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迷心窍 作者:荔枝很甜 第1章   先帝崩逝四年有余,四年前太子赫连慎继位,时年刚满二十,改元号为盛安,从此盛安盛世,繁荣昌盛,百姓富足。   这位不过二十有余的新帝,在众臣皆小觑时悄无声息的拔掉了朝内几个大獠牙,从此稳坐帝位,朝局稳定,后宫安逸,人称之盛安帝。   盛安四年,户部尚书因虚假征税,中饱私囊被废,户部侍郎卓满忠升尚书。   卓家这一次高升,让许久不与卓家往来的人都纷纷送来贺礼,门庭若市。而卓家除了这一件喜事,还有就是那从小养在元恩寺的小女卓琦要回来了。   正因这正牌小姐要回府,芳和园里,家丁丫鬟出出入入,吵扰的很。   粉萃从厨房端来汤药至此,眉头一蹙道:“你们脚步声就不能轻点,小姐病了需要静养!”   这些个丫鬟家丁们全当听不见,偏殿里那个是哪门子小姐,正主要回来了,还不知她要不要移出芳和园呢。   粉萃端着汤药不好再与这些个势利眼计较,憋着气进了偏殿。   见卧榻上原本病了三天都未醒的人坐了起来,忙那些汤药走近,哭道:“小姐可醒了,您都病了三天了,可吓坏奴婢!”   卓幸两眼恍惚,缓慢的转过头,不可置信得看着她前世的丫鬟粉萃,更对这满屋陈设回不过神来。   她……不是死了吗?   难道没死?卓府又将她接了回来?   卓幸一时着急用了劲儿抓住粉萃的手腕,问:“如今是什么年份?”   “什么什么年份,是盛安四年啊,小姐病了一场,难不成病糊涂了么?”   粉萃急得想去请大夫,被卓幸拦住。   卓幸一脸怔愣的瘫坐在床上,粉萃也不敢出声打扰她,只觉得小姐表情呆滞,莫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半响后,待卓幸想通了,她忽然笑出了声,更引得粉萃揪心,是真的烧糊涂了吧!   之前因着卓幸病了,为让屋里通通风粉萃就没关南边那扇窗,这会儿一阵冷风灌进来,刚好将卓幸这会儿糊涂的脑子吹醒了。   卓幸怕冷,怕极了。   她身上只有一件薄衫,撑着软糯无力的身子走到窗边,仰头闭眼由着那风吹。   盛安四年三月,初春,天寒,卓家小女回府,卓琦不喜与她同住一个园子,便让卓母给她另置了一个卧房。   盛安四年十二月,冬至,天寒,卓家养女卓幸将卓府正牌小姐推入池中,天子脚下众人皆知,卓母一气之下将其赶出卓府。   卓幸根根分明的睫毛抖了几下,记得那日她哭着喊着说自己委屈,跪在家门外求卓母不要赶她走。   那一跪,让旁人看足了笑话。   往后一年卓幸在外做女工养活自己,却因曾经卓家女的身份处处受人嘲讽,日子何其艰辛。   日夜操劳,却贫苦交加,最终病的只剩一把骨头都没钱医治。   盛安十年十二月,大寒。那年农收不好,许多穷苦百姓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卓幸亦是。   十二月初六,她实在撑不住穿着粗衣来到卓府,请求卓母原谅,向卓琦下跪道歉,只求卓母能让她回到府中。   可是没有,她跪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死在曾经的自家门口。   想到这里,卓幸一把握紧了拳头,再睁眼时,那眼里已是一片清明。   现在已经是卓琦回府的日子了,按照前世的发展,不多久她便要被赶出府去。   “去拿一些艾叶来。”卓幸转身吩咐粉萃。   她要赶紧将这病好利索了。   粉萃应了,三步一回头的,总觉得小姐哪里不对劲。   粉萃走后卓幸忙踱步到自己的梳妆台边,打开首饰盒细细盘点,将几支贵重的珠簪用帕子包起来塞在枕头下。   如今她自知身体康健很重要,一刻都不敢懈怠,汤药一碗一碗灌下去,只为让身体快些好。   毕竟也无人再会关心她,前世卓幸不懂,赖着不肯喝药,还让粉萃去找卓母与卓越行,想求得娘亲和哥哥的关心。   可是想想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放在   元恩寺养了十四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哪里有功夫关心她这个养女。   前世卓幸心里极恨,总觉得卓家亏欠了她,到死都仍不瞑目的瞪着卓家门匾。   是她自己忘记了,卓家当年为何要收养她。卓幸还尚在襁褓就被扔在了元恩寺门前,正逢卓家夫妇上山敬香碰到。   夫妇二人膝下只有一子,卓夫人又盼着儿女双全,此次敬香只为求女。   大师说这婴儿眉间有一点红心,乃大吉之像,取之为幸,可助夫妇二人早日得女。   幸,有期冀之意。   果然收养卓幸不到一月,卓夫人便有了身孕,怀胎九月早产诞下一女,却因身子骨羸弱,只好送去元恩寺静养。   如今重活一世,倒是看开了许多,卓家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将她养到十五岁已是要万分感激的。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好受了很多。   只是那卓琦……   想到她,卓幸不免倒吸一口气,十四岁的年纪竟有如此构陷的本领,实在令人害怕。   还有那粉萃,本是个贴心的丫头,不知何时被卓琦收买,竟作证亲眼看到她推了卓琦下水,使得卓幸百口莫辩。   后来,她做了卓琦的贴身丫鬟。   ——   这日午后,卓家一众人都在门口接卓琦回府,场面算是大的了,可见这卓家小姐是极其受宠。   本来外人还只是听说卓府还有个女儿,而这个一直被别人以为是正牌小姐的卓幸,居然只是个养女,连庶女都不是,只是个养女罢了。   卓幸也跟在卓母后头,走个过场。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卓琦为何要害她,身为卓府名正言顺的嫡小姐,却被她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养女占了身份。   只因僧人一句话,落了个不干净的命格,卓母好不容易盼来的女儿为了她的往后只能忍痛将她送去寺里。   当时那大师说了,十四年足矣,而如今正好满十四年。   