。”   ***   大半月之后,华颐长公主赵柔桑和唐窈的和亲队伍已经走到南渊北境。队伍正停在河边处,休整取水。这一路以来,唐窈见了战乱所留下的疮痍,有些感怀,加上越往北越冷,她也就不太下马车了。此时的唐窈正在马车中正取了本杂书读着打发时光,未来迷茫不可知,亦不可深思。而这些年,真正陪在她身边的,也就是这些书卷了。   正读得入迷,忽而,唐窈听到四周刀枪剑鸣的打斗声,她忙掀帘去看,只见山谷两侧的斜坡上冲下来无数黑衣人,似埋伏于此处,与和亲队伍中的侍卫厮杀起来。   唐窈虽不知对方到底是何身份,但总归是冲着破坏和亲来的,她赶忙跳下马车,往前面乘着公主的华盖中奔去。好在她尚未换上喜服,衣服尚算轻便。   赵柔桑听见了动静,忙掀帘往外看,正巧看见唐窈赶来。   “窈姐姐!”   她此时已吓得不轻,长久养于深宫之中,哪见过这等场面。她瞧见外面扬洒而出的血迹和不断倒下的侍卫,腿都软了。而这一路上她水土不服,病了数回,唐窈多有照应,话语间便亲昵了些。   “公主呆在马车里不要出来,臣自会护着公主。”   在嘈杂的短兵相接声中,唐窈急促地嘱咐道。   唐窈刚说完这句,就见一道黑影越过分身乏术的侍卫跑到前来,唐窈刚欲拔出匕首与其缠斗,对方却收起了剑,出声道,“大人,是秦大人让小的们带大人逃的。”   唐窈正皱眉思忖着,赵柔桑从马车里跑了出来,扯住唐窈的衣袖,泪簌簌而落,“窈姐姐,带柔桑一起逃吧。传言说那北奕桓王心狠手辣,怎会放过你我?我们过去有什么好日子过?”   这华颐长公主虽然顶着长公主的名号,这些年却过的并不好。与皇帝非一母所生,而生母势弱,又在从前与太后颇有过节,在宫中谨慎度日,性子养的颇为怯懦。而此次和亲的厄运,也就强加在了她的头上。   唐窈听罢打量了那黑衣人几眼,点了点头。黑衣人这才走在前面替她带路。   只可惜那黑衣人没走出几步,脖颈就被唐窈从背后用冰凉的匕首抵住了,丝丝血迹顺着刃边渗出。   “说!是谁派你来的!”   唐窈对秦讯曾有过大恩,秦讯在她走之前便曾找过她,也说过要带她逃走,唐窈拒绝了。秦讯在她身边跟了多年,必然十分了解她的性子,她决定的事,绝不会改变。怎会在此时大张旗鼓地来带她走。   那黑衣人自知瞒不过去,顺着匕首往脖颈间一送,鲜血四溅,人倒了下来。   竟然是死士!   飞出的血液溅到跟在唐窈背后的赵柔桑脸上,她吓得花容失色,抓着唐窈的胳膊才勉强站住了脚,“窈姐姐,为什么不跟他走?你要去送死么?”   “公主,这人的身份根本就是假的,动机不纯。若我们跟着他逃了,南渊怎么办?”   赵柔桑默默流泪不语。   唐窈俯身揭开了黑衣人面上黑布,又去查探那黑衣人的衣物武器,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赵柔桑朝四周看去,侍卫已死伤了大半,明显不敌,她焦急地摇着唐窈的胳膊,“窈姐姐,趁着混乱,我们逃吧。眼见侍卫要撑不住了,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死么?”   的确,这群人虽然不是要杀她们,可等围上来未尝不会劫走她们。   唐窈正欲带着赵柔桑冲出包围,此时从南面冲上来一批侍卫,他们迅速与黑衣人缠斗起来,不一会儿黑衣人就显出颓势来,而他们见已不能成事,竟全部自尽当场。   一名侍卫上前跪地回禀,“启禀副使大人,是尊使大人派我们来护送大人的。”   “抽出一批人把这些死士运回署里查验身份,其他人护送公主继续赶路。”唐窈冷声吩咐道。   唐窈把赵柔桑扶上马车后,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虽然刚才那般吩咐,可唐窈知道在那群死士身上应该查不出什么来。但她心中已有猜测。有着破坏和亲意图且有能力探出她和秦讯关系的,只有一人了——祁浔。看来她所料没错,祁浔逼她嫁过来,不仅仅是报当初之仇,似乎还有着别的打算。   她松了口气。   只要活着,就有出路。   可再想想方才那批赶过来的侍卫,是司密署的人。师父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她。而方才这批人是恰巧在那个时机赶到了,还是等在暗处,伺机而动呢?   是在试探她会不会逃么。   唐窈闭上了眼睛,不愿再深想下去。   许多事,想那么明白干什么呢。真相往往太过赤.裸残忍了。   半个月后,迎亲队伍终于赶到陵都,再未遇到风波。唯一的状况便是赵柔桑经过那场劫亲后惊吓过度,加上身子本就娇弱,到了北奕土地又多番水土不服,整个人发疹呕吐病了一路。奈何又实在没有条件让她好好休养一下,毕竟谁也不敢擅作主张以免耽误了原本定下的日子。   待到了陵都,正赶上一场冬寒,一直养在江南水乡的赵柔桑彻底病倒了,连榻都下不了,整日烧着。宫里派了太医来诊治,太医只道外受风邪,内罹惊惧,须得长久调养。   这一说长久,便没个期限。可这大婚的日子都定了,一应物事都齐备了。左不过是个形式,没有谁愿意等着这位娇弱公主病愈。再者还有唐窈这个侧妃,皇帝便发话让她代赵柔桑与祁浔拜堂成亲。   毕竟谁不知道这场和亲只是权宜之计,而那和亲公主也不过是循着旧例给个名头罢了。   于是北奕国靖宁三十一年腊月初五,陵都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在那样一个纷雪覆红梅的日子,一身凤冠霞帔的唐窈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拖拽于雪地的大红裙尾上用金线刺着一抔盛绽的牡丹。祁浔等在轿口,她缓步走出,却终是因为平日里穿惯了男子袍衫,一时不察被红裙前摆绊了一脚,正朝前跌去之时被祁浔握住了手。   “副使大人,久违了。”   一身红袍的祁浔懒洋洋地笑着,细雪纷纷覆上眉眼,眼角眉梢间染了几分恣意疏狂。   唐窈偏了偏遮面的红羽团扇,隔着晃动在眼前的流金头帘隐约依稀地看着,终究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知是因那寒凉的冬风,还是因祁浔那毒蛇吐信般的清隽笑容。   唐窈记得很清楚,那日他的掌心烫灼,只是没想到那只手竟在后来熨帖了她的往后余生。   祁浔也记得很清楚,那日唐窈的手冰凉刺骨,很多年后,冬日里围炉夜话之时,他还打趣说她那日肯定是怕极了,而唐窈则嘴硬反驳道,只是天冷。   不过,究竟为何,不重要了。   因为祁浔终是把那只冰凉的手给捂热乎了。 第10章 大婚   彼姝堂内,朱帐悬钩,红烛续昼。唐窈持着遮面的红羽团扇端坐于帷榻之上,尽力平宁着心绪。如若她所料不错,今晚祁浔会来。   丫鬟婆子们都知道这位身份特殊,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今夜,谁也不敢贸然搭话,生怕被卷了进来。因此四下死寂,唯余几声猝然细微的烛花声响。   忽的,一阵冷风灌入,门前的棉帘被玉柄扇撩开,祁浔带着寒气走了进来,还染上了些淡薄的酒香。   唐窈听到了声响,思忖了片刻,便将团扇放下了,起身福身行礼,眉眼低垂,声调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参见殿下。”   祁浔慵懒地笑看着,不应也不叫起,只任由一旁的丫鬟解着大氅。窸窸窣窣地,几片落雪从氅衣上落下,一着地便化了水。   唐窈见他不应,也懒得端着了,自顾自地直起身,目光清冷地朝祁浔看去。   反正人已经得罪狠了,也不差这点子礼数。   “留下里衣即可。”   话虽是对身旁丫鬟吩咐的,却是看着唐窈笑着说的,只是那笑意不抵眼底,一句话说的别有深意。说话间他不着声色地在唐窈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却也有些惊叹这女子身着大红喜袍的妍丽模样。   倒是可惜了。   虽是初冬,可房内炭火烧的旺,地龙又热着,房里暖若春阳。   丫鬟们窸窸窣窣地替祁浔褪了喜袍,祁浔挥了挥手,一屋子的婆子丫鬟便退下了。   房里只余唐窈、祁浔二人。   唐窈立在金线红帐的帷榻前,看着祁浔不急不缓地负手走来,袖底的手便不自觉抠紧,细碎的脚步声裹着砰砰的心跳。   她怕是怕的,只是行至此处,已无路可退。事已至此,已避无可避。   断了退路,便陡然生出些孤勇。   几至近处,祁浔却在圆桌旁停了下来,坐在了一只金花缠枝紫檀墩上。整个人姿态慵懒,斜倚着桌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唐窈,那把玉骨扇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掌心,一重一缓,颇有规律,在针落可闻的堂内格外真切清晰。整个人看上去带了些醉意,可那双笑看着唐窈的眸子却清明得很。   堂外的飞雪又大了些,在幽深的夜色里愈发莹白,寂静的寒夜里,月都隐在白气中,天地间只余呼啸的北风,以及飞雪袭地的扑簌声。   忽而冬风大作,骤烈地迎头撞在了堂前的那株红梅上,那寒梅枝像闪了下腰般晃动了一下身躯,原本覆于其上的那抔积雪扑簌一声坠落在雪堆里,还携了瓣凌乱的梅花,给素白的雪添了抹艳色。   与此同时,扑簌一声,红烛高明的堂内,雪白的绸衣顺着唐窈的肩头滑下,坠落在早已堆叠在脚边的大红喜袍之上,似软绵的寒酥覆着艳冷梅枝。   腻白的肩头显露出来,被满屋的红绸映衬着,添了些柔和的粉意,唐窈面不改色地看向祁浔,仿佛方才只是拂了拂衣袖上的尘埃那般轻松随意。她赤足立在那红白相间的锦绣堆里,身上只余一件锦鲤戏莲的抱腹和一件雪白柔软的绸裤,落钗珠翠散落在地,折射着昏黄朦胧的光晕。   ***(接楔子)   唐窈蹙眉看向祁浔,目有疑惑,心底油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此处的‘桃花’说的是这饮酒之人会含苞待放,面若桃花……”祁浔说至此处故意坏笑着凑到唐窈耳畔,折扇微开半掩着续道,“春.流……乍泄。”   感受到耳畔的酥.痒,唐窈本能地偏了偏头,听罢,却将眉头锁得更紧了,眸中疑惑迷惘之色更甚。   看着唐窈的反应,祁浔却是明白了。这女子尚未经人事,还听不懂那等子荤.话,心中的火烧的更甚。   女子于此间事上的青涩懵懂模样往往是世间男子最烈的一剂虎狼之药。   因为那些潜伏于男人滚烫血液里的兽性,本能地向往着征伐、驯服和教化。   “我这便教大人明白明白!”   祁浔朗声一句,语至话尾,唐窈已被祁浔推在了榻上,唐窈尚在惊悸中,本能地抬腿朝他匈膛踹去,却被擎住了玉足,祁浔屈指朝足心一点,唐窈的这只腿顿时便软绵无力起来,被祁浔搭在肩头。   祁浔笑道。   “这般干涩,可是要受伤的。”   随即祁浔低俯着身子,迁就着唐窈被架起的那只腿,直怼在唐窈眼前眯眼笑道:   “大人反悔了么?倒也还来得及。”   唐窈心知这人不过是故作周旋,心中一横,紧闭双目,搂着祁浔的脖颈便往自己的娇唇上按去。   祁浔一时未料到,防备不及,薄唇便被覆在了娇软之上,被松开的腿也滑落在榻上。   祁浔心中一嗤,心道: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女子,看你能撑到几时。这般想着,也就毫不客气地咬了起来。   腥血气散弥开来,两排贝齿被挑开,舌尖探了进去,搅.弄起檀舌,甘甜清冽的酒香仍在。而唐窈此时也在他口中探到了茶香,她辨识了出来,是魏衡那日为她斟的信阳毛尖,有些苦。   一阵攫取之后,祁浔方撑在唐窈耳侧,呼出的气息有些烫。而此时的唐窈则媚眼流光,面染桃花,是那桃花酒起了效用。   祁浔见状将唐窈耳侧浸了些薄汗的碎发捋了捋,话说的颇为轻佻露骨。   “看来大人是尝到了这桃花酒的妙处了。这一壶百金,甚是平和,听说许多陵都的高门贵女成婚前都偷偷谴了嬷嬷买呢,能省去不少疼。大人赚了。”   唐窈意识尚清醒着,只冷色瞧着他。那眼神分明再说,啰啰嗦嗦像个娘们儿,我权当被狗咬了一口。   祁浔也不恼,握着唐窈的手覆在自己带着刀疤的左膝头摩挲着,指尖的粗粝让唐窈清明了些。   “这酒水债大人算是偿了,这皮肉债便这里偿吧。”   唐窈猝不及防地娇呼出了声。渐渐地,汗意湿透彼此的脊背,在极有规律的起伏中,在祁浔看不见的地方,唐窈悄悄地勾起了朱唇。   她虽然未经人事,可平日里手下都是些糙汉子,那等子荤话怎会听不明白,今夜种种分明是有意要激祁浔。   ***   和亲队伍出发的前一日,魏衡在亭里摆酒为唐窈践行。那日下了些微凉的秋雨,雨丝散漫,入目之景已有些萧条,连带着暖过的酒水都带着寒意。   “窈儿觉得祁浔为何要你过去?”   “师父也觉察到了?”唐窈蹙眉,续道,“表面上看,似要报当日之仇。可自上次交手之后,我总觉得祁浔此人心机深沉。按理来说他若真的怀恨在心,以他在南渊的经营,要想把我掳去或杀掉并不是什么极难的事,何必要苦等两年。我觉得此番必有别的目的,只是……思来想去,也不甚明了。”   魏衡又替唐窈添了一杯暖酒,抬眼看着唐窈提点道,“你可会弃了南渊,和亲路上逃走避祸?”   “万万不会。”唐窈未听出这话中的试探,只斩钉截铁地答到。   “你清楚,师父清楚,可祁浔不清楚。”   唐窈幡然醒悟,惊道,“他以为我会逃走,所以便可以借此来破坏和亲,破坏议和!只是……”她垂眸想了想,“祁浔此人心思缜密,未尝没有料到我可能不会逃走这一层,只怕无论我逃或不逃,于他而言皆有用处,只是究竟我身上还有什么用处呢,值得他这般大费周章?”   “窈儿别忘了,你是我司密署的副使。你此番前去,不是也想从祁浔那里探些情报么?”   唐窈这才想明白了,南渊在北奕的细作虽然比不得北奕细作在南渊扎根之广之深,却也绝不在少数,而这些人,有一半掌握在她手中。北奕南渊如今求和,可长久必有一战。祁浔觊觎的便是这些人。   她既然敢冒死前去北奕,酷刑逼供于她而言自是无用,祁浔心里必然清楚这点。唐窈能猜到祁浔的心思,祁浔那里未尝猜不到唐窈的心思。   那么,到底是诱敌深入还是引狼入室就未可知了。   要看两人的较量与手段。   “师父,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第11章 沐浴   只是她未想到祁浔还有后手,派人假扮成秦讯的人来劫走她,此招极可能成功,却也是险招。一旦那些死士漏出破绽,那便是他蓄意破坏议和,若教他的对手祁洛等人利用起来,也着实是致命一击。   无论是两年前的金蝉脱壳,还是半月前的蓄意劫亲。这两次交手唐窈大体摸清了祁浔的性格。不但有谋略,还颇有胆识,爱行险招,可偏生还是个滴水不漏的人。   着实难缠。   不过祁浔再怎么运筹帷幄,却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她从前那般折磨于他,祁浔不可能不气,如今不过因着用处留下了自己。既然这气祁浔早晚要出,不如便此次顺着他。   这样的结果,已比她想的好上许多了。   再者,祁浔此人缜密谨慎,她实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但这男人嘛,在行事之间,便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行到纵情之时难免大意,便是她最好的可乘之机。   因此,她今日半推拒半顺从,为的就是经此一夜缠绵,日后好抓住时机行事。   她是个连命都可以舍的人,清白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祁浔也非糊涂之人,唐窈的这些心思岂能瞒得过他,只怕此番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于是两人各怀着心思,在本该是郎情妾意的洞房花烛夜行了场荒唐裹挟着算计的云雨。   ***   自那声娇呼之后,唐窈便紧咬着朱唇。祁浔似察觉到了她的逞强自抑,加紧了攻城掠地的征伐。   堂外风雪已歇,月色也明晰了起来。那瓣被落雪扫下的殷红寒梅,依旧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积雪之上,一如堂内落在白绸绢上的那抹落红。   夜深,祁浔终于尽兴,两人皆染了一身薄汗,祁浔躺在唐窈身侧,一只手揽在她的纤腰上,惩罚似地掐了一把,撑肘凑在她耳畔道:   “窈儿这回可明白了?”   唐窈默然听着,朝另一侧偏了偏头,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整个人已疲累至极处,身子也软的像天际的散云。   祁浔却生龙活虎地不知困,擒着下颔,将她那小脸又掰了过来,唐窈不胜怒火,瞪目而视。祁浔却像看不见似的,仍旧笑得如春风一般。   “日后可再莫要说速战速决这样的话了。若为夫云雨之时可以速战速决,窈儿日后怕是要守活寡了。”   唐窈挣开了他的手,垂眸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将祁浔踹下去的冲动,声音从牙缝里渗出,裹着灼烫隐忍的怒火,又带着丝无奈。   “祁浔,睡吧。好么。”   祁浔哼笑一声,转过头去,倒是也不恼。只道:   “你不嫌身上粘.腻么?”   “那你想怎么样。”唐窈没好气道,话语间已有软绵无力。她此时已困得眼皮子打架,半点子耐性也无。   “来人,传水!本王要亲自替侧妃沐浴。”祁浔起身撩开了帷帐的一角,朝外面吩咐道。   听到这句,唐窈心中机警,半点睡意也无了。祁浔不是好色之人,即便今晚他再怎么满意,也不可能待她如此之好。况且他并非多话之人,那尾句竟像是特意说给丫鬟们听的。   唐窈不禁细细思量起来,今晚祁浔与她同房,真的仅仅是为了羞辱报复她么?又真的是在她欲擒故纵的算计之下才起意的么?还是另有一番心思。   唐窈心中虽已千回百转,面上却不显,只装作已困倦的模样,闭着眼睛,像是半梦半醒的糊涂样子。   丫鬟们听到了吩咐,纷纷低头入内,年龄小的,听到祁浔的尾句,面颊已染上了绯红。几个丫鬟拾掇着,不一会儿就在浴房里兑好了热水。   祁浔起身将一丝.不挂的唐窈抱了起来,往浴室走去。唐窈则依旧顺从地窝在祁浔怀里,也不挣扎,装作倦怠惫懒的模样。   丫鬟们则站在墙角,面朝着墙,低下了头,谁也不敢多瞧一眼。   祁浔跨进浴桶之中,将唐窈也放了下来,将她的脑袋枕在木桶边沿,唐窈只装作不舒坦的模样蹙眉动了动脑袋。   “啪。”   一大抔水被撩起,朝唐窈脸上泼去。唐窈猝不及防,鼻间被猛地呛了一口。睁开双眼怒目而视,人也剧烈地咳了起来。   祁浔只将结实的臂膀搭在桶沿,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木桶边沿外侧,懒懒地笑道:   “副使大人,别装了。”   唐窈瞧着他那幸灾乐祸的得意模样,像只围着小白兔昂首转悠的狐狸。心中气血翻涌,知已被他识破,便直截了当地蹙眉正色问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同窈儿沐浴呀。”他状似无赖地懒懒回道,不正经起来,还朝唐窈红梅点点的肩头轻撩了一抔水。   晃动的水波映着灯火闪着细碎的光,仿若星河散落。   柔和的灯光打在祁浔的那桃花般的面庞及结实精壮的匈膛上,其上挂着未干的水珠也若星光点点。   唐窈偏了偏头,有些脸红。哪怕她平日里混在男人堆里,不与那娇娇啼啼的小姑娘一般,此时也有些羞赧。   都说灯下看美人。男人也是一样的。这只狡猾的狐狸的确生了副好皮相。   她索性闭上眼重新靠在桶沿,不再言语。可今日的祁浔却像是硬要与她作对似的,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唐窈想装困躲避时,他偏生正经。唐窈正经起来,他又偏生戏谑。如今唐窈明了问不出什么,真的想闭目睡去时,他却偏生不肯。   像只磨人的小妖精。   狐狸精。唐窈暗暗骂道。   祁浔粗粝厚实的手掌在水间与玉肌之间游走轻薄着,嘴上也不停,打趣讽刺着。   “我还以为大人什么都会呢。原来也有这么蠢笨的一面。”   唐窈知他所说的是方才云雨之事。唐窈未经人事,且北奕是当作祭品一般地把她嫁过来的,自然也没派人晓事。她于此间事上的确是笨拙懵懂。方才祁浔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迷惘,却也并不计较,只教她顺着他的动作来。唐窈心知如若逆着来,只怕受伤的是自己,因此就任由祁浔摆弄着。   “那就烦请殿下日后费心了。”   唐窈连眼皮子也不抬,不想看他那得意模样。便学着祁浔的姿态样子反唇相讥。   烦请你日后多来来,我又不在乎。你总会有那么几次失神,我定要抓你的小辫子,一雪前耻。   她若是跳脚愤怒才是着了他的道。   “如你所愿。”   唐窈万万没想到,她之前三番此次冷眼相对他都没有计较,反倒不知是这句话还是这副姿态倒是踩着了祁浔的狐狸尾巴。他只在她耳侧阴森森地说了这么一句,便在水里直接收拾了她一顿。   悔不当初。   言多必失。   直至热水冷却下来,浴桶周围已是一片狼藉,祁浔才抱着几要脱力的唐窈回到了卧间,此时的唐窈已不必再装,整个人就已昏昏沉沉,辨不出睡梦还是真实。   待回到了榻上,折腾了一夜的两人皆沉沉睡去。且不不说此时的唐窈还有无力气对祁浔不利,就算是有,她也不会对祁浔动手,毕竟如今祁洛那边之所以力主求和,就是因为顾忌着祁浔。若祁浔一死,怕是北奕很快就会撕毁合约,潁都危矣。祁浔也正是因为明了这点才敢任由唐窈在旁酣睡。   待得晨起,祁浔依旧如往常一般早早地起了身,唐窈本就睡得不踏实,听见响动,便立即清醒了过来。   “起来替本王更衣。”   祁浔见唐窈醒了,便下榻吩咐道。   唐窈自是不愿在这些微末小事上徒惹麻烦,便耐着性子往自己随便扯了一件披在身上起了身,顿觉腰肢酸痛。   好在唐窈也是从一路风来雨去地历练惯了,撑着身子,两腿不至于打颤。   “大人的身子果真非比寻常。”   祁浔瞧着她稳步取衣衫的模样,一语双关地戏谑道。   非比寻常地甜美。非比寻常地坚韧。   “殿下谬赞。”   唐窈冷冷地应着,不欲多言。毕竟昨晚的教训仍在。她只专心地伺候着祁浔衣物,待到他身后时才狠狠地剜了他几眼。   奈何唐窈从前好歹也是司密署的二把手,哪里伺候过人。这衣衫更的毛毛躁躁的,并不顺利。   “你来替侧妃,侧妃昨晚累着了。”   此时的丫鬟们已捧了水盆进堂伺候,祁浔随意一指说道,话语间分明是纵容宠溺。   唐窈知道他又在作戏了,只退在了一旁,冷冷地看着,心中却思忖着祁浔这般到底是为何,却怎么也想不出因由。   她自是不会信祁浔宠溺爱重他,他的对手祁洛应也了解他的脾性,也应不会轻易去信,那么他究竟要做给谁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  1.这条去掉了……(卑微又暴躁)   3.以后稳定在每天晚上9点更。   4.别品了……这章被锁后修改了……懂的吧…… 第12章 赠药   唐窈思忖间,祁浔已穿着妥当,侧首见想得入神的唐窈,有意戏弄于她。   他扯下了腰间的刻着“浔”字的流云纹青色玉佩在唐窈面前倏地晃动了一下,青色的流苏擦过唐窈的娇靥,她这才回过神来。   “殿下有何吩咐?”   唐窈垂首低眉,话虽说的柔顺,人却冷冷的。   “晚膳窈儿要记得等本王。”   “是。”唐窈冷冷地应着,屈身行礼,已是相送之意。   祁浔的意思是今晚也要歇在这儿了,这在唐窈的意料之中。他既要演那郎情妾意的戏码,自然不会只做一夜的功夫。   祁浔刚出了彼姝堂就看见了等在门口急得团团转的怀辰,还有环着胸沉脸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怀辰的怀凌。   “殿下!”   怀辰见祁浔出了赶忙凑了上去,眼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还懂得分寸尽力憋着,毕竟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样子活像……像“后不利”。   祁浔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只给了他一记眼神示意他到书房再说。   待到了书房,关了房门,祁浔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上,憋了好久的怀辰再也等不急了像突然疏通了一般,一股脑地全泄了出来:   “殿下!殿下是不是被那个女人迷惑了!我还以为殿下叫那女人来是要折磨报仇的!殿下忘了当初她把殿下折磨成什么样了么!这样狠毒的女子怎么能留下来!殿下昨日为什么要歇在那里!歇在那里也就罢了!为何今早府里就盛传殿下昨夜竟……竟亲自……亲自……”   话到最后怀辰却是说不出口了,他如今不过是个没经事的少年,那样艳丽的闺房事他自是无法宣诸于口的。   “说完了?”祁浔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好笑。   这怀辰在自己身边呆了这么多年,怎还是小孩子心性,这性子真该好好磨一磨了。   怀辰蹙眉想了想,点了点头,却又转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怀凌在一旁扶额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这事你别管了。尽可放心便是,我自有安排。那唐窈我另有他用。”   怀辰正怔愣着,还欲再说什么,却被等在一旁忍无可忍的怀凌抓着后衣领往外拽着走。   “欸……我还没说完呢!”   “早就告诉你了殿下另有安排,你非要来问!现在殿下都亲自与你解释了!你还要说什么!别在这烦殿下了行不行!我跟你保证,殿下绝对不会喜欢那‘女阎王’的,要是喜欢上了,我就认你做爷爷,成了吧!”   怀辰这才半信半疑地偃旗息鼓了,正欲与他出去,却被祁浔叫了回来。   “对了,那赵柔桑身子养的如何了?”   “还能怎么样,听府里的郎中说还病着呢!要我说啊,这潁都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要么就是唐窈那女阎王似的,阴狠毒辣;要么就赵柔桑那样,弱得风一吹就倒。”怀辰一面回禀着,一面发着牢骚。   “可危及性命?”祁浔蹙眉问道。   “那倒不至于。”   “你亲自去给她看一下,开些药。交代府里的郎中上些心。”   祁浔用曲指敲击着沉香木的案沿,敛眉打算着什么。那模样沉静安然,昨晚在唐窈面前所展示出来的孟浪风流的模样,半点也无。   “殿下,为什么呀!”怀辰急切道,“殿下怎么对南渊的女子这般上心!”   “你再多话,就去扫马厩。”   祁浔抬首故意冷声道,语有警示。   “哦。”怀辰怕祁浔真生了气,蔫头搭脑地应道。   ***   祁浔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上朝去了。待下了朝,沈弗瞻也一路跟着祁浔回了桓王府书房。   “什么情况啊,我怎么听怀辰同我抱怨,说你对那唐窈别有恩宠,你不会假戏真做了吧。”沈弗瞻笑得贼兮兮地,虽然他知道祁浔的性子断不会如此,却绝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讽他的机会。   “你最近挺闲的啊,沈弗瞻。我给你找点事做?”祁浔白了他一眼,解了大氅正往案后去。   听到这句沈弗瞻垂头丧气起来,连连摆扇道,“别提了。别提了。”   祁浔自然知晓此中缘由,故意伤口撒盐,“怎么?你离了青楼还过不下去了?”   “不但如此,你不知道。那老头子特意派了专人回来训了我一顿。这也就罢了,你说哈,这明明就是家事。他倒是好,一封奏折直达天听,再次痛陈官员狎.妓的危害,再加上前阵子那档子事……唉,这下可好了。同我混的那些哥们儿,现在见了我恨不得吃了我!”   此事说来话长。   要从两年前北奕那场败仗说起。那时魏衡利用从北奕皇后刘氏那里换来的情报,令北奕军队大败,当时沈老将军沈阁和谢老将军一同被围困,眼见两人皆要命丧当日,谢老将军却硬是拼了这条命助沈阁冲出了包围圈。   沈阁本来不肯同意,谢老将军却劝道,今日你我若皆丧命于此,谁来照顾我妻女?你出去!日后两人就都交给你了!   沈老将军自知他的倔脾气,忍痛答应了下来。于是那场败仗沈老将军死里逃生,而谢老将军则殒命于此。留下妻女,可怎奈谢老夫人性子贞烈,瞒着所有的人自尽了,谢老将军一生无子,只剩下了谢菀这么一个独女。   沈阁愧疚万分,将谢菀接入沈府抚养,却意外发现谢菀对沈弗瞻有意,二话不说,立即让沈弗瞻娶谢菀为妻,并且绝不准纳妾,外面的花花草草更是不允。   沈弗瞻见自己被逼娶妻,坚决不肯,甚至还扬言就算娶了她也决不与其同房,要让老沈家断子绝孙!孰料沈阁拍案扬言,老子的命都是谢家给的!就算豁出去老沈家绝后了,这谢菀你也必须娶!还要给老子护好了!之后,更是打得沈弗瞻十天半月下不来床,加上沈老夫人苦苦相劝,沈弗瞻这才答应了下来。   因此,二人成婚后,一旦有什么争吵别扭,沈老将军夫妇一直坚持两个原则:   一、沈菀不可能有错,就算有错也要算在沈弗瞻头上。   二、儿子是捡来的,儿媳妇是亲生的。儿子不听话那便打到听话,儿媳妇不听话那便宠着顺着,谁也不许说个不字。   后来沈老将军出征,更是放心不下这两人,安排了专人盯着,一有什么情况立即快马加鞭前去边境汇报。并且留下命令,全府上下以世子妃为尊,世子为次。   因此,一个月前谢菀闹悬梁的事被人汇报给了沈老将军。性情刚直、脾气火爆的沈老将军先是派人回去训斥了沈弗瞻一顿,而后不远万里上书皇帝,痛陈官员狎.妓的危害,恳请皇帝再次下令重申官员及官宦子弟不许入青楼的政令。   原本这一政令自北奕开国伊始,一直都有。不过一朝总会有那么几条政令是白纸空文,官员们彼此心照不宣,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查的也不严。   可沈老将军奏折一上,再加上前阵子在青楼抓住了与官员勾结正欲传消息的妓.女细作,这一月以来,朝廷再下严令,并派了刚正不阿的裴老御史亲自督办,处置得甚是严明。   被抓住的官员轻则降职杖责,重则去职流放。一时间陵都的官员及官宦子弟谁也不敢顶风作案,见到青楼都绕路而行。   ***   “活该。”祁浔一语置评,毫不客气。   “呵,你倒是快活,美人在怀。再者说,”,说到这里,沈弗瞻正色起来,“那唐窈和赵柔桑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沈弗瞻,你还是为自己打算打算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总这样风流下去,谢菀总有一天会发现端倪,所谓薪不尽火不灭,等后院的火燎原的那天,看你怎么办。”祁浔倒是难得地操心起沈弗瞻的事,冷脸规劝道。   “切。”沈弗瞻脖子一梗,一脸不屑,“我那娘子很好糊弄的。以为姑娘家都同你后院那个似的,啧啧。”   “你同谢菀也成婚一年有余了,你对她没情分么?若没,你同她坦明和离,谢家门风清正,那谢菀也不会纠缠于你的。”祁浔盯着沈弗瞻的面色故意试探道。   “谁说要同她和离了!”   沈弗瞻登时就急了,脸也有些涨红。随机觉得自己这般反应太过,描补道,“我若真与她和离,我们家那老头子还不把我打死!不成的!不成的!”   祁浔见他的反应心里明了,放心了些,只道,“你自己看着办吧,别日后惹了祸又叫我去给你擦屁股。”   “不过最近不想消停也要消停了,”沈弗瞻捧脸抑郁道,“裴老御史,你还不知道?比我们家那老头子还难缠。听说前几日国公府的独子王澄上青楼作乐,被裴老御史亲自提到了衙门,那板子挨的哦,那叫个惨烈。”   沈弗瞻摇头叹息,表示自己绝不再这档口上当那儆猴的鸡。   祁浔一边处理着案头的公文,一边听着沈弗瞻绘声绘色地讲着近来那些被“杀”得嗷嗷叫的“鸡”。   待沈弗瞻前脚刚走,祁浔便把怀凌叫了进来,命他拎着怀辰那小子去扫马厩。   ***   唐窈这一上午,身子酸痛的厉害,索性哪也不去,只闷在房里看了一上午的书。   午膳过后,丫鬟拾翠捧着一只精致的小圆盒子呈给唐窈。   “娘娘,殿下让奴婢给娘娘送药,说……说涂在伤处,效果极……极佳。”   那丫鬟低垂着头,面上也羞得通红。   唐窈正瞧着她那样子正腹诽着这王府里的丫鬟什么毛病,送个药都扭扭捏捏的。正思索着自己哪里受伤了,而祁浔怎突然这般好心,却猛然明白了过来。   还能是哪个伤处!   “放肆!”   唐窈恼羞成怒,一掌拍在小几上,好大的声响。   她从前在南渊好歹也是个号令数千人的副使,脾气并算不得好,被这药一激连同昨晚受的气都一同撒了出来。   拾翠和屋里另外一个丫鬟映碧都被唐窈周身的凌厉气度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上药   唐窈按了按额角,心道自己和小丫鬟们撒什么气,平日里手底下都是些糙汉子,说话没轻重,倒是吓着这些娇弱的小姑娘了。   “放着,退下吧。”   拾翠和映碧两人忙谢恩退到了门口守着。   两人前脚刚出了门,唐窈便再压抑不住怒气,拿起药盒便往床上掷去。   “啪”地一声那盒子打在了墙壁上,而后又弹回了床上,跳动了两下才安稳地躺在了床上,竟也没开没碎。   两个丫鬟听到响动,哆嗦了一下,赶忙缩回了头。唐窈看了两人两眼,心知祁浔必定吩咐了丫鬟们盯着自己,也不去计较。   不过,她倒是被祁浔气糊涂了,差点忘记服药。她装作梳整头发的样子,做在了梳妆台上从妆奁中取出了一根银簪子,趁丫鬟们没注意便动了动机巧,从中空的簪子里倒出来一粒红色药丸服下了。   这是她早在来北奕之前就配好的避孕药,她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她无论如何都可以活下去,但不能连累着孩子。   唐窈从北奕带过来的东西并不多,左不过是些书卷笔墨、箱奁衣物一类,并不打眼,却是许多物件都藏着机巧,暗装了不少不能示于人前的东西,只待有朝一日能有机会用上一用,那她这一趟便没白来。   晚膳祁浔依照着晨起时的话来了,丫鬟们便按着祁浔的口味上菜,祁浔偏爱咸辣的饭食,乃如酱鸭、麻婆豆腐、辣炮羊肉这一类,这些对生于江南口味清淡的唐窈来说着实难受,但她不愿多事,只低头默默地吃着面前的饭食,听着祁浔在丫鬟面前念着戏词,也偶尔不冷不热地应一句。待祁浔用完膳离开了,才叫了茶水,一口气喝光了好几壶。   夜里祁浔展着臂膀命唐窈替他宽衣解带,虽然唐窈在这些活计上做的笨拙毛躁,但祁浔看着从前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唐窈不得不忍气吞声、低眉顺眼地伺候他的模样,很是舒怀解气。   祁浔正欲上床,转眼便瞥见了那圆盒,打开一看,淡黄色的药膏平整如新,便挑眉笑道:   “没用?”   唐窈看着他那副明知故问的欠揍嘴脸,觉得一股气流在体内乱窜,脸都涨红了,只勉强压着怒火冷声回道:   “谢殿下抬爱,唐窈乃是粗鄙之人,不消这等子金贵药物。”   “诶,本王最是怜香惜玉之人。舍不得美人受罪。何况,”祁浔顿了顿,挑逗道,“你今夜该如何承.欢呀?”   唐窈被他这一句气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只咬牙切齿道:   “殿下尽意就是,妾会尽力配合。”   “过来。”   祁浔坐在床上,眯眼抬手冲立在一旁的唐窈勾了勾手指。   唐窈近前了几步,却仍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祁浔扯住她上身的绸衣,将她拽到脸前,唐窈无奈附身迁就着他的动作,几要贴到他面上,连他眼上的乌黑的睫毛都一根一根得看得极为清楚,唐窈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蹙眉猜想着他究竟要如何。   祁浔偏头凑到她耳侧,勾着薄唇笑道:   “莫不是窈儿想要本王亲自替你上药?”   “祁浔!”唐窈再也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喝了一声,一把打开了他扯在她衣上的手。   心道这人怎白日夜里两副样子,一到了晚上像春日里发.情的猫,轻佻浪荡,还喜怒无常。而自己也非沉不住气之人,怎三番五次被他挑了怒火。   祁浔沉了脸。   唐窈看着他冷下来的脸色暗道不好,自己如今寄人篱下得罪他绝没有好果子吃。便屈身行了一礼,低声道:   “不敢劳烦殿下。”   祁浔懒懒地躺了下来,双手交叠着枕在脑后,看着她道:   “大人当真是能屈能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唐窈只垂眸僵立在一旁,并不应话。   “给你两个选择,”祁浔抽出来一只手,将那药盒扔到了唐窈怀里,续道,“一、自己上药,二、本王替你上。说到做到。”   唐窈自知反抗无用,祁浔不过是因着两年前的事故意让她难堪罢了。她心一横,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了被子里,褪下了亵.裤,开了盖子,俯身胡乱涂抹了起来。   那姿势实在太过羞耻。   以至于唐窈很多年后还经常记起来,想起祁浔那时欠揍威胁她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每当这时,便会一脚踹到祁浔身上,冷面让他去打地铺。而祁浔则自知理亏,便抱着他的小被子委屈地去睡几日硬地板。也因此那之后每年祁浔都花高价从波斯那边购入厚实绵软的绒毯铺在地上,以防哪日唐窈又翻了旧账。   待唐窈探出头来,脸已臊得通红,仿若昨日的桃花酒喝上了一大坛。   祁浔瞧见了,倒是真心实意地嗤笑了一声。心道这女人平日里面上死命地撑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其实骨子里还是如那小女儿家一般青涩羞赧。   出乎唐窈意料的是,祁浔那夜并未碰她。甚至之后一连几日都只睡在一侧,不曾碰过她。   其实那日沈弗瞻说的没错。祁浔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绝不会忍到两年后。   祁浔没有恨过唐窈。   两年前的仇他从未算在过唐窈头上。唐窈那日所做并没有错,也没有对不起他的。他是敌国细作,而唐窈则是南渊官员,严刑审问,无可厚非。即便两人换过来,祁浔扪心自问,他甚至会做得更甚。他要恨的,真正对不起他的,是皇后刘氏和祁洛,而他要对付的,是南渊。他还不至于心胸狭窄地把这一切都算在唐窈头上。   相反,他心里甚至有些敬佩唐窈的孤勇。明知道这里是火坑,他极有可能将当日所受的皮肉之苦变本加厉地还给她。但她还是来了,不肯逃。甚至他亲自制造契机,她都没有动过心,还一眼识破了。   他甚至还悄悄想过。这个女子究竟在意什么?命可以随意舍弃,迷茫未知的境地她也不惧,姑娘家最在意的清白她也不在乎。她究竟经历过什么呢?才会这般逞强不服输,坚韧无所惧。   但祁浔也是人。虽然不恨,气恼却是有的。两年前唐窈那些诛心的话,句句戳在他心窝子上。因此唐窈嫁过来后,祁浔百般欺负刁难,将那日的气给出了大半。   而他之所以要了唐窈,却不是为了出气。一则是那日唐窈欲擒故纵的把戏被他看了出来,他有意将计就计,顺着她的意思给她制造契机,这样才能通过唐窈慢慢地把扎根在北奕的细作□□。二则是他有意做出宠爱唐窈的假象给别人看,这里他有自己的打算,戏要做全,免得被人发现端倪。   只是那夜他不得不承认,唐窈的身子甚是甜美。这起了情.欲的男子,就像是离弦的箭,不能指望轻易停下来。况且他也没有为了唐窈忍下来自己解决的必要。再加上在浴桶里唐窈那反唇相讥的模样,实打实地点着了他的火,便又收拾了她一顿。   倒是今日沈弗瞻打趣他说昨晚是不是甚是孟浪,用不用他送些药来,免得还要忍上几日。他这才想起唐窈是初次承欢,昨晚他要了那么多次,也没惜力,便命人赏了药给她。一是真心想要她抹上减少痛楚,二是他料定唐窈必定又会是那气恼却不敢发的模样,甚是解气。而他多番出言挑逗,为的就是激怒唐窈。人一旦怒火冲头,总会失去几分理智,只有她乱了阵脚,按捺不住,贸然出动,他才可以引蛇出洞,设计拔除细作。   因此他一连几日都没有碰唐窈,尚且顾惜着她的身子。   可他的心慈手软也仅限于此了。   唐窈闭目侧身朝外躺着,见祁浔今日肯放过自己,心里有些感念。她其实也明白,这两日来祁浔并未真的为难于她,尽管这其中他有着自己的打算。但若换位处之,她自问并不能轻轻放过伤害过自己的人,哪怕是因为立场不同。可见祁浔此人虽然那张嘴恼人,胸怀还算得上宽广。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是天生的敌人,早晚要过招。不过因着算计,彼此之间才暂时相安无事。   一旦“短兵相接”,谁都不会手软。   ***   想着想着,唐窈禁不住困意入了梦。   一滴滴滚烫的鲜血灼在颤抖的手上,她从面前之人那惊恐的双目之中看见了双目赤红的自己……   唐窈猛得睁开了双眼,随着大口大口的气息攫入肺腑,人也渐渐清明了起来,她慢慢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冷汗已湿透脊背。唐窈见一旁的祁浔正睡着,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应是没有弄出太大声响的。陡然放松下来,唐窈一时有些想如厕。   她夜里并没有起夜的习惯,想来是今晚的茶水喝得多了。   她不愿惊动丫鬟,只自己穿好了鞋,就着微弱的月光摸索着点了一只烛灯端着往净室去了。   唐窈解决完后,正欲端着烛灯从净室里出来,一开门却被守在门口的祁浔吓了一大跳,猝不及防手中一松,烛灯应声砸到了祁浔脚上,焰舌舔在他赤着的脚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都改成晚上6点发 第14章 摊牌   祁浔倒吸一口冷气,忙抬脚甩开了脚上的烛灯,烛灯在地上滚动了几下,火苗才熄灭了。   唐窈一时愣在那里,知道那烛火定是烫伤了他的脚的,有些无措。转瞬却又觉得解气好笑,刚想憋回去,却想起眼下黑灯瞎火的,他能看见个什么,便无声地笑了起来。   “副、使、大、人。”   祁浔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唐窈这才回过神来,忙低头请罪。   “妾知罪,妾这就叫人替殿下处理。”   唐窈飞快地说完,便像只逃命地兔子般从祁浔身旁窜了出去,朝外唤着守夜的丫鬟。   不一会儿,卧室里便灯火通明,丫鬟们匆忙取了冰袋、伤药赶来侍候。冰敷了一阵子,一个丫鬟刚想跪地替坐在床上的祁浔上药,便被祁浔制止了。   “你们都退下。”待丫鬟们纷纷退下,祁浔才伸手指向立在较暗处尽力降低存在感的唐窈,阴冷地笑了一下,“你来。”   唐窈自知避不过,低眉顺眼地取过了药膏,跪在祁浔脚边,用竹篾挑了些淡绿色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往伤患处抹了起来。   祁浔的脚掌很是厚实白皙,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两只脚背上的那块疤,唐窈认得出来,那是他在南渊刑室里受钉刑所留下来的。   有些伤就是这样,一辈子都会留下痕迹。平日里藏在鞋袜之中,旁人看不见。可你就是知道,它在那里,一辈子都会在那里,哪怕不会再疼了。   唐窈偏了偏眼,不再盯着那处,更不会刻意提起,否则若祁浔想起来,不知又要如何发落她。   药上得差不多了,唐窈正欲起身,却被祁浔擎住了下巴,被迫仰面看着他勾唇冷笑着的那张脸。   “你去净室做什么?”   “妾晚上贪饮了几杯茶水。倒是殿下,去净室做什么?”唐窈看入他眼底,明知故问道。   不消去想,祁浔方才定是醒来了,装作假寐的模样,一路跟着她来到了净室,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   祁浔哼笑一声,也不应答,只将捏在她下巴上的手用了些力,引得唐窈的秀眉蹙了起来。   “本王这一脚的伤都是拜大人所赐,不如今夜大人便跪在这里替本王守夜,聊表些心意吧。”   唐窈挣开了他的手,只挑眉冷冷道,“若妾守夜到天亮,这膝上难免淤青,若不小心被丫鬟们看到了,殿下的戏便演不成了,不是么?”   祁浔默了默,转瞬笑道:   “好聪慧的一个人呐。”   他伸手轻轻拍打着她被灯光镀了层暖黄的脸颊,清脆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明晰。   唐窈能猜到,祁浔并不意外。只是唐窈猜到了又如何,且不说她有无能力拒绝陪他演这场戏,就算有,焉知祁浔不会换上一出缠郎追美人的戏码。她唯一能做的,只是顺着他演好这场戏,哪怕这场戏很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祁浔死死地盯了她半晌,却不见唐窈面上有任何松动,他猝然出手将唐窈拽上床,禁锢在怀里,在雪白的脖颈狠咬了一口,才凑在她耳畔低低道:   “那便等窈儿伤好了,换个旁人看不出的法子慢慢还吧。”   唐窈背后一阵恶寒,只从他怀里挣扎了出来,揽被朝外躺下了。   话说待两人睡下后,那夜唐窈又起了两次夜,祁浔睡觉浅,每每被吵醒了,按了按眉心,没好气地威胁道:   “大人今晚莫不是想带伤上阵?”   唐窈自知理亏,只低头告罪,便迅速往净室里去了。祁浔自是不放心的,又悄悄跟了两趟,生怕她用的是浑水摸鱼的把戏,见她两次倒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这才发觉她是真的只是起夜。   这一觉睡得不稳,太阳穴有些疼,他蹙眉揉着,目光不善地看着唐窈,却又想着这女人这般折腾,莫不是存了那以逸待劳的心思。   唐窈躺在一侧偏头看出了他目光中的不善,解释道:“晚膳咸辣了些,我吃不惯,所以才多饮了些茶水。”   吃不惯没长嘴么!   祁浔在心中腹诽了这一句,只卷了被子拱了拱,侧身继续睡了起来,只留给唐窈一句话和一个背影。   “唐窈,你今夜若是再吵醒我一次,我保证让你明日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   这倒是祁浔第一次直接叫了她的名字,不是故作讥讽的“大人”,也不是故作暧昧的“窈儿”,唐窈这才觉察到他是真的气恼起来。   再想起他方才那拱被子翻身的模样,竟和小时候她叫妹妹瑜儿起床时,她那赖床不肯起的做派一模一样,难得带了些孩子气。   唐窈觉得有些好笑,却转瞬想到妍儿不知如今过得可好,一担忧牵挂起来竟是一直无眠至天亮。   第二日一早,唐窈送走祁浔后便睡了个回笼觉,说起来,这几日竟是她长久以来最清闲的日子了。但终究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不过是养精蓄锐来迎接“刀鸣箭雨”罢了。   祁浔则就没这么好命睡个回笼觉了,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朝,被沈弗瞻看见了,便大笑打趣说是不是昨夜劳累过甚,他府上还有上好的鹿茸要不要给他送些补补身子,再者那陵都回春堂里的壮-阳补肾丸也是享有盛名,或可一试。   祁浔黑着脸听他叽里呱啦地说着,戾气更甚,若不是已进了大殿内,绝计要踹他两脚。   沈弗瞻在祁浔这里也吃过不少亏,于是一下朝便像兔子般一溜烟儿跑了。祁浔看着他那欠揍的背影,一时又气恼又好笑,突然想起唐窈昨晚从净室里窜出时便也是这副模样。   呵。祁浔在心底冷嗤一声。等那女人没了利用价值,便新账旧账一块儿算吧。   ***   唐窈起身后,便想着出去透透气。昨日身子绵软,今日倒是好多了。   她必须尽快熟悉周边的布局,以便日后行事。只是眼下还不易轻举妄动,省的太过惹眼。因此她只准备先在她住的彼姝堂附近转转。   她一出门,拾翠和映碧便跟在身后,名为伺候,实为监视。她也不甚在意。   那日出嫁是由人领着进来的,以团扇遮面,周围景致看不清楚。今日倒是她第一次打量自己所住的这堂院。   倒还算宽敞明亮。只是眼下余雪未消,只除窗前几株老梅开着,到处还是一片萧索。她生在江南,没见过这雪后衰败的模样,那里即便是冬日也是残留着几分生机的。   走在青石砖上,其上的雪早被下人清扫干净了,唐窈一抬头便见一株极高的树。灰棕色的枝桠光秃零落,盛着积雪,还挂了些寒霜。唯一的点缀便是枝杈间一个枯草杂枝所筑的鸟巢。   “是什么树?”   “回娘娘的话,是梧桐。”映碧回道。   唐窈垂下眼,有些哀戚地道,“原来那繁盛的梧桐也会萧索成这个样子。你们北奕的寒冬,能活下来的便只有松柏和寒梅了吧。”   映碧见她这副模样,猜想着应是思念故乡了,便道,“娘娘,眼下是初冬,彼姝堂后面栽着几株玉茗花,此花耐寒,搭着暖棚,还能开上一个月呢。”   比起拾翠,映碧的性子要活泛地多。   再加上唐窈如今在外人眼里颇受宠爱,她们不敢怠慢。   “去看看吧。”   唐窈跟着映碧一路走到后院的暖棚,果然见三四株玉茗花还开着,是淡粉色复瓣的,深绿色的宽叶有些油亮硬实,簇拥着一朵朵粉红色的花苞,在冬日里格外清丽悦目。有几个花苞已盛开了,有几个才刚冒了花骨头,还泛着白意。倒是有一株在暖棚一角,似是前夜里被风雪催着了,有些受冻。   “的确好看,潁都也有,我们那里叫山茶花。”唐窈一边一株株探看着,一边说道,走到那株受冻了的山茶花那里停下了,拨了拨花叶蹙眉问道,“这株怎么受冻了?”   “应是前夜里被风雪打了。”   “可惜了。”唐窈摆弄了两下,看着很喜欢这山茶花,“怕是活不成了吧。”   “那倒不至于,娘娘若喜欢这花,奴命花房的人每日来好好料理着。之前这里无人居住,因此才疏于打理,受了霜寒。”   “嗯。”唐窈点了点头。   ***   几日后,祁浔坐在书房里听着拾翠汇报着唐窈这几日的活动。   “回禀殿下,这几日侧妃娘娘除却晨起和傍晚会在彼姝堂附近活动活动,几乎都在房里看着书卷。”   “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与什么人接触过?”   “倒并未有什么可疑之处,娘娘连屋子都很少出,接触的都是殿下亲自筛选过的丫鬟,应不会有问题。且娘娘性子冷淡,话并不多。娘娘每到一处,我们都跟在身后,每日的路线都差不多,哦,对了,娘娘隔三岔五地去看暖棚的玉茗花。”   “玉茗花?”祁浔抬首蹙眉,“你们可有检查过那花?可有异样?”   “并无。奴婢得了殿下吩咐,这几日娘娘侍弄花的时候,奴婢都是仔细盯着的,走后也检查过。听娘娘言语之间,似是因为这花潁都也有,兴许是触景思乡吧。”   祁浔这才放心了些。想不到这唐窈竟这般沉得住气,看来需要他费些心思才能诱她出手了。   “你和映碧不必盯得太紧,还有暗卫在暗处盯着呢。她若打发你们下去,你们便依着她。”祁浔以指叩案,思忖间吩咐道。   若是盯得太紧,惹得猎物不敢妄动就不好了。她若不动,他又怎么能引出埋在陵都的细作呢?   “殿下,还有一事。”拾翠低着头,脸上染了绯红,竟吞吐扭捏起来。 第15章 不行   祁浔抬眸冷面刺了她一眼,示意她莫要磨蹭。   拾翠这才硬着头皮说了出来,脸涨得像熟透的柿子。   “娘娘命奴婢去请个……晓事嬷嬷来。”   这话倒也着实惊了祁浔一下,握拳掩在鼻下虚咳了一声,以做遮掩。   高门贵女出嫁前母家往往都会悄悄请个晓事嬷嬷来多少提点一二,像加入这种侯门王府依着规矩都有专门的嬷嬷婚后教习些门道和规矩。但大多是长辈要求或是依着规矩行事,哪有姑娘家自己提出来的。   着实羞臊。   想想她成婚那夜的笨拙样子,出嫁前定是没人教过的,嫁过来后,唐窈身份特殊,没有祁浔的指令,谁也没多事特意来这一趟。   只是明明前几日还被她拿话撩得恼羞成怒的,怎么脸皮就突然厚起来了?祁浔用指尖摩挲着眉头思索着。   “那嬷嬷的身份可有异?”   教习这等私密事,丫鬟们肯定是不能在场的,莫非是趁机暗中传递消息?   “禀殿下,奴亲自在府里挑了一个可靠的,应是没有问题。”   也是,这府里的晓事嬷嬷少说也养了四五个,她不可能知道来的是哪一个。那她此番做派倒是惹人深思了。   “先退下吧,继续盯着。”   ***   夜里,祁浔依旧来到唐窈房中,暖黄的灯光里,唐窈正替祁浔褪着外氅,正环腰解着玉带时,却被祁浔禁锢在了怀里。   唐窈挣了挣,祁浔却不肯松手。唐窈只好仰头冷冷地瞪着他。   祁浔见她那模样,勾唇一笑,“听说窈儿最近钻研了门新学问,不如今晚本王考考你的课业,如何?”   果然。   唐窈撇开了眼,冷声道,“今日不行。”   祁浔嗤笑一声,伸手擒住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你闹这一出,不就是想让我今夜和你云雨一番么,如今却又拒绝于我。”祁浔顿了顿,笑意更深了,“大人,这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得多了,也甚是无趣呢。”   唐窈心中警钟一响,没想到他竟把自己的心思看得这般清楚,看来日后交手要更加小心才是。   她面上不显,只勾了勾红唇,挑眉道,“殿下若不在意要浴血奋战,妾这边也无甚要紧。”   是他想错了么?祁浔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却是转瞬即逝。祁浔松开了捏在她下颔上的手,抚着她的面颊,笑得像毒蛇吐信:   “那到是可惜了,本王还以为窈儿的娇花承了雨露,能替本王结些果子呢。”   谁要给你生孩子!想得美!   唐窈挥开了他的手,挣扎了出来,“殿下若没有浴血奋战的意趣,便熄灯睡下吧。”   祁浔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不急。那便等几日。不过这课业嘛,窈儿要记得温故而知新,若是过几日本王检查时发现窈儿学艺不精,可要替窈儿好好补补课了。”   祁浔一边说着一边上了床,像是忽然想起来一般,转头对唐窈道:“哦,对了。还有这脚伤的债,本王可替你记着呢。这几日一过,债总要生利息的。窈儿这几日好好补补身子,省得到时候还不上。”   唐窈闷声不响地听着,心里却窝着火,只卷过被子,背对着祁浔躺下了,心里悔恨万分。当初他假死时为什么不一把火把这货烧了!便也没有今日这些麻烦!   待气恼渐渐消散,唐窈却细细思量起来。   祁浔猜的没错。她的确想借着此事引祁浔如此。自新婚之夜后,祁浔一直没有再碰她,这几日都是睡在她一旁的。只是祁浔此人夜里太过机警,而白日又有丫鬟盯着,她若不借着此事看能否寻着缝隙,怕是难以在祁浔眼皮子底下做出什么动作。   不过祁浔竟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若非自己今日碰巧来了月事,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糊弄过去。   不过这一次也不算没有收获。她也有意借此事探一下这监视的程度。看来这丫鬟若无要紧的事,应不是日日汇报的,至少隔上那么几日。再者这丫鬟着实机警,这样的事也会禀报给祁浔听,看来她日后要更加警惕才是。   ***   话说待唐窈身子可以了之后,祁浔倒真的没有食言,每每折腾唐窈到深夜,唐窈心里虽气恼,身子却着实渐渐体会到了此事的妙处,倒也没那般难熬。只是祁浔实在是精力旺盛,于是一连几日晨起,唐窈都带着两个黑眼圈,揉着酸痛的腰肢,看着祁浔那厮面色红润地上朝去了。   气煞人也。   要不是为着任务,她唐窈就算拼了命也把那根棍给撅了!   而祁浔这边却不得不承认,唐窈那女人虽然那张嘴恼人,却着实是天赋异禀,是个上进的姑娘,经过指点后,在日复一日的实战中,终究是将技艺练就得炉火纯青,且一天天地精进着。如今若要她去做那青楼的头牌,估计也是能的。   只可惜她是个带刺的花,人太过聪慧了,等利用完后,绝不能留在身边。否则留下来偶尔饕餮一番也并无不可。   再说沈弗瞻那边,刚下朝回来,就看见等在门口的谢菀,她人强颜欢笑着,看着样子像是哭过,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拼命掩饰的悲戚。   沈弗瞻忙在脑海里把这些日子做的事过了一遍,青楼那边查的紧,他这几日也没去厮混啊。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到谢菀身边,握住她的手试探着问道:   “菀儿怎么等在这里,多冷啊。”   “阿瞻,我们进去说吧。”谢菀反手握住沈弗瞻的手说道,眼见着泪珠子又要落下来了,看得沈弗瞻心里泛酸。   “哎哟,姑奶奶。这是谁欺负你了,可别在这儿哭,风要蜇脸的。”沈弗瞻用指腹替谢菀拭泪,话语虽说得轻巧,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   这不说不打紧,这一说,谢菀的泪就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沈弗瞻只好边替她擦着泪,边领着她往府里走去。   一边走着,沈弗瞻趁谢菀不注意转头用眼神询问着跟在后面的初晴、初雪两人。   两人却是摇摇头,也是一脸迷惘。   待回到了屋里,谢菀把一种丫鬟都赶得远远地,自己在门口左右探看后亲自关了房门。   沈弗瞻看着谢菀反常的一举一动,支着脑袋一脸狐疑地看着她,莫不是生了癔症?   待关了门谢菀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却又勉强展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握着沈弗瞻的手道:   “阿瞻,我都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了啊!沈弗瞻心想最近没做对不起她的事啊,便试探着说道:   “菀儿,我最近可都在家好好呆着呢,绝对没去什么腌臢地方,那青楼现在查的可紧了,我绝对没有去!你要是听到了什么风雨可别当真啊……”   沈弗瞻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啊,若真是关于他逛青楼,谢菀绝对不是这般春风般的态度,府里早就该鸡飞狗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有些少,下一章会长一些~ 第16章 圈套   谢菀却摇了摇头,手握得更紧了,“阿瞻,你听我说。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的。你不能讳疾忌医啊,你若是觉得传出去不好,我便帮你瞒着,只会咱们两个知道……”   “等等,等等。我怎么听不明白了。”沈弗瞻一看说着,一面用手掌探着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阿瞻,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暂时接受不了,但是你不能乱吃药,会吃坏身子的,我听说陵都里有一个楚郎中,对此事……”   “不是,你知道什么了啊!我吃什么药了!”沈弗瞻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菀见他不肯承认,只好咬牙说了出来,“你藏在书房里的,壮……壮……”   沈弗瞻这才想了起来,他本是买了那壮-阳补肾丸准备给祁浔嘲讽他的,可第二日上朝就被祁浔给收拾了一顿,他便不敢造次拿着药瓶子回来了,到了书房便随意一放,想着等日后哪天合适再去给祁浔添个堵,不曾想却让谢菀误会至此。   沈弗瞻哭笑不得,气狠狠得点着她额头道:“谁告诉你我不行了的!那是买来恶心祁浔的!你这小脑袋瓜整日里想什么呢!”   谢菀却不肯信,以为沈弗瞻不过是在瞒着她。她今日去书房找书时看到的,虽然她身在闺阁之中,奈何这药名声太响,她知道要么就是给行事过繁的人准备的,要么就是给不-举的人准备的,再联想这几日夜里沈弗瞻似都是一会儿就完,要的也不甚剧烈,转念就明白了过来。   沈弗瞻扶额见她不肯信的模样,只好把这事原原本本地跟谢菀说了一遍,谢菀这才揩着鼻子,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那你近日夜里怎么……”   沈弗瞻无语,心想还不是前些日子一时孟浪把你弄伤了,他这几日忍得好生辛苦,结果竟被这小妮子误会至此。   想至这里,他生了些怒气,一把将谢菀横抱在怀朝床榻走去,“你这便向你证明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于是青天白日里,一阵颠鸾倒凤后,瘫软在沈弗瞻怀里的谢菀才完全确信了他的话,她有气无力地扯弄着自己的一缕青丝,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说那唐窈真的有那么好么,把殿下迷的那般神魂颠倒的。”随后又有些难过,嘟起红唇道,“她是南渊人,我不喜欢她。”   谢菀的父亲死于与南渊的战乱之中,她对南渊人自然恨之入骨。   “放心。祁浔那只狐狸才不会真的喜欢她呢。”沈弗瞻知道她定是想起了她父亲,便拍拍她肩膀劝道。   “真的么?”   “真的。要是喜欢上了,我名字倒过来念!”   谢菀被他逗笑了,却转瞬生起了气,“都是你!闲着无事买那药做什么!害得我眼睛都哭肿了。”   “我们菀儿眼睛肿了也好看。”沈弗瞻调笑着,在谢菀脸颊上偷了口香,便又是一夜的缱绻云雨。   ***   半月之后,关于二皇子桓王独宠侧妃唐窈的消息在民间不胫而走,大街小巷谈论的沸沸扬扬。有人说这唐窈花容月色,乃是倾城之姿,即便从前曾折磨过桓王,为着美色桓王也能原谅她。也有人为他们脑补了一场爱而不得的旷世绝恋:当初在南渊这副使唐窈和祁浔一见钟情,便是唐窈偷偷将祁浔放了回来,但碍于身份,不能相守,因此二人苦等了两年,才得成眷属。更有甚者,竟传言这祁浔有受虐倾向,因此才格外喜欢曾刑供于他的狠辣美人。   传言嘛,总归是三人成虎,真真假假,信也不得。   而这些话传到了祁浔耳里,他不过付诸一笑,并不理会,任由传言继续扩大。   但这些言论传到了有心人耳朵里,却是要好好琢磨一番的。   今日,三皇子堇王祁洛下朝后,携王妃霍琇进宫给皇后请安。一月前,祁洛因工部贪墨案被以祁浔为首的官员弹劾,因此一直被禁闭于府中,如今刚刚被放出来。   “都下去吧,王妃你也下去。”皇后扶了扶额,宫女们还没退全,便说了这句,丝毫不给霍琇留下情面。   霍琇生得一副瓜子脸,清瘦面白,眉目疏淡,虽然生在北奕,却是江南女子的长相,颇有弱柳扶风之态。她面上尴尬,有些挂不住,便道:   “儿媳给母后煲了红枣乳鸽汤,母后和殿下一会儿可以边喝边聊。想来母后和殿下许久未见,有许多话要说,儿媳便不再这儿碍眼了。”   “知道碍眼,就赶快退下,杵在这儿啰嗦什么!”祁洛面色不虞,语气凌厉,丝毫不顾及她的颜面。   “是。”霍琇面色难堪,屈身行了一礼,便转身欲退下。一副衔泪凄楚的模样。   祁洛蹙着眉,瞧见她那柔弱悲戚的模样,便觉得心里烦闷,毫不客气地道:“一会儿我与母后要用午膳,你别等着了,先让侍卫护送着回府吧。”   霍琇面色白了白,便往殿门去了,面上抑着泪,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将指尖掐进肉里,染红了手中的缠枝帕子。   “你把她叫来做什么?这么些年肚子不争气,如今母家也没用,我真是后悔当初给你相了这么一门亲!”皇后气息不顺地骂道,头上珠翠乱颤,下了一口茶才勉强压住火气。   原本霍家也是大族,自前些年霍琇的父亲病死后,霍琇的哥哥们不争气,霍家很快就败落了,没什么实权,但奈何霍家有清贵之名,颇有名望,祁洛也不好随意休妻。于是霍琇便成了个占着茅坑不方便的人,碍着了这母子俩的眼。   “今晨非要跟来,说煲了汤孝敬母后,等在宫门口,我怕人看见了说闲话,便叫她跟着来了。也是可笑,这皇宫里难不成还却她那一盅汤不成。”祁洛面有嗤意,却不愿在霍琇身上浪费什么精力,转到了正事上来,“不说她了,母后这几日可听到那祁浔独宠唐窈的流言?”   “自然是听说了。”   “母后,上次儿臣在他身上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不若如今咱们借着此事发挥一下?也算出一口恶气!”   祁浔自两年前从南渊逃回来后,与祁洛等人彻底决裂,趁着祁洛和皇后还以为自己已死的时候,抓住了时机,将属于自己的那份势力攥回到了手中,而后又借着潜伏于南渊的功劳这些年发展壮大,在朝中声望颇高,已然压了祁洛一头。再加上祁洛这些年手下不干净,多次被祁浔抓住了错处,多番打压,若不是靠着母族强大,只怕如今和大皇子一样落得个终身圈禁的下场。   皇后揉了揉锐疼地额角,精致的面容愈显苍老,眉头间的深痕显现着:   “你莫要轻举妄动。以母后对他的了解,他绝非好色之人。即便他真心喜欢上一人,也绝对不可能这般招摇,别是给咱们设下的圈套!你刚禁闭出来,安生些日子吧。”   “母后,这是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掉了么!”祁洛有些急了,“那唐窈身份特殊,咱们找人弹劾祁浔,给他安个私通敌国的罪名,够他喝一壶的了!”   “荒唐!洛儿,你如今怎还这般冒进!即便咱们给他网罗个罪名,那又怎么样!咱们没有真凭实据,他如今在朝中颇有威望,怎么能动摇的了他!弄不好打草惊蛇,被反扑一口!”   被皇后斥责了一番,祁洛面上有些赤红,却不得不承认他母后说的对,可是他转念一想,便低声道,“母后,没有证据,咱们可以制造证据。母后别忘了那唐窈原本是魏衡的手下,咱们再与魏衡合作一次又有何妨。”   “不行!”皇后甩袖站起了身,“魏衡那老狐狸,上次就是让他给摆了一道,他以此为把柄要挟咱们做了多少事!如今好不容易他也需要咱们维系支持两国的和约,才得以相互牵制着,咱们才不至于再被他威胁利用去!不到万不得已,再不能与虎谋皮了!你可知道,过去那些事任何一件被抖露出来,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祁洛到底年轻,有些不甘心,“那这大好的机会便就白白丢了么!”   “你莫要着急!莫要着急!”皇后见着不成器的儿子,气得拍了好几下桌板,“咱们先观望着,看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如今流言已经有了,还怕跑了他不成!打蛇啊,要打七寸!”   ***   待回了府里,霍琇打发下了所有的丫鬟,一个人如行尸走肉般地往后堂走去,心里长久压抑着的怨恨再也压不住。   霍家繁盛时,他们母子两个半骗半哄地把她娶进了门。如今霍家衰落了,却将她弃若敝屣。她如今算是明白了,无论她如何地做小伏低,委曲求全,都逃不开独守空房,受尽冷落的下场。   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她霍琇要被他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也曾被父兄呵护,也曾受万人追捧。   “娘娘。”   猝不及防身后一声低沉的男声,霍琇敛去了眸中的恨意,换上了平日里的柔弱模样,转过了头来。   “娘娘的梅花帕子掉了。”   只见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将帕子用手捧着递到了她面前,人虽然低俯着头,身姿却挺拔如松。他手上拿着的是染上她点点鲜血的缠枝帕子。   被他说成了梅花。   霍琇凝目看着他,却不肯接过那帕子。   原来这世上的男子也可以这般体贴周道,得宜地维系着她那千疮百孔的颜面和尊严。   “这红梅虽美,却终究孤寒,寂寞开无主,娘娘,不若换张帕子,绣上春杏,那花热闹,过了寒冬便要开了。”那男子说着,便上前一步,逾礼地将帕子塞入她掌中,带着温热的粗粝指尖若有若无地碰在她嫩白的掌心上,若即若离的,带着些痒,带着些灼热,勾得人心弦颤乱。   霍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躲开,不叱骂他,她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姓伏,名辙,字养晦。”   伏辙说着便抬起了头,俊眉修目,眼角染笑,那如鹰隼般的锐利眸光直直射入霍琇眼中,她心头怦然一颤,那捏在指尖的帕子掉落下来,浸在了一滩化开的雪水之中,染上了再也无法洗净的污浊。   ***   桓王府的书房里,祁浔听怀凌汇报着暗卫监视唐窈的情况,眉头越锁越紧,指尖叩击得也愈加频繁。   这些日子他有意让丫鬟们盯松一些,甚至多番给唐窈制造机会。装作不经意间泄露些机密,或是唐窈为他宽衣时掉出来些公文信件,可唐窈连看都不看,就是不上钩。没想到这女人这么沉得住气,只是她若不出动,他要如何顺藤摸瓜地拔了南渊细作。   “殿下,我看那唐窈甚是机敏聪慧,实不宜留在身边了,眼下既无法从她身上诱出消息,不如以严刑审讯,或可一试。”   “不。她既然敢来,那些皮-肉刑罚对她无甚用处,反倒浪费了一副好棋。”祁浔回绝得干脆。况且他精心布下了一局,如今不过是时机还不成熟,没办法收网。怎可半途而废?   祁浔阖目思量起对策,在脑海中浮光掠影般地闪过与唐窈有关的情报。博山炉内白烟袅袅,房内寂静无声,许久之后,敲击的指尖停了下来,再次睁开的桃花眼已是清明一片,他抬眸看向怀凌,勾了勾薄唇:   “若是一个她明知道是挂在鱼钩上,却依然忍不住要去咬的饵呢?”   作者有话要说:  1.一支红杏出墙来   2.小可爱们,非常抱歉,明天想请假一天,后天照常更。   一是因为最近的水逆体质,为了苟一苟下一期的榜单,所以明天周三就先不更了,以免出了变故。   二是因为吸取前几晚的教训,后面的几章存稿需要改改估计才能被放出来,否则又是午夜惊魂……说多了都是泪……   小剧场:   后来。   沈弗瞻:大家好,我叫瞻弗沈!   后来。   怀辰斜睨了怀凌一眼:叫爷爷。   怀凌冷笑一声,怀辰被一顿胖揍。   怀辰(捂头痛哭):呜呜呜,你欺负人! 第17章 威胁   深夜里,唐窈睡得不甚安稳,这几日也不知祁浔哪里来的火气,每每折腾得她身子都快散架了,而他自己却是龙-精虎猛,总也不知疲累。再想想外头那些传言,她有些哭笑不得,什么一见钟情,什么受虐倾向,她心底再明白不过了,他们之间不过是场猫捉老鼠的戏码。   她正想着,却忽而听到门外有敲门声,继而响起一阵焦急的声响,在急促地唤着殿下。她听得出来,是怀凌。声音却不是很大,似是不愿吵醒她。   祁浔睡觉浅,他立刻便醒了过来。正起身欲披衣出门,转头却见唐窈烦躁地翻了个身,往自己怀里拱了拱,口中还有几声断断续续的呓语。   他小心翼翼地扯下被子,尽量避开唐窈的搭过来的柔荑,静悄悄地披衣下了床,随便披了件衣服往外头走去。   待唐窈听到关门声,她立刻起身踮脚走到门后屏息听着。她方才故意往祁浔身上凑就是为了迷惑他,毕竟若清醒时,她都嫌弃地丢给他一个背影。方才听怀凌的语气,应是有什么紧急的事,且似不是什么好事。   她听见门外隐隐传来的交谈声,隔得较远,并不真切。   怀凌的话她听得很清楚,他应该是面向门站着的,话语也有些急:“殿下,方才南渊那边传来消息,咱们埋在丞相府里的一个上线被抓住了,耐不住酷刑,吐出了不少东西!咱们安在丞相府和司密署里的人被清了大半!”   随后,唐窈听到脚步声,似是祁浔在踱着步子,带了些焦急。他极少这样沉不住气,看来他这次损失真的很大。唐窈在心里默默地幸灾乐祸了一下。   