轿子一落,卓母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眼里还含着泪,口中喊着:“我的女儿啊……”   卓幸虽是想开了不少,但看到卓琦穿着卓幸前世最爱的轻粉色走来时,心中还是别扭,即便卓琦戴着面纱看不清样子。   卓琦一下轿,飞似的跑到卓母身边,拉着卓母就开始哭,那声音听的人骨头都软了。   好不容易被哄到了里头,又是一顿痛哭,说着自己在元恩寺过得多么清苦,还说自己与一群僧人住了十四年,女儿家的清白都没有了。   卓幸只盯着脚尖听,这话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算起来她也听了两回了。   而卓母便不爱听这样的话,忙打断她道:“说的这是什么话,下月十五便是宫里选秀,你爹爹已经和人打好招呼,你去便是了!”   “当真?”卓琦有些小雀跃,没想到自己一回来就能参加后宫选秀,说不准被皇上看上,还能给家中舔光呢!   卓幸却是在心中替她长吁一口气,记得前世卓琦这次并没有选上,不止是卓琦,所有参加选秀的秀女都被打发了回来。   卓琦顺利入宫,还是在盛安六年,也就是后年。   虽不知为何,但反正这次卓母的愿望是落空了。   母女二人在大堂又叙了许久,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卓幸。   卓琦软糯糯的笑喊道:“姐姐,许久不见姐姐,姐姐出落的越发美艳了呢。”   卓琦说的是真话,虽然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卓家女,样貌也算是拿得出手的,可比卓幸差了一截也是真的。   卓幸抿嘴笑了笑,十分恭维道:“哪里,琦妹妹是不照镜子的吗,不知自己有多好看?”   这话引得卓母与卓琦都笑了,卓母欣慰道:“见你们姐妹二人如此相爱,为娘也就放心了,往后你姐妹二人共居一园,互相照顾才是。”   闻言,卓琦与卓幸皆是一僵。   卓琦是因她本想寻借口自己一人住那芳和园,那园子本就是给卓家小姐准备的,她才是卓家小姐,自然是给她住的,与一个养女共住,说出去岂不是百般失了面子?   而卓幸愣了愣,只是因为前世这个时候卓琦该要求卓母让她搬去西南边的小园子了,现在却被她一句恭维给打乱了。   那这一世发生的事,是否会有很大差异?   不过很快这姐妹二人便洋装起和睦的状态,二人都连连点头,卓琦更是自来熟的挽上卓幸的胳膊,说自己终于可以和姐姐一起生活了。   这话说的不知有意无意,只卓母闻言一个劲儿的心疼,让人叫厨房炖了燕窝和鲍鱼,恨不得将十全大补汤都端上给她。   卓益忠进宫面圣,这会儿还未回来,卓母说着要等晚些卓益忠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顿饭,随后便让众人散了。   卓母一走,卓琦像见不着她似的,只顾粘着卓越行,撒撒娇惹得卓越行宠爱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还道她都是要进宫选秀的大姑娘了,如此小孩子气,可如何是好。   听此卓幸不由勾了勾嘴角,这个大姑娘心思深着呢,前世卓琦才进宫半年就从嫔位晋到贵妃之位,想必她死后卓琦一定过得风生水起,以她的心机,说不定后位也不是不可得的。。   一行三人到了芳和园,卓越行就送到了门口。   待卓越行也走了之后,卓琦彻底无视她了,自顾自走着,一群丫鬟簇拥过来,卓幸今日穿的素淡,这么一对比,她倒与这些个丫鬟没什么两样。   原本伺候她的丫鬟除了粉萃还有另外两个,只不过卓琦来了,那俩丫头也不跟管家打个招呼,自己就去伺候卓琦。   卓琦初次回府,又赏了丫鬟们一人一个银锭子,更是让人觉得没白跟了这个主子。   哪里像偏殿的那位,一只铁公鸡。   铁公鸡卓幸正准备打包珠宝去铺子卖了换钱,这些个东西往后她被赶出府就带不走了,还是趁早换成银子比较踏实。   也亏的身边伺候的人少,粉萃一人做三个人的活,忙的无暇时时跟在她身边,卓幸才能有旁的时间来做这件事。 第2章   只不过一日,卓家正牌千金回归就已经传的整个临都都知晓,又加之现如今的卓家已经是尚书了,这才一大早大堂就来了不少未出阁的小姐们。   美其名曰说是来看望卓琦妹妹,卓幸冷笑,明明是来看她热闹的。   上一世她不懂事儿,以为自己之前在卓母跟前十五年,至少还有情面在,所以卓琦刁难她她也不懂谦让。   以至她与卓琦关系很是恶劣,这些世家千金哪一个不善于落井下石,卓幸在井底差点没让她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这回学乖了,人家是来见卓琦的,她就呆在她的偏殿数银子,何苦出门让那些个人膈应。   卓幸打发了粉萃出去做琐事,昨日卖掉的珠宝首饰足足换了两百多两银子,许是上辈子过得太穷,如今她见着这些银子竟然还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   她深深叹一口气,等她赚了钱,定把这些银两还给卓家,毕竟那些个首饰也是卓家之前给她的。   她正数银子数的开心,忽然听见门咯吱一声,卓幸耳疾手快忙扯过被子盖住。   粉萃进来愣了一下,以为卓幸要歇息了,皱着眉头为难说:“小姐,大堂里的几个贵府小姐叫您一起叙叙,小小姐让奴婢来喊你…”   粉萃越说越小声,显然她也明白那一厅都是虎狼,她家小姐要是去了,肯定免不得一顿冷嘲热讽。   卓幸倒是没什么想法,左右也就是被数落一顿,罢了。   “粉萃,往后你进屋先敲门,别毛毛躁躁的就闯进来。”卓幸起身拍了拍衣裙,静静说道。   粉萃僵了一下,半响应到:“是……”   卓幸去大堂前还特意将头上唯一一支发簪给去了,这会儿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哪里还是之前那个一身贵气的卓府小姐啊,素的不能再素了。   兵部侍郎家的千金蓝曦曦在卓幸刚踏进大堂门槛时便噗嗤一笑,那唾沫星子都掉到茶盏里了。   “这是哪家的丫鬟啊,穿的还不如盈儿呢。”   盈儿正是她的贴身丫鬟,接着她的话看似是给了卓幸一个台阶,道:“小姐别取笑奴婢了,奴婢哪里能跟卓大小姐比。”   以往大家以为卓家只有卓幸一个女儿,都直接道卓小姐,这会儿又冒出了一个亲闺女,她自然成了卓大小姐。   不过卓幸一点儿不气恼,比起日后她要被赶出府沦为一个乞丐都不如的粗衣女时,这个卓大小姐的称呼听起来可真是好听啊。   卓幸没有理会蓝曦曦,这个蓝小姐虽说日后入了皇帝的后宫,可据说也是不怎么得宠的。   她头一撇就看到端坐在那里不说话,只一下一下拨着手中佛珠的女子。   这个是侯府的桂央郡主李清尘,身份应该是这些千金里头最尊崇的了,她的母亲是先帝亲姐宁芝长公主,而当今皇上正是她表哥。   卓幸仔细一想,盛安六年的那次大选里,除了卓琦,在坐的好几位都入了宫,但只有李清尘一入宫便封了贵妃,盛宠不衰,短短三年便有了一子一女。   “清尘姐姐也来了。”卓幸只对她打了招呼。   李清尘向她点点头,朝丫鬟一撇眼,丫鬟便恭敬的将檀木盒献上给卓幸。   只听那拨着佛珠的女子缓缓道:“这是我去元恩寺上香时,顺便替你求来的。”   卓幸打开,里头躺着一串一看就及其贵重的楠木珠。   前世里她与李清尘算是最谈得来了,这个郡主性格清淡稳重,也不似她人那样趋炎附势,记得她被赶出卓府时,李清尘还派人给她送过银两。   只可惜那时,想必李清尘也不信她的清白吧,送了一次银两后二人就再未见过。   卓幸收下,笑道:“劳烦清尘姐姐还挂念我。”   李清尘这一出,使得蓝曦曦顿时没了话说,旁的人也不敢再奚落卓幸。这郡主与谁都是泛泛之交,只对卓幸还有那么点亲近,还是别平白无故惹了这郡主不开心好了。   被夺了风头的卓琦自是不高兴,嘟嘴刻意讨着笑道:“清尘姐姐偏心,只给姐姐求了佛珠。”   李清尘本就是性格清淡之人,闻言只皱了皱眉头:“我去元恩寺时,卓家还只有一女,真不知有卓妹妹在。况且,阿幸与我是从小长大的情谊,旁人比不得。”   这话说的卓琦多尴尬,悻悻然笑笑,没再多言。   卓幸抬眸看了眼李清尘,万分感谢,李清尘也回之一笑。   她是知道自己如今在府中过得艰难,这样一个平日里大门不出的人难得来一趟卓府,还是为自己找场子来的。   卓幸笑着笑着心中更为难了,现在的场子是有了,不知道她们走后这卓家小女要怎么找她麻烦呢。   “过几日上元楼便有举行一年一度的题诗会,我们不妨去看看,说不准还能名震临都呢!”   提议的人是太傅之女陆珑之,出了名的才女,长的也清秀。   她说的这个题诗会卓幸前世也去了,不过实在无聊。她本就不善诗词,在那里坐了一下午,还要端着脸笑。   可是过不了多久便是皇宫选秀了呀,   陆珑之那句名震临都倒是叫她们有了想法,说不准皇上听说了,能一眼选中她们也说不定呢!   便连连附和着要去,而卓琦在元恩寺十四年也不是闲着的,琴音诗词都学得比卓幸精多了,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大显身手的机会。   这样的情形下便能体现出李清尘的不凡了,入宫为妃对她来说早就是生来注定的事,用不着处心积虑去争这个机会,而且她向来不喜抛头露面,就推脱说身体不适,不去了。   于是众人就将目光放在了卓幸身上,卓琦笑嘻嘻道:“姐姐去吗,姐姐与我一同去吧,听娘亲说姐姐文采了得呢!”   她这话不是存心叫人看笑话吗,卓幸翻了个白眼。   果不其然,听她这话那些个小姐都笑了,她们都是自小与卓幸在一个书塾里认识的,卓幸这文采有几斤几两,焉能不知?   尤其是那个陆珑之,她对文采要求甚高,压根看不上卓幸那点笔墨,当即就笑道:“卓琦妹妹可真是开了个好大的玩笑,卓幸的文采,可别出去丢人现眼了吧?”   卓幸忙接上陆珑之的话,点头道:“陆小姐所言极是,我还是不给妹妹丢人了,妹妹自己去便好。”   卓琦乐呵呵点头:“那好吧。”   卓幸心里都笑开花了,那天临都的热闹都聚集在了繁烨街,另一条华烨街倒是空了,她正好去逛上一逛。   方才见到李清尘她一下便有了主意,前世临都的胭脂粉黛卖的甚好,一度断货,说是因为李贵妃喜好胭脂粉黛一类的,又不喜与宫里其他嫔妃都用一样,便频频从宫外进货。   其他贵家女听闻,贵妃用的胭脂粉黛,那她们自然也要用一样的啊。   于是临都但凡卖这类的店铺,都打着贵妃亲用的名头,使临都的胭脂粉黛一度卖脱销。   不过也正因如此,她打杂工的那家店供应不及,便压榨工人,这才使得卓幸累出一身病,最终惨死雪中。   既然有幸重活一世,窥得先机,这一次她倒要做一回老板娘,再也不让别人压榨了去。   ——   题诗会前日,卓琦在餐桌上说了一嘴自己要去小露文采,卓母兴奋的不得了,当天叫了好几个丫鬟小厮跟着,说小姐刚回府,莫让外头那些人欺负了去。   卓幸安安静静吃着碗里的肉羹,自重生起她便少不得存银子吃好吃的,前世饿了六年,想想依着前世命运,过不了几月她就要被赶出府去,趁还有机会要多吃点。   卓琦回来之后府里也不怎么看顾她,往常卓母对卓幸管教还算严,如今倒也放任她随意出入了。   只是这个粉萃难打发,卓幸还是趁她去小厨房时偷偷从后门溜走的。   昨日卓幸去钱庄把银子都换了银票,现在揣在身上还是难安,生怕哪个小混混看出来将她抢了去。   哎,果真是穷惯了。   她从繁烨街尽头一个拐弯溜进一间布庄,这布庄是临都最大的布庄,虽说卓幸如今小气的很,要说花几个银锭子去做一件男装,着实大手脚了。   不过转念想想,往后自己若是要经营生意,还是要以男儿身出面比较方便,那衣料也不能买便宜的,否则要叫一些人看轻了。   这么一想,她倒是大大方方进了布庄。   只是这里头还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着玄色宽衫大袖负手站着,一个弯腰在另一个身边,像是家仆。   卓幸不敢细看,这男人一看就是那种戾气很重之人,莫要惹上才好。   掌柜的在招呼那俩男子,卓幸也不急,自己慢悠悠的看着布料。   只是一个女子扎身在给男子做衣袍的布料堆里,还是太扎眼了些。   没一会儿掌柜的就过来,问:“这位小姐要些什么布料?女子的在另一边呢,小姐不妨看看?”   掌柜的倒是个温雅之人,说话间一股书生气。   卓幸摇头,直言:“如今临都不太平,女子在外不安全,我想做一件男子衣袍,不知可否?”   卓幸个子娇小,这布庄里定是没有她的尺寸,还要店家给她量身定制才行。   只是她才刚说了不太平,那店家就拿余光瞥了一眼另一旁的那男人。   而那男子身边的家仆是个会看眼色的人,一见主子皱眉便率先发问:“姑娘说临都不太平?谁都知道,天子脚下最是太平,哪里有不太平之说?”   卓幸倒也不是信口胡说,前世她被赶出卓府,又因生了一副好模样,再加之原本卓家女的身份,让临都不少男子起了纳之为妾的想法。   