少顷,脚步声慢慢停了下来,他似乎对怀凌说了什么,但祁浔背着门,声音又压的有些低,她听不真切。她将门悄悄拉开一些,又将门口的厚棉帘支开了一个缝隙,凑耳仔细听着。   静谧的寒夜里,刻意压低的嗓音顺着冷风送了进来,只着寝衣的唐窈冷得打了一个哆嗦。   “司密署那里交给十三去办,那里毕竟人多杂乱,再安排些人进去不是很难。对了,我当初被困在刑室里时,发现那里有个叫赵雍的小官,似是个尸位素餐的人,可以从他这里下手。”   “是,殿下。可这丞相府里怎么办?那里守卫极严,盘查的又紧。当初咱们费尽了心思,也不过弄进去三四个人,如今一个不剩,那丞相府里的消息便彻底断了。丞相府人口简单,那魏衡又是个滴水不漏的性子,实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祁浔听罢默了默,负手又踱了几步。唐窈在门后凝神听着,丝毫不敢分神。   “唐瑜。”   唐窈的心头猛然一颤,不安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里。   “从她这里入手。当初阿七传回来的情报,这个人天真烂漫,对人没什么防备。”   “可她一个姑娘家,大多都呆在府里,丞相府守卫森严,咱们的人混不进去。”   “眼下要到年关了,我记得去年阿七在例行汇报里提过,她每年都会去霍侯府里给魏衡那嫁出去的长女魏时清拜年。那霍侯不过占着个国舅爷的名头,其实是个草包纨绔,好美色。你从他后院下手,想办法在那日接近唐瑜。”   “是,属下明白了。”   祁浔安插在南渊的细作也非愚笨之人,祁浔将思路点到了这里,剩下的便是这些下属具体去筹划了。   唐窈听到这里,再不敢耽搁,小心阖上了门,踮脚往床上奔去,却终究是因太过慌乱仓促,不小心踢了一下摆在脚踏上的绣鞋,发出了些许声响。唐窈心中一震,心口跳得更剧烈了,她也只得硬着头皮钻进了被窝里,摆好了方才的姿势,只祈祷祁浔没有听到那声响动。   不一会儿,棉帘被掀起,祁浔小心推门进来,悄悄将披在身上的外衣扯下搁好,走到床边特意看了唐窈几眼。   唐窈感觉到祁浔已走到床边,却并不上来,不知道是不是怀疑上了自己,一颗心快要从心口里跳出来了,好在唐窈大场面也见过不少,面上还撑得住,依旧平稳着气息,像睡熟了那般。过了一会儿,祁浔才上了床,避过了唐窈躺在了里侧,唐窈才悄悄松了口气。   可她却再也没有心思睡了。   今夜之事究竟是祁浔有意让她听到的,还是的确是因为事出紧急,意外被她得知?   而祁浔要从妹妹唐瑜身上下手。他们会怎么做呢?会不会伤害到唐瑜?若他们得手,那么唐瑜身边就会留下一个北奕细作。她没有办法想象,这些细作除了将情报传回来之外,日后会不会被祁浔授意对唐瑜不利?   毕竟祁浔对丞相府的情况了如指掌,绝对知道她对妹妹唐瑜有多上心,多在意。日后若得了机会,将唐瑜抓来威胁她怎么办?   她不敢去想,若他们真的通过伤害唐瑜来逼迫自己,她还能不能守住那些细作名单和秘密。   可正因为她知道祁浔了解唐瑜对她的重要,那么也极有可能通过妹妹唐瑜来诱自己出手,今夜的事也极有可能是一场局。   可今夜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若非自己壮着胆子支了棉帘子去听,是绝计听不到的。   她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如今被困在府里,也没办法知道南渊的境况,而她又不敢轻易试探祁浔,生怕打草惊蛇。   漆黑如墨的深夜里,唐窈觉察到身旁的祁浔气息渐渐平稳,应是睡熟了,她索性睁开双目,盯着漆黑之中的床幔,想得出神,却怎么都下不了决定。   她向来是个当机立断的人,最看不起那些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之人,如今临到了自己方才明白,那是因为太过在意了,容不得一点儿闪失。   关心则乱。是人都有软肋。   她的理性告诉她,无论今夜之事是真是假,她都该按兵不动,否则极有可能成为祁浔彀中的猎物,甚至牵连更广。可她不安跳动的心告诉她,那是你唯一的妹妹,那是瑜儿啊,你一路走来这般辛苦,不就是为了让她过得好一点么?如今真的忍心让她处在危险之中么?非要等到将来为时已晚再追悔莫及么?   后半夜的时候,外面簌簌地又落了雪,夹杂着呜咽的北风,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凄厉真切。   唐窈就这样枯躺在床上听了一夜落雪。   熹微的晨光一点点地透了进来,眼前的床幔漆黑渐退,月白色渐显。唐窈终究是认命地阖上了眼。   那是她唯一的妹妹,她赌不起。   晨起后,唐窈照例伺候着祁浔洗漱更衣,祁浔无意间低头一瞥,见唐窈眼底青黑,他戏谑地笑道:   “昨夜没睡好?”   唐窈心中警铃大作,知是一夜未眠,只怕脸色上被他瞧了出来。可转瞬一想,会不会他在试探自己昨晚有没有醒来听到他们的谈话。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昨晚的事真的是个意外,不是为她而设的局?   唐窈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不显,她没好气抬头剜了他一眼,“拜殿下所赐,腰酸了一夜。”   一旁侍候的小丫鬟们忙羞得低下了头,却也知这侧妃娘娘性子清冷骄纵,从不给殿下好脸色看,可殿下偏生宠溺得紧,让人忍不住心生艳羡。   祁浔哼笑一声,清致的桃花眼上也染上了笑意,凑在唐窈耳畔低声道:   “那今晚我给你揉揉。”   说话间还将手掌游移到了唐窈腰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唐窈原本是为了遮掩,顺道怼他几句,却反被他调笑了去,唐窈一把打开了他在腰间揩油的手,抬首怒目而视,两颊无意间或因怒或因羞染上了曾娇艳的绯红。   祁浔低头看着这样的唐窈,一瞬间有些恍了神。   此刻的唐窈还未来得及梳洗,为了伺候他更衣,只信手取了支简净清雅的碧玉簪,将一头如缎青丝松垮地束着,几缕碎发从簪中挣脱了出来,恣意地垂在她耳侧,给她一向肃冷的面庞添了几许柔媚。而那双向来清冷的秋水目此刻染了层愠色,正含嗔带怒地瞪着他,像只气哼哼的小狼,可偏生亮出的爪牙尚且毛茸茸的,可爱的很,却唬不住人。她从不施脂粉,此刻绯红的娇靥像上了层胭脂,白里透红,滑腻透亮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从前祁浔觉得唐窈通身的气质像雪中的松柏,凌然绝尘,可如今却觉得比松柏添了丝柔媚可人。若说像那雪中寒梅,却又不似那般艳丽,无端添了出尘脱俗之感。这世间万事他一时竟找不到可堪比拟的。   他这般想着,便含笑伸手捏住了她那娇红的脸庞,还用了些力道。唐窈吃痛,要拽下那只手,可祁浔偏生不松,这一拽反倒更疼了。唐窈无奈只得松了手,恨恨地瞪着祁浔,像只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小猫。   祁浔挑了挑含笑的眉眼,半威胁半挑弄地问道:   “以后还敢不敢瞪我了?” 第18章 上钩   祁浔挑了挑含笑的眉眼,半威胁半挑.弄地问道:   “以后还敢不敢瞪我了?”   唐窈听罢,心知她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与祁浔拧着来,绝对讨不了好处。   她默不作声地垂了眼,算是服了软。   奈何今日的祁浔似不想这般轻轻放过,捏在脸上的手不肯松开。   “回话。”   唐窈下意识地抬头又瞪了他一眼,我都给你台阶下了你还想怎么样!   “嘶,还瞪!”   祁浔手上加了力道,唐窈忍不住蹙起了眉,她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将愤恨的目光撇到一边,咬牙切齿道:   “不瞪了!”   祁浔这才得意洋洋地松了手,还颇为好心地替她揉了揉发烫的脸颊,眼中的笑意更深了。随后,也不管几要气地发抖的唐窈,径直出了彼姝堂,上朝去了。   而这一切被一众小丫鬟看在眼里却觉得两人真是浓情蜜意,夜里缠绵悱恻还不够,晨起了也要打情骂俏几句,心里更加羡慕了。   唐窈几要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了怒意,但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她今日还有要事等着她去做。   傍晚,日薄西山的时候,唐窈像往常那般出了彼姝堂,在府里走动着。这一月以来,她虽然看似漫步目的地闲逛着,却是把府里的路线摸了个遍。   此刻她刚从彼姝堂出来,正走在一方蜿蜒曲折的小径上,两侧是苍郁挺拔的寒松,昨夜的积雪尚覆在枝头上,现下已是傍晚,天冷了下来,积雪消融得并不快,偶尔一两滴化开的雪水滴在唐窈身上,她也不甚在意。   融开的雪水滋浸入松木之中,四周弥漫起泠冽的松香,顺着清冷的风飘入人的鼻中,令人心旷神怡。唐窈纵目览着,却不得不承认,这冰雪连天的北国风光也并不逊色那烟雨江南。   唐窈正想着,忽而听见前头有些响动,只是这小径蜿蜒着,寒松高挺蔽目,她看不见人,一时好奇便抬步走去。   “殿下!海东青欸!”   怀辰仰头喊着,激动得几要跳起来。   “拿弓来。”   祁浔顺着怀辰的话仰头看着,只见一只白羽间灰的海东青展翅盘旋在天际,也是颇为惊喜。   怀凌迅速递弓箭过来,祁浔娴熟地拉开了弓箭,弓弦被紧扣着的食指拉开绷紧,羽箭插于其上,锐尖在白雪的映衬下泛着寒光,祁浔凝神对准了空中那只海东青。   正在此时,祁浔听见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踩着积雪的声响,脚步很轻,还有些偏快,祁浔听了出来是唐窈,她比一般的女儿家走路要快些。转目望去,果然见唐窈从蜿蜒的小径之中走了出来,一身流云纹浅紫色袄子,干净利落,只领口处雪白的狐毛衬得被冷风吹得有些红的脸庞愈发可人,她整个人脚步生风地从两排带雪青松中渐渐显现出来,颇有清冽绝尘之感,祁浔看得有些失神。   待回过神来,再朝天上望去,只见那原本展着阔翅在天际盘旋着的海东青已有飞走之势,他仓促间重新对准了这鹰,倏地松指,箭矢凌厉地朝天际射去,疾速的锐箭反射着寒雪的白光,晃得唐窈忍不住眯了眯眼,再睁眼时,那支羽箭堪堪擦过海东青的羽翼,却是射偏了,只两片白羽悠悠然地从空际落下。   唐窈看着,忍不住将红唇一弯,低低哂笑了一下,颇为嘲讽地朝祁浔看去。顿觉晨起的气恼消了不少。   可怎耐祁浔耳力惊人,听见这低低的一声讥讽,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得像松枝上裹了些冰碴子的积雪。他将手往侧面一展,怀凌会意,又递上了一根羽箭。   祁浔再次搭弓,这次对准的却是站在寒松下的唐窈。   唐窈先是心头一惊,却觉得祁浔不是因为一时之怒要杀了她的人,心头渐渐松下,转瞬一想,却忍不住蹙眉,若不是她今日所做之事被他知晓,这才起了杀心?   唐窈也不躲,冷冷看着祁浔。无论祁浔是吓唬她也好,想杀她也好,不是躲避能逃得了的。   身后的拾翠、映碧此时也跟了上来,见状也俱是骇了一跳。   祁浔两指一松,箭簇飞速朝唐窈袭来,那骤然松弛的韧弦嗡嗡地颤动在祁浔耳侧。   果然。唐窈见那射来的箭明显是偏的,心头松了口气,知道他不过是要吓她一下,心中轻嗤,不过转瞬她便笑不出来了。   利箭“蹬”地一声射进一支松杈上,青翠细密的松针随着剧烈抖动着的枝头颤栗着,那抔枝头上带着冰碴子的积雪便扑簌扑簌地兜头盖了下来。   寒雪湿了唐窈的衣袄,有些还顺着雪白的脖颈滑了进去,骤然的寒意让唐窈忍不足打了个寒颤,却终是难压心头怒火。   混-蛋!   方才他便是故意的!故意恶作剧了一场,本就是冲着那抔雪去的,偏生她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等着那抔积雪落下。   唐窈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地俯身抓了把雪朝祁浔用力掷去。   祁浔堪堪一侧身便避了过去,将手中的弯弓递给了怀凌,朗笑一声,得意地朝唐窈挑了挑眉,这才扬长而去。   那般爽朗的笑声倒像是捉弄了小姑娘后皮闹洒脱的少年郎,未经风霜,不染沉忧。   怀辰本就看不惯唐窈,如今更是转过头来冲唐窈得意洋洋做了个鬼脸,不过被瞥见了的怀凌拎着领子拽着跟上了祁浔。   于是,小径上便只剩不知是因寒还是因怒而发抖的唐窈,还有反应过来替唐窈拍打着冰雪的拾翠、映碧。   ***   祁浔在书房里正斜靠在椅上,回想着唐窈方才那傻乎乎的模样,再想想她那分明怒火滔天却要生生隐忍不发的样子,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   有趣且解恨。   他真是爱极了她这副模样,尤其是在榻笫之间。每每她都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任君采撷的模样,可偏生骨子里要强,非要紧抿着娇唇不肯让他顺意。他见状则从不怜香惜玉,非要逼得她服软出声,才肯给她缓和。好在唐窈不是娇滴滴的闺阁姑娘,那纤腰虽细,看着不盈一握,却是韧劲十足,无论他落下如何的疾风暴雨,她都能游刃有余地消受着。最有趣的是,每每她那软绵的身-子便诚实地感受到快意,事后她回过神来却羞恼地把自己缩在被褥里,怎奈颊上那不肯示于人的绯红娇怯早被他尽收眼底。   待利用完她,好生看管着,将她关在这桓王府一辈子也不错。待到那时,细作一除,羽翼一折,谅她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   再烈的马,他也能给驯好了。   祁浔这般想着。   怀凌此刻一进书房,便看到了祁浔那笑眯了眼的样子,一时有些怔愣。怀凌长久跟在祁浔身边,对祁浔颇为了解,知道他虽在人前时常会笑,却在独处时很少会笑,更不会笑得这般直达眼底,连眉眼都染了层旖旎春光。   “殿下。”   祁浔敛了敛笑意,循声看向怀凌。   “方才暗卫来报过了,今日一整天唐窈都与往常一样,晨起傍晚出来逛逛,其余的时候都窝在房里,并未见有什么动作。她真的会上钩吗?”   昨夜本就是祁浔为唐窈设下的局。为了怕唐窈怀疑,故意压低了声音,待唐窈压不住好奇,支起了棉帘,却早被怀凌的余光扫到了,暗中朝祁浔递了眼色,于是两人便适时地将要说给唐窈听的话讲了出来。   “上不上钩晚上就知道了,她也没那么傻,急到在白日里动作。”祁浔不以为意,指扣案沿,心里确信这唐窈绝对会忍不住咬上来。   关心则乱。   再聪慧的人都逃不掉。   ***   夜晚,祁浔照例来到了彼姝堂,唐窈听到声响,也赌着气连看不不肯他一眼,她此时正点着烛灯在案头捧了本书,祁浔进来的时候她刚巧翻了一页,偏了偏头,一副手不释卷的模样,只留给祁浔一头被松松挽起的乌发。   祁浔不过在心底嗤笑一声,也知她是那要强的性子使了起来。若说她不识抬举,却偏偏也算是个识趣顺势的人。若说她能屈能伸,可偏偏又拗不过自个儿那身硬骨头,非要吃些苦头才肯软下几分。   “窈儿莫不是要考状元,这般挑灯夜读?”   他抬步走到她身后,恶作剧般忽地扯下她束发的玉簪子,一头青丝拂落,映着盈盈烛光,淡淡馨香扑鼻,祁浔猜着她应是刚沐浴过,一时心躁意动。   青丝滑落下来,遮了眉眼,唐窈知道她今日这书算是看不成了!   这人怎么这么幼稚!自己捧着书卷不理他,他便扯下簪子让发丝迷她的眼,让她看不成!   唐窈这几日还真是被他磨出了些好脾气,知晓若她作出愤怒情状,只怕这人会更加得意。她压下乱窜的心火,冷笑着转过头来反唇相讥:   “若妾真考上了状元,也算是光耀了殿下的门楣,殿下该与有荣焉才是。”   祁浔被她顶了回来,却也不恼,弯了弯眉眼,便猝不及防夺下了唐窈手中的书卷。   合书一看,原来是一卷陶渊明的文集。   祁浔嗤笑一声,“我竟不知副使大人喜欢这等避世逃祸之辈。”   这般称谓,便是意在调侃了。   唐窈一把将书卷夺下,狠狠瞪了他一眼。祁浔这般入世争权之人不喜出世的陶潜,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自己心向往之的先贤被他说成这副模样,她焉能不怒。   “夏虫不可语冰。”她冷冷一句,起身欲走。   那一记嗔视被祁浔收入眼中,勾唇道,“好窈儿,不守信用,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恶趣味一下,撒糖!榴莲味儿的糖(坏笑.jpg)记得早点来哦~   另外,欢迎大家猜剧情! 第19章 惊夜   “好窈儿,不守信用,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祁浔薄唇一勾,抬脚要拦住她的去路,一只手便要朝她脸上捏去。   唐窈心知他这是在说瞪他这事,却也不愿束手就擒。她迅速朝后一仰避过了他袭来的手臂,祁浔早料到她会由此一躲,趁机长腿一扫,攻她的下盘。唐窈武功不高,方才那一躲本就是靠着敏捷,如今她下盘不稳,被祁浔这一击,几要朝后跌去。她心知若此时朝祁浔衣袖一抓,或可避免跌下,可她实在不愿往祁浔身上凑,她心一横,宁肯往坚-硬的地上跌去。   祁浔使这一招,本就是想逼唐窈朝自己投怀送抱,以此折辱出气。眼见她不肯屈服,那倔模样非要往地上磕去。他本能地侧身长臂一捞,将唐窈下跌之势拦了下来,与此同时,“咔嚓”一声,从祁浔腰间发出。   是腰闪了一下。   唐窈堪堪稳住,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她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总是祁浔把她气得无可奈何,如今她好不容易让祁浔吃了一次瘪,她怎能不高兴。   她笑着笑着突然有些恍惚。她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久到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样抒怀大笑是什么时候了。   这些日子,她虽然费心与祁浔周旋着,可心底却不得不承认,这是她长久以来过得最平宁的日子了,没有那么多的打打杀杀,没有腥膻的血气,没有暗无天日的地牢。她可以安安静静地捧着书卷独处着,仿佛真的可以在这座府邸里,把日子细水流长地过下去。   哪怕她知道这不过是她需要韬光养晦来迷惑祁浔,哪怕她这道这样的日子终有一天要结束,甚至是她亲手结束。   可这世上哪有人愿意一辈子厮杀的。哪有人不向往岁月静好的。   不过是没有办法罢了。   唐窈的笑意淡了些,今日却是豁出去了一般扬眉朝祁浔笑着讽道:“陶潜尚且不为五斗米折腰,殿下如今为了本书便把腰给折了。看来是连‘避世逃祸’之辈也比不上了。”话至此处,她巧勾朱唇,续道,“早劝过殿下要懂得节制,如今可好,箭也射不准了,腰-力也不甚好了。”   好在祁浔身子强健,方才不过是太过仓促为了拦这小狼崽子一下,一时不慎腰闪了一下,不过也不甚要紧。他扶腰看向唐窈,笑眯眯的:   “好厉害的小嘴呀。”   唐窈看着他那慵懒冷笑的模样,一时有些脊背生寒,印象里他一这般样子心里便盘算着坏主意。方才一腔孤勇,此刻回过神来,她倒是生了些怯意。   唐窈心中暗道不妙,面上不显,只转过身去,欲朝帏榻而去。   刚刚将身子转过来,身后就猛地被人推了一把,唐窈朝案头跌去,她本能地用手肘撑在案上。堪堪稳住,正要起来,却被祁浔从身后按住。   “我这便治治你这厉害的小嘴。”   唐窈抽出手来朝后想要推开祁浔,被祁浔轻轻巧巧地反扣起来,按在腰上,纤腰塌沉,臀-峰耸-起。   唐窈不知他要干什么,却觉得他这次是要来真的了,一时心里发毛,她低声服软道:   “方才是玩笑话,还请殿下雅量。”   “晚了!”   紧接着那稍有些长的绸衣上摆被掀起,绸裤被祁浔一扯,滑落至膝弯。   “祁浔!”   与这声怒喝相伴的是身后清脆的两声,随着毫不放水的两掌扬起,雪白染上了层粉意,像失神错结在冬雪里的蜜桃。   “混-蛋!”   唐窈扭头骂道,脸上已羞涨成旖旎的桃花色。   祁浔懒洋洋地哼笑一声,一副“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箍住唐窈的手松了开来。唐窈刚撑起了身,正欲俯身提上绸裤,转瞬便被祁浔翻了个儿,重新压在桌案。   双足早已离地,唐窈整个人几乎是躺在案上的,双手被擎在头顶,绸裤顺着小腿彻底滑落,堆叠在地上。   祁浔撑在上头,偏了偏头,凑在唐窈耳侧:   “我这便让窈儿知道,我射、的准不准,腰-力又如何。”   猝不及防的,唐窈娇呼一声。   ***   巫山云雨之后,唐窈那双饱含愠怒的秋水目染上了层潋滟春光,整个人瘫软在桌案上,已是香汗涔涔。   饕餮未足的祁浔拦腰将她横抱而起,往帏榻走去,唐窈软绵绵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祁浔垂眸看了一眼,十分欠揍地凑近笑道:   “上面的小嘴犯错,便下面的小嘴来还。窈儿说,对不对?”   唐窈在心底骂了他十八辈祖宗,面上却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待到了榻上,祁浔将两人的衣衫一退,他同往常一样,并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循序渐进,行至半途,祁浔却突然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正欲撑起身子来,却一头倒了下来,昏睡了过去。   唐窈迅速睁开双目,那清明澄澈的眸子中不见半点儿迷离。她迅速起身,顺手拿了件衣物随意擦了擦,哪里还有方才的倦怠模样。   今夜,无论是故意激怒祁浔也罢,佯作困怠也罢,不过是一步步诱敌深-入罢了。   她早早地将从南渊带来的迷-药在沐浴后涂抹到身上几处,这些天以后,她早已熟悉祁浔行事时所爱留连之处,迷-药在他啃-咬之间便吃入嘴中。   她拿过准备在箱子上层的衣物,以玉簪束冠,作了男子打扮。而后又在外面套上了夜行衣。这衣服设计巧妙,外层是锦绣华服,里层却是全黑的,反着穿便是一套夜行衣,而平日里放在衣箱里也并不打眼。她拿过黑布遮面,又在怀里揣了只备好的青铜面具。随后在祁浔衣物间摸索到了他从不离身的那块刻着“浔”字的流云纹青色玉佩,青玉并不大,却是通透流光,温润浑然,据说是祁浔很小的时候,皇帝赐给他的。   唐窈轻轻推开了些门缝,见守夜的丫鬟还在外面,但人已有些迷糊了。她想了想,轻声支开了窗。从窗口跳出后,唐窈避过守夜的丫鬟,内院侍卫并不多,待出了内院,唐窈也不躲躲闪闪,光明正大地蒙面走出去,待有巡逻的侍卫上前她便出示玉佩,侍卫们纷纷行礼放行,只以为她是从殿下那里领了任务要夜间去办。   毕竟哪有偷溜出府的人走得这般理直气壮。唐窈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然而自唐窈从窗处跳下来时,一切就被守在外面的怀凌尽收眼底。   待唐窈出了府,怀凌赶忙带着怀辰进了彼姝堂内,怀辰一看房中情景,便羞得转过头来。怀凌毫不客气地往怀辰头上甩了一掌。   “磨蹭什么!你日后娶媳妇了也要这般!”   怀辰一张小嘴张张合合,还想要辩解什么,眼见怀凌下一掌又要袭来,他赶忙抱头提着药箱走到帏榻边。   诊了诊脉象后,便施起针来。   不一会儿,祁浔便醒来了。他按了按泛疼的额角,看向怀凌问道:   “派人跟着了?”   “殿下放心。”   祁浔掀被起身,“怀凌你再带上两人跟我一起去,亲自盯着。”   他猜到唐窈会在夜里动手,因此提早让怀凌守在外面。但是他实在想不通她是如何动得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呵,对付这个女人,还真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是。”   “欸欸欸,那我呢?”怀辰急道。   “你去能干什么!滚回去睡觉!”怀凌没好气道。   “过河拆桥……”怀辰小声嘟囔着,“要是再被迷晕了我好歹能治不是。”   怀凌剜了他一眼,眼下正替祁浔拾掇着,没腾出手来收拾他。   待穿戴好衣物厚,祁浔这才发现他那块“浔”字玉佩不见了。薄唇冷冷一勾,他原本还故意让外面的侍卫放水,现在看来,还真是多此一举了。   诡计多端。 第20章 青楼   祁浔带着人一路跟到了一家青楼——春风楼。他突然想起来,之前也在陵都也发生过一起细作暗通消息的事件,也是在青楼。看来这陵都城里的秦楼楚馆真该好好查一查了。   他带着怀凌抬步走了进去,将带的两个暗卫留在门口等在暗处守着。   两人一进这春风楼,便闻见了浓郁的脂粉香。祁浔在面具内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万花楼的老鸨一见两人进门,看着样子衣衫华贵,气度不凡便笑嘻嘻地凑了上来。怀凌朝老鸨塞了一锭银子,那老鸨也是风月场上混久了的人,再看两人皆不愿以真容示人,自然识趣地退下了。   祁浔带着怀凌在大堂内找了一个并不显眼的位置,一边打量着大堂内的景象,一边在人群中找寻着唐窈。   整个春风楼分为三层。底层大堂十分气派,多以金色为主,到处挂着彩绸,点着明灯,还有不少红梅花枝插在天青色瓷瓶里装点着,堂内燃着上好的熏香,只不过被空气中的脂粉气盖住了,但看得出是个还算高档的青楼。   大堂之中围绕着中央的高台设了近百张方桌,丝竹阵阵,十分喧闹。来客皆美酒在手,美人在怀,而眼睛却时不时地往高台望去,那高台上不少穿着清凉的美人正搔首弄姿地跳着勾人魂儿的舞蹈,时不时那身上的薄纱还会有意无意地滑落下来。   祁浔只看了一眼便瞥开了。   庸脂俗粉。   方桌后坐着的嫖.客大多衣衫富贵,要么肥头大耳,要么面白虚浮,左右两三个姑娘伺候着。这些人并不讲究,大庭广众之下便爱与姑娘们玩些“高山流水”、“游山玩水”、“枕藕咬樱”的把戏,更有甚者,亵裤都解了下来,竟当庭行事。祁浔心中鄙夷,一转眼便看到了在这群纨绔之中十分显眼的唐窈。   她此刻身着清简青衫,碧玉簪束冠,一身男子打扮,雕着流云纹的青铜面具遮了上边脸,一双清致的眸子倒是露了出来,散着摄人的光。这不禁让祁浔想起初见唐窈的时候,她大约就是这般清冷飒爽的模样,还带着些冷傲狂狷。她此刻似为了不那么打眼,也搂了个姑娘在怀,添了几分风流。   不像话。   祁浔沉了脸,在心里斥道。   再看那已当众解裤行事的男子竟正好在唐窈对面。唐窈也不避着,也不直盯着,只时不时面色平静地瞧几眼,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呵。   祁浔几要将手中的瓷杯捏碎。平日里那床笫之间的娇羞恼怒劲儿哪里去了?如今这般云淡风轻地看着别人行事,半点儿该有的矜持也无。   好啊!   真是太好了!   他原本觉得她床笫间那处分适君意的模样是硬撑出来的,他现在倒觉得那娇羞模样才是装出来的!   真该收拾了!   待今日事一毕,便拎回去好好调-教调-教。   ***   “世子妃,咱们回去吧。”   眼见离春风楼越来越近,小厮打扮的初雪拽了拽谢菀的袖子,小声劝道。   “嘘!”谢菀竖指抵在唇前,失意她噤声。   她如今一副男子装扮,漏了馅儿可怎么办。   初雪叹了口气,无奈改口:“公子,如今青楼查的正严,世子不会去的。今夜定是有什么公务绊住了,或是跟着朋友吃酒……”   初雪话还没说完,“啪”地一下就被展开的折扇蒙住了脸,谢菀嘟着小嘴,“早知道就带初晴出来了,你太啰嗦了。就算阿瞻不在,我正好看看那个叫柔枝的,究竟长什么样子!”   “唔……”初雪有些窒息。   谢菀将折扇抽了回来,昂首学着那公子哥儿的模样扇了几下,却忽地冷得打了个寒颤,看了眼手中折扇,心道这些人什么毛病,大冬天的还要摇扇子。   无法理解。   谢菀在心中腹诽了几句,便收了扇子,抬步继续往前走着,初雪无奈地摇摇头也只得跟了上去。   待进了春风楼,那老鸨一迎上来便瞧出了谢菀的姑娘家身份,但面上不显,只笑嘻嘻地迎上前去。   “哎哟,这位公子头次来吧,您是坐底层赏舞还是上去留宿啊?”   谢菀本能地往后避了避,她不习惯与生人离的这般近,况且这人身上一股浓重的脂粉气,很刺鼻。   谢菀清了清嗓子,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老鸨,扬起下颔,粗声道:“把柔枝姑娘给爷叫过来!”   老鸨自然不动声色地把她的嫌弃尽收眼底,接了银子,面上的笑未减半分,“好嘞,公子您先找个地儿坐着,我这就把柔枝给您叫来。”   谢菀摆了摆手,环顾了一周,见堂中已坐满了人,她又不欲与那些男人靠的太近,便拉着初雪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等着。   也不怪那老鸨能认出她女儿家身份,谢菀不比唐窈,唐窈是一向男装惯了的,平日里又与一群糙汉子混在一起,自然露不出什么端倪。可谢菀则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姑娘家的习惯,面上的脂粉都没擦干净。   “妈妈,那姑娘什么来头?怎跑这儿来了?”方才在远处瞧着的一个龟奴见老鸨朝自己走来,一时好奇问道。   这守在青楼里的,无论是老鸨还是龟奴,都是靠眼色吃饭的,即便远远看着,也能看破谢菀的女子身份。   “嗐,”老鸨一手掐腰,一手甩着手里的桃花帕子在耳侧扇动着,“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左不过是这男子来这里享乐,被家里的妻室发现了,不敢与夫君对质,上门来找咱们这儿的姑娘撒气呢!”   “有意思,”那龟奴一双眼贼溜溜地往远处支着脑袋百无聊赖的谢菀身上转了几圈,“模样还挺俊,咱们这儿的头牌怕也比不上!也不知那男人怎么想的,都有这么美的娇妻了,还跑这儿来。”   老鸨听罢嗤嗤笑了几下,颇为轻佻地拿指尖戳着龟奴脑袋,“你们男人啊,哪个不是这样,吃着碗里的,还要惦记着锅里的。”   她正说着转头瞟了谢菀一眼,“方才还瞧不起妈妈我呢,能来这种地方的女子,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儿姑娘,也不怕得罪了。甭管她,晾着就是。等烦了她自然会走。要是还不走,你就扮作那醉酒的登徒子,去吓走她,顺便你也趁机揩揩油,”老鸨白了他一眼,“瞧你那样儿,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还是妈妈对我好。”那龟奴笑得贼兮兮得,盯着谢菀的眼都似放着绿光。   ***   藏在角落里的祁浔一直聚神盯着唐窈,却发现她一直坐在那里,偶尔啜一口酒,并未有什么动作,时不时地还会往周围看几眼,似在等什么人。   果然,不一会儿,唐窈找了个由头支走了伺候在侧的姑娘。   “小二,把酒热热。”   唐窈朝眼前的小二扬声吩咐道。   待小二凑近,祁浔凝神盯着,果然见唐窈趁着小二俯身端起酒壶的时候凑在他耳侧低声说了些什么,好像还趁机在他袖中塞了张叠好的信纸。   “带着人,跟上去。要是鱼够大,你就回府再带些暗卫,务必要一网打尽。”   祁浔冷冷地看着那走远了的小二,向一旁的怀凌吩咐道。   “是。”怀凌得了命令,便悄悄跟了上去。   待怀凌走后,祁浔继续盯着唐窈,却见她仍不回府,反而专心致志地看起了高台上的舞。   是要等那人回来禀报消息么才肯放心么?看来她对这个妹妹是真的很上心。   可惜,她今日怕是要等个晴天霹雳了。 第21章 算计   过了一会儿,一曲终了,夭桃秾李的一众舞者纷纷走下了高台,几个。壮实的龟奴抬了个大鼓安置在高台上,紧接着一个广袖红衣美人莲步走了上来,两手拿着两个粗大的鼓槌。   “咚咚——”   那女子抡起鼓槌朝鼓皮上扬了两下,别看那纤细的玉臂,抡起鼓来倒是铿锵有力,台下安静了几分,纷纷抬头看向那一身红衣的女子。   “诸位”,那女子擂鼓时一派英姿飒爽,说起话来声音倒还是娇娇软软的,“咱们今日玩个新鲜的,那文人墨客喜欢玩什么曲水流觞,咱们今日来个‘击鼓传花’,一会儿那梅花枝传到谁手上,谁就要给咱们讲个段子,要是不能让大家伙儿大笑开怀,可要自罚三杯陈年竹叶青!”   “好!”底下听罢觉得新鲜,一时兴起,纷纷叫好。   那红衣女子拈指掩着红唇,低低一笑,眼波流转,“这规矩先说好啊,这素的段子可不算!”   这自然是底下堂内嫖-客心照不宣的事,毕竟这里是青楼,又不是说书楼。不过那女子敞亮地挑了个明白,台下还是哄然大笑,一张张或油光满面或眼青面白的脸黑黢黢的眸子异样地亮。   毕竟这些人之所以选择在大堂里,而不是上去“留宿”,玩的便是个新鲜热闹的“众乐乐”。   在哄闹喧嚣声中,擂鼓声起,一枝红梅在众人手中传递起来,这鼓点子敲的准,时而急促飞扬,时而低沉徐缓,听得人心神激荡。那女子仰首擂鼓,轻薄的广袖顺着柔滑的藕臂滑落至肩,纤纤玉臂露在满堂光晕之中,瞧得人心猿意马。   祁浔看着唐窈,见她仍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时不时地往门口瞟几眼,并不跟着喧闹,甚至于连鼓声都好像悄悄绕过了她,整个人与这样的喧闹格格不入,依旧是那幅清冷模样,就像夜里从天际洒下来的寂静清辉。   “咚!”最后一鼓击劲道有力,鼓声戛然而止,那梅枝传到了一个富家公子模样的人手里。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似带着醉态,踉踉跄跄地往高台而去,原本伺候在侧的姑娘欲搀扶着他,却被他甩袖斥开了。   正迈着台阶走向高台,却偏生那般赶巧立不住了要往那红衣女子怀里倒,红衣女子俏皮伶俐地往边上一躲,那公子哥儿便软绵绵地栽到了地上。台下哄然大笑,红衣女子也哧哧地低笑了两下,伸出白莹莹的手在他面前,嗓音流转,“公子,奴家拉您起来。”   这软绵绵的一句公子,让那原本想发作的公子哥儿顿时笑靥如花,拉着娇软的柔荑摇摇晃晃地起了身如愿栽进了女子怀里,馨香扑鼻。   “死鬼~~”红衣女子佯作薄怒缠缠绵绵地低骂了他一声,便从公子哥儿手中扯回了袖子,腰肢款款走下了台,临了了还回首留给那公子哥儿一记欲拒还迎的秋波。   老鸨在台下看着,脸笑地像朵花,同一旁的龟奴说道着,“瞧瞧,妈妈我的眼光果然没错,当初高价买下了红鸾,这才几月便把那欲擒故纵的风流把戏学的炉火纯青。我跟你说啊,今晚台上那张公子准留宿!那可是城南张家的儿子,富的流油呢!”   那公子哥儿虽然摇摇晃晃的,却好歹能站稳了,仿佛是方才那抹馨香解了酒似的,他清了清嗓子,坠着流苏的玉扇往空中虚虚一点,讲了起来。   “这话说啊,从前镇上有个美人,那叫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这镇上一个盐商,还有一个卖馄饨的小贩,两个人同时看上了她。为了追求她啊,两人都送了这女子一栋宅子,那盐商送的,都可以称作个大园子,亭台楼阁都建了个全。而那小贩送的,哎呦,那个寒碜呀,说是个茅草屋也不为过。你们猜这美人儿最后选了谁?”   “肯定是盐商啊,除非那小贩貌比潘安!”台下有人接嘴道。   “错!”那公子儿将扇子一展,在喝得红热的面颊前扇了扇,“那女子最后选了小贩。”   “这是为何?”台下有人扬声。   公子哥儿将扇子往掌心一扣,“那盐商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便找那美人问个清楚。那美人儿怯怯道,”话至此处,他也学着那美人娇滴滴的模样,还翘了个兰花指,‘因为呀,他能给的比你能给的大。’,那盐商便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那大宅子怎么就比那破屋子小了。诸位说,这是为什么啊?”   台下这才纷纷顿悟,哄堂大笑起来,一个个早已心领神会。   “可比方才那鼓槌大?”一个大腹便便模样的人附和笑道,一时间众人笑得更烈了。   祁浔正被这些震耳的笑声搅得脸色铁青,一转眼便瞧见远处的唐窈也轻蔑的嗤笑了一下,便明白这女人也听懂了。   再回想成亲那日,他说出出春-流乍泄四字时,她那青涩懵懂的模样,祁浔不禁磨起了后牙槽。   装的可太像了!   竟然骗了他那么久!   这么隐晦的她都听明白了,呵,成婚的时候装什么小白兔!   正巧一旁桌上有个小二正在上酒,祁浔扯着嘴角冷冷笑了一下,低声唤了小二过来,给了银子在他耳畔吩咐了几句。   沈弗瞻说的一点没错,祁浔这人要是真的气恼了谁,只要有机会,绝不秋后算账,一般当场“处决”。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的脸皮究竟厚成了什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考了场试,有些少,明天多放些,嘿嘿嘿(狗头保命)   发现几个小可爱还不太清楚更新时间,这里再说一次:每晚六点准时日更,周三除外。   另外,改了一下《替考科举的我掉马甲了》的文案,这个一般是下下本,求预收~   商户之女慕攸宁因故女扮男装,代人替考却卷入一场牵涉甚广的科举舞弊案中,之后便被卷入旋涡中心,朝堂暗斗,夺嫡之争,恰如洪流暗礁纷至沓来。   当事人慕攸宁表示女扮男装不可怕,替考科举不可怕,可怕的是考官是曾被她甩了的前男友……   徐子瞻斜睨了慕攸宁一眼,“去衣受检没听白吗?”   “能……能你亲自检吗?”慕攸宁涨红了脸,嗫嚅道。   小剧场:   白日里训完了慕攸宁的徐子瞻正沉脸坐在桌案上处置着累人的案牍,却是一句也不看不进去,他唤来丫鬟:“夫人可吃晚膳了?”   “没,还气着呢。”   徐子瞻将公文一把拍在案上,“不吃便饿着,你们谁也不许劝!”   一炷香后。   徐子瞻把饭碗端在慕攸宁嘴旁,苦着脸哄道,“乖,就吃一口。就吃一口,好不好?”   慕攸宁抹了抹眼泪,噘嘴别过了脸。   好气哦,但自己吼哭的媳妇儿跪着也要哄好QAQ……   ***   “在这场浮沉动荡的洪流之中,是你拉紧了我的手,护我免于飘零。我虽柔弱,无力将你推出这旋涡,却也绝不会成为缠住你双脚的蔓草。”   “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一次,为一个执念,奋不顾身一回。这样的人生,即便有悔,也该无憾了。”   1.嘴硬心软权臣X色厉内荏小商女   2.sc,甜   3.女主当初抛弃男主事出有因   4.主走感情线,有部分权斗   下本开《毒妇,快到朕碗里来》,文案我就不再贴一遍了,总之,这是个真香+打脸的追妻火葬场文~依旧求预收~ 第22章 困局   谢菀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只小酒杯,茫然地看着满堂哄笑的人,“初雪,他们在笑什么呀,我怎么听明白?”   初雪也一脸疑惑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谢菀叹了口气,拄着脑袋道,“等哪天问问阿瞻,他那么聪明肯定知道。”   初雪呆呆地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嗯?不行的,那世子问你哪里听来的,不就知道你来这青楼了么?”   “傻丫头,我不会旁敲侧击地问么?”   “也是哦。”   这一提起沈弗瞻,谢菀倒是想起正事来了,“初雪,你去催催,那柔枝怎么还没叫过来呀,莫不是阿瞻真在她屋里不成?”   “不行!公子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初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坚定地拒绝道。   “你快去。这里众目睽睽的,哪里就危险了,你早些把她叫来,我也早些回去,这里太吵了。”谢菀蹙着秀眉,半威胁半利诱道。   初雪没了法子,只得起身而去,她知道谢菀今日是铁了心非要见那柔枝一面。哪里是来找世子的,分明是知道这阵子青楼查的严,世子不会来,又借着晚归的事,特意来瞧这一趟。   老鸨远远见走过来的初雪,对一旁的龟奴使了个眼色,便转头往里走去,引着初雪跟上来。   那龟奴眼珠子贼溜溜地在谢菀身上转了好几圈。心道:偷个香有什么意思?又吃不着,更馋得慌。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便朝等在角落里的谢菀走来,“这位公子,是您要找柔枝姑娘吧?”   谢菀点了点头。   “唉,那柔枝姑娘嫌这堂子里吵闹,说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伺候公子,要么烦请公子移移步?”那龟奴笑得一脸谄媚歉疚。   谢菀只以为是那柔枝要端架子,心里鄙夷了几句,但面上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跟上了龟奴。她倒要看看那个小狐媚子长什么样子。   ***   那小二得了祁浔吩咐,趁着又有客人到高台讲段子的间隙,凑在红袖身边耳语了几句,红袖的眸光若有若无地朝唐窈那处扫了扫,便点了点头。   那梅枝在众人手中差不多传上了半圈,眼见要传到唐窈手中,小二朝着击着鼓的红袖递了个眼色,鼓声戛然而止。   坐在角落里的祁浔满意地看着被唐窈拿在手里的梅枝,弯了弯嘴角。他便是要当场把这口闷气出了。   那竹叶青十分醉人,唐窈今夜明显还有要事,怕是不敢冒险一醉。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讲那些不雅的段子,她倒要看看她唐窈能不能做得出来。   呵,她要是敢做出来。   祁浔藏在面具中的桃花眼微眯了眯。   唐窈看着手中那“烫手山芋”般的梅枝,蹙起了秀眉。她原本想着这么多人,应不会正好卡在自己这里,即便真的到了自己,那便饮下三杯酒便是。可她没想到这竹叶青的酒劲儿这么大。方才一个上了高台,段子讲的不好笑,被众人起哄喝了三杯,登时便摇晃了起来,路都走不稳。   她自问酒量绝不算海量,况且她今晚还有要事要做,根本赌不起。   可即便她如今遮面乔装,若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讲那样的段子,她也觉得羞臊难为。   虽说从前听那些下属讲了各色香-艳段子,可她不过是听一听罢了。真若要自己开口,她到底是个女儿家。   一旁的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等得不耐,搂着美人笑道:“小兄弟,磨蹭啥呢!到了这儿有什么好害羞的!实在不行,认输饮酒便是!”   堂中众人纷纷附和,逼唐窈迅速做出抉择。方才被唐窈支走的姑娘此时也早已回来伺候在侧,见状也笑吟吟地催促着。祁浔则幸灾乐祸地看着,指尖时不时地叩着酒桌。   刚才不是挺能耐的么,又是看人行事,又是欣然听段子的。   唐窈听着众人喧闹,脑中飞快地权衡着利弊。此时若反悔,在这些酒肉之徒间只怕难以收拾,弄不好会败露身份。而饮下烈酒,怕会耽误正事。好在她如今戴着青铜面具,而在青楼之中,总有些客人不想让别人知晓身份,因此在青楼中以面具遮掩倒也寻常,不算打眼。   想到这里,唐窈打定了主意,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比起切身的利害,脸面这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唐窈却灵光一现,隐在面具后的眉头舒展开来。她抱了抱拳,粗着音朗声道:   “诸位,在下便不上那高台了,只在这里献丑了。”   “小公子,快些吧。不上去便不上去。”一人见她踟蹰模样,只以为她想要磨蹭着蒙混过关,坏笑着催促道。   “那在下便献丑了,吟几句诗。”   “诶,今日来了个风雅的!”一旁一个中年男子捻了捻自己的八字胡言道,看样子倒像是个肚子里有些墨水的,“好啊,雅俗共赏才是乐趣。不知这位公子是要吟首前人所创的银-词艳-曲,还是要今日临场应景作出一首来?”   “都不是。”唐窈干脆地否认,掷地有声。   “哟,这位清瘦的小公子还要玩出个花样来!”一个面白眼青的年轻公子笑道,“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这里是青楼,可不是什么弘文馆,随便一首酸诗可打发不了我们,届时还是要乖乖喝酒!”   这一句讽刺,众人又乐呵了起来,只觉得这小公子像是个初次来青楼的,还放不开呢。一时都提起了看热闹的兴趣。   “诸位先听一听不迟。若在下吟的不好,再罚酒便是。”   唐窈清清冷冷的一声,众人便暂且安静了下来,一时皆有些好奇,等着她要吟的诗。   祁浔轻叩着的手指也渐渐停了下来,只凝神看着她。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还能解了这一困局不成?   唐窈凝神聚气吟了起来,声调平宁而清亮。仿佛她要吟的不是什么不入流的段子,而是篇锦绣佳作。   “轻拢慢捻抹复挑。”   “间关莺语花底滑。”   “铁骑突-出刀枪-入。”   “涩冰乍开银浆迸。”   唐窈一句一顿,不怯不避。语至尾处,眉尾稍稍挑了挑。   这一声声落入祁浔耳中,他自是场中第一个听明白的人,嘴角不自觉地抽搐起来,手中的酒杯几要被他捏碎。只觉得有股冲天的怒气充斥开来。   真是小看了她。小看了她那张厚脸皮,小看了她那一肚子胡乱用出来的墨水。   呵,自来他府里,成日里的书倒真是没白看!   底下先是一片寂静,随即一个纨绔公子便不悦地骂道,“这算什么段子,莫不是觉得我们目不识丁?那白居易的《琵琶行》老子五岁便会背了!你不过取了四句,又改了几字,便想着糊弄我们?要我说,你还是早早把那三杯酒认了吧!”   唐窈只静默不语。她就不信在场的每一个能听明白的,毕竟勾栏瓦舍之中,颇具才情的风流浪子从来不缺。   果然,那纨绔公子话音刚毕,方才那八字胡的中年人便抚掌赞叹:   “妙啊!妙啊!”   显然这人是有几分才情的。除他之外,倒也有几人渐渐反应过来,附和称赞。一时间懂了的便给那没懂的讲了讲,许多不懂的,也不敢擅自张口,以免显得自己白丁一个。   这段子讲的高明与否,从不在于是否足够露骨低-俗。反而是那些起初让人听着云里雾里,但若转念一想,便能柳暗花明,茅塞顿开的,才属上乘。这是低-俗所生出的雅致,此中意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位小公子,你也不怕夜里那白居易爬到床头去找你!”那八字胡调笑道。   唐窈只勾了勾唇,并不去应。见众人都不再逼酒,她便松了口气坐了下来。这场节外生枝也算被她轻巧应付了过去。   她可没讲什么段子,不过是带着些暗示吟了几句诗,这些人要这般想,她也没办法。左不过如今她既不必喝酒,也不算下了自己的面子。   堂中众人谈论品味了一阵子,这梅枝便继续往下传着了,堂中喧闹如前。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小二自出去后却再也没回来。唐窈此刻无心再关注那高台上的鼓声,人带了几分焦急,时不时若有若无地朝前门和后门扫几眼。   可均无所获。   唐窈不愿再干等下去。她搂着身边的姑娘起了身,装作有些醉意的模样,说道:“美人儿,爷有些困了,咱们上去吧。”   这是要留宿的意思了。那姑娘自是十分高兴的,况且在她眼里这唐窈面白清俊,还颇有才气,这留宿还有银子拿,是个十分划算的差事。她赶忙软绵绵地依偎在唐窈肩头,随她一起上了楼。   这春风楼分为三层。底层的大堂是众人赏舞作乐的地方,二层便是包间宴饮私谈之处,而三层则是供客人留宿的。   这一切自然被一直关注着唐窈的祁浔尽收眼底。他心里忖度着,那细作小二到现在也未出现,想来怀凌那边是得了手的,但现下并未传回来消息,也不知究竟钓到了多少鱼。他如今觉得这春风楼怕是一个极大的细作窝点。方才他故意用了银子收买了一旁上酒的小二作弊捉弄唐窈,不单单是为了让唐窈出丑,更是为了试探这堂中人的底细。经过方才种种,看来这南渊细作在这里埋藏极深,轻易不显露出来,而这唐窈等得不耐,似要有下一步的动作。   心中打定了主意,待唐窈上了楼,祁浔悄悄跟了上去。   这三楼比起堂内要安静上许多,却也绝不算寂静。断断续续的娇媚调笑的声响时不时从屋子里传出,旖旎而靡-艳。待唐窈搂着那个姑娘进了房间,他方才装作摆弄一旁花木的模样,屏息听着门内的动静。   房内几乎一片寂静,不一会儿祁浔便听到房内窗户骤然推开的声音。此时是严冬,不会是开窗纳凉,必是跳窗而出!   祁浔反应过来,立刻推门去追。正在祁浔推门迈步的一瞬,藏在门后的唐窈一个手刀朝祁浔颈后劈去。   祁浔立刻感受到了从一侧袭来的掌风,他侧身一躲,一把抓住了身后之人的手腕,将人拽出的同时,轻轻一扭,“咔嚓”一声,唐窈的右臂便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祁浔:教媳妇儿开-车教了那么久,结果发现媳妇儿是个老司-机?   那四句诗还有后续,哈哈哈,敬请期待。   我要憋大招惹(捂嘴笑)   明天周三,为了安全起见,照例请假一天,周四六点正常更~ 爱泥萌! 第23章 夜袭   “欤——”   沈弗瞻勒紧马绳,马鞍下的赤兔扬起前蹄嘶鸣了声,便停了下来。沈弗瞻焦急地翻身下马,连马绳都来不及丢给身后的随从,便大步跑往春风楼跑了进去。身后的随从一脸惊疑,平日里世子爷最宝贵这马了,且不说不常骑,就算骑了出来待离了马也要千叮咛万嘱咐一番,今日怎这般猴急模样,莫非真是这些日子没来给憋的?   待进了大堂,沈弗瞻蹙眉环视了一番,并未见到与谢菀身形肖似的人,心中急火烧腾。   那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些年真是被这一大家子给宠坏了!半点儿轻重也不分!这青楼是什么地方!若出了事可怎么办!   沈弗瞻正焦急地在人群中寻着,一个小二认了出来,赶忙凑了上去,笑兮兮地低声道:   “世子爷,您可好久没来了!诶呦,这非常时期,您好歹戴个面具遮一遮,小的去给您找个,诶,对了,还是柔枝姑娘么?”   沈弗瞻定了定心神,摆了摆手,“把你们妈妈给我叫来!”   那小二也颇会察言观色,见今日沈弗瞻面色不虞,只应了声是,赶忙去找老鸨去了。   沈弗瞻叹了口气,极尽目力地在堂中找着,他只得安慰自己那丫头应不至于那么倒霉碰上色胚,况且平日里张牙舞爪的,也不至于吃了亏去吧,说不定已经回去了。只是如今他不能大张旗鼓地带人来找,否则那丫头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但老鸨不同。她知晓自己身份,又是风月场上做惯了的人,自然知道轻重,向她询问几句,想来她也知道要闭紧嘴巴。   老鸨刚把那初雪哄得在一个屋子里坐着干等着柔枝姑娘,正往堂子里走着,便迎面见小二找来。   “妈妈,沈世子来了!叫您呢!”   “哎呦!今天日子就是好!”那老鸨一拍手,顿时喜上眉梢。   “不过瞧着面色不太好。”小二在旁提醒道。   “面色能好才怪!”那老鸨边往大堂里走着,边白了他一眼,不以为意,“憋了那么多天,面色能好哪儿去!要不是憋不住了,也不能这时候来啊!”   ***   祁浔感受到了从一侧袭来的掌风,他侧身一躲,一把抓住了身后之人的手腕,将人拽出的同时,轻轻一扭,“咔嚓”一声,唐窈的右臂便断了。   唐窈冷抽一口气。祁浔蹙眉正欲转头看清身后之人,却没想到对方留有后手,他将将朝后瞥到了唐窈那张戴着青铜面具的清冷面庞,唐窈便趁其不防,迎面将左袖中的迷-药朝他脸上扬了上去。   祁浔一时不意,吸进去好几口,人眩晕起来,他扶上了木门,摇了摇头试图清醒些,可终究眼前唐窈那勾唇冷笑着的脸渐渐模糊起来……   “祁浔,这局,是你输了。”   ***   沈弗瞻见老鸨一脸谄媚地迎了过来,他赶忙将她拽到角落处,低声问道:   “你今晚可有见到一个身量瘦小,面庞细白,长着两颗小虎牙,女扮男装的女子?”   老鸨听罢,便顿如晴空霹雳。嘴角止不住的抽着。   回想方才种种,那女子是来找柔枝的,而这沈世子来每次点的不就是柔枝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那女子竟是世子妃!   我的老天爷啊!这贵人们都爱这么玩么!这可害死妈妈我了!   老鸨在心中欲哭无泪。   沈弗瞻看出了她脸上的端倪,知道应是见过了,他忙问:“现下在何处?”   老鸨知道瞒不住了,但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把真相说给沈弗瞻听。但若扯谎已离去,又怕他时候知晓真相后追究。   老鸨心中千回百转,只得先含糊着,说不定那龟奴还没动手,或者事后往他身上推也是行的。她赶忙扯出了个笑:   “见过的!见过的!方才还说要见柔枝姑娘,这身形相貌与世子爷方才描绘的也并无二致。”   沈弗瞻松了口气,听她话里的意思,谢菀应该没事,一时也顾不得什么柔枝不柔枝的了,“那就是她了!现下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老鸨有些慌乱,她哪里知道人在哪,也是要现去找的,赶忙找了借口遮掩,“还是我去把人叫出来吧,若世子爷进去碰了面,怕还是要引误会不是。”   这是把谢菀的身份挑明白了。沈弗瞻也没打算瞒着,毕竟找人要紧,想来她也知道轻重,沈弗瞻摆摆手,“那你快去,我在这里等着。”   的确,若进去了,谢菀当场同他闹起来就不好了,那丫头一旦闹起来不管不顾的,动静太大,若真泄露了身份,她这名声就毁了。   老鸨赶忙掉头去找。   可惜,老鸨前脚刚出了大堂,后脚裴老御史便带着京兆尹及一众官差来了,刚走进来,便看见在显眼处急得转来转去的沈弗瞻,立即气血翻涌,白胡子都吹了起来。   这群官宦子弟,没一个省心的!他平日里就听说过这小子爱逛青楼,方才接到检举,说桓王殿下来此狎.妓,本还有些不信。这下明白了,就是被这小子带坏的!可惜沈老将军在前线辛苦守着,这些个小兔崽子。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裴老御史是皇帝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人物,虽然年逾六十,话说的却是中气十足,毫不客气,当场就命官差把沈弗瞻绑起来带走。   堂中众人听到声响,都静了下来,知道这又是官府来查官员狎.妓的了,事不关己的也多少收敛了些,而其中也有些暗中来的官员,瞥了眼沈老御史那双在堂内厉扫着的鹰隼般的双眼,纷纷低头想着办法,只恨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沈弗瞻听到背后这厉声一吼,转头一看,吓得几要背过气儿去,不会这么惨吧……   他赶忙苦着一张脸,心存侥幸地凑上去解释,“裴伯伯,你听我说啊,我今日来是有要事的,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裴老御史吹胡子瞪眼的。   沈弗瞻有苦说不出,他总要顾忌着唐窈的名声啊,憋了半天想不出能糊弄过这老顽固的由头,边垂头认栽了。   姑奶奶啊,我可真被你害惨了……   裴老御史看他那一副分明想狡辩又找不到说辞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登时就一掌朝沈弗瞻脖颈处劈去,边打边骂:   “小兔崽子!你爹不在,我今日便替他教训教训你!自己来这青楼不说,还把桓王殿下也带坏了!”   裴老御史和沈老将军是至交,他又是看着沈弗瞻长大的,下起手来毫不惜力。   沈弗瞻边求饶边躲,“哎哟!裴伯伯,你轻点儿!轻点啊!”听到尾句,却糊涂了,“祁浔?他也来了?”   裴老御史见他还要替祁浔遮掩,又下了几记重手,但也想起正事,只命人将沈弗瞻绑了,又留下一些官差在大堂中查找涉事官员,自己带着剩下的官差朝楼上汹涌而去。   沈弗瞻叹了口气,只得束手就擒,想来那老鸨已去找谢菀了,况且这官差都来了,应是无事的,现下再让人去找,不过徒累那丫头的名声罢了。担心完谢菀,也顺便在心里为祁浔捏了把汗,却怎么也不信祁浔会来这里。   ***   “你要带我去哪里呀?这不都出来了么?”谢菀眼见前面是一条小巷,有些疑惑,也有些害怕,她边说着边朝后退了退,想远离那龟奴。   那龟奴笑得贼兮兮的,此刻已懒得和她废话,要不是方才他出来时被当红的姑娘芊羽支使了一会儿,此刻他早就得手了!   “小美人儿,你那浪荡夫君不知道疼惜你,便让我来疼疼你吧。”说话间已把谢菀逼到了墙边。   谢菀正欲呼救,就被那龟奴用帕子堵住了嘴,那龟奴一手钳制着她的双手,一手猴急地解着她的衣领,眼见衣领被扯开,雪白的皓颈露了出来,那龟奴正欲啃咬上一口,后脑勺便传来锐疼,应声倒了下来。   是唐窈将青铜面具掷了出去。   她今夜没有带匕首,情急之下只得以面具为武器砸向那龟奴脑袋。   唐窈自打把祁浔“安置”好了之后,便下了楼,正欲从正门出去,便见裴老御史带着官差正要进来,不愿节外生枝,便转头准备从后门出去。   一出门便见了这一幕。   她本不欲多事,但瞧着那女孩的身形年纪一下子就想到了唐瑜,心中一软,便救下了谢菀。   “姑娘,你没事吧?”唐窈仍作出男子声音,走近问侯了句。   谢菀擦了擦小脸上的鼻涕泪水,余惊未消地冲唐窈摇了摇头。她虽然受了惊吓,但好歹出身将门,倒不至于腿软的站不起来。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不必。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耽搁,无法送姑娘回家,一人寻路太过危险,姑娘不若顺着后门回到青楼,找人多的地方,方才来了些官差,还算安全。”   谢菀点点头,还未来得及再道声谢,便见唐窈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裴老御史带着人在三层一间一间地寻着,终于在官差猛的踹开一扇门后,看见了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的祁浔,怀中还搂着个温香软玉的姑娘,那姑娘的一头青丝还枕在祁浔壮实的肩头上,地上的衣物一片狼藉。   作者有话要说:  祁浔:醒来发现被迫绿了媳妇儿???   放心,男主没脏,女主精心布置的场景,哈哈哈哈,让我先笑会儿!   唐窈VS祁浔,第二局,唐窈胜! 第24章 赌局   唐窈一路借着洒在幽径上的盈盈月光,寻到了一处偏僻的宅子,她朝身后望了望,确信无人后才按着约定好的暗号三重一轻地敲了几下门,   暗夜寂静,这三重一轻的叩门声格外清晰真切。   不一会儿,门便无声地开了,夜色之中唐窈闪身进了院里。   “大人。”秦讯见唐窈来了,躬身行礼。   唐窈对秦讯曾有过大恩,唐窈来北奕之前,秦讯曾有意助唐窈逃走,不忍心看她往这火坑里跳。被唐窈拒绝后,却执意要跟唐窈来到这里,唐窈只好答应,安排他先于和亲队伍混进陵都,只等合适的时机联络互通,传递消息。   “抓住了多少人?”时间紧迫,唐窈直奔主题。   “二十二个,原本来了二十三人,其中一个头目武功极高,右臂中了一刀后被他逃出了包围。”秦讯回禀道。   “不错。”唐窈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大概能猜到逃走的那个是怀凌,他是祁浔的心腹,即使抓到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而剩下的这二十二个人,都是在祁浔身边的人,估计知道不少机密,总会有个骨头软的,能问出些有用的,“我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今夜你们连夜审问,若明日一早还没有吐露的,只留一两个松动些的,其余的直接解决掉,以免暴露行踪,记住,切勿贪功冒进。”   “属下明白。”   唐窈从袖中抽出一张信给他,“将这封信务必赶到新年之前传回南渊,告诉我师父,无论真假,务必防范。我在王府中诸事不便,事关瑜儿,只交给你,我放心些。”   秦讯从唐窈手中接过密信,表示务必办妥。   “秦讯,辛苦你了。”唐窈心中有些感念,秦讯是她的心腹,他若留在南渊现在便接替她的位置成为司密署副使了,可他却为了自己非要来涉险,过这种刀尖舔血的日子。   这些她心中明白。   “大人哪里话。”   唐窈点了点头,不欲再耽搁,事情已交代妥当,她转身欲走。   “大人!”秦讯突然叫住了唐窈。   唐窈转身回头,听他续道,“大人在王府之中可还安好?”   “无恙,勿忧,你也小心。”   再简洁不过的话了,却也是真挚的。她能听出秦讯的话外之意,不单问她是否安好,也是在问她要不要走。她这句话,便是无声地拒了。   唐窈这人实在不擅长剖白感激的言语,旁人待她的好,她从来都是默默记在心里的。   待唐窈走后,秦讯看着渐渐隐在暗色里的身影,心中酸楚。蛰伏敌营,怎么会好?她这一次闹出了这么大一出,戏耍了祁浔一番,折了他二十二个心腹,她却还要回到那火坑里,祁浔即使不杀她,怎会轻巧放过她?   她总是这样,坚强得让人心疼。仿佛天大的事,她也要自己一个人若无其事的去扛着。   旁人想帮她分担些,她从来都是拒绝的。   唐窈绕了半圈才一路回到了桓王府,为了南渊为了师父她根本就不能逃,无论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她都要回来。   她没有换回夜行衣,只穿着原本的一身男子青衫,也未遮面,径直走到了看守侍卫面前。   那块刻着“浔”字的玉佩,已在方才暗中递给了那个小二,因此即便她现在换回夜行衣也并不能无声无息地混进去。再者,依她推算,祁浔现在还回不来,但怀凌既然逃了出来,回到青楼知晓所发生的事情后,必然会回来。无论是祁浔还是怀凌都非愚蠢之人,事后必已猜到此番是她的计谋圈套,所以她也不必再遮掩了。   侍卫见了门口欲进来的人,伸臂阻拦。待借着门口悬着的灯笼,看清面容,知道是唐窈后,一时都迷惘无措,不知该放还是该拦。   “放她进去。”   身后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唐窈闻声回头。   是怀凌。   他面色冷着,看着唐窈的脸无波无澜,但那双眼睛分明像利剑一样,恨不得将面前这个狡猾之人千刀万剐。   怀凌此刻站在阶下,唐窈垂眸看着,见他右臂受了很重的伤,还未来得及处理,鲜血尽染了半个衣衫,还在往下滴着血,他左手紧捂着伤口,尽力止着血。   此刻他必然是对自己恨之入骨了,只不过是顾忌着祁浔还未回来,而自己还是祁浔亲自演出来的“宠妃”,怕坏了祁浔的布局,不肯擅自处置罢了。   唐窈并未言语,收回了目光,便往府里走去。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知他远远跟在身后。   夜色沉如水,很静很静。静到只余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以及偶尔巡逻到此处的队列行过之音。冬风萧肃,呜呜咽咽的,阴冷凌厉得紧,一路上刮干了唐窈鬓间因奔波而沁的细汗,蜇着身后怀凌那从指缝间裸-露在外的伤口。   那夜,唐窈难得走得有些慢。   待到了彼姝堂门口,守夜的丫鬟早就被撤下了,唐窈掀开厚棉帘开门走了进去,怀凌这才唤来暗卫,吩咐严加看管,无命令之前,不能让唐窈出了这彼姝堂。   之后,才肯回去处理伤口。   房里还是她走时的模样,凌乱着,还未来的及收拾。灯芯几要燃尽了,灯光微若萤火,映得整个屋子朦胧阴抑得紧。   唐窈也懒怠灭掉灯盏,待褪了鞋袜,整个人就和衣卧到了床上,随手揽过一方绵软被角拥在怀中,人也不知不觉地面朝里蜷缩了起来。   很累很累了。   但没有睡意。   今夜是一场赌,祁浔开的局,她下的注。若她输了便是前功尽弃,一败涂地;若她赌赢了便是两败俱伤,前途渺茫。   她必须要去赌,因为祁浔所下的注是她的妹妹,她此生唯一的软肋。   如今她赌赢了,却也赢不到哪里去。   那夜她偷听到了祁浔与怀凌的对话,她本能地感知到这很可能是为她而设的局。但她赌不起,祁浔将唐瑜的状况摸的那般细,必定是早早地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即便这次没有得手,那下一次呢?她必须要冒险把这个消息传回去,让他们防范一二。   毕竟,聊胜于无,有备无患。   可这明明是一场局,若她真自以为是地在祁浔的眼皮子底下动手,那便是被他牵着鼻子走。那么最后,消息递不出去,反倒会折了她在北奕经营着的细作。   那夜她冥思苦想了一夜,终于在进退维谷地境地中徒手攀缘出一缕天光。她要将计就计,不单要把消息递出去,而且要将祁浔一军。那么即使冒险传回南渊的消息是假的,想来此番有了功绩,也算对得起师父。   她来北奕,不是来当祭品的,更不是当什么侧妃的,她是来搜集情报传回去的,是来利用祁浔要借她拔-除南渊细作这一心思,深-入敌营,做悬在祁浔头上的一把刀的。   在出嫁之前,她便将所搜集到的北奕情报以及陵都内的地图、人事、政令摸得一清二楚。并且想尽办法,向祁浔府中安插一两个细作,方便她与外界传递消息。   奈何,祁浔这府邸铁桶一般,像书房、厨房、药房等这样的要紧之处,根本插不进来,但好在,她来之前,成功地将一人埋在鲜有人注意的王府花房之中。   因此,她成婚第二日有意将话往花木上引,果然被她发现了契机。她埋进花房里的细作,也非平庸之辈,待听到唐窈找人特意去照料那几朵山茶花,自然会想尽办法成为照料之人。   但唐窈知道,祁浔多疑谨慎,她从不与那人碰面对话。甚至身后丫鬟盯得紧,她一直未敢有什么动作,那些日子她按兵不动,就是为了逼祁浔按捺不住,他想引蛇出洞,于是丫鬟们就会相对盯得松一些。起初,她知道丫鬟们必会仔细检查她所接触的山茶花,因此她静待时机,直到丫鬟们觉得她只是喜欢这花罢了,不再仔细检查,她才可以出手。   偷听到两人对话后的第二日清晨,她依着往日的习惯,来暖棚处侍弄山茶花,趁身后的丫鬟不备,将早已封在蜡丸中的密信塞到了一个将开未开的花骨朵之中,层层的白茶花瓣裹住了蜡丸,那封密信便这样隐匿起来。而早在屋里,她便在蜡丸上滴了些未干的烛油,待沾到花瓣中,风吹凝固,以免被风吹落。   那密信之中并不是关于唐瑜的消息,而是要花房细作暗中通知藏在陵都的细作在夜里埋伏在从春风楼到京兆尹府衙的路上。   传回南渊的消息必要万无一失,况且她不仅仅是传递消息这么简单,更是要给祁浔一次痛击,让他明白,唐瑜是她的底线,若他想动唐瑜,她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与他来个两败俱伤。   待到傍晚,她再去,见山茶花瓣之上已有细作留下来的暗号,她便知道,消息成功地递了出去。   她去青楼的路上,自然知道祁浔一行人必会暗中跟踪自己。她有意坐到相对显眼的位置,让祁浔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   而那特意唤来的小二,她根本不认识。春风楼里也没有南渊细作。 第25章 杖责   今夜她以温酒为名唤来小二,故意在他近前取酒之时,与他耳语,在远处的祁浔看来,那小二便是南渊细作,而唐窈则是在与他暗通消息。实际上当时唐窈是在吩咐小二偷偷到京兆尹府去报官,检-举有官员来此狎-妓,祁浔以为唐窈偷偷塞入那小二袖中的是密信,事实上是几张折叠好的银票,用来贿赂小二,其中还夹藏着那块“浔”字玉佩,让他以此为信物。   她自不会告诉那小二祁浔的身份,否则那小二又不傻,怎会为着些钱财去得罪堂堂的桓王殿下。但是那京兆尹却可以认出这玉佩,以她在南渊得来的情报,知道这京兆尹素来谨慎懦弱,而这些日子,陵都都传遍了,为了整治官员狎-妓一事,裴老御史几乎宿在京兆尹府,他那刚烈脾气,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她所做这些,一为支走怀凌和暗卫,方便她对祁浔下手。二为引怀凌自以为钓大了大鱼,又带了些暗卫跟上小二,便正好中了她布下的埋伏。   况且前些日子北奕为了加大这一政令的实施力度,应允给检-举之人赏银,有金钱诱惑着,不怕那小二拿了钱不办事。即便他真有这样的心思,也没关系,埋伏着的南渊细作解决了跟上来的暗卫后,自然会见机行事。   而她则推算着时间,起身上楼,引祁浔跟上来。唐窈甫一进门,便打晕了怀中的姑娘,而后故意朝窗牖掷物,撞开窗户,作出推窗而逃的声响,祁浔果然中计进来,她则一直躲在门后,意欲劈晕祁浔。但唐窈与他交过几次手,知道他身手敏捷,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因此留了后手,早在左袖中藏了迷-药,这一番声东击西,祁浔始料不及,自然吸入晕厥。   最后,便是她亲手剥下下了祁浔与那姑娘的衣物,替两人摆好了姿势,布置好了房中的旖旎艳丽之景,只等裴老御史推门撞见。   这一番布局谋划,可谓是滴水不漏,在不暴露南渊细作的情况下,既成功将消息传递了出去,又网了好几个祁浔心腹。   也难怪祁浔会败得这样惨。唐窈两年前在祁浔这里吃足了教训,警惕十足。而祁浔则还将唐窈视作手下败将,只以为她不过比一般的女子厉害了些,轻视了去。他自以为以唐瑜为饵,唐窈必定关心则乱,乱中生错。以为自己是那掌控了全局的执棋者,却不料一招不慎,成了唐窈手中玩弄着的棋子。   祁浔这一局便注定输了。   第二日清晨,祁浔是被人用担架抬回府的。   昨日夜晚裴老御史便将有苦说不出的沈弗瞻,还有刚刚转醒暗悔轻敌中计的祁浔“请”入了京兆尹府里“喝茶”。今日早朝便一封奏折,向皇帝告了状。这裴老御史原本就是进士及第做的官,口才文辞那是一等一的好,人又在气头上,洋洋洒洒地痛斥祁浔及沈弗瞻非但不以身作则,反倒顶风作案的“罪恶行径”。三皇子祁洛等人亦喜难自抑,趁机落井下石,在一旁煽风点火。   沈弗瞻自不用说,为着谢菀的名声自然是哑巴吃黄连,半句也不敢辩驳。至于祁浔,自己贴身的玉佩都被裴老御史拿在手里当作了证物,除非他将唐窈供出来,或许可以辩驳一二。但他不愿浪费掉唐窈这颗棋子,况且即便他真这样说,祁洛等人怕也要癫黑倒白地说成是他故意推卸罪责。再者,这事也不算是什么动摇根基的大罪,认了便认了,左不过依着法令受些皮-肉之苦。   最终皇帝当廷下旨,依着政令,将两人从重处置。罚了沈弗瞻三十杖,而祁浔身为皇子,未以身作则,罪加一等,杖四十,闭门思过一月。   ***   “唐窈呢?”   被抬在担架上的祁浔,见匆匆赶来的怀凌,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样咬牙切齿的一句。   怀凌见祁浔臀腿处哪怕衣物厚实,却已然有鲜血渗出,脸色苍白,额间满是疼出的细汗,一时将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更恼恨了唐窈几分。   “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只暗中命人将她软禁在彼姝堂内,可要提来刑讯处置?”   祁浔无声地嗤笑了一声,眸中狠厉,“你做的很好。先不要动她。我今日所受皮-肉,日后必要她加倍奉还。我们昨日所折掉的人,必要数倍的南渊细作来偿还。”   他从新婚之夜布下的局,就要收网了。此时处置了唐窈,太便宜她了。   从前是他心慈手软,掉以轻心了。从今往后,他不会再手下留情。   