有的小商户甚至直接青天白日下堵着她。   那之后,卓幸女儿家的名声早就狼藉了。   这天子脚下,官官相护,最是险恶,哪里来的太平之说。   想起前世种种,卓幸不由觉得一阵恶心,她鄙夷的笑笑道:“天子脚下才危险,天子在深宫,百官如猛虎,你说太平不太平?。”   不想与俩陌生人纠缠,卓幸说完转头就从钱袋里拿出银票道:“现在就要,可以加钱。”   掌柜的赔着笑不敢去接卓幸的银票,反而去看那个玄衣男子,只听那男子沉声道:“看我做什么。”   掌柜的腿一抖忙低头又接过卓幸的银票,招呼过里头一个绣娘过来为卓幸量身。   卓幸见那掌柜的脑门密密麻麻的小汗珠,不由转头瞥了一眼那男子,难不成这个才是布庄的主子?   只恰好他看过来,卓幸猛地回了头。吓得差点走不动路,她从未见过这般眼神,半点没有情绪,漆黑一片,冷的吓人。 第3章   赫连慎踱步走到门口,望着满街繁华,嗤笑一声道:“天子在深宫,百官如猛虎?”   余平堪堪瞥了一眼他,心下倒吸一口气,皇上一露出这般神色,那定是心情不好,他要心情不好,就肯定有人遭殃!   余平抹了一头汗,正替哪个不知姓名的倒霉蛋发虚呢。   赫连慎转身,那双才真的能称之为猛虎的眸子往里间一看,缓缓道:“那女子身份,给朕查清楚了。”   余平躬身,忙点头:“是,是是,奴才回宫便叫人来查。”   一会儿没了动静,余平胆颤心惊的抬了头,就见他家皇帝正拿那双能盯死人的眼珠子看他,还不带眨的那种,吓得余平下意识就想跪下。   可一想这是外头,他这是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就差哭道:“奴才马上查,马上查!”   赫连慎朝那掌柜的道:“后宫倡俭,中宫却用度靡费,看来丞相府在外头置了不少产业?”   他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脸上无甚表情,让人摸不清心思。   不过余平跟在他身边近十年,皇帝的心思还是能猜出一二,只怕这次皇后倒霉了,不仅自己倒霉,还连累了娘家。   季良善是皇帝还是皇子时便派出去经营生意的家奴,启初真的只是为了盈利,但自从赫连慎当上皇帝之后,季良善除了经营这间布庄之外,还替他搜集民间的小报。   可关于丞相在临都垄断了米粮,季良善却未上报,只因那中宫皇后是丞相之女,丞相又是太后的亲哥哥,而皇后膝下尚有一子,听说还挺得皇上宠爱,权衡之下,季良善便没有说。   没想到,倒是给自己惹出麻烦了!   季良善擦了擦脑门的汗,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哦?如何个该死法?”   就是如此漫不经心的语气才更叫人瘆得慌,余平忍不住为季良善捏一把冷汗。   男人双腿微分坐在掉了漆的木凳上,身体前倾双手搭在腿上,那帝王威严不减,反而更让人心生惧意。   季良善战战兢兢的不知如何是好,悄咪咪抬头看了眼余平,只见余平用口型对他道:“米铺!”   赫连慎一眼看过来,俩人立马敛了神色。   季良善忙道:“米铺、临都大大小小的米铺皆是相府的产业,多在华烨街繁烨街一带,有个米仓在郊外,还有…还有就是、”   季良善噤了声,只因里间的卓幸拿着刚改好的衣袍出来了。   她出来见这情形不由一愣,这个掌柜的怎么跪在地上?   再一见端坐着面色阴翳的男人,卓幸也不废话,结了账便匆匆跑了。   这布庄名周生布庄,听说背后的老板是个姓周的大财主,此人乃江南那带颇有背景的官商人家,连皇帝都要敬三分呢,难不成就是那个男人?   卓幸拍了拍胸脯,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卓幸走远之后,余平将布庄的门给关上,里间那个绣娘本也是赫连慎当初王爷府里的绣娘,送走客人后也匆匆跪下。   她接着季良善的话继续说:“还有就是,临都及附近几个县的农户将米粮卖给相府,但价格却是市价的一半,已经有许多农户怨声载道,闹到了官府去。”   赫连慎勾了勾嘴角:“只不过被告人是相府,知府不敢动,便将此事压了下来。”   季良善与绣娘抹了一头汗,低头应:“是……”   赫连慎起身抬脚就走,余平忙问:“皇上回宫吗?”   这天色也不早了,要是再不回宫让太后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训他呢!余平胸闷,这皇帝身边的太监难当哎!   赫连慎瞥了他一眼:“回宫?百官如猛虎,朕倒是要瞧瞧朕亲自养出的猛虎,有多骇人!”   余平心悸,那姑娘的话皇上是听进去了,不仅听进去,还往心里去了!   哎哟,不知道倒霉的是相府还是那姑娘……   赫连慎已经走出布庄不远,余平着急忙慌的交代了季良善皇上吩咐的事儿便匆匆跟上。   绣娘一头雾水:“皇上找那个姑娘做什么?”   季良善幽幽道:“要么皇宫里多一条冤魂,要么后宫里多一位宠妃。”   ——   卓幸这会儿哪里知道自己就这么被人盯上了,正悠哉悠哉在华烨街走着。   走到一间空铺子她堪堪停下,前世她便在这间铺子里打杂工,这家店做的是脂粉生意。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原来脂粉店的老板还未盘下这间店面。卓幸重活一世窥得先机,倒是可怜了那被她占了店面的先店主了。   不过,前世要不是因为那无良店主压榨,自己也不能死那么早啊。就这样,卓幸,先说服了自己。   屋主看到一个白衣小生过来,忙问道:“公子可是要租店?”   卓幸下意识要去撩头发,只是摸到耳根在想到自己现在是男儿身,头发都扎起来了,便只好摸了摸耳朵。   她在铺子里转悠了一会儿,才道:“不租,我要买下。”   屋主笑了,天子脚下的地价何其贵,一般商户租店铺都吃力,别说买了。   “公子可知这地价多少,若是要买,可是要一次性付清!”   卓幸手中握着一柄折扇,还是她方才经过小摊随手买来充充面子的。   她学着那些风流书生摇着扇子,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我也是了解过行情的,您这临近的几间铺子都在三百两左右,只是别的家都是修过的,您这铺子都是泥地泥砖,可是要更便宜些呢。”   卓幸自然是了解过的,可别让屋主觉得她好骗,宰了她去。   她这么一说,屋主算是知道这小公子不好开太高的价,便耸了耸肩:“二百七十两,一分不得少。”   卓幸心里盘算了一下,如今她手头的钱也就二百六十多两。   卓幸踱步到窗边,伸手一推,这窗户是用胶纸糊的,一下就掉了,那木头也是烂木头,砸在地上之后立刻成了两半。   屋主看着小公子的动作,不由一愣,脸都又红又青的。   卓幸转身过来:“您这还卖二百七十两啊,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偷工减料,我看给你二百五十两都是多的,罢了罢了,我不买了,若是别的买主知晓,您这店面恐怕也是卖不出去了。”   她洋装要走,果然那屋主就拦住他,眯着眼笑道:“公子说的什么话,除了这窗子其他地方都是好好的,您不能胡说啊是吧,这样,那就二百五十两,您看?”   卓幸假意为难,最后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要不是急着买,还真不一定要你家的。”   屋主连连点头,忙跑回家中拿地契,二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间店面就是卓幸的了。   她看着那残破的窗子,心中也是叹了口气,还得找人来修。   记得前世这家店主买了店面之后才知道窗子竟是破的,晚上被偷了不少东西,还花了三百两买来的,顿时气的扣了她们几个杂工的工资。   一下出去了二百五十两,卓幸现在除了这间店面手头里现银也不多了,若是要开门做生意肯定要成本,这店铺还要装修一番,她正发愁要去哪里弄钱呢。   卓家如今也不怎么看顾她,管家连每月的月银都给她省了,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可以卖,难不成她要守着这空铺子过日子么……   ——   “皇上,皇上咱这是去哪儿啊?”   余平小跑跟着赫连慎,此时慌的一批。   适才皇帝挨个看了这附近的米铺,只听买米的老翁叹道:“这才盛安四年,咱们老百姓就吃不起米咯,现在的皇帝小儿,也比不上他老子嘛!”   余平在边儿上听的心肝颤儿啊,一边偷瞄着皇帝的脸色,一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那老翁儿。   这宫外的人可真比不上宫里的,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   现在皇帝的脸黑得都能滴出墨汁儿了,余平心里想着,这回回宫皇帝估计得变着花样整相爷,还有那皇后娘娘怕是也要被冷落一阵咯。   赫连慎走的极快,忽然停下。余平心里想着那些七七八八的事儿一个没注意,差点没撞上去。   余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凑在他耳边道:“皇上,这是赌坊。”   赫连慎淡淡瞥了他一眼:“朕知道。”   “………”余平闭嘴了。   卓幸在赌坊门口徘徊,那张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她是进呢,还是进呢?   卓幸心里七上八下的,这赌坊里头黑着呢,她万一赢多了,是不是会被剁手指啊?   卓姑娘还没赢呢,就已经想着自己万一赢多了让里边的人看不爽了怎么办?   那万一输了……罢了,就十两,若是输光了她就另想办法。   赫连慎就看这个女扮男装的家伙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一副要去赴死的样子,气昂昂的进去了。   赫连慎是如何认出卓幸呢,主要是她身上那件衣袍的布料是方才她抱出来的那件,古棕色宽衫,倒是叫人好认。   不知怎的,他居然还留意了一下。   再加上这么娇小的个子,让人不记住都难。   赫连慎抬头看了看赌坊门前的牌匾,金庄赌坊。   余平以为皇帝是对这赌坊的背景感兴趣,连忙科普道:“皇上,这家赌坊是临都最大的赌坊之一,背后的主子是钱塘金庄,咱们临都最大的商户。”   “进去看看。”   “啊?不、皇上,里面脏乱,哎皇…”余平还没说完,那位爷便头也不回的进去了,吓得他忙跟紧。   哎哟,这出来也没带个侍卫什么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他十个脑袋也不够掉啊! 第4章   赌坊里,余平也不知他家皇帝到底想要干什么,只一颗心提在嗓子眼,防止有什么污秽八糟的人撞上来,   可赫连慎不说要干什么,一路悠哉悠哉走过来,又悠哉悠哉走过去,余平从钱袋子里掏出钱,询问道:“皇上,咱们赌两把?”   赫连慎一个眼神看过来,余平忙笑着又把钱袋子收起来,摸了摸鼻头不再说话。   那边几张赌桌上,一个娇小的身影窜来窜去的。   卓幸拎着钱袋犹豫不决,眉头紧锁。   最后一闭眼,一次性将十两银子赌了开大,这一桌都是些贵家子,十两不多不少。   等到开大小时,她那双圆润的眼睛瞪的更大了,好像要把骰子吃掉似的。   赫连慎负手站在一旁,与这周边气氛格格不入,而那边卓幸的所有小表情都落入了他眼中。   余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皇帝的眼光落在一个…   余平看了好一会儿,他这不长记性的脑子顿时灵光了,颇为惊讶道:“皇、主子,那不是咱要找的姑娘吗!”   赫连慎没搭话,就看到卓幸眉眼带笑,捧着钱袋子的那表情简直是市侩的很,一副俗样。   卓幸这可发了,一下翻了个三倍,赚了二十两呢。   哎呀,心里美滋滋的,原来赚钱也不是这么难嘛。   ——   御书房,余平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揽子画卷。   他躬身笑眯眯道:“皇上,这些都是一些大臣家的千金,太后娘娘让奴才拿来给您过过目,下月选秀的、”   余平话没说完,那头的人便听的不耐烦了,出声打断他:“事情办完了?”   余平愣了一下,忙从那一摞子画卷最底下抽出一卷系着红线的画卷,之所以放在最底下,是他以为皇上许是把昨个儿的事儿给忘了。   “皇上,这是卓尚书家的长女,名卓幸,昨个儿您见的就是她。”   余平一边打开画卷一边观察赫连慎的脸色,见他并无异样又继续说:“这画还是去年宫中画师给各位官家不满十六的小姐们作的,原也是为了日后选秀用,只可惜这卓幸只是卓家养女,怕是没有福气参加选秀。”   