待到了书房,一头雾水的怀辰被怀凌叫来给祁浔治伤,甫一见到祁浔身后的伤,便吓了一跳。   “怎么打成这个样子!”怀辰惊呼。   怀凌看着怀辰将祁浔身后粘连在血肉上的衣物扯掉,待见了伤势,心中也惊疑万分。   皇帝待诸位皇子素来严苛,祁浔从前也不是没挨过廷杖,行刑之人知道廷杖下的是皇子,多多少少都会放放水,谁也不敢真往重里打,可祁浔今日这伤,分明下了狠手。   必定是有人授意。   “殿下,可是三皇子的人授意的?”怀凌忍不住蹙眉问道。   祁浔到底也是血肉之躯,这一番撕扯上药,已疼得额间冷汗密布,他强撑着摇了摇头,道:   “祁洛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今日行刑之时,李德明来吩咐了几句。”   怀凌将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李德明是御前总管,他的意思,必定是皇帝的意思了。   难道真是皇帝因此事大怒,所以要重责殿下?   可这青楼狎-妓一事不过是因为如今撞在了风口浪尖上,却也实非什么大罪,皇帝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怒气?况且上月那一次,祁洛贪墨被扒了出来,也挨了廷杖,罚了紧闭,可也不过半月就行动自如了。还是皇帝真就偏心至此?   “你这些日子多盯着朝中动静,这里面,只怕有故事。”   祁浔知道怀凌与自己想到了一处,便凛色提点吩咐道。   怀凌称是。   “殿下,咱们埋在南渊,此次可能被波及到的人,要撤回来么?”怀凌凝色问道。   这是场博弈,两难的境地。昨夜被抓去的那些人,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有那么一两个经不住拷问吐出来些,毕竟这些人长久跟在祁浔身边,埋在南渊的细作名单他们还是知道几个的。如若祁浔此时让细作撤离,或可赶在魏衡动手前,保住他们的命,可这也就意味着之前将这些人埋进去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且昨夜被抓走的人也不一定都会供出来。可若只任由发展,或许可以保留下来一些细作,可被供出来的人就要受尽酷刑,丢掉命了。   祁浔蹙眉思索了片刻,“撤吧。细作可以再埋,兄弟们的命重要。”况且如若不及早撤离,被供出的人再被严刑审问,焉知不会供出更多的人。当断则断,及时止损。好在昨夜被抓去的那些近卫,也只知道一部分,还触不到最核心的。   只是此次的确是损失惨重。自他三年前亲自在南渊布置好情报网络,还是第一次损失掉这么多细作。   唐窈。   祁浔闭上眼睛,咬了咬牙。   怀辰一边凝神仔细替祁浔上着药,一边唉声叹气道,“还好没伤着筋骨,不过看这伤势,只怕这一个月都别想下床了。”   这祁浔倒是不甚在意,他本就被禁闭了一月,无法上朝,再加上眼下就要到年关了,本就要停朝会,事也少,倒也耽误不了什么。   至于新年宴会,那样虚假的热闹他向来不喜。今年春节,怕是要窝在府里过了,不过往年也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些年,兄弟反目,于父不亲,于母早逝,哪一个新年过的不是个冷清?   “你们还没告诉我究竟怎么一回事呢?殿下这是犯了什么事,被这样重罚?”   怀凌叹了口气,知道若不告诉怀辰,只怕又要被他叨叨上好几日,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又是那个女人!”怀辰甫一听完,便气哼哼地往药箱里翻,“我去给她下药去!”   边翻边道,“你们说是要她肠穿肚烂而死,还是浑身溃烂而死?”   “别胡闹!”祁浔蹙眉斥道,几乎是脱口而出。   “那唐窈留着还有用处,否则殿下早就处置了,你添什么乱!”怀凌亦横眉冷斥了一句。   “你总说我添乱,昨夜就该带我去!我早就说了,要是再迷晕我好歹能治!”怀辰此刻正因为祁浔的伤势心疼气恼得紧,怒气冲头,难得有了胆量怼了回去。   “嘶,你长能耐了!”怀凌逼近怀辰扬掌作势要吓唬他,“你乌鸦嘴了一回,还敢提!”   怀辰此刻气鼓鼓的,像只鼓嘴的青蛙,推了怀凌一下,瞪起了眼,“本来就是!”   这一推,牵扯到了伤口,怀凌倒抽了口冷气。怀辰也发现了不对,忙凑上去查看。   “你怎么受伤了!”   “你是哑巴么!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怀辰一面怒喝着,一面替怀凌解下衣物,查看伤势。   怀凌刚觉得这小子今日胆子肥了,准备捶一拳解解气,可一见他仰起的小脸眼圈都红了,行至半路的拳头便停滞了下来,他掩鼻轻咳了一声。   “小伤,大惊小怪的。”   待怀辰解下了衣物,看清了伤势之重,气恼地剜了他一眼。怀凌转开目光遮掩了下便也就生受了。   “怀凌,可要紧?日后受伤不可再瞒我。”   “无甚要紧。怕殿下担心,所以没说。”   “怀凌。”祁浔敛眉正色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殿下,大局要紧,属下无事。”怀凌听出了祁浔话中的自责,忙回禀道。   怀辰替怀凌重新处理过伤口,一闲下来,嘴上便唠叨嘟囔起来:“要我说,那裴御史可真蠢,殿下向来不近女色,怎会去那种地方!明摆着是有人栽赃陷害嘛!真是老糊涂了!”   “怀辰,勿要胡说。裴老御史为人刚正,此次不过受人蒙蔽罢了。”祁浔警示了怀辰一眼,驳道。   怀凌道:“有贴身玉佩为证,而殿下又无法说出唐窈来,裴老御史信以为真也是情理之中。”   “就算他不知道唐窈这层干系,那就不想想可能是三皇子等人陷害的么!”   “三皇子怎能弄到殿下贴身的玉佩,况且若真弄到手了,必会加以利用给殿下致命一击,怎会用到这样无关紧要的事上?”怀凌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怀辰脑袋,“你这脑子能不能转点弯儿!”   “哦。”怀辰揉着脑袋,有些委屈,“说到底还是唐窈那女人可恶!”   “一会儿把我抬到彼姝堂那儿。”祁浔沉声吩咐道。   “殿下要去那里养伤?”怀凌蹙眉并不赞同,“在那里处理公务也不方便,不若等伤好些,唐窈那里属下会派人看着的。”   “不。我亲自去看着。”祁浔眸色冰冷,若有所思,“那女人诡计多端,收网之前,万不可再有半点儿闪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提前更,明天下午3点万字大肥章!   明日有你们要的“难兄难弟”!嘿嘿嘿~ 放心,不会虐,明天撒糖糖~emmmmm这次大概是火鸡面味的糖,早点来哦(抛一个你懂的眼神)   另外,明天入v,三合一万字大肥章!打滚儿求订阅~( ̄▽ ̄~)(~ ̄▽ ̄)~想养肥的小可爱们入v前三天支持一下呀,关系到上夹子的生死存亡(一百八十度鞠躬)   最后,入v前三天,v章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啵啵~爱泥萌! 第26章 炽吻   另一边, 沈弗瞻也哼哼唧唧地被抬回了侯府。   若说从昨夜至今的一番体会,沈弗瞻表示一言难尽,苦不堪言。但好在沈弗瞻是个苦中作乐的性子, 看得极开。   毕竟, 与祁浔一同挨板子的机会, 怕是今生只有一次。   今晨,两人一同被架在了刑凳上, 粗实的廷杖抡在臀腿处的肉上,疼得沈弗瞻差点儿就要哭天喊地了。但看趴在一旁的祁浔, 虽也疼得满头冷汗,但却一声不吭。沈弗瞻便将呼之欲出的哀嚎给咽了回去, 毕竟,他也要面子的呀。   再想想平日里这祁浔把自己欺负的死死的,终于有一日和自己一样有苦难言被架在这儿挨板子,一时便有些幸灾乐祸, 身后的疼仿佛也舒缓了不少。   “欸, 方涣!”   沈弗瞻笑得贼兮兮地唤着祁浔,怎奈那笑维持不了一刻, 便又被身后的疼痛扯得扭曲起来。   祁浔蹙眉转过头来,便看到了沈弗瞻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便一脸嫌弃, 没好气道:   “作甚!”   “你是不是被家里那小娘子……哎哟……”沈弗瞻话还没说完, 身后又是猛的一下,沈弗瞻顿觉自己的屁-股仿佛裂成了好几瓣,待缓过劲儿来续道,“给……给算计了。”说罢,他可怜兮兮地转过头来, 冲行刑的差役求饶道,“大哥,您行行好,轻一……”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棍子抡下来,沈弗瞻倒抽了好几口冷气。皇帝亲自判下的刑杖,谁敢放水。   别人或许猜不到,但沈弗瞻十分清楚两人的关系,又对祁浔的性子和心思了如指掌,自然很容易就猜到了唐窈身上,除了她,还有谁能把祁浔算计得这般惨,还能让祁浔咬紧牙关也不肯供出来。   自然只有尚存利用价值的唐窈了。   “呵,那你……嘶……”祁浔亦疼地吸了口冷气,“那你怎么就……也被抓过来了。”   这对难兄难弟相互揭起伤疤来毫不手软。   “唉,”沈弗瞻欲哭无泪,“果然女人都是祸水……唔……咱们也算通病相怜了。”   祁浔白了他一眼,转过脸去,不再理这二傻子,安安静静地挨着板子。   待三十板子一过,沈弗瞻这边算是熬到头了,随从们早已利索地将担架抬过来,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上来。   “哎哟,轻点儿!”这挪动之间难免扯动伤口,更是雪上加霜,沈弗瞻苦哈哈地吩咐道。   待人已趴上了担架,沈弗瞻却转瞬指了指,让随从抬着他走到了祁浔另一侧。   祁浔还有十杖,这便是沈弗瞻人生最高光的时刻了——看着祁浔挨打,他怎能错过。   他一脸情深意重地望着祁浔,“方涣,我在这里陪着你。”怎奈,身后的疼痛都压不住沈弗瞻疯狂翘起的嘴角。   “沈弗瞻,你给我等着。”祁浔咬牙切齿,狠狠地剜着沈弗瞻,恨不得一片片将这臭小子给凌迟了。   ***   “世子妃,世子回来了!”   早已在府里急得心烧火燎的谢菀忙朝外奔去,却转瞬顿住了脚步,气哼哼地坐下来放狠话。   “他回来便回来!大惊小怪什么!他皮糙肉厚的,青楼都逛得,板子挨不得了?”   沈弗瞻刚被抬进来,便听到了这一句,“你这小娘子,也忒狠心了!”   谢菀闻声转头瞧向沈弗瞻,这一瞧,边看见了他身后血淋淋的一片,一时什么也顾不的了,眼圈忽地就红了,急忙凑到沈弗瞻身旁查看着。却终究抹不开面子,转过脸来,偷偷擦着泪,“活该!你若不去那青楼!怎会被抓去!”   “你还说!要不是你……哼!”沈弗瞻也气哼哼地扭过头来,与谢菀赌起了气。   “世子妃,你误会世子了。”初晴忙上前替沈弗瞻解释,“昨夜世子原本是被公务绊住了,才回得晚了些。见你不在,这才去寻的!”   “真的?”谢菀半信半疑地问道。   沈弗瞻气哼哼地不肯理她。   谢菀一时心软了下来,待瞧了几眼沈弗瞻的伤势,更是心疼得不行,也顾不得盘问了,赶忙叫了大夫替沈弗瞻处理伤势。   待伤口处理完了,大夫和丫鬟们纷纷退下,房里只余沈弗瞻和谢菀。谢菀正绞了帕子替沈弗瞻擦着额间疼出的冷汗,一双杏眼哭的红肿。   “阿瞻,是不是很疼啊?”   沈弗瞻原本心中气恼着她,准备冷上一冷,这一抬首,见谢菀哭肿的双眼,气便消了大半。   “也不是很疼。你别哭了。”   谢菀抹了把泪,“你怎么不同他们解释,你是去青楼寻我的呀?便不必受这么一遭罪了。”   “你一个姑娘家!若被人知道了悄悄去青楼,名声还要不要了!你!去青楼做什么!”   谢菀听罢这才恍然明白,知道是自己连累了沈弗瞻,自责万分,“对不起阿瞻,都是我的错。你若生我的气,便罚我好了,我……我……”   “好了。我又没怪你。”沈弗瞻见她眼泪汪汪的模样,叹了口气,抬手替她擦泪,“下次可不许去了,你一个姑娘家,遇到危险怎么办?”   谢菀连连点头,“昨夜吓死我了,那青楼里有个龟奴把我骗了出来,想要……要……”谢菀抽抽嗒嗒地擦了把泪。   “什么!”沈弗瞻惊怒万分,撑起了身子。这一动弹牵扯到了身后的伤,疼得龇牙咧嘴的。   他沈弗瞻连个手指头都不敢动的人,凭什么要被别人欺负!   “小心伤,”谢菀蹙眉,“你别担心,后来遇到了一个公子,将我救下了……”   谢菀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你是猪么?谢菀,笨死了!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沈弗瞻恶狠狠地抬手戳着她的额头。   谢菀见沈弗瞻撑着身子的模样,怕他再牵动伤口,便低俯身子迁就着,任由他戳着。   这一副处分适君意的模样,让原本气恼着的沈弗瞻有些心虚。   “还记得那龟奴的模样么?”沈弗瞻收回了手,沉脸问道。   “嗯……”谢菀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记不太清了……”   沈弗瞻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怎么娶了这么个蠢媳妇儿?   ***   唐窈迷蒙中睁开了眼,辨不出此刻是什么时辰,也不见有丫鬟进来侍候。她昨夜躺了很久才入了睡,此刻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撑着身子,一时右肘间传来锐疼,这才想起昨夜匆忙间随意将右臂接了回去,都未来的及仔细处理,此刻才发现已肿得不成样子。   她小心避着右臂,随意搭了件衣服便掀被起了身,唐窈趿拉了鞋,欲朝门外走去唤进个人来。一时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软绵,像踩在云雾里。   还没迈出两步,门便倏地开了,门帘子被人撩开,冷风往里灌了进来。尚穿着寝衣的唐窈冷得打了个寒颤。   祁浔被抬了进来。   这一开门,唐窈才发现天已大亮了,今日日头也格外的好,只是没有多少温意。   祁浔撑肘笑眯眯地看着唐窈这副刚睡醒的模样,就像饿狼看见了小羔羊。   “看来,窈儿昨夜睡的不错。”   唐窈心底生寒,也不言语,只垂眸避开让路。小厮们便把祁浔移到了榻上。这移动拉扯间便牵扯到了祁浔的伤口,他忍不住蹙眉抽了口冷气。   唐窈见他疼极了的模样,心中解气,偷偷低头冷冷勾了勾嘴角,再一抬眼,便瞧见祁浔死死盯着自己,目光像淬了毒的利箭。   唐窈骇了一跳。忙敛了神色,只垂眸躲开了他的目光。   待小厮退下,房中针落可闻。   “窈儿不问问我这伤是怎么回事么?”祁浔抬眸看着立在一旁的唐窈,嘴角的笑已没了平日里的慵懒,像裹了层冰霜,寒气逼人。   “大概是殿下不小心摔了一跤吧。”唐窈不再躲避,抬眸直直望了回去,“妾听闻,猎人狩猎布阱,亦有被自己所设绊绳绊倒的时候。可见马有失蹄,殿下会栽个跟头也是常事。”   祁浔若想杀她,即便她如何地做小伏低,也是徒劳无功。祁浔若不想杀她,自然不会因为一句话恼羞成怒,既如此不若图个口舌之快。况且祁浔此人极度自负,是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激起他的胜负欲,自己活下来的胜算才会更大一些。   祁浔低低地笑了几声,人又复如往常一般,换上了松散慵懒的笑意,“窈儿猜对了一半。昨晚我的确是夜出狩猎,可行至半途,见一只毛茸茸的幼崽趴在林中一处,一时心生恻隐,便下马将它抱到了怀中,谁知这幼兽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登时就亮出了爪牙,挠伤了我,窈儿说,若你是我,事后该如何处置这只不听话的小狼崽子呢?”   唐窈听出了话中意味,只冷冷回道:   “殿下若不去招惹它,又怎会被它挠伤?若猎人没有自作聪明地设下绊绳,又怎会自吞苦果?”   祁浔敛了笑意,抬首直直盯着唐窈,唐窈也硬撑着一口气,不躲不避地回看着,两人仿佛都想透过惑人的面皮,穿过血肉之躯,看清彼此的心思和下一步。   一时间若纤发牵垂剑,羽箭绷弓弦,仿佛下一刻便会发断剑毁,箭离弦松。   “去。打盆热水来,替我擦洗。”祁浔沉声吩咐着,率先打破了胶着。   唐窈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方才的试探也奏了效,她便乖觉地转身朝外吩咐,要了热水和巾帕。   待热水上来,唐窈将巾帕浸入水中,而后绞紧巾帕将多余的热水拧出。她蹲身在祁浔身侧,素冷着一张脸用热帕替他擦着额间疼出的细汗。   唐窈这张明艳的脸旁近在咫尺。祁浔甚至可以看清她脸上细细的绒毛,略有些苍白的脸庞中透着不同往日的潮红,像春日的鲜桃。可看着甜美鲜嫩,若你不管不顾便咬上一口,那原本毛茸可爱的细毛便会刺痒你的喉咙。   甜是甜的,可却刺痒得你难受。   就在喉咙里,不像梗住的鱼刺那般锐利,却因为太过细微而被麻痹忽视。   唐窈身上的每一处,他都再熟悉不过了。即便四周漆黑,他闭上眼。也可以敏锐地捕捉到她最敏-感的地方,轻轻巧巧地撩起她的热火,逼着她如饥-似渴地索求。甚至,她愈发柔顺乌亮的青丝,愈发红润粉嫩的面庞,都是他滋养出来的。   本该是熟悉不过的人了。他自以为如此。自以为把她看得很紧,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自以为她在他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风浪。自以为可以加以利用,牵出埋在北奕的南渊细作。   可结果呢?   不过是灯下黑罢了。   他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危险和聪慧。   祁浔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啪。”   帕子从唐窈手中掉落下来,猝不及防间,祁浔的大掌猛地钳在唐窈凝雪若霜的皓颈上,虎口不断地收紧,收紧。呼吸因紧紧扼住的喉口不再流畅,唐窈拼命地想攫取住所剩无几的气息,喉间发出些许断续而喑哑的声响。雪白的脖颈连着其上的紧紧蹙着双眉的面庞迅速涨红起来。   她本能地想拽下祁浔的那只扣住她脖颈的臂膀,却生生地忍了下来。   唐窈尽力让自己平宁下来,尽力藏住自己的恐惧和害怕。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若阴间鬼魅,这样阴狠凌厉的祁浔,唐窈从来没见过。   “谁让你……打我……妹妹的……主意。”随着空气渐渐抽离,唐窈脑海中渐渐混沌起来。不再有权衡与思索,只凭一腔怒意撑着,说出了这句话。一双眼死死盯着祁浔,眼角也猩红起来,狼狈却又倔强,“活该。”   那时唐窈想,即便她今日要命丧当场,也要让祁浔清楚地明白,唐瑜是她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许伤害,试探和跨越。   否则,即便是鱼死网破,粉身碎骨,她也毫不顾忌。   不知是那猩红起来的眼角,还是唐窈渐渐塌沉下来的身子,亦或是那句护短又偏执的话,祁浔觉得心中猛地刺痛了一下,酸楚从心口渐渐弥散,手中渐渐松了力道。   尽管唐窈尽力压制着,可祁浔就是觉得,那一刻,她很怕很怕。   唐窈察觉到了禁锢在脖间的虎口力道减缓,她趁着间隙贪婪地吸-吮着,人渐渐渐缓了下来,清明了几分。   “殿下今日若……杀了我,那便永远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祁浔冷哼一声,大掌彻底松了力道,从唐窈脖间抽-离开来。唐窈整个人瘫-软了下来,扶着榻沿,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拼命压抑着喉中干呕的冲动。   待唐窈缓和下来,祁浔伸臂扣在她颈后,推至眼前,人却重新懒懒地笑起来。   “我同窈儿开玩笑的。”   他收回了扣在的颈后的手,轻轻拍打在她的面颊上,清脆而细微。   唐窈捂着脖颈冷冷一笑,不再说话。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祁浔捏起她的下颔,逼着她抬首看着自己。   “殿下开玩笑的吧,在殿下面前,唐窈有赌资么?”唐窈冷嗤一声,将他方才的话又送了回去。   她如今已然确定他不会杀自己,并不愿生受了怒气。   “诶,你好歹陪我睡了这些日子,我给你行个方便。”   “殿下以为我是那秦楼楚馆的娼-妓么?若殿下真是这般想的,我不介意再去京兆尹府大义灭……”唐窈猛地住了嘴,祁浔那只大掌几要把她的下巴捏碎了。   “你再敢提此事试试。”   唐窈冷冷瞥开了眼,“赌什么?”   “赌下一局的输赢。若你赢了,我便放你回去,让你与妹妹团聚。”祁浔眯眼笑着,松了捏在唐窈下颔的手,从唐窈肩头扯了绺青丝在唐窈脸颊上摩挲轻蹭着。   “若我输了呢?”下巴有些痒,唐窈蹙眉躲开,却又被祁浔重新捏了回来。   “若你输了,此生都不许再离开桓王府。从今往后,将从前的人和事都给我断干净了。”   “就这些?殿下说的好像我如今可以离府一样?”唐窈心中觉得祁浔没有这般好心,不肯轻易答应,“况且我怎知殿下是否会信守承诺?”   祁浔见唐窈警惕的模样,笑出了声,“早便说了,给你行个方便。就这些。我不喜欢强人所难,我要窈儿心甘情愿。至于信守承诺一事,这本就是场赌局,单看窈儿敢不敢信一次了。”   唐窈蹙眉想了想。虽然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但先应下来并无不可,即便输了,她本就行动受限,与从前无异。况且若她真想逃,真想做些什么,岂会让他知道。连注都不必下的赌局,怕什么。   “好窈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自食其言,可是要遭报应的。”祁浔屈指敲了一下唐窈的额头,唐窈这才回过神来。   呵,你就是我最大的报应!心甘情愿,下辈子吧。   “殿下多虑了。我答应你。”   祁浔点了点头,“这才是我认识的副使大人。”祁浔松了开禁锢着唐窈的手,似乎突然想起来一般,调笑道,“哦,对了,若你输了,还要加上一条,便是日后乖乖伺候好我,尤其是夜里,窈儿懂的吧。”   唐窈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欲起身来。   “呵,还敢瞪我,窈儿这么快就忘记昨夜的教训了?”   唐窈捂着脖颈,故意朝他盖在棉被里的身后扫了扫,冷冷勾唇道,“殿下如今,怕是不行了吧?”   祁浔气笑了,将方才掉到地上的巾帕伸臂捡了起来,扔到了唐窈怀里,阴侧侧道:“小白眼狼,不急。咱们有账慢慢算。去,帕子凉了,换条热的来,继续擦。”   唐窈拿着帕子站起身来,忽地觉得有些头晕眼黑。她定了定心神,勉力撑着,朝放着水盆的圆桌走去。   “还有。你害我被禁闭在这府里,窈儿这些日子也乖乖呆在这彼姝堂里陪我禁足思过吧。”   唐窈心中惊疑,祁浔竟要在这里养伤,却也没有多想,蹙眉回首,见趴在榻上的祁浔支首盯着自己,觉得他不过是在拿自己出气罢了。   出不去便出不去吧,这些日子的确不适宜再有什么动作。   唐窈转过身来,正欲浸透巾帕,却发现水已经凉了。她端着水盆往门口走着,准备唤个丫鬟来换水。   “咚!”   祁浔听到声响扭头去看,见水盆应声砸到地上,水花四溅洒了一地,唐窈也一头栽倒在地。   “唐窈!”祁浔蹙眉唤她。   地上的人并无动静,“来人!”祁浔撑起身来,觉得心中无端起了一丝慌乱,朝门外喊得有些急。   拾翠和映碧听见里面传唤,忙推门进来,一进门便看见晕倒在地的唐窈。   “把她扶到榻上来。把怀辰叫来。”   祁浔皱眉吩咐道,自己撑着身子往里移了移,给唐窈腾了些地方。待唐窈被扶着躺上了榻,祁浔才发现唐窈脸色惨白,只两颊挂着不寻常的潮红。他伸手在她额上探了探,已热得发烫。   蠢死了。   高热了也不出声。   就是那一刻,祁浔突然意识到,唐窈这个人,剥开她死命撑起的那层硬壳,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女子,也会害怕,会苦痛,会生病。   别人家的姑娘都懂得示弱,把自己的柔弱展露出来,以寻求男子的庇护和疼爱。而唐窈这个人,蠢的要死,她从来都把自己最强硬的一面展露出来,不肯露出分毫柔软。   即便是在方才的生死关头。   像只闭紧壳的蚌。明明是柔软、脆弱和孤独,展露出来的却是刚硬,倔强和不屑一顾。   非要逼着采珠人敲碎硬壳,绞碎血肉,才能拽出那颗护在心头的东珠。可明明你张张壳,把东珠乖乖吐出来,采珠人随手一抛,便会被毫发无伤地扔进河里。至于东珠,再育一颗便是了。   唐窈骨子里有一种偏执。   祁浔顺着皓颈,将目光移了下来,方才他掐过的那处,隐隐约约有些红痕。   他从来没想过要唐窈死。一是尚有用处,二是他觉得自己本能地会避开这个念头。方才那一瞬间的怒火,带着试探,却也不过是一时意气罢了。   如今陡然生出了一丝悔意。   也许他真的不该把这一切都算在唐窈头上。换位处之,唐窈做的并没有错。或许,若不是自己生了动她妹妹的念头,她不会想出这样两败俱伤的法子。他们本就是对立的阵营,不过为着各自的算计与利益,苟合在了一起。   可他也是人。被算计的恼怒,他折掉了那么多人,怀凌也因她受了伤,他无法做到平心静气。   “殿下?”赶来怀辰见祁浔想的入神,出声唤道。   祁浔回过神来,捏捏眉心。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刚被这女人摆了一道,吃足了教训。   “给她看看。”   怀辰气鼓鼓地给唐窈搭上了脉,他虽不喜唐窈,却也明白她对祁浔尚有用处,“无甚大事。不过是受了些风寒。拖久了罢了。”   祁浔忽得想起昨日傍晚时分,他捉弄唐窈时,射下的一树兜头积雪。   活该。   心中有几分解气。   “殿下,”怀辰凝神搭着脉,眉却又皱了几分,“还有一事。”   怀辰放下唐窈的手腕,正色道,“这女魔头似乎一直在服用避孕的药物,血气有些乱。”   怪不得。祁浔心中了然。   “昨日殿下中的迷-药,必定是这女魔头从南渊带过来的,这避孕的,应也是。还有昨日听怀凌说,外头显然是有人接应她,这女人究竟用的什么法子与外头通的消息?不若趁此机会,我替殿下查验一下她从南渊带过来的物……”   话说至一半,祁浔见唐窈翕动了几分的睫羽,竖指于薄唇前,示意怀辰噤声,“这事你不要管,我自有考量。”   怀辰得了命令便闭了嘴。极不情愿地从药箱中取了银针要替唐窈施针。   一针扎下,又准又狠,毫不手软。祁浔也看了出来,唐窈眉头明显皱了一下。   他知道怀辰的医术,此番必定是在替怀凌出气。   可想想自己身后的伤,又觉得这女人所受的不过是万分之一,便瞥过眼去,也懒得管。   他原本想着,待事成之后,只将这女人的爪牙拔了,困在这王府里一辈子,时不时地饕餮品味一番也就罢了。可如今,却发现,她不但外头长着刺,里头却又藏着刀。   这样的人,绝不适合留在身边。   该利用完后,斩草除根。   他听到唐窈忍不住暗哼了一声,知她是疼醒了过来。那双秀眉蹙得厉害,还透着几分忍耐。额间是细密的冷汗。   转目见银针所及之处却不见半份伤痕。祁浔知道以怀辰的医术,知晓其中门道,日后倒也不会被人看出端倪来。   本不想管,可不知怎么了,突然想到,以唐窈的性子,若不是疼极,怕是绝不至于抑不住声。   祁浔蹙眉剜了怀辰一记,怀辰这才哼哼唧唧地收了手,唐窈的眉渐渐舒缓开来。   这一转念,倒想起昨夜被唐窈迷晕前,自己似折扭了她的右臂,不过今日倒未见她行动间有什么异样。   祁浔掀起袖子,果见高肿起来。祁浔抬首示意怀辰查看一二。   怀辰嘟嘴试着活动了一下唐窈的右臂,“没什么事,她自己接上了,祸害活千年,开些化肿去瘀的药便好了。”   祁浔见唐窈的后牙槽处明显咬紧了几分,知道她醒了过来,心中捉弄意起。故意凑近唐窈耳边道:   “给她配些药,要最苦的。”   也让她尝尝这哑巴吃黄连的滋味。   “得嘞!”怀辰笑逐言开地拎着药箱跑了出去,恨不得立刻把这世间最苦的药配出来。   唐窈知晓已被祁浔识破,便不再装睡,却不肯睁眼,只转过身来背对着祁浔。方才祁浔与怀辰谈话之间,她已隐约转醒,似朦胧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具体他们谈论什么,却因当时尚昏沉着,没有听清。   “转过来。”祁浔在背后命令道。   “妾怕过了病气给殿下。”唐窈拽了拽被子,不肯听从。   “那我叫怀辰回来,再给你扎几针。”   唐窈无奈,极不情愿地卷着被子转了过来,一时仓促,未料到身后的祁浔靠得那般近,一张脸直直怼在了祁浔眼前,几要与他贴上,热气就喷洒在自己脸颊,她甚至可以从那双清澈瞳仁里瞧见怒目嗔视的自己。   呼吸骤然一停。唐窈蹙眉朝后躲了躲,却被祁浔的大掌扣在脑后,禁锢住了。   “窈儿以为投怀送抱,我就不处置你了么?”   “你放开。”唐窈本能地斥道,转瞬又觉得有些生硬,描补道,“殿下身上有伤,别牵扯到。”   “你乖乖别动,就扯不到。”   唐窈张口话还未来得及说,祁浔的薄唇就附了上来。近乎是咬的,带着汹涌和饕餮。   唐窈吃痛,要挣扎着避开。   祁浔松开了嘴,凑到唐窈耳畔,滚烫的气息就酌着唐窈有些发红的巧嫩耳垂。“你若再乱动,扯到了我的伤,我就把你迷晕了。反正被迷晕了,想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窈儿说是不是?”   唐窈知道他这是在翻昨夜的账,认命地闭上了眼,收回了本想要挣扎的手。   “那你快些。”   “呵。”祁浔再次咬了上去,仿佛是嘬着一颗红润娇嫩的樱桃,想把鲜甜的汁水都吸尽了,吃入-腹中。他探出舌尖,将溢出的汁水舐个干净,复挑开贝齿,大肆地攫取掠夺着。大掌也未闲着,自唐窈颈后顺着纤颈,游-移到了耳侧,带着粗粝的两指捏动着脸侧的小巧耳垂,时轻时重。   唐窈陡然战栗了一下。带轻疼的酥-痒自耳侧蔓延开来,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她整个人被挑-弄得有些意动,顺从地揽上了祁浔的脖颈。   祁浔也燥热起来,思及身后的伤处,他压抑着将唐窈拽了开来,意犹未尽地伸指揉搓起红肿鲜艳的唇瓣,勾唇调笑道:   “窈儿的身-子倒比这张嘴实诚的多。”   “殿下的嘴倒是实诚,怎奈身子不行啊。”唐窈皱眉避开祁浔不安分的手指,反唇相讥道。   祁浔听罢,捏起唐窈的脸颊,不怒反笑,“好窈儿,你记住,这四十杖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的。”   唐窈对祁浔的阴晴不定早已习以为常,只拽下了那只手,不驳不应。   她从来没想过要逃开,从决定整个谋划开始,她就知晓自己要面临什么。她太明白祁浔有仇必报的性子了,如今祁浔轻巧放过,并不代表日后的安然无恙。   “咳咳。”   怀辰尴尬地掩鼻虚咳了几声。   刚刚,兴冲冲的怀辰,刚闯进门便见了这样一副旖旎景象,若不是他知晓两人的利害牵连,怕是真要以为两人是柔情蜜意的小夫妻了。   两人转头见怀辰来了,纷纷松了手,各自拉开了些距离。总有些不自在。   怀辰见两人已规整好了,便端着药碗进来了,他没好气地递在唐窈面前,“喏,你的药。”   刺鼻苦臭的气味顿时弥散开来,唐窈忍不住蹙了蹙眉。就连在一旁的祁浔也忍不住皱皱鼻头,避了避,却仍幸灾乐祸地支首看着唐窈。   “窈儿快喝吧,喝了病才能好,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嫌药苦便不喝了呀。”   唐窈见祁浔那一副一脸无辜的模样,便气恼地在心中将他千刀万剐了数遍,却也知晓祁浔不过在拿她出气,若祁浔真想给她下毒,倒也不必费这么大周章,药的确是治病的药。   还不知祁浔下一步有什么动作,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根本没有时间生病。心中一横,唐窈夺过碗来,憋着一口气将乌漆麻黑的苦药汁喝得一干二净。   待碗一空,口中苦涩泛滥,只觉得腹中有股劲儿在向上翻涌,她勉力吞咽了几下,才勉强抑住。   祁浔伸臂将唐窈的脸揽了过来,十分欠揍地伸指将嘴角溢出些许的药汁抹了抹,涂在她唇上,“好窈儿,别浪费了。”   “别……”   唐窈蹙眉,话还没说完,到底抑制不住腹中上涌的劲头,一股脑地全呕了出来,她已尽力在电光火石之间避了避,却还是吐在祁浔怀里。   好在唐窈晨起并未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些酸水,还有方才那碗臭苦的药汁。   “唔……”唐窈擦擦嘴,刚抬头便见祁浔射来的两记眼刀子,她忙心虚地垂下了眼。   “副使大人,你故意的吧。”祁浔咬牙切齿,那眼神恨不得把唐窈生吞活剥了。   “是你非要……”唐窈话还没说完,又有些发呕,她赶忙捂住了嘴。   祁浔匆忙往旁躲了躲,又牵扯到了身后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口。   好在这次唐窈只是干呕,压了下去。   祁浔按了按眉心,认命地唤来丫鬟,“来人!收拾一下!”   他算是明白了,上辈子就是欠了唐窈的,这辈子想欺负欺负,都会倒霉地应在自己头上。   怀辰也在一旁忿忿地看着,他好不容易结合着药材的功效与味道,才熬出了这么一碗,这一吐,白忙活了!   “你。”祁浔抬手指向怀辰,没好气道,“重新熬碗正常的来。还有,以后进屋敲门,配好了药,就去给我扫马厩去!”   怀辰正欲反驳,见祁浔冷着脸,便认命地苦着一张小脸领命退下了。   “给侧妃端些清淡的早饭。”省的一会儿吃了药又吐到自己身上。   因吐到了祁浔的衣衫上,这退衣换衫之间难免又牵动伤口,祁浔疼得脸色有些发白。   待两人是拾掇完了之后,祁浔面色不虞地趴枕着,一时疼得厉害,也懒怠折腾唐窈。   眼下投鼠忌器,还要演戏,等这女人没用了,再收拾不迟!   唐窈这边吃过早膳,服过汤药,也识趣地乖乖躺了下来。昨夜未睡好,如今只安静了一会儿,便借着药劲儿沉沉地睡了过去。   ***   正在此时,侯府中的沈弗瞻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二个高光时刻,正吆五喝六地支使着谢菀:   “谢菀!我渴了!”   谢菀急匆匆替他斟了一杯茶水,递在他嘴边,沈弗瞻就着谢菀的手轻啜了一口。   “烫了!”   谢菀忙收回手,将茶水递在唇前吹了吹,才复递到沈弗瞻嘴边。   沈弗瞻不过轻碰了碰。   “凉了!”   以谢菀以前的脾气,必然是要发作的,但想想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沈弗瞻受刑躺在这儿,便自责万分,乖乖又添了些热水,试了试水温,才递给了沈弗瞻。   沈弗瞻这才得意洋洋地就着谢菀的白嫩小手饮尽了杯中的茶水,那模样就像个一朝得意的小人,若不是臀上有伤,他保管要翘着二郎腿,唱首欢快小调。   从前因为有沈老将军的命令在前,全府唯谢菀马首是瞻,他在这府里的地位,自觉连唐窈身边的初晴初雪都不如。如今终于被他逮着机会,耀武扬威一回。   “那龟奴我吩咐老鸨找到了,已经处置了。”   谢菀点点头,“如何处置的呀?”   “茶水没了,再添一杯。”沈弗瞻轻巧茬了过去。   他可不想谢菀知道这些。有了他暗中的吩咐,估计那色胆包天的龟奴如今已残废,被扔在宫里哪个犄角旮旯里当烧火太监呢。   沈弗瞻在府里的地位虽然不高,在外面这些年帮衬着祁浔厮杀,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沈弗瞻又饮了一杯茶水,斜睨了谢菀一眼,“削个苹果。”   谢菀又只好挑了颗苹果削了起来,觑着沈弗瞻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阿瞻,那青楼有什么好?你日后可别去了,味道熏人,还吵得很。那里的姑娘都穿着些不知羞的衣服,而且也甚是无趣。”   “不去了,之前不过是朋友应酬去应付些场面。如今你看我这个样子,还敢再去么?”沈弗瞻心虚地哄道。   谢菀听出沈弗瞻话里的刺,吐了吐舌头,便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这一提起青楼,她倒是想起来昨夜听的那个富商的段子,一时好奇,便同沈弗瞻讲了起来。   “阿瞻,你说这个段子有什么好笑的啊?”   沈弗瞻脸都气绿了,压抑着怒气咬牙切齿道,“等我伤好了,便让你明白明白。”   “嗯?现在不行吗?”谢菀听不出话中的意味,专心地削着手中的苹果,平日里都是初雪替她削好的,她有些做不惯。   “现在不行,菀儿现在要给我削苹果。”沈弗瞻冷笑道,“去,多削几个。”   “哦。”谢菀点了点头,正准备起身找个盘子来,便听到沈弗瞻朝外怒喝:   “方圆!初雪!你们两个给我滚进来!”   方圆和初雪听见房中怒吼,忙推门进来,不知今日世子爷哪里来的怒气。   “你!”沈弗瞻指向方圆,他的贴身小厮,“去找个由头,让京兆尹把春风楼给封了!”   “你!”沈弗瞻移眼指向初雪,初雪吓得抖了抖,她也未见过这般凶神恶煞的沈弗瞻,印象里他在世子妃面前向来是很温柔的,“任由世子妃胡闹,去浣衣房洗两天-衣服去!”   初雪瘪着小嘴,可怜兮兮地向谢菀求救,谢菀也不知沈弗瞻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不过他将春风楼封了,她心中高兴,不愿当场拂沈弗瞻的面子,便用眼神回应让她先去,等这边气消了,自己就去救她。   两人正挤眉弄眼的,沈弗瞻突然将枪口转向谢菀,吓得谢菀一怔,“你!你不许再去那种地方,你若再去,我就……就……”   谢菀见沈弗瞻半天憋不出一句狠话,赶忙将削好的一块苹果堵入他嘴中,笑靥如花地哄道:   “郎君!吃苹果。”   被堵住嘴的沈弗瞻哼哼唧唧地嚼着媳妇儿亲自喂的苹果,还挺受用。   ***   日头西斜,天又凉了几分。彼姝堂内唐窈已然醒来,借着药劲儿发了身汗,身上轻快了不少,倒是折腾了一夜一天的祁浔好不容易才浅浅入睡了。   “殿下。”外头怀凌敲门,显然有要事回禀。   祁浔惊醒过来,见一旁的唐窈正捧着本书卷斜倚而读,好不惬意。   自己在这生闷气,这小白眼狼倒舒服!   祁浔一把抓住书卷扔到了地上,不要脸地支首无辜道:“呀!把窈儿的书碰掉了,对不住了。”   唐窈索性揽被重新躺下,不理这幼稚鬼。   祁浔将怀凌叫了进来。   怀凌进来,却不说话。唐窈明白这是不想让她听到,心里虽然打鼓,面上却不显,只掀被而起,冷声道,“我去趟净室。”   待唐窈走后,祁浔示意拾翠跟上盯着。见已安排妥当,这才敛色回道:   “说。”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狗男人狗起来都是一样的!   再次声明不会虐!只让他掐那么一下下(狗头保命)至于为什么是火鸡面味儿的,因为虽然有点辣,但是香啊!下章是老坛酸菜味的糖:酸爽!   考虑到周三的夹子因素,明天上午9;00更,依旧是入v前三天v章评论掉落红包! 第27章 春-梦   怀凌将袖中的密信递给了祁浔, “殿下,西边起战了。”   祁浔蹙眉接过,细细看了起来, 随后抬首询问道:“六日前的, 怎现在才送过来?”   祁浔在各处都埋着自己的暗探, 西部边境自然也是有的,前些年, 他曾带兵在那里大过几场仗。而往日里那边的消息三四日便到了。   “禀殿下,这次的信鸽路上出了些状况, 这份密信还是人送来的。”   “可查清楚了?别是咱们的情报网出了漏子。”   “殿下放心,只是途遇大雪, 这才耽搁了。”   像这样的重要军报,暗探们都是分两路,一路用信鸽送,快捷些, 另一路是由人快马加鞭, 防止信鸽路上出状况,以确保稳妥。   祁浔凝色细思。   怀凌见祁浔面有忧色, 一时也不安起来,“殿下, 这仗可要紧?”   祁浔摇摇头, “仗倒是没有妨碍, 戎狄那边军器跟不上,成不了什么气候,今冬苦寒,估计是草料不够,牛羊饿死不少, 这才又起了野心。”   祁浔将密信递给他,示意他烧掉。怀凌接过密信,点了盏灯,光焰一燎,黑红的火线后退飞舐,一转眼,那张纸便成了堆发白的灰烬,到了最后,就连最后那一角也消弭成灰。   “那殿下为何有些忧思?”   “父皇那边应该昨日就收到了。”祁浔习惯性地扣着指尖,想着什么。   皇帝在边疆必然也有暗探,消息也必比朝中众人提早知晓,且应该不会晚于自己的。   “殿下是说……”怀凌转念一想,也将此事与祁浔今早受的杖刑联系起来。   祁浔点点头。   照理来说,明日或后日,朝上的军报便到了。届时必然要举行朝议,商讨派兵遣将的事宜。前几年戎狄侵犯,都是他带兵去的,若此次他没有受刑,八-九也是要去的,只是眼下他受了刑,朝廷和西边的军情等个十天半个月还可,但绝不可能等上一个多月,待他伤好。再想想今晨行刑时,李德明故意来吩咐,让行刑之人下了重手,必然皇帝的意思。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父皇不要他出征?   究竟是真的怕他功高震主,还是另有安排?   “你先下去吧,此事先静观其变。西边现在还翻不起什么风浪。南边的,”祁浔眯了眯眼,“才是心头大患。”   待怀凌退下后,唐窈一回来便闻到了空中淡淡的烧焦味道。   她一瞥眼便见一旁的灯盏上残留下的灰烬,心中百转千回,一抬眼便见祁浔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一时有些毛骨悚然。   “好窈儿,方才没偷听吧?”   “你都派了拾翠亲自盯着了,我就算是想听怕也听不到吧?”唐窈横了他一眼,冷声回怼道。   “那窈儿,想不想听呢?”祁浔一面撑肘说着,一面勾勾手指示意唐窈上前。   “不想。”唐窈答得干脆利落。却怕祁浔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便依令上前。   祁浔抬臂揉着她那余肿未消的娇艳红唇,懒洋洋道:“让我猜猜,窈儿一定是在想,这个消息是否和你有关,那日被你设计抓住的侍卫有没有供出些什么,对不对?”   心思被人看了个透,唐窈垂下眼眸,也懒得辩驳,只转换话题道:“殿下不饿么?用膳吧。”   “唔。”祁浔难得地点点头,“听窈儿的。”   待饭菜上来了,唐窈才明白祁浔方才为何答应得那般干脆。   祁浔一个晚膳整整折腾了一个时辰。那么多丫鬟一个也不用,却点了一桌子的佳肴,人懒懒地趴在榻上,支使着唐窈替自己端碗夹菜。一会儿要吃这个菜,夹过来了又要另一个菜,唐窈无奈特意找了个碟子各色的菜都布了些,祁浔却以碟中的菜已凉为由,非要吃桌上现夹的菜。   于是这一个时辰,唐窈像只来回搬运粮食的辛勤小蚂蚁,从桌上到榻上,夹完这个菜,再回到圆桌上夹那个菜,喂几口米饭,再递口饼,时不时地还要替他斟杯茶水,擦擦嘴。   唐窈在心中暗骂:不就是屁-股上挨了几棍子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残废了!   折腾到了最后,祁浔总算满意了,唐窈吃了一肚子的气,便草草扒了几口饭,喝了丫鬟们端上来的药,便揽被睡下了,只留给祁浔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祁浔闹腾了一晚上,也算心满意足,便不怎么折腾唐窈。喝下了碗止疼助眠的药,便也趴着准备睡了。   祁浔正睡得昏昏沉沉的,突然觉得有只柔软的胳膊揽上了自己的脖颈,带着熟悉又醉人的香甜。一睁眼见唐窈整个人都蹭了过来,像只粘人的小猫,用鼻尖轻轻点蹭着他的脸颊,带着些酥-痒。   “阿浔……”她迷蒙中半睁着眼,软软地唤道。   祁浔觉得腹底有团火以燎原之势蹿了上来。他揽臂一把将一旁的娇人儿拽至身底,先狠狠咬了一下怀中人的小巧耳垂。雪白带上了层粉嫩的牙印,   唐窈一阵战-栗嘤-咛。   两炷香后。   被托-起的唐窈,软软地趴在他的肩头上,双臂紧紧环着,香汗浸透碎发,眼角都有些红,说出的话带着颤-抖娇柔:   “阿浔……错了……你轻些……”   听到肩头妙人的认错,祁浔却仍气哼哼地不肯收敛,“便要你以后都记住!”   让祁浔从美梦中骤然惊醒的,是猛然抡到他屁-股上的一只修长美腿。   要不是人刚刚转醒还迷蒙着,祁浔差点儿便疼得叫成了土拨鼠。   “嘶——”祁浔吸着冷气,一动不敢动地低吼道,“唐窈!你给我滚起来!”   唐窈睡梦中,似听到有人吵闹,便烦躁地翻了个身,于是唐窈的另一只美腿也雪上加霜地抡到了祁浔伤痕累累的屁-股上。   祁浔气到发抖,伸臂拍着唐窈的脸颊,“唐窈,把你的腿给我拿开!”   睡梦中的唐窈似听到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这才转醒过来,一睁眼便见祁浔那张怒气冲冲地脸。   唐窈一激灵清醒过来,正要掀被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两只腿都搭在祁浔身上。   有那么一瞬,唐窈甚至觉得是祁浔陷害自己。她往日里睡觉时,从来都是朝另一边的,怎么会往这货身上凑。可转瞬便想起来今晚为方便祁浔上药,她挪到了里侧,平日里她都在外侧,按着平日里的习性,今日自然会睡熟了便要朝祁浔那边凑的。再想想祁浔若要收拾她,直接便收拾了,哪里用费这样的周折。   她小心翼翼将腿移开,又飞快地告了几声罪,便转过身来,祈祷着能蒙混过关。   “还不去找药!”   唐窈自知糊弄不过去,赶忙起身下榻,找出了火折子,点亮了几盏灯,到一旁的柜子里翻找着。   “在左边第一层!”祁浔见唐窈在柜前没头苍蝇似的模样,没好气地提醒道。   唐窈这才翻找到了瓶金创药。待拿着药回来,见在暖色灯光的照映下,祁浔面上的怒气愈发明显。   她自知理亏,不能往枪口上撞,便难得半句也没驳,只低眉顺眼地坐在了祁浔身后,替他退下已渗出团团血迹的亵裤。   唐窈见到祁浔的伤势也是骇了一跳。   她小心翼翼地将金创药撒了上去。   “祁浔,你真的是皇帝亲生的么?还是你们北奕教养皇子都这样?”她试探着问道。   实际,她这般问是想探探皇帝和他的关系,早在北奕她就听说皇帝不甚喜爱这个皇子,颇为冷落。生母早逝,从小养在皇后身边,只这几年有了功劳,才在宫中站住了脚,有了夺位的资本。   那些年,该是很辛苦吧。   唐窈一下子就想到了小时候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的自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即使那样,也换不回安稳平顺的生活。   一时觉得祁浔也没那么可恨。   “呵。”祁浔冷哼一声,“你歇歇心思吧,唐窈,乖乖上你的药。”   被戳破了心思,唐窈默了默,终究是张了口。   “祁浔,无论你信或不信,我昨夜只是想给你个教训。没想过要你这样。”唐窈也不知怎么了,觉得心中有些酸楚,没由来的一句。   她原本以为祁浔会受些轻罚,吃些教训,就算受了刑杖,他是皇子,估计也就做做样子,她看上眼的是那几个可能知晓情报的侍卫。   “怎么?怕了?现在知道服软,不觉得太晚了么?”祁浔疼得眉拧成一团,没好气地回道。   “怕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事,没用的事,我唐窈从来不做。”   唐窈听着他不善的语气,有些刺耳,觉得方才一时的同情怜悯全都是喂了狗。   “哼,你放心,这四十杖你一下都少不了,有朝一日,便要还上。”   “随便你。”   唐窈起身找了块干净的棉布,小心替祁浔处理着伤口,心中的不安却更甚了。祁浔究竟为什么一直隐忍着不处置自己,仍要在外人面前演恩爱的戏码?   她原本觉得是为了引自己出手,故意制造机会。可如今他吃了这么大一亏,也被自己识破了,却仍然肯放过自己,怎么想好像都不没有那么简单。况且,她觉得更多的,他是要演给外面的人看。   她曾试着想过,是不是要对付自己的,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做出宠爱自己的样子究竟对她和南渊有什么不利。除却对付自己和南渊,那他的敌人便只剩下祁洛和皇后这些人了。   可是都这么久了也没动静,他们真的会信么?   “祁浔,你如今与我演戏,是要对付祁洛么?”   作者有话要说:  祁浔:这酸爽……不敢相信…… 梦想和现实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下章依旧是糖,淡淡薄荷味的(终于有一个正常味道的糖了)   明天依旧是上午9点更,小可爱们记得早点来呀,后天就上夹子了(一百八十度鞠躬)   依旧是前三天V章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28章 扒裤子   “祁浔, 你如今与我演戏,是要对付祁洛么?”   “再说一遍,乖乖上你的药, 歇了不该有的心思。”祁浔的声音寒凉了几分。   祁浔这般说, 唐窈便越发笃定是要对付祁洛了, 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唐窈却忘了,祁浔这样心思缜密之人, 他若真想瞒住什么,怎么会让她试探出端倪。   待药上完, 唐窈替他提上了亵裤,这一边想着事, 一边做着活计,就难免有些失神疏漏。   “嘶,唐窈,你是不是觉得我当真收拾不了你?”   唐窈这才发现方才提裤之间, 蹭到了他身后的伤口。   心中恨恨:有种就叫丫鬟进来伺候, 还嫌她粗手粗脚。   奈何她实在有些困了,不想在与祁浔折腾, 话到口中却也柔顺:“是,妾下次注意。”   待拾掇好后, 替祁浔盖上被子, 便下榻准备熄灯。   祁浔正疼得紧, 况且傍晚喝的药效早过了,此刻哪里还睡得着,那么这个罪魁祸首的女人也别想睡了。   “本王要看书,不睡了。”   唐窈心中暗暗骂了几句,面上却十分委婉地道, “殿下,夜里看书伤眼睛。明日再看吧。”   祁浔撑肘笑眯眯的,就等着她这句话,“所以呀,窈儿念给我听吧,这样就不伤了。”   唐窈觉得心中血气翻涌,知道他这是兴头又来了,也懒得再周旋,便起身端着灯盏去找书。   她翻找着,心中愤恨,想着一会儿偷偷给他撒把迷-药算了,但想想恐怕会暴露自己所藏下的东西,便也作罢,生生忍下了。   她翻来翻去,找了本佛经,这佛经念起来平宁助眠,早些把他哄睡了才好。   祁浔支首见唐窈拿着本佛经走来,一副洞察了她小心思的得意,“窈儿该不会是觉得这佛经困人,想把我哄睡了,自己也早些睡吧?”   “殿下多虑了,妾只是想着这佛经安神助眠,有益于殿下。”唐窈已习惯了他不留情面戳人心思的性子,用早已想好的说辞搪塞了过去。   “唔,可我不想听佛经。”   “那你想听什么?”唐窈额上青筋隐隐。   “兵法,想同窈儿探讨探讨兵法。”   “妾这里没有兵法,况且殿下怕是都倒背如流了,何必再听妾念一遍。”唐窈本能地拒绝道,总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   “古人云,温故而知新,况且从窈儿嘴里讲出来的,必然不同。窈儿莫不是记错了,唤个丫鬟进来找找?”   唐窈无奈,随意找了本他耳熟能详的。若丫鬟进来翻找,碰着了见不得光的东西就不好了。   待唐窈走到近前,祁浔才看清了书目,是前人所作的《兵法三十六计》,便戏谑道:   “副使大人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平日里竟爱读这些。”   “殿下谬赞。”唐窈也懒得遮掩什么,翻书替他念了起来,只祈祷能快点把这货念睡了。   “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诶,这一计我知道,瞒天过海,窈儿昨夜才给我演了一遍。”祁浔慵懒地笑着,打断了唐窈的话,“窈儿说的对,这些我都会背了,念起来无甚意趣,不如窈儿替我讲讲,昨夜的这一遭瞒天过海,窈儿是怎样用的?”   唐窈抬眼便见祁浔正目有深意地盯着自己,知他是要逼问昨夜的事,生怕他发现自己与外面传递消息之道,只避开了问题,冷冷敷衍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殿下是怎样用的,唐窈便是怎样用的。”   祁浔也也不恼,只将问题变了变抛了回去,“那此计可有破解之法?”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计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这一计,便有千般变幻。殿下这般问,妾不知该怎样答。”唐窈垂眸翻动着书页,只与他绕圈子,摸不准祁浔的心思,她便不敢随意正面应话。   祁浔自然看出了她的搪塞敷衍,伸指揉-捏着唐窈的红嫩如初的娇-唇,“窈儿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问话,你要好好答,答好了,我便让你上来睡,答不好嘛……你便上来让我睡。”   “殿下如今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唐窈目光不善地回道。   “我听说,宫中流传着一物事,以温玉做成,明日找人做一个,收拾你,还是绰绰有余的。”祁浔笑眯眯地拿话吓唬她。说实话,他可舍不得,不过最近这女人仗着他眼下不方便,也忒猖狂了,不吓吓她怕不知收敛。她今日若拗到底,自己带伤上阵也并无不可。   “祁浔!”唐窈的脸涨的通红。   “答还是不答?”祁浔眯眼威胁道。   唐窈认命地乖乖答道:“暗度陈仓,以虚应假便是。再不济,摸不准敌情,便以逸待劳,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不错,继续。”祁浔替她翻了页书,点了点,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此招为借刀杀人,阴损太过,若处之不利,便伤人伤己。若要寻破解之法,关键在于为“刀”的人身上,倒戈相向,不失为佳策。”唐窈压着性子勉强继续讲着。   “兵者,诡道也。何谈阴损?窈儿这句不对,继续吧。”祁浔轻巧地点评道。   “祁浔!你究竟要做什么!大半夜的,你不会就为了听我讲兵法吧!”唐窈忍耐不住地斥道。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我都打过赌了,上一局窈儿赢了,便想着要窈儿替我补补课。窈儿不会这般小气吝啬吧。”祁浔半真半假地回道。   “呵,”唐窈被他那没脸没皮的模样气笑了,勾唇冷声道,“殿下不早说。”   “哦?”祁浔提起了兴趣,想知道这女人又在卖什么关子。   唐窈挑眉续道:“妾方才所讲的都是第一卷 ,属‘胜战计’,是敌弱我强时用,殿下如今‘重伤在身’,惨败在前,实不适用。眼下是敌强我弱,该用本书的第六卷‘败战计’,诸如美人计、空城计、反间计、苦肉计一类,或可一试。殿下若早些说,妾便从第三十一计美人计讲起了。”   这是在刺讽他惨败了。   祁浔低低哂笑一声,一把将坐在榻沿的唐窈拽躺而下,唐窈欲撑起身来,却被祁浔死死锢住,大掌在身前轻轻一扯,“哧啦——”一声,雪白绸衣尽裂,春-光泄-尽,“窈儿说的极对,就依窈儿所言。言传为次,身教为上。这美人计,还望窈儿不吝赐教。”   ***   半晌之后,唐窈水眸迷离,含-情带嗔。祁浔如今虽然腰-力用不上,一双大掌却也够唐窈受的了。   “王-八蛋!”这句唐窈也只敢在心里骂了。   祁浔一指圈画留连在唐窈的雪带红梅的玉颈上,欣赏着唐窈气鼓鼓的模样,支首笑道:“窈儿这些日子不若好好练练这美人计,若下一局败了,或可挣扎一试,说不定我就会手下留情些。”   祁浔见唐窈那撇过头去,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这才心满意足,大发慈悲地解了她腕上的绸条,又替她拂了拂乱掉的青丝。   “睡吧,我的好窈儿。”   唐窈暗悔方才一时意气,惹了祁浔这人的禁-忌。只气哼哼地揽过被子,使劲往榻的外沿靠拢,就差睡地上了,恨不得离祁浔十万八千里远。   待唐窈渐渐沉睡了过去,却又被祁浔摇醒了。   唐窈揉了揉熬得酸疼的眼,压着性子咬牙切齿地问道:“殿下有何贵干?”   “我要起夜。”祁浔脸色也不甚好,他也好不容易才又睡着了,结果突然想起夜,都是晚上为了折腾唐窈要了好几次茶水害的。果然是上辈子欠了这女人的!   “妾给殿下把丫鬟叫进来。”唐窈烦躁地揉了揉额角,不甚和善地应道。   “不,你亲自侍候。”祁浔拒绝得斩钉截铁,他如今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折腾唐窈的机会。若不是这女人,自己怎么会遭这种罪。   唐窈咬了咬牙,却也只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绸衣已被撕烂,她只得起身随意搭了件外袍,去净室提来恭桶。   祁浔见她回来了,斜睨着唐窈,懒懒伸出一只胳膊,勾了勾手,示意唐窈来搀扶他。   “殿下,妾体单力薄,一会儿若扶不稳摔了殿下就不好了,不若妾去叫个丫鬟来,一起扶着殿下。”唐窈本能地觉得祁浔又要折腾自己,试图挣扎一下。   祁浔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副使大人谦虚了。”   唐窈磨了磨后牙槽,近身小心翼翼地掺起了祁浔,祁浔则毫不客气地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倾压在唐窈身上。   “嘶,慢点……”   唐窈依言放缓了速度,权当照顾老弱病残了!唐窈在心中暗暗骂道。   唐窈觉得祁浔就是故意的,当初在南渊一身重伤还能顺利逃出来的不也是他么!现在装什么柔弱!   好不容易扶着祁浔下了地,祁浔正小心翼翼地解着裤子,唐窈肩膀疼得厉害,已耐心尽失,抓着裤腰便一把拽了下去。   “殿下快些。”   “嘶,你这女人!谁准你扒拉我裤子的!”祁浔惊怒。   这裤子拽的快,在身后猝然一擦,火辣辣地疼。   “殿下究竟尿不尿了!”   我也没准你扒我衣服,你还不是扒了!   粗鄙。祁浔在心中暗骂了句。却也着实憋得慌,便也暂且不理会唐窈,径自解决了起来。   唐窈别过脸去。   待哗啦声止,唐窈才转过脸来,欲给他提上裤子,自己的肩膀也好解-脱,被这货压的生疼!   祁浔却按住了唐窈那只抓在他裤腰沿,正欲提上的手,整个人笑得带了些阴寒:   “好窈儿,脱都脱了,你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1.明天上夹子,所以周三的更新会很晚,大概要晚上11点左右,小可爱们可以早晨起来再看。   2.咳咳,小可爱都知道我写文一惯的尿性,一般就都是撒几章糖后就要憋大招了,所以,嘿嘿……这章兵法那段敲黑板划重点,以后要考的,月考要考,期中要考,期末也要考。总之是本文剧情的浓缩(呜呜呜,天知道我为了写这段用了几个小时)主要是为了埋伏笔,便于小可爱们猜后文的剧情,嘿嘿~   3.这章本来想放薄荷糖的,但临时起意加了这段,所以薄荷糖下章放,这章姑且算作……跳跳糖?   4.文中所提到的《兵法三十六计》就是我们现在所流传的那本,这本书渊源比较流长,但真正整理成册,是在明末清初,由于本文是架空文也就不讲究那些了。本书分为六卷,第一卷 胜战计(文中提到的瞒天过海和借刀杀人都属于这一卷中),是我方有优势时用的计谋;第二卷是敌战计,敌我实力相当时用的计谋;第三卷,攻战计,是我方要主动攻击时用的计谋;第四卷,混战计,是敌方处于混乱时用的计谋;第五卷,并战计,是友军有敌变的形式时用的计谋;第六卷,败战计(文中提到的美人计,空城计,反间计,苦肉计都属于这一卷),是我方处于劣势时用的计谋。   5.非常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可爱们,爱你们!啵~这章红包继续!   6.今天提前写完了,考虑夹子因素,所以提前半夜更了,非常抱歉最近由于夹子的因素更新时间不稳定,等下了夹子就恢复。啥也不说了,红包告罪! 第29章 梦成   祁浔的那场春-梦终于成了真。   他也真切地体会到了所谓长久隐忍后的“痛快”, 痛是真的痛,畅快也是真的畅快。   祁浔如愿以偿让酸软无力的唐窈趴枕在了自己的肩头,轻轻地低-喘着, 尚染着温存馨香的未消春-汗顺着发尾滴浸在他肩头, 让祁浔越发觉得此间真切, 旖旎犹存。   与梦里不同的是,此间的唐窈不会低低地服软认错, 只会用尖利的小牙咬上他的肩头,含糊不清地骂着他混-蛋。   若不是还顾忌着身后的伤, 祁浔必然要折腾到深夜。待云-雨已歇,唐窈昏昏沉沉地睡去, 连被都懒得揽,身上是一幅祁浔亲自作的“红梅落雪图”,蘼-艳清丽,而祁浔则没那般幸运了,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一时的舒爽畅快换来的是身后漫漫长夜的疼痛折磨,便无眠至天亮。   晨起, 唐窈扶着酸痛的腰-肢掀被正欲下榻,一瞥眼便见祁浔一脸倦怠地蹙眉趴在那儿, 眼底青黑, 面色有些白, 看样子很不舒服。   不过,唐窈一下子就想到了春风楼里那些纵-欲过度的“软脚虾”也就是这个模样。虽然知道他必是因一夜未眠才如此,却仍在心里偷偷嘲讽了他一下。   心情一好,唐窈颇为难得地关切了句,“殿下有恙否?”   “你觉得呢?”祁浔抬眼, 有气无力地拽过唐窈的手贴在自己额上,有些发热。   “哼,必是你过了病气给本王。”   “妾的病已经大好了,况且即便是,也是殿下上赶着来蹭的。”唐窈冷冷地抽回了手,趁着他如今折腾不起来,有恃无恐地回道。   正巧此时怀辰过来替祁浔换药,刚一掀被见祁浔亵裤后的一团团血迹就蹙了眉,待退下来一看,发现伤口比昨日更严重了,“殿下昨夜可做什么剧烈运-动了?怪不得发热,想来是因为伤口发炎了。”   在一旁看着的怀凌扶额,这臭小子,这不是让殿下下不来台么。夜里还能有什么运动。丫鬟还在旁边呢。再想想肯定是这个祸水的唐窈,勾引得殿下。殿下那般稳重的人,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   祁浔果然被无知的怀辰噎得脸色一青,“上你的药!”   “你家殿下身残志坚。”一旁的唐窈冷哼一声,报复性地别有意味添了句。   怀辰没听明白,因心中不喜唐窈,只扭头一哼,乖乖闭嘴上药。于是只剩祁浔小狼狗般磨牙瞪着唐窈,而唐窈则假装看不见,垂眸整理着身上的衣袍。   而一旁看侍候的丫鬟们都或羞红了脸,或捂嘴偷笑,待出了彼姝堂又是一段谈资。   ***   没过几天,便是除夕夜了,外头放着炮竹,热闹非凡。祁浔开恩谴了丫鬟们去玩闹守岁,堂内只余两人,一时有些寂寥压抑。   丫鬟们端上来的年夜饭,两人各怀着心事,都没吃几口。祁浔自不必说,依旧趴在榻上,而唐窈则和往常一样,倚在榻边,手里捧着本闲书打发时光,只不过盯着手上那一页看了好久也不见翻动,明显心有旁骛。   祁浔看出唐窈的心不在焉,支首问道,“在想你妹妹?”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道理,祁浔懂。   唐窈只应付性地嗯了一声,也懒怠说什么。   若是往年,唐窈都会在此时拜访丞相府,与唐瑜聚上一聚。今年见不到了,总归有些牵挂难过。   “你不必担忧,上次的事是我为让你上套来诓你的,魏衡那老狐狸看的很紧,我的人根本插不进手。”祁浔状似寻常地说道。   唐窈转过头来蹙眉看着祁浔,心中犯疑,“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现在放心了么?”祁浔避过了问题,只轻巧地问道。   只是为了让自己放心么?还是另有图谋?   “嗯,那便多谢殿下了。”唐窈虚假地应承着。   祁浔低低地嗤笑了一声。大概他今夜是真的不开心,笑音中无端带了些低沉,“你心里怕不是这般想的吧,算了,不信拉倒。”   “那殿下呢?此刻又牵挂着谁?”唐窈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只轻轻倚靠着,望着从窗棂间薄绫透进来的光,似有沉忧。   祁浔一阵缄默。   “唐窈。”   “嗯?”   “你这般为南渊卖命真的值得么?”   唐窈冷嗤一声,“我说殿下今夜怎这般好心,原来是存着策反我的心思。”   祁浔不恼也不解释,只续道,“若说起来,你也是半个北奕人,不是么?”   唐窈撇开了眼,垂眸遮住了眼中的伤色。   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如苦咸的海水,二十年来,浸泡着她整个人,苦涩深入骨髓。如今提及,便如浪破石堤,汹涌而来。   她的母亲褚清是北奕人。那时她的父亲唐殷来北奕经商,两人一见钟情,奈何母亲家里人不同意,两人便私相授受,最终她的母亲跟着唐殷私奔到了南渊。   而这些,唐窈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便从旁人嘴里恶毒言语里知道的。知道了所谓的奔则为妾,知道了所谓的不知检点。而这段过往,唐窈从未听母亲提起过。   仿佛真的,就那么死在了记忆里。   后来,无非是唐父日久生腻,褚清在南渊毫无背景人脉,生意上帮衬不上他。唐父便又娶了一个富商的女儿,贬妻为妾。   那年唐窈九岁。   一下子从嫡长女变成了一个为亲父不喜,被继母忌惮的庶女。   印象里,自那以后母亲整个人都淡淡的。不恼也不恨。对唐窈和妹妹也是,不甚亲近。   但是唐窈心里明白,那是袒护的另一种方式。   她一直一直都知道,她的阿娘其实很爱自己和妹妹。   为了活下去,她亲手磨平了自己所有的菱角与利刺,学会了做小伏低,只为了让继母高抬贵手,给母亲、妹妹和自己一个容身之地。   可是她错了。   十二岁的那一年,她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委曲求全换来的永远是恶人的变本加厉,换不回平宁,换不回高抬贵手。   那年南渊和北奕交战,打得火热。人心惶惶。两国之间明里暗里地交手,刺探暗杀不断。她的继母便在她父亲面前嚼舌根子,说保不得她母亲便是北奕细作,即便不是,外人怎么看。   是啊,听人说,她母亲在北奕也是出身于高门贵族。   所以即便后来被丈夫所弃,她的尊严也不允她委曲求全,痛哭哀求。   所以,她和唐殷那些年越走越远,多少与她高傲的性子有关。   就那样冷冷绝尘的一个人,一直是继母心里的刺。   那一天,她和妹妹被支了出去。她一回来,便见被白绫绞死的母亲就那样躺在那里。罪魁祸首就那样得意洋洋地站在她母亲的尸首面前,说她母亲是悬梁自尽。   她当时先进的门,怔了许久许久,才生生忍住了泪,转过身来,蹲在尚未进门的妹妹面前,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瑜儿去帮阿姐看看阿娘的药好没好,刚才忘了。”   待唐瑜走后,唐窈跌跌撞撞地往里走去,她阿娘姣好苍白的面庞就那么映入了她的眼中,还有脖颈间那触目惊心的青紫勒痕,几要露骨。   谁能想到,平日里那般温顺的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到床边,下一步不是跪地痛哭流涕,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一旁蔑箩中的剪刀,直直转身插-进继母的匈膛。鲜血喷涌而出,溅到脸上,都没让她因怨恨而猩红的双眼眯一下。   那时的唐窈也曾想过,若自己出了事,瑜儿该怎么办?可她一想到若错过了这次,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   她的继母已经对她的阿娘动了手,下一个呢?是她还是妹妹?   至少杀了她,可以保住妹妹。   后来,继母家里人来闹,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的唐殷顶不住压力,就将唐窈交给了衙门,唐窈以弑杀嫡母十恶不赦之罪被判了死刑,打入了死牢。   再后来便是被魏衡救了出来。   那几年,唐窈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因为她终于明白,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护住自己所珍视之人。   唐窈从思绪中拉扯回来,轻轻摇了摇头,“我生在南渊,便是南渊人,况且,也不单是为了南渊。”   “那是因为魏衡么?他若真对你好,怎会把你送来?”祁浔面有嗤意,续道,“你可知此番被你抓去的人所供出的北奕细作,我没来的及撤回的,全被魏衡给刑供后曝尸示众。他但凡顾忌你一点,就不会做的这么绝。”   唐窈沉默了好久。   “祁浔。你溺过水么?”   没由来的一句,祁浔没有应。   唐窈也不甚在意,只自顾自地续道:“几要窒息的那一刻,你在水面之间浮沉挣扎着,所有的人都对你的苦痛视若无睹,甚至还要来踩你一脚,这个时候,岸上有那么一个人,向你伸出了一枝荆条,你会因为扎手就不握紧它么?”   魏衡存了怎样的心思,是怎样的人,聪慧如她,唐窈未尝不明白。   只是她这些年,亲友弃绝,孤身一人,她需要有那么一个人填补上这块空白。   所以她更多地,选择不去想,不去深究,糊里糊涂地信了便好。就像当初的祁浔之于皇后。   归根结底,都是不愿深想。   “所以,祁浔。别再白费心思了。”   堂内霎时寂静起来。祁浔转过头来不再说话。   祁浔终是下了决定。   唐窈,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就是迟到了很久的薄荷糖,微苦,但甜,emmm后面还有一半。从下章开始,我要开始搞剧情惹 哈哈哈哈哈哈 第30章 开局   夜深时分, 大约是因为怀有心事,唐窈熄灯后却一直入眠不得。她卷着被子轻轻翻了个身,正在此时, 祁浔却突然出声应了唐窈的话。   “唐窈。我会握紧它, 我会死死的握紧它, 我会逼着自己记住那一刻的疼。不单单是荆棘刺手的疼,还有只能将希冀寄托在他人身上的, 那种无望软弱的苦痛与难堪。我会告诉自己,祁浔你记住, 就是因为你的软弱,你的依赖, 所以你才会祈求于人,所以你竟然可怜到需要感谢那个把荆条递给你的人。但是唐窈,下一次,即便我再害怕, 我也会逼着自己学会游水。我会自己游上来。把荆条甩在那人的脸上。那些人视若无睹又怎么样呢?我已经不需要他们了。若还有要踩我一脚的人, 我会把他拽下来,死死按进水里。听明白了吗, 唐窈。自己游上来。”   这大约是祁浔与她说过的最长最正经的话了。   带着些柔软而共情的剖白,也带着些鞭辟入里的凌厉。   话语很轻, 但振聋发聩。以至于唐窈那一刻不再先去思索祁浔这番话的背后, 是否怀有目的, 而只是单纯地品咂着这句烫耳灼喉的话。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长久埋于心底的那块遮羞布,被祁浔一针见血的话戳了一个窟窿,底下盖着的,是她不敢示于人前, 也不敢示于自己的一段脆弱。   很疼很疼。   “祁浔,我已经很努力地游了。很努力很努力了。”唐窈闭上了眼,试图压制住眼眶中拼命要涌出的热意,话语间带了些从未有过的脆弱。   她无时无刻不想渡过那片苦海。却总有水草缠住双脚,挣脱不得。   祁浔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突然要与她说这些话,明明自己也是历过一次的人,他明白,无论今夜他说什么,唐窈都不会改变心意。   就像当初的自己,无数的人曾劝过他,可他还是一意孤行地选择相信。   