他说着,就见皇帝的眉间细微的皱了一下。   余平可是在赫连慎身边当了十几年的差,从他还是王爷时就跟随左右,要说这天下有谁最能猜帝王心思,那非他莫属。   于是,余平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卓姑娘虽不是卓家亲女,但也不可小觑,若是哪日在宫中见了,一定要好生待着。   御书房外一个小太监捧着托盘过来,拿盘子里是一副看着崭新的泼墨画。   赫连慎的目光依旧在卓幸的画卷中,余平端着托盘刻意咬重了卓姑娘三字,道:“这画是昨个儿奴才派去的人在卓姑娘那花重金买来的。”   赫连慎这才缓缓移开目光,瞥了那画一眼,画中乃一只凤凰冲天的场景,画的好生气派。   他冷哼一声:“她胆子倒是大。”   这画原本是卓幸为了她的新店而作,本想等开张那条挂在门外招揽生意的,哪个姑娘不爱美,哪个姑娘又不希望自己是人中之凤呢,于是她就作一副凤凰给自己讨个彩头。   没想到一个富贾模样的人瞧见了,非要买,卓幸原是不卖的,结果那人出价到五十两……   卓姑娘很没骨气的巴巴捧上给人家,现在在床榻上数银子数的正欢呢。   粉萃捧着果盘进来时,正见卓幸对着窗外咧嘴笑,心中隐隐叹息,自从小姐高烧之后,整个人变得越发不对劲。   以往的端庄淑女和名门闺秀仿佛被小小姐吃掉了似的。   粉萃将果盘摆好又去整理床榻,忍不住八卦道:“小姐听说了吗?丞相府近日可紧张了,听说是在外置办的产业被皇上封了大半。”   卓幸回过神来,这个她倒是听说过,原本米价上涨她还不知竟是那相府在操作。   自皇帝登基以来,贪污腐败抓的最是严重,朝中偶尔有官员置办家产,可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大米可是老百姓的口粮啊,敢在天子脚下这么干,能不湿鞋嘛。   不过上辈子,卓幸回想一下,并未发生这样的事,而且直到她死前米价都仍一路飙升,也不知这辈子皇帝怎么就想着体察民情了。   粉萃又嘴碎的道了一句:“皇后可要失宠好一阵。”   卓幸轻飘飘抬了眼:“中宫岂是你我可随意议论的。”   粉萃忙低头认错,心中却很是委屈,从前小姐才不会这样责备她,这些日子反而越加生疏了。   忽然门被重重推开,撞在墙上落了一层的墙灰。   卓琦横着眼睛道:“李小姐在大堂,你去伺候吧!”   卓幸顿了一下,这才跟着脚步都带着不高兴的卓琦一同去。   这几日卓琦对卓幸越发不规矩,丝毫没有拿她当长姐看,反而处处使唤,只有在卓家亲人面前才敛了脾性,当起一个娇滴滴的妹妹。   李清尘是皇帝封的郡主,本这些个小姐们都想要巴结她,卓琦当然也想啊,结果李清尘亲自来卓府却是寻卓幸的,她能高兴吗!   不过比前世可好了太多,上一世里卓幸是亏待妹妹的长姐,卓琦对她甩眼色都甩的光明正大,毫不掩饰。   “清尘姐姐,我阿姐来了。”   卓琦随卓幸喊清尘姐姐,喊的十分亲昵,但那句阿姐差点没让卓幸今日的早饭给吐出来。   她偷偷翻了个白眼,笑着迎上李清尘:“清尘姐姐可是有要事?让丫鬟们跑一趟,我去侯府就是了,还劳烦你来。”   李清尘面色略有踌躇,想是有什么难事。她瞥了一眼卓琦,卓琦顿了一下,却也没说要走,还说起了春日新贡的茶水,让丫鬟又去冲了一壶。   李清尘心中叹了口气,怪这个卓家小女不懂事。   她给了个面子品茶,还说道了两句,但终是坐不住,道:“阿幸,可否去你房中一叙?”   这话出来,明摆了嫌卓琦碍事。卓琦面色略僵,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她二人走了。   大堂里,卓琦打翻了自个儿的杯子,恶狠狠的瞪了两眼卓幸。   自幼卓幸便占了她卓家嫡女的身份,甚至别人都以为卓家就她一个女儿!   哪怕现在她回来了,旁人还是笑她一个正牌小姐要与养女同住一园!   而且若是她自幼也养在卓府,那与李清尘交好的肯定是她,卓琦就这么想着,越想越恨卓幸。   从每一次卓幸随卓母去元恩寺看她,每看一次,她的怒意便多一点,累积到今日,真是恨不得将卓幸赶出卓家。   李清尘拉着卓幸的手,似是说不出口,也又着急,连叹了好几口气。   卓幸也不急,慢慢的给她冲了一杯花茶。   “阿幸,这满临都我就与你交好,才想着来找你帮忙。”   卓幸笑着点点头,就见李清尘很是为难的说:“你能不能替我作一幅画,送给皇上的。”   卓幸愣了一下,脑子飞快的转着。如今中宫被冷着,李清尘又是注定要进后宫的女子,若是说时机,此时的时机最好。   皇上爱收藏名画这卓幸也是知道的,所以李清尘想让自己替她作一幅,讨皇上欢心?   卓幸也不知自己琢磨的对不对,就听李清尘又道:“阿幸,旁人都笑你的文采,可谁又敢与你提画技?这事,只有你能够帮我了。”   李清尘自认画技不如卓幸,皇帝又颇爱泼墨画,却恰好卓幸拿手。   她这边心中忐忑,一是怕卓幸不同意失了面子,二是……这事本就失了面子。   没想到卓幸很爽快的点了头,还一点不在意道:“既然是给皇上的,我就作一幅蛟龙冲天,可好?”   李清尘欣然接受,连连点头。   卓幸当然是非常愿意啊,她的脂粉店铺就指着李清尘将来飞黄腾达,能有个好生意呢。   于是卓幸关在屋子里足足两日,这才将这副画转交到李清尘手中,李清尘看了很是欣喜。   都知道卓幸画技了得,可也未料可以画得如此气派。   虽全幅除了黑墨别无它色,可恰好就是这样才将那帝王的威严一丝不露的画了出来。   卓幸瞧李清尘满意,也就放心了。她这幅画倒没花多少时间构思,前几日那副凤凰冲天便给了个极好的借鉴,省得她去琢磨内容。   不过这幅画是要献给皇上的,自然不能像上次那般随意,于是乎这画要比上次精致许多。   李清尘不是其他那些官家小姐,她与皇帝毕竟还有一层血亲在,进宫自然也没那么多桎梏。   于是几天后,她便高高兴兴拿着这画进宫了。   玄清宫内,李清尘自言是最近新作的一幅画,想让皇帝表哥帮忙看看。   李清尘满是期冀的将画铺在桌上,却没见赫连慎脸上有什么惊喜的表情。   余平心一颤,这画看着真眼熟啊,与那日那幅凤凰冲天如出一辙,手法及构图,都如同出自一人之手……   既然他都能看出来,那皇帝还能看不出来。   果然,余平就听皇帝问:“这画是你亲自所作?”   李清尘不知皇帝为何这样问,可也十分不犹豫的就认了:“当然是清尘亲手所作,难道还有她人能作出一样的?”   余平瞥了一眼李清尘,又瞥了一眼赫连慎,再瞥了一眼偏殿的方向,那里头挂着那幅一样的呢。   李清尘满心欢喜的出了宫,皇上将她的画留下。还夸赞她的画的妙,让她有功夫再多作几幅呢。   赫连慎背着手看那幅凤凰冲天,余平便拿着另一幅问道:“皇上,那这幅……”   赫连慎偏头看了一眼:“挂上吧。”   余平忙又将另一幅给挂上,此时龙凤两幅画并立,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一人之手。 第5章   转瞬便到了四月十七,过了昨日殿选的官家小姐都聚集在储秀宫。   余平一边替皇帝更衣一边道:“这时候秀女都应在储秀宫了,有几位大臣之女,太后方才还派人来,提醒皇上要好生看着。”   赫连慎不屑的弯了弯嘴角,只道:“宫外如何?”   他说的宫外,是指那个卓家养女卓幸。这大半个月,皇帝几乎每隔几日就要问一次卓幸的情况,余平便让人看着了。   只皇帝也没说要见那卓小姐,余平一时也摸不清他的想法。   他只管回道:“今日卓小姐去了华烨街的铺子,奴才派的人回来说,卓小姐的铺子已修葺好,估计不多久就要开张了。”   赫连慎笑了笑,悠悠道:“朕最容不得官员私自置办产业,这卓家刚升尚书不久,便也随波逐流了。”   余平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皇帝竟然在说笑,便也笑道:“依奴才看,那卓小姐是个机灵人,卓家小女回府后,府中难免苛待她,置办生意也是为了日后图个安稳吧。”   苛待?闻言,赫连慎转了转扳指。   ——   卓琦与一群官家小姐围在一块儿,其中不乏上次去卓府看卓幸笑话的几位。   不过昨日与今日李清尘都没有来,也是,她一个郡主,一入后宫肯定是封贵妃的,怎么可能与她们一块选秀。   都说盛安帝长得俊美无比,却也没几个人见过。   门外一声皇上驾到,引得众人急忙忙去整理着装,一个个拼着劲儿往跟前凑。   卓琦皱着眉头往后退,她倒不是谦让,只今日因为知道要见皇上,卓母特地给她准备了新衣,雍容华贵,全都是用金丝织的,恐怕这整个储秀宫也无人比她还扎眼了,就不信皇帝看不见她!   果然,皇帝第一眼就往她那儿看了,卓琦越发有底气起来,腰杆儿都挺直了。   余平顺着赫连慎的目光看过去,在他耳边低语道:“皇上,那便是卓家小女卓琦。”   众人窃窃私语,也瞧见了那卓琦,不情不愿的让出一条道来容卓琦经过。   管事公公瞧这苗头,忙将卓琦带到皇帝面前:“皇上,这是卓尚书家的女儿,年芳十四。”   赫连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卓琦脸上表情越发娇羞,弱弱的喊了声皇上。   可此时她心中可得意坏了,她便是知道女子一定要打扮的华贵,才能引这九五至尊看上那么一眼。   不过就这么一眼也就够了,这一眼,可保她一生富贵荣华。   卓琦心里正美着呢,不料赫连慎却问那管事公公:“朕记得册子上记的卓家女儿芳龄十五。”   那管事公公一愣,询问的去看余平,余平朝他摇了摇头。   “皇、皇上,卓家是有两个女儿,这个是二小姐。”   周边议论纷纷,本来前段时间卓家养女与卓家小女一事就闹的沸沸扬扬,这会儿还被抬到了皇宫来说,可不让这些官家小姐看笑话了。   卓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那公公说二小姐本也是对的,可听起来,她倒像不如卓幸了!   于是卓琦忙补充道:“回皇上,臣女的姐姐是卓家的养女,怕是不方便来宫里…”   赫连慎转着扳指不说话,气氛一时诡异的很。   管事公公一脑门子的汗,哆嗦着腿求助的看了一眼余平。   余平抿了抿嘴,随后笑道:“皇上,按例不满十六的官家女子都该来参加选秀,卓家长女虽是养女,那也是卓府的女儿。”   赫连慎没说话,余平估摸着他的心思应该是想让卓幸进宫来,于是一边揣测皇帝的心思一边心惊胆战的对管事公公道:“那就让卓家长女也进宫来。”   余平看赫连慎的脸色缓和了些,自个儿也松口气。这皇上打着什么主意,方才在玄清宫他便已经说了卓幸未进宫,此刻还在华烨街呢,当时皇上没说什么,谁料在储秀宫来这么一出。   而此时卓幸正在铺子里整理刚到的一批匣子,是用来装脂粉的。   旁的店铺卖胭脂粉黛,都是用廉价的包装,卓幸就不同了,她找木匠定了五十只木匣子,上面雕刻着芙蓉花,看着就名贵。   虽然里头装的是一样质量的粉黛,可价钱却可以翻个三四倍。   虽说黑是黑了点,但她做的是富贵人家的生意啊。   等她将这五十只木匣都装好之后,天色已暗,她这才匆匆收拾了一下回卓府去,预备着明日开张试试水,要是卖的好,往后她就这么卖了。   粉萃一直在卓府外候着,急的跺脚又叹气,终于看到那头有个人影过来,窜的一下跑过去。   她着急道:“小姐可回来了,小姐去哪儿了啊,宫里来人了说要小姐进宫去,那公公都等了一下午了!”   卓幸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粉萃拉着往里走,一边走她还一边喊着:“夫人,小姐回来了!”   卓母朝公公笑笑,此时她是又自责又费解。这几日府中顾着卓琦,为她备了入选的衣物首饰,却是忘记了卓幸。   但是,卓幸是养女,没人想到要让她也去,怎么皇上就突然问起了呢?   但无论如何官家小姐未满十六都还参加选秀,若是有违者那可是要问罪的!卓母心中忐忑不安,卓家才刚升了尚书,就差点被自己一时大意给耽搁了。   前一月卓琦学了不少宫中礼仪,卓幸却没学过,卓母这回只好临时抱佛脚,一边送着她往外走,一边在旁嘱咐着。   来接卓幸的公公是余平派来的,余平让他来卓府之前还稍微提点了一下他。   都是宫里人,这点机灵劲儿还是有的,大约也知道这姑娘有些不一般,要不他也不会在卓府候这么久,还不知道皇上那头是不是怒了。   于是公公只好打断卓母说话:“卓夫人,时候不早了。”   卓母堪堪停了嘱咐,脸色担忧的目送卓幸上了马车。   此时,正逢卓琦的马车回来。刚好卓母就在门外,卓琦一下马车就红了眼眶。   卓母心下又是一个咯噔,以为是卓琦在宫中出了什么差错。   卓琦小声抽泣:“本来都入了殿选,待皇上皇后看中意了便可封了位分,谁知皇上突然身体不适,便让公公打发了我们出宫,母亲你说怎么办啊,这次选不上,又要等一年了!”   