大概人生每一次彻悟,都需要一场见骨的溃烂。   唐窈也是一样。几乎在那一刻,祁浔就敏锐地感知到唐窈日后身上的血腥气。他九死一生才悟出的明白,才有了松开荆棘的勇气。而唐窈,只怕不撞得头破血流,不扎得鲜血淋漓,她都舍不得松开那枝荆条。   包裹着善意的恶毒就像米中沙砾,鱼中利刺,让人疼得猝不及防,却又拒绝不得。   可正是因为经历过,所以祁浔在唐窈身上寻到了一种难得的共情,就像是找到了可以彼此舔舐伤口的同类。所以他本能地想伸出那么一只手。   魏衡在唐窈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伸出了那枝看似有力温暖实则阴毒刺手的荆条,唐窈抓住的那一刻,利刺也会埋入血肉,那时的唐窈有多绝望,抓住荆棘的手就会握得多紧,利刺埋得就有多深。以至于走到如今非剜肉去骨不能除尽。   “可你舍不得松开手。”   魏衡之于唐窈,是那枝荆条。皇后之于祁浔,又何尝不是呢?   “唐窈,就算是坠入了漆黑一团的海底,也要记得做自己的光。”   祁浔知道,唐窈之所以不敢放开手,是因为怕再次坠入漆黑一团的海底。魏衡对她而言,就像那一点点微弱的烛光,看着是黑暗中唯一的温暖与希望,可实际上,一不留神,就会变成燎在心口上的火星子。   祁浔说过这句,便转过头来,不再说话。唐窈不仅是他的对手,还是他旗鼓相当,心软不得的对手。这一句,是祁浔所允许自己仅能给予的善意。   唐窈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在心底拼命地修补着被话语划开的那个缺口。她不愿意面对遮羞布底下的丑陋。她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祁浔只是在诛她的心。   那个除夕夜很长很长,寒夜清冷,他们谁都没有睡着。第二日,他们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昨夜的话语,因为那夜,是他们仅允许自己展露的脆弱。   大年初一的时候,到底是新春佳节,宴会什么的,祁浔的位置都空着,皇帝便也做了做样子,派了名御医来给祁浔看伤。皇帝派下的御医总不能在侧妃房内见,于是祁浔只能又命人把他挪到正堂,应付圣旨,待御医走后才又搬了回来。这一番折腾,又是一番痛楚不提。   ***   待开了春,祁浔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却仍每日窝在这彼姝堂里折腾唐窈。乃如前几天夜里伤口结痂痒得睡不着觉,他便非要把唐窈叫起来,要她帮忙轻挠,唐窈若不小心挠开伤口或是哪夜气不过用了些力道,便会被祁浔拽上前来咬上几口出气。眼下,正值晌午,他正趴在这床上,命人摆了棋盘,非要让唐窈坐在对面与他对弈。   唐窈有心想让他失去兴致,便每局都故意输给祁浔,祁浔则命人上了笔墨,唐窈每输一局,便要在她脸上画乌龟。并诱-惑道若她赢了自己,便允她擦掉。若一直赢不了,便不准擦。   唐窈后来是有心要赢下棋局的,怎奈只能堪堪与祁浔打个平手,她被祁浔激怒在前,好几局棋子落得过于急躁,以致几局下来败多胜少,脸上被祁浔涂满了墨汁。   “孙子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对付窈儿,便要这‘怒而挠之’最有效。”祁浔看着唐窈那长乌漆麻黑的小脸,得意地笑道。   正在此时,一名丫鬟进来禀告。   “殿下,娘娘。王妃娘娘说要来给殿下请安。”   自开春以来,大概是因为天气回暖的缘故,原本病情一直反复的赵柔桑渐渐好了起来。   丫鬟刚回禀完,一抬头便见满脸墨汁黑着脸的唐窈,忍俊不禁地低笑了一声。   “放肆。”唐窈一时面上挂不住,蹙眉低低斥了一声。一时脸上黑红交错。   丫鬟却也不慌乱,只是抿嘴低头请了罪。她长久侍候在彼姝堂内,知道这侧妃娘娘人虽冷冷的,却从来不为难下人。   “我都听窈儿的,窈儿说见便见,窈儿说不见便不见。”祁浔一面笑眯眯地说着,一面扼袖执起一支宣城兔毫,蘸了蘸一旁特意命人寻来的上好松烟墨,便要朝唐窈小脸上涂着。   方才这局又是唐窈输了。原本勉勉强强打了个平手,一时失神被祁浔扼喉一招,情急之下走了险路,结果满盘皆输。   唐窈本能地朝后要躲,却被祁浔锢住了肩头,“好窈儿,愿赌服输,你再躲,我便给你画两只。”   唐窈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没好气道,“不见!”她如今这个样子怎么见人,祁浔这货自然不会答应让她避避或擦洗一番。   况且赵柔桑性子柔弱,唐窈怕她应付不来祁浔,再出什么岔子。   “没听到么?侧妃说不见。”祁浔一面同丫鬟说着,一面专心致志地在唐窈脸上画着小乌龟,“嗯……就说我在午寝。”   丫鬟领命退下。脸上被笔尖挠得有些痒,唐窈刚动了动,额上便被祁浔用笔杆敲了一记,“别乱动,都画歪了。”   唐窈黑脸瞪着祁浔,那小眼神像是能甩出刀子来。   “嘶,你再瞪!”见唐窈气鼓鼓的小眼神,祁浔抬笔作势又要敲上一记,唐窈本能地躲了一下,赶忙收敛了愤怒的小目光。   祁浔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画着。待画完后,祁浔左右端详欣赏着,便抑制不住地朗声大笑起来。   这倒还是唐窈第一次见祁浔笑成这般。   门外丫鬟刚刚按着祁浔的吩咐同赵柔桑回禀完,堂内便出传来祁浔爽朗的笑声,丫鬟一时也有些尴尬。   赵柔桑自然也听到了,脸色很难看。她刚刚病愈,小脸消瘦着,即便这般,却也依旧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坯子。赵柔桑的长相是典型的江南美人,柳眉秋眸,眉眼间带着江南烟雨的朦胧柔丽。   她垂眸掩住了眸中的伤色,“绣连,咱们回去吧。”   绣连跟着赵柔桑一边往回走,一边劝道:“公主,您别伤心,或许是……”   “绣连,别说了。”赵柔桑话语中已带了哽咽,悄悄用梨花帕子拭了拭眼角,“他们都不喜欢我,殿下是,窈姐姐也是。”   绣连叹了口气,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彼姝堂内,祁浔特意开恩允了唐窈洗把脸,理由是小脸都画满了,下一局再输他便没地方画了。   唐窈在一旁磨磨蹭蹭地脸洗了好久,明显是不想与他继续下棋。   祁浔看出了唐窈的故意磨蹭,便支首笑道,“窈儿快些,大不了我答应你,不在你脸上画小乌龟了。”   唐窈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了回来,孰料祁浔勾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不如咱们换个玩法,若你输了,一会儿便退了衣裳,由我在窈儿身上画,如何?”   说话间,大掌游-走起来,“是画这里?还是这里?”   “祁浔!”唐窈恼羞成怒,脸涨得像熟透的虾子,一把挥打开了他的手。   “唔,大不了我答应你画好看些便是。”祁浔睁着大眼,欠揍地补道。   唐窈不欲再理这个混不吝的,欲起身走开,却被祁浔轻巧拽住袖子,拉了回来。唐窈怒嗔着瞪了他两眼,便被祁浔捏住了脸颊,“窈儿再瞪我,我-日后便不来这彼姝堂了,如今王妃病也好了,我去她那里。柔桑性子肯定比窈儿温柔。”   唐窈心中自然巴不得他别来。但转瞬便想起和亲路上赵柔桑眼泪汪汪的模样。只是遇上了场劫亲,当时便吓得哭了好久,又一下子病倒了。祁浔这般折腾,自己尚可免强应付,她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哪里应付得来。再说赵柔桑性子单纯,祁浔又诡计多端的,不知要出什么事。   这般想着,唐窈倒思索着,也不知她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事。但想来她病好了,按理也该来向祁浔请次安的,便也没有多想。   祁浔伸指捻开唐窈不知不觉促起的眉头,挑眉笑道:“窈儿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无论何时,都要记得做自己的光啊。 第31章 出事   “殿下说是便是吧。”唐窈垂眸掩住了眸中的复杂神色, 虚假地应承着。   听到这句,祁浔先是笑了一声,转瞬勾了起了唐窈的下颔, 笑意浅淡了不少, 一句话说的别有深意, “原来副使大人也会这般袒护一个人。为了她,竟然连醋我这样的话也应了。看来窈儿同王妃私交甚好, 那夜窈儿设计于我,可是通过她将消息传递出去的?”   唐窈心中大惊。祁浔直直盯着唐窈, 自然把她眸中的震惊之色收入眼底,心中忖度着唐窈此时的心思。   唐窈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祁浔会怀疑到赵柔桑头上。可再转念一想, 自嫁过来之后,她有意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牵连到赵柔桑,因此从不去探侯她,只偶尔关切问丫鬟一句病况, 或是依着礼数送些滋补的药品。莫不是自己太过疏离反而惹了祁浔怀疑?   再想想祁浔这人自诩聪慧, 他必然觉得有丫鬟盯着,而自己又从不与外人接触, 府里唯一有可能会支应她的便是赵柔桑了,再加上赵柔桑一直病了那么久, 祁浔怀疑到她头上倒也合理。   一时间唐窈心中千回百转, 一方面她暗自庆幸祁浔没有怀疑到自己是通过山茶花来暗通消息的, 另一方面,却也担忧起来,生怕祁浔真的认定是赵柔桑,而把她无辜牵扯进来。   “殿下多虑了。王妃娘娘从前在南渊时母妃不受宠,在如今的太后面前辛苦讨生活, 谨慎度日,战战兢兢。她若非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也不会被送来和亲不是么?妾看到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从前的自己,便对她多了些心疼照顾。”唐窈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祁浔听罢恢复了平日里慵懒的神色,话也不正经起来,握着唐窈的手捂上自己的心口,“我从前也在皇后面前辛苦讨生活,窈儿怎么也不心疼心疼我?”   唐窈嘴角一抽,觉得祁浔的脸皮无敌地厚,“殿下说笑了。”   “窈儿若心疼我,一会儿多输我几局便是了。”   唐窈愤然抽回了手,匆忙起身找由头道,“我去给殿下添些茶水。”   祁浔也不拦,只是悠悠地威胁道,“那我去找王妃下?”   唐窈坐了回去,扶额无奈道:“那殿下不许再给我画乌龟!脸上和……都不许!”   “唔。好。”祁浔狡黠地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   清溪堂。   赵柔桑刚进院落,便听到小丫鬟们在墙根窃窃私语。   “诶,你听说了么?方才那药罐子去求见殿下,殿下连面都不给见呢!”   “听说了听说了!我一个小姐妹就在彼姝堂那边伺候,刚刚听她讲的。听说殿下命丫鬟以午寝为名打发了她,转眼便和侧妃娘娘大声嬉闹,连戏都懒得做全。”   “哎哟,可不是嘛!咱们可真惨!被分在这清溪堂,连个赏赐油水都没有。那南渊公主可真抠索。”   “哪里是抠呀,听说那药罐子在南渊就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和那皇帝弟弟不亲厚,估计也没什么积蓄,到了这儿,一直病着,府里的管事们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你看她平日里吃的用的不就知道了?和彼姝堂里的简直是天上地下!你们以为她方才为什么去找殿下,还不是……”   “你们不干活在干什么呢!”绣连气不过,出声怒呵道。   几个丫鬟回头见是赵柔桑和绣连回来了,也不慌张,只懒懒地请了个罪。   “绣连姐姐,那么大声干什么。你若吓着了王妃娘娘,不知她又要卧床几日了。”几个丫鬟阴阳怪气地说完,便哧哧地笑着。   “你……你们!”绣连怒不可遏,走上前去要收拾她们,“你们反天了!”   “绣连,回来。”赵柔桑叫住了她,脸色已十分难看,眼见眼眶中的泪水就要溢出来了,却还在生生忍着。   她在南渊的那些年,早已学会了如何忍气吞声,谨小慎微。   如今她嫁过来,母国势弱,必不会为她出头,而自己在这南渊孤身一人,无人帮扶,又不得宠爱,只有个王妃的空架子,便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若起了冲突,这里处处都是北奕人,窈姐姐如今得宠也不想与她亲近,起了冲突,谁会帮她这个敌国来的外人?到了最后,只怕还要自吞苦果。   “哟!还当是你们南渊呢!这里是北奕,看好了!还容不得你们两个被送来的“祭品”撒野!”一个尖嘴猴腮的丫鬟讽道。   这些丫鬟自然不怕赵柔桑,她至今嫁过来已有好几个月了,整日里病歪歪的,连殿下的面都见不着,有什么好怕的。况且北奕南渊两国连年交战,许多人的父兄上了战场就再也没回来,她们对南渊人恨之入骨,唐窈如今整得殿下宠爱,谁也不敢冒犯,自然想把气都撒在这个柔柔弱弱的赵柔桑头上。   “绣连,咱们进去。”赵柔桑只当听不到,蹙起秀眉唤道,一滴清泪也挣开束缚滑落下来。   傍晚,刘婆子照例带着人给赵柔桑送菜,一盘一碟地端上来,果然同往常一样,都是些素汤寡水的粗糙菜,连荤腥都不见。   “娘娘,怎么样?老奴早就跟您说了,您呀,就好好在这清溪堂内乖乖吃饭睡觉也就是了,别今天嫌饭不好,明天又要绫罗绸缎的春衣,还想着去找殿下去告状?找侧妃娘娘替您撑腰?别想了。侧妃娘娘如今正得殿下宠爱,哪有闲工夫管您这些小事。如今可好,午间这一遭怕是又成一段笑谈了。”那刘婆子喋喋不休地说着,菜也上得差不多了。   她屈身草草行了一礼,“娘娘若无别的事,老奴便告退了。”   “下去吧。劳烦刘妈妈了。”赵柔垂着眸子,燕尾般的乌黑睫羽遮掩住了眸中情绪,让人看不清神色。然而葱段般的纤纤白指却已要将手中的梨花帕子搅烂。   她自嫁过来后,便一直病着,只偶尔听丫鬟们讲着窈姐姐如何的受宠,那些日子她身子有恙,无心关心其他,心底里也是为窈姐姐松了一口气的。况且她一直害怕,也不愿承宠什么的,既然病了,倒正合适有由头。只是渐渐地,每次病刚好些,却又反复,她心中疑惑万分,有次听丫鬟们议论,说是不是侧妃娘娘干的,府里就两位主子,这王妃娘娘也是天生的美人坯子,怕分了宠。她一直不肯信这些浑话,和亲路上窈姐姐一直照顾自己,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可渐渐的,她病得久了,听着丫鬟们每日讲着窈姐姐如何受宠,而自己病的这些日子她又从未来探侯过自己一次,心里便越发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天气转暖,病也渐渐好了,可府里的人见她病已好,也不必仔细着吃食衣物什么的,便总拿那些粗糙的东西来糊弄她,她今日午膳时与刘婆子理论,刘婆子便气冲冲道,有本事就上殿下面前说去,再不济去向侧妃娘娘告状,在这里拿她撒气算什么本事。   她在南渊时再如何不受宠,好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衣食上却从未被薄待过。她便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想着去找殿下至少看在两国合约的份上给她些照顾,即便要承宠……自己心里虽然有些怕他,但她已经嫁过来了,终要有一日的,否则她要如何在这桓王府里安身立命。再不济,她想着可以去找窈姐姐,同她说说,她应该会看在一同嫁过来的份儿上帮她一二吧。   今日也是赶巧了,一问丫鬟才知殿下就在彼姝堂内,她便想着以请安为由正好可以有意无意地提一提自己在府里的境况。可哪想到,竟成了一场笑话。   她再也不要过这样受人欺辱的日子了。从前在南渊是,如今在北奕也是。南渊把她当作祭品一样地送过来,而窈姐姐也弃她于不顾。   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公主……”绣连蹲下身来,看着已被赵柔桑掐出血的掌心,心疼地出声唤道。   赵柔桑回过神来,指尖松开,殷红的血珠沁了出来,晕染在了梨花帕子上。她握上了绣连的手,泪水簌簌而落。   “绣连。”   “我只有你了。”   ***   夜里,彼姝堂内,烛光盈盈,映照着唐窈背上那片白如皓雪,滑若凝脂的肌-肤,其上一对匀称玲珑的蝴蝶骨,因美人的愠怒而微微颤抖着,若清辉之下流蝶振翅,不胜妍丽。   祁浔抬腕收了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画作。   “唔,画好了。可惜窈儿看不到。”   “殿下自食其言,也不怕遭报应!”唐窈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像只呲牙咧嘴,弓着身子,时准备扑身而上的小野猫。   “我只答应过窈儿不画小乌龟。”   祁浔哼笑一声,拿过一旁早已备好的宣纸在其上一按,将画印了下来。   “喏,窈儿自己看。”   唐窈撇过头来,只见宣纸上是一副墨水勾勒出的小狼,一双眼睛含嗔带怒的,亮着毛茸茸的小爪子,明明呲牙咧嘴的模样,偏生可爱的很,虽有些模糊不清,却偏偏画工出超,传神得很。   唐窈气急,要夺过来撕掉,却偏偏祁浔反应敏捷,一把收了回来。   “窈儿今日若把这画撕了,我便再画一幅。”说话间便又将画递到了唐窈手边,挑眉戏谑道。   唐窈气哼哼地收回了手,只揽过被子侧身躺下,不再理会祁浔。   “下次画个小狗。”   祁浔故意撑起身子来,将手背上被唐窈咬出的牙痕在她面前晃了晃,取笑道。   唐窈只得将被又提了提,整个人连着头都缩进了被子里,将一张羞得通红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哈,看来下次画个小乌龟才对!”   “祁浔!”唐窈从被中挣出来,无可奈何地怒吼道。   随后便是祁浔抑制不住的朗朗笑声,以及唐窈时不时一句气冲冲又无可奈何的嗔骂。堂外,叽叽喳喳的喜鹊也附和着,给静谧的春夜添了一丝欢意。   ***   五六日后,祁浔身上的伤已彻底好了,人便忙碌了起来,整日府外书房地来回奔波着,处理着这些日子攒下来的事务。   唐窈总算熬出了头,享受着难得的清闲自在时光,趁着午后日头好,捧了本志异在春阳煦暖的窗边躺椅上闲读着。   “娘娘,王妃娘娘身边的绣连求见。说是做了家乡糕点特意给娘娘送来品尝。”丫鬟映碧进来回禀道。   绣连?唐窈记得她,她是赵柔桑身边的陪嫁丫鬟,从小伺候的。这些日子,她有意避开赵柔桑,也甚少交集,连过问都很少,生怕再惹得祁浔再怀疑上赵柔桑。   “王妃也一同来了么?”   “这倒没有,王妃娘娘今日去清源寺上香了,说是病愈还愿。”   “那怎么这时候来了?”   “说是王妃娘娘走时特意嘱咐的,她思念家乡点心,便要绣连做些,说记得做好要给娘娘送来,自己上完香回来再吃。”   唐窈蹙眉想了想,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此事有些古怪,但她不想与绣连见面,祁浔日日盯着自己,省的又牵连了她。   “就说我喜静,只让她把点心留下便可。”   映碧领命退下,一会儿便提着点心盒子进来了,并帮唐窈摆在一旁的小几上。   “娘娘,很好看呢。绣连姑娘的手真巧。”   唐窈侧头盯着那份糕点,眉深深蹙了起来。   糕点被做成了桃子形,雪白诱-人,只桃尖处用汁液染成了粉红色,底下还铺了两片宽大的绿叶子,十分赏心悦目,稍稍靠近,竟然能闻到一丝丝甜美的春桃香。   可这并不是什么家乡糕点。印象里,南渊的特色糕点从来没有桃子状的。   唐窈凝神细细打量起来,这一凑近才发现底下的叶子是桑叶。   桑叶,桃子。   桑叶,桃子。   唐窈琢磨着这两个物事,仔细思索着其中的关联。   桑……桃……   桑逃!   唐窈心中猛然一沉,手中的书卷也“啪嗒”一声落了下来,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第32章 惊心   “娘娘?”映碧见唐窈脸色不太好, 忙出声唤道。   唐窈稳住心神,假装按了按眼角,“无事, 只是一时看到家乡的点心, 有些睹物思乡罢了。”   唐窈拈起点心送入口中, 作出细细品味的模样,嘴中却是食不知味。   她必须尽快找个借口将绣连叫进来问清楚。此事万万拖不得。   一旦她逃跑的消息传扬出去, 后果不堪设想。祁浔当初一直反对议和,此事若被他知晓, 必然加以利用,以此为借口劝皇帝撕毁和约, 那么北奕和南渊的兵戈就又要起了。如今南渊兵力尚弱,如何敌得了北奕铁骑!   再想想和亲那一路赵柔桑嘴边总挂着逃跑两字,唐窈心底的不安更甚了。可眼下已嫁到南渊这么久了,赵柔桑为什么突然想逃跑?而她一个养在宫闱里的姑娘家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心口处不安地跳动着, 唐窈面上却不显分毫。待吃完手中的点心后, 拿过帕子擦了擦嘴,“映碧, 你去把绣连叫过来吧,这点心很好吃, 和印象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我想问问她是怎样做的。”   “是, 娘娘, 奴婢这就把她叫来。”   不一会儿,映碧便领着绣连进来了。   “参见娘娘。”绣连进屋后依着规矩行礼拜见。   “绣连,不必多礼,快起来。”   “谢娘娘。”   “绣连,你做的这个春桃酥, 我甚是喜欢。我记得这个味道,郢都最有名的老字号珍馐阁做出的便是这个味道。来北奕后,我倒是让人试着做了几次,都做不出来,你可有什么秘方?可方便告知我?”唐窈胡乱诌出来一个名字,说到“秘方”两字时有意咬重,并暗中朝她递了个眼色。   绣连既然能想出这般巧妙的方法来传递消息,自然不是个蠢的,她登时就明白了唐窈的意思。   “娘娘果真是会品鉴之人,奴婢在宫里伺候公主时,公主便甚爱这家所做的春桃酥,因此特意派了奴婢去学。娘娘若想知道秘方,奴自然愿意倾囊相授,只是……”绣连说到此处,抬眸看向映碧,语有迟疑。   “但说无妨。”   “只是这毕竟是南渊的点心,且这秘方也是珍馐阁私有的。若娘娘想学,奴婢自然愿意告知,至于旁人……奴婢不想外泄。”绣连小心翼翼地说道。   映碧年纪有些小,到底稚嫩着,听绣连这般说,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难不成我还会偷学后卖钱不成?就算你想说与我听,我还不稀罕呢!”   “映碧。”唐窈蹙眉轻斥。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幸好今日只有映碧在,拾翠心思深,只怕若她在不好糊弄过去。今日发春衣,听说底下的丫鬟因为此事起了争执,闹得还不小,她去处理去了。   “这样吧,彼姝堂后面便是小厨房,你同我过去,手把手地教我,我到时候把人谴出去便是了。”   绣连这才答应下来。   待到了小厨房,唐窈打发了众人,关紧门后,屏息细细听过确认无人后才匆匆走到绣连面前。   “绣连,到底怎么回事!”   绣连“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面上尽是焦急,方才自若的神态半分也无了。   “大人,今晨公主说要去清源寺上香,奴婢原本也要跟着去的,公主却同奴婢说要奴婢今日替她整理一下妆奁嫁妆,说别人碰她不放心,奴婢当时也觉得有些奇怪,怎么突然想起这事来,但并没有多想。谁知待公主走后奴婢去收拾妆奁,却发现里面藏着一封信。”绣连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张信来递给了唐窈。   唐窈急忙接过,展信细看。   “公主信中说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想逃回南渊,日后隐姓埋名。公主说,她来南渊前,太妃曾特意交代于她,清源寺的住持当初游历南渊时曾有幸受惠于太妃,因此要公主若有要事可找他帮忙,信中说主持会助她逃出来,要奴婢从妆奁嫁妆中挑些值钱轻便的物件,带上银票找个由头出府,到东南山脚处接应她。”   “奴婢当时一看信就慌了,公主她定是一时冲动才做了傻事,且不说她能不能逃出来,便是逃出来了该如何通过关卡城门,日后此事传回南渊公主又该如何自处?若是被抓到了,又该如何?奴婢知道此事兹事体大,一不小心不但公主会出事,怕还会牵连到南渊。因此左想右想,此事只能来找大人了。”绣连说到最后已担心得哭了,但急得连眼泪都顾不得抹。   “什么叫过这种日子?你家公主究竟为何要逃?”唐窈此时已心急如焚,但仍尽力稳住心神。   “大人,自公主病好后,那些下人总那些破烂东西应付公主,公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她们还经常讽刺挖苦公主,公主性子柔,她们便越发的变本加厉……”   “为何不来找我?”唐窈蹙眉,本能地质问道。   “大人,您不肯见啊……”绣连哭得十分厉害,已有些泣不成声。   唐窈这才想起了什么。   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她一时有些站不稳住,朝后退了退扶住灶台才堪堪稳住。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绣连竟要通过这般隐秘的法子来告知她赵柔桑要逃的消息,是一早就觉得自己很可能不见她。   怪不得那日那般赶巧,赵柔桑来的时候,她正好满脸墨汁无法见人。分明是祁浔算准了时间故意引她不见。   怪不得祁浔之后说出怀疑赵柔桑的话,为的就是引她疏离,以此孤立赵柔桑,逼她逃跑!   府里的奴才再怎么猖狂,赵柔桑好歹是王妃,是和亲公主,若无祁浔授意,怎会做的这样过分。   怪不得祁浔之前与她打赌时那般自信笃定,原来从那时起就打算好了。   她原本还心怀侥幸,觉得赵柔桑一己之人,未必能逃出来,可现在明摆着是祁浔的计谋,他必会放水松懈来个欲擒故纵,先放赵柔桑逃出来,再捉回去,坐实了罪名,待奏到朝上,以此为名,主张停止议和,立即开战。   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当初他宁肯冒险在路上派人劫亲也要破坏议和,如今怎会放下此事?   唐窈闭上了眼睛,这一局,她真的要输了么?   绣连缓过气来,哭着续道,“那日去彼姝堂找大人,殿下命丫鬟以午寝为名打发了公主,随后便传出嬉笑声。丫鬟们用此事取笑了公主好久,公主便是那时心里过不去……都怪奴婢,公主自那日起就总说些奇怪的话,说什么她只有奴婢了,说想南渊了,之前还试探着说要逃跑,奴婢当时吓得就劝了公主好久,想来正是因为如此,公主此次才先瞒了奴婢,都怪奴婢……奴婢若早些来告诉大人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唐窈摇摇头,闭上了眼睛,“此事怪我。怪我。”   她没有想到祁浔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故意引柔桑与自己疏离误会,若非今日绣连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估计根本就不会来找她。   唐窈舒了口气,尽力稳住情绪,如今不是懊恼的时候,好在绣连聪慧稳重,如今还没到上穷水尽的时候。   她必须要在祁浔的人抓获赵柔桑之前,找到她。只要找到了,晓以利害,即便逃了出来,总有办法圆回去。   唐窈蹙眉尽力思索着。如今还不至傍晚,不能贸然去赏花,太过惹眼。如今只能靠这个姑娘了。   唐窈从头上取了一支青玉簪子,交到了绣连手里,“绣连,我先替南渊谢过你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家公主有事。你带上这个簪子,找个由头出府,出府后右拐直走,一直走到刘家酒肆,在那个路口处拐进深巷,走到巷尾处的深色木门的宅子,三重一轻敲四下,开门人自然认得这簪子,你让他带着人到东南山脚处,务必将你家公主带回来,绝不能让她被祁浔的人找到。事后,我自会想办法帮她圆过去。绣连,我说的这些,你可记清楚了?”   绣连接过簪子,“奴婢记……”   绣连的话还没说完,唐窈就蹙眉示意她噤声。   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平稳中带着些急促。   门应声而开,“听说窈儿在此处做点心,我特意来看看。”   是祁浔。   唐窈心头猛然一惊。   唐窈刚刚将绣连扶了起来,便见祁浔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一身墨色春衫,额间隐有细汗,似是匆忙赶来。   绣连匆忙行礼,唐窈则一如往常冷冷看着他。   胸腔内跳动不止,唐窈正思忖着他为何会来,待看到身后跟着的拾翠便明白了过来。必然是拾翠知晓后不放心,特意禀了祁浔。   “君子远庖厨,殿下来这作甚?”   “窈儿亲自下厨,我自然是要赶着吃第一口的。”祁浔一面环视着周围,一面应付道。   祁浔的目光顿在了灶台上,“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窈儿怎么连面都没和?” 第33章 算账   唐窈心中“咯噔”一下, 着实慌乱了一瞬,但好在及时稳住了心绪,描补道:“殿下来的太早了, 妾还没开始做, 方才光顾着和绣连讨论这用料上的讲究了。”   祁浔轻笑了声, “那窈儿说说,这用料上有什么讲究。”   “这春桃酥的面要用新磨的麦面, 和着清泉水煮出的糯米,揉在一起。揉面时所用的水需得君山银针所泡出的新鲜茶水, 滤去茶叶,取第三遍的茶汤。至于这在上头染色的汁液, 是春日鲜桃挤出来的汁水配上糖饴熬出来的浓汤,最后还要淋上野蜂蜜。”唐窈信口捏来,面不改色地胡诌着。她就不信,祁浔一个大男人还懂厨艺不成。   祁浔果然没有听出端倪, 不再追问, 只是调笑道,“光听着便觉得可口, 做出来一定和窈儿一样,秀色可餐。”   说话间, 祁浔的大掌不安分起来, 隔着尚不算薄的春衫在唐窈纤腰间悄悄揉-捏了一下, 丝毫不顾忌等在一旁的绣连。   祁浔明显是要她在绣连面前难堪,唐窈被他挑-弄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但碍于绣连在一旁不好发作,只冷声道,“殿下还有别的事么?若没有, 妾要继续做点心了。”   “窈儿做便是,我在一旁也学上一学。窈儿这双小手揉起面来肯定别有滋味。”   唐窈听着祁浔话语中的打趣旖旎,一双秀眉蹙得越发紧了,话语也不甚客气,“这是绣连的私方,也是南渊的秘方,殿下一个北奕人听,不太合适。”   祁浔听出了唐窈话中的刺,也不恼,只侧首打量着一旁的绣连,目光流转间,薄唇勾了起来,“这丫鬟头上的青玉簪子有些眼熟。”   方才仓促之间,这玉簪来不及藏匿,袖口又有些宽,绣连一时情急便簪到了发上。   “我可不像殿下,予取予求的,学了人家的秘方,还能连个赏赐都没有么?”唐窈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解释道。   “胡说!”祁浔冷了面色,皱眉斥道。   唐窈的一颗心也顺着这句低斥悬到了嗓子眼,不知自己哪里漏出了端倪,只屏息看着祁浔,不敢轻易应答。   她见祁浔慢慢靠近自己耳侧正要说着什么,心口处若千石激浪,喉咙处也不自觉地吞咽了下。   “哪次我要的时候没给你?”   这话说得别有意味,唐窈只绝耳侧酥-痒了几下,待明白他话中意味后,这才知晓方才他是故意戏弄自己的,羞恼地推开了祁浔。   她索性借着怒气,作出发作的样子质问道:“殿下可问完了?殿下何必要装模作样的?殿下不就是怀疑我和绣连两个人在这里偷偷说些什么吗?何必扯东扯西,试探来试探去的。殿下若怀疑我,便把我关在彼姝堂里就是了,最好拿铁链子锁上,便绝没有机会同人密谋什么。”   唐窈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祁浔的神色,见他已有松动的意思,便趁机甩袖呵道:   “绣连,你退下!日后也不要来这彼姝堂了,瓜田李下的,下一次不知又要被人疑心成什么样子了!”   “是。”绣连有些委屈地行了一礼,便依着命令退了出来。   唐窈一口气说完,便气冲冲地摔门出去,听到身后祁浔跟上来的脚步声,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唐窈,你给我站住!”   唐窈自然不肯听从,仍然怒气冲冲地往前走着。可没走出几步,便双脚离了地,被人横抱在怀里。   祁浔朝她腰间掐了一把,沉脸训道:“谁给你养的臭脾气,稍有不顺意便摔门而出?啊?”   “祁浔你冲我吼什么!是谁怀疑我在前的?”唐窈气不过,冷脸还嘴道,手上也要拽下祁浔在她腰间那只不安分的手。   孰料祁浔顺势松了一下手,唐窈赶忙环住了他的脖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稳稳地被祁浔抱在怀里,这才发现被他戏耍了一番,只扭过头来冷着脸不说话。   祁浔见她一副吃瘪的模样倒是消了不少气,嘴上却仍不依不饶,“那你便当着丫鬟的面打我的脸?我今日便好好调-教调-教你这个小脾气。”   祁浔一边说着,一边加大了步伐,朝彼姝堂走去。   待到了彼姝堂,祁浔遣下了彼姝堂的丫鬟,刚将唐窈放到榻上,便扯起了她的衣带。   唐窈只做了做样子推就了几次,便任由他动作。如今把祁浔拖在这里也好,省的他发现了绣连的动作再行应对。现下也只能靠绣连那个丫头自己了。   “嗤啦——”一声,祁浔将唐窈淡紫色的春衣撕开。   唐窈蹙眉忍不住斥道,“殿下便急成这般么?已撕坏我好几套衣衫了。”   祁浔毫不在意地扔掉了手中的碎绸,“连个衣衫你也同我计较,今日咱们便新账旧账一块儿算吧!”   柔-滑地衣料翩跹而落。   ***   唐窈一直被祁浔折腾到申时末,此刻觉得自己的身子已如那被祁浔撕得零碎不堪的春衫一般,支离破碎,浮软难胜。   更可气的是祁浔不知今日是怎么突然又想起来了,一边折腾她,一边逼着她吟那夜她在青楼所吟的四句诗。   “好窈儿,告诉我,下一句是什么?”祁浔轻轻蹭在她耳侧,柔软的青丝含香带露,春-汗染在他高-挺的鼻翼之上。   “忘了!”唐窈蹙眉偏过头来,稳住气息,没好气道。   “好,那我帮窈儿回忆一下。”祁浔薄唇轻轻一勾,将唐窈那绺香汗浸染的青丝别至耳后。   一炷香后,唐窈终是经受不住,败下阵来。   “铁骑……突出刀枪……鸣。”   “错了一个字,要罚。”   祁浔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头,话说得再温柔不过了。   可所行之事不见半分温柔。   终于,吃过苦头后的唐窈服软改了口,“铁骑突……突出……刀枪……入。”   谁知祁浔并无轻轻放过的意思,低声懒懒笑道:   “好,就按这句来。”   唐窈恨得一口咬上祁浔的肩膀,血气渗入口中。到了最后,连咬人的力气也无了。   尽兴后的祁浔拍了拍唐窈的脸颊,侧身躺了下来:   “温故而知新,看来日后为夫可要帮窈儿多多温习这四句。窈儿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要替我考个状元回来,光耀门楣的。”   唐窈正迷蒙昏沉着,听罢连眼皮子也懒得抬,只就着昏沉睡下了。   “殿下。”拾翠在门外轻叩唤道。   祁浔揽衣起身,朝门外道:   “说。”   唐窈本就睡得不深,拾翠扣门时便已清醒过来,她凝神屏息听着。   “今日陪王妃娘娘去上香的奴才们说王妃娘娘不见了,眼下正在派人寻着。”   “知道了,退下吧。”这自然是祁浔意料之中的事,他平静地应道。   唐窈心中却担忧起来,难道绣连没有成功地找到秦讯?没有将赵柔桑带回来?这般想着,眉间便不自觉蹙了起来。   “好窈儿,还睡得下去么?”祁浔自然察觉出唐窈在假寐,出声戳穿道。   唐窈见已被她戳穿,便睁开眼,冷冷看着他。   祁浔看着她眸中隐忍着怒气,摸着她尚带着春色的脸颊,勾起了唇,“窈儿怎么一点也吃惊?不会是提前便算到了吧?”   唐窈撑身而起,一把挥开了他的手,怒视道:   “祁浔你何必装模作样的?赵柔桑不就是被你逼走的么?你早就发现了对不对?你把绣连怎样了?”   祁浔也不怒,只懒懒笑道:“窈儿这回可猜错了。”   唐窈蹙眉看着他,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两人正僵持着,不一会儿,拾翠却又敲门回禀道:   “殿下,王妃娘娘回来了,说是在山上迷了路,遇到好心人给送回来了。”   唐窈这才放心下来,抬头便见祁浔眸中的疑惑和惊乱。   “殿下怕是有要事要处理了,妾恭送殿下。”唐窈挑眉冷笑道。   祁浔冷哼一声,匆忙起身穿衣,甩袖摔门而出,似带了好大的怒气。   可待出了彼姝堂门,祁浔步伐便缓了下来,脸上云淡风轻,哪有半分怒色?   他一路行至书房于案后坐下。怀凌早已等候在侧。   祁浔轻轻朝后倚着,勾唇挑眉道:“网了多少人?”   “回殿下,一百五十余人。他们的人到了之后,属下故意让赵柔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入山中,他们便又带了些人乔装打扮,进山搜人,进了咱们的埋伏圈,来了个瓮中捉鳖。”   “不错。”祁浔叩起了指尖。   “殿下,此次,还网着了一条大鱼。”   “哦?”祁浔抬眸。   “秦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局唐窈vs祁浔,祁浔胜!我们的窈儿宝宝能不能反败为胜呢?敬请期待~ 第34章 交易   “秦讯。”祁浔叩指思索着, “我记得他,唐窈的心腹。”   当初他派人劫亲时,借的就是秦讯的名头, 只不过被唐窈一眼识破了, 还折了他许多人。   “是, 殿下,就是他。竟然跟着唐窈一起来了北奕。”   祁浔蹙眉, “这样的人,只怕刑供也问不出什么。”   “殿下, 属下也是这般想的。但咱们可以用他来威胁唐窈,毕竟那么多年的心腹。”怀凌答道。   祁浔不再后倚着, 撑肘在案,只垂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沉默不语。   “殿下!”怀凌看出了祁浔的犹疑,出生提醒, 问出了他憋了一下午的疑问:“殿下为何要瞒住唐窈?如今渔网已收, 咱们抓了唐窈大半的人,唐窈已无用处, 该除去才是,日后也不必再演戏了。”   是啊。他从新婚之夜就布下的局, 终于成功收网了, 网了唐窈不少人。即便还有剩下的细作, 此次之后唐窈也不会再轻易有动作。已没了用处。但今日不知怎么的,他本能地想把这事瞒下来,特意让拾翠配合演了一场戏。   明明让那女人狼狈地看着自己的惨败,才更解气些。   明明以唐窈的聪慧,此事根本瞒不了多久。   “此事我自有考量。你不必管, 况且唐窈也并非是受人挟制之人。”   怀凌还欲再说什么,祁浔冷面看了他一眼,怀凌才闭了嘴。   ***   彼姝堂内,唐窈惊忧了一天,身子酸-软困乏得很,本欲躺下来再小憩一会儿,可总觉得心口不安得厉害。   她索性起身唤人来替自己更衣。   还是先去见见赵柔桑。有些话,总要当面解释清楚才好。   待出了彼姝堂,外头天已有些暗了。清溪堂与彼姝堂隔得不不算近,尚有些距离。唐窈快步穿过一段幽径,却忽得听见外院有些吵闹声,似隐隐有呵斥快走之语。   “外头怎么了?”唐窈蹙眉。   “前院说有间屋子要拆改,估计是下人们在搬东西。”拾翠连忙回禀道。   说完,拾翠便快走了几步,朝前院喝道:“你们小声些!别惊扰了娘娘!”   唐窈没有多想,只想着快些到清溪堂,劝住赵柔桑,以免她日后再生了出逃的心思。   这一转身,空气中似有一丝血-腥气,她再仔细嗅时,却已没有了。   唐窈只以为是自己闻错了。   待一路行至清溪堂,她亲自上前规矩地冲守在门口的丫鬟道:“今日午后吃了娘娘赏赐的糕点,特来谢恩,还请替我通禀。”   唐窈有意做足了礼数,给了赵柔桑足够的尊重,特意要这清溪堂内的丫鬟们看着,日后不敢再轻视赵柔桑。   “娘娘稍等,奴婢这就去禀告。”   唐窈在堂外等了一会儿,便见方才的丫鬟出来,那丫鬟面有犹豫,小心回道:“娘娘,王妃娘娘今日迷路受了惊吓,现下已歇息了。”   唐窈哪里看不出这丫鬟的搪塞,若是歇息了一早便会告知,怎会现在才说,知晓赵柔桑如今不想见她,只以为她还在耍小性子,没有想通。   “那便烦请你问问绣连姑娘可方便出来,下午我因故说了些不合适的话,想同她告个歉。”   丫鬟领命进去后,不一会儿便出来了,只道:“娘娘,绣连姑娘说她要伺候在侧,不方便出来。”   唐窈这才觉察到不对劲,按理说绣连不会不出来,即便因为赵柔桑的命令不方便出来,她是个聪慧的人,也会想办法来转达,断不会这般。   唐窈皱眉思索着。这一想,回忆起方才路上的那阵吵闹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猛然想到了一个极坏的可能。   她不再顾忌,抬步朝清溪堂内快步走着。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若真是如此,祁浔早就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了,怎会还瞒着自己,还是还要有什么后招。   门口的丫鬟见唐窈汹涌而来,赶忙要拦住,身后的拾翠也发现唐窈情绪不对,生怕漏了馅儿,赶忙拦道:   “娘娘,殿下估计一会儿就回去了,若看不见娘娘,怕是要不高兴。既然王妃娘娘已歇下了,不如改日再见。”   拾翠这一阻拦,唐窈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一颗心越想越沉。   丫鬟们纷纷上前拦住。   “我看今日谁敢拦我!”   唐窈怒喝一声。纤指从发间取下一支簪子,两指一弹,簪子便如离弦的利箭一般擦断身旁丫鬟的一缕秀发,直直射-入一旁的槐树干上,所没近半,叶簌簌而落,只簪尾发着嗡嗡的颤音。   那缕被擦断的青丝翩跹落地,那名丫鬟顿时抖若筛糠,跪地不敢再拦。其他丫鬟见状也纷纷怕了起来,只往后退着。   她们都是知晓唐窈名声的,方才见她和善着,才斗胆去拦,如今见唐窈冷面发作,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快!去禀告殿下!”   拾翠见形势不妙,忙小声吩咐一旁的映碧。映碧得了吩咐,趁唐窈正应付着面前的丫鬟们,趁机溜了出来,往书房奔去。   唐窈快步走向堂内,一推开门,便见坐在床边的赵柔桑惊立而起,绣连张开双臂护在赵柔桑面前。   见此情景,唐窈的一颗心已彻底沉入了冰窟。   “为什么?”唐窈一步步逼近,蹙眉质询。   她怎么也想不通,赵柔桑一个南渊公主为何要叛国帮助祁浔。   “公主为何要背叛南渊?”她刻意咬重了“公主”二字。   赵柔桑红着眼,躲在绣连身后,见已被唐窈识破,索性破罐子破摔怒吼道:   “那你呢!你与祁浔缠绵时可曾想过南渊?想过我?你被人捧在手心里,便觉得这世上的人都活得都像你那般容易!你怎知在泥里挣扎的苦痛!凭什么你要高高在上,我便要受尽欺辱!南渊弃我于不顾,你待我以炎凉!我凭什么不能叛你?不能叛南渊!”   赵柔桑嘶吼间,泪水挣开猩红的眼眶,滚滚而落,仿佛要喊尽长久以来压抑着的苦痛。胸-口也因愠怒而起伏着。   唐窈悲苦地闭上了眼。   原来如此。   成婚以来,她一直在想,祁浔与她演那郎情妾意的戏码究竟要给谁看?   她一直以为祁浔是要用来对付祁洛的。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要离间自己与赵柔桑的。   祁浔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要逼逃赵柔桑,破坏议和。他故意要绣连给自己报信,引自己出手。他一直要的,是埋在南渊的细作,一直针对的,是她。   祁浔反复与自己打赌,提下一局。有意无意地透露要出手。为的就是,希望让她自以为识破了局,慌乱之下贸然出手。毕竟,这局,祁浔等的就是她的应对。   “你糊涂!”   唐窈怒道。却已不知是在斥赵柔桑,还是在斥自己。   唐窈舒了口气,才勉强稳住了心绪。快步走到绣连面前,逼问道:   “去了多少人!认得簪子的那人,秦讯……秦讯他也去了么!”   绣连只吓得往后退着,只死咬着唇,警惕得看着唐窈。   “说话!”   唐窈耐心尽失,拎着绣连的衣领怒吼。   “不……我不知……道。”绣连摇着头,已吓得话都说不甚利索。   “他去了。共去了一百五十余人,已尽数落网。副使大人好生威风。以为这里是南渊么!岂容你放肆!”   唐窈回过头来,见祁浔立在门口,一身墨色衣衫,脸色也阴沉着,带着怒气。   唐窈苦笑。   “殿下好谋略。唐窈甘拜下风。”   祁浔话出了口便已后悔。明明方才路上想的是先稳住唐窈,但一听到唐窈质问绣连的那句,他只觉得胸-腔中一股怒意喷薄而出,本能地出口斥道。   “都退下。”祁浔躁郁地挥袖命令道。   堂中丫鬟下人纷纷退下。赵柔桑抬眼,见祁浔冷厉的眼神,也识趣地带着绣连出了清溪堂。   “过来。”   祁浔眸色复杂地看着唐窈,出声命令道。   唐窈冷面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祁浔。   那一刻,祁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希望她走慢一点。   他自问这样做并无过错。唐窈算计自己的时候可未心软过一分。可不知怎么了,就起了一丝愧疚。   祁浔还未再张口,唐窈已应声跪到了祁浔面前。她仰面看着祁浔,脊背挺着,却没有一丝伏跪者该有的顺从与屈服。   这是唐窈第一次跪祁浔。   但祁浔觉得此刻的唐窈,仍带着被她揉进骨子里的倔。   祁浔垂眸看着她,唐窈也不躲不避。   眸中愠色已消,一如往常地清冷。祁浔试图在她眸中寻一丝伤色。然而,没有,一丝也无。   祁浔自此才明白,这些日子,唐窈没动过一次心。   他原本还想着此事之后,将她圈在府里,好好看着,就那么别别扭扭地过一辈子,也不错。   “是唐窈一个人的错。殿下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祁浔冷嗤一声,“副使大人这话天真了吧。”   “待殿下出过了气,唐窈想同殿下谈一笔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求轻骂赵柔桑,还是那句话,我们应该给每一个姑娘一个成长的机会。至于男主,你们看着骂吧,皮糙肉厚的,骂不坏。   赵柔桑怎么和祁浔联手上的,下章再写,这章字数不够写了。   明天可能会晚些更,看情况,也有可能不更。明天下午最后一场考试,复习不完了,所以考完试再码,如果太晚了的话可能为了安全起见就不更了。但放心,绝不会鸽,如果明天不更的话,周四就三更合一,如果更了的话,周四就二更合一(补上周三欠下的) 第35章 怒火   “待殿下出过了气, 唐窈想同殿下谈一笔交易。”   唐窈冷眼看着祁浔,没有一败涂地者该有的狼狈。   祁浔没有多少意外。她认识的唐窈便是这般,即便是四面困壁, 她也能撕出一条裂缝来, 夺一寸日光。   让人恼恨, 却又让人忍不住心疼。   “说。”   “三年前的事,若我可以帮殿下出一口恶气呢?”   祁浔嗤笑, 眸中凉了几分,“副使大人还敢同我提三年前的旧事?”   “殿下误会了, 罪魁祸首是谁,殿下该明白的。”唐窈也不慌忙, 她知道祁浔不过是要拿话刺她,心里却明白她要说的是谁。   “若我记得没错,三年前,是你们司密署联合祁洛陷我于死地, 怎么?如今要倒戈相向?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那一百五十余人, 捏在殿下手里。”   唐窈已与祁浔交锋过数次,时至如今, 短兵相接,却仍倍感压抑。因为祁浔总能一针见血地逼她亮出底牌。   祁浔蹲下身来, 伸掌捏紧了唐窈的下颔, 寒意从眸中渗出, “你以为,我是祁洛?为了内斗,不惜与敌国勾结?”   是啊。祁浔不是祁洛,也不是皇后。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唐窈还是闪过了一丝失落。   “与司密署无关, 与南渊无关,是唐窈与殿下两个人的交易。”   唐窈冷面看着祁浔,敛住所有的胆怯和惧怕,她知道,今日若祁浔不答应,她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所以她今日不能露怯。   祁浔微微蹙眉,“你有当初祁洛勾结你们的证据?”   “没有。”   且不说她没有,即便是有,也不会拿出来。司密署不会为了被抓去的细作,而把会给祁洛致命打击的证据交出来。祁浔若彻底倒了,那便再无主张议和之人。即便她要救人,也不能背叛司密署,背叛南渊。   祁浔面有嗤意,“那你凭什么与我谈条件?”   “殿下可听过周瑜打黄盖的故事?”唐窈也不胆怯,只平声道。   “苦肉计?”祁浔眯眼。   “是。”   “你以为对我有用?”   “殿下多虑了。此计是对付皇后与祁洛的。殿下只需配合我演一场戏,剩下的事,唐窈自有办法,无需殿下担心。”   “就为了救秦讯?”祁浔不置可否,只反问一句。一腔怒意已是烈火烹油之势,从心底无端地冒了出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路可以选,唐窈非要选一条满途荆棘的,非要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   就为了秦讯,她不惜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换。   唐窈觉得下巴处的大掌猛然收紧了不少,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却仍道:   “是。我要殿下把秦讯毫发无伤地放了。剩下的一百五十余人,还请殿下刑供过后,至少……留他们一条命。”   “副使大人待下属还真是情深感人,”祁浔冷笑,赌气道,“若我不答应呢?秦讯做了大人那么多年的心腹,知道的可不少。这交易不划算。”   “若秦讯留在南渊,现在已经是司密署副使了。但他还是执意为我来到这里。殿下该明白,这样的人,刑供无用。何必留一个废棋在手里?”   “废棋?看副使大人这般在意这个下属,我倒想知道,若以他威胁大人,大人该如何?”   “鱼死网破。”   唐窈答得太过干脆,没犹豫过一瞬。这副模样,实打实地点着了祁浔的怒火。   “很好。”   祁浔气笑了,用力揉-搓起唐窈鲜红的唇瓣,恨不得揉烂了,让这张小嘴再也说不出口无遮拦的话。   还好唐窈从不擦口脂,否则今日怕是要花了脸。唐窈蹙眉看着祁浔,不明白他今日为何总带着怒气,明明用尽心机,大获全胜的是他,该得意至极才是。大约是终于不必再和自己演戏了吧,因此便也不必再敛着情绪。   唐窈甚是好脾气地任由祁浔动作着,祁浔折腾了半响,却仍未灭下半分的怒气。他薄唇一勾,报复性地说道:“若我只能答应大人一个条件。秦讯和那其余的一百五十余人的性命,大人只能选一个。”   “祁浔!”被祁浔逼成这样,唐窈再忍不住怒气,咬牙切齿道。   祁浔不再说话,唐窈也不肯松口,两个人就那般僵持着。   堂内一时针落可闻,只余今夜并不温和的寒凉春风拉扯着被支起的支摘窗,留下细微的吱呀声。   许久之后,祁浔甩开手,起了身,不再看唐窈。   “起来,回彼姝堂。大人可以一路上慢慢想。”   祁浔快步出了清溪堂,外头的天已彻底黑了下来,今夜风也些大,尚残留着冬日的寒凉,拂于人面,裹着淡淡的花香,也带着属于草木腐土的湿气。祁浔仰头,贪婪地吸吮了几口属于春夜的清冷气息,才勉强压住了心底的躁意,平静了几分。   堂外的怀凌见祁浔出来了,忙跟了上去,一回头见唐窈也跟在后面,整个人和往日不太一样,带了些沉重。   回想上一次折掉的人,怀凌只觉得解气。也不管身后的唐窈,兀自跟上了祁浔。   ***   待人都出来了,赵柔桑和绣连等一众丫鬟才回了清溪堂。夜里,赵柔桑谴下了清溪堂一众丫鬟,只留绣连伺候在侧。   绣连替赵柔桑卸着头上的钗环,绸缎般的青丝倾-泄在颈侧,在暖黄灯火的映衬下,折射着温和的光。铜镜之内,黛眉水眸,琼鼻娇唇,只是那双眼睛却带着伤色,没有多少光亮。   “绣连,你也觉得我做错了么?”   赵柔桑看着镜中的自己,声音带了丝喑哑。   “公主,别多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了。”绣连执着木梳替赵柔桑顺理着乌发,宽慰道。   “可我就是恨啊,好恨好恨。恨他们,也恨自己,恨这个世道。”赵柔桑似倾诉着,又似自言自语着,不知不觉眼角便又红了起来。   “公主,都会好起来的。公主也不想这样,奴婢知道的。”绣连叹了口气,回忆着大前日傍晚的情景。   三日前傍晚时分,天色已暗下了,两个小丫鬟欲出府办事,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令牌!”   绣连忙从袖中将出府的令牌掏了出来,递给了门口的侍卫,有意遮住了身后另一个丫鬟的身形面貌,“侍卫大哥,我是王妃娘娘身边的绣连,王妃娘娘听丫鬟们说东街上云楼的酱猪肘子做的好吃,便让我们二人替她买回来,晚膳时吃。”   侍卫听罢,相互使了个眼色,挥手放行。   身后乔装成小丫鬟的赵柔桑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两人刚出了王府大门,便听身后一道清冷的的声音响起。   “公主殿下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连招呼都不打,怕是不合适吧。”   二人慌忙回头一看,便见祁浔立在身后,一身墨色衣衫隐在夜色里。   随后,赵柔桑和绣连被侍卫押回了清溪堂。祁浔懒懒坐着,看着跪在身前已怕到发抖的赵柔桑。   “公主可知道,私自出逃该当何罪?”   “殿下……柔桑只是一时贪玩……并……并未想着出逃……”   “哦?”祁浔勾了勾嘴角,一挥手便有婆子上前,毫不客气地一顿拉扯,便将赵柔桑和绣连怀中的金银细软尽数搜出,呈到祁浔面前。   “殿下饶命……柔桑知错……”赵柔桑见细软已被搜出,哭得梨花带雨,只得狼狈地伏身认错。   “在北奕,为妻私逃者,绞。”   绣连忙伏跪求情道,“还请殿下看在两国合约的份儿上,绕过公主一回。”   祁浔丝毫不为所动,续道,“不过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是要将此事先告知南渊的,不知到时南渊是会护着公主,还是大义灭亲,再送来一个公主,安抚北奕。”   赵柔桑闻言彻底瘫软了下来。   若此事传回南渊,只怕不必等祁浔动手,南渊就会先行处置。她的皇弟和嫡母何曾怜惜过她。   “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无路可退的赵柔桑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待听完了祁浔的吩咐,赵柔桑忍不住问他,“殿下不是很喜欢窈姐姐么?”   “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必须做个了断。好孩子,你这般记挂你的窈姐姐,她可曾记挂过你?”   赵柔桑一噎,无言以对。   ***   彼姝堂内,唐窈安静地跪在祁浔面前,不肯说话。   “副使大人可想清楚了?”祁浔坐在一张宽椅上,眯眼逼问道。   唐窈盍目,“祁浔,你在为三年前的事报复我,是么?”   祁浔面有自嘲,“我若想报复你,你连跪在我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那殿下今日是为哪般?”唐窈摇摇头,她是真的不明白,“秦讯对殿下来讲已无用处,而剩下的人,唐窈只求殿下留他们一命,除此之外,要如何处置,都是殿下的安排。这些东西,对殿下来说已是死棋,但与唐窈做下这个交易,这局便活了。唐窈不明白,殿下为何一定要逼唐窈。”   祁浔今日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因为一股无端的偏执,他想要一个答案。   “副使大人别忘了,这个交易我可以不做。副使大人如今没有同我讲条件的资格。”   唐窈默然。   半晌之后,祁浔已是耐心尽失。   “副使大人,选吧。”   怀凌依着吩咐,将彼姝堂周围的人都谴了下去,只独自一人守在彼姝堂外,只隐隐约约听到两人争吵着什么,随后,似有花瓶茶盏一类被拂落于地,“砰”地一声。   怀凌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便听祁浔带着怒意的声音传出。   “怀凌!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准备三更合一的,结果卡文了QAQ……从昨晚卡到现在……   所以先更一章,今晚12点前再更一章,还欠下的那一章明天补吧(明天两章),看在我手速这么菜的份儿上,小可爱们就别跟我算利息惹……   果然,欠债一时爽,还债火葬场……(捂脸) 第36章 赌气   怀凌方一推门进来, 便见堂内一片狼籍。碎瓷一地,祁浔站在唐窈面前,负手踱着步子, 走来走去, 而唐窈则跪在地上, 眸中却嗔怒地瞪着祁浔,似已隐忍到了极限。   怀凌从小就伺候祁浔, 一见状便知此刻的祁浔已是怒极。不知道唐窈怎么惹着了祁浔。   “如你所愿。”   怀凌甫一进门,便听祁浔俯身对上唐窈嗔怒的目光, 说了这句。   “你在那儿杵着作甚!”祁浔见怀凌只站在门口不进来,斥道。   怀凌连忙上前, 却觉得自己很无辜,像被殃及的池鱼。   “欠你的交代!”   待怀凌走上前来,祁浔只扔下这句给他,便甩袖转身走进卧室。   祁浔不再逼问, 因为唐窈的沉默,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怀凌一时摸不着头脑,转瞬便想到青楼那次他胳膊受了重伤, 祁浔看到后,说过一句“怀凌,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唐窈明白, 祁浔这是答应了自己。   祁浔一定要逼自己选择一个答案, 那么她只能选择沉默。秦讯是为了自己才来到北奕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秦讯。可若要她说出口,放弃其余一百五十多人的性命,她亦无法做到, 那是一百五十多条人命,她承受不起。   但对于祁浔来说,唐窈的沉默,已经昭示了她心中的选择。   只是唐窈不明白,祁浔今夜这顿无端的怒火,来自哪里。   唐窈抬眸,见怀凌正目有疑惑地盯着自己,便不再深想下去,转身在后面的架子上找寻着祁浔的马鞭,平日里,她记得,都是放在这里的。   唐窈拿着马鞭走到怀凌面前,递给了他,“算我还你的。日后你每二十日来一次,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去问你家殿下,我不愿多说。还有,秦讯这个人,你不要动,这是你家殿下答应我的条件。”   ***   唐窈一进卧室,便见祁浔侧身面壁躺在里侧,被子缠卷在身上,灯火尚明着。   她也懒怠处理伤口,只觉得疲乏得很,铺天袭地的倦怠将身上的疼都冲淡不少,索性径直灭了灯火,欲上-榻歇下。   祁浔闻到了弥漫于室的血-腥气,愈来愈浓烈,一时心烦意燥,只将被子又提了提,遮住口鼻,没好气道:   “柜子里有金创药,你处理下。我不喜欢血腥气。”   唐窈无奈,重新点燃了灯火,今夜实在累了,懒得与祁浔吵。   唐窈勉强扯掉了衣衫,取了药瓶,随意往身后撒了几下。伤药滋进肌理,冷汗从唐窈苍白的额上渗出,哪怕死咬住唇,唐窈还是忍不住吸了几口冷气。   “别吵。”   祁浔蹙眉,索性又将被子提了提,盖住了耳朵。   唐窈剜了他一眼,也不知今日的祁浔是什么毛病。因着祁浔此刻有把柄在手,她不愿触怒祁浔,便草草收了药瓶,熄了灯,见被子已被祁浔卷在身上,只和衣侧身卧着。   人虽疲累着,却怎么也睡不着。却也不敢随意动弹,一是怕碰着了伤口,二是怕祁浔弄醒祁浔又要折腾自己。   祁浔也不得寐,只觉心头躁郁难去,拽下被子,便是血气萦鼻,不拽下,总觉得憋得慌,一口气压在心头。   忍耐了许久,祁浔索性掀开被子,一转身便见唐窈蜷向外侧,和衣而卧的模样。   祁浔以为唐窈已经睡了,小心翼翼地扯下唐窈的衣衫,却不料唐窈突然转过头来,拉住了他的手腕,怒目而视:   “祁浔!你便这般禽兽么!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想着那事!”   祁浔一噎,总不能承认自己想看她的伤势,一时如鲠在喉,半晌才没好气斥道:   “闭嘴。”   唐窈只瞪了他一眼,不愿再起冲突,便又转过了头,任由祁浔折腾。   待祁浔掀开绸衣,看见满背伤痕的那一刻才明白什么叫做后悔。   他不该一时赌气答应了唐窈的交易,也不该因自己一时想逃避,而叫来怀凌,怀凌本就因上次的事对唐窈心怀怨恨,此次分明下了重手。   原本唐窈说要用苦肉计时,他已然决定不答应这场交易。没有唐窈,他一样有办法收拾祁洛和皇后。可不知怎么的,一时被唐窈激得便赌气答应了下来。   祁浔起身下了榻,拿过药瓶才复回了榻上。祁浔将唐窈的衣物彻底退了。   唐窈欲转过头来质询,却被祁浔按住。   “趴好。”祁浔蹙眉。   “你做什么?”   “上刑。”祁浔没好气道。   唐窈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倒吸了口冷气。祁浔已然开始上药,祁浔找准伤口,细细撒着,一时药蜇疼着伤口,倒还真有几分上刑的意味。   “不是让你自己上药了么!”   “你不是嫌吵么!”   这一句,直怼得祁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药过半,一时两人无话,祁浔却突然有些自嘲地问道:   “你心里,恨毒了我吧?”   唐窈沉默了一会儿。只将头枕在手臂上,道:   “不恨你算计我,恨你方才逼我。”   祁浔设计自己,无可厚非。她自问也设计过祁浔,无论他是因为私仇报复,或是因为两国立场,她都可以理解,还不至于小肚鸡肠地恼恨。她只恨自己,一时大意,赔了那么多人的命。可方才祁浔非要逼她做出选择时,那一刻,她真的恨毒了他。恨不得咬上几口,恨不得踹上几脚。   唐窈一直觉得,除却利益牵扯,祁浔对自己已仁至义尽。除夕夜的剖白之言,她一直都记得,感念着。可今夜,明明可以,无关利益,他却非要逼她选出一个。   一面是她无法辜负的人,一面是一百五十余条人命。   无论怎样选,都是错的。   祁浔一时也有些心虚,如今气消了,便松了口:   “你若这几日好好表现,我便两个条件都答应。”   “真的?”唐窈一时有些意外。   “嗯。”祁浔几乎是从鼻腔中发出的,十分不情愿。   唐窈半晌无言,随后蹙眉试探道:“祁浔,你莫不是又憋着什么坏心思吧?”   祁浔一时憋屈气恼得慌。想朝她腰上掐一把,却怕牵扯到唐窈的伤口,索性将唐窈的绸裤一扯,朝臀-上拍了几掌,边拍着边愤愤道:   “是!我便是存了坏心思!有本事!有本事你别同我做交易!”   清脆的响声中,唐窈耳根子都红透了,不再说话。祁浔这才气哼哼地收了手。   待药已细细上好,祁浔伸手探了探唐窈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热。   “我去叫怀辰来。”   唐窈拉住了他,“算了。受伤后发热是寻常。既是要演这“周瑜打黄盖”的戏,我打算在祁洛皇后面前演的,是你白日里宠我,夜里偷偷糟-践我的戏码,你若半夜叫人,不小心传了出去,这戏便白演了。祁洛好糊弄,皇后却不好骗,若不将戏做足了,便会被人看出来,将计就计,反将一军。我今夜已同怀凌讲过了,要他每二十天来一次,这样,新伤累着旧伤才不容易起疑。”   祁浔原本听着那句“夜里糟-践我”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待听到后面那些话,悔恨更甚,心里不舍,便没好气道:   “你不就是想救秦讯么!我答应你便是了!也不用你演什么‘苦肉计’了!你以为没你这交易,我便扳不倒祁洛么?”   唐窈不知祁浔为何突然这般好心,沉默许久却道:   “祁浔,我不想欠你的。”   祁浔被这话顶了回去。   祁浔从来都知道,唐窈这个人有多要强。却没想到,她会倔成这样,偏执到底。   所以今夜惨败时,她虽然跪他,却不肯求,仍挺着脊背说要同他做交易。   即便有捷径,因为问心有愧,便不肯走。   祁浔何尝不明白,以唐窈的聪慧,她要与自己做交易有千万种法子,要骗过祁洛和皇后也有千万种法子,可她偏偏选了这一种。她何尝不是因为自责因自己的过错而牵连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她要用这样的方式罚着自己,用这样遍体鳞伤的方式,求一个心安理得。   明白归明白,这性子,可真让人恼啊。   祁浔有些怒,又心疼得紧,只将灯火熄灭后,替她盖好了被子,便转身别扭道:   “随你便!”   那一夜,祁浔终于明白,为什么聪慧如唐窈,却不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宁肯强硬着,受尽搓磨。也绝不肯低头服软,示弱一次。   因为,她不敢啊。   她不知道那些知晓她软弱的人,究竟是要拿过来利用和伤害,还是来疼惜。   比如他利用唐瑜,不就是么?   祁浔以前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过错。那一夜,却突然觉得自己很混-蛋。   第二日,唐窈仍在外人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一如往常地把日子过下去。而祁浔则一天都气不顺。   这是怀凌真心的感慨。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惹着了祁浔,祁浔这一整日都没给他好脸色看。研磨时,明明与平日里一样,祁浔却非要嫌他慢,磨快了便嫌他磨得差。处理案牍时,每看完一本,几乎是扔给他的。底下人出了些差错,祁浔都要怪在他头上,训斥几句。怀辰今日笑嘻嘻地说了些不着调的话,便被祁浔斥责了,又让他去扫马厩一个月。这原本也没什么,从前也是常事,这次祁浔却连带怀凌也斥责了,说他没管好怀辰,整日任由他胡闹,并要怀凌办完公务后,陪着怀凌一同扫马厩,静思己过。   从小跟在祁浔身边,连重话都没听过几句的怀凌觉得自己很冤枉,很委屈,很难过。   怀凌正兀自思索着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案牍间祁浔却突然抬头冷面问道:   “秦讯呢?关在哪里?”   语气很不友善。   怀凌赶忙回过神来,回禀道:“在地牢里,没有殿下的吩咐,还没动他。”   祁浔从椅子上忽地起了身,甩了甩袖子,黑着脸道:   “去地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以为我在虐女主?不!我其实要开始虐男主了!所以看在这句话的份儿上,不要骂我(狗头保命),男主随便骂!   等这部分的剧情搞完了,鉴于他最近这么狗,先给男主先安排一个小型火葬场!   另外,之所以不在这里安排火葬场,是因为我一直觉得唐窈和祁浔这两个人物最大的闪光点就是拎得清,毕竟两人立场不同。如果唐窈因为被祁浔算计就恨上了唐窈,这个人物的层次就会降低很多。   而之所以会写女主挨打这件事,是有一定考虑的,后面大家就明白了。   最后,再次抱歉今天鸽了一章,明天一定补上!   说是12点之前,emmm其实我好像差不多就提前了几分钟,主要是手速跟不上,一般写一章要三个小时(手废党捂脸),先保证质量,再保证数量吧。 第37章 下套   怀凌跟在祁浔身后, 一路行至地牢。   眼见要到囚室,祁浔却止了步,蹙眉吩咐道:   “将秦讯提出来。”   怀凌虽不知祁浔究竟要做什么, 却也只好依着吩咐办, 将秦讯提到一旁的刑室里。   祁浔谴下了刑室里的侍卫, 要独自一人进去,怀凌要拦, 却被祁浔冷眼瞪了回去,怀凌便只好作罢。   在外头等了约摸着有半个时辰, 怀凌终于把祁浔等了出来。却见祁浔嘴角渗了些血迹,尘土满身, 像是刚打了场架。   “殿下,可是秦讯打的?属下派人去收拾他!”   “回来。”祁浔也未多说什么,只冷言制止。   怀凌这一转头,才见有侍卫将秦讯架了出来, 秦讯也是鼻青脸肿的模样, 脸上还挂了彩,怀凌这才明白两人方才怕是赤手空拳干了一架, 怀凌叹了口气,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自家殿下了。   祁浔气冲冲地回了彼姝堂, 却见唐窈仍捧着本书卷像往常一样, 在那看着, 唯一的不同,便是因为背上有伤,没后倚着榻头,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一时气恼更甚,径直夺了唐窈手中的书卷扔到地上。   唐窈原本正捧卷走着神, 思索着如何才能万无一失地让皇后和祁洛入套,早些救出秦讯,一回过神来,便见祁浔立在自己面前,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唐窈蹙眉仰视着祁浔,像看傻子一般。   祁浔气结,只挥袖谴下了丫鬟,从柜中翻出了盒药膏扔到唐窈怀里。   “没看到我受伤了么?”   唐窈细看了看,这才发现祁浔嘴角青紫着,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伤。   “看到了。”唐窈冷声回道。   祁浔气结,“你不该关切一句么?”   “哦,殿下可有大碍?”唐窈应付道。   祁浔气得一屁股坐到了唐窈对面,唐窈垂眸看着祁浔一身脏兮兮的擦在了榻上,一时嫌弃得紧。   祁浔自然将唐窈一脸嫌弃的模样尽收眼底,捏脸威胁道:“那一百五十余人的命,副使大人还要不要了?”   唐窈无奈,只得启开药盒,用食指抹了一些朝祁浔嘴角涂着,边涂边违心地嘱咐道:   “殿下日后小心些,别再弄伤自己了。”   祁浔从鼻腔中“嗯”了一声,见唐窈殷勤的模样,一时气顺了不少。再想想牢中的秦讯此刻鼻青脸肿的,却连个上药的人都没有。他陪了唐窈那么多年又怎么样,唐窈现在还不是在给自己上药,一时更加舒顺了。   可再转念一想,唐窈还不是为了救秦讯,才对自己这般温柔小意,一时又气恼得厉害,一把打开了唐窈的手。   唐窈疼得捂住了右肩头,眉都蹙紧了,却还不忘瞪祁浔一眼。也不知这货今日抽什么风,阴晴不定的。   祁浔这才想起怕是牵扯到了唐窈身后的伤,忙起身查看。   “扯到伤口了?”   血从衣衫渗了出来,祁浔忍不住皱眉质问:“你今日没让丫鬟替你上药?”   “我怎知这彼姝堂里的丫鬟可不可靠?”唐窈没好气道。   祁浔一面替唐窈退着衣衫,一面故意刺道:“你放心,为了盯着你,这整个彼姝堂里的丫鬟都是我亲自选的人。”   唐窈正趴着,听罢扭头欲嗔他一眼,却被祁浔按住:“别动。”   