卓母张了张嘴,硬是说不出什么。这能如何,又不是只有卓家没选上,只能自认倒霉呗!   “皇上身边的公公还说要让姐姐也入宫选秀,母亲,姐姐可是养女啊!”   卓琦更气愤的还是宫里的人当着众人的面提起卓幸,让她难堪,今日那些个小姐明里暗里的笑她是嫡非嫡,她还只能假装不知道!   于是卓母与卓琦说了卓幸刚刚被宫里的马车接了去,卓琦一下便炸了,只她一人入宫面圣,况且此时天色已晚,万一……卓幸何时有这通天的本事勾搭上皇帝了?!   怪不得,怪不得皇帝会忽然提到她!   加上卓母这会儿又一心挂念着卓幸,生怕她不懂规矩惹怒皇帝,又一惊一乍的说卓幸方才打扮太素,这样面圣可不好,念念叨叨的,让卓琦更是憋的慌。   而听到卓幸要入宫面圣而不安的,还有侯府的李清尘。   ——   卓幸心中所忧的与李清尘一样,她实在想不到皇帝要见她是为了什么,而近日来唯一牵扯到皇帝的便是为李清尘作的那幅画了。   李清尘总不会被识破了吧?   而李清尘此时忧的,却是卓幸会不会为了圣宠揭发她。   到了御书房,余平早就在门外候着了,忙道:“卓小姐可让皇上好等啊。”   卓幸此时也是慌的一批,手心捏的全是汗珠子,再让余平这么一说,只好道:“有事耽搁了,自会向皇上请罪。”   二人走到御书房门口,卓幸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她堪堪停住脚步,缓缓偏头盯着余平许久。   余平只是咧着嘴笑了笑,并未言明。   忽然,卓幸双手发凉,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不,是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那日在周生布庄,那个面色阴翳的男人……   卓幸倒吸一口气,一阵凉风吹来,她觉得天灵盖都是冷的。   推门进去的时候,她仍抱着侥幸心理,可直到看到那御桌旁两幅构图相差无几的画时,轰的一声,心中那丝丝的侥幸轰然倒塌。   卓幸不死心瞪大眼睛再看一眼,可再看几眼她也不会认不得自己的画作啊!   于是,卓姑娘开始装死了。   收敛了方才慌张的神色,卓幸一脸淡定的给皇帝行了礼,他不喊她起来,她就一直跪着盯着那桌角看,一时间气氛竟安静的诡异。   余平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半口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听见龙椅上的人说话,道:“抬头。”   卓幸是先抬了抬眸,眼神往上瞟确定皇帝是在跟她说话,这才缓缓抬了头。   赫连慎将扳指摘下放在手中玩,可就是这么慢悠悠的随性的动作,才更凸显帝王的喜怒无常,卓幸不知道他这会儿心情如何,更是不敢轻易出声。   “听说卓家长女画技了得,你且评评这两幅画。”   卓幸讶然,深宫后院,他去哪里听说的?   不过她很快就将目光放在那两幅画上,十分内疚,装傻道:“臣女惶恐,自幼便被人笑是无才无德,更不懂的评画,辜负皇上厚望,望皇上赎罪。”   闻言,余平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皇帝,只见皇帝眯了眯眼,余平替卓幸捏了把汗,哎哟喂,皇上这神情摆明了不高兴啊!   赫连慎轻笑一声,在这狭小的御书房内显得有些突兀,卓幸怀疑自己听错了。   直到那人笑说:“看来华烨街的铺子不是你的了。”   接着,一封奏折扔到卓幸面前,啪的一声,她心中那根从进来到现在紧绷的弦也断了。 第6章   听到华烨街的铺子时,卓幸已经是呆滞的状态了,当她颤颤巍巍打开奏折,猛地抬头看皇帝。   奏折里是大臣上书举发一些官员置办产业,压榨百姓之事。   虽然这奏折中所提之事与卓家无关,但卓幸焉能不知,皇帝不就是借着这封奏折敲打她吗!   卓幸一下跪直了身子,道:“皇上,那间铺子是臣女一人所为,卓家不知,也与卓家无关!”   她不是怕连累卓家,她是怕被卓家发现。   若是卓母知道她在外偷偷开了间铺子,恐怕她就离滚不远了。   那上头的人慢悠悠回了一声哦,又叹了口气道:“近日曲县水患,国库空虚,朕那些大臣是一毛不拔,你既然懂得置办生意,不如给朕出出主意?”   余平听闻,耳尖动了动,皇上这是要……欺压弱女子啊?   显然,皇帝的画外音卓幸也听的分明,只是一个九五至尊的皇帝,要抢她的银子?不至于吧!   卓幸犹豫的合上奏折,又犹豫的抬了头看着皇帝,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每月清算收益,四六分。”   卓幸从未见过这个皇帝,只是上辈子加这辈子都听了不少他的传闻,但这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般的没脸没皮。   卓幸艰难的挤出一个笑来,咬着牙问:“你四我六?”   上头冷笑一声,卓幸的心也跟着一颤。   “好……若是依着皇上的,卓府那边可否替臣女隐瞒?”   卓幸心一横,仿佛已经看到一大叠银票从她这儿飘到了赫连慎那,心窝子都在滴血。   赫连慎弯了弯嘴角:“当然,既然是合作,朕也不能亏待了你。”   呸!合作个屁啊,分明就是有人仗势欺人好吧!   入宫一趟,卓幸还没开张的店铺就只剩下四成的收益,而且哭还没地儿哭去,这会儿坐着宫里的马车回卓府,整个人跟霜打的似的,蔫蔫儿的。   而那头,皇帝心情却是很好。   余平给他添了杯茶,也笑道:“皇上这是在拿卓小姐逗趣儿呢。”   赫连慎弯了弯嘴角,并未否认。   ——   粉萃不知卓幸在难过什么,她瞧着马车后当着的那些木匣子,里头了都是名贵的首饰呢。   粉萃笑着说:“小姐,看来皇上很喜欢小姐呢,皇宫里的东西就是好,色泽都比宫外的要亮多了。”   粉萃打开了一支步摇,上面嵌着玛瑙,俗气又贵重的样子……确实,很值钱!   卓幸一下子来了精神,将后头的匣子全都打开一一看过,若是将这些东西卖了,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卓幸心里那把算盘打的啪啪响,还算皇帝有点人性。   她那店铺第一月开张估计也赚不了钱,六成倒是不多,可往后若是经营得当赚了钱,六成就是一大笔收益,这些珠宝首饰换成银子,