祁浔拿过金创药,边上药边问道:“你背后原本那些鞭痕是哪里来的?”   新婚之夜时,他便看到了唐窈身后的旧伤,虽然已悉数好全,却仍留下隐约的红痕。   “托殿下的福,三年前因放跑了殿下所受的责罚。”   祁浔心中一时心疼得紧,却嘴硬道:“那还真是解气。”   “魏衡,他常打你么?”   “你胡说什么!”唐窈本能转身斥道,一时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蹙紧了眉头,却还是及时续道“我师父他,他待我很好的。”   只是话至尾处,音调却不自觉低了下来。唐窈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这世上有一种难堪,你很想很想告诉这全世的人,那个人很好很好,对你也很好。可你心里却分明清楚,他没有那么好,真的没有。   你想同旁人辩解他的好,都底气不足。   祁浔见她这自欺欺人的模样,心中只心疼万分,隔着绸裤在唐窈臀上轻拍了一掌:   “别乱动。”   “你……”唐窈涨红了脸,扭头道,“你不许再……再……”   “不许什么?窈儿说出来。”祁浔笑得贼兮兮的,特意凑上了唐窈眼前,捏了捏她染上了层胭脂般的脸颊,得意地挑了挑眉,分明算准了唐窈说不出口。   唐窈不想再理这个混不吝的,只将头别了过去,暗骂混-蛋。   祁浔却得寸进尺,又拍了一掌,调-笑道:“窈儿可别忘了,你还欠我四十杖,如今还剩三十八掌,日后慢慢还吧。”   唐窈不再说话,只揽过一旁的被子,将脸埋了进去,心中却想,宁肯受那刑杖,也不愿这般羞-耻地还。   却是那一刻,祁浔暗自下了决心,绝不要唐窈步自己的后尘。他宁肯唐窈一辈子都感念魏衡,也绝不想她经那一场见骨的溃烂。   待上好药,祁浔替唐窈穿好了衣物,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唐窈只以为祁浔在催促自己,便冷声道:“殿下放心,不会让殿下等太久。只是殿下事后也别忘了,答应唐窈的条件。若是殿下不守信用,休怪唐窈反咬一口。”   祁浔看着唐窈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恨恨得敲了唐窈一记额头,却被唐窈偏头躲了过去。   祁浔也难得收了手,只道:“十五日后,是陛下寿宴,到时皇子的正妃侧妃都会去。以皇后的性子,必然会派人查验试探。在那之前,布置好。”   唐窈蹙眉,反驳道:“不行!太过仓促了,眼下我身上是新伤,万一骗不过皇后怎么办?按我的打算,便二十日受一次,新伤累着旧伤,才不会让人看出端倪,至少也要两三月之久。殿下莫要贪急!”   唐窈不明白为何祁浔要这般着急,为了算计自己,计划了好几个月都不贪急冒-进,这回便急成这样。   祁浔觉得这女人蠢死了,哪有上赶着挨鞭子的,面上只道,“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我说十五日便是十五日。伤的事你不必多想,我自有安排。我手下有个女子擅易容之术,到时让她来替你画身假伤便是,保证旁人看不出端倪。”   “不行!太过冒险了!若被发现了,此计便毁了!”唐窈立刻驳道。   祁浔只得强硬道:“你若再驳我!这交易便不做了!你就别想救你那下属了!”   唐窈这才极不情愿地闭了嘴。只扭过头来,不再搭理祁浔,心里却焦急万分。若不是怕此计不成功,祁浔不放人,她才懒得操这个心。   祁浔见唐窈那担心又不敢发作的模样,心里的意起来,是不是这女人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否则怎这般为他着想,生怕漏馅失败,一时心情又好上不少。便又逗弄起唐窈来。   ***   十日后,三皇子祁洛来给皇后请安,一进殿便谴下了宫女,只余母子两人在殿中密谈。   “母后,昨日我正在书房办公,房外却突然飞进一支镖,我本以为是暗杀,堪堪躲过之后,才发现是一封密信。”祁洛一面说着,一面将袖中密信递给皇后。   皇后展信细看。   “写信人自称是唐窈。”   “南渊司密署的副使?”皇后蹙眉,抬头问道。   “是,之前被祁浔逼娶过来的侧妃。”祁洛扬眉得意道,“她想与咱们合作,除掉祁浔。”   “母后可还记得之前祁浔独宠唐窈闹得满城风雨的事?”   皇后点点头,“自然记得。”   “幸好儿臣当初听了母后的话。唐窈信中说到,祁洛原本做出宠幸她的假象,便是为了做给母后和儿臣看的,想引诱咱们出招,实际早布好了网,再以咱们诬陷他为由,反手一击。母后不知道,儿臣读到这里时,有多庆幸,亏得母后了解祁浔的性子,咱们没有贸然出手,这才没进祁浔的圈套。”   皇后冷笑,“我就知道,上次的事,分明是祁浔故意的,他若真喜欢上一个女子,怎会这般大张旗鼓。”   “唐窈信中说,祁浔白日里做出宠幸她的假象,夜里因记恨唐窈当初曾刑供于他,便夜夜折磨糟践,尤其是见咱们不肯上当,更加觉得唐窈无用,变本加厉地折磨抽打,将气都撒在了她身上。唐窈实在忍受不住,便夜里趁祁浔熟睡,写下了密信,利用埋在府里的南渊细作传了过来。她说,她不能暗杀祁浔,否则此事便会是南渊的责任,两国必然开战,她不想做南渊的罪人。可如今实在不堪折磨,希望同我们联手,借我们的手,正大光明地除掉祁浔。这样便是两相获利。”   “哦?说来听听?”   “唐窈说,她手里有司密署的印章,可以伪造几封通敌信。届时她会将这几封通敌信藏进有机巧的花盆里,再通过她埋在桓王府里的细作,将这花盆种上春兰。她从王府丫鬟嘴里套出来的话,祁浔每年春天都要将书房里的那盆绿菊换成春兰,这样便可以将这盆花趁机摆进书房,神不知鬼不觉。况且祁浔正妃是南渊公主,侧妃是南渊的官员,瓜田李下的,总有说不清的时候。她让咱们的人找个由头参奏他一本,带人搜查时装作不经意发现花盆的机巧,搜出通敌信。书房又是重地,一般人进不去。而搜出来的通敌信竟然藏得那么隐秘,祁浔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祁洛向皇后细细讲解着信中的内容,越讲越兴奋,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了。   皇后蹙眉又看了几遍信,“的确是条好计策。通敌的罪名不小,一定可以给祁浔致命一击。”   “是呀,母后。儿臣也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皇后却摇摇头,“让我再想想,洛儿。万一是祁浔联手唐窈给咱们下的套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章,今晚12点前发 第38章 沦陷   “母后!机不可失啊!”祁洛急道, “唐窈和祁浔仇怨已深,怎会和他联手?”   “若是祁浔逼她的呢?”   “母后,咱们不能总往坏处想。想来唐窈也不会随便被祁浔胁制, 背叛南渊, 否则怎会嫁过来?如今咱们主张着与南渊求和, 她若把咱们扳倒了,对南渊, 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洛儿,你别急。让母后再想想, 再想想。”皇后听了祁洛的话,也十分心动, 这个计划非常完美,只要唐窈是真心投靠,必然会给祁浔一次致命打击,甚至从此再无还手之力。可她是个谨慎的性子, 生怕这是祁浔与唐窈设下的局。   “洛儿, 那掷镖之人可查清了?”   “没抓住人,但王府里一侍卫同时失踪, 儿臣派人查了下他的履历和没来的及带走的物件,虽然已被极力掩饰, 但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 应该是南渊人。”   “母后, 别再犹豫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咱们被祁浔打压成了什么样子,朝堂上总被他压了一头,他又有军功在身,若错过了这次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祁洛见皇后仍犹疑着, 忍不住劝道。   这句话的确戳到了皇后的痛处。上一次祁浔青楼一事,皇帝虽然明面上重罚了祁浔,可实权却一点没动。年宴后,还特意派了太医给祁浔治伤,她总觉得皇帝对祁浔不像是表面那般冷淡。况且当年皇帝那般钟情祁浔生母,真的就对她的儿子那般不上心么?虽然刘家现在掌握着大量军队,她总觉得皇帝防范得很紧。若日后皇帝驾崩,有祁浔在,她的儿子怎能顺利坐上皇位?   此次的确是机不可失。   皇后下定了决心,“好,姑且先信一回。至于唐窈投诚究竟是真是假,五日后便是皇帝的寿宴,届时有名分的正妃侧妃都要来。到时侯试探一下便知道了。”   ***   与此同时,彼姝堂内,祁浔正同唐窈算着账。唐窈写给祁洛的那封信,祁浔自然是过了目的。   唐窈被祁浔笑眯眯又凉嗖嗖的眼神盯得很不舒服,索性别过脸来,不想看他。   祁浔哪肯让唐窈顺意,非要逼她看着自己。唐窈一时有些心虚:   “殿下总看我做甚?”   “窈儿生的好看呀。”祁浔伸指点着唐窈的小鼻子,调笑道。   唐窈蹙了蹙眉,拽下了他不安分的手。一时脸上有些羞红。   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夸好看。   “不单好看,还蛇蝎心肠。从前总听人说,越美的女子心思越毒,如今可算明白了。”   唐窈自然听懂了祁浔话中所指的是什么,只辩解道:   “殿下多虑了。那些计策不过是糊弄祁洛与皇后的。又不是真的用来对付殿下的。”   “可也窈儿能想出此等毒计也是很厉害了。”   “殿下谬赞。”唐窈脸上有些挂不住。   “本王现在很是庆幸,没有真的‘夜夜折磨’窈儿,也没有什么春日养春兰的习惯,否则如今该被窈儿算计得六月飞雪了。”   唐窈不说话,只忍气吞声听着祁浔阴阳怪气的话。   祁浔则不想轻轻放过,“听说前几日花房跑了个花工。我这一查,便发现竟是从前替窈儿照料山茶花的那位。窈儿不想同我解释解释么?”   唐窈心虚得很,知道此事瞒不住了,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自她知晓那一百五十余名细作被抓后,这几日便一直找寻契机,通过山茶花传递消息,通知花工细作快速撤离,并要他通知剩下潜伏在陵都的细作,尽数隐匿藏身。她也不知被祁浔抓去的那些细作会不会受不住酷刑再供出一些,她只能尽力把损失降到最低。细作可以再安插,但她不能拿他们的命冒险。王府里人员管理严密,花工骤然失踪,祁浔顺着线索查出来也是早晚的事。   “没什么可解释的,殿下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祁浔看着唐窈一脸无畏的模样,怒上心头,狠咬了一口樱唇才道:   “你便是仗着我舍不得,才敢这样说。”   唐窈蹙眉推开祁浔,只觉得祁浔有病,怕是演那郎情妾意的戏码,一时入了戏,还没走出来。   “殿下说我的计策阴毒?与殿下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难道不是殿下,故意冷落赵柔桑,先行离间,再行利用。说起阴毒,唐窈可比不上殿下!”   祁浔见唐窈翻起了旧账,一时也心虚起来,赶忙转了话题:   “你伤好些了么?我看看。”   祁浔掀开唐窈的绸衣,见伤口已尽数结痂,才放心下来。   提起伤口一事,唐窈倒是想了起来,“祁浔,你那会易容的属下可靠么?再过几日可就是陛下寿宴了。”   “操心的事还不少,我说可靠便是可靠。”祁浔信口敷衍道。   唐窈见祁浔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明显听不进去话,便也不再多言了。   时光飞逝,一转眼便是寿宴的前一日。   祁浔按着先前的话,将那个会易容的女子扮作了丫鬟,带到彼姝堂替唐窈做假伤。   唐窈只觉得身后痒痒的,却也看不见身后的女子究竟在做什么。待那女主做完退下后,唐窈才拉过祁浔:   “你看看,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祁浔随意扫了一眼,“嗯,□□无缝,你放心吧。”   唐窈还是不放心,起身欲到铜镜前照照,却被祁浔制止住了:   “别折腾了,那铜镜模模糊糊的,能看清什么?”   唐窈心道也是。   “祁浔,要不你把怀辰叫进来看看?他医术高明,若他都看不出什么端倪,那应就无事了。”   “嘶。”祁浔朝唐窈额上敲了一记,“唐窈,你这小脑袋瓜儿整日里都想些什么!让别的男人看你身后,合适么!”   唐窈觉得祁浔病又犯了,还真是病的不轻。心里惴惴不安,生怕被祁浔拖了后腿,若此计失败,祁浔这人阴晴不定,若到时改口不放人了,她又该怎么办?   “走什么神呢?”祁浔捏着唐窈的小脸,“快穿好衣服下来同我用午膳。”   唐窈回过神来,剜了祁浔一眼,却依言穿好衣物,陪祁浔一同用午膳。   ***   晚间,祁浔刚一进彼姝堂卧房,便闻见了浓郁的血-腥气。他快步入内,便见卧房内,只余唐窈一人趴伏在床-上,背上是淋漓的鲜血。   祁浔怒不可遏地走到床边,怒喝道:“唐窈你疯了么!”   “祁浔……我说了……我不想欠你的……”唐窈勉力撑起身子来,已疼得连话都说不连贯。   “你为什么非要那么倔呢!”   心肺仿佛被人撕扯着,疼得厉害。祁浔明白,唐窈这是发现了他的小心思。   今日傍晚,唐窈沐浴过后,一时放心不下,便想着到铜镜前看看背后的假伤。   这一看,才发现,祁浔根本在骗她。哪有什么以假乱真的“假伤”,背上分明只有上次怀凌所打的鞭伤,都已结了痂。   唐窈不知道,祁浔为何要骗她。但她本能地感受到,祁浔在可怜她,不想让她挨鞭子。   她的尊严,她的倔强,都不允许这样的可怜。   祁浔只觉得怒意汹涌而起,可看着疼得冷汗淋漓趴伏在床上的唐窈,却又发作不得。于是,卧房里的摆设遭了殃,祁浔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花盆,玉瓶,珍玩,绣墩,笔墨,书卷……目之所及,能摔得动的,都摔了。   却终是因唐窈因一句有气无力的话而败下阵来:   “祁浔,吵。”   只那一瞬间,祁浔觉得心中的烈火霎时间便熄了,只得停了手,乖乖地到柜子里找金创药。   祁浔小心翼翼掀开唐窈的衣衫,小心翼翼地撒着药。百炼钢顿化绕指柔。   唐窈疼得厉害,指尖扣进了被褥里。   “疼死你算了。”   话虽这般说,声音却很低,没有多少斥责。   待上完了药,祁浔一探唐窈额头,果然高热起来。便只得起身出了彼姝堂,亲自将睡梦中的怀辰拎了起来。   怀辰睡得正香,一睁眼便看见脸臭得比夜色还黑的祁浔,差点吓得背过气儿去,带回过神来,却也只得慌忙爬起来给祁浔配好了药丸。   祁浔伺候着唐窈用了药,一直折腾到半夜,唐窈的高热才退了下来。祁浔这才松了口气,躺了下来。   唐窈迷迷糊糊中似听着祁浔说着什么话。   “这次的事,不是你的错,是我的。”   “错了,唐窈。”   “唐窈,你要记得,你是个姑娘家,偶尔软弱一次,没什么的。”   唐窈迷迷糊糊地听着,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夜深时分,唐窈已借着药劲儿熟睡了过去。祁浔看着唐窈身后从领口处裸-露出的伤痕,伸手想摸摸,却又不敢碰。叹息般地:   “唐窈,你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为止,祁浔已经彻底沦陷了。   唐窈vs祁浔,祁浔完败,血槽已空。   而之所以要安排唐窈挨打的情节,主要原因有二:1.祁浔对唐窈的感情大概是这样的:恼恨—利用—暧昧—防备警惕(青楼事件之后)—共情却依然防备—疼惜并人清自己心中的感情。祁浔与唐窈之间有一个对立的立场,这直接导致祁浔一直无法对唐窈放下戒备,尤其是青楼事件之后,理性战胜感性,这导致祁浔的情感发展到了高原期,很难更进一步,必须要有一个剧烈的情感冲突。通过这次事件,祁浔对唐窈的心疼战胜了理智,祁浔不再压抑自己对唐窈的喜欢。   2.人物性格。到这章为止,唐窈的性格已经非常鲜明了,这个人,非常要强,习惯性地用坚硬的壳保护自己。在那个时代,过刚易折,这样的唐窈是要吃大苦头的。但好在他遇到的是祁浔。因为祁浔自身的经历,所以更能窥见唐窈坚硬外壳所藏匿的脆弱,更容易达到共情,从而疼惜,将唐窈这个人喜欢到骨子里。   明天开始恢复一更,每晚6点 我的债终于还完了(叉腰笑)   咳,最后来个欢快的小剧场:   一、   祁浔:细思极恐。   唐窈露出张式冷笑:来爬山么?   二、   祁浔:撩不动啊撩不动……   钢铁直女唐窈:我只想搞事业,恋爱表cue我! 第39章 试探   唐窈第二日醒来时, 见一旁的祁浔还睡着。胳膊压得有些麻,她撑起身子随手揉了揉,一晃眼便见满屋的碎瓷狼藉。昨夜昏昏沉沉的, 许多事都记不得了, 这一回忆倒是隐约记起祁浔昨夜发疯乱砸东西的事。   疯子。   唐窈剜了还在睡梦中的祁浔一眼, 暗骂道。   她掀开被子,正欲下榻梳洗, 一侧眼便见桌案一旁狼藉不堪的一堆书。   她心中猝然一惊。连鞋都未来得及穿就往桌案而去。   翻找一番后,暗自庆幸还好祁浔只砸了在案面上的, 那些见不得光的都好好地藏着。唐窈悬着的一颗心刚落下来,便见一旁残败的书堆里决计不想看到的一本。   她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祁浔被这阵翻找声吵醒了, 他按了按锐疼的眉心,一抬眼便见赤着脚立在书堆旁的唐窈,愤怒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拎了本残败的书, 几张书页已裂断开来, 只剩一角还连在书卷上,摇摇欲坠的, 若深秋的残挂在枝头的枯叶,仿佛秋风一过, 便会零落而下。   “祁浔。”唐窈咬牙切齿地隐忍着, “你可知这本游记是前朝的孤本, 世间仅此一本。”   祁浔一阵心虚。忙下榻拎着唐窈的鞋袜走近,嗔怪道:“一地碎瓷,怎么不穿鞋袜?”   祁浔说话间蹲下身来,握着唐窈嫩白的小脚套上长袜,又不甚熟练地替她穿上了如意纹绣鞋。   唐窈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她觉得今日的祁浔不太正常。之前演戏的时候也没这么腻歪。   不过转瞬唐窈就想明白了, 定是祁浔因为摔坏了她的书,故意岔开话题才会如此。   祁浔起身见唐窈想得出神,敲了一记道:“伤好了么?就乱跑。”   唐窈本想怼回去,却一想到秦讯和那一百五十余名细作还在祁浔手中捏着。便也生受了,只弯腰捡拾着书卷。   祁浔怕她牵扯了伤口,一时情急拽了下书,“哧啦”一声,那书页撕得更厉害了。   “祁浔你故意的吧!”   祁浔心中讪讪,面上却黑着脸道:“便是故意的你又能如何!”   说话间,祁浔将唐窈扛到了床上。   “祁浔。”   “嗯?”祁浔边替她上着药,边漫不经心地应道。   “你昨日为何要骗我?”   祁浔不说话了。他原本想着,不愿让唐窈再受苦,若皇后那边不上套便不上套吧,他日后总归有法子扳倒祁洛,何必让唐窈遭罪。但他深知唐窈性子,倔得要死,便想了这么个法子试图糊弄过去,谁知道这女人蠢成这样。   “祁浔?”得不到回应,唐窈唤道。   祁浔嘴硬起来,“怕你留了疤,日后摸着不舒服。”   “殿下还真是好色之人。”唐窈刺道,心中却不信。   “是。只好你的色。”祁浔哼哼唧唧的,“早些把伤养好,别浪费我的药。”   ***   夜里,皇帝的寿宴办得甚是隆重。祁浔因怕带上赵柔桑再出什么乱子,再加上因为唐窈的事而迁怒于赵柔桑,便特意让赵柔桑“染恙”,因此只带着唐窈参宴。   此刻宴上觥筹交错,云鬟香鬓的舞女皆穿着喜庆的颜色,依着丝竹管乐翩跹起舞,皇帝在高台上看着,偶尔也应付地赞上一句。   “阿瞻。那女子是谁?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谢菀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的沈弗瞻,指着唐窈问道。他们坐在唐窈后头,谢菀只能时不时地看见唐窈的侧脸。   “哈。”沈弗瞻笑道,“还能是谁,自然是祁浔费尽心思逼娶的唐窈了。”   唐窈能让祁浔吃瘪,沈弗瞻看着唐窈,顺眼了不少。   “那应是没见过的。”谢菀自言自语道。   两人正说话间,前头为唐窈斟茶的一位宫女突然手中失稳,一壶茶全撒在了唐窈身上。   “侧妃娘娘饶命!侧妃娘娘饶命!”   小宫女忙伏地请罪。   好在茶水不算太烫,只是泼了唐窈一身,眼下春初尚算不得暖和,夜风吹上一会儿便要冷了。   “怎么奉的茶!”一旁的祁浔见状蹙眉训斥道。   那小宫女吓得浑身颤抖,连连求饶。好在宴会喧闹,倒无人注意到这一处。   那小宫女见唐窈没有说话,像抓了救命稻草一般求道:   “奴婢带侧妃娘娘去更衣吧,该请娘娘饶奴婢一命。”   唐窈怯怯地看着祁浔。祁浔挥挥手,一脸不耐。   待唐窈这一起身,身后的谢菀才看了个清楚:“原来是他!”   “什么是他?”沈弗瞻问道。   “唐窈。青楼那晚救我的公子。”   沈弗瞻听罢,心中了然,怪不得祁浔上次被算计得那样惨,面上只道:“你可少招惹这女人,祁浔都应付不了,你这猪脑子离远些才好。”   “哦。”谢菀低低地应着,有些失落。   ***   宴会旁的一处偏殿里,方才那小宫女正替唐窈退着衣物。   “嘶,你轻些!”   碰着了伤口,唐窈蹙眉低斥。   那小宫女忙装作慌乱的模样请罪,实则在背后暗暗地查看唐窈的伤。   “出去不要多嘴。”   “是,娘娘。奴婢不敢的。”   小宫女替唐窈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裙,捧着唐窈换下来的衣服,道:   “娘娘稍等,可以在这里喝盏热茶。奴婢将娘娘的衣物烘干后就给娘娘送过来。”   唐窈点了点头。   宴会上,满头珠玉金钗的皇后正替皇帝斟酒祝寿,瞧见了远处的宫女环儿,便温言对皇帝告歉道:   “陛下,妾不胜酒力,想去更衣。”   “去吧。”皇帝摆摆手,人已疲累至极。   远处的宫女环儿见皇后起身离开,忙悄悄跟了上去,两人行至一处无人的角落,皇后谴下身后的一众丫鬟。   “如何了?”   “回禀娘娘,奴婢方才查验过,唐窈身后的伤不似作假,新伤旧伤都有,还有些残留的红痕,看样子应该有些日子了,应不是近日才伤的。”环儿上前回禀道。   皇后点点头。环儿曾在宫里的慎刑署做过一段时间,她看伤应是不会错的。   唐窈正在偏殿里等着,听见有人迈步进来,一抬眼便见是皇后。虽然她此刻换上了宫女服饰,但方才在宴会上见过,唐窈一眼便认了出来。   唐窈暗中松了口气。   唐窈起身参拜:“参见皇后娘娘。”   “副使大人好眼力。不必多礼快起吧。”   唐窈起身,面色却不甚好:“我说方才那宫女去了那么久,原来是试探完我,去给娘娘报信去了。娘娘若不信唐窈,这交易不做也罢。”   皇后突然冷了面色,“副使大人好大的口气,既然副使大人不想做做这交易,本宫也不愿勉强。”说完,转身欲拂袖而去。   “皇后娘娘!”唐窈忙唤住皇后,跪地认错,“方才是唐窈不懂事,还请娘娘不要计较。”   皇后无动于衷,继续往前走着。   唐窈装作破罐子破摔的模样道:“娘娘若此次不帮唐窈,休怪唐窈将皇后娘娘与司密署的旧事抖露出来!”   皇后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唐窈真的是走投无路,恨极了祁浔。这才找上了自己。   “副使大人若想说早就说了不是吗?空口无凭,北奕的臣子不会信你的。”   “皇后娘娘何必呢?何必要闹到鱼死网破?皇后娘娘怎知唐窈手中没有真凭实据?这毕竟是唐窈手中的底牌,端看娘娘要怎样做了。”   皇后自然看出唐窈在虚张声势,只装作害怕了的模样,顺势答应了下来:“好孩子,我刚才在同你玩笑呢。这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你我皆恨祁浔入骨,此次联手必然能给祁浔致命一击。”   ***   三日后,御史台的刘聪带领着数位官员弹劾祁浔与南渊私通,朝堂上带上来一个受尽酷刑的“囚犯”,说这是他手下的人抓到的南渊细作,经他吐露,祁浔为对抗三皇子因此与南渊合作。请求陛下派刑部的人搜查桓王府邸,以求真相。   请奏的官员太多,皇帝不好明面上偏私,只得答应下来,指派了些御林军,跟随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方官员搜查审理。   最终,派去搜查的人,成功地在祁浔书房内的那盆春兰花盆之中搜到了祁浔与敌国互通的书信往来。祁浔被捕入狱,等待审理。   然而第二日,事情出现急剧反转,经大理寺审理,发现通敌信中的印章、笔迹皆是伪造,再查下去,便发现了将此花盆送入祁浔书房的花工身份可疑,严刑审讯后,花工吐露,一切事情都是祁洛等人的阴谋,以其老母逼迫他将花盆送入祁浔书房,诬陷祁浔私通敌国。真相大白。   皇帝震怒,将原本状告祁浔私通敌国的一众官员或杖杀或免职,祁洛废亲王位,降为郡王,幽禁府中,闭门思过。皇后教子无方,废去中宫之权,降为妃位,移居静思堂,抄经思过。祁洛与皇后此次损失惨重。   ***   彼姝堂内,刚从牢狱里出来的祁浔便见唐窈趴在床上,专心致志地粘补着被他摔坏的书卷。   “嗯哼。”祁浔故意清了清嗓子。   唐窈转过头来,见是祁浔回来了,正欲下榻问询,却一时牵扯到了伤口,顿住了动作。   祁浔赶忙上前按住唐窈,退下衣物细细查验着伤口,不仅蹙眉训斥道:   “你这几日是不是没好好上药!伤口怎一点没见好?”   唐窈仿佛没听到,只急得握住了他的手,“祁浔,成了么?”   祁浔摩挲着唐窈白嫩的小手,一时心情大好,这还是唐窈第一次主动握他的手。心道,自己不过一日没回来,唐窈便担心成这样。嘴角便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祁浔!我问你话呢!”唐窈见祁浔想什么想的出神,嘴角竟还若有若无地笑着,出声提醒道。   祁浔回过神来,心情甚好地点点头,“自然是成了,窈儿亲自出手,哪有不成的道理。”   “那你要信守承诺,放了秦讯,还有,那些南渊细作。”   祁浔的脸顿时就阴沉得像暴风雨时的天。仿若有人端了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哼!原来不是关心他。是心心念念着秦讯!   祁浔甩开了唐窈的手,黑面冷声道:“我若是反悔了呢?副使大人又能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祁浔眼里的自己:温柔体贴。   唐窈眼中的祁浔:腻歪有病。   祁浔委屈T^T   突然感觉祁浔好可怜,好不容易昨晚说了一顿情话,唐窈因昏沉一句没记住,只记得祁浔发疯摔打的事 hhhhh   今晚非常抱歉,让小可爱们久等啦~ 第40章 争吵   猝然被祁浔甩开, 一时牵动了伤口,唐窈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祁浔见状心下懊恼,正欲上前查看一番, 手还未来得及碰上唐窈的肩膀, 唐窈便抬起头, 猩红着眼开了口:   “殿下还记得那个失踪的花工么?在他逃跑之前,我便吩咐了。若不能见到秦讯毫发无伤地出来, 便要他带着我的亲笔书信去告发殿下,将这一整个计策公之于众。殿下觉得, 此时已然惨败的祁洛和皇后真的不会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么?而若继续追查起来,殿下当真能全身而退么?”   唐窈虚张声势地说着, 试图骗过祁浔。这是她如今唯一的办法了。当时她匆忙之间通知那花工逃跑,哪里来的及布置这些。   “好。很好啊。”祁浔收回了手,咬牙切齿地赞道,面上却是抑制不住的怒气。   自己处处心疼顾惜她, 她却这般防备着自己!   “殿下谬赞。与殿下这般阴毒的人合作, 唐窈怎敢不留有后手?”唐窈硬撑着说道,生怕祁浔看出端倪。   “砰”地一声, 榻边的青碧茶盏被拂落下来,霎时间便粉身碎骨, 青绿的碎瓷零落一地。   祁浔赌气甩袖起身, 大步离开。   “我这便将那秦讯凌迟处死!我便要看看, 你那花农有没有这通天的本事!帮祁洛翻盘!”   “祁浔!”   唐窈见祁浔真发了怒,怕他一时冲动真要了秦讯的命,忙下榻要追他。   “啊!”   唐窈匆忙之间赤足而下,早已忘了地上已是一片碎瓷。碎瓷嵌入脚底,唐窈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祁浔听到动静, 回头一看,便见唐窈疼得满头冷汗,跌坐在地上的模样。   祁浔赶忙回身要扶唐窈起来,唐窈正在气头上,反手推了一把。祁浔一时不料,人也要往后跌去,他本能地用手掌撑了一把,碎瓷滑破了掌心。   祁浔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匆忙将唐窈横抱到床上。   “来人!去把怀辰叫过来!”   唐窈只将头别向一旁,疼得面色苍白。   待怀辰赶来,查看了唐窈的伤势后,只得先将碎瓷用银针挑出。祁浔见唐窈死咬住唇的模样,一时后悔莫及,只将手臂递到了她的嘴前。   “不是恨我么,给你咬。”   唐窈疼得浑浑噩噩的,见祁浔伸来的手臂,便依着气性,毫不客气地咬了上去。   直至血气弥漫至满口,唐窈嘴下才松了些力道。   怀辰在一旁看着,只嘟着嘴不说话。因为这次的事唐窈的确帮了祁浔一个大忙,怀辰如今也没有那么针对唐窈了。   待怀辰包扎好退下后,祁浔无可奈何地按了按眉心:“唐窈,以后不准再赤足下榻。”   “殿下有本事别摔杯子。”唐窈睁开眼恨恨道。   眼见冷汗要流下迷住眼,祁浔忙伸手替她擦拭了几下,而后叹了口气,没了脾气:“方才是故意气你的,我会信守承诺的。”   唐窈怒目嗔道:“殿下开玩笑不会分场合么!”   “谁让你老提秦讯!”祁浔脱口而出,随即便后悔,忙住了嘴。   唐窈蹙眉,没听明白,“我为什么不能提秦讯?”   祁浔气结,只戳着唐窈脑门恨恨问道:“我在牢狱里呆了一天一夜,你便一点都不记挂么!”   唐窈觉得祁浔有病,计划之中的事为何要担心?但想想祁浔还是答应自己放人的,便抬眼敷衍道:   “殿下在牢里呆了一天一夜,吃的可好?睡的可好?可吃什么苦头了?”   祁浔觉得上辈子真是欠了唐窈的。只得自己生着闷气,也不再说话。见唐窈唇瓣有些干涩,便起身找了只茶杯替唐窈斟了被茶,递到了唐窈嘴边,没好气道:   “喝水。”   唐窈垂眸就着祁浔的手喝了一口,这才发现祁浔的掌心也受伤了。想想方才倒是自己过分,将祁浔的玩笑当了真,便有些愧疚道:   “叫怀辰回来替殿下处理下伤口?”   祁浔看出了唐窈面上的愧疚,一时气顺了不少,见自己掌心只是轻压了一下,倒也没有什么嵌入的碎瓷,便吩咐堂外的丫鬟,命她们拿来伤药和纱布,将手递到唐窈面前:   “喏,谁惹的祸谁处理。”   唐窈觉得祁浔的疯病又犯了,矫情的很,可怎奈是自己理亏在先,便依言替祁浔撒药包扎起来。   祁浔看着唐窈小心翼翼包扎的模样,一时舒怀多了。   “秦讯明日我便放了,但有一条唐窈,秦讯必须回南渊,不许呆在北奕。”   唐窈点头答应下来,她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秦讯留在北奕太过危险,还是回南渊的好。   唐窈抬头冲祁浔象征性地轻扯了扯嘴角,“那便多谢殿下了。”   “嘶,专心点。”祁浔朝唐窈头上敲了一记。方才唐窈一时分神,手下便失去了力道,纱布缠得紧了些。   唐窈忙低头摆弄着。   而祁浔则咂摸回味着方才唐窈那浅浅的若有若无的一笑,一时心情舒畅。但转瞬想想,唐窈是为了秦讯才对自己笑的,一时又仿若浸泡在了苦水里,很不是滋味。   “至于其他的细作,还要再等几日,底下的人还在登记造册。不过我只能答应你不要他们性命,这些人会被废去武功,分散流放到各处。当然,他们若不想这样,我也会全他们一死。”   唐窈垂眸点点头。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过错才会让他们被抓,心中愧疚难安。可祁浔已经仁至义尽了,她若再要求什么,便是得寸进尺了。   ***   春夜微凉,清辉入户。唐窈趴伏在榻上却睡不着。祁浔听到响动,便捏了捏唐窈的手,开口问道:   “疼的厉害么?我叫怀凌给你开些助眠的药?”   这几日顾忌着唐窈身上的伤,祁浔夜里都不离唐窈太近,生怕碰着了唐窈身上的伤。   “祁浔。”   “嗯?”   “我明日能去送送秦讯么?”   祁浔松开了唐窈的手,也不说话,只缠卷着身上的被子转过了身。   “我怕他不肯听话回南渊,我亲自与他说。再者……日后怕再难相见了。”唐窈说到最后染上了些愁绪。这些年她只身独行,秦讯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故交了。而自己日后怕是很难回到南渊了。   “大人待这个属下还真是情深意重。”祁浔又卷了几下被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唐窈身上的被子已尽数被祁浔卷去了。   “祁浔。这世上待我好的人太少了,少到我不能辜负任何一个。”   秦讯是,魏衡,也是。   祁浔听得心口酸楚,转过头来问道:“只是这样?”   唐窈不解,“还要怎样?”   “副使大人没有芳心暗付?”   “祁浔你有病吧!”唐窈没想到祁浔会这样想,怪不得这几日总是别别扭扭的,莫不是觉得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子,尊严受不了?   唐窈骂得这般干脆,祁浔顿时心花怒放,完全放心了下来,开心地亲了亲唐窈的嘴角。   唐窈不解,为何祁浔被骂了还高兴成这样?   果真有病。   “祁浔,被子能给我留些么?”唐窈见他心情大好,忙趁机试探道。   祁浔这才发现被子都被自己卷了去,一边替唐窈掖好被子,一边嗔怪道:   “怎么不早说?眼下春寒,还冷着。”   唐窈不想与他争吵,只道:“不若让丫鬟再添床被子,殿下便可随意卷了。”   “不行。”祁浔果断拒绝,“奢靡浪费。”   唐窈不再说话,心里万分嫌弃,觉得祁浔堂堂一个亲王怎么抠索得慌。   “你要送秦讯的事,我允了。不过唐窈我可警告你,在北奕,女子不守妇德与人私通是要被沉塘的。你最好安分些,你既嫁给了我,便要好好做你的侧妃。”   唐窈从鼻中“嗯”了一声敷衍道,见祁浔应允了自己,后半句便权当听不到了,懒得与祁浔理论。   过了一会儿,唐窈斟酌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祁浔。那个花工手里其实没有我的亲笔信,我今日唬你的。”   祁浔已有些困意,懒懒地“嗯”了一声,在被里捏了捏唐窈娇娇软软的小手,“小白眼狼,还算你有良心。”   祁浔话毕,突然觉得这样轻轻放过很不解气,便拿话故意刺道:   “不是说我阴毒么?窈儿怎么就这么放心我?不怕我说话不算话?”   唐窈没有多想,眨着大眼睛实话实话道:“当时太匆忙了,没来的及。”   祁浔脸上顿时晴转多云,气哼哼地卷着被子转过了身,不再搭理唐窈,只恨自己为何方才多嘴非要问出来。   原来不是相信自己!而是没来的及!   这女人就是个小白眼狼!   “祁浔,被子。”   唐窈见被子又被祁浔卷了去,蹙眉提醒道。唐窈总觉得祁浔这几日阴晴不定的。   祁浔把剩下的被子也拽了过来,阴阳怪气道:“铁石心肠的白眼狼才不会冷,也不用盖被子!”   唐窈无奈,也懒得与祁浔争执。祁浔见唐窈没了动静,转头见唐窈已睡熟了,怕她真的着了凉,只好又将被子给盖了回去。这一折腾,祁浔彻底没了睡意,只睁眼渡过了漫漫长夜,等入睡过去已不知是何时了。   堂外,初春的清夜还滞留着残冬的寒凉,温意寥寥,让人迷茫辨不出春冬,唯有萱草花木的幽香阵阵,昭示着即将到来的盈盈春意。那是独属于春日的蓬勃鲜嫩。   那夜下了场春雨,淅淅沥沥的,延绵至清晨。常言道,一场春雨一场暖。太阳出来时,春花已开了不少,空中弥漫着醉人的馨香。   那日之后,只要有唐窈在,祁浔再大的怒气,也没摔过瓷杯。   ***   祁浔上朝回来后,就带着唐窈去送走秦讯。   隔着老远,唐窈就看到了秦讯面上的青肿。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为阿浔点首歌:“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暴风雨………”   心情像过山车一样的祁浔: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第41章 吃醋   今日春风煦暖了不少, 撩起唐窈额边几缕碎发,有些迷眼,许久未出过府邸的唐窈一时有些恍惚。一转眼, 外头竟已是山河明媚的春日了。   就连路边的野花都盎然蓬勃, 轻黄浅绿映衬着, 随风绰约。   北奕的春光虽然晚,但仿佛因经历过冬日的凌厉而格外的和暖清丽。   “发什么愣呢, 还不下来。”   祁浔下了马,伸臂示意唐窈跳到自己怀中。   “妾会下马。”唐窈拒绝道。眼见秦讯越走越近, 若是被他看到自己下个马还要别人抱下来,日后传回司密署, 她司密署副使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你脚上还有伤。”   “已经无碍了。”   “你若不想送秦讯了,我便让侍卫把他押走。”祁浔挑眉威胁道。   唐窈心中愤愤,说好了要毫发无伤,秦讯脸上的伤怎么回事。自己还没与他算账, 他倒是威胁上了。但想想秦讯还捏在他手里, 便先忍气吞声下了。   唐窈翻身下马,被祁浔趁机横抱在怀里。   “祁浔, 你放我下来!”唐窈挣扎了几下,小声怒嗔道。眼见秦讯就要走来了, 她可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这么腻歪的一面。   “偏不。”   祁浔故意抬眸看着走来的秦讯, 这般宣誓主权的好机会, 他可不想白白浪费了,可要显摆显摆。祁浔阔步走着。   唐窈羞红了脸,难得软声道,“祁浔,算我求你了。在我下属面前, 给我点面子行么。”   祁浔见唐窈真的急了,怕她事后冲自己冷脸,还不是要自己受着。再一想方才唐窈只将秦讯称作“下属”,一时心情舒畅,便难得妥协了一回将唐窈放了下来。   唐窈松了口气,欲抬步上前,却被祁浔按住了。祁浔冲押着秦讯的侍卫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   待秦讯走到面前,唐窈才看清他脸上的青肿很是严重,似已有些日子了,却还没有消退。唐窈忍耐不住,横了祁浔一眼。   祁浔自知理亏,只别过眼去,假装没看到。   秦讯自见到祁浔,便一直怒瞪着,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生吞活剥了。走至近前,便试图挣开缚手的麻绳,欲再与祁浔干上一架。   唐窈担心秦讯惹怒祁浔,便蹙眉对秦讯轻摇了摇头。   秦讯这才收敛了怒意。   祁浔看着两人眉来眼去,欲语还休的模样,很不是滋味,便拉下脸道:   “我去亭子里等你,你快些。你若晚了,我便不放人了!”   说罢,便挥挥手示意身后押送的侍卫退下,自己也拂袖往亭子而去。   祁浔刚到亭子里坐下,便远远瞧见唐窈转到身后低首替他解绳子的模样,一时脸黑得像锅底,唐窈都没这么殷勤地伺候过自己,还下属还心腹,就跟个柱子一样杵在那里等唐窈替他解绳子?上次真该多打几拳,祁浔有些后悔答应唐窈来送秦讯。   唐窈刚替秦讯将绳子解开,秦讯便要跪地请罪,却被唐窈扶住,摇了摇头。   “眼下道路泥泞,别跪了。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不在这些虚礼上。”   “是,大人。”秦讯只抱拳简单行了一礼。   祁浔在亭内看着两人毫不避讳的亲昵,一拳砸在石桌上,差点将其砸裂开来。把侯在一旁的侍卫吓了一跳。   “是属下连累了大人,大人莫要因为属下的缘故而被祁浔那狗贼挟制,应下他什么。”秦讯蹙眉道,面含愧怍。   “秦讯,是我对不住你们。”唐窈拍了拍他的肩头,语带歉疚。   “回南渊吧,秦讯。祁浔那边我自有应对,你莫要担心。”   秦讯摇头,“属下要留在这里,日后救大人出来,大人,在属下心中大人比南渊重要。”   唐窈一愣。   秦讯见唐窈神色僵了下,忙描补道:“大人对属下的大恩,秦讯没齿难忘。”   唐窈这才暗松了口气,觉得方才是自己想错了。   “秦讯,就算是为了我,回去。”   秦讯默然了许久,抬头见唐窈眸中坚定,知她说一不二的性子,终是点了点头。   “大人,珍重。”   唐窈点点头,“你也保重。”   祁浔实在忍耐不住,大步走来,走到唐窈面前,遮住了秦讯炽热的眼神,挥手示意侍卫牵匹马上前。   秦讯只得翻身上马,复向唐窈握拳行了一礼后才扬蹄而去。   “安全到后,记得写信报平安!”   唐窈冲秦讯背影喊道,话却是故意说给祁浔听的,提醒他莫要在路上暗中做什么手脚。   祁浔自然听了出来,沉着脸将唐窈扛上了马,气哼哼的也不说话。   唐窈回头一望后,秦讯已没了踪影,唯余一旁的长亭。唐窈忽地记起,上一次长亭送别还是魏衡替自己践行。那日微凉的酒,辛辣入喉,烧灼于腹中。唐窈恍然觉得有苦腥味泛至喉咙。   若师父知道这几日的事,怕是会责怪她吧,先是折了那么多细作,后是未经允许擅自算计祁洛。   祁浔低眸见唐窈扭头的模样,只以为是恋恋不舍着秦讯,便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腾出手来,将唐窈的头扭了回来。   一回到彼姝堂,祁浔便怒气冲冲地喝退了堂内的丫鬟,负手快步在堂内转了几圈,一瞥眼便从一旁的落地花瓶中抽出一根鸡毛掸子,握着鸡毛的一端特意朝空中虚挥了几下,细藤“呼呼”作响。   唐窈凝神坐在榻上,正忧思着师父是否会怪罪自己,又是否会因此牵连到秦讯,压根儿没听到。   祁浔原本只想震慑吓唬一番,见唐窈忧思出神着,一副思念离人的模样,一时怒火直蹿,走上前拿着鸡毛掸子指着唐窈训道:   “我昨晚同你讲的什么!你便都当耳旁风么!”   唐窈抬眼看向祁浔,秀眉打结。   她觉得这几日的祁浔很是聒噪。时而像暴雨时阴沟里的“呱呱”直叫的癞蛤-蟆,时而像傍晚扑棱在枝头“哑哑”作响的黑乌鸦。   唐窈白了他一眼。秦讯受伤的账自己还没同他算呢,他倒是叫嚣起来了。   “嘿,你还敢瞪我!”祁浔觉得这小娘皮忒猖狂,刚放了秦讯便翻脸不认人,沉脸唬道:“今日哪只手碰的秦讯,伸出来!”   唐窈一时烦躁的很,不想与他吵,只随意伸了只手,想快些打发了祁浔,自己也好图个清净。   祁浔一时滞在了在那里,进退两难。他原本只想要吓唬唐窈一番,料定以唐窈的性子必定要与他吵,决计不会乖乖伸手,觉得自己一个人生气很不爽,要拉上唐窈一起生气。可如今要打他舍不得,不打便很没面子。   祁浔作势扔掉了手中的鸡毛掸子,喝来丫鬟打水为唐窈净手。丫鬟洗净后要退下,祁浔却故意看着唐窈挑眉道:   “再洗一遍。”   唐窈只抬了抬眼皮横了祁浔一眼,一言未发。祁浔这才察觉到今日唐窈不太对劲,他挥手示意丫鬟们退下。坐在唐窈身旁:   “唐窈,你怎么了?”   唐窈索性仰跌到床上,疲累盍目:   “祁浔。有时我会想,一辈子都困在这彼姝堂里,好像也不错。”   至少不用再去想日后要如何应对,如何与师父交代,下一步该怎么走,未来会如何。   送走了秦讯,打发了花工,又命手下细作暂时隐匿起来。日后,她真的是孤身一人作战了。   即便她自九岁起便是孤军奋战,已不再惧怕。可是一个人撑久了,难免会累。   真的,很累很累了。   祁浔见唐窈今日是真的难过,便不再折腾了,只帮她退了鞋袜,替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你一辈子也只能困在这里了。”   渐渐地,唐窈竟然真睡了过去。祁浔替她盖好被子,起身来到书房。   书房里,怀凌将审讯完后的细作名册交到祁浔手里。   “殿下,这些人的名单和特征都整理好了,也特意找画师作了画。这里面倒也有人吐露了一些,咱们的人赶到时都跑的差不多了,显然是提前得到了撤离的通知。”   祁浔点点头,并不意外,花工逃跑时,他就预感到了。和唐窈过招,真是半点都不能分神。   “殿下真的要放过这些人的性命么?”   “嗯,把他们分散流放到各处。这些人今武功被废,身份也暴露了,于我们于南渊已无害。既然是交易,唐窈帮咱们给祁洛致命一击,若此时反悔,以她那性子不知又要折腾出什么来。”祁浔摇摇头,无可奈何道。   祁浔说完,便起身将名册放入书架后的暗格中。   怀凌斟酌再三,还是开口劝道:“殿下真的要留下唐窈么?此女狡猾至极,一时不慎,便会被咬上一口。”   祁浔一时有些出神,隔着宽袖摸了摸右臂上被唐窈昨日咬出的痕迹,不自觉地弯了弯眉眼:“的确爱咬人。”   “殿下?”怀凌出声唤道。   祁浔回过神来,眯了眯眼,“我自有办法让她再也折腾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要搞事情惹(搓搓手并露出了后妈茶话会的微笑) 第42章 避孕   怀凌见祁浔早有准备这才放心了些。   “怀凌, 上次你因唐窈受伤,如今她一身的鞭伤也算是还了。咱们被抓去的细作,我也让数倍的南渊细作来偿了。你与怀辰, 日后莫要再针对她。以后, 我也会看紧她, 不会再让她做出危害南渊,伤害你们的事了。”祁浔抬眸看向怀凌, 正色道。   怀凌俯首称是。他心里其实也未真正恨过唐窈,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 唐窈也有唐窈的立场和职责,这些他多少明白。   “另外, ”祁浔半垂着眸,习惯性地叩着指尖,“你传令让咱们埋在丞相府的人,别的事先放一放, 集中精力看能否寻着机会, 想办法把唐瑜带到北奕来。记住,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惹了魏衡警惕,万事以唐瑜的安全为重。”   “殿下, 魏衡那边将唐瑜看的很紧, 不好下手。尤其是唐窈上次去过信后, 看得更加严了。”怀凌蹙眉回道。   “我知道,所以让你们勿要贪急。但百密尚有一疏。若能将她带出来便带出来,若不能,我再想别的办法。”祁浔按了按眉头,此事的确棘手。   “是, 属下这便传信过去。”怀凌说着便要退下。   “切记嘱咐他们要小心为上。宁肯错失机会,也绝不能让魏衡察觉,更不能伤害到唐瑜,明白吗?若不能一击即中,便不要冒险。若实在找不着机会,我再想办法。”祁浔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遍。   他知道,唐瑜是唐窈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人,甚至是她的命。他本不想冒险将唐瑜带来,可作为旁观者,他将魏衡的嘴脸看得太过清楚了。魏衡早晚要用唐瑜来威胁唐窈。如今唐窈已折掉这么多人,还擅自做主帮自己对付祁洛,魏衡知道后必定不满,只怕与唐窈撕破脸的日子不远了。与其将来措手不及,不如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自己既然下定决心要与唐窈过下去,便要让她日后再无后顾之忧。   而且他自己当初经历过的溃烂,绝不能让唐窈也受一次。   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唐瑜救出来。   怀凌只得又答应了一遍,心中却觉得自家殿下越来越絮叨了,像个老妇人。   怀凌刚转身欲退下,便又被祁浔叫住:“欸,莫要让唐窈知道了。”   若让那个小白眼狼知晓,不知道又要怎样想自己了。大概会觉得他是要将唐瑜绑过来威胁她,到时候可有的闹腾。哼,真是可恨。   可转瞬再想想还不是因为自己多次算计过她,她要怀疑防备自己,也是情理之中,倒也就生受了。不过,总有一天,他要那小白眼狼知道,谁才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怀凌只得应下。心里却有些担忧。殿下如今这般在意唐窈,真的能看的住她么?   ***   第二日清晨,唐窈便被一阵翻找声给吵醒了,一睁眼便见自己被祁浔搂在怀里,这货的脸就靠在自己肩上。唐窈十分嫌弃地蹙眉推了他一把。   祁浔早就醒了,察觉到唐窈推了自己一下,也不恼,只是继续装作睡眼朦胧的样子,将唐窈又往怀里拢了拢。   “祁浔,你松开。”唐窈蹙眉斥道,还用脚尖轻踢了祁浔一脚。祁浔向来睡觉浅,这么大的响动,自己都醒过来了,祁浔怎么可能还睡着,分明在装。   祁浔见已被唐窈察觉,便也不再装了,只睁开桃花眼看着唐窈,搂着唐窈的手臂却不肯松开。   唐窈无奈,只得转头朝外扬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这么吵?”   外头没有丫鬟应她。   唐窈心底生了些不好的预感。唐窈蹙眉看向祁浔,祁浔却只眯眼冲着她笑。   “祁浔,你做什么了!”唐窈怒嗔道。   “没什么。”祁浔轻笑着,故意恶作剧一般地揉乱了唐窈的头发,“不过是要她们搬走窈儿从南渊带过来的东西。”   “殿下连妾那些不值钱的物件也要贪么!”唐窈心怀侥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怒道。心中只希望祁浔不是因为发现了自己所藏下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不见得吧,”祁浔见唐窈睁大眼睛说瞎话糊弄自己的模样,恨恨地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凑近道:“那里面可藏着不少好东西呢。”   耳垂处一阵酥-麻,唐窈拍开了祁浔的手,怒瞪着他,“祁浔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祁浔点点头,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从你嫁过来的那日我就知道了。”   只不过他一直打算引诱唐窈出手,以此牵出南渊细作,因此一直放任着,给唐窈制造机会。   如今他只想要唐窈乖乖待在自己身边,也不想再利用她了。那些东西自然要没收。   唐窈只怒瞪着他,很不得撕咬上几口。她自以为是藏的好才没被发现,谁知道是祁浔为了让她钻套而故意给她放水。   祁浔看着唐窈怒目圆睁的模样,只觉得这几日他所受的气可算是出了,勾唇得意道:   “窈儿放心,那些书啊首饰的我都会让人多采买些给你补上,不会贪去的。”   说话间,钳住了唐窈两只妄图推开他的小手,握在手里揉捏起来,愉悦地欣赏着唐窈恼怒至极却又无法发作的模样。   唐窈不再试图挣扎,认命地合上眼,深吸了几口才勉强压住怒意。她明白无论今日她再说什么,祁浔都不会作罢。不过眼下的确不易再有动作,被他收去便收去吧,日后再想办法。只不过有一物不行。   “祁浔,簪子中的避子丸给我留下。你若不信,可叫怀辰查验。”   祁浔朝她腰上轻掐了一把,她还敢提,“想得美,日后好好补身子,给我生个孩子。”   唐窈蹙眉,“祁浔,你该明白,你我之间的关系,何必要拖累孩子。”   这话祁浔就不爱听了,沉脸道:“你我是夫妻,如今是,日后也是。”   话至此处,祁浔倒也明白唐窈顾忌着什么,只将唐窈又往怀中拢了拢,软了语气,“旁的事你都不要担心,我都会为你处理好。你我的孩子,无论北奕南渊如何,你我之间如何,我都会好好待他。”   祁浔见唐窈还欲再说什么,冷了语气,“别忘了,你可是同我打过赌的,如今愿赌服输,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联系。从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但今后你只能乖乖待在这彼姝堂内。别的不许想。”   唐窈这才想起打赌这茬,当时不过草草答应下,想着反正日后可以反悔,却不料祁浔早有打算,见这样子是真的想把她当个金丝雀关在这彼姝堂了,也是,细作已被他清了大半,如今自己对他已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便要把她当作禁-脔一样地留在身边,还想让自己给他生孩子,做梦!   唐窈不说话了,只将头别过一旁,不再理会祁浔,蹙眉想着应对之法。   绝不能怀他的孩子。   祁浔见唐窈是真的生起了气,便也不再折腾她,只替她掖了掖被角,朝她嘴角轻啄了几下,哄道:“我去上朝了,你再睡会儿,我让她们小声点。”   祁浔知道唐窈心中必定气恼自己,却也不想妥协,那避子丸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再说他总觉得唐窈若即若离的,有了孩子牵扯着,他也安心些。祁浔兀自叹了口气,想着等明日她气消了些再想办法哄哄。   祁浔刚出了彼姝堂,唐窈便掀被而起,准备趁着祁浔不在,趁丫鬟们还没搬完,看看能不能伺机留下些什么。   结果一下榻,就被拾翠映碧左右围了起来。唐窈冷声道:“我饿了,想吃早膳。”   “娘娘,殿下吩咐了,这屋子收拾好之前,娘娘不许下榻。娘娘若要梳洗或用膳,奴婢们会端来服侍的。”拾翠拦住回道。   唐窈认命地坐回了榻上,明白祁浔一早便吩咐好了,便不再为难两人。拾翠吩咐丫鬟们端来水盆布巾替唐窈洗漱,而后又命人拿了个小几放在榻上,上了早膳。   “撤下吧。”   唐窈连筷子都没动就没了胃口。丫鬟们又只好将一筷未动的饭食撤下了。   祁浔下朝回来,听拾翠汇报唐窈今早的情况,待听拾翠汇报说她早膳一口未吃,祁浔便怒上心头。气冲冲地往彼姝堂赶,心道这女人果然不能惯着,才给了她几天好脸色,便要绝食威胁自己。待到了门口,却也气消得差不多了,想想今日自己瞒着她没收了她从南渊带来的物件,她气恼些也无可厚非,便挥挥手命丫鬟上早膳来。   待早膳摆到桌上,祁浔转头喊唐窈下榻吃饭,语气倒也十分和善,祁浔如今想通了,若惹了唐窈不高兴,吃苦的还是自己。   孰料唐窈在榻上翻了个身,只阴阳怪气地刺道:   “妾不敢下榻,殿下亲自吩咐的,妾不敢违抗。”   “嘶,你反天了,下来。”   唐窈只又朝里拱了拱,将被子卷到身上,假装没听到。唐窈这一拱,倒十足十地拱起了祁浔的怒火,他大步朝榻边走来。 第43章 诊脉   唐窈听到声响, 也是骤然一惊,如今她是真摸不清祁浔的脾性了,方才一时图了嘴快, 本以为祁浔也就同前几次那般轻轻放过, 她正想着一抬眼便见沉着脸色的祁浔那长腿只要再跨一步, 便要上来了,仓皇之间唐窈只得将被子又卷了卷。   祁浔一凑上来, 便见唐窈把自己裹得跟个蚕蛹一样,明明是有些怕的, 可偏偏也不肯躲,拿一双含嗔带怒的杏眼瞪着他。祁浔见她这死撑着的模样, 一时忍不住轻翘了翘嘴角,气也消了大半,可偏生也不想轻轻放过,择日不如撞日, 便今日立立规矩, 省得把这小狼崽子养得无法无天了。   祁浔敛了敛神色,继续阴沉着脸, 屈了一膝方一上榻便要去扯唐窈的被子,唐窈只将手底的被子攥得更紧了, 卷着被子躲避着祁浔的魔爪。祁浔方熄下来的心火又被添了些柴火。   “松手。”   祁浔拽着被子一角, 冷声斥道。   唐窈只横了他一眼, 也不知怎么了,今日偏想跟他杠上,便攥紧手中的被子往自己身上又扯了扯。   反正今日看祁浔的样子她是逃不掉了,倒不如学那项羽,破釜沉舟, 硬气一回。   祁浔见状则松开了被角,两掌间拍了几下,似拍打灰尘一般,声音倒是带着些清脆,倒是像极了昨日祁浔吓唬唐窈时鸡毛掸子朝空中虚挥的那几下,起的都是震慑之用。   “现在松手,小惩大戒。若还不肯松,罪加一等。”   唐窈正垂眸犹豫间,祁浔抓准空隙,袭向唐窈身前的被子,丝毫没有收力,唐窈回过神来时已然来不及了,只得靠重量死压着身后的被子,这一拉扯,后背未愈的鞭伤便蹭着了,唐窈疼得秀眉打了个结。   祁浔见唐窈的模样,赶忙收了手,蹙眉关切:“是不是碰着伤口了?”   唐窈只拧着眉也不说话。   “你趴好,我看看。”   祁浔边说着,边要扶唐窈转身,唐窈也没力气折腾了,便也顺从地趴了下来。   祁浔查验一番,见只是一处痂被蹭开了,好在底下的新肉已长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大碍。   祁浔这才放下心来,趁机朝唐窈臀上轻拍了一掌:   “起来吧,没什么事,叫你折腾。”   唐窈这一伤,祁浔也歇了立规矩的心思了,只觉得唐窈如今带着伤,脆弱得很,一不小心便碰着了,等伤好了再算账不迟,这一转念,他倒是想了个好办法。   祁浔收了手,下榻走到圆桌旁坐了下来,朝外提声喊道:   “拾翠,你去叫怀凌,让他把昨日放走的囚犯再抓回来。”   祁浔话音刚毕,唐窈便一骨碌从榻上滚了下来。   “祁浔!”   祁浔转头冲她勾了勾手,唐窈便乖顺地走到圆桌旁坐了下来。执起玉箸,一时气不顺,便故意借着立齐玉箸的间隙将箸顶狠戳了圆桌几下,发出砰砰又愤愤的声响。   祁浔也不甚在意,只盛了碗澄光油亮的鸡汤给她,顺道夹了块豌豆黄到她碗里。   唐窈故意晾着那碗鸡汤和那块豌豆黄,隔了几盘夹了块扎炸得金黄的小花卷,边嚼着边道:   “鸡汤早晨喝太腻,豌豆黄也太甜了,妾不喜吃甜。”   祁浔嗤笑一声,“哪有姑娘家不喜甜的。吃惯了你便不觉得腻了。”说着,便又夹了一块豌豆黄到唐窈碗里。   你才是姑娘家!唐窈在心里暗自骂着,故意与祁浔对着干,夹了块清拌过的苦瓜送入嘴中,低头细细嚼着。   “别的姑娘都想吃甜,偏生你,非要吃苦头。”   唐窈刚一抬头欲驳斥一句,嘴一张便被祁浔塞入一块豌豆黄。   “吃了,去去苦。”   唐窈只得极不情愿地咬了几口,这一尝,不知是不是因为方吃过苦瓜的缘故,倒也真有些香甜可口,唐窈还细细品咂回味了一下,口中香甜渐渐驱赶着酸苦。   ***   夜晚,祁浔替唐窈上好药后又拿了盒药膏抹着,唐窈感受到背上的青凉,一时好奇转过头来问道:“不是都上过药了么?这是什么?”   “祛疤的。”祁浔冲她挑挑眉,“早些好了,你便早些还这些日子欠下的债。”祁浔意有所指。   唐窈别过脸来,恨不得这伤永远别长好,就不必承-欢伺候了。这么一转念,便想着能不能把伤拖一拖,拖一日是一日。   在背后的祁浔似乎懂那读人心的术法,堪破了唐窈的小心思:   “你若故意欠债不还,我便将那些放走的细作抓回来替你还。”   唐窈只得恨恨得歇了心思,只苦思着该怎样才可以把那避子丸拿回来。   ***   第二日,唐窈刚起来,便见祁浔挥挥手,一排丫鬟或捧书或端着妆奁盒子的上来,在唐窈面前站成一排。   “你验验,看贪没贪你的。”   说着,祁浔抬眼示意丫鬟们依次上前来,唐窈坐在榻上抬眸看着,只见第一个丫鬟上前,手里捧了一沓子书卷,唐窈随手翻了翻,果然一本不少,都是她从南渊带过来的那些书,只不过都换成了新的,原本她在旧书上所做的笔记摘要也都原封不动地被人抄了上来。唐窈斜睨了祁浔一眼,故意挑刺:   “我那本前朝游记的孤本呢?”   她就不信,这本他也能找到一模一样的。   祁浔抬抬手,第二个丫鬟上前,“喏,南朝的游记孤本,一整套呢,算赔你的。反正原来那本都快被你翻烂了。”   唐窈原本想借故为难,试试能不能借机把那支藏着机巧的簪子要回来,那簪子机巧隐秘,祁浔未必能发现。可她一看到那套南朝游记,也是惊喜了一刹,她在南渊时曾苦于寻找,原来竟在祁浔这里,一时将已到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她抬手随意翻看了几本,待要放回去的时候,目光定在了压在下头的那本佛经,若有所思。   是了,她原本也带了一本佛经,不过不常看,只心烦气躁时会翻上几页。   “总扒拉着一堆书作甚,还真要考状元不成?”祁浔说着朝后面一个丫鬟递了个眼色,“你看看这个,可喜欢?”   那丫鬟捧上来个精致的鎏金盒子,祁浔朝筘处一按,盒子一开,里头躺着一支玉簪,通体透亮,却是难得的紫玉,只簪头处透着丝丝碧绿,两相颜色混杂在一起,却也和谐,浑然天成,透着晶亮。簪头处并无坠饰,只雕成了几瓣花,唐窈一时觉得这花眼熟,却也想不上究竟是什么。   祁浔见唐窈皱眉思索的模样,知她所惑,提点道:“院子里的那棵树。”   “梧桐花?”   祁浔点点头,“你见你喜紫色,便着人雕了这么一支,喜欢么?”   唐窈在心中冷嗤一声,还真把她当金丝雀养着了,弄个镶金带玉的笼子就不是笼子了么?   “妾不喜紫色,殿下记错了。”   祁浔见她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也不恼,只将簪子取下替她簪入发中,撩开了几缕青丝,“反正你是簪给我看的,我喜欢就成。”   唐窈故意偏了偏头,不让祁浔称意,祁浔勾了勾唇,调笑道:“不过这紫玉名贵,也易碎,你可别再拿它射-人家院里的树干了。”   祁浔意有所指,说的便是唐窈那夜在清溪堂所做的事。几个丫鬟也低低地埋头笑着,只以为唐窈那日是在呷醋,如今反倒被殿下取笑了去。   “放肆。”唐窈被她们笑得颊染绯红,蹙眉低斥道,丫鬟们都知唐窈脾性,倒也不怕,一时纷纷笑得更深了。   唐窈无奈,转头向祁浔刺道,“这便是殿下调-教出来的丫鬟?”   祁浔见唐窈一副吃瘪的模样,一时心情大好,装模做样地轻咳了一声,沉声训道:“娘娘也是你们取笑的?去,罚你们替娘娘将东西都归置好,诶,特别是那南朝游记,娘娘宝贵着呢。”   祁浔说到尾处,故意向唐窈挑了挑眉稍。一众丫鬟更忍不住笑了,脸都憋得通红,纷纷捧着手上的东西分散收拾起来,只留唐窈一人气急了的模样,偏偏又无可奈何,一双小脸像熟透了的春桃,羞中含嗔,便是祁浔这方日头晒得好。   ***   十日后,南渊丞相府内,满盘的黑白子被宽袖拂落于地,莹润澄明的棋子若坠雨般散落开来,噼里啪啦地发着清脆而惊心的声响。一颗黑子滚落到魏绥思脚边,被正俯首请罪的魏绥思尽收眼底,可他也只看了一眼而已,并不敢分神,更别提俯身捡拾。   “父亲息怒。”   魏衡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端起一旁的茶盏一口一口地呷着,直至茶水见底,魏衡才平稳主了心绪,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父亲,如今秦讯已经回到司密署了,不如将他提来刑讯,看看唐窈最近究竟在做什么,先是折了咱们多年培植的那么多人,后是擅自做主帮祁浔对付一直与咱们合作的祁洛,真是可恶至极。”   魏衡摆手,沉色道:“秦讯既然当初肯不顾生死跟唐窈去北奕,心中便是向着她的,是唐窈的人,你刑讯有什么用!反而打草惊蛇。糊涂。”   魏绥思只得称罪,“那秦讯说什么唐窈是被祁浔算计了,儿子却是不信,分明是偏护,以唐窈的才智怎会被算计成这样,即便是真被算计了,她帮祁浔这茬怎样讲?儿子觉得她或许是背叛了南渊。”   魏衡摇摇头,心里十分清楚唐窈,“背叛倒不至于,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人我知道。唐窈这个人重情,这是好处,这样她这只风筝无论怎么飞,线便永远握在咱们手里,可这也是坏处,太过重情,牵扯太多,顾忌太多,咱们所能握住的便只是根线,她在天上飘着,狂风吹久了,线便要断了。”   魏绥思咂摸了几下这番话,蹙眉道:“父亲是说唐窈要与那祁浔日久生情?”   “前几日咱们的探子来报,那些被祁浔抓去的细作,竟然没死,被祁浔废去武功,流放到了各处,你说这是为什么?”   魏绥思听明白了,结合着魏衡方才的话,心中有了猜测,“若祁浔动情,对咱们来说倒是件好事。”   “是好事,也是坏事,日头照久了,再硬冷的河冰也要化的。这世上万事讲究时机,咱们要做的,便是在好事变坏事之前,利用好这份感情。”   魏绥思垂眸,知道父亲心中已有思量,忽想起一事,便问道:“那咱们的计划还照常进行么?如今祁洛与皇后刚被唐窈算计完,咱们如今要找他们合作,只怕不容易。”   魏衡眉目间深邃起来,他揉揉额角,也觉得有些棘手,唐窈这一次的确坏了他不少事:“这样,绥儿,你过段时间亲自去一趟,你也该历练历练了,日后我这一辈子的经营都要交到你手上。记住,与人合作,很多时候最重要的不是彼此之间的信任,而是你抛出的饵能不能让对方无法拒绝。”   “儿子明白了。”魏衡这一提点,魏绥思略想了想便知道了魏衡心中的对策。   这事一了,魏绥思的心思便又回到了唐窈身上,“父亲,唐瑜还在咱们手里,不若咱们给唐窈个警示,不怕她不听话。”   绥衡起了身,整了整袖衫,走到魏绥思身边扶他直身,后又拍拍肩头,语重心长提点道:   “绥儿,底牌不是这样用的。”   话毕,魏衡擦过魏绥思身侧,朝内宅而去,魏绥思脚旁的黑子被魏衡行走间无意间轻踢了一脚,滚了几下,到了椅下一角,倒也毫发无伤,倒是另一旁的一只白子,被魏衡行走时踩了一脚,顺着原本跌出的裂痕,碎裂开来。   ***   这几日,唐窈因上次的事恼着祁浔,连日来把赤橙黄绿青蓝的春衫穿了个遍,偏生不穿紫色,以颜色不相配为由,故意拒绝戴祁浔所送的那只簪子。   眼下,正值午后,祁浔刚从书房处理完公务,便到这彼姝堂来准备挑-弄挑-弄唐窈,顺便在这睡个午觉。   一进门,便见唐窈坐在案后抄写着本佛经。也不知怎么了,这些日子唐窈开始对佛经起了兴趣,要了好几本,祁浔时不时地见她抄写佛经。祁浔勾了勾唇,凑上前挑逗道:   “怎么,窈儿如今不想考状元了,想去做那女姑子?”   唐窈停了笔,只抬头嗔了他一眼。   祁浔见唐窈怒气冲冲的模样,一时来了兴趣,继续调笑道:“那要不然就是窈儿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了,自罚抄经静思己过?”   唐窈一阵心虚,不动声色地抬眼打量了祁浔几眼,见他面色无异,真的只是在与自己玩笑,这才松了口气,低下头来提笔继续写着,不再理会祁浔。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这抄佛经的人,要么便是喜好佛法,要么就是哪家的妇人犯错时罚来思过用的,窈儿这般妙龄年华,抄写佛经是为哪般?”话至尾处,大概祁浔今日心情真的很好,还带了些调笑轻佻。   唐窈抬眼故意上下扫了祁浔一眼,意有所指地刺道:   “辟邪。”   大概是这些日子祁浔真的很宠溺放纵唐窈,唐窈说话间也胆子颇大。   说完,便不再理会祁浔,连眼也不肯抬。   祁浔被唐窈这一刺觉得这小白眼狼脾气见长,胆子也大了,却也不恼,只是见唐窈不理自己,便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唐窈所抄的佛经拽到了手中,只见素白的纸上朱砂所书的字迹笔力铿锵,筋骨卓然,不似一个姑娘所书,钩若倒刺,划如利韧,唯有撇捺之间还蕴藉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秀气温婉,尚且能忖度出或出自女子之笔。   祁浔抬眼随意取了一句,一面时不时地偷瞧唐窈一眼,一面摇头晃脑地诵着,“无垢清净光,慧日破诸暗,能伏灾风火,普明照世间,悲体戒雷震,慈意妙大云……”   唐窈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有些想笑,赶忙压了压嘴角,转身欲走,却被祁浔长腿一拦,顺势拽至怀间,自己也坐到了椅上。   “好窈儿,想去哪?”   “你把我给念困了,自然是想睡觉。”   祁浔点点头,坏笑着道:“原来窈儿想睡觉呀。”   唐窈羞恼万分,推了祁浔一把,想要起身,祁浔却不肯让她如意,捏了捏小脸沉声唬道:   “我送你的簪子为何不戴?”   唐窈故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青色春衫,抬眼道:“今日穿的青色衣衫,与紫色不相配。”   “哼,”祁浔哼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这些天来你哪天穿了紫色?赶明儿我让丫鬟们把各色的衣衫都给收了,只给你留紫色,有本事你便不穿衣服,”话至此处,祁浔故意挑挑眉,“当然,我最喜窈儿不穿。”   唐窈只当没听到他话里的轻佻,故意回道:“若是紫衫,便撞色了,更不必戴。”   “嘿,胆子越发大了,你戴还是不戴?”祁浔被她顶的来了脾气,在腰间轻掐了一把,威胁道。   唐窈只冷面横了他一眼,不说话。她这几日算是明白了,祁浔眼下对她的身子很是感兴趣,若不趁现在气气祁浔,呈呈口舌之快,难不成等到他哪日玩腻了?   祁浔见她这副恃宠而骄的模样,心中欣喜万分,觉得唐窈在慢慢接纳自己,一时也不生气,只朝她臀上轻拍了一下,“你戴不戴,不戴我今晚打你屁-股。”   唐窈无动于衷,祁浔哪天不折腾她,说是还那四十杖,如今她觉得百杖也还够了。   这也在祁浔意料之中,于是只凑到她耳畔继续吓唬道:“脱了绸裤打,叫丫鬟们进来观刑。”   唐窈顿时脸红透了,只得妥协。祁浔则得意洋洋,如今他可算找到治这小白眼狼的法子了。   唐窈从祁浔怀中起身,到妆奁处找寻着,却怎么也找不到,她记得就放在这鎏金盒子里呀,好几日也没动过,怎么就找不到了?是落在哪儿了?或是丫鬟偷了?不该呀。   祁浔沉脸从身后走来,看着唐窈,“你不会弄丢了吧?”   唐窈自知理亏,只小声道:“找不到了。”   祁浔面色更冷了,“我特意为窈儿挑的礼物,窈儿给弄丢了,你说该怎么罚?”   唐窈抬眼觑着祁浔的面色,有种不妙的预感,只试探道:“殿下想如何?”   祁浔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将唐窈重新拽回案后,拿着方才那支笔蘸了蘸朱砂朝唐窈眉心一点:   “窈儿可听说过这守宫砂?相传是用朱砂喂给壁虎,捣烂后点在女子身上,若行过云雨,则会自然掉落。不如今日试一试?”   唐窈暗道不好,这只是个传说,况且守宫砂也不是这样用的,祁浔分明是想着法子整治自己。唐窈正思索着对策,便被祁浔横抱上了榻,点了点唐窈眉间殷红的一点,笑道:“它何时没了,咱们何时停。”   唐窈还未来的及辩驳,嘴便被祁浔堵上了。   ***   许久之后,直至额间的朱砂彻底被春-汗流尽,祁浔才堪堪放过唐窈,揉了揉唐窈愈加鲜红的樱唇,将被他藏在怀中的簪子在唐窈眼前得意地晃来晃去的,才意兴阑珊地搂着她沉沉睡去。   唐窈这才明白被祁浔戏耍了一番,气得要命。也不知是因为春天发-情的缘故,还是祁浔憋久了的缘故,自从他伤好后,总是日夜地鏖战着,也不知疲累,只苦了日日自己腰-酸腿软。唐窈也被祁浔折腾得身子酸疼得厉害,一偏头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一月以后,已是春深;唐窈这些日子春困犯得厉害,白日里愈加嗜睡,也不知是不是天渐热起来的缘故,嘴边嘴里的总上火起燎泡,食欲也不甚好,倒是夜里睡得不甚安稳。   祁浔正抹了指药膏给唐窈涂着嘴边的燎泡,心疼得吹了吹,“还疼么?你再吃几口吧,早膳就没吃多少。”   唐窈蹙眉摇摇头,本就没什么胃口,一吃饭碰着了嘴里的燎泡愈加疼痛。   祁浔心疼得厉害,便将火都发在了下人身上,下令要罚厨房的人,说了要多做些清热败火的菜,怎唐窈这边一点不见好。   “算了。”唐窈恹恹的。   映碧在一旁看着,几番思忖,倒是眉间上了几分欣喜。   “娘娘可想呕吐?奴婢的阿姐刚怀孕的时候便是这般嗜睡上火。白日里嗜睡,晚上倒睡不太……”   “住嘴!”映碧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唐窈厉声斥了回去。   映碧有些委屈,低下头来,不知平日里倒也和气的唐窈今日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气。   祁浔倒是喜上心头,却也知唐窈并不想要孩子,只委婉道:“要不让怀辰过来给你请脉?别真是生病了?”   “不要!”唐窈当即反驳道,人有些烦躁,立即起身拂袖朝榻边而去。   祁浔只得去哄,心道眼下可不能惹这小白眼狼生气,别气着里了胎儿,至于叫怀辰来看,唐窈白日里这般嗜睡,明日趁他睡熟了让怀辰悄悄来诊脉便是。   第二日,趁唐窈午间睡得正熟,祁浔找来怀辰,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声些。彼姝堂里,怀辰刚搭上唐窈的脉,便见对面的祁浔急不可耐地张口型比划问道:   “怎么样了?是不是怀孕了?”   怀辰见自家殿下那手舞足蹈兴奋至极又拼命压制的模样,一时有些想笑。   祁浔狠瞪了他一眼,一副你要是今日笑出声来把唐窈吵醒过来,我非罚你扫一辈子马厩的模样。   怀辰从祁浔眼中读出了威胁,只得收了收笑意,凝神替唐窈诊脉。   祁浔焦急地等着,却见怀辰眉间越蹙越紧。   “怎么了?”祁浔等不住了,小声出声问道。   “殿下,唐窈中毒了,一种慢性毒。” 第44章 冷战   祁浔的心猛地坠了一下, 像落入了冰窟窿里,阴寒刺骨的冰棱随着坠落一次又一次地刮磨着,清晰而真切。   仅仅那一瞬间, 他在脑海中飞速地想着。是谁?是谁下的毒?是魏衡么?想要借着毒药来控制唐窈?是赵柔桑?因为自己之前的故意离间而因此恨上了唐窈?是祁洛和皇后?因为唐窈帮自己对付他们, 因此记恨上了?   可彼姝堂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人, 他们是怎么将手伸进来的?   他思来想去,无论如何唐窈中毒, 是谁下的毒手,他都逃不开干系, 都是因为他的缘故。如若当初他没有利用唐窈,是不是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他生平第一次, 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自责和悔意。   “是什么毒!”祁浔怒道,声音里已带了些因愠怒和害怕而生的颤抖,尽管已极尽克制,可还是因为过于愤怒而提高了声音。   唐窈听到了声响, 蹙了蹙眉, 一睁眼便见到祁浔满面怒容的模样,再往旁边一看, 便见怀辰的手正搭在自己腕上,正替自己诊脉, 唐窈的手像触火一般猛然缩了回去。   缩到半途, 却猛地被祁浔按住, 不知怎么的,唐窈觉得祁浔在尽力将怒意收敛起来,眸中尚有伤色。   “唐窈,你中毒了。听话,让怀辰替你诊脉。”   话语中带着些克制和疲惫, 像是在哄她。   唐窈还是想要缩回手,可根本拗不过祁浔的力道,她知逃不过,只得将手重新伸了出去,垂眸敛住了眸中的情绪。   祁浔握住了唐窈的另一只手,握得有些紧,唐窈有些吃痛,想要拽出来却徒劳无功。怀辰在一旁施针取血查验着,又查看了一番唐窈的舌苔。   唐窈察觉到祁浔的那只手越收越紧,掌心内的汗意渐渐黏-腻,整只手却慢慢冰冷起来,带着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是在,怕么?   只那大约短短一盏茶的时间,祁浔恍惚间觉得过了很久。   怀辰用袖口擦擦脑门儿上的汗,知道自家殿下急,便边擦边道:“是水银。但好在下毒者十分谨慎,用量很少,加上日子也短,没什么大碍,只要抓住源头,不再进食,我开副清肠排毒的药,施几日针,便好了。”   祁浔松了口气,勉力冲唐窈笑笑,“唐窈,没事了。”   像是对唐窈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一场虚惊散去,怒意渐渐涌了上来。   “查!彼姝堂里里外外都给我查!怀辰你一会儿将屋内的物件、香料、摆设全部查一遍。”而后祁浔朝外扬声,“怀凌!怀凌你进来!”   “殿下。”怀凌听出了祁浔话语中的急躁和怒意,匆忙进来。   “你将彼姝堂内的丫鬟全部押往地牢审讯,还有日常吃食经手的人,全部押下审讯!”祁浔怒不可遏,究竟是谁,向围的像铜墙铁壁一般的彼姝堂伸进了手,要害唐窈。   “殿下,要用刑么?”怀凌踟蹰道。还从未见殿下处置波及过这么多人,可见必是怒极。可按理来说,安排进彼姝堂的人都是特意选的可靠之人,怎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用,不用能问出来什么?”祁浔有些烦躁,心中也知道这样会波及到许多无辜之人,可眼下拖不得了。   “祁浔。”一直垂眸不说话的唐窈出了声,她抬眼看向祁浔唤道。   “你先去。”祁浔摆手示意怀凌先去办事,而后看向唐窈,等着她后面的话。   “怀凌,你不必去了。”唐窈叫住了怀凌。   “祁浔,是我。”   “你不要牵连无辜。”   唐窈看着祁浔,一字一顿道。   她原本还心存侥幸,觉得怀辰或许诊不出来,即便诊出来了,也怀疑不到自己头上,可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旁人因自己的连累而受尽酷刑。   她良心难安。   祁浔先是蹙眉,而后舒展开来,并不肯信,“唐窈你是不是要包庇谁?魏衡?赵柔桑?”   祁浔根本不相信唐窈的话,她为何要给自己下毒?即便真是这样,她这屋子里不该有的东西都被他没收了,每日都有丫鬟监视着,她哪里来的毒药?   唐窈盍目,再睁眼时已下定了决心。   “真的是我,祁浔。”   “你还记得我抄佛经用的朱砂么?毒便是从那里来的。我借口要抄佛经,让丫鬟送进朱砂来,而后趁丫鬟不备收起了只银匙,夜里你还未来时,我时常会点灯在案头读书或抄经,趁丫鬟不注意时,将朱砂放在银匙中在烛火上加热,朱砂遇热则变为水银。这个方法是我从前在一本杂文中看到的,青楼里许多女子都用这个方法,食以微量水银,以之避孕。”   一旁的映碧赶忙低下头。怪不得夜里娘娘总是以挡光为由,把她们谴的远远的,她偶尔不放心看一眼,见到了也只以为唐窈在剪灯芯。原来竟是……这下只怕她也逃不过责罚了。   祁浔握着唐窈的那只手渐渐松了力道。   唐窈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刺,往他心口上扎。她那张红唇就那么一张一合,却胜过千般武器,疼得人四肢百骸都要裂开了。   祁浔看向怀辰,只希望唐窈在撒谎。   这个可恶的女人一定是在骗自己。一定是的。   怀辰感受到了祁浔威压而下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唐窈深吸一口气,不躲不避地看向祁浔,一句句清晰而有力:“祁浔,你收去了我的避子丸,可我不愿给你生孩子。我不愿意,祁浔,你听明白了么?我不愿意当你传宗接代的工具。我不愿当你锁在笼中的金丝雀,失去自由。我不愿意当你满足肉-欲的禁-脔,任你索取。我不愿意当你的战利品,时不时地摆出来,只为了炫耀侮辱!”   唐窈一口气说完,盍上了眼睛,匈膛还带了些起伏。即便是今日祁浔要杀了她,她也要说。有些话梗在喉咙里,压的日子久了,不吐不快。   她本已做好了迎接祁浔滔天怒火的准备,然而没有,祁浔没有发怒,连句斥骂也没有,也没有摔东西。   祁浔一句话都没有。   房里死寂得令人脊背生寒。所有的丫鬟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埋着头像没听到这一段放肆荒唐的话,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之后,祁浔笑了。笑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冷。像数九寒冬突然从房檐上掉进脖颈里的冰棱子,突兀且阴寒。   他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宠,他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他恨不得护她一世的安乐无忧。   他想同她过一辈子。   他多么盼望唐窈给他生个孩子。   然而这一切,在唐窈的眼里是那么的不堪入目。   他视她为掌中珍宝,可在她眼里却是被缚住的金丝雀。他同她云雨欢-爱,她却觉得他在纵情掠夺。他同她玩笑逗趣,她却觉得他是在炫耀侮辱。   祁浔撇过眼来,不再看唐窈。   “彼姝堂内,这些日子夜里值守的丫鬟,全部杖责二十。”   祁浔起了身,朝外走着,只留下这样一句话。没有厉声,没有愤怒,平宁而低沉,只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祁浔,是我的错,你何必牵连无辜,你要打要罚便冲我来。”   唐窈仰头冲祁浔的背影喊道。   祁浔没有理她,连步子都未顿,只一步一步地朝外走着,出了彼姝堂,再也没有看唐窈一眼。   祁浔走后,怀凌带着彼姝堂的几个丫鬟下去受罚。怀辰一脸愤愤地收拾着药箱,原本打定了主意不再同唐窈这个人说话,临走时却还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唐窈!你真没良心!殿下待你如何你一点都看不到么!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方才他以为你怀孕时高兴成了什么样子!就像个手舞足蹈的孩子,我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他高兴成这样!”   唐窈垂下眼眸,没有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怀辰说到从未见祁浔高兴成这样时,她觉得心口突然像被什么虫子蜇刺了一下。   怀辰说完便愤愤地甩袖走了。   ***   余后的那六日,祁浔一步也没有踏进过彼姝堂。   丫鬟们同往常一样伺候着唐窈,衣食如常,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什么,唐窈也从不问祁浔的去向。彼姝堂内的佛经朱砂全部被收走,丫鬟们早晚给唐窈端药,唐窈也都照例喝了。怀辰每日来替她施一次针,也不再同唐窈说过一句话。唐窈和从前一样,晨起,洗漱,用膳,午休,看书,睡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唐窈自己知道,这几日,一夜一夜的,总也睡不安稳。夜里她总是习惯性地往自己身上拽被子,却忽得发现没人与她抢被子了。每当这时她就会突然惊醒,揽被起身,看着被自己一个人霸占的被子,觉得空荡清冷了不少。晨起时,一睁眼便本能地要推掉祁浔揽在自己身上的臂膀,却突然扑了个空,一瞥眼便见榻的另一侧空荡冰凉,心里就会钝钝地难受。   唐窈不明白,自她阿娘去世,这十几年来她都是这样一个人过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书,自己陪着自己。可如今不知怎么了,突然觉得有些冷清孤寂,像生命里某一段东西突然被抽离掉了,空下了那么一块地方,无论她看多少卷书,写多少页字,好像都填不满。   她该高兴的。终于没人在夜里同她抢被子了,没有人在夜里非要折腾得她腰酸腿软,也没有人时不时地扯下她的绸裤,弄得她脸红羞臊。也没有人用膳时非要喋喋不休地在一旁聒噪,往她碗里夹上一堆吃不完的菜,也没有人在她看书时在一旁捣乱打扰,遮她的光。   可是同样的,也没有人在夜里替她掖被角,没有人揉揉她的头发,轻啜几下她的嘴角,告诉她睡吧。也没有人总是轻易地察觉到她想夹的菜,还没等她动筷子便替她夹到碗里,也没有人总是在一旁讲着趣事逗她展颜。也没有人总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替她上着药,在她喝药的时候,非要往她嘴里塞一颗蜜饯。   祁浔的那张嘴说过很多恼人的话,可以轻而易举地撩得她面红耳赤,以至于她忘了,他也曾说过一些很好听的话,旁人从未说给她听的话。   他说,唐窈,就算是坠入了漆黑一团的海底,也要记得做自己的光。   他说,唐窈,自己游上来。   他说,你便是仗着我舍不得,所以才敢这样说。   他说,哪有姑娘家不爱吃甜的。偏就你,非要吃苦头。   唐窈突然觉得喉咙中犯起酸苦,整个人像浸泡在了一坛咸苦的海水中,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那日她一气之下说的那些话,诚然有赌气的成分,但也是她的肺腑之言,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时至今日,那些一点一滴汹涌而来,她不禁问自己,祁浔真的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玩物吗?那日她说了那么多凌厉伤人的话,他会不会很难过?他那日真的像怀辰所说的曾那么高兴过么?   祁浔这个人除了两国利益牵扯,除了总要威逼利诱地要她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伤害过她。   而那五日,怀凌与怀辰两人十分不好过。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殿下就坐在书房的案后,从晨起坐到深夜,一直处理着各色事务,饭食寥寥吃上几口,睡也没见他睡着过。他们劝过几次被骂了出来,便谁都不敢再说话了。   第六日的夜里,唐窈正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入眠不得,忽的她听到了开门声,她揽被惊坐而起,一抬眼便见到了喝的满面通红,一身酒气摇摇晃晃走进来的祁浔。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勿要模仿!勿要模仿!勿要模仿!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水银有毒,误食或误碰都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文中的朱砂加热变水银是真实存在的现象,所以生活中要注意,另外,在古代,的确存在很多青楼女子利用水银避孕,但大都是无良的鸨-母背着姑娘们在饭菜里偷偷加少量水银,水银对身体有害,而且古代的水银和现代的水银是有一定差别的,现代水银因为足够纯,伤害很大,所以千万不要模仿!   emmm这章,大家不要骂我女儿,只能说男主之前太狗,现在呢,又不懂的表达,所以女主误会男主对自己的感情也很正常,祁浔其实也是有错的,他虽然很爱女主,但到目前为止还不太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他一直按照自己的意愿在爱女主,而没有尊重女主的想法。嗯,他们都有错,下章教训他们,但,你们不能骂我女儿,我很护短的!(狗头) 第45章 醉酒   却不知怎么的, 在见到祁浔的那一刻,一颗心倏的安稳下来。   她情愿祁浔冲她发脾气,也不想同他这样冷着。   祁浔已醉的有些糊涂, 但好在还辨得清榻, 还认得被他放在心窝里的唐窈。   他摇摇晃晃地朝唐窈走来, 唐窈见他此等模样,正欲伸手搀他一把, 却不料祁浔摇摇晃晃地向前一倒,便将她压在了榻上, 滚烫的面颊就贴在她冰凉莹滑的锁骨之上,一时很是舒服, 祁浔本能地蹭了蹭。   唐窈本欲推开他,却不知怎么了,被祁浔这一蹭,心突然就软了下来。她伸手拍拍祁浔的肩头:   “祁浔, 你醉了, 快起来,我叫丫鬟给你端醒酒汤。”   怀中人又拱了拱, 贪婪地吸吮着唐窈乌发间的馨香,这是他这五日魂牵梦绕的味道, 即便醉着, 也依然记得清楚。   唐窈觉得颈间刺痒, 忍不住蹙了蹙眉,觉得祁浔此刻和平日里趁机揩油时的模样没有什么区别,怀疑祁浔是故意装醉,便要将他推开。   祁浔缠得更紧了,就是不放手。   “唐窈。”   祁浔出了声, 带着醉后的迷蒙混沌。   “嗯?”   “我不该……逼着你要孩子……是我的……我的不对……”他的话断断续续的,听得出是真的醉得厉害,他微微仰起头,炙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唐窈脸侧,带着烈酒的醇香。   “祁浔,你喝了多少酒?”唐窈偏头问道。怎么开始说这样的胡话了?祁浔从来不会说这样软糯的话。   祁浔像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说着:“我心里……其实很嫉妒秦讯,不嫉妒他喜欢你……我只是嫉妒他对你那么好,一好便好了那么多年。唐窈,若我从前……对你再好些……再好上那么一些,你是不是就不会……”   祁浔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已有些含混不清了。   唐窈见他是真的醉糊涂了,也没将他的话当真,自己倒是一时有些感慨,只望着上空自言自语地说着:   “其实,你也没有对我很差。”   “我知道的。”   “今日的事,我也有错,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丫鬟的面儿……”   唐窈的话还没说完,祁浔就忽地起了身,朝榻底“哇”地一声全吐了起来。唐窈见状忙起身替他拍打着后背。她还是第一次见祁浔醉成这样,印象里他极少饮酒。   祁浔吐完了,直起身子,侧头眯眼看向唐窈,十分顺手地拽过唐窈的绸衣袖口朝自己嘴边擦了擦。   唐窈嫌弃地蹙了蹙眉头,却也不想同他计较,待祁浔擦够了,她抽-出袖子要起身下榻:   “我去叫值夜的丫鬟来。”   双足还未踩实地面,便被祁浔伸出的一臂拉了回来,唐窈顺势便被按在了祁浔盘起的腿上。   紧接着“哧啦”一声,唐窈身后的绸裤被撕裂开来,唐窈以为祁浔又要行那事,如今避子丸被收走了,朱砂的事也被她说了出来,在没想好对策之前,她万不想在此时行事。唐窈正挣扎着要起身,却忽得被身后的疼痛慑住。   祁浔此时醉得糊涂,手底下根本没有收力,祁浔边扬掌边模糊不清地训道: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啪啪!”   “知不知道!那水银吃多了会要人命的!”   “啪啪!”   方才连话都说不连贯,现在训起人倒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唐窈觉得这些日子积累起来的那一丁点儿好感全都喂了狗。   “祁浔你松手!”   唐窈实在受不住,挣扎着想要起身。祁浔却忽得停了手,顺势将她搂在怀里,通红炙烫的小脸就搁在唐窈肩头。   “你知不知道……那天……吓死我了……”   话语突然软了下来,带着些余悸未消的后怕,含含糊糊地说了出来。   他难以想象,若唐窈真的中毒无解,他该怎么办,也不知是何时,就突然离不开这个女人了。   唐窈心头忽地一软,方才燃起的火也熄了下来。   第一次,有人为她担惊受怕。   肩头的人越来越沉,唐窈侧首见他已睡熟了,费力将昏睡得塌沉的祁浔扶到枕上,见祁浔额上满是沁出的薄汗,唐窈用袖口替他擦了擦。   “祁浔,你这话是真的么?”   她明知祁浔已睡熟,却仍自言自语地问着。   祁浔卷了卷被子,翻了个身背向唐窈。   “混-蛋。”   喝醉了也不忘与她争被子。   唐窈低骂了一句,顺便趁祁浔睡熟了报复性地朝他屁-股上轻踢了两脚。   “便是假的,你也是第一个同我说这话的人。”   唐窈抱膝看着祁浔的背影自顾自地喃喃道。   “你还知道回来啊。”   五天都见不着人。   唐窈一时出神,本能地嗔怪了一句,话毕自己却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真念着他回来不成?   唐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清醒了几分,这几日没睡好,人也有些糊涂了。她赶忙唤来外头值夜的丫鬟进来收拾被祁浔吐了一地的狼藉。   待丫鬟收拾完后,唐窈见被子都被祁浔缠到了身上,转头对丫鬟道:   “再拿床被子来。”   丫鬟得了吩咐,便从一旁的柜子中又找出一床被子来,正欲给唐窈铺上。   “算了。”   丫鬟一时滞在那里,不明白唐窈为何突然不要了。   “你下去吧。”   丫鬟只得又将被子放了回去,待丫鬟最后,唐窈费力从祁浔身低抽了一方被角盖在身上,反正如今已然春深,也不算冷。   上次与祁浔说要再添床被子祁浔就不答应,明早醒来他若看到了,又该不高兴了。   ***   第二日一早,祁浔刚醒过来,便觉得头疼欲裂,蹙眉揉了揉酸疼的额角,已记不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喝了一堆酒。他掀被起身见自己躺在彼姝堂的榻上,一时间心便安定了不少。转头一看便见一旁的唐窈背对着自己侧身躺着,身上只扯了一方被角。   原本还存在心中的那些余火便霎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原本恼她,恼得厉害。一是恼她那般不顾惜自己,就为了躲避怀孕便冒险食那水银。二是恼她那般看待他,明明自己将她放在心头上,到了她眼里却那般不堪。在气头上那几日,他有时便想再也不见这白眼狼了,就把她冷在彼姝堂里,一辈子不管不问,日后她想通了来求自己也不要再理她,可又觉得自己做不到,明明一日不见便挂念得慌。有时便想着就依她所言,将她当个金丝雀,当个纵-欲的禁-脔,让她明白明白他当初待她到底如何,可又觉得舍不得。   渐渐的,到了第四日第五日,他却恼自己更甚。想想若不是自己硬要将避子丸收去,唐窈又怎会冒险食那水银。想想若不是从前自己那般待她,先是百般算计,后又总不顾她意愿,非要逼着她与自己欢-好云雨,唐窈怎会那般看待自己的心意。   他的确有错,错的厉害。   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唐窈,便自己生着闷气,喝了好几壶烈酒,直到今早醒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到这彼姝堂的。   祁浔拽过被子替唐窈盖上,一瞥眼便见到唐窈臀上的红印子,正欲查看一番,唐窈听到响动便醒了,一转头便见祁浔一手掀着被子,低着头的模样,唐窈怒目而视。   祁浔见她醒来,忙蹙眉问道:“你身后是怎么弄的?”   “殿下说呢。”唐窈咬牙切齿,语气不善。   也是。除了自己,还能是谁,祁浔一阵心疼自责,平日哪次不是只吓唬吓唬唐窈,从未真的下手,昨夜真是醉糊涂了,也不知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唐窈该又给他添一条罪名了。   “还疼吗?我给你揉揉。”   祁浔可以对天发誓,他真的只是想替她揉揉,然而祁浔以前总是拿这事当借口,趁机揩油。这话听入唐窈耳朵里便变了味道。   唐窈一把挥开了他的手,卷了被子遮得严严实实地转了身,生怕祁浔突然又来了兴致。   祁浔只得悻悻地收了手,只重新躺下,隔着被子从身后搂住唐窈,往她乌发间轻蹭了蹭。   “你还在同我置气吗?”   唐窈不知他今日怎这般好说话,只向前拱了拱,不肯说话。   祁浔便也上前凑了凑,软声哄道:“别气了。”   唐窈倒没有生气,只是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心里难受得紧,又烦躁不安得厉害。况且那日自己也有错,所说的那些话也有不少赌气的成分,见祁浔已这般放低姿态哄自己,便照实说道:   “没有。”   唐窈这般说着,却不肯回头,祁浔以为她口是心非还气着,只得继续哄道:   “唐窈,我没将你当金丝雀,更不曾将你当作那禁-脔,我将你的东西都收走,又派人看着你,是不想再利用你了,也不想再让你同过去有什么瓜葛,我不想再同你站在对立的两面,彼此算计防备。我想同你好好过下去,过一辈子。这些话从前我没有同你说,是我的不对。总不顾你的意愿便要让你同我行事,也是我的错。日后,我都会改的。你若不想要孩子,便不要。你若不想同我行事,我也不会再逼你。你若有什么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我都会陪着你,只要不危害北奕。唐窈,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也试着给自己一个机会,像民间那些夫妻一样两个人一起过日子。一个人多累啊,唐窈。”   一个人多累啊,唐窈。   祁浔的话带着蛊惑,带着她无法拒绝的诱惑,带着她从未感受过的宠溺与迁就。几乎那一瞬,唐窈就想不管不顾地答应下来。   可理智还在。   她于情-事上再愚钝,如今也听出了祁浔的心意。   许久之后,她张了口:   “祁浔。”   “你是不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咳,我又要开始搞大事情惹~ 第46章 告白   “是, 我心悦你,唐窈。”   没有任何犹豫,祁浔回答的十分干脆利落。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此刻的唐窈不会说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还隔着太多的利益纠葛, 前怨旧仇,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喜欢很可能被唐窈日后拿来当作攻击他的利器。   承认了喜欢,就袒露了软肋。   也就给予了对方伤害和利用的机会。   可他依然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因为错过了这次,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下一次唐窈问自己, 祁浔,你喜不喜欢我。   他很怕, 怕再也等不到了,怕的厉害。   唐窈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般干脆利落,一时沉默了好久。   一时间,整间屋子都安静下来。唯余窗外早起鸟儿的叽喳声, 不安的指尖抠弄着被子的窸窣声, 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唐窈终是翻过身来,仰面看着空中虚无的一点, 像是在讲一件经年已久的故事。   “祁浔,我很小的时候, 父亲待我阿娘就不甚好了, 那时我便问我阿娘, 我问她说,阿娘,我日后可不可以一辈子都不成婚,一辈子都不嫁人,就那样自己一个人走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那时我阿娘说, 可以。只要当你发现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生病,一个人哭,一个人笑,此后茫茫几十年,你可以一眼望到尽头,一把伶仃骨就着一方无人的孤野,或许连个裹席也不会有。而埋你尸骨的一旁,是一座时时有人悼念絮语,上香清扫的坟墓,坟墓底下埋着的是同寝合葬的两人,他们至死还握着彼此冰凉的手,就那样几千年几万年彼此相对下去。若你想到这里,还可以忍住不哭,就可以。”   “祁浔,从九岁那年起,我就可以做到了。”   ***   唐窈没有告诉祁浔的是下面这些她曾说过的话:   她说,阿娘,可以吗?窈儿知道也许会很累,可窈儿不怕累的,但很怕像阿娘这样疼。   撕心裂肺却又喊不出的疼。   ***   “所以祁浔,即便一个人会很累,也没有关系。”   这五日的不安彷徨让唐窈明白,祁浔这个人已渐渐融入了她的生命里,让她习惯,让她依赖,同时也多了一层脆弱。她必须要逼着自己,趁着祁浔这个人还没深入骨髓,及早剥离开来。   她已独自一人撑了十几年,再撑个几十年也没什么。可她不确定,若她依靠在祁浔怀里一年,甚至一个月,一天,感受到有人可依的安稳与松快,当祁浔那只与她共同撑着的手抽走,她还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独自一个人撑下去。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南渊,魏衡,还有养在魏衡身边的妹妹。这些太沉太重,若有一日,祁浔背负不起,他若后悔,还可以做回他的皇子,他的桓王,而她唐窈呢?她的一生,从来都没有退路。她的身后,从来都空无一人。   这样的境地不容她沉溺放纵,不容她侥幸逃避。   “祁浔,你的喜欢,是我不愿背负,也无法偿还的债。祁浔,我不想骗你,日后,也不会利用你的这份喜欢。所以,收回去吧,像从前那样,也不错。”   她不愿亏欠祁浔,包括这份喜欢。诚然,她可以答应,也可以利用,但她做不到。她可以算计万事,却不愿算计人心。   唐窈要拒绝自己的喜欢,这是祁浔意料之中的事。可即便想到了,亲耳听一遍还是那么让人难过。   想不想的清楚和意平不平,从来都是两回事。   但祁浔不是气馁之人。   他在被中摸索到了唐窈的手,握住了,轻轻地摩挲着,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是我非要喜欢你的,你不必觉得负累。你还可以继续为南渊做事,但我不会给你机会的,唐窈。不过,你也不许仗着我的喜欢,便得寸进尺,若你日后做了伤害北奕的事,我也会,”祁浔顿了顿,却终是放不出什么狠话,“我也会把你抓回来,好好收拾一顿,再看管起来。唐窈,我说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其他的一切,我都会替你解决,只要你愿意。”   祁浔说到最后,转头看向唐窈,目光灼灼。唐窈要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生怕下一刻便冲动破开理智,被祁浔那诱人的话冲昏了头。祁浔的手梏在她颈后,轻捏了捏她的脸,逼着她看着自己听下去:   “唐窈,总有一日你会答应我的,总有一日,你且等着。我会让你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我。”   不知是不是被祁浔炽热的目光炙烤到了,唐窈的脸颊有些烫红。   祁浔看着唐窈那对翕动不安的乌黑睫羽,两指忍不住将唐窈发烫的脸颊又轻捏了捏。唐窈将眉头轻蹙了蹙,呼吸也有些发紧。祁浔见唐窈那张樱唇分明还要说些他不想听的话,本能地要用薄唇堵住。几要贴上,却忽的顿住了,只在移到她额间轻点了点。   “还不起来,小懒虫。”   祁浔只屈指在她额上敲了一记,便起身下了榻。   唐窈翻了翻身,不肯起来,昨日被祁浔闹得半夜才睡,如今还有些困。况且祁浔今日休沐,一会儿也不用去上朝,不想同他用膳,她也不知该怎样面对如今的祁浔。   祁浔被丫鬟伺候着穿戴好了衣物,转身见唐窈还躺在床上倦着,便毫不客气地将唐窈的被子掀掉了。   唐窈转头怒目而视,只嗔道:“殿下方才不是说不会逼我做不想做的事么?”   祁浔有些好笑,倒还是第一见唐窈赖床,将她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挑眉道:“那你方才不也说不想要这份好,要我同从前一样对你么?怎么?反悔了?想答应我了?”   唐窈正拽着被子一角,被祁浔这话噎了一下,半晌才道:   “祁浔,你死心吧。”   “偏不。”祁浔凑到唐窈面前,将她手里最后一角被子也扯掉了。见唐窈沉着一张小脸,这才将丫鬟手中的衣衫递到她怀里:   “同你开玩笑的,今日不许赖床,你还要喝药,”提起这茬,祁浔恨恨地瞪了唐窈一眼,捏着唐窈脸颊的大掌也用了些力道,“怎么有本事偷吃水银,没本事起床喝药?以后不许了,听到没有?”   唐窈见祁浔在这事上明显不好说话,只不情不愿地从鼻腔中“嗯”了一声。   ***   早膳时,祁浔依旧往唐窈碗里夹着各色的菜,唐窈只头也不抬地闷声吃着,不知该怎样去回应祁浔的好意。   她过去二十年里从没遇到过这样棘手的事。祁浔的喜欢她不能应,可如今无论她怎样说,都不能让祁浔知难而退。   其实,她心里是怕的,她怕祁浔再这样对自己好下去,哪天自己心里筑起的壁垒就会突然塌陷,她也会自此沦陷进这坛让人沉浸的蜜糖里。   “想什么呢?多吃些,把前些日子亏掉的给补回来。”祁浔伸箸在唐窈眼前乱晃。   唐窈回过神来,只往嘴中夹菜,也不说话。   “等过些日子,等我手头上兵部的事忙完,我带你去爬山踏青,省的你觉得憋在屋里闷。就城外的栖隐山,离的也近,风景也不错,山上还有清源寺,你若喜欢,可以去拜拜。”   祁浔边吃着,边唠家常一般随意地说着,待说完才发现十分不妥,那栖隐山可不就是利用赵柔桑算计唐窈的那次么?祁浔小心翼翼地抬眼觑着唐窈,果然见她冷面瞪着自己:   “殿下故意的?”   “真不是。”祁浔按了按眉心,有苦难言。只怪自己从前算计唐窈太多,如今随口一提都是旧账。   ***   暗夜里,静思堂内,此时的皇后正坐在贵妃榻上,冷冷地睨着跪在青玉砖上的陈御医。   虽然之前皇后因堇王祁洛诬陷祁浔一时而被降位失宠,朝堂上也损失了不少人,但总归刘家的军队还在,皇帝也不能罚太久,于是前些日子便复了皇后的位置,只是凤印还未归还,也未准其搬回宫殿,祁洛的禁闭也解了,只是如今还在风口浪尖上,祁洛无事也不敢进宫随意探望皇后。   两个心腹太监正把陈御医按压在地上,陈御医已抖若筛糠。如今皇后虽然还未回凤仪宫,可她这些年在宫里的经营,谁敢轻视她。   “陈御医该不会是欺我如今落魄,不肯据实相告吧。”皇后慵懒地拨了拨指甲笑着道。   “老臣……臣岂敢,陛下的确御体安康……”   “啪”地一声,一只长命锁坠落在地,陈御医抬眼一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他独子早逝,膝下唯有这么一个孙子。如今便被皇后捏在了手里。   “陈御医想清楚了再说话。”   “皇后娘娘饶命啊!陛下严令臣不准说,臣若说了,满门难逃抄斩之罪啊,这是抗旨……抗旨啊……”陈御医花白的胡子随着话语声颤抖着,已是老泪纵横。况且皇帝对他恩重如山,这要他如何能说!   “你若不说,本宫可以明确告诉你,今夜陈家便会被“劫匪”屠杀,那你孙儿也会因病早夭。但你若说了,此后,你不说,本宫不说,陛下又怎会知晓?”   陈御医知晓皇后所言非虚,刘家明里暗里的势力,他怎会不知,否则皇帝为何会忌惮至此。   他认命地盍上双目,浊泪滚滚而下,“皇后娘娘,陛下……大限将至,少则几月,至多一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很多小可爱都想吃糖糖,但是现在的唐窈不可能因为祁浔的几句话就放心的答应下来,唐窈本身是很自卑很警惕的人,因此现在的唐窈还没有办法完全信任祁浔,所以我还是希望他们的爱情可以循序渐进,大家别着急呀,我答应大家等这个大事搞完后发一大堆的糖!甜到齁!(狗头) 第47章 勾结   皇后遣下了众人, 只一个人斜靠在贵妃榻上,眉间轻蹙,闭目凝思着。手中不断捻动的七宝佛珠与指上的红玉戒指“啪嗒”“啪嗒”地不断刮磨着。   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男子掀开珠帘, 从后面走了出来。其人挺拔俊秀, 如今不再遮掩, 一眼便可看出其周身的贵气雍容,蹩脚普通的太监服饰亦遮掩不住。   凝神细思的皇后似被这珠玉碰撞之音扰到了, 指尖捻动的佛珠顿了一下,不过一会儿, 却也转动如常了。   “我将这般重要的消息告知了娘娘,娘娘打算如何投桃报李?”   魏绥思抬步走到皇后面前, 毫不避讳地打断了面前捻珠求佛的皇后。   皇后冷嗤了一声,手中佛珠未停,连眼也懒怠抬,“你们魏家的教养便是如此?挟恩以报, 唐突无礼。”   魏绥思也不恼, 只自顾自地坐到了一把椅上,拂整了几下衣衫, 眸中带着清冷的笑意,倒还真有几分像魏衡年轻时的风采:   “娘娘, 佛理教人无欲, 娘娘带着欲求祷告, 诸佛怕是不理。”   “啪!”   七宝佛珠被皇后的玉手拍在小几上,皇后睁开眼,冷冷看着魏绥思,勾了勾红唇,眸中却不见半点笑意。   “魏衡竟然宽心到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派来了, 是欺我北奕无人?如今本宫只要轻轻一喊,好孩子,你怕是没有命走出去了。”   魏绥思低低笑了几声,扼袖替自己斟了盏茶,“娘娘若要叫人,早就叫了,不是么?”他垂眸悠然闲适地呷了几口,才缓缓续道,“只要今日我不能在宫门下钥前出去,三年前娘娘写给我父的信件明日便会被呈到北奕的朝堂之上。鱼死网破的事,娘娘该是不会做的吧。”   皇后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无非是想趁皇帝病危,挑起内乱,搅乱北奕。你们南渊兵弱,整日里便也只能钻研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了。”   听到那句“兵弱”,魏绥思低垂的眸中一丝厉色一闪而过,再抬首时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娘娘,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如今若皇帝突然驾崩,打娘娘个措手不及,现如今娘娘还有把握让您的儿子顺利地坐上皇位吗?”   “娘娘,我是来帮你的。”   皇后笑出了声,“笑话!前脚你们司密署副使唐窈刚联手祁浔算计了我们母子,后脚你便来说要帮我,你要本宫如何信你?”   魏绥思将手中的茶杯搁到了桌上,抬首随手揖了一礼:“上次的事,是唐窈受了祁浔挟制做了蠢事,今日晚辈便当给娘娘赔个罪。”   “至于娘娘凭什么相信我,我父亲既派我亲自前来,还不算是诚意么?不过,我还带来了更大的诚意。”   “哦?”皇后挑了挑眉稍,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们可以帮娘娘除掉祁浔。”   皇后正色看向魏绥思。   她本不想再与南渊合作,一是三年前合作了一番,至今还被魏衡拿过来威胁,无异于与虎谋皮。二是勾结敌国总归风险太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一旦败露,便是千夫所指。再者之前唐窈的事,也着实触怒了她,让她不得不怀疑魏绥思这一趟前来的目的。   可魏绥思给的条件太过诱人。如今皇帝病危,刘氏一族也因为上次唐窈和祁浔的联手算计而大大受创,如今再回想皇帝对自己和洛儿的处置,怪不得这般急躁狠辣,只怕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要向刘氏动手了,如今已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了,自己和洛儿的境地已是刀架火烤。   即便魏衡不安好心,可若此次她不答应下来,日后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若祁浔死了,那便只有她的儿子了。一切便迎刃而解。大皇子早就被废圈禁,其他皇子多是年幼或早夭,皇帝便是手眼通天也没了用武之地。   “你们想要什么?”皇后直截了当。   魏绥思拂袖起身,“娘娘果然爽快,我们自然也有我们的条件。”   ***   春深日久,这几日也不见落雨,空中总带着些干热,外头虫鸟嘶鸣,一时倒有了夏初的端倪。   唐窈出了些薄汗,并不轻薄的春被盖得有些热,她掀被起身欲将支摘窗支上一会儿,透个凉。   唐窈还未来得及下榻,便被祁浔捉了一只脚,祁浔放在掌心轻捏了捏,支首打趣倒:   “夜里不睡,去会情郎么?”   唐窈回头嗔了他一眼,“我去支个窗。”说罢,便要抽-出脚来。   祁浔不肯松手,还特意在她脚掌心里挠了挠,“不许去。”   唐窈受不住痒,蹙眉回身那另一只脚朝他腹处轻踹了一脚,“你松手,我怕痒。”   祁浔轻声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你笑什么?”唐窈不知祁浔这是怎么了,他这人很少笑得这般直达眼底。   祁浔也不肯说,只道“你好好躺着。”说罢,自己翻身下榻,翻箱倒柜地寻着了条薄些的被子,扔到唐窈怀里。   “今夜怕是有雨。”   “你怎知道?我瞧着月明星稀的,不像是要下雨。”唐窈朝外头张望了几眼。   “你没听见外头虫子叫得厉害么?”   唐窈这才听到外头虫子有些吵闹,夏日里一般,一时听得久了倒也没注意。   “那我出去一会儿消消汗就回来。”   祁浔不由分说将唐窈拽躺下来,“不行,起了汗再吹风着凉了怎么办?”   说罢,祁浔自己也觉得腻歪,便描补道:“若着凉了,夜里咳,影响我睡觉。”   唐窈觉得祁浔絮叨得紧,她哪里就那么弱不禁风的了,这般想着,却也只将薄被揽松松揽了一角便兀自背向祁浔躺下了。   不一会儿,祁浔便自己贴了上来。   唐窈刚欲挣开,却转瞬想起了一事,今晚祁浔心情不错或许好说话一些。   “祁浔,你还在因上次的事恼我么?”   祁浔嗤笑了一声,这小白眼狼何时会说这般好听的话,便毫不留情戳穿了她:   “你有事便说,书卷读的多了,说个话也要起个兴。”   被祁浔一语戳穿,唐窈便也习惯了,“我听说上次那几个丫鬟因我的事,挨完板子,你都把她们打发到涣衣局了?”   祁浔带了些困意,从鼻中“嗯”了一声。   “把她们叫回来吧,毕竟是受我牵连,我于心不安。”   “哼,现在知道愧疚不安了,当初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牵连到她们?”   唐窈不说话了。   祁浔怕她真的自责,便解释道:“她们虽然是因你而受罚,却也不是因你而被迁怒。这些丫鬟都是王府里培养出来的心腹丫鬟,平日里无论是例银还是吃穿都要比其他丫鬟好上很多。我派她们本就是来看住你的,结果被你糊弄了过去,便是失职。这板子,她们挨的不冤。”   唐窈朝前拱了拱,离祁浔远了些,“你总有你的道理。”   祁浔暗笑着朝前凑了凑,将唐窈搂进怀里,“不过今晚爷心情好,答应便答应了。”   祁浔今夜的确心情很好。从前的唐窈恨不得将所有的软肋弱点全都藏起来,从不敢在他面前露出分毫,防备警惕的紧,今夜却肯向他承认怕痒。从前的唐窈若有想要的结果,也从不会拐弯抹角地求他,只会自己去争取,或是与他做交易换得,如今却肯同他讲了。   祁浔觉得自己这种只能看不能吃的日子可算是熬到头了,届时便让这小娘皮把这些日子前前后后欠下的债都还上。   那夜果真下了场雨,清清爽爽的,草虫喧闹了一夜。祁浔与唐窈却窝在一张薄被里睡得很安稳,没被这喧闹扰上半分。   ***   第二日傍晚,祁浔还未回彼姝堂,这些日子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早出晚归的,总是半天不见个人影。   唐窈朝门边时不时地看几眼,有些失神。   一个丫鬟收了伞进门,那雨一直下到现在也未停。她将护在怀中的书卷呈给了唐窈:   “娘娘今日午后要的书卷,叫外头的小厮从藏书阁找了来。”   唐窈点点头接过。祁浔知道她爱看些游记杂文一类,特意让人搜罗了一些珍贵的游记到藏书阁,应允唐窈可以随时叫人找来看,不过杂文一类,却因上次那事,半本也不给唐窈留下,任唐窈怎样与他置气也不肯动口。唐窈也无奈,只得妥协,想着过些时日,这事淡了再开口。   昨日唐窈刚看完了一本游记的上卷,今日便叫丫鬟去取了下卷。   唐窈刚翻了一页,便闻到书中一股熟悉的香味,心中一凛,抬头见拾翠正在一旁收拾着柜里昨夜被祁浔翻得乱糟糟的被子,忙趁机将香味最浓的一页放在火上烤了烤。   六个蚂蚁般的小字在有些暗黄的纸上渐渐显露出来:   杀祁浔,回南渊。   作者有话要说:  搓手手,搞事情!!!   另外,不知道小可爱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彼姝堂里有时是床,有时是榻,这是因为前者是敏-感-词,虽然不会屏-蔽,但容易待-高-审,所以有时就用的榻。嘿嘿~ 第48章 惊慌   唐窈心口猛地一颤, 不知不觉间那张书页已被她捏得有些发皱。   回南渊,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念想。   那是她的故土,那里还有她的妹妹。   起初来到北奕那些日子, 她无时不刻不想回到南渊, 可她不能, 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她是和亲来的, 逃跑意味着对司密署的背叛,甚至意味着两国会以此再起战争。   但是现在有了这条命令, 她便可以试着逃回去了。   只是她原本埋在花房里的细作已经逃走,手下的细作也尽数让他们隐匿起来了, 那么这密令是么怎传到自己手里的?   这书页上的字便是用司密署特制的药水所书,落笔无痕,遇热则现。且标有特殊暗号,旁人根本无法伪造。   唐窈只垂眸稍稍想了想, 便想通了。   只怕桓王府里还有她不知道的南渊细作, 这些人来的目的,自不必说。   唐窈盍目止了思绪, 不愿再深想下去。她真的不愿想师父半点的不好。   终于可以回南渊了,她该高兴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看到这条密令时心口像被人猛得扯了一下, 疼得呼吸都有些发紧。   这些日子祁浔待自己如何, 她嘴上即便不说, 心里却再明白不过了。就像那夜祁浔所应下的,他再也没逼过自己做不愿做的事,甚至给了她从未体会过的疼护和倚靠。   她一直都知道的。   他嘴上说是怕夜里咳嗽吵到他,其实是怕她着凉受寒。他嘴上总骂她白眼狼,可未有一日不对她好着。他气急了要摔杯子也会忽地顿住, 是怕像上次那样扎了她的脚。他总要放狠话吓唬她,可从来也舍不得动她。   她没办法去答应这份感情,并不代表感受不到它。   她至此才明白,原来冲毁堤岸的不单是暴雨洪流,还有日复一日的涓涓流水,就那么一点一点地慢慢侵蚀浸入。   凡人看不到,但堤岸知道,流水知道。   只是师父为何要突然杀祁浔?   祁洛正是因为祁浔的缘故才力主求和,若祁浔死了,祁洛再无顾忌,难道不会转而主战么?为什么她是以和亲的身份嫁来,却可以被允准回去,难道师父不怕北奕以此为由再行开战么?   除非师父想要与北奕开战,可南渊的兵力根本不敌北奕,师父怎会有此打算?   “想什么呢?叫你都不应。”   猝不及防间,祁浔朝唐窈额上敲了一记。唐窈惊地松了手,手中的书卷页也应声落到祁浔脚边。   祁浔俯身欲替唐窈捡起来,唐窈惊慌之间忙先祁浔一步夺了到了手中,警惕地看着祁浔。   祁浔愣了一下。   唐窈也知道自己方才的样子太过明显惊慌,忙缓和了面色,生怕惹了祁浔怀疑,正思忖着该如何糊弄过去,一瞥眼见祁浔鞋边沾满了泥土,忙装作嗔怒的模样道:   “殿下在哪里蹭的一鞋子泥?别弄脏了我的书。”   祁浔低头看了一眼,语带遮掩,“雨刚停,路上湿,也不知在哪儿蹭的。”   唐窈听罢蹙眉思索着,无论是府里、衙门或是街道,多是石板路,祁浔这鞋分明走过泥路,看沾的样子,土似很松软,却也不像一般的泥路。却也未多想。见祁浔注意已不在书上,悄悄松了口气。   唐窈顺势将书合上,拍打了几下,抬眼横了他一眼:   “殿下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么!”   “你还说,我叫了你好几声,看什么呢?这般入神?”祁浔说着便要夺来那卷书看一眼。   唐窈本能地朝后一躲。   祁浔见她一副护着的模样,有些好笑,却转瞬有些吃醋,这小白眼狼,对书比对他还好,便故意沉脸唬道:   “这书里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给我看看。”   唐窈心头一惊,生怕祁浔怀疑,便将手里的书往案头“啪”地一拍:   “殿下若怀疑我,便自己看好了!若实在不放心我,便将这些书也收了,反正殿下也不是第一次了!”   说完愤愤地往榻边走去。   祁浔见唐窈真的生起了气,赶忙跟上去哄道:   “好了,我的好窈儿,我同你开玩笑的,别气了。嗯?”   唐窈别过脸去,不敢再看祁浔。自己想方设法地要骗过他,他却怕自己生气来哄着。   如今的祁浔,因为喜欢着自己,她要下手,是再轻易不过的事了。   只是她要如何下得了手。   可难道就要背叛将她养大的师父么?背叛司密署?背叛南渊?若错失了这次,只怕再无回南渊的机会了,那瑜儿怎么办?   想到这里,唐窈的掌心攥得紧了紧。   不能心软。   祁浔见她还不肯回头,拽了拽唐窈的衣袖委屈道:“小白眼狼,为了本书你就同我置气,明日我再让他们给你再多找几本就是了。”   唐窈收敛好了情绪,转过身来看向祁浔,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气,只是在屋里憋久了一时有些烦躁罢了。”   祁浔见唐窈脸色不太好,瞧着真是在屋里憋久了,便将伸臂将她抱到腿上,捏了捏有些泛白的脸颊,“正好今日忙完了,明日便无事了,我带你去踏青?”   唐窈本想一口拒绝,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改了主意,只推开祁浔的手道:“我不去,到哪里不是一堆乌压压的人跟着,看我跟看牢犯一样。”   祁浔有些好笑,只将唐窈搂得紧了紧,“就我一人看着你就够了。”   “真的?”唐窈看向祁浔,目含期待。   “真的,”祁浔刮了下唐窈琼白的小鼻头,“不过先来算算你方才的账。”说着,祁浔便将唐窈压-到了榻上,要挠她痒痒,他如今可是找到治这小白眼狼的法子了。   唐窈边躲边骂着,两人嬉闹了好一会儿,祁浔见唐窈真的挨不住了,这才收了魔爪。此时唐窈被祁浔压在身-下,面红耳赤地轻-喘着,一只小手还抵在祁浔匈-堂前,馨香丝丝沁入鼻中。祁浔看着面前的温香软玉,滚了滚喉结,突然觉得挨不住的是自己。正欲撑起身子来,冷静一下,却忽地被唐窈抓住了衣领,拽到了近前,鼻尖拉扯间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祁浔呼吸一滞,人也烧-灼起来。   唐窈将祁浔的领子几要捏碎了,捏得指节都有些发白,乌黑的睫毛羽颤动了几下,那双眸子却不躲不避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祁浔问道:   “祁浔,你想-要吗?”   祁浔也在看着唐窈。   她双颊的潮-红渐起,不同于方才因羞恼而起的红-晕,带着旖旎的桃花色,像浅施了层薄透的胭脂,又似天边即要散尽的霞光,欲拒还迎地隐在云层后,最迷眼的那一瞬。那双杏眸也带了层平日不曾有的水光,清亮潋滟,仿佛山川云-雨,四季晴光都收纳进其中。   “想要。”   祁浔答得干脆低沉,带了丝抑制不住的喑哑。   “那给你,祁浔。我给你。”   唐窈一遍遍地说着,带着从未有过的柔-软和迁就,一双玉手如灵蛇般攀上了祁浔已红-涨起来的脖颈,借着力道拿鼻尖在祁浔面上轻轻磨蹭着,带着痒,带着萦鼻的暗香。   祁浔勉力克制住自己,蹙眉轻声唤道:“唐窈。”   喑哑中带了丝颤。   “祁浔,我在。”   唐窈将娇-唇奉上,将那还要翕动-欲语的薄唇堵住了,只留了一只手缠在颈上,另一只手向下-探去,轻巧地勾掉了祁浔腰间的玉带,墨色袍衫松散开来。   ***   有些是祁浔言传身教的,有些是她多少悟出的,唐窈尽数还给了祁浔,不吝啬一点。   迷-蒙中祁浔觉得在唐窈滚-烫的颊上触到了温-热的水意,正欲抬眼去看,却被一只娇-软的小手遮住了眼睛,已分不清面前人实在低-喘还是低泣。   祁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再不似方才那般温柔缠绵,而是毫不顾忌地冲-撞起来。若猛虎,若饕餮,不知餍-足。   ***   第二日,唐窈揉着酸疼的额角睁开眼,便见榻边已没了祁浔的身影。她支着几要支离破碎的身-子掀起了薄被,拾翠、映碧便上前侍候了。   “殿下呢?”   唐窈不意两人近前,赶忙羞得又将薄被揽在身上,却还是遮不住颈间的樱红点点。   映碧已有些习惯了,便也不见羞赧,只抬头笑着应道:   “殿下说不让叫醒娘娘,待娘娘睡足了便去着人去叫他,说今日要带娘娘去栖隐山踏青。”   唐窈点点头,刚欲下榻便忍不住蹙眉扶了下腰。   映碧“扑哧”笑出了声,边替唐窈拿过衣物边打趣道:“要奴婢说,殿下也太不懂得体贴了,娘娘如今这样子怕是要殿下背着上去了。”   映碧因着唐窈求情,便又回了彼姝堂伺候,心里感念唐窈,说话间也随意亲近了些。   “映碧,你是不是板子还没挨够?”拾翠嗔了她一眼,斥道。转头扶着唐窈下榻,“娘娘别同这丫头计较,她那嘴早晚要给自己惹下祸事。”   映碧红着脸吐了吐舌头。   唐窈并无心情回应什么,只任由两人伺候着。   待洗漱过后,拾翠依着唐窈的意思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拾翠说今日出门要替唐窈略施粉黛,唐窈难得答应了。映碧正替唐窈挑着簪子,挑了一会儿都没见着满意的,见唐窈今日穿着一身浅紫裙衫,嫩黄束腰,便将祁浔送的那只簪子找了出来:   “娘娘,戴这个吧,殿下见了一定会高兴的。”   唐窈从映碧手里接过簪子,指尖摩挲着其上的精致顺-滑的雕纹,梧桐花栩栩如生,展华生光。唐窈不过摸了几下,不一会儿紫玉便温润起来。她其实很喜欢这只簪子,不过因为祁浔当初硬要逼着自己戴,她才故意搁置了。   紫玉看着冷,可摩挲得久了便会生温,回暖着指尖。   唐窈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方才点点头:   “好,就这支。” 第49章 承诺   祁浔在外头等的有些急了, 便抬步欲进屋催催,刚要进去,便见已拾掇好的唐窈移步走了出来。   如墨般的乌发被盘成了简洁秀美的随云髻, 偏斜在一侧, 只用了两支小巧简单的银钗固定着, 一旁则插着祁浔送的那只紫玉簪,被春日的柔光映衬着, 透出温和软腻的光。其下的白皙透亮的面庞中隐着若有若无的桃红,那是祁浔昨夜所滋养出的。姣好的容颜因今日格外施了些粉黛而妍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唐窈见祁浔一直盯着自己, 两旁的丫鬟都低头抿嘴憋着笑意,一时也有些羞赧, 走到祁浔面前,低声轻斥道:   “别看了。”   祁浔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唐窈的手,轻捏了捏,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 却非要嘴硬:   “谁看你了, 我看那紫玉簪呢。”   ***   待出了桓王府,唐窈便见府门口乌压压的一堆亲卫, 心头机警,便转头问向祁浔:“不是说就我们两人么?”   祁浔率先上了马车, 递了只手给她, “你想做寡妇么?这陵都里多少人想要刺杀你夫君我。”   唐窈垂眸敛住了眸中的情绪, 沉下脸来只当没看见祁浔的那只手,自顾自地踩着墩子上了马车。   待进了车厢中,唐窈有意坐到一旁,与祁浔拉开了些距离,只在颠簸中掀帘看着外头来往的行人。   祁浔自然知道唐窈在气什么, 便伸臂将她揽到自己怀里,“这些人只守在山脚处,山上已清过了,到时就咱们两人上去。”   唐窈先是暗自松了口气,转瞬却如巨石压在心口,心里闷闷地疼。她扭过身子,转头看向祁浔,收敛好情绪,只装作寻常模样。   “那我呢,祁浔?”   “什么你?”   “你不怕我刺杀你么?”   明知道不该,唐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祁浔轻声笑了出来,捏了捏唐窈有些发红的耳垂,眯眼摇摇头道:“你打不过我。”   “况且昨晚你刚吃了败仗,没力气的。”祁浔替她揉了揉腰,“还疼么?昨晚是我孟-浪了,不过,”祁浔挑了挑眉,“谁叫你勾引的我。”   唐窈拽开了他的手,只装作不服气的模样提醒道:“也不知上次是谁挨了四十杖。”   祁浔,我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   祁浔掐了一把细腰,“你还敢提?”   祁浔掐的那处恰是昨夜大掌钳住的地方,唐窈吃痛蹙了蹙眉,撇过脸去。   “弄疼你了?”   祁浔凑了上去,见唐窈眼圈有些红,有些懊恼地替她揉了揉。   唐窈从祁浔怀里挣了出来,挪到了另一侧,不想让祁浔看出自己的异样。   “你别扰我了,我想看看风景。”   可唐窈在看天,看了好久的天。   直至马车一路轱辘轱辘地行至闹市,唐窈才敢垂眼看向马车外头。   清晨的街市尚不算喧闹,却也绝不冷清。小贩们挑着担子时不时地吆喝几声,路边的早点摊子也开了灶。   飘散着的馄饨香顺着风碰撞的唐窈的味蕾,只见一个馄饨摊处,一方小桌,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舀了勺馄饨给一旁的男子,那男子却摇摇头,指了指对面用青巾盘着发的女子,示意着小丫头。于是那小丫头便跳下了长凳,跑到娘亲那一处,将已吹凉的馄饨喂到了她嘴里。   唐窈不自觉间便弯了眉眼。   “咱们也生一个粉瓷一样的娃娃好不好?”祁浔不知什么时候凑在了唐窈脸庞,在她耳畔,笑着问道。   “好。”唐窈难得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头。   一点虚无的念想,唐窈没有吝啬。   祁浔朝唐窈侧脸啄了一口。   “唐窈,记住你答应的话。”   ***   栖隐山上多种的多是落叶乔木或是常青松柏,目之所及,连成一片,是以虽已近正午,有树荫遮着却十分阴凉,的确是春日里踏青的好去处。   山并不陡,幽径上也未铺就青石,因山上清源寺负有盛名,来来往往的行者便踩出了一条小径。径旁是参天的树或是绵延一片的金银花。   “累不累?”   眼下已爬到了半山腰,祁浔侧过头来,替拈下了唐窈肩头的一片叶子。   唐窈摇摇头。   “再往上走几步,便有处亭子,我让人备下了糕点和新鲜的春桃。”   唐窈细嗅了嗅,有股淡淡的香气。   祁浔见唐窈凝神细嗅的模样,将手中的叶子在她鼻前晃了晃,“是椿叶。”   唐窈抬头,果然见一株高耸壮密的香椿树,清香绕鼻。   “我从未见过,只听过它的一个传说。”   祁浔与唐窈继续向前走着,唐窈边走边讲着: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一只百灵鸟喜欢上了世间唯一的一株椿树,便一辈子只栖在这一棵树上,白日里立在枝头唱歌,夜里便依偎在树枝间休息,久而久之,椿树也爱上了这只百灵鸟,因为它太孤独了,只有这只鸟肯陪着它,肯给它唱好听的歌。百灵鸟答应椿树会一辈子都在这里为它唱歌,每一日。可不过历了短短几年,椿树便再也没见过这只百灵鸟。它起初很生气,想着等百灵鸟回来便再也不理它了,可渐渐的,就只希望它回来,可百灵鸟再也没有回来过,再也没有给椿树唱过歌。”   “后来呢?”   “后来,它便一直等,一直等,等了成千上万年,也没有等到它的百灵鸟。等不到,它便要去寻。可它动不了,于是便四处落下种子,世间便有了成千上万的椿树,它们散落在山野,便高远茂盛,种落在乡间,便低矮繁密。这棵椿树有时会恨极了这只鸟,落下的种子便会长成臭樗,发臭,有时又会爱极了这只鸟,落下的种子会长成香椿,生香。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活上千百年,无论是爱是恨,都是绵延不绝的思念和等待。”   祁浔得意地将手中的春叶故意放在唐窈眼前晃了晃:“我们遇到的这棵是香的,是它爱极了百灵鸟时落的。”   唐窈越过祁浔朝前望了望,此处已在山半腰,树荫浓密,是最好下手的时机。   唐窈看向祁浔,故意激道:“说不定再往上走便是株臭的。”   祁浔不爱听这话,祁哼哼地甩开了唐窈的手,唐窈顺势装作重心不稳的模样,故意崴脚跌到了地上。   祁浔忙上前扶起唐窈,见唐窈额上疼出的细汗,忙褪了她的鞋袜查看,脚踝处已高肿起来,自责不已,只悔不该赌气放手。   “我背你下山。”说话间便将唐窈背到了背上。   “你不是说快到亭子了么?我想先吃些糕点,有些饿了。”   祁浔答应下来,背着唐窈继续往上走着。唐窈环着祁浔的肩膀。他的背宽厚且坚实,哪怕背着她走着山路也不见颠簸佝偻。   “后来,那只椿树找到白灵鸟了么?”祁浔问道。   “没有。是椿树错了,它的一辈子是成千上万年的一辈子,但百灵鸟的一辈子只有短短不过几年。百灵鸟没有食言,百灵鸟的一辈子就只有那几年,百灵鸟死了。”   “它再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后来的恨也好爱也罢,都是虚妄的。百灵鸟终其一生的守护,于椿树而言也不过是须臾。”   “它们都太傻了。如果百灵鸟当初没有答应,就不会留下这上千年的苦痛。”   祁浔默然了许久。   “唐窈,你喜欢这里么?”   “喜欢,很喜欢很喜欢。这里有可以青上千万年的松柏,有可以等上千万年的椿树,还有被人踩出的小径,比石板路松软多了,径旁的金银花也很香,烂漫地好像可以开上一整片山。”   “唐窈,再往上是一片杜鹃花,北奕开国时便种下了,夏日里盛开的杜鹃花便会深红浅粉地连成一片。唐窈,粉红色的山,你没看过吧,等夏天我带你来看。”   “好。”   唐窈应着,渐渐地抽回了一只手,摸到发间。   “以后,每年的春天我便带你来爬山踏青,夏天便带你去游湖赏荷,秋天带你去围猎捉兔,冬天嘛,你怕冷,你就乖乖呆在府里,捧一只手炉,看我给你堆雪人。以后……你还要给我生个小姑娘,这你是答应过的,粉瓷一样的小人儿……如果你想,再给我生个儿子,等他长大了,我们一起护着你。唐窈,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一辈子这样过下去,我们都可以活上好几十年,不会像那椿树和百灵鸟那般傻。”   唐窈在发间的手悄悄摸上了那只紫玉簪,摸得紫玉簪已带了温热。   “祁浔,你是第一个问我累不累的人,第一个,问我好不好的人。第一个,把我当作小姑娘的人……”   可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再也不会有人夸她生的好看,再也不会有人同她说软弱一次没关系,再也不会有人背着她爬山了……   唐窈将紧紧攥在手中的玉簪对准了祁浔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  樗,就是臭椿,至于那个传说,emmm是我杜撰的……   另外,不会虐!真的不会虐!!!!(狗头)   搞完了这件大事,安排糖,弥补一下你们受伤的心灵(我知道我看起来像个渣男……) 第50章 刺杀   “大人!出事了!”   山脚处, 怀凌正抱着剑,一脸嫌弃地看着在一旁编着狗尾巴草的怀凌,便听到这惊慌而带着急-喘的一句。   怀凌猛一回头, 看向从山下跑上来的侍卫。   “大人, 方才皇宫里的探子来报, 陛下……陛下突发疾病,状况不明……寝殿已被皇后控制住了, 皇后的胞弟刘将军带着刘家的军队冲了进来,将皇宫围了起来……”   怀凌赶忙奔向山上, 怀辰见状也急的将手中的狗尾巴草扔掉追了上去。   ***   唐窈将紧紧攥在手中的玉簪对准祁浔的颈后的一处深深地刺了下去,炽热的血灼溅在唐窈发颤的手上。   只那一瞬, 祁浔便猛地向前扑去,他单膝着地,才勉强撑住,不至于让背后的唐窈翻滚下来, 可即便这样, 唐窈还是跌落了下来,右肘重重地磕在了已被千踩万踏压实的泥土之上, 昨日浸入泥里的雨水还未消尽,这一跌, 原本素净绮丽的紫衫染上了潮湿的污泥, 甚至连散落下来的几绺青丝也溅上了些泥点子, 一时间若趟过泥坑的丧家之犬,狼狈不堪。   唐窈扶着右肘勉强撑起了身子,却伏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着,不敢抬头看一眼面前的祁浔, 身子发着颤,似在隐忍着低泣,却没有声响,溅上祁浔鲜血的那只手滞在那里,不知是不是因为肘上的伤而不止地颤抖着。   祁浔一点一点地挪向唐窈,血不断地从脖颈后的伤口处渗出,自上往下,浸透了那身墨色衣衫,手中攥着的是从颈后拔-下的那支紫玉簪,簪身已不再光洁,殷红的血蜿蜒淋漓着。   祁浔拽过唐窈的手来,逼她攥紧这只鲜血淋淋的紫玉簪。他的大掌裹着唐窈颤抖的双手,唐窈的掌心虚夹着玉簪,却不敢握紧,仿佛此时的簪子炙若烙铁。   “唐窈,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这一支?”   祁浔死死地盯着唐窈,不肯放过唐窈脸上的任何一丝波动。   唐窈只拼命地摇着头,头却仍低伏着,几滴滚烫的泪溅到泥地里。   “说话!”   祁浔低吼着。   唐窈缓缓地抬起头,胆怯地看向祁浔,眸中尽是愧怍,微微发白的唇颤抖翕动着,只摇着头,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唐窈这一生,从未这样怯过,从未这样软弱无能地逃避着。   下一瞬,唐窈还未反应过来,便猛地被祁浔推向一旁,紧接着一声闷哼,一支羽箭插-进泥地里,溅起了数点污泥,剑尾还发着嗡嗡的余颤。而另一只箭插在祁浔胸膛处。   祁浔推开唐窈后,只来的及翻身避开射向自己的那只羽箭,而那支原本要射向唐窈的,没了遮挡,便直直插-入祁浔胸口。   唐窈反应过来,顺着箭的来向看到了隐在树上的蒙面人,见他拉弓还要再射,便匆忙取下发间仅剩的两只银簪顾不得肘上的伤痛,几乎用尽全力飞快地掷向树上的人。   倏地一声,银簪射中,蒙面人从高树上掉落下来,扑簌簌地一阵叶落,射出的那只羽箭也偏过了。   没了束发的银簪,一头青丝随风散落,裹着泥水泪水的长发纷乱迷眼,唐窈哭着爬向祁浔,将伏倒在地的祁浔搂进了怀里,鲜血染上沾满泥水的紫衣。   怀中的祁浔脸色白透了,眉间疼得皱成了一团,唐窈拼命地唤着:“祁浔……祁浔,你不要睡!不要睡啊……为什么……为什么啊……我想要杀了你……我想要杀你啊……为什么……”   话说到最后,唐窈已泣不成声,鲜血染透了祁浔那身墨色衣袍,她想要按住那渗着血的胸口,却又不敢,只徒劳地朝四周张望着,苍白的脸上泪水、鲜血、汗水混杂交错着。   可空荡荡的林子里只有树,遮天蔽日的高树,松柏、榆树、椿木……   她从未这样绝望过。   忽的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拼命地喊着叫着。   匆忙赶来的怀凌疾步奔向祁浔,将祁浔从唐窈怀里夺了过来。   “殿下?”怀凌蹙眉唤着。祁浔神志已有些涣散迷离。   “你滚开!”怀辰也跟了上来,一把推开了凑在祁浔身边的唐窈,怒吼道。   唐窈被这一推,狼狈地跌倒在泥地里,水坑里的淤泥裹了唐窈满身,可她仍尽力地爬向祁浔,却也只敢在隔了些距离的地方停下来不敢再上前一步。   “先把殿下背下去!”怀辰查验了一番后,将箭尾折断,转头冲怀凌道。   怀凌将祁浔背上了身,往山下奔着,“怀辰,你先跑下去,找人接应。”   怀辰点点头,不要命似地往山下冲着。   许久之后,上来了几个侍卫,将跪在泥地里已哭得嘶哑的唐窈押了下去。   ***   唐窈再见到祁浔,已经是三日后了。已近春末,那日却有些凉。   她从彼姝堂里被侍卫押着,一路赤足走到了祁浔养伤的寒歇堂,只穿了一身素白的中衣,一头青丝披散着,几缕发丝随着今日轻柔但并不暖和的春风迷蒙着红肿不堪的双目。   待到了寒歇堂,侍卫丫鬟尽数退下,唐窈奔向卧房,一进去,便见倚靠在床头的祁浔,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脸色虽还带着苍白,却已恢复血色,身上的绸衣虚拢着,胸口处缠着绷带,渗出了一团血点。   唐窈见他无碍,便顿住了脚步,只低垂着头,不敢再上前一步。   祁浔看着垂眸立在那里的唐窈,目光触及双赤着的双脚时眉头不自觉间便蹙了起来。   “过来。”   唐窈只得一步一步地走向床边,走得很慢,刚至近前便被祁浔一拽,跌坐在床沿。   “把头抬起来。”   今日的唐窈难得的顺从,胆怯,让祁浔又添了丝心疼,后悔不该让她等上这三日。   唐窈抬首看向祁浔,眼眶通红,却仍将泪憋了回去。   她没有资格在祁浔面前哭。   祁浔见原本被他养得红润的面庞只几日便憔悴不堪,心头又恼又疼。垂眸见她双唇干涩,便命道:   “去斟杯茶。”   唐窈只得又起身斟了杯茶递到了祁浔嘴边,祁浔恼她这副不顾惜自己的模样,话语间便多了斥责。   “要你喝的。渴了不知道饮水么。”   唐窈愣了一下,见祁浔要张口再训,便赶忙往口中灌去,匆忙间便呛了一下,剧烈地咳了几下,便生生抑住了。   祁浔见她咳了起来,本能要起身替她拍拂几下,又见她自己非要逞强地压抑了下去,便狠了狠心,收回了手。   祁浔见唐窈渐渐平息下来,从袖中取出那只擦拭好了的紫玉簪,紫玉簪已如从前那般莹润生光,仿佛血肉、污泥、摔打从没有历过。   目光触及这支簪子,唐窈的眼眶又红上了几分,可她没有避,硬逼着自己看着。   “我问你的,你还没答。为什么要用这支簪子?”   祁浔非要逼问下去。   唐窈只愧疚地看向祁浔,什么话也不说,只摇了摇头。   “哑巴了?是不是要我上刑?”   祁浔见她这副模样,温顺得不像是唐窈这个人,便气恼更甚,说出的话也伤人。   唐窈只垂下眸来,逼回眼眶中的水意,一句话也不肯说。   “转过去。”   祁浔冷了面色。   唐窈没有犹豫,依言转过身去。无论祁浔要如何处置自己,她都认了。   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唐窈只觉得身后的长发被撩起。   祁浔撑起身子,用大掌作梳并不熟练地梳-拢了几下绸缎般的乌发,触手清凉,柔滑顺畅,发丝劲韧,像极了唐窈这个人。   唐窈要刚欲转过头来,便被祁浔喝了回去。   “谁准你看的。”   唐窈只得回过头来,祁浔一边毛毛躁躁地替她梳着头,一边道:   “你不想说,我来替你说。”   “因为打磨过的玉簪比起银簪没那么锋利,你舍不得。你说,可闭目掷刀的副使大人,不知道哪个穴位是致命的么?可怀辰告诉我,我颈上的那处穴位即便扎得再深,也致不了命,但却可以让人立刻瘫倒下来。副使大人隔那么远都可以射中树上的刺客,怎么近在咫尺就扎不准了?”   “唐窈,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祁浔将梳顺过后的乌发归拢在掌心,像握了一段沁着凉的泉流。   唐窈只死咬着唇不肯出声。   “你不想杀我,却也不想违逆你师父,更怕因此牵连到妹妹,所以你便选了这个法子,看起来依照命令刺杀了我,却故意失败,对不对,唐窈?我,魏衡,唐瑜,你都一一想好了,那你呢,唐窈,你有没有替自己想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嘎嘎嘎嘎,下章开始甜甜甜!这局还没完,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小可爱们尽管猜,猜对了算我输(狗头) 第51章 心疼   “若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你要怎么办呢,唐窈?你刺杀我未遂,桓王府的人会追杀你, 你没有完成任务, 魏衡也不会再庇护你, 你傻不傻啊,唐窈, 把自己的活路都给堵死了。”   “承认喜欢我,承认舍不得, 有那么难么?唐窈。”   祁浔絮絮叨叨地说着,将手中的如缎青丝缠卷着, 而后,取过那只紫玉簪替她簪上绾好。   “以后日日都要簪这支紫玉簪,我要你看见这簪子便要记得,你的这条命是我救下的, 是你欠我的命, 不许自己再随意糟践。”   祁浔扳过她的小脸,见她眸中的水意便要绝堤而出, 可仍倔强地忍着。这样的唐窈,怎么能不让他心疼。   世间安得两全法, 可她硬是凭着自己这副孱弱的身躯, 在进退两难的维谷中生生撕裂出一个口子, 哪怕割的血肉模糊,哪怕撞的头破血流,她也不要负任何一个对她好过的人。   毕竟,诚如她那夜所言,这一生对她好过的人太少了, 少到不能辜负任何一个。   “谁教你的?唐窈?谁教你难过了要把眼泪憋回去的?是谁教你的?啊?”   话语间满是斥责凌厉,祁浔却再也忍不住将唐窈揽到了自己怀中。   “唐窈,你记住,你是个姑娘家,掉几滴眼泪,没什么的,没人会笑话你。”   “我知道,你在难过什么。我知道你很痛,你猜到树上的刺客身份了,是不是?如果真的很疼,就哭出来,别忍了,唐窈。”   唐窈再也抑不住眼中的泪,就那样把脸埋进祁浔怀里,呜咽痛哭着,把所有的委屈、难过、痛苦、疲累都哭了出来。   看到树上刺客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师父肯答应让她回南渊,为什么师父要让自己刺杀祁浔,毕竟若是她将祁浔刺杀,南渊便逃不开干系,难道师父不怕北奕因祁浔的死生怒要攻打南渊么?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哪怕她再怎么不愿相信,不愿去想,可答案已经在那里了。   师父根本没想要她活。   只要她也死了,祁浔的死就无法真正归结到南渊头上。   甚至,再深想下去,或许师父根本就不相信她会下手,只是为了让她将祁浔引出来,却让藏在隐处的人放出暗箭,一起杀死。   此事便无论如何怪不到南渊头上。   她曾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的,唐窈。只当把当初欠下的命还了回去,不要恨,不要怨,不要难过。   可还是很疼,很疼很疼。明明都想的那么明白了啊……   ***   这些年唐窈为南渊为司密署卖命,这一切,不单是为了报答魏衡的恩情,比之更甚的,还有心甘情愿。   在她眼里,心里,魏衡这个人,不是尊使,不是救命恩人,是师父,是父亲。   聪慧如她,过去的种种,难道真的看不清明吗?   但她情愿自欺欺人,饮鸩止渴,可谁叫这鸩酒是唯一解渴之物呢?   于是她情愿闭上双眼,斩断思量,收回自己的手,不去拨开那层云雾,不去看那丑陋的真相。   怯懦便怯懦吧。   因为实在是……疼啊。   ***   唐窈哭了许久,堤断潮涌般的泪水生生湿透了祁浔胸前的绸衣,嗓子已哭得干哑,可仍止不住地抽噎着。   祁浔听着唐窈哭哑了的嗓音心口似被利刃一道一道地刮拉着,连血带肉的疼。可他就那样将唐窈牢牢地抱在怀里,不去打断她,只在她哭烈时轻拍几下她的后背。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唐窈终是哭累了,慢慢地抬起头,红肿着眼,看向祁浔。   祁浔轻揉了揉唐窈哭肿的双眼,“你总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姑娘家,不该是那样的。那时我便想着,该有那么一个人的,一辈子,把你放在掌心里疼护。”   一滴清泪从唐窈哭干了的眼角流下,祁浔叹息着用指腹替她揩去了。   “唐窈,把过去的人和事都忘掉。从今往后,只待在我身边,我们就像在山上说的那样过一辈子,好不好?其他的事,你不要担心,我都会替你解决好。”   唐窈看着祁浔,只拼命地点着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诚然,因为身份的对立他们曾彼此伤害过,但他们依旧可以站在对方的立场去理解,去原谅。恰恰是因为见过彼此最狼狈的一面,而更敢于去坦诚,更容易去共情和悲悯。   祁浔将唐窈按在肩头靠着,“唐窈,以后都会好起来的,不要难过。”   唐窈渐渐平静下来,想起自己所刺的伤,起身掀开他颈后的绸衣领子,见包扎的纱布上仍旧有鲜血凐了出来,她想碰却又怕弄疼祁浔。   “是不是很疼?”   祁浔一抬眼便见唐窈哭得红肿的眼中尽是愧意和歉疚,他叹了口气,用大掌捂住唐窈的双眼。   “不许这样看着我。看你这样,我更疼。”   “你为什么,不生我的气……”   明明自己扎伤了他,还扎得那么深。   祁浔觉得掌中湿润起来,他只得替唐窈抹着眼泪。   “谁说我不生气的?可看你傻成这样,便不同你计较了。”   “你伤我一次,我便罚你为我担惊受怕三日,扯平了。”   他原本真的很恼唐窈,恼她那般为魏衡卖命,恼她那般不顾惜自己。可他自问,若易位处之,却也无法比唐窈做的更好。   心疼会盖过这些气恼。   可他也是肉-体凡胎,生怕自己在气头上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便晾了唐窈三日。   可今日见到唐窈这般模样,才追悔莫及。只恨没早几日将唐窈叫来,这几天,她该有多难熬。   唐窈没有说话,只靠在祁浔肩头。   祁浔在宽慰自己,她怎会不知。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很安稳。从今往后再累再疼都没有关系了,因为她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头,还有一个可以埋眼泪的胸膛。   “祁浔,还有一事,我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祁浔打断了唐窈的话,“你放心,我不会逼你做对不起魏衡,对不起南渊的事,但同样的,你也不许再做危害北奕的事。你妹妹那里,我早就派人盯着了,一定把她毫发无伤地带到你身边来。从今往后,从这些纷争里剥离出来,安安心心地待在彼姝堂里,看你的书卷,陪着你的夫君。”   祁浔知道,她过去那些年过的太孤苦了,孤苦到只要别人给她零星半点儿的温暖,她就恨不得掏心掏肺。所以即便魏衡想要她的命,她也不想真正报复回去。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可她不是。滴水的恩,她便流尽这身血,拆零这身骨去报。   可真正对你好的人,哪里会舍得你拆骨流血。   这便是唐窈了,慧极愚极,却堪不破人情,甘愿被束,或者说情愿堪不破。   这也就是为什么魏衡这样工于心计的人敢这般重用她一个毫无牵绊之人,因为她的软肋,早就在掌心里捏好了。   祁浔已为她打算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任何话语都太单薄了。唐窈只偎在他怀里,嗯了一声。   已不消说旁的话了,祁浔都会明白。   “把脚伸给我。”祁浔一转眼便见唐窈那双赤着的双脚。   “脏。”唐窈缩了缩脚,却见祁浔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伸了出去。   祁浔替她拂了拂脚掌的灰尘,见脚底也没被石子硌伤,这才放心下来。还好彼姝堂离寒歇堂不远。   “唔,痒……”唐窈怕痒,便要缩回脚。   “忍着。”祁浔拽着不肯松手,愤愤道,“为什么不穿鞋袜,要论罪也是我来论,你自己折腾什么。”   唐窈吃痛蹙了一下眉,祁浔这才发觉不对劲,抬起另一只脚便见高肿着的脚踝,才想起那日唐窈为了骗自己故意崴伤了脚。   祁浔抬首要斥责几句,见唐窈秀眉蹙起的模样,话到嘴边终是软了下来,“傻不傻,想骗我背你,说爬累了不就行了,非要崴脚。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祁浔这话说的傻乎乎的,唐窈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你还笑,一会儿你便笑不出来了。”   祁浔嘴上这般唬着,见唐窈展颜,一时也开怀不少。   “你脚踝处的淤血要揉开,会很疼,你忍着些。”   唐窈刚欲点头答应,却想起什么,“你身上还有伤,一会儿叫丫鬟来弄吧。”   “无事,箭射的很偏,没什么大碍。”想到唐窈做的蠢事,又抬首嘴硬道,“亲自给你上刑的机会,才不要假他人手,一会儿你便是喊疼,我也不会停。”   唐窈无奈只好答应下来,祁浔唤来丫鬟取过药油,好在伤在左-胸口,右臂活动倒也不受限制。   话虽是那般说着,这真揉起来,唐窈只是蹙眉忍着,一句疼也没喊,倒是祁浔时不时地停下来,见唐窈额上的冷汗,问唐窈要不要歇一会儿。唐窈被他这副絮叨啰嗦的模样逗笑了,只摇头告诉他无碍。   这一番下来,倒是祁浔落得满头汗。   “你睡一会儿吧,该好几宿没睡着了吧。”祁浔拾掇完,替唐窈擦了擦汗,说道。   唐窈点点头,揽被躺在祁浔身侧。   待唐窈睡熟,祁浔也欲躺下来歇歇,此时有丫鬟进来小声通传说怀凌有事禀告。   祁浔示意让他到书房等候,自己起身披了件衣服便来到卧房一侧的书房。   怀凌见祁浔身上的伤便将眉头都皱紧了,嗔怪道,“殿下,不是都说好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祁浔用眼神打断,示意唐窈在卧房睡着。怀凌只好讲话又憋了回去。   “你先说说皇宫里的情况。” 第52章 追妻火葬场预告   “你先说说宫里的情况。”   祁浔说着, 走到案后坐下,随意捡了本这几日累下的公文,边翻看着边听怀凌禀报。   “刘氏叛军入了宫中的包围已全部伏诛, 皇后知晓事情败露, 留下陈罪书后已缳伏法。”   祁浔翻着公文的手顿了一下, 迅速掩住了眸中不经意间留出的伤色。   怀凌亦小心地觑着祁浔的神色。   他其实知道,起初的那些年, 还没有三皇子的时候,皇后其实待殿下很好, 即便如今看来已是真真假假,即便现下已是不共戴天, 你死我亡,可终究人非草木。   “继续说,你停下作甚。”祁浔翻过手中的那一页公文,抬首一副状若寻常的模样。   怀凌续道, “刘氏一族应再无回天之力了, 陛下下了株连的圣旨,京中的刘氏势力已清的差不多了, 只不过刘氏毕竟根深蒂固,地方上的势力陛下还不敢一下子波及太广, 免得逼得太紧, 残余势力狗急跳墙。”   祁浔对此不甚在意, 反而很赞同皇帝的处置,“穷寇莫追。如今树大根深的刘氏一倒,京中人人自危,哪个官员没与刘氏多多少少有些关联,逼得太紧易遭反噬, 引起变乱,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方上的势力也一样,即便有些血脉的,终究是以利聚之,只要不将他们逼进死胡同里,没有人愿意替刘氏嫡系一脉拼命,如今给了他们松缓,他们反倒要踩嫡系一脚来立忠心保命呢。这些人留着不是什么坏事,日后慢慢除去便是,成不了气候。”   怀凌见祁浔这般说,倒也放心了,“只是祁洛因上次的事一直把自己关在府中,估计皇后也瞒着他了,这次没有参与,反而逃过了一劫。此次陛下只将下旨令他闭门思过,到没有别的处置。”   “你这话天真了。”祁浔嗤笑了一声,大事落定,心情尚算不错,便打趣了怀凌一句,将手中的翻阅完的公文往案头一扔,换了本来。   “还请殿下赐教。”怀凌不明白这一句。   “父皇想除掉的,只是刘氏。祁洛毕竟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也是疼他的。瓜田李下的,即便祁洛关在府里又能说明什么呢,有罪无罪皆在父皇一句话之间。诚然,父皇留下他也有稳定人心的考量,可终究是私情多些。”祁浔说到尾处有些感慨,垂眸摩挲着指下的笺文,续道,“其实,我挺羡慕他的,从小就羡慕。”   怀凌见祁浔如此,知道他心里还有疙瘩,忙劝道:“陛下心中还是最疼殿下的,筹谋这一番都是为了殿下。这一番苦心,就算是属下也看得一清二楚。陛下昨日还派了太医来探看殿下,心里是记挂殿下的。殿下若真生分了,陛下会寒心的。”   怀凌从小-便跟在祁浔身边,明白这父子二人的纠葛心结,便也不顾身份地说了这些话。   “怀凌,我明白。”祁浔按了按眉间,嗓音间带了些疲累,“可明不明白与想不想的通是两回事。我知道他待我的苦心,可这么多年的心结,不是一两日便能解的。”   就像是长久被冷落的一只锁,风吹雨淋的,若无遮蔽,便会生锈,待你发现钥匙插不进去时,才要想办法补救,可锁若换了,钥匙便没用了。退而求其次,便想着着滴进些油,只要不是绣得太厉害,总归还能用。锁孔润滑后,钥匙是能插-进去了,可锈还是会在,永不会焕然如初。只要稍一不慎,便又会锈上,直至滴油也无用了。   那些锈痕一直就在祁浔的心里藏着。   他知道,父皇的用心良苦。可他解不开心里缠久了的那个结。   ***   他受杖责那次,原本他心里还怨怪父皇偏心,可后来想想却觉得或许他另有安排。果然,西边起战,他也因此不必离京应战,从那时起,祁浔就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了,这些年也许父皇不像表面上待他那样冷硬。他也是疼自己的,甚至比疼任何一个孩子还要疼上几分。   直至除夕夜后,父皇派身边的陈御医来他府上,表面上是探侯伤势,实则皇帝命他将所有的计划告知祁浔,要他里应外合,一举拔-掉刘氏这根毒刺。   那时祁浔才明白,父皇待他的苦心,这些年冷落也好,严苛也罢,其实都是一种保护。   花房细作一事皇帝对皇后和祁洛也有意重罚,为了就是让他们自乱阵脚。自祁浔三年前被捕一事,皇帝便知道皇后与南渊一直有勾连,因此故意让陈御医将他重病的消息透露些许给南渊细作,再通过南渊人之口告知皇后,以免皇后怀疑。果然皇后中计,乱令智昏,借机造反,反倒中了皇帝的计谋。祁浔这边也正好借唐窈刺杀一事,让皇后放心出手,父子联手演了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   只怕皇后到死也没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漏。她怕是永远也想不到。只是除夕夜后一次寻常的御医探望,便已为她和刘氏一族织好了一张天罗地网。   ***   “那陛下今日派小太监私下里传话,要殿下上好些进宫去拜见,殿下还去么?”怀凌问道。   “先拖着吧。”祁浔有些想逃避。   怀凌在心中叹了口气,只转换话题关切道:“殿下的伤如何了?”   “无碍,射得很偏。弦影的箭术是你亲自教的,你还不放心么?”祁浔见怀凌有些忧心,便低声打趣道。   那日藏在树上射箭的蒙面人正是祁浔安排的,为唐窈演了一出戏。   “殿下何必非要冒着危险演这一场戏,还非要做的这样真,若弦影射偏伤了殿下该怎么办?”   “因为不想再让唐窈被魏衡利用下去了,即便危险,也值了。”   他不愿唐窈再替魏衡卖命,不愿她日后真历一番他曾经受过的那些痛苦溃烂。更不愿她再夹在南渊北奕中间难做。便狠了狠心,诓了唐窈一回。自他知道唐窈要刺杀自己时,便想了这个法子。即便唐窈日后知晓要怪他,他也认了。   怀凌见祁浔这般痴情模样,难得带了气性,小声嘟囔了一句,“唐窈要知道了,可不会念殿下的好。”   祁浔横了他一眼,怀凌只好告罪。   “你可要瞒好了,尤其是怀辰,看住他那张嘴。”   ***   祁浔与怀凌议完事,便披着衣裳回了卧房。见唐窈还熟睡着,便不自觉间弯了弯嘴角。   从今往后,她都会乖乖待在自己身边了。   真好。   祁浔掀开被角,自己拱了进去,避了避伤口,像往常那样搭了只手臂将唐窈搂进怀里,清香盈鼻。唐窈身上总带着一股淡香,就像带雪松针泡出的香气,清冽甘爽。祁浔忍不住在她脖颈间轻蹭了蹭,贪婪地吸吮了几口,稍稍满足些连日来亏下的口腹之欲。   唐窈睡梦中觉得脖颈有些痒,迷糊中蹙眉轻挠了几下,便翻身靠进了祁浔怀里。祁浔弯了弯眉眼,无声地笑着,觉得唐窈这副样子乖巧可爱的很,像只粘人的小猫,收起了挠人的利爪,只露出毛茸茸的柔垫,搭在人身上。   唐窈眉间蹙了些许,祁浔便伸指替她揉开,而后便贴在她脸庞窝在被角里一同入眠。   ***   唐窈醒来时,见天已暗了下来,才知这一觉睡了许久,在看一旁的祁浔还睡得酣甜,知道他睡觉浅,便也不想吵醒他,便也没有起身,只悄悄打量着睡熟的祁浔。   浓密微翘的睫毛打下了一层薄薄的阴影,唐窈伸了一指,从他舒展的眉间,虚虚掠过鼻梁、薄唇、下颔。   原来有有一个人永远在身后替你撑着,是这样的感觉。   平宁,安定,彷徨退尽。   唐窈微微抬起头,贴近那张薄唇,小心又飞快地落下一吻。   心口跳得像擂起的羯鼓,头还未躺回枕上,便见祁浔那双桃花眼蓦地睁开,带着得意的笑。   “偷亲完我就想跑?”   只那一瞬,唐窈的双颊就红透了,像火烧云的天际。她恨不得缩进被里。   “你装睡。”   唐窈怒嗔道,急得要从被中出来,却被祁浔揽得更紧了。她刚想挣扎,便顾及祁浔身上的伤,松了手,只恨恨地别过脸去。   祁浔低低了笑了出来,将唐窈的小脑袋扳了回来。   “这么喜欢我?”祁浔挑挑眉。   “殿下记错了,梦里的。”唐窈睁大眼睛说瞎话。   “哦。”祁浔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便趁唐窈不备在唐窈唇上偷袭了一下。   “这回是真的了。”   笑意像是要从桃花眸中溢了出来。   唐窈羞恼得将头埋进被里。祁浔朗声笑了起来:   “咱们都行过多少次云雨了,你怎么还同小姑娘似的。青楼那夜,是谁面不改色听完了一个又一个段子的?又是谁前些日子勾引我的?”   唐窈将头埋得更紧了。心里也犯嘀咕,明明从前混迹于粗汉子中,什么露-骨的话没听过,况且与祁浔鱼水之欢过多次,如今怎几句话便被祁浔说羞了。   果然,害羞这种东西,只会给喜欢的人。   祁浔隔着被子敲了敲唐窈的小脑袋,“饿不饿,我让她们上晚膳?”   唐窈在被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祁浔见唐窈不肯出来,便知她在说谎,前几日定是没好好吃饭的,如今都这个时候了,怎么可能不饿。   祁浔勾唇笑了笑,也钻进了被子里,乌漆麻黑的与唐窈四目相对。   唐窈刚欲将祁浔推出去,便见祁浔捂着胸口哼哼唧唧的,唐窈只得愤愤收回手来。   “你不饿?那咱们先造你答应我的小人儿?”   “我饿了!”唐窈瞪大眼睛,脱口而出。   “那咱们就先吃饭。”祁浔掀开被子,唤来丫鬟端上饭菜。   “吃完了咱们再造。”祁浔凑在唐窈耳畔坏笑道。   唐窈愤愤地看着祁浔,觉得这人实在不该给他好脸色。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两人刚通过晚膳,祁浔便缠着唐窈要解解这些日子的饥渴,也顺便消消食。   正在此时,丫鬟们通禀说,怀辰要来替殿下换药。唐窈赶忙便要丫鬟将怀辰叫了进来。祁浔也不好说什么。   怀辰进来见着唐窈,虽然心中仍对她意见不小,可祁浔在旁,他也不敢说什么,尤其今日他看殿下看自己的眼神很是阴森。   怀辰摸摸头,不知怎么得罪了自家殿下。   纱布拆开,唐窈才见伤口虽然偏,没伤着内脏,却也绝不算浅,一时担心不已。怀辰退下后,任凭祁浔磨破了嘴皮子,唐窈也绝不答应祁浔胡来。   于是,那夜祁浔便没吃着。   第二日,什么都不知道的怀辰十分悲催地被罚去扫马厩。   此后的那几日,唐窈都留在寒歇堂伺候祁浔养伤。唐窈因为顾及着祁浔身上的伤,无论祁浔说什么,唐窈都不松口。祁浔心中十分不高兴,便折腾唐窈,汤药非要唐窈一勺一勺地喂着喝,饭也要唐窈喂着吃。唐窈知道祁浔心里不乐意,便也万事顺着他的意。夜里祁浔哼哼唧唧地总在唐窈身上乱蹭,像只发-春难挨的野猫。唐窈无奈,只得哄道,待伤好了,便任他折腾,到天亮都行。祁浔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只盼着身上的伤早些好。   十几日后,祁浔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唐窈不用贴身伺候着,便回了彼姝堂,总赖在祁浔那里让丫鬟们笑话。   眼见春天就要过去了,夏日多雨,难免要潮,唐窈便吩咐映碧带着几个丫鬟趁着日头好,把书晒晒。   唐窈正倚在塌上看书,便见映碧在到处翻找着什么。   “怎么了?”唐窈蹙眉问道。   “娘娘,有本书找不到了,就那日藏书阁送来的那本,是个孤本,还挺珍贵的。叫什么……”   “闽南游记?”   “对!就是那本。”映碧抚掌。   唐窈蹙起了眉头,这些日子忙乱都忘记处理那本书了,书页上还有密信,不过转瞬眉头便舒展开来,祁浔如今都已知道刺杀的事了,即便被丫鬟们看到禀告给祁浔,应该也不会怪她的。   “慢慢找,找不到就算了。不行我便派人往藏书阁那说一声。想想上一次看到是在哪,说不定是谁收拾屋子不小心碰掉了。”   映碧叹了口气,眉头缩成一团,她性子较真,找了这么久,明显不想放弃,只一边找一边嘟囔着:“奴婢记得当时就在案头,那时放的杂乱奴婢还特意收拾了一下,第二日一早还在呢,奴婢还看到殿下翻了几页,怎么就没有了呢?”   映碧挠挠头,很是懊恼。   “你说什么?”唐窈面色冷了下来,“那日清晨殿下看过?”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 祁浔的火葬场要来了   我看小可爱们对于是否要虐祁浔分歧还蛮大的,那就投个票吧,火葬场肯定是要安排的,但分轻度、中度、重度,小可爱们直接在评论区回复就可以啦 截止到明晚12点 到时候我统计一下,依据大多数的意见来。   另外为方便大家投票,说明一下,祁浔演戏给唐窈看,但没骗唐窈,后面会解释,初衷是好的,但事情做的很狗……大家畅所欲言吧……我根据大家的意见来安排火葬场 第53章 追妻火葬场action!   “是啊, 娘娘。”映碧应道,不明白唐窈为何这么大反应。   映碧的话在唐窈心中激起千层浪动,一下一下地冲击进心坎里, 又苦又涩。   不会的。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或许祁浔未看见那行小字, 或许祁浔不说只是觉得她不会动手, 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样。   可祁浔无事很少会翻看她的游记,而祁浔若没见那条密令又怎会将它拿走呢?要借著书上字迹找寻细作?还是那药水的香味被祁浔察觉?   不自觉间唐窈将手中的书卷越抠越紧, 纸张已有些发皱。   “娘娘?”映碧见唐窈脸色很难看,忙出声唤道。   唐窈回过神来, 缓和了面色,装作突然想起的模样道:“倒是我的错, 害你白找一遭。前些天我翻书时见有一页有缺损,因着是孤本,便着人拿去修补了,这几日事忙便给忘了。”   “娘娘言重了, 书没丢就好。”映碧赶忙回道。   “你这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一事, 那日我还特意派人到藏书阁里问责,要他们查出是谁毁坏了这般珍贵的书籍, 竟到现在也没个音讯。”唐窈装作不悦的模样。   “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这种事总归不好查, 只怕经手的人一多便会相互推诿, 娘娘若着急, 奴婢便去催催。”   “我亲自去一趟吧,正好看书看得眼睛有些酸。况且这种事管事也怕担责,难免袒护下面的人,我亲自去查。这些书卷珍贵,容不得毛躁马虎。”窈起身下榻, 说道。   她必须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若是祁浔想要用此举来利用自己,稍一不慎,便会牵连甚广。她不能逃避,也不能稀里糊涂地便将这事过去了。   映碧知道唐窈平日里手不释卷,于这些物事上也十分爱惜,倒也并未起疑,“那奴婢陪娘娘去一趟。”   唐窈点点头,为怕映碧生疑,便没有拒绝。   ***   唐窈带着映碧一路行至藏书阁,里头人倒也不多,唐窈环视了一番,便将目光落在靠近门口处正低头抄录的仆役身上。   若她所料没错,这个人应是坐在这里誊录记载书卷进出的,珍贵书卷所经受之人必在他这有所记录。   唐窈走上前去,那仆役见抬首见到唐窈,忙行礼拜见。   “不知娘娘来此,还请娘娘恕罪。”   他虽未见过唐窈,却认得映碧,自然一猜便知唐窈身份了。   “无妨,你起来吧。今日我来是有些要事。前些日子,我派丫鬟到你们这里取了闽南游记的孤本阅看,却发现书页有残损,便派人要你们管事的查出毁损者,至今也没个消息,也不必劳烦你们管事的了,我亲自来查吧。你将经手之人的名册调给我看看。”   唐窈想过,这书卷传到自己手中,除了藏书阁的人经手,便是彼姝堂内的丫鬟,可她们都是祁浔亲自安排的人,南渊细作应没那么容易混进来。相比之下,藏书阁非机要之地,防范倒也松散,细作混进来也容易些。而这书卷孤本珍贵,藏书阁以外的人要接触到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况且如果不是藏书阁内的人,又怎会知道她要的是这本,还有充足的时间用药水写字。   那仆役见唐窈是来问责的,也不敢耽搁,赶忙将那本书卷的记录翻找出来。   那仆役将翻找好的名册递到唐窈面前,“娘娘,珍贵书卷经手之人都要签字记录,一般经手的人也不多。册上所记的,冯和、李敬宁二人平日里负责看管打理的,这孙常平便是那日取走送往娘娘住处之人。经手的应只有这三人。”   “将这三人叫出来,我要问话。”   “这……娘娘,其余两人倒没什么问题,这冯和前些日子突然失踪了,问主管说是家里出事,回乡去了,走的倒有些突然。”   “那你可记得他是哪日失踪的?”   那仆役蹙眉想了想,“便是娘娘取书的第二日,小人记得很清楚,他失踪的前两日下了场连雨,管事的怕那些孤本受潮,特意让小人们起早来整理晾晒,便是那早发现人没来的,问了管事,管事说是他家里出事,昨夜匆忙回乡的。”   时间上也都对的上。唐窈越听下去心越沈。哪有那么巧的事,突然失踪的人,而管事又为其遮掩,那么这个人必定被祁浔抓去了。以祁浔的才智通过那本游记来找到细作是十分容易的事。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骗她?   那……一切都是假的么?那些话,这个人,这份感情都是假的么?   将计就计骗取她的感情?再行利用?   不,可流的血是真的。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唐窈舒缓了一下情绪,敛了敛心神。她不能这般怀疑祁浔,祁浔为了救自己不惜舍命替她挡箭,即便祁浔知道自己要刺杀他,可树上的蒙面人他又怎么能预料得到。   “那这事就明了了,想必是那个失踪的仆役损毁的,知道犯了错处,便连夜逃回乡里,再找回来大动干戈的,算了,不必追究了,日后你们整理这些孤本时小心些便是。”唐窈不欲在这里拖延,只敷衍道。   唐窈带着映碧走了出来,映碧愤愤道:“就这么几个人,那管事也查不清楚,拖了这么多天,害娘娘亲自来跑这一趟,娘娘可真是菩萨心肠。”   唐窈已无心再应这些话,“殿下下朝回来了么?”   “这个时辰,若无要事,基本都回了,娘娘要去寒歇堂么?”   唐窈点点头,“我去趟寒歇堂,你去看看殿下的汤药熬好了没,一会儿端过来。”   她要找祁浔问清楚。她相信,祁浔必然有他的道理,两人相处最忌讳的便是将这些心事和怀疑藏在心中,谁也不肯说出口,到最后信任全无,初情难续。   ***   寒歇堂内,怀辰正替祁浔换药,原本伤口基本长好了,今日这上朝活动间刚结好的痂便裂了些许。   “属下早就说要殿下再养几日,殿下自己在府里待不住,这下可好了,伤又裂开了。”怀辰一边上着药,一边嘟囔着。   祁浔被他嘟囔的头疼,没好气斥道:“话怎么那么多?不想去扫马厩就好好换你的药。”   怀辰撇撇嘴,连日里憋在心口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殿下能不能顾惜一下自己的身子,不是说好了里头穿好软甲戴好护心镜么?万一哪日弦影射偏了怎么办?殿下要演戏诓唐窈也不必搭上自己的命。”   祁浔抬脚虚踹了怀辰心口一下:“哪那么多话,你以为唐窈像你那么笨,说骗就骗了,戏要做全套,日后此事莫要再提了!”   祁浔刚一抬眼,便见立在门口处的唐窈正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祁浔心底一慌,暗道不好,忙拢了拢衣衫,要下榻上前解释。   立在一旁怀凌也看见了唐窈,只恨恨地将还迷糊着刚坏了殿下好事的怀辰提着领子拉了出去。   怀辰原本还哼哼唧唧的,不知怀凌这是怎么了,待见到立在门口处的唐窈,便也乖乖闭了嘴,只恨自己这张没把门的嘴,只怕要扫上一年的马厩了。   “你骗我。”   唐窈立在门口处一动不动,只冷冷着看祁浔,说了这是三个字,没有悲喜,没有愤怒,只带着她惯如往常的清冷。   她原本只是想来问个清楚,她这几日经常来这寒歇堂,几乎住在这里了,丫鬟们没拦也没通禀。她刚进门听到怀辰的话觉得不对劲,便停下来听了几句,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切不过是祁浔的自导自演。   就为了骗她是么?博取她的感情,下一步呢?利用她对付南渊?   好高明的一手棋。   她唐窈甘拜下风。   是啊,她唐窈何德何能,值得一人倾心相待。哄人的话听的久了,她竟也信了。   祁浔见她此等模样知她此刻必然是怒极,唐窈这个人面上越云淡风轻的,心里头就越是在意。他宁肯此刻的唐窈怒斥责骂,他还能稍稍安心些。   “此事不是你想的那般,”祁浔上前握住了唐窈的冰凉的掌心,“你听我说……”   “那是哪般?殿下说说。那本游记上的密令殿下早就看过了吧?细作也找到了,殿下早就知道我要刺杀你,可你还是将计就计,假装不知道,就连那出舍命相救的戏码都安排好了,殿下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殿下这番苦肉计才用的高明。借我刺杀一事,先是故意受伤蒙蔽皇后,就是演戏骗我,好个一箭双雕。”唐窈苦笑,看着祁浔一字一句地说着。   所有的甜蜜、温暖、倚靠都是假的,是虚无的,她不过是一场戏的看客。如今戏落茶凉,满地空荡狼藉。   祁浔这才知道唐窈已然察觉到了,也知唐窈听到那些话必然会想岔,心中焦灼不已。好在如今她还肯给他解释的机会,再瞒下去只怕更糟,只得和盘托出解释道:   “唐窈,我没有骗你。”   “我的确看到了那条密令,但我一直相信你不会狠下心来杀我,那日跟你上山,除却要哄骗皇后等人,我的确存了试探你的心思,你若因此事恼恨于我,我无话可辩。但更多的,我想借这个机会,只有我们两人的机会,把心中的话都与你说清楚,我也希望你可以借这个机会看清自己的内心,唐窈,你从来都舍不得我,我知道的,不明白的,不肯相信的,是你自己。至于那个蒙面人,的确是我要人假扮的,可是清山的时候,的确寻到了藏在山里的暗桩,是南渊的人,虽然我审讯之下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唐窈以你的聪慧该明白的。魏衡既然已派你来杀我,为何还要派人藏在山上?你若真杀了我,南渊怎能逃的了干系?你也猜到了不是么?为什么不肯正视真相?我本想将这人除去便是了,可我不想再让魏衡无休止地利用你,把你榨干,我希望你看到真相,所以才演了这一场戏。唐窈,我知道很疼,可我一直都希望你放开那支刺手的荆棘,我把我的手给你,唐窈,日后拉着我的手。”   “唐窈,演戏给你看,的确是我的不对,将此事瞒着你,也是我的错,但我不后悔。你若因这些来恼我怒我,我无话可说,任打任罚。可我希望你不要往别处去想,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什么,也从未骗过你什么。那些说与你听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唐窈,你总有一日会明白的,可我又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明白。”   祁浔一口气说了好久好久,恨不得将心肺都掏出给唐窈看,他生怕自己漏掉了什么,便再也没有机会同她解释清楚。   “祁浔,你总有你的道理。”   唐窈握着祁浔的手腕将他的从掌心中一点一点拽了下来,指节捏的有些发白,这一垂眸,攒在眼眶中憋久了的泪珠啪的就落了下来,都没来的及在脸颊上流。   “你的话,我已辨不出真假,已不想再信。”唐窈转过身来,仰头逼退了眸中的水意。   她真的怕了。她怕那些温暖的话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精心编织的绮梦。她怕有朝一日,她整个人依赖着另一个人,再也没有勇气踽踽独行走下去。她怕有朝一日,真相会甩给她狠狠的一巴掌,余响绕耳,嘲笑她曾经的愚蠢天真。   她信不起,也赌不起了。   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也许,她唐窈这一辈子便只配孤身一人。配不上那些柔软温暖的情话,配不上一个坚实可依的肩膀。   患得患失的日子,她唐窈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下大家的评论,基本都是以中度为主,哈哈哈,看来大家对狗子还是心存仁慈的 就不一一回复了,投票还可以继续,截止到今晚12点之前。   至于这章,祁浔的解释,唐窈其实半信半不信的,但现在对唐窈来说,真假已经不是很重要了。祁浔现在没办法让唐窈安心,这是最要命的,唐窈看着清冷坚强,但内心非常自卑,所以很敏感,她不敢信的不是祁浔,而是自己。她不相信自己值得,值得另一个人一生的守护,值得另一个人奋不顾身地疼爱。此事是个□□,让唐窈无法再安心相信祁浔,也不敢再轻易相信这段感情。所以,接下来的祁浔任重道远。   我始终希望他们的感情正常进行,尽可能地让一切潜在矛盾暴露出来,一一解决。对于作者来说,无论是祁浔和唐窈都不只是一个名字,而像是两个真实存在的人,他们的感情不会终止于这本书,而会一直走下去,直到一辈子。一辈子的相处并不是永远都是轰轰烈烈,还有性格的磨合,缺点的暴露,我希望这些都可以在这本书里得到体现。   另外,给我闺女和儿子起了新名字,祁浔总是祁哼哼的,就叫祁哼哼吧,至于唐窈,取谐音,又总爱咬祁浔,就叫唐咬咬吧!   祁哼哼,准备好迎接你的火葬场了么?哈哈哈哈哈! 第54章 追妻火葬场第一弹   唐窈抬步要走, 她现在只想出去透透气,心口闷得生疼。   祁浔见唐窈要走,慌乱中从背后环住唐窈, 仿佛怕唐窈真的会这般走掉一般, 搂得很紧, 甚至压到了他刚刚裂开的伤口也不甚在意。   祁浔俯首将头埋在唐窈颈间蹭了蹭,仿佛只有唐窈身上的淡淡清香才可以勉强让他安定些心神, 没那么慌乱。心中有千万句想解释给唐窈听,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要讲哪句才可以让唐窈信几分, 犹豫到了最后,他只在唐窈耳畔叹息般地低声道:   “唐窈, 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要怎样才可以让你信啊……”   “便信我这一回,好不好?”话至尾处已多了几分苦痛祈求。   唐窈顿在了那里,只仰头逼着眸中的水光,尽力平宁着自己的声音:   “真真假假, 那是小孩子才会执求到底的事。祁浔, 你和我,都不是了。”   “算了吧, 祁浔。”   最后那句唐窈说得极轻,仿佛耗尽了所剩无几的那一丁点力气。祁浔听入耳里, 却重重地砸在心口上, 祁浔惊慌失措起来, 又急又怒,朝唐窈脖颈上咬了一口。   带着湿热的气息,不轻不重,刚好在唐窈纤白的脖颈上留下了一圈红齿印。   “唐窈,你休想。”   祁浔扳回了唐窈的身子, 捧着她的小脸用鼻尖揉蹭着,低低地哄着,带了几分嗔怪和委屈:   “你这个小白眼狼,便是我错了,你罚我便是了,我都认了,你一张口便是算了,我们之间在你眼里算什么?啊?”   唐窈偏了偏头,避开了祁浔的亲昵。   “祁浔,在你眼里我们之间算什么呢?你瞒我骗我,你要我如何再信你?”   “祁浔,何必呢,我不想以后每日都活在彼此的猜忌和怀疑里。祁浔,我不想。所以,算了吧。咱们就像从前那样把日子过下去,你若不想,便放我走。”   “唐窈,你给我断了这心思,”祁浔蹙紧眉头,话语间多了斥责和威胁,“你这一辈子,只能待在我身边,你答应过我的。如今你若离了王府,南渊也不会再容你,你要怎么办?怎么把日子过下去?就为了与我赌气,便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么?”   “从前的唐窈怎样过,日后的唐窈便怎样过。”   唐窈用清冷的目光看着祁浔,就像初见时那样,一字一顿道。   她唐窈的一生,哪一次不是绝路逢生。   唐窈的这副样子实打实地点着了祁浔的怒火,祁浔来了怒气,也不管唐窈如何挣扎,便将唐窈横抱到了怀中往床边走去。   “你说的不算!你以为这段感情是什么?你说答应便答应,你说放弃便放弃,不成的,唐窈!我不答应!”   唐窈被祁浔扔到床上,祁浔一手禁-锢着唐窈挣扎的双手,一手扯起了唐窈的衣领,粗-暴而气恼,恨不得将唐窈生吞活-剥了,那张小嘴便不会再说恼人的话。   “祁浔,你想干什么!”唐窈见挣扎无用,便止了动作,只怒目质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在我眼里算什么么!我这便告诉你!”   裂帛声中,祁浔一声怒吼,连端药等在堂外的映碧都吓了一跳,“啪”地一声,手里盛着浓黑药汁的碗便坠落在地。   ***   后来的唐窈没有再反抗,也没有回应,只任由祁浔折腾着。祁浔从一开始的粗-暴激烈变得缓慢温柔,从起初的逼迫愤怒渐渐变成了低哄安慰。   待祁浔彻底消了气,理智渐渐回归,见身下平静至极、一言不发的唐窈,才顿觉大祸临头,悔恨莫及。祁浔赶忙亡羊补牢般地替唐窈擦拭了一番,又替她套上了还算完整的几件衣物,搂在怀里蹭着哄着,求着认着错,可唐窈不肯理他,原本还肯同他说几句话的,现在一句话都不肯说,只冷冷地看着祁浔,或是撇过头去闭上眼睛,连看都不看祁浔一眼。祁浔这才发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只恨自己方才混-账冲动。   祁浔看着唐窈身上被撕得七零八落的衣服,也觉得十分不成样子,只苦着脸试探道:   “我叫丫鬟传热水?给你换身干净的?”   唐窈没理他。祁浔也知理亏,自顾自地唤来丫鬟吩咐准备热水,还有待换的衣物。   大早晨的便叫热水擦洗,唐窈觉得自己的脸真是丢尽了。心中又恼上了祁浔几分。   丫鬟禀告说已备好后,唐窈也不理会祁浔,自己掀被起了身,随着丫鬟们往浴房去了。   吃尽了冷脸的祁浔也跟了上去,不过浴房他是万万不敢进的,火已经烧得这般旺了,他若再添柴火便是火上浇油了。祁浔无奈只能在浴房门口一圈一圈地踱着步子,想着一会儿唐窈出来该怎样哄人和告歉,此刻肠子都要悔青了。   好不容易听到里头哗啦啦的水声尽了,祁浔赶忙堵在门口,不一会儿换好衣衫的唐窈走了出来,尚带着湿气的长发拢在肩头,见堵在门口的祁浔,只撇过眼去,要从另一侧走,祁浔叹了口气,见唐窈在气头上,知道眼下说什么也没用,也不敢拦着,只隔了些距离在后头跟着。   却没想到唐窈是要回彼姝堂,现下还是清晨,外头还凉着,祁浔怕唐窈受了风寒,忙吩咐丫鬟拿了件披风和帷帽替唐窈多少罩着些,唐窈怕祁浔要为难底下的人,丫鬟们替她披戴时便没有拒绝。   而祁浔见唐窈肯停下步子来,心中欣喜了几分,觉得此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这小白眼狼不至于那么狠心的。   祁浔的幻想在“砰”地一声关在他面前的门响给打破了,祁浔见唐窈不想见自己,也不敢硬是要进去,便只得在门口等唐窈消气。   可一直等到了傍晚唐窈也没出来。按往常唐窈此时都会出来散散步的。祁浔便知她是在故意躲着自己。饥肠辘辘的祁浔只得立在外头继续等着,为今至计只有先让这小白眼狼软下心肠了。   拾翠替唐窈收拾着用过膳的碗箸,见唐窈捧着书也有些出神,分明半个字也没看进去,便想趁机替自家殿下说些好话。   “娘娘,刚吃完晚膳不如出去走走?夜里不克化。”   “不必,今日吃的少。”唐窈将手中的书像模像样地翻过一页。   “娘娘,殿……”   “拾翠,噤声。”   拾翠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唐窈冷声打断了。   拾翠只得低下头来,继续拾掇着碗箸,端出门时朝等在外头的祁浔暗暗摇了摇头。祁浔见了愁苦地揉了揉额角。   屋里的唐窈也烦躁地紧,按了按眉心,将书卷搁放在一旁。   其实她心里明白的,祁浔的话并非全然作假,师父的确安排了人想让她与祁浔同归于尽。可祁浔明明知道自己要刺杀他,明明知道一切,却不肯告知她,还要演戏来骗她。看到密信时自己无比煎熬纠结的那几日,他受伤后自己被关在彼姝堂里担惊受怕的那几日,而他却在看笑话一般,看着自己一步步走进他织就的骗局和戏幕里,说着那些如今已真假难辨的话。如今,他自罚一般地等在外面,是真要求她原谅,还是又一场苦肉计?而那些绵软动情的话,是真出自肺腑,还是裹了砒-霜的蜜糖?她真的不想日后每每都这样猜忌苦痛下去了。   把真心当成假意,便是一场辜负,把假意当成了真心,便是一场笑话。   正当祁浔急得焦头烂额时,彼姝堂的门却忽地开了,唐窈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小可爱们 今天卡文了 就只写了这一点 明天我尽量多更点~   另外数了一下投票结果,中度以压倒性优势获胜,哈哈哈,按照大多数意见来哈, 不过昨天很多小可爱换阵营了是怎么回事?哈? 第55章 追妻火葬场第二弹   祁浔忙凑了上去, 本能地想握住唐窈绵软的小手,想了想还是缩了回去,只抬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还在生我气么?”   唐窈见祁浔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 心头软了一下, 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只道:   “祁浔,进来说吧。”   进了屋, 唐窈将摆在小几上的一碟糕点端到了祁浔面前,那是拾翠见她今晚吃的少怕她夜里饿特意备下的, 想来祁浔今日午膳晚膳一顿没吃,应是饿了, 便正好给他垫垫肚子。放下了糕点,唐窈又替祁浔添了盏茶。   祁浔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欢喜,觉得这小白眼狼果然还是心疼自己的, 即便生着气也舍不得他饿着渴着。   祁浔十分狗腿地先递了一块到唐窈嘴边, “吃了这块儿就别同我置气了好不好?”   唐窈轻摇了摇头,“我不饿。”   祁浔叹了口气, 也不好执意逼唐窈吃。午膳和晚膳都没吃,他也的确饿的狠了, 便塞到了自己嘴里嚼着, 安慰自己这气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全消了的, 唐窈既然已经肯让自己进来,又肯同自己说话了,便是消了大半的气,今晚再哄哄,好好认个错, 唐窈肯定会消气原谅他的。   祁浔心中记挂着要事,怕唐窈等的太久,便只草草吃了几块糕点,又灌了口茶,便算吃完了。   “好窈儿,今日是我的不对,不该强迫你,看在我站了一日的份儿上,便饶过我这一回吧。”   “还有做戏骗你一事,以后也不会了。”   祁浔握上了唐窈的小手,轻捏了捏,将话说的十分绵软。   “祁浔,今日的事,我也有错。”   唐窈垂下眸来,遮掩住了眸中的神色,将手从祁浔掌心抽离了出来。   掌心突然空虚了起来,祁浔有些慌张,心中不安隐隐,本能地将唐窈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重新握到了掌心之中。   “胡说。”   “彼姝堂也是你的地方,我不该将你关在门外,当着下人的面给你难堪。”   “祁浔,你是做的不好,但唐窈也没那么好。”   唐窈抬起眼来,看向祁浔,没了怒气,只有着理性无比的平静。   祁浔蹙紧了眉头,觉得唐窈这话说的很是奇怪,带着生分和疏离,心中不安更甚,掌心也紧了紧:   “不许妄自菲薄。”   唐窈没有理会祁浔的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所以我不该苛责于你,今日的事,你我都有不对,便算是扯平了吧。至于你做戏骗我一事,我的确恼恨于你,可仔细想想,我也瞒你刺杀你在前。祁浔,我们根本无法做到坦诚相待,你不能,我也不能。”   “谁说不能了,唐窈我以后不会再骗……”祁浔急道,他此刻倒宁愿唐窈与自己置气,也不要听这样刺耳的话。   “祁浔,你听我说完。”唐窈一瞬不瞬地看着祁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曾利用瑜儿算计我,利用赵柔桑来引我上套,我也曾借青楼一事害你受杖责,也曾出手刺伤你。曾经我以为,只要我们都明白彼此的立场和苦处,这些便不算什么,那些都会成为过去的事。但祁浔我今日突然想明白了,过去的事即便过去了,也会留下痕迹,就像是打碎了的花瓶,即便再怎么修补,都会留下痕迹。这些痕迹,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修补,这次是你做戏骗我,我没办法相信你,下次或许是别的事,你怀疑了我,我也没办法让你相信我。祁浔,因为那些过去,因为那些横亘在我们中间的立场和利益,我们日后都会活在对彼此的怀疑和猜忌之中,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便是信任。但祁浔,我们再也不会有了。所以祁浔,算了吧。”   祁浔算是听明白了。唐窈这哪里是要同他和好,分明是见直截了当地说不通,便转了迂回的路子,想的却还是同自己一刀两断。这个小白眼狼,便是想气死他。   祁浔来了怒气,握住唐窈手腕,将其拽了起来,“所以你还是不肯相信我说的话?你宁肯相信不怀好意利用完了便要杀你的魏衡,也不肯信我?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不让你再被他利用下去了!你还说这些话来刺我。唐窈,你故意气我的对不对?”   唐窈手腕被他捏得生疼,见与祁浔好好说也说不通,便也上了怒气,“祁浔,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这件事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无法做到坦诚相待,我们根本不合适!”   “合不合适也不是你说了算!”   “砰”地一声,祁浔被这话彻底激怒了起来,朝圆桌上拍了一掌,整个桌子震了一下,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唐窈也被祁浔气的不轻,见死活说不通,祁浔又要同自己发脾气,只怒瞪了祁浔一眼,将手腕从祁浔手里甩开,撇过脸去,不再说话。   祁浔也知自己方才又同唐窈发了脾气,见唐窈匈口起伏着的模样,也懊恼下来。   伸臂将唐窈一把揽入怀中,朝耳垂上轻咬了几下,软了语气:   “唐窈你故意的对不对?你从来都知道怎么刺我最疼。”   唐窈耳垂处敏-感,受不住咬,只一瞬便烧红了脸,意念微动,唐窈便要将祁浔推开。   祁浔也起了劲,拉扯着唐窈就是不放手,“哧啦——”一声,春衫单薄,窈袖上的一条缕便被祁浔撕扯了下来。   唐窈看了一眼被扯破的衣衫,抬头怒瞪着祁浔:   “所以殿下要像今早一样,说不通了便要强迫我,是么?殿下请便吧,反正妾也反抗不得。”   说完,唐窈便梗着脖子偏过了头,只尽力平息着心中的怒火。   岂止是不合适,简直不能相处!   “你……”祁浔气结,一股气淤堵在心口发作不出来,他端起盘子就要摔,想了想却还是放下了,又怕一时忍不住,再被这小白眼狼那句话刺着了,便甩袖而出,“砰”地一下带上了门。   唐窈也憋了一肚子火气,觉得祁浔怎么说都说不通,一言不合就发脾气,更加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难不成日后一有事情便彼此怀疑,解释不清便要争吵不休么!   唐窈揽过被子,缩到了被中,只想睡一觉,逃避这些麻烦事。   怎奈心中怒火翻腾,无论怎么辗转反侧也睡不着,夜半又电闪雷鸣的,落起了瓢泼大雨,房中沉闷地慌,燥热难耐。唐窈索性支起了窗,任风雨飘进,又将被子气得踹了下去,只穿了件单薄的绸衣躺在床上,才舒缓了些。折腾到半夜,好好歹歹算是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雨已经停了,本就急匆匆的拾翠刚进房,便见窗支着,床下一片狼籍水渍,被子也凌乱在地上。   拾翠赶忙将唐窈叫了起来,唐窈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见是拾翠,才撑着身子起来了。   “娘娘夜里怎支着窗睡?昨夜落雨,受了凉可怎么办?”   唐窈揉了揉酸疼的额角,冲拾翠摆摆手,“无事,昨夜闷热的慌。”   拾翠一面替唐窈收拾着一面无奈道:“娘娘可有不舒服?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娘娘同殿下怎么都同小孩子一般,娘娘支窗睡了一夜,今早听寒歇堂那边说,殿下昨夜也在外头淋雨打了一夜的拳,谁劝都不听,眼下伤口裂开感染,人烧着呢。”   唐窈一时焦急,脱口而出:“你说什么?可有事?”   拾翠见唐窈这担心极了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娘娘心中还是记挂着殿下的。娘娘去看看殿下不就知道了?”   被人打趣了一番,唐窈面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了一声,沉脸轻斥道:   “放肆。”   拾翠知道唐窈的脾气,知晓她不是真的怪罪,只请了个罪续道:   “人的确还烧着,殿下身边的怀辰还在伺候着呢,具体情况奴婢也不知道,娘娘若记挂着,去探望一二便知晓了。”   唐窈垂下眼来,想他昨日那能耐的样子,身强力壮的,又是扯衣服,又是摔门而出,想来也是没什么大事的,便不想去服这个软:   “我身子乏,不去。”   “要不奴婢代娘娘去看看?”   “你也不许去。”拾翠去了和自己去有什么两样。   拾翠刚欲张口再劝,映碧便急匆匆赶来,向唐窈回禀道:   “娘娘,殿下身边的怀凌大人说殿下不肯吃药,说请娘娘去劝劝。”   “我不去!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唐窈气道。觉得祁浔分明是算准了自己担忧他身子故意这般闹腾。   拾翠映碧还要再劝,唐窈却真被祁浔挑起了怒火,将两人呵了下去,任谁说也无用。   没请来唐窈的怀凌灰溜溜地回了寒歇堂,一进来,便见祁浔躺在床上望眼欲穿的模样。   “殿下,唐窈不肯来。”   祁浔又气愤又失望,只缠卷着被子,转过身子对着墙,气哼哼道:   “不来便不来,我还不稀罕呢!”   “还有!叫什么唐窈!以后叫娘娘!没大没小的!”   怀凌只得告罪称是。   祁浔将唐窈惯常用的那方枕头抱在了怀里,气得朝枕上咬扯了几下。   这个小白眼狼,一点都不心疼自己。   “你们都出去!”   祁浔烦躁得慌。   怀辰叹口气劝道:“殿下先把药喝了吧。”   祁浔猛地转过身来,瞪着怀辰,要不是这小子自己如今至于落得这个下场么!   他抬眼看向怀凌:“谁让你把他叫回来的?带回马厩去!”   怀凌只得称是,怕祁浔再上火生气,便将怀辰拽了出来,怀辰自知惹下大祸,只撇撇嘴,出了寒歇堂,回了马厩。   祁浔搂着怀中的绣枕,放在鼻下吸吮了几口枕上残留下的芬芳,又用下颔轻蹭了几下,心中多多少少安定了几分,他此刻也有些后悔。明明昨夜想好了是要去告罪认错的,怎么三句两句的又被唐窈挑起了怒火,惹了她不高兴。那小白眼狼,总能三言两语便让自己气个半死。不过无论怎样,都是自己有错在先,还是趁眼下自己有伤在身,发着烧,唐窈看了兴许还能心软几分,早些消气,说不定就松了口。   祁浔啊,祁浔,今天无论那小白眼狼说什么,你都不许再发脾气了,要不她可真一辈子不理你了。   祁浔在心中苦口婆心地规劝着自己。   打定了主意,祁浔将怀凌喊了进来。   “替我穿戴好,我要去彼姝堂。”   怀凌刚称是,正欲吩咐丫鬟们进来替祁浔拾掇,却被祁浔叫了回来。   “不对!你叫几个人,让他们拿着担架把我抬过去。” 第56章 追妻火葬场第三弹   “外面怎么这么吵?”谢菀刚吃完早膳, 在府里散步消着食,听见外头的响动,问向一旁的初晴。   初晴摇摇头, “奴婢去帮世子妃问问?”   “一同去吧, 正好要他们套车, 一会儿出府去玲珑阁逛逛。”谢菀想了想道。   初晴吩咐下去,便跟在谢菀身后一同出去。不知怎么了, 今日的右眼皮一直止不住地跳。   谢菀还没走到门口,便觉得这声音熟悉, 只稍稍一想,便记了起来, 是青楼的鸨母。自己还没找她算上次的账呢,她还敢来。   谢菀刚欲气冲冲出去,听到外面的哭诉却顿住了脚。   “哎哟,官爷, 您行行好, 我那青楼关停了好几个月了,这再关下去奴家就没饭吃了啊!”   “去去去, 有事找官府,来侯府做什么!”   “奴家都打听清楚了, 是因为上次冲撞了世子妃的事, 官爷您行行好, 您去通传一声便成。上次的事的确是个误会,我那还不是怕柔枝姑娘在世子妃面前漏了馅儿嘛,到时候还不是世子爷难做……”   谢菀顿在那里。   “世子妃……”初晴出声唤道,想替世子辨解些许。   “世子现在人呢?今日不是休沐么?”谢菀脸色不太好。   “听说去城南新开的一家澡堂。”初晴小声回道。   府里连浴池都有泡什么澡堂。   ***   怀凌依着命令叫来几个小厮用担架将祁浔抬到了彼姝堂外头,祁浔不敢硬进, 便给怀凌使了个眼色,怀凌便做样子敲了敲门。   屋里拾翠是个机灵的,知晓若有旁人求见都是通传,哪里会唐突敲门,必然是还和娘娘呕着气的殿下了。趁唐窈还没反应过来,赶忙去给殿下开了门。   成功进门的祁浔暗暗投给拾翠一道赞许的目光。   唐窈今晨起来便觉得难受无力,此刻刚喝完了药正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并没注意方才外头的动静,此刻听到响动,刚一转头便见到了被抬进来的祁浔,骇了一跳。   躺在担架上的祁浔锁着眉头,作出一脸痛苦的情状,趁唐窈不注意,又朝怀凌递了个眼色,怀凌赶忙朝唐窈道:   “娘娘,殿下一直不肯服药,人又烧得糊涂,属下实在没法子了,只好抬着殿下来找娘娘了。”   唐窈斜目看着担架上的祁浔,冷哼一声,“是么。”   祁浔盍目躺在担架上,听语气便知晓被唐窈识破了,却也只得继续装下去。怀凌立在一旁也有些尴尬。   倒是拾翠反应快,朝房里的丫鬟沉声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扶殿下上床?”   唐窈不想当着这么多丫鬟的面下祁浔的面子,便十分不情愿地朝里头腾了些地方给祁浔。   祁浔刚被抬上床,便握着唐窈的小手往她身上蹭,唐窈本欲甩开,却碰到了祁浔发烫的额头,的确是烧的很重,便一阵心软任由祁浔亲昵着。   “去给殿下煮碗药来。”唐窈抬首吩咐道。   一名丫鬟领命退下。拾翠见此情景,也悄悄领着房中的一众丫鬟小厮退下了。   房里只剩唐窈和祁浔两人。   “祁浔,别装了。”   祁浔抬眼看着唐窈委屈道:“没装,是真的难受。”   唐窈察觉到祁浔的手都有些发烫,却也知他所言非虚。   “那为什么不喝药?”唐窈的声音不自觉间便软了几分,像嗔怪孩童一般。   “想着要你消消气。”祁浔便也坦诚地说了。   “你昨晚不挺能耐的么。”唐窈撇过头来。   “看在我烧成这样的份儿上,别同我计较了。”祁浔晃了晃唐窈的小手。   “活该。”唐窈嘴头上虽然还硬撑着,却还是忍不住俯身掀开祁浔的衣领查看了一下祁浔的伤口。   “小白眼狼,这些可都是为你受下的伤,你也忒狠心了。”祁浔握着唐窈的小手嗔怨道。   唐窈垂下眸来,红唇翕动了几次却说不出话来。   “你还是心疼我的。”祁浔拉住了唐窈的胳膊,不想让她起身,“唐窈,你分明还喜欢我,你昨晚那些话故意气我的对不对?”   唐窈有些无奈,见也躲不过去,人也疲乏得紧,便躺在祁浔身侧仰面道:   “祁浔,那些不是气话。”   “我大一些的时候,便听我阿娘身边的嬷嬷讲过,我阿娘刚跟我父亲私奔到南渊时,原本他们也是情深意浓。可父亲那时候经商,成日里酒局宴会,夜不归宿。我阿娘一个人待在举目无亲故的南渊,便时常会瞎想,总觉得我父亲在外头养了别的女子,可我阿娘性子清冷,有事便憋在心里,从不与父亲说些什么,更不会同他吵,只是她对父亲越来越冷淡。而父亲也渐渐觉察,以为阿娘这是后悔同他来了南渊,嫌弃跟着自己比不得从前的优渥生活,两个人就渐渐生了隔阂,再后来……”   一时触及那些伤心的往事,唐窈便顿住了,祁浔侧过身,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我原本是恼你的,祁浔。那日我偷听到怀辰的话,我真的以为你是为了利用我才做了一番戏骗我,你解释之后,我也不敢信。可渐渐的,我更恼自己些。那几日,我在信你与不信你之间挣扎徘徊。信你,我便怕日后真相大白的那一日悔恨莫及,不信你,又怕真的辜负了你一番好心。日后这样的事还会很多,只要南渊和北奕对立一日,你我之间便总有这些牵绊。我没办法全心全意地信你,也不敢确保你日后会全心全意地信我。祁浔,我不想活成我阿娘那样,在猜忌和怀疑中度日。也许,日后我们都会后悔。”   “祁浔,我很害怕。”   大概是今日病得有些昏沉,唐窈难得将脆弱和怯懦展露到祁浔面前。   祁浔扳过唐窈的小脸,两人四目相对,“唐窈,没能让你安心,是我的不对。”   “可你就因为这些,便放弃这段感情,是你的不对。”祁浔轻捏了捏唐窈的小脸。   “为什么不早些同我说这些话?就一个人憋在心里多难受啊。听你说这番话之前,我从未后悔过演戏瞒你一事,我自认为是为了你好,即便你要恼我,生我气,我都认了。可今日我才发现是我错了,我不知道这件事会让你那般不安。唐窈,以后不会了,我日后都不会再骗你什么。无论南渊北奕如何,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以后,我也不会怀疑你,你若要怀疑我,定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唐窈,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信我,我们绝不会像你父亲和阿娘那般,走到那一步。”   唐窈眼圈有些红,要转过脸去,祁浔却不肯松手,唐窈撇嘴道:   “你今晨这一出可不就是在骗我,我才不要信你。”   “没骗你,特意让他们把我抬进来是怕你不给我开门。”   唐窈想起祁浔昨夜摔门而出的模样,恨道:“分明是你自己摔门出去的,神气的很。”   祁浔将唐窈搂进怀里,将头埋在唐窈发丝间,“错了,以后不会了。”   唐窈一时面上挂不住,要推开祁浔。   “你这一推就碰到伤口了,你舍得么?”祁浔抬首挑眉道。   “无赖。”唐窈收回手,撇过脸去。   “那我的机会呢,你给不给?”   唐窈从只闭上眼睛,假装没听到,不肯说话。   祁浔觉得唐窈这是松动了,开心地朝她额上一啄。   “嗯?”祁浔皱紧了眉,将手掌试在唐窈额上,“你怎么也有些发热?”   “还不是被你气的。”唐窈拍开他的手。   祁浔唤来拾翠一问,才知道唐窈昨夜做下的好事。   “唐窈,你屁-股痒了不是?”祁浔一听便怒上心头,瞪着唐窈咬牙切齿地训斥道。   唐窈瞪了回去,“祁浔,你再说一遍。”   祁浔蔫了下来,知道自己如今还是“戴罪之身”,便不敢再放肆,只得改口道:“是我惹娘子生气了。”   “殿下还有脸说我,自己还不是淋雨打了一夜的拳。”   切,我还不是被你气的。   这话祁浔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是是是,让娘子担心了。”祁浔狗腿地哄道。   “我才不担心。”   “嘴硬。”   两人哼哼唧唧地拌了几句嘴,丫鬟给祁浔端了药喝了,祁浔便借故搂着唐窈睡了一觉。还是彼姝堂住着舒服,搂着温香软玉的祁浔十分惬意地想着。   ***   “诶,子顾,好些日子没同我们出来了,怎么?是不是被家里的母老虎看得紧那?”邓鑫取笑着一旁的沈弗瞻。   邓鑫是邓国公家的二公子,平日里同沈弗瞻混的熟,说话间也没那么多讲究。   一旁的几个官宦子弟也哈哈笑了起来。   “切,我怕她?”沈弗瞻冷声一哼。   沈弗瞻正泡澡泡得惬意,抬首道,“怎么想着来这泡澡,咱们哪家府里的浴池不比这里的好?”   “你这就不懂了。”邓鑫坏笑着拍了拍手。   立即有一排只穿着轻薄纱衣的曼妙女子一次进来,下到了水里。   这一下来,那薄如蝉翼的轻纱沾了水便立即贴在了身上,红色肚兜上的鸳鸯都看得一清二楚,更别说雪-酥皓腕,玲珑有致的身-材一览无遗。   沈弗瞻本能地打了个冷战,往后缩了缩,顺道移开了眼。   “这挂龙头卖狗肉啊。”   邓鑫拍拍他肩头,以为上次的事还心有余悸,“你放心这家店都往上头打点好了,又不明着做,不会有人来查的,你也不至于像上次那回被打烂屁股。”   沈弗瞻揉了揉鼻头,打了个喷嚏。只将眼瞥向别处。   “你不会吧,子顾,家里养不得,外头的也不敢吃?你现在被家里那母老虎管的这么服帖?”   邓鑫将双臂张开后倚在池壁上,见沈弗瞻那避如猛虎的样子,笑着打趣道。   “谁怕她了!”沈弗瞻被激得反驳道,硬着头皮搂了个姑娘在怀。   “那小娘子还不好糊弄,主要是我那爹,简直把她姑奶奶供着,要不是当年我爹逼着,我还不娶她呢!”   邓鑫哈哈大笑起来,一抬眼见水汽朦胧间又来了个姑娘,看样子身-段还不错,就是穿得严实。   “喏,又来一个。”邓鑫抬了抬下巴,冲沈弗瞻示意。   沈弗瞻刚抬眼看了一眼,慌忙将怀中的姑娘推开,找了个巾子便裹上出了池子,捂上了谢菀的眼。   “姑奶奶,你来这作甚啊!这可是男池!”   池中朋友一听是谢菀,也赶忙拾掇着遮了遮。   沈弗瞻感觉到手掌心里是温热的水意。稍微掀开了些掌心,看到谢菀通红的双眼。   谢菀在哭。 第57章 追妻火葬场第四弹   沈弗瞻有些慌。   正欲张口解释什么, 谢菀已掉头往外走了,什么话都没有说,没有发脾气, 没有嘶吼, 没有谩骂, 只是那样悄无声息地转过身来,平静地不像谢菀这个人。   沈弗瞻刚欲追出去, 才想起自己身上未着衣衫,心中虽急, 却也只得回去将架上的衣衫取来,草草地穿上, 朝外追了去。   沈弗瞻驾的马很快就拦住了谢菀的马车,一掀帘便见泪流满面的谢菀,就那样呆呆地坐在车上,一旁的初晴拿着帕子替她拭着泪, 眼下帕子都湿透了。   沈弗瞻原本准备下的千万句解释就卡在了喉咙里, 只手足无措地哄道:   “姑奶奶,你别哭啊。”   沈弗瞻一面说着, 接过初晴手里的帕子替谢菀擦着,初晴也识趣地出了车厢。   谢菀没有看他, 也不说话, 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我被邓鑫叫出来的时候,真的以为只是个澡堂。”沈弗瞻挠了挠头,苦着脸解释道。   “方才那姑娘也是我一时被邓鑫话语激得,并未做什么,她那里有菀儿好看啊。不对, 我根本就没看她一眼。谁也没有菀儿好看。”沈弗瞻见谢菀不见松动,转换了策略,一面告着罪一面甜言蜜语的哄着。   沈弗瞻哄谢菀哄出了经验,往日里这时她一般会忍不住破涕而笑,他再多哄几句保准笑逐颜开。可今日沈弗瞻嘴皮子都磨破了,谢菀的泪珠子也没断,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沈弗瞻这才发现今日的谢菀是真的恼了,不像平日里那般好哄,一时也急出了一头的汗,焦灼地扯了扯衣领。   “哦!我知道了!”沈弗瞻故意猝不及防地在谢菀眼前抚掌一拍,笑嘻嘻地道:   “菀儿定是在气我说的那些浑话,那是糊弄邓鑫的。那个嘴大的,非说你是什么母老虎,我一听啊,这可不行,这日后传扬出去坏的可是我们菀儿的名声,所以才一时情急说了那些话,你若生气,现在咱们就掉头去找他,我同他讲清楚,我听菀儿的话可不是因为菀儿是什么母老虎,那是因为我舍不得让菀儿伤心难过呀。”沈弗瞻说到最后替谢菀摸了几把泪,又拿过帕子替谢菀揩了揩鼻涕,“所以不哭了好不好?”   谢菀侧首避开了沈弗瞻的手,深吸一口气缓缓盍了双目,又一道泪珠从眼睫落下,连缀成线滑落至下颔滴到了沈弗瞻手上,沈弗瞻觉得烫灼得很。   眼见这招也不管用了,沈弗瞻叹了口气,只得使出杀手锏。   “我数三二一不准笑哈,三——”   沈弗瞻将脸往谢菀面前一晃,龇牙咧嘴地扮起了鬼脸。   “二——”   往常谢菀最多能憋到二,可今日沈弗瞻连一都数完了,谢菀的泪也没断。   沈弗瞻有些头大,只得叹了口气,蹲在谢菀身前,将头搁在她膝上。   “姑奶奶,我给您磕头了。您就笑一个吧。”   说着便一面抬眼觑着谢菀,一面朝谢菀怀里拱。   谢菀被沈弗瞻吵得愈加烦躁失望,将沈弗瞻的头往外一推,沈弗瞻心中一横,顺势往车壁上撞去,“哎哟”一声捂住了额头,委屈巴巴地看着谢菀,刚欲同谢菀卖个惨,便听下头道:   “世子、世子妃到了。”   谢菀不理会沈弗瞻,只欲掀帘下车,沈弗瞻赶紧抢在了谢菀前头,下了车狗腿地伸臂想要扶谢菀下来。   谢菀自己踩着墩子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府里走着。沈弗瞻捂着额头追了上去。   回了屋子,谢菀将门一关,命府里的丫鬟不准放沈弗瞻进来,有沈侯爷的命令在前,谁也不敢忤逆谢菀的意思,便将沈弗瞻拦在了外头。   沈弗瞻气得跺脚,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谢菀今日正在气头上,不如先冷上一冷,明日一早去买她最爱吃的糕点,保准给他开门。   沈弗瞻这般想着,便捂头回了自己房间,筹划着明日的计划,要万无一失才行,这丫头还真同他呕起了气。   第二日一大早,沈弗瞻便捧着亲自从留香斋买来的海棠酥,还冒着热气。   有丫鬟拦着,沈弗瞻也进不去,便在门口扬脖提声道:   “菀儿,你开开门!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海棠酥!你再不出来,我可就全吃了啊!”   沈弗瞻故意凑近门边,将油纸打开弄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往嘴里塞了一块,故意边嚼着边含糊不清道:   “就剩六块啦,再不出来真没有啦!”   沈弗瞻话音刚落,谢菀便开门走了出来,沈弗瞻心花怒放,笑嘻嘻地取了块递到谢菀嘴边:   “菀儿快尝尝,都给你留着呢。”   “沈弗瞻。”谢菀面上已没了泪水,只有哭得像核桃仁一般的眼。   “咱们和离吧。”   谢菀看着沈弗瞻,话语中带了些拼命压制的哭腔,话音刚落,一道泪还是忍不住地滑了下来。   沈弗瞻惊在那里,那捧海棠酥“啪唧”一声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   昨夜祁浔借着伤故成功地留在了唐窈这里,虽然这小白眼狼不让他碰也不让他吃,但重回彼姝堂的祁浔即便看着唐窈留给他的冷冰冰背影也开怀得很,心情一好,一早醒来热就退的差不多了。   祁浔探了探唐窈的额头,也不热了,这才放下心来。趁着现下唐窈还睡着,便撑起身子朝她颊上偷了个香。   祁浔正窃喜着,却见唐窈睁了眼。祁浔一阵心虚,赶忙讨好道:   “窈儿身子好些了么?还难不难受?”   唐窈自然将祁浔的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也不理祁浔,只唤来丫鬟进来伺候。   拾翠正替唐窈穿戴至一半,祁浔接了过来,十分殷勤地替唐窈拾掇规整着。这倒是让唐窈想到了刚嫁过来时,祁浔逼自己服侍他的模样,一时想起了旧账,便也不拒,任由祁浔服侍着。   祁浔转到唐窈身后,将滑凉的乌发握在掌心中从衣衫里拂了出来,见这小白眼狼十分享受的模样,趁唐窈不备将唐窈抱了起来,往妆台走去。   “祁浔!”悬在半空中的唐窈蹙眉斥道,挣扎着要下来。   “你伤还没好,快放我下来!”   “你别动就碰不到了。”祁浔见唐窈这般心疼自己,心中一阵窃喜得意。   祁浔将唐窈放在妆台前的圆凳上,从盒中取出了那支紫玉簪,嗔怪道:   “小白眼狼,不是说好了每日都要戴么?不讲信用。”   唐窈嗔了他一眼,“是殿下骗我在先。”   祁浔将发丝我在掌心缠挽了几道,替唐窈簪上,探头到唐窈眼前,笑着哄道:“好了,别生气了。为了给你赔罪,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唐窈瞪了他一眼,将祁浔的脸推到一旁:“你又骗我,你从昨日到现在一直待在彼姝堂里,怎么给我备礼物。”   “真的,”祁浔将唐窈的小手拽在手中啄了一口,厚着脸皮将脸又送到唐窈面前,“你随我去看看便知道了。”   祁浔磨破了嘴皮子才将唐窈带到了书房。   这是唐窈第一次进祁浔的书房。到底是机密之地,她从未来过这里。   入目陈设素简,梨花木的桌案,上头积了一堆公文,青玉石雕就的笔山上搁着各色名毫,案角只放了一小盆菖蒲。案后一侧是一排楠木书架,墙边挂着的是一幅青山图,笔精墨妙,起伏青山一气呵成,用青墨染就。   “是清源寺慧悟法师所赠的,画的便是那里我们爬的栖隐山。”祁浔见唐窈盯着那幅画看得入迷,便解释道。   唐窈又走近了几步,的确勾勒的是那日所见的青山,连绵广阔,一旁提了四个大字,“春山可望”。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唐窈回身看向祁浔,她想来想去无非就是祁浔寻着了什么珍贵孤本来哄自己开心。   “送你礼物啊。”祁浔挑挑眉,走到书架边并不避讳唐窈,直接开了暗阁,取出了一个木盒。   “打开看看。”祁浔冲唐窈挑挑眉。   唐窈拨开了锁扣,打开盒子便见里头是块玉佩。唐窈记得这块玉佩,其上刻有“浔”字,祁浔以前从不离身的一个,不过自从青楼那夜她偷走拿来算计他一回后,就再没见过了。   “这是小时候父皇赐给我的,我很爱惜。送你了,唐窈。”   唐窈不知祁浔这是什么意思,这并不仅仅是块名贵精致的玉佩。   甚至是代表着祁浔的一种信物。   祁浔取下来交到唐窈手心里,“唐窈,我把它交给你,日后你替我保管。”   “祁浔,你该明白,若我用它来做什么,再简便不过。”出入王府北奕,甚至栽赃嫁祸,都轻而易举。   “我知道,可我信你。唐窈,我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你信我,忘掉过去我们算计利用的种种,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将身家性命交付你手里。”   祁浔牵过唐窈的手,带她来到桌案处,祁浔俯身转动了一下机巧,一方暗阁便开了,祁浔并未避着唐窈,从身后的空心画轴中取出了钥匙,将暗阁中的盒子打开,将里头的东西取出交到了唐窈手上。   “这些是王府内的布防、账本、人丁身世背景,还有一些机密公文,桓王府安插在各处细作的名单。”   唐窈捧着这叠子各式各样的账本、名册、公文有些不知所措。   祁浔起了身,转向身后的书架,将其上的一摞书挪开,便见其中机关,祁浔轻轻转动,机巧一开便见一方盒子,盒子锁扣处并无挂锁而是一方镂刻有花纹的凹陷。祁浔从唐窈手中拿过玉佩,按在机巧凹陷处,扭动后盒子便开了。   “这是南渊各处细作传回来的信报,前线传回来的公文和布防。还有兵符。”   唐窈看着祁浔,眼圈红了起来。   祁浔替唐窈擦了擦眼角,捏捏她小脸笑道:“日后为夫的命可就交给娘子保管了。”   唐窈的泪水溢了出来,“祁浔,为什么?你不怕我看过之后,传回南渊么?你不怕我利用么?你不怕我……”   “不怕。”唐窈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祁浔打断了。   “我答应过你,会让你安心。可我想,无论怎么做,总要日积月累的,你才会明白相信。可你同我说,猜忌与不安的日子很搓磨人。唐窈,我舍不得让你等,舍不得让你难受,一年,一月,一日都不行。”   唐窈看着祁浔,听着他那张薄唇说出的话,再也忍不住扑进了祁浔怀里,泪水浸在祁浔衣衫上。   “祁浔,你蠢死了。”   “我也蠢。”   她为什么要蠢到怀疑祁浔,明明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什么不肯相信他,非要怀疑,非要不安,还要说那些伤人的话。   他听的时候一定很难过。   “祁浔……对不起……”   唐窈将头埋进祁浔怀里。   明明是自己的错,明明是她这些日子一直将祁浔的好心当作利用,明明该说对不起的是她。可祁浔这些日子来却一直同她认错,赔罪,哄她开心。   祁浔轻拍着唐窈肩头,“别哭了,我送你礼物可不是要让你哭的。骗你一事的确是我的不对,不怪你多想。”   “殿下!”怀凌从门外闯了进来,便见唐窈窝在祁浔怀里的情景,赶忙转过身来,干咳了几声。   唐窈也羞得从祁浔怀里挣了出来,擦了擦眼泪。   “什么事?”祁浔蹙眉看向怀凌,很是不满意这小子打破了他与唐窈的柔情蜜意。   你今日要不说出什么要紧事,便同怀辰一道去扫马厩吧。   祁浔在心里愤愤道。   怀凌转过身来,目光扫了扫唐窈,示意祁浔不方便说。唐窈也明白,正欲退下,却被祁浔拉住了。祁浔看向怀凌:   “日后无需避着唐窈。”   怀凌称是,赶忙回道,“殿下,唐瑜救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要搞事情惹~ 第58章 追妻火葬场第五弹   唐窈有些焦急, 赶忙出声问道:“瑜儿?瑜儿现在在哪?”   怀凌恭敬回道:“回娘娘,还在路上,算着日子两三日便该到了。娘娘放心, 唐瑜姑娘一切安好。”   唐窈松了口气, “有劳你们了。”   “娘娘言重。”   “怎么救出来的?可有追兵?”祁浔考虑事情到底周全些, 怕唐瑜在路上出什么意外。   “信中未详说,只说唐瑜姑娘夜里扮作丫鬟偷偷离府出走, 被咱们的人认了出来,便趁机连哄带骗地将唐瑜带了回来。至于追兵信中未提及, 想来是没有的。”   “怀凌,你安排些侍卫前去接应保护。”   “是, 属下这就去。”怀凌领命退下。   “这下放心了吧。”祁浔伸指揉开了唐窈微蹙的眉。   唐窈靠上祁浔肩膀,“祁浔,多谢你。我以为你那些话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早就替我安排好了。”   “小白眼狼, 什么叫只是说说而已, ”祁浔不爱听这话,朝唐窈额上轻敲了一记, “光说谢可不行,今晚你要好好报答我。”   “无赖。”唐窈羞得抬眼嗔了他一句。   祁浔低首将玉佩系在唐窈腰间, 抬眼吓唬道:“这以后便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了, 不许离身, 还有簪子,每日都要戴,可不许丢了,要不找你算账。”   唐窈点点头。   祁浔这才满意地翘起了嘴角,却偏偏委屈道:“我都送你这么多礼物了, 也没见你送我一回。”   “日后给你补上。”唐窈今日什么都依着祁浔,柔顺得像她那头青丝。   祁浔听罢开心地将唐窈搂进怀里,见唐窈今日好说话得很,忙得寸进尺道,“等把瑜儿接进来,你们姐妹便可以团聚了。日后你便乖乖待在府里,给我生几个粉瓷一样的小人,每日只需想着怎么让自己开心,怎么伺候好夫君,再想想给瑜儿想看个好人家,旁的事不许再想。”   “嗯。”唐窈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祁浔忍不住又啄了唐窈几口,觉得今日这小白眼狼好说话得很,不如趁热打铁,等什么晚上。   祁浔这般想着,便匆匆将账本公文什么的拾掇好,便将唐窈横抱起来,往寒歇堂的卧房里走着:   “吃肉喽!”   祁浔得意地喊着。   唐窈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难得顺从地就像小猫一样地窝在他怀里。   ***   “我不同意!和离什么和离!”待沈弗瞻反应过来,急眼道。   “阿瞻,我昨日问过了府里的管家,才知道当初你是被逼娶的我。这些我当初并不知晓,如今我既然知道了,便不会再逼你。”谢菀红着眼,看着沈弗瞻平静地说着,只是话语中压不住的哽咽却出卖了她的难过。   “谁说的!才不是!别瞎说!”沈弗瞻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将谢菀搂进怀里,“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真的,比真金还金。”   谢菀一把将沈弗瞻推开,红着眼圈怒吼道:   “那柔枝呢!那今日那些姑娘呢!”   “沈弗瞻!你能不能不要让我这么难堪!”   谢菀不想当着下人的面再难堪下去,便转头跑回了屋里,沈弗瞻忙追了上去。   “菀儿,那柔枝不像你想的那样,有几次被朋友拽着去青楼,碍着面子把她点了出来,但并未行什么事啊。”   谢菀只坐了下来,将已写好的和离书往沈弗瞻怀里一塞。   “真的!我发誓!”沈弗瞻蹲身在谢菀面前,立起三指道:“若我有半句虚言便天打五雷轰!”   “你若不喜欢我去那些地方,我保证以后都不去了。我哪里也不去了,只在府里每日陪着你,陪你逗鸟喂鱼,诶,你不是想听皮影戏么?明日我将皮影师傅请到府中来我陪你一起看好不好?”沈弗瞻见谢菀这回是要来真的了,赶忙苦着脸哄道。   “你若还生气,便像以前那样挠我,喏,这次脸也给你挠。”沈弗瞻将脸递到谢菀面前。   谢菀早已打定了主意,不想因为沈弗瞻的话再心软,便推开了沈弗瞻,只将掉落在地上的和离书捡了起来,重新递到沈弗瞻手中。   沈弗瞻将和离书撕了个粉碎,不信谢菀这般心硬,便惨兮兮地道:   “我爹娘那么宠你,若是知道你要与我和离,他们会打死我的。菀儿,你舍得让自己的夫君被打死么?”   谢菀苦笑,果然,不是因为喜欢她才不肯和离,是因为怕他爹娘怪罪。   “沈弗瞻,你放心!我会同沈伯父说明白的!绝对不会牵连你!你出去!沈弗瞻你出去!”   沈弗瞻不肯走,耍赖抱紧了谢菀的膝头,“什么叫沈伯父啊!你都嫁给我了,那也是你爹,我不走!这是沈府!我那也不去!”   “你不走?好!那我走!”谢菀抬脚便气冲冲地要出去。   沈弗瞻趴在地上搂紧了谢菀的腿,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沈弗瞻,你再不松手,我踹你了!”   “你踹吧!往心口踹!踹完了就别和离了好不好?”沈弗瞻仰面瘪瘪嘴道。   谢菀不想与这厚脸皮的再说下去,便非要抬步走,沈弗瞻非拉着不让她走,这一拉扯间,谢菀敌不过沈弗瞻的力气,便跌到了地上,沈弗瞻吓得打了个滚起身就去扶。   却见谢菀脸色白得厉害,已是疼极的模样。   “菀儿?菀儿你怎么了?”   “你起开!”谢菀有气无力地将沈弗瞻推了一把,却是眼前一黑跌到了沈弗瞻怀里。   ***   寒歇堂内,餍足的祁浔将香汗未消的唐窈搂进了怀里,下巴忍不住在她发间磨蹭了几下。   “累不累?我叫丫鬟传水?”   嗓音间还残留着喑哑。   唐窈困倦地枕在祁浔臂上,轻-喘未平,“别,大白天的,丢人。”   祁浔低低地笑了声,取笑道,“方才可没见你觉得丢人,外头的丫鬟又不聋。”   唐窈气得咬了祁浔一口手臂,仰头怒瞪着祁浔。   “诶,还有力气咬人?”祁浔冲唐窈挑挑眉,意味深长地道。   唐窈被祁浔撩-拨得红霞飞颊,气哼哼地推了祁浔一把。   “嘶。”祁浔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唐窈忙转过身来,“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指尖在伤疤周围轻点了点,蹙眉抬眸道,“还是很疼么?”   祁浔很满意唐窈的反应,将她搂进怀里,“现在知道心疼我了,是谁前几天把我关在门外的?小白眼狼。”   唐窈没有说话,只搂紧了祁浔的脖颈,将头埋在硬实起-伏的匈膛:   “祁浔,你喜欢我什么啊?”   祁浔指尖缠绕玩弄着唐窈的一缕乌发,想了一阵子,才开口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喜欢你捧着书卷斜倚在床头的模样,喜欢你一身清冷紫衫缓缓走来时的样子,喜欢你嗔目横对时张狂的小模样……甚至,就连你牙尖嘴利顶我骂我的模样也喜欢……”   “你才牙尖嘴利!”唐窈仰面嗔怨道。   祁浔点了点她的小琼鼻,“便是这副样子了。”   唐窈气得一口咬上了祁浔的手指头。   “嘶,还敢咬我,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   唐窈刚松了口,便被祁浔掐-腰提了起来,唐窈要挣开,可哪里挣得过祁浔一双铁臂。薄被一卷,还未休整完毕的唐窈只得再陪兴致勃勃的祁浔再鏖战上一场。   几近午膳十分,外头丫鬟听见里头传水的命令,才纷纷进去伺候。   ***   谢菀刚疲乏地睁开眼,便见坐在床头的沈弗瞻一脸喜气,他见谢菀醒来,忙握着谢菀的小手,凑上来道:   “菀儿,咱们有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快完结了,大概还有两万字左右,搞完一个大事件就差不多了,至于小可爱们一直期待的小包子会安排哒,一般在甜番外里搞搞,非常 第59章 追妻火葬场第六弹   “菀儿, 咱们有孩子了!”   谢菀心头一惊,蹙眉摸上了仍旧平坦的肚子。   “郎中方才说了,你一日未好好吃饭, 方才又跌了一下, 便动了胎气, 不过孩子没事,郎中说养几日便好了。”   沈弗瞻拉着谢菀的手, 摇了摇,“方才是我的错, 差点伤了孩子。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别同我和离了, 你怎么罚我都行,我日后只守着你们娘俩,哪也不去了,好不好?”   谢菀原本因为孩子还有些动摇, 但听了沈弗瞻的话却是下定了决心。   沈弗瞻不喜欢她, 不过是因为孩子还有怕他爹娘怪罪才这般,她谢菀还不至于靠着这些赖在他身边。   “沈弗瞻, ”谢菀憋了憋眼泪,“孩子我会生下来的, 日后也会姓沈, 但孩子要由我养, 我会同沈伯父商议清楚的。”   “什么!”弗瞻当头一棒,“你还要同我和离!”   “是。”谢菀坚定不移。   沈弗瞻急得快哭了,“菀儿,菀儿你听我说,你千万别冲动任性, 你就算恼我,也要替孩子想想,他日后要怎么办,你一个人怎么养啊,你被护在侯府里,不知世道险恶,你……”   “沈弗瞻,你是不是忘了,我除了是你的妻子,也是谢家后人。”谢菀打断了沈弗瞻的话。   “就算我谢菀护不住,谢家总归护的住。”   这一次,谢菀没有再哭。   至此,沈弗瞻才恍然明白了谢菀和离的决心。也是在那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从前的谢菀那般好哄,是因为从未真正与他置过气。如今真的恼了,却比谁都执拗,她骨子里淌着的是和已故的谢老将军一样刚烈偏执的血流。   ***   次日午间,祁浔刚行至彼姝堂,便见到梧桐树下慵懒寐着的唐窈,她人斜靠在梨花木的躺椅上,手中虚握着一本书卷,想来是看得有些倦了,便索性借着困劲睡上了。   晴华煦暖,透过一树开得正盛的梧桐花散落下来,映在唐窈那身流云纹淡紫色衣裙上,斑驳陆离。   一阵春风拂过,淡紫色的桐花便簌簌而落。落在唐窈的衣衫之上,便隐匿消融于紫色之中,瞧不见了。   梧桐春末夏初之际开花,结叶却要在花几要落尽之时。因此即便是繁花满树,也是一串串疏离着,透着清冷寥落之感。   像雨洗过、风催过一般。   就像唐窈这个人。清冷却不孤绝,妍丽却不妖冶。   祁浔怔怔看了一会儿,抬步走向唐窈,蹲身下来,替她拈着落雪颈上的一片落花。又轻声唤来丫鬟取了件披风,替唐窈盖上了。   唐窈察觉到声响,眉间动了动,一睁眼便见是祁浔来了。她揉揉眼,便撑起身来。   祁浔坐上了唐窈,将唐窈搂紧怀里,嗔怪道:“怎就在这里睡了?也不怕着凉。”   唐窈刚睡醒,人还有些困倦,只懒懒靠在祁浔肩头拱了拱,轻笑道:   “哪里就那般娇贵了。”   “阿姐!”   一道脆生生黄鹂一般的声音响起,未见人至,先闻其声。   紧接着是一道急促奔来的脚步。   “瑜儿,是瑜儿!”唐窈困倦全消了,刚从躺椅上下来,便见一身嫩黄的唐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扑了唐窈满怀。   唐窈也舍不得放开,抱了好一会儿,唐瑜才气喘吁吁地弯下腰来抚着肚子顺着气。   “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唐窈赶忙关切道。   唐瑜喘着气摇摇头,笑靥如花,“方才,方才跑得太急了。”   “傻丫头,跑那么急做什么?”唐窈笑了起来,替她擦擦额头上的汗。   “瑜儿想阿姐了嘛,阿姐不想瑜儿么?”唐瑜仰头冲着唐窈眯眼笑道,露出了一对儿小虎牙。   “怎么不想,你这丫头。”唐窈捏了捏唐瑜的小鼻子,眼圈有些红。   “快让阿姐看看,有没有长高长胖。”   唐瑜欢快地应着,便展开双臂在唐窈面前转了好几圈,嫩黄裙摆连着腰间流苏旋转了起来,还有天真烂漫的笑颜。   是不识愁滋味的年岁。   唐窈看着唐瑜一如往初的无忧无虑的模样,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上天待她不薄。   “好了好了,再转该转晕了,都十六岁的姑娘了,都长高了这么多,怎么还是一点稳重都没有?”   唐瑜皱了皱鼻子,“哼,阿姐不疼瑜儿了,刚见面就训瑜儿。”   “你还说,”唐窈轻戳了戳唐瑜饱满圆嫩的额头,“我听说你是离府出走的?多危险啊。”   “我在府里无意间听丫鬟们说阿姐在北奕遇刺了,瑜儿心里担心,便想来找阿姐,知道义父和阿兄不会同意,便只好拿了些盘缠自己溜出来了。”   “下次不许了,阿姐会担心的。”唐窈正色道。   “知道了,阿姐。”唐瑜摇了摇唐窈的胳膊,靠上她肩头撒娇道。   “不过,真是吓死瑜儿了。我刚出来便遇到了一对商人夫妇,说是要来北奕经商,瑜儿便给了他们些银子,让他们稍上我一程,半路上瑜儿才发现古怪,他们根本就不是商人,说什么就是来带瑜儿来找阿姐的,瑜儿不信,却想跑也跑不掉了,担惊受怕了好几日。”   “你还知道怕啊。”唐窈见唐瑜余惊未消的模样,心疼地轻斥道。   唐瑜歪头咧嘴笑着。只要她撒撒娇,阿姐什么事都会原谅她的。   “咳咳。”被晾在一旁的祁浔虚咳了几下,清了清嗓子。   哼,这个小白眼狼,一见到妹妹,眼里就便只有她一人了,自己在她心里怕是连妹妹一角都比不上。   唐瑜见到立在一旁的祁浔,朝唐窈身后躲了躲,却还是探出头来,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道:   “姐夫?”   祁浔对这个称谓很是受用,嘴角便不自觉间扬了起来,“瑜儿你日后便安心住在王府里,有什么需要的同底下的丫鬟说,咳,你们姐妹许久未见,多聊聊,我先去书房处理些公务。”   虽然这小丫头抢走了她的窈儿,但看在她这般会叫人的份儿上,且先大度一番,让窈儿多陪她几日,这小丫头高兴了,窈儿便高兴,窈儿高兴,他便高兴。   “多谢姐夫。”唐瑜从唐窈身后跳了出来,脆生生续道:“路上他们总说姐夫对姐姐好,瑜儿还不信,今日却是见到了。瑜儿日后也要嫁个和姐夫一样有魄力,生得好看,还对瑜儿和阿姐都好的人。”   “你这丫头,不知羞。”唐窈宠溺地笑道。   祁浔被唐瑜这些话哄得心花怒放的,赶忙叫来丫鬟,敦促她们快些将彼姝堂的东侧间收拾好,一应物品准备好。又问了许多唐瑜的喜好,吩咐底下人依照去办,又吩咐厨房今晚多备些菜,好好庆祝一下。这才恋恋不舍地回了书房,把地方腾给唐瑜,让她们姐妹俩说些悄悄话。   ***   祁浔刚回到书房,怀凌便一愣:“殿下不是刚处理完政务,说去陪娘娘么。”   “哪儿那么多话。”祁浔横了他一眼。   如今唐瑜被救回来,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唐瑜身边,你要多派些人护着,还有,身边伺候的人,也要将挑细选,莫要让南渊细作混了进去。魏衡那边只怕发现唐瑜不见,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府里的丫鬟也要让她们管好嘴,必要万分敬重,不许在唐瑜面前说什么南渊不好之类的话,省得小丫头心里不舒服。”   “是。”怀凌应下。   “殿下!沈世子来了。”怀辰带着蔫头搭脑的沈弗瞻进了书房。   “方涣,你可要帮我。”沈弗瞻眼底青黑,明显昨夜未睡好。   “怎么了?你又惹什么祸了?要我给你擦屁-股?”祁浔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实在眼看,也就没说太多戳心窝子的话。   沈弗瞻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原本本同祁浔说了一遍。   “初涣你快给我想想办法,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都怀孕了,还要同我和离,我昨日嘴皮子都磨破了,膝盖也跪破了,谢菀那狠心的丫头也不松口。”   “活该。”祁浔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别光说风凉话呀,方涣。”   怀辰在一旁憋不住了,道:“世子爷,你可是问对人了,我们殿下是最清楚怎么把生气的女子哄好的。你快同他取取……”   怀辰的话还没说完,便挨了祁浔一记眼刀子,只好把后头的话憋回去了。   沈弗瞻听了也不顾不得奚落祁浔,只跑到了祁浔身侧,丝毫不要颜面地抱紧了祁浔的大腿,仰头可怜兮兮道:“方涣,救命啊……”   祁浔朝沈弗瞻心口虚踹了一脚,沈弗瞻便碰瓷儿似的躺在了地上。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连个女人都哄不住。”   切,就好像你哄得很好一样。沈弗瞻在心里悄悄回顶着,面上却憋着,毕竟自己还有求于人。   祁浔对于沈弗瞻今天的样子很满意,想起前几次沈弗瞻欠揍时的样子,心中起了一计: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只看你愿不愿了。”   “愿!愿!愿!”沈弗瞻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狗腿地给祁浔倒了盏茶。   祁浔啜了口茶,勾唇笑眯眯道。   “苦肉计。”   沈弗瞻防备地看了祁浔一眼,捂住了自己的屁-股,“方涣,你不会想着公报私仇吧?”   “信不信由你,不信我可就没办法了。”祁浔慢悠悠地将茶盏放下了。   “世子爷,你可一定要信,我们殿下亲身试……”怀辰又憋不住了。   祁浔剜了怀辰一眼,怀辰识趣地闭上了嘴,低下头来,低低地忍着笑。   “你在我这儿挨顿板子,回去就同谢菀说是沈老将军知晓了此事,特意让我出面来教训你,便说若你仍劝不住她,便要被打死了。”   沈弗瞻想起了上一次挨的那顿板子,滋味至今犹新,苦着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有没有别的法子了?”   “没有了。”祁浔斩钉截铁。   “况且谢菀要是继续同你和离,此事闹到了沈老将军那里,你怕是也要吃这一顿,不如早些,兴许还能挽回谢菀的心。”祁浔幸灾乐祸地补充道。   沈弗瞻看着祁浔那幸灾乐祸的模样,牙根都恨得痒痒,知道他定是在公报私仇。可却也不得不承认祁浔说的的确有道理,青楼那次他挨了板子,谢菀心疼得根什么似的,日日顺着他,伺候他。那是他最得意的日子了。   沈弗瞻心一横,答应了下来。   “怀凌,你亲自去把咱们府上的春凳和刑杖拿进来,亲自伺候沈世子,旁人下手没个轻重。”祁浔尽力压着疯狂扬起的嘴角,臭小子,可算找着机会收拾你了。   沈弗瞻磨牙瞪着祁浔,“为什么要拿进来!方涣,你便这般想看我热闹!”   祁浔憋笑挑挑眉,“外头?沈大世子不要面子了?还想着要桓王府的丫鬟侍卫观刑?”   沈弗瞻咬咬牙不说话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把谢菀哄好了再说。   怀凌一会儿便把家伙拿来了,春凳往地上一放,忍笑道:   “沈世子,请吧。” 第60章 围府   沈弗瞻不请不愿地趴了上去, 怀凌也毫不客气抡起了刑杖。   “嘶——”沈弗瞻死咬着嘴唇,碍于面子不想在祁浔面前喊出来。   祁浔重新端起沈弗瞻亲自倒的那盏茶,一观观赏着, 一边悠然喝着。   五六杖抡下来, 也没把沈弗瞻打出个响来。祁浔很不满意, 火上浇油笑道:   “怀凌,你出些力气, 沈世子回去要是被谢菀看出了端倪,回过头来便要找你算账了。”   怀凌赶忙应下, 抡下的刑杖更狠更快了。   “哎哟!轻点轻点。”沈弗瞻疼得喊了出来,咬牙切齿道:“方涣, 你等着!等着小爷我……啊!”   祁浔不再理会沈弗瞻,只专心致志地欣赏着沈弗瞻扭曲的表情,聆听着十分悦耳的惨叫。   臭小子,敢跟我斗。青楼那次你幸灾乐祸那十杖我可都替你记着呢。   十几杖下去, 便见了血, 怀凌停了手,看向祁浔等示意。沈弗瞻疼得哼哼唧唧地趴在春凳上。   “停什么?沈世子是将门之后, 皮糙肉厚的,打不坏, 你继续。”祁浔悠然朝后倚着, 对上怀凌道。   沈弗瞻不干了, “停!停!停!”沈弗瞻很恨地看向祁浔:“祁浔!你这是想打死我么!你你你!你还有人性么!”   “真的要停?那我可就没别的办法了,回去漏了馅儿了别找我。”祁浔云淡风轻地拂了拂衣衫。   沈弗瞻垂下头来,不说话了。   “听见没?沈世子还有的是力气,继续打,打到没力气喊了再停。”祁浔冲怀凌道。   怀凌只得继续打着。而沈弗瞻的叫喊声愈加凄厉, 表情也越发狰狞。   祁浔抠了抠耳朵,蹲在沈弗瞻身前近距离欣赏了片刻后,便抬步走出了书房,图清静去了。   打了好一会儿,沈弗瞻被人抬了出来,祁浔十分兴致勃勃凑了上去。   “若成事了,可要带礼回来拜谢于我和怀凌。我平时都舍不得让怀凌干力气活的。”   沈弗瞻听罢,抬抬眼皮,见祁浔那一副欠揍的嘴脸,可就是没力气骂了。想了想,索性闭了眼。   眼不见心为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把谢菀哄好了再说。   ***   “世子妃,世子不知怎么在桓王殿下那里挨了板子,眼下被抬回府了。”初晴急匆匆进来回禀道。   谢菀原本坐在床上,听罢本能就要起身去看,想了想却也坐下了。   “他受了刑便叫郎中,我又不会治伤,叫我做什么?”   谢菀低头扯弄着被角,很是不悦。   “世子妃,世子被抬到了门口,要不要放进来啊?奴婢瞧着世子伤得还挺重的。”初晴走到床旁,有意替沈弗瞻说几句好话。   谢菀心中有些心疼,却还是冷硬下了心肠:“不必,侯府里多的是地方。他身上血气重,冲撞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世子妃,便看在小世子的份儿上,便原谅世子一回吧,奴婢瞧着世子还是很在意世子妃的。”初晴苦口婆心地劝道。   “他哪里是在意我。”   是在意沈伯父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初晴,你若再替她说话,我连你也不要了。”谢菀抬首瞪着初晴。   初晴只好请罪退下,半句求情的话也不敢说了。   被拦在门口的沈弗瞻在门外求了好一阵子,可谢菀愣是不给他开门,身后实在疼得厉害,本想命人先将自己抬回书房。可咬咬牙,不信谢菀会这般狠心,便扬声道:   “把我放在这门口,你们都下去。”   谢菀在里头听见了,心里有些急,知道沈弗瞻在逼自己,可她也不想妥协,觉得以沈弗瞻的性子等不上一会儿,肯定就回去了。   可左等右等,一直听见沈弗瞻在门外断断续续地哀嚎、呻-吟。听得谢菀又心疼又烦燥。   “初晴!叫他进来!”   “好嘞。”初晴得了命令开心地去开门。   趴在担架上的沈弗瞻一看门开了,欣喜万分,觉得自己赌对了,却仍不忘收敛住喜色,作出惨兮兮的模样。结果人刚被抬进去,便见谢菀愤愤朝外走着:   “你留下,我走!”   沈弗瞻欲哭无泪,忙摆摆手命抬着他的小们跟上,扯住了谢菀的衣袖。   “好菀儿,我错了还不成么。你看我被打得这个样子,我爹把我扔给了祁浔那个黑心肝的,还说要哄不好你,便要打死我。菀儿,你舍得看着我被打死么。”   谢菀将袖子拽了拽,不想再听他说下去,“沈弗瞻,你还想要我再跌一次么!”   沈弗瞻怕谢菀真动了胎气,只得松了手,低头委屈巴巴软声道:   “那还是我出去吧。”沈弗瞻挥了挥手,便被抬了出去。   谢菀偷偷瞥了一眼沈弗瞻身后的血迹,一阵心软,就要抬步追上,却生生忍住了。   沈弗瞻根本不喜欢自己,何必自讨没趣呢。   谢菀有些难过,只回了床上扯了躺下了,偷偷在被里摸了摸小腹。   ***   夜里,唐窈陪着唐瑜在彼姝堂的东侧间里说了一晚上的话。姐妹两个半年未见,说起话来便没完没了。   “阿姐,这玉佩真好看,还刻着字呢,是不是姐夫送你的呀?”唐瑜坐在床上,玩弄着唐窈腰间的玉佩。   唐窈脸有些红,见天色黑了,怕祁浔等着急,便替唐瑜掖了掖被角,只道:“天都这么晚了,你早些睡。”   “阿姐,你今夜陪我睡好不好?”   唐瑜拉住了唐窈的袖子,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唐窈,不肯让她走。   “瑜儿有点害怕。”   唐窈也知唐瑜突然换了个环境,又一路风波辗转的,定是有些怕的,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告诉了丫鬟,便掀开被子,躺在了唐瑜身侧。   唐瑜开心地搂上了唐窈的脖颈,朝唐窈颊上蹭了蹭,“瑜儿要像小时候那样搂着阿姐睡。”   “好,快睡吧。”唐窈弯了弯眉眼,轻拍着唐瑜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时那样。   已经很多年没一起睡过了。她被接到丞相府后,她也不方便住进去。   原来,那些不好的日子,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   彼姝堂内,祁浔坐在案后从唐窈的书堆里挑了本书打发着时间。祁浔按了按眉头,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困得厉害。时不时地往外瞅几眼,等得有些望眼欲穿,却仍不见唐窈回来。   倏地看见有人影进来,祁浔扔下书卷,准备迎上去,却见是丫鬟进来了。   “殿下,娘娘说今晚陪着唐瑜姑娘睡,嘱咐殿下早些歇息。”   “下去。”祁浔面色不悦。   丫鬟退下后,祁浔祁浔气哼哼地拿起方才那本书卷就扔到了地上,仍觉得不解气,还要踩上几脚。可转瞬一想,唐窈爱惜这些,明日发现了又该找自己算账,只得又弯腰捡了起来。   祁浔烦躁地随意解了衣衫。躺到了床上,方才困倦万分,此刻倒是被她气得睡不着。抬手将唐窈的枕头搂到了怀里,恨恨地打了几下。   “小白眼狼!有了妹妹便忘了夫君。便这般冷落我。哼,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回来!”   祁浔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辗转了半个时辰也睡不着,已近夏初,有些燥热,祁浔所性掀被准备到外头透透风。刚起了身,便听到黑暗里有脚步声传进来。   步子有些快,带着熟悉,祁浔一听便知晓是唐窈回来了。赶忙又回了床上装睡起来。   小白眼狼,还算你有良心。   不过你回来我也不理你。也要让你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唐窈走到床边,便见昏暗里祁浔卷着被子面朝里睡的模样。   “祁浔?”唐窈轻唤。   祁浔不肯出声,唐窈以为祁浔睡了,便欲悄声躺下,却见枕头被祁浔抱在怀里,想要拿出来,却死活拽不出。唐窈这才知晓祁浔在装睡,偷偷笑了笑,便躺在祁浔身后侧身搂着,也不说话。   祁浔朝前拱了拱,不想让唐窈搂着,唐窈低声笑了出来,只上前凑了凑,迁就祁浔的性子,继续搂着。   祁浔这才被顺了毛,转过身来。   “去陪你妹妹睡吧。”祁浔张口一句话说得酸了吧唧的。   唐窈朝祁浔怀中拱了拱,柔声哄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把她哄睡了便回来了。”   祁浔搓弄着唐窈的发丝,委屈道:“她都多大了还要你陪着睡。”   唐窈只得继续哄着,“她第一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总归有些怕嘛,我就陪她个三五天就回来陪你。”   “还要三五天!”祁浔像炸了毛的猫,推开怀中的唐窈就欲转过身去。   “我保证每日哄睡了便回来,成不成?”唐窈捧住了祁浔的脸,在薄唇上轻点了一下。   祁浔垂眸看在唐窈今日这般小意哄他的份儿上,恨恨地唐窈娇唇狠咬了一口,才从鼻间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枕头给我呀,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唐窈轻笑道。   祁浔这才松了手中的枕头,将被一揽,伸臂将唐窈圈进怀里。   方才躁郁得睡不着,唐窈一回来祁浔困意袭卷,很快就入了睡。   ***   第二日一早,唐窈特意起早亲自伺候祁浔穿戴,有唐窈亲自侍侯,祁浔心中美滋滋的,嘴上却不饶人:   “今夜早些回来,你若回来晚了,我便不让你进了。”   “好。”唐窈答应着,俯身替祁浔整理着腰间的陪饰。   “还有我的礼物呢?你不是说要补给我么?这都几天了?”祁浔不悦地扯了扯领子。   “都给你了啊。”唐窈起身,目光朝祁浔腰间转了转。   祁浔低头这才发现了腰间配饰多出了一只淡紫色香囊。祁浔赶忙取下放在鼻下嗅了嗅,淡雅芳馥。香囊上绣着的是一支梧桐花,和他送唐窈的那支簪头的花样十分相像。   “你做的?”祁浔得意地有些压不住嘴角。   唐窈点点头,“喜欢么?”   祁浔看了看香囊上的花样,绣工精细,栩栩如生,故意挑眉道:“我不信,你何时有这般好的绣工了?”   “小时候常会绣帕子来卖钱,绣得多了,自然就会了。不过好多年没绣了,都生疏了。”   祁浔听得一阵心疼,只拉着唐窈的小手道:“以后我不会让你再过得那般辛苦了,日后,我一定要你做这世上最欢喜的女子。”   “祁浔,我已经是了。”   唐窈抬起头,弯着眉眼看向祁浔,眸有碎光。   ***   沈弗瞻唉声叹气地趴在书房的床上,疼得一夜未眠,恨恨地骂着祁浔,什么破主意,谢菀到现在都没来看他一眼。   刚骂完,便见几个人来了书房,沈弗瞻以为是谢菀,正高兴着呢,一抬眼却见是他爹身边的一个管事,心里一咯噔。   不会吧,祁浔那张乌鸦嘴,不会真被他说中了吧。   “世子,得罪了。”   ***   “世子妃!不好了!世子正被架在外面挨板子呢!”初晴急匆匆闯进谢菀屋里。   谢菀惊得起了身,“不是已经挨过了么?这是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道,只见是将军身边的管事来了,奴婢瞧着世子身上还有伤,怕是受不住。”   “快带我去!”谢菀急匆地穿鞋往外奔去。   “世子妃,您慢点儿。”初晴赶忙跟了上去。   谢菀一到便见沈弗瞻疼得满头冷汗,只得把自己怀孕的事说了管事,又替沈弗瞻说了好些好话,这才拦了下来。   她原本还以为上次的事是沈弗瞻与祁浔演戏给她看,眼下却心疼得什么都顾不得了。   沈弗瞻刚醒来,便见正给他擦着汗的谢菀,突然觉得这顿打挨得值,忙趁机拉住谢菀的手:   “菀儿,不和离了好不好?”   谢菀顿了许久,点了点头。   沈弗瞻刚开心得不得了,谢菀便将手从沈弗瞻手中抽了出来:   “日后在府里,咱们各过各的。等沈伯父回来了,我亲自与他说过之后再和离。”   沈弗瞻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   日子一天天地过了下去,转眼便到了夏日。这些日子,朝堂上倒也风平浪静,三皇子祁洛因刘氏造反受牵连被禁闭也被放了出来,但势力基本已被祁浔架空,翻不出什么风浪。只是却有些原本支持三皇子祁洛的官员站出来为三年前大皇子贪墨一案进行“平反”,原本被圈禁多年的大皇子被放了出来,而三皇子祁洛也没受什么处罚,只将一切事情都推到了已经伏法的刘氏官员身上,只说自己是受人蒙蔽,遭恶人挑拨。而一向与三皇子不对付的大皇子也替祁洛说了好话,朝堂上的官员倒也明白,这两人是达成了交易,要一起对付风头正盛的祁浔。   祁浔也在书房内看着军报凝神细思。   “派去剿灭戎狄的军队全军覆没,过几日消息便要传回来了。”   “怎么会?那曾延虽然是平庸之辈,可三万军队,要对付戎狄也该是绰绰有余了。”怀凌不解。   “原本戎狄那边军器落后,作战又无战术,可军报上说,这几月以来,却无端多了许多铠甲和军械,就连应战也有章法可循,不再像从前那般蛮打,他们战马厉害,善用骑兵,有了这些简直如虎添翼。”祁浔按着眉间,也有些头疼。   军器和战术都不是短短几月就飞速提升的。这点无论是怀凌还是祁浔都十分清楚。   “殿下的意思是有人相助?”   “北奕与戎狄打的火热,谁最有利?”祁浔问了回去。   “自然是南渊。”怀凌回道,“只是南渊与戎狄并不相接,他们要如何将这些军械和参谋运过去?难道……”怀凌越想越心惊,“那便是北奕出了奸细,而且权力足够大。”   祁浔冷笑,“前些日子大皇兄被放了出来,和我那三弟联手,我原本还不解两人都关在府里,是谁替他们牵的线眼下却明白了。”   祁浔燃了烛灯,将军报朝烛火上一燎,“看样子不像是短短几月能办成的,这其中疏通运送,只怕是早就勾连上了,原本我还一直在想当初南渊帮祁洛和皇后刺杀我,怎么可能白白帮他们,原来皇后是以此事为筹码。”   “属下立刻派人去查。”   “此事你抓紧时间查,另外你这些日子派人盯紧大皇兄和三弟那里只怕还有后招,还有通知边境的沈老将军做好准备,恐怕南渊和北奕的战火就要起了。”   ***   午间,唐窈吃过午膳,便捧了本书在书房里陪着祁浔,抬首却见他面有沉忧。   “怎么了?”唐窈出声问道。   祁浔起身到了唐窈这边,将她搂进怀里,“唐窈,南渊和北奕可能要开战了。”   唐窈顿了顿,揉开了祁浔的眉头。   “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   祁浔没有说话,只是将唐窈搂得紧了紧。他知道唐窈夹在这中间很难过,可南渊北奕的这场战已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   “祁浔,你会去战场么?”   祁浔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一般不会,那边有沈老将军。”   “那就好。”唐窈靠上了祁浔的肩头,“我舍不得你到战场上冲锋陷阵。祁浔,我如今离不开你了。”   “阿姐!”唐瑜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唐窈忙从祁浔怀中挣了出来,脸有些红。   唐瑜抱着雪团跑了进来。   雪团是唐瑜养的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唐瑜不像唐窈,在府里有些待不住,三天两头地要到大街上逛,祁浔不放心,便派了许多人护着,唐窈见了,也不愿劳师动众的,便也多少限制着唐瑜出府,可唐瑜总在府里憋着有些闷,便养了只猫时不时地逗趣儿。   “你这丫头怎么总是莽莽撞撞的?”唐窈嗔怪道。   唐瑜笑嘻嘻的,“阿姐,你脸为什么这般红呀?”   唐瑜打趣着唐窈,见唐窈身旁摆着鲜果,便放下雪团,拿了颗杏子吃着。   “你净手了么?便直接拿来吃?”唐窈轻斥道。   “方才净了,阿姐。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唐瑜又咬上了几口,口齿不清道。   祁浔听罢忍不住要笑,却被唐窈瞪了一眼。祁浔赶忙敛了敛面色。   唐窈有些无奈,却也宠溺唐瑜,也没计较,只问道:“你从前不是不喜欢吃杏子么,总嫌酸。”   唐瑜又咬了一大口,“口味总会变的嘛。”   唐瑜说着给蹲在门边的雪团扔了一个,结果没扔准,杏子在地上乱滚,雪团忙追着杏子跑,这一不小心就蹿上了祁浔的书架,弄掉了祁浔一摞子书。   唐窈见雪团惹了祸,赶紧追上去将雪团抱到怀里,帮忙拾掇收拾着地上的书卷,讪讪地回头来看唐窈。   果然唐窈面有愠色,唐瑜赶忙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祁浔求助。   祁浔赶忙帮唐瑜打圆场,转头对唐窈道:“无事,就是些书掉了,又不是这丫头的错,猫猫狗狗的,乱窜几下很正常。”   唐窈横了祁浔一眼,正色对唐瑜道:“日后不许再将猫带来书房了。”   唐瑜吐了吐舌头,“知道了,阿姐。”又朝祁浔眨了眨眼,向祁浔比了个“谢谢姐夫”的口型,便又飞快地跑出去玩了。   唐窈看着唐瑜跑出去的背影也些感叹,“这丫头成日里坐不住,都是被你娇惯的,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   祁浔笑了起来,捏了捏唐窈的脸颊,笑道:“操心什么,小丫头活泼点很正常,日后我定会为她寻个好人家,你若不放心,我便替她招个赘婿。窈儿这般厉害,不也有我要么?”   唐窈嗔了他一眼,祁浔笑笑,也只得哄了几句。被唐瑜这一玩闹,两人的心情也好上不少。   ***   第二日清晨,唐窈正在东侧间里陪着唐瑜作画,眼见时辰差不多了,却一直不见上朝的祁浔回府。不知怎么了,觉得心底隐有不安。   “阿姐,你看我画得好不好?”唐瑜搁了毛笔,拿起宣纸冲唐窈笑道。   唐窈正想得有些出神,一时没有听到。   “阿姐!”   “嗯?”唐窈回过神来。   “瑜儿画的好不好看啊,阿姐,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唐窈扭头看了看,只见纸上画的是雪团,栩栩如生的,“不错,好好练,琴棋书画,你也就画还能拿得出手了。”   唐瑜撇撇嘴,“别以为瑜儿不知道,阿姐肯定在想殿下,阿姐怎这般挂念他,有了夫君都不疼瑜儿了。”   唐瑜的话音刚落,拾翠便匆忙进来:“娘娘,殿下出事了!外头来了好多御林军,围了王府,说要搜查,眼下正押着殿下在书房那边!”   唐窈匆忙起身,朝书房赶去,手中的画也慌忙间滑落于地,不小心鞋底便将画纸踩脏了。   只是唐窈心中担心祁浔,却并未察觉。   唐瑜有些难过,只蹲下身来捡起了画,用手拂了拂灰尘,泪水啪嗒啪嗒落在纸上,晕染开了片片墨迹。唐瑜自言自语着。   “阿姐,你为何那般喜欢他。”   ***   唐窈跑到书房时,祁浔正被两个御林军押着,一旁还有几个官员。其中一个,看着样子,是个皇子,唐窈从未在宴会上见过,只略一猜便知应是大皇子。   “祁浔……”唐窈唤道,见了此种场景,心底的不安更甚了。   “回去!”祁浔见唐窈来了,忙蹙眉呵道。   拾翠要带唐窈回去,唐窈却说什么也不肯。   过了一会儿,一名搜查的官差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一起走出来的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官员,唐窈虽不认得,却看着官服便知晓品级都颇高。   官差将搜出的信件呈给了等在外面的大皇子手中,大皇子祁溪将信件展开看了看,拿在祁浔面前:   “二弟,你好好看看。这回还有什么可辩驳的?这书信明显是北奕丞相魏衡的笔迹,这封通敌信便是从你书房里搜出来的。信中的内容我便不必念给你听了吧。”   “加上这些,”祁溪拍拍掌,便有侍卫将物件呈上,“这是我们在路上截获的你要传给南渊的信件,信中是你的笔迹,况且还带着你的信物,这玉佩是小时候父皇赐给你的,没错吧?”   唐窈看向那“浔”字玉佩,心底一惊,忙低头朝自己腰间看去,明明那名玉佩还在。她取了下来,再仔细看,却发现这枚玉佩根本是假的,材质根本对不上。   瑜儿……   唐窈一颗心越来越沉。只一瞬间便明白了一切,若穿心裂肺。   作者有话要说:  浔式委屈:媳妇今晚会翻我牌子么? 第61章 巴掌   “是我!”唐窈捏紧了手中的玉佩, 走上前几步,抬首朝祁溪喊道,“此前祁浔早就将这玉佩送给了我!府里许多人都可作证, 是我模仿了他的笔迹写的这封信, 是我栽赃陷害他, 如今我后悔了,甘愿认罪伏诛!”   “唐窈你给我闭嘴!”祁浔怒喝道, “怀凌,把她押回去!没我的命令, 不许出彼姝堂!”   怀凌得了命令要去拉唐窈回去,可唐窈硬是不肯回去, 非要站在那要替祁浔顶罪,怀凌拉扯不过,又不敢硬拽,得了祁浔眼色后, 只得趁唐窈不备, 一个手刀劈晕了唐窈,命怀翠将她带到彼姝堂内看管起来。   祁溪含笑看着祁浔, “二弟和这南渊的副使还真是情深啊。”   祁浔冷笑了一声,“大皇兄还真是恬不知耻, 如今为了出来不惜与害你被圈禁的三弟联手算计我。只是不知道, 若我倒了, 三弟下一步要灭谁?”   祁浔此时已然明白祁洛为何要放祁溪出来,祁溪的势力这些年已被清的差不多了,祁洛看不上。但是因上次自己与唐窈联手设局让祁洛得了个陷害兄长的罪名,此事他出面已然不合适,再者只怕是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所以要把祁溪推出来冲锋陷阵。南渊、祁洛、祁溪,这一局怕是已经设了好久了,只等自己上套,为的便是搅乱这北奕的朝堂,南渊再坐收渔利。   祁浔说的话说紧了祁溪心坎里,这也是他顾忌的事,只是若不联手祁洛便永无出头之日,如今箭在弦上,走到这一步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祁溪勾了勾唇,“二弟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有什么话,到大理寺去说吧。”   “带走!”祁溪一声令下,御林军押着人便往府外走,眼见要出了府门,却见皇帝身边的李德明李公公拿着圣旨而来,众人纷纷叩拜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方接西境急报,前所派剿戎之师全军覆没,朕甚哀恸悲愤,戎蛮狂戾,不可姑息,必除之后快,以慰亡灵,攘外安内,事急从权,特派二皇子祁浔以待罪之身带兵前往西境平叛,三日后启程,私通敌国之罪班师后论处。钦此——”   祁浔起身接过圣旨,已然明白了父皇的用意。没想到西边这一战,反倒是给他留了一个机会。   祁溪却有些不明白,这圣旨看着敲定了这祁浔的罪名,可为何非要派他去平叛,那岂不是又给了祁浔喘息的机会。   “李公公,这不合适吧,祁浔如今通敌罪名已定,不适合再带兵平叛了吧?若他带兵反叛了又该如何?”祁溪起身后冷声道,话至最后,已不是对着李德明说的了,而是转头暗示着身后诸位大人。   果然几位祁溪、祁洛一派的官员纷纷附和。   李德明轻声笑了笑,“哎哟,大皇子,这老奴说的可不算,要不您去跟陛下说说,您代二皇子领兵出征?或者哪位大人向陛下自荐一下?”   李德明到底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在宫中浸-淫久了的人,滑得跟泥鳅似的,只这一句话便四两拨千斤地众人堵了回去。无论是祁洛还是祁溪都是从文一道,哪里打过仗?所跟随他们的,也多是文官。朝堂上武官基本都站在祁浔这一派,原本掌着些兵权的刘氏一族也都在上次宫乱之后受了株连,此时祁洛、祁溪这一派谁敢出头应下这一战?眼下西边是全军覆没的惨败,谁敢接这烫手山芋?若败了可是要以贻误军情之罪论处的。况且,除了此次平叛失败的曾延,之前西边的战事都是祁浔领的。众人在官场里沉浮久了,此中利害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纷纷闭上了嘴不敢做声。   “本王愿在此立下军令状,若平叛失败,愿受军法处置。诸位可还有什么异议?”祁浔朗声一句,敢冒险立下军令状,众人更是不敢多说一句。   众人只得接旨,纷纷离了桓王府,只御林军受陛下旨令依旧围着桓王府邸。   ***   唐窈一睁眼醒来,便在守在他身侧的祁浔,猛地起身一把抱住了祁浔,泪汹涌而下:   “祁浔,你有没有事?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祁浔轻拍了拍唐窈的后背,心疼道:“我没事。不是你的错,别乱认。谁准你方才替我顶罪的,若再有下次,我可不饶你。”   “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唐窈拼命地摇着头。   “我猜到了,是瑜儿吧。”祁浔将唐窈从身上拉了下来,捧着她的小脸,替她抹了几把泪,“我不怪她,也不怪你。魏衡当初连你都骗过了,瑜儿她那么小那么单纯,怎么可能躲得过?此事是我思虑不周,才有了今日的祸患。唐窈,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方才一定很难过吧。”   祁浔看着唐窈满面的泪水,疼得心都快碎了。说好了要护她一世安稳的,可还是让她这么难过了。   唐窈抱已什么话都说不出了,祁浔对她的包容和疼护,让她受之有愧。她着祁浔哭了好久,才平息下来,她尽力平宁着心绪说道:   “祁浔,带我去瑜儿那里,我必须问清楚。”   祁浔拗不过唐窈,点了点头。   彼姝堂东侧间里,唐窈与祁浔进来的时候,唐瑜依旧坐在案后,看着那幅脏了的画。   唐窈走到她身侧,将她拉了起来:“瑜儿,是不是你?”   哪怕理智告诉唐窈,就是她的妹妹唐瑜,可她仍旧不敢信,她仍旧期冀着一丝希望。   “是我,阿姐。”唐瑜看着唐窈平静地回道,眼圈有些红。   唐窈缓缓盍目,一滴泪滑落下来。唐窈平息了许久才张了口,“你告诉阿姐,你为何要这么做?是不是被人威胁了?你告诉阿姐,阿姐帮你。”   “阿姐,没人威胁我。”唐瑜带了些哭腔,泪水溢了出来。有些事,总归要说出来的。   “是我,趁阿姐在身边的时候,偷偷将玉佩的模样记了下来,之后又偷偷画了下来,趁上街的时候将画纸送了出去。之后,他们做出了假玉佩,我又趁阿姐不注意给调换了,将真玉佩送了出去。书房里的密信,也是我故意让雪团撞乱书架,收拾书时趁机将信放了进去。”   唐窈看着面前的唐瑜难以置信,缓缓摇头道:“为什么啊,瑜儿?我是你阿姐啊,这个世上,我们是最亲的人了。”   “阿姐,你忘了么?你难道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被义父救的了么?你忘了义父对我们的恩情了么?阿姐,我们是南渊人啊,”唐瑜红着眼睛,伸手指向祁浔,“阿姐,你不要再被这个男人蛊惑了。阿姐,同我回南渊吧,义父说了,他不会计较的。”   “瑜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唐窈拉着唐瑜的手,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阿姐之前怕你伤心,才没告诉你,魏衡他不是像你想的那般,他……”   “我不听!我不听!”唐瑜甩开了唐窈的手,“阿姐,义父才是对我们最好的人啊!”   唐窈被唐瑜甩开,堪堪稳住身子,只得忍痛道:   “瑜儿,他想要杀了阿姐。他在利用阿姐,也在利用你啊。你连阿姐的话都不信了么?”   “不会的!阿姐你骗我!”唐瑜拼命得摇着头,捂着耳朵,“不会的……不会的……他是喜欢我的!”   唐窈仿若被雷生生劈了一道,她恍惚间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听错了。   “瑜儿……你方才说什么?”   “我喜欢他!我喜欢魏衡!便只准你喜欢一个北奕人么!我喜欢义父!我就是喜欢……”   “啪!”地一声,唐瑜脸上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祁浔原本看着要拦下,却还是没拦得住,她觉得唐窈有些立不住了,赶忙上后面扶了她一把。见唐窈这副模样,心疼万分,却也知这是姐妹两个人的事,他若插手只怕会变得更糟。   唐窈有多疼爱唐瑜,祁浔最清楚了,那巴掌打在唐瑜脸上只怕比打在她自己脸上还要疼上百倍千倍。   “他是你义父!”唐窈怒吼道,手却止不住地颤抖着,她看着唐瑜迅速肿胀起来的左脸,心头若钝刀割肉。   她恨不得把所有的刀子都替她挨了,恨不把所有的苦都替她吃了,她只想把唐瑜护在掌心里,想要她一辈子无忧无虑下去,想要她一辈子便只有甜。是她错了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唐瑜捂住了脸颊,泪滚滚而下,“阿姐……你打我……你从来都不动我一根手指头的,你如今便为了你身后的这个男人打我……我便就是喜欢魏衡怎么了!阿姐你把我一个人丢在丞相府里的时候!你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南渊的时候!你可想过我是你唯一的妹妹!阿姐,我也会怕啊……你如今凭什么打我!”   唐窈听着唐瑜的话愧疚万分,是啊,是她没有保护好妹妹,是她的错啊!   唐窈走上前了几步,想要摸一摸唐瑜的脸颊。   “瑜儿,疼不疼……是阿姐不好,阿姐不该……”   唐窈的手被唐瑜一把甩开了。   “你走开!”   唐瑜甩开了唐窈的手,捂着左脸朝外头跑着,却没看脚下,忽的被软糯的一团绊了脚,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啊!”   “瑜儿!”唐窈见唐瑜被雪团绊了一脚,想要去扶,却终究慢了一步。   唐瑜觉得小腹往下坠疼着,只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唐窈赶忙上前想要扶她起来,却摸得一股温热,抽回手来一看,是血……满手的血……   “阿姐……好痛……”   唐窈看着唐瑜身下的一滩血迹,跌坐到了地上。   祁浔看这形势不对,赶忙朝外喊道:“怀辰!把怀辰给我叫过来!”   ***   唐窈站在门外,看着丫鬟们忙里忙外,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祁浔扶着唐窈,要丫鬟搬把椅子给她坐着,她只呆呆地摇了摇头。   “唐窈,你别吓我。”祁浔看着唐窈愈来愈苍白的脸色唤道。   唐窈转头枯然看着祁浔,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一道道的泪往下流着。   祁浔便不敢再问,只能替唐窈一遍一遍地擦着眼泪。   门倏地开了,怀辰走了出来,有些悲悯地看着唐窈。即便他之前很讨厌唐窈,此刻也有些同情她。   “人已经没事了……”怀辰看向祁浔,欲言又止。   祁浔也猜了个差不多,也知晓此事早晚都瞒不住,只得朝怀辰点了点头。   怀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小声说了出来:“是流产……”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不要把妹妹骂得太狠,她看起来被唐窈护的很好,但她同唐窈一样也是个孤儿。唐窈的母亲之前提到过,为了姐妹两个可以生存下去,一直对她们很冷淡,唐窈可以看清母亲的苦心,但唐瑜太小未尝能明白。而她们的父亲更不必说。唐瑜是个很缺爱的孩子,虽然她有唐窈的疼爱,可这并不能代替亲生父母,而且唐窈并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唐瑜刚刚被送到魏府的时候,即便周围人对她很好,可她作为一个外人会很敏感害怕,这个时候,魏衡只要稍稍用点手段就可以趁虚而入。从心理学上讲,唐瑜从小缺少父爱,这样的姑娘特别容易有恋父情结,其实在前面六七章的时候已经暗示了,唐瑜对魏衡身上的气味很熟悉,并且与唐窈说话时三句不离魏衡,那个时候她还不太懂情爱,但魏衡已经在她心里很深了。再到后来,唐窈到了北奕,唐瑜身边就只剩下魏衡这一根救命稻草。魏衡连唐窈那么聪慧的人都可以骗过,更何况是不涉世事的唐瑜。所以对于本书中的人物,无论是正派反派,无论是对是错,作为作者,我都可以尽可能宽容和理解她们,尽可能地为她们辩护,唯独魏衡这个角色十分痛恨。他最可恶的地方不仅仅是侵-害一个小姑娘,而在于他打着善意的幌子,行着世间最恶毒的事。他不是在施恩,而是在市恩,以恩情为买卖,其实是我们现在所说的PUA。而塑造这个人物,其实是想提醒每一个姑娘,每个人在现实生活中都会经历几个很糟糕的阶段,而这个时候恰恰是魏衡这类人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因此越是脆弱越是艰难的时候,越要尽可能地冷静分析每一份从天而降的感情,因为那个人可能不是祁浔,而是魏衡。 第62章 大结局(正文完结)   只那一瞬, 唐窈觉得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身子瘫软了下来。   幸好有祁浔搀扶着,才不至于跌倒。唐窈瘫坐在地。祁浔也坐到了地上, 将唐窈紧紧搂在了怀里。   “唐窈, 我在。”   唐窈再压抑不住, 仰天长恸了一声。   “那是我妹妹啊……那是我妹妹啊……那是我唯一的妹妹啊……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啊……为什么……”   唐窈趴在祁浔肩头,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声泪俱下。   即便当初魏衡要杀她,她也只当把欠他的命还了回去, 可为什么要这样利用她的妹妹,为什么要让她卖命的那些年那么可悲可笑!   祁浔心疼得握住唐窈的手, 将她从肩头拉了下来,用指腹擦着怎么流都流不完的泪水。他从未见唐窈这么崩溃过,像一团散掉的沙,像一方轰然坍塌的楼, 像一座泥石俱下的山。   “唐窈, 都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立在一旁的怀辰恍然间觉得看到了自家殿下眼角的晶莹, 不忍心再看下去,忙下去敦促着煎药了。   “是我的错啊……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瑜儿, 对不起阿娘……都是我的错……”   祁浔听着唐窈哭到嘶哑的声音, 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划割在心上。   “唐窈,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已经很好了。”   祁浔轻轻拍着唐窈的肩头,一遍一遍地说着这句话。   渐渐地, 祁浔觉得怀中的人不断地往下沉着。   “唐窈!唐窈你醒醒!”祁浔摇晃着怀中昏过去的唐窈,“怀辰!怀辰!”   ***   傍晚时候,怀辰算着时辰来为唐瑜请脉,唐瑜已经醒了过来,见怀辰的手搭在自己腕上,赶忙缩了回去。   怀辰有些生气,“唐瑜姑娘,你不伸手我怎么给你诊脉啊?”   “我不用,你出去。”唐瑜声音不大,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诶诶诶,你别哭啊,姑娘。你别哭啊。”怀辰手足无措起来。   “小产后不能哭的,求求你了,别哭了,方才是我的错,我同你道歉,你别哭了行不行?”怀辰一句一句笨拙地哄着,向丫鬟要来了手帕替她小心翼翼地擦着。   “小产……”唐瑜蹙了蹙眉,睁开眼摸向了自己肚子,有些恍惚,待明白过后,泪便忍不住溢了出来。   “别哭啊别哭啊姑娘,这个时候哭要落下病根儿的,要殿下知道了我把你惹哭了,会让我去扫马厩的,我才扫了好几日回来,我不想再去扫了……”怀辰急得一边替她擦着泪,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唐瑜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被怀辰念叨得烦了便将眼泪忍了忍,憋了回去,她四周瞧了瞧都没看见阿姐。   “我阿姐呢?她怎么不来看我,她是不是不要我了?”唐瑜有些难过,垂下眼来。   今晨说的许多都是赌气的话,唐窈是她唯一的阿姐,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怀辰怕她又哭,赶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你阿姐哭晕过去了,我们殿下陪着呢。”   唐瑜听了有些急,“阿姐怎么样了?”   “眼下没事了,你也是,为什么要这么气你阿姐呀,你不知道,唐窈以前在府里可傲气了,无论遇到什么事也没见她眉头皱一下,也没见她哭过鼻子,今天早晨她竟然哭晕过去了,方圆十里都能听见……结果动了胎气,差点儿就流产了……”   “你说什么?阿姐怀孕了!那有没有事啊?你快带我去见阿姐呀!”唐瑜担心地又哭了起来。   都怪自己,不该赌气说那些话。她只想办好义父交代好自己的事,只是让阿姐跟她回南渊,想让她离开祁浔,可从未想过要伤害阿姐。   她一直都相信义父才是唯一能护住自己和阿姐的人。   “你别动!也别哭!你阿姐没事!你现在去估计才有事了!”怀辰急道。   “都怪我。我不该那样和阿姐说话,她一定伤心死了。”唐瑜的泪落得更急了。   怀辰有些头大,“你别哭了行不行,我真的不会哄人的,你阿姐不会怪你的,真的。你也别再为魏衡伤心了,他不值得的,他若是个好人也不会还没同你成亲,便……”怀辰及时止住了话头,“反正他不是好人,他一直在利用你和你阿姐,之前栖隐山上,若不是我们家殿下发现的早,你阿姐真的就要被他杀了,真的,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你就算不信我也要相信你阿姐呀。你还有阿姐,可我从小就是孤儿,要不是师父把我收留,传我医术,只怕我现在……”   怀辰一句接一句地说着,说到最后自己也抹起了眼泪。   “你怎么也哭了啊?你别哭了。”唐瑜把帕子递给了怀辰,怀辰拿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本能地想往鼻子底下揩揩,可突然想起这是人家姑娘的帕子,便收住了手。   “你也别哭了。”   “你不哭我便不哭了。”   “那说准了,我们都不许哭了。”   ……   到底都是少年人,天大的事,想不起来时,总归能躲会儿风雨。   ***   唐窈一睁眼便看见守在床头的祁浔。祁浔见唐窈醒来有些欣喜,忙握住唐窈的手。   “你渴不渴?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唐窈摇了摇头,见祁浔脸色憔悴着应是一直守在身旁,一时心疼,泪便不自觉间流了出来。   祁浔蹙眉替她擦了擦,“不许哭了,你知不知道你怀孕了,方才动了胎气,差点儿就流产了。”   唐窈一阵诧异,摸向了自己的肚子,有些慌乱,“孩子……我们有孩子了?他怎么样?有没有……”   “现在没事了。”祁浔轻捏了捏唐窈的手,“已经快三个月了,你竟然都没发现。”   “对不起,祁浔。让你担心了。”唐窈沙哑着声音开了口,抬手摸了摸祁浔的脸。   “说什么傻话呢。咱们的这个孩子一定很乖巧懂事,从来都不折腾你,也同你一样坚强,你这般折腾,他也撑下来了。”   祁浔将唐窈的两只手收进被里、替她掖了掖被角。   “瑜儿的事你不必担心,听丫鬟说心情还算好,不知在屋里同怀辰两个人说着什么,她身子怀辰说也没什么大碍,日后养养便好了。以后我做主替她找门好亲事,她还小,眼下许多事都想不明白,日后慢慢就想通了。唐窈,这些事都会过去,也都会好起来的。她也会渐渐淡忘掉。你别再难过了,把这些伤心事都忘掉,你不记得了,唐瑜才可以渐渐地也忘了,知道么?”   大概是痛痛快快发泄了一场,唐窈已平静了许多。毕竟,唐窈从来都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会被打倒的人。无论跌得多疼,她都会忍痛怕起来,更何况如今有祁浔。   唐窈点了点头:“是我不好。”   有祁浔在身旁,唐窈便觉得踏实,也会不知不觉地相信,相信他口中说的都是真的,真的会过去,真的都会好起来。   祁浔这个人,是她即便筋疲力尽,都可以拥有的力量。   “净说傻话,你再躺会儿,我让丫鬟给你弄些粥来垫垫肚子,一会儿好喝药。你现在是两个人了,不可以再任性了。”   唐窈伸手拉住了祁浔,“祁浔,书房的事怎么样了?你会不会有事?”   “你放心,都解决了。父皇出面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轻轻松松便解决了,唐窈知道祁浔这是不想让自己担心。见他面色疲累,便道:   “你躺过来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祁浔答应了下来,脱靴躺到了唐窈身侧,将她搂进怀里。唐窈偏头靠在祁浔肩上。   祁浔想了想,知道早晚要说,便开了口:“唐窈,三日后,我要领兵出征西境。”   唐窈没有说话,只猛地搂上了祁浔的脖颈,将脸埋进他胸口。   祁浔察觉到胸口处温热,拍了拍唐窈的肩头安慰道:“你别担心,西境我出征过许多次。这一次父皇借着出征的名义保下了我,你放心,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便可以自证清白。”   “祁浔,我想陪你去。”   “胡闹。”祁浔蹙眉轻斥了一句,“你还怀着孕呢,不许折腾,乖乖在府里等我回来。府外的御林军会一直围在这里。表面上是防止眷属畏罪潜逃,实际则是保护,你待在府里,我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   唐窈一刻也不想与祁浔分离,但也不想让他忧心,也知道这是祁浔如今唯一的机会,便只能答应。   “那你要答应我,不许有事。”   “好,你放心,有你和孩子在,我不敢有事。”   ***   夜里,堇王府内,堇王妃霍琇看着一旁草草擦拭后,正穿戴着衣物的伏辙,垂下了眸来。   “要走了么?”   “嗯。”伏辙沉声应着,下榻弯腰穿着靴。   “你以后,不会来了吧?”   伏辙的动作顿住了,却没有说话。   “你是大皇子的人,如今已借着我成功将大皇子与祁洛牵上了线,成功将他救了出来,该是不用蛰伏在我这里了。我明白的。”   “阿琇,我……”伏辙有些愧疚,没想到她竟然看得这般清楚。也是,她本就是个聪慧的女子,只不过被困顿在了后院之中。而自己,当初大皇子败落,被南渊人救下,一直蛰伏在祁洛府上,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帮大皇子复出。   他们本就是露水情缘,还是溅上了泥的露水。   “道歉的话,”黑暗中霍琇仰面逼了逼泪,明明她知道伏辙看不清的,可还是这样做了,“就不必说了。你我之间本就是场交易,早早说好的,不必歉疚,你走吧。”   伏辙坐在床头沉默了许久,终是从起身从窗口翻出,消隐在夜色里。   那个夏夜,很燥。虫鸟嘶鸣,却也刚好盖住了一个女子压抑的呜咽声。   那一夜,陵都城里,会有多少个伤心又倔强的姑娘,悄悄的,趁着夜深人静,把枕头湿了个透。   ***   清晨几个丫鬟陪着霍琇在花园里散步,霍琇停在了一株杏树前。   如今已入了夏,杏花败得厉害,委顿得连枯蒂都不剩几个了,几瓣残花颓零在地上。枝头上结了几颗青小的酸杏。   世间万事,总归是盛极必衰。人有起落,花有开谢。   霍琇摘了一颗,放到嘴中咬了一口。   很酸,很涩,带着苦。   “娘娘……”霍琇身边的丫鬟素节见状有些担心,知道霍琇平日里爱惜这树杏花,只以为是为落花悲苦,便劝道:“娘娘莫要伤怀,来年春会再开的。”   霍琇苦笑了一下,疏淡的眉眼间裹着哀愁。手指一松,被咬了一口的酸杏便滚落到了地上。   “来年再开。”   “那便是另一朵花的故事了。”   ***   三日后,祁浔带领大军出征。到达西境后,祁浔并不迎战,而是闭门驻守,并暗中派密探潜入敌营,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戎狄军器的运送线路,切断了敌军的军械来源,一路查下去便找到了祁洛与南渊勾结运送器械的证据,派人传回了京城。之后,祁洛与祁溪相继伏法,判为重枷流放,终身不得返京。男眷充军,女眷入坊,牵涉的官员亦或斩首流放,或贬官抄家,祁浔被栽赃一事的嫌疑也彻底洗清。   与此同时,南渊趁北奕朝堂内乱,边境叛乱之际,撕毁合约,出兵进犯。沈老将军整军应战。朝廷亦派军相援,沈弗瞻随军前去支应。   赵柔桑见两国起战,以为北奕必会拿她来祭旗,夜里悬梁。丫鬟发现时,已经晚了一步。唐窈哀痛,做主下令将其厚葬,墓碑朝南。   而西境,被切断军器的戎狄犹如困兽,祁浔与其打上了消耗战,节节胜利,逼得敌军步步后退。短短数月,便打得敌军豪无还手之力。   九月,戎狄兵败投降。祁浔带领大军班师回朝。而这期间,祁洛与祁溪在流放路上,受不住苦,相继得病离世。   这几个月,唐瑜的身子在唐窈和怀凌的照料下渐渐养了回来,也渐渐看清魏衡的真面目,明白了唐窈的苦心,痛哭认错后,安心待在府里陪唐窈养胎。   只是,那以后,唐瑜再没碰过丹青,将从前魏衡亲手所教的那手柳体弃了,改习魏夫人的簪花小楷。人也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她渐渐地学着,为了阿姐,也为了自己,将魏衡这个人彻底从心头剜掉,就像忘掉那个还未知晓拥有就已然失去的孩子。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她该承受的苦痛与艰难。旁人护的再好,总归护住了那一刀,却来不及替她拦住另一刀。   成长,从来都是一场只能自己挺过的凌迟。   但挺过了,便不再是凌迟,而只是一场悲喜参半的如烟往事。   ***   晴华金风的深秋里,拾翠和映碧陪着已怀胎六月的唐窈在府中散步,满目所及皆是凋敝零落的金叶,凄美但并不悲怆。   听说,每一片叶落下时都怀着等待,等待化进泥里,来年重回枝头,找到自己的那棵树。   一片叶,一棵树,一个人,都有它自己的轮回与命运。   “娘娘,你看!是大雁!大雁要南归了!”   映碧指着碧空喊道。   唐窈抬首顺着映碧的指尖看去,碧空之中一排排大雁汇成人字,飞在绚丽的彩霞前。   拾翠听了却瞪了映碧一眼,有些担心,生怕唐窈触景生情,思念故乡。   唐窈看着南飞的大雁弯了弯眉眼:   “春来秋去,不辞万里,周而复始。大雁喜欢的,是北方啊。”   只要可以,便不会留恋南方的温暖。   心之所向,才是归。   “娘娘!殿下回来了!”一个丫鬟欢喜禀报来。   唐窈什么也不顾,只拔腿就奔向口,跑得那么快那么急。把拾翠和映碧吓个够呛,只在后面追着喊着,要娘娘慢些跑。   祁浔刚进门,软甲都未卸,就见大着肚子迎面奔来的唐窈,是他日思夜想的唐窈。   他赶忙上迎了上去,斥责的话还未说出口,唐窈便扑进了他怀里,搂得那样紧。   祁浔将斥责的话咽了回去,只低首将脸埋进唐窈发间,吮吸着令他魂牵梦绕的馨香,就那样抱了很久很久。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   祁浔凑在唐窈耳边低低地吟着,将所有的思念与离苦都交付给了这一句。   唐窈松开手臂,抬手摸向了祁浔有些消瘦的面庞,一遍一遍抚过扎手的青茬,哭着笑着,眼角挂着喜极而泣的晶莹。   “你不是不喜欢陶潜么?”   “耐不住你喜欢。爱屋及乌,你喜欢的,我都喜欢。”祁浔抬手替唐窈擦了擦泪,宠溺地回道。   唐窈翘起嘴角,踮脚吻上了祁浔的薄唇。那个时隔三个月的吻,绵长而香甜,冲淡了所有的酸苦。   ***   祁浔回来的第二天,皇帝便倒在了病榻,祁浔常进宫侍疾。父子两个促膝长谈,总算是解了多年的心结,而皇帝也弥补了多年的遗憾。十日后,皇帝驾崩。他终是为他疼进心坎里的孩子撑到了最后一刻。   与此同时,南渊兵败投降,南渊皇帝向北奕称臣。在祁浔的授意下,南渊的小皇帝以谋反的名义赐了魏衡毒酒,株了魏家九族。又破例亲封唐窈为南渊公主,唐窈成了桓王正妃。   魏衡被南渊先帝起用于微时,受其知遇之恩,终身心怀感念,一心扶持南渊的小皇帝,从未有过不轨之心。但若臣子手中的权柄大了,在皇帝眼里便已是不轨了。   南渊小皇帝和太后这些年,一直都防备着魏衡,小皇帝不过是假意亲近魏衡。如此良机,岂能放过,便借着祁浔的授意除了魏衡这个心头大患。   魏衡到死怕是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一心扶持的人会将毒酒递在他手上。   当局者迷。   玩弄人心者,必将被人心玩弄之。   之后,祁浔登基称帝。封唐窈为皇后,空置六宫。那年冬季,唐窈为祁浔诞下了一名公主,起名为祁盈。祁浔登基的第二年,唐窈为祁浔生下了一名皇子,取名为祁斐,被祁浔封为太子。   而沈弗瞻从军中历练归来,成长不少,终于懂得该如何留住心爱的女子。离别数月,思念盖过气恼,谢菀终于原谅了沈弗瞻,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二人恩爱如初。   来年春深,山花繁盛。大约是今年格外的暖,栖隐山上的大片杜鹃早早地便开放了,祁浔带着唐窈微服出宫,来到了栖隐山。   那是祁浔答应过唐窈的,粉红色的山。   山顶上,祁浔将唐窈搂在怀里,两人纵目四望,山坡上大抔大抔的粉红杜鹃连成一片,绚烂妍丽,将山染成了明媚的春色。   唐窈忽然间便想起了祁浔书房里挂着的那幅画作,笑盈盈地转过头来,春风漾起几缕思念鬓边的青丝:   “春山可望?”   祁浔笑了笑,替她将碎发别在耳后,捏了捏她染上红晕的娇靥。   “嗯,春山可望。”   枯木萧山历过,便是荣花春山。   一定,一定,会遇到那个,陪你等春山的人。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引用自陶渊明的《闲情赋》,意思是我愿化作你衣服的领子 ,围绕在你芳香的脖项 ,却又害怕夜晚得离开你 ,秋天的夜那么漫长(解释摘自百度知道),是很美的情话。   2.文中赵柔桑的偏激行为,是她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才做出的。本文对自-杀保持坚决的反对态度,生命只有一次,请珍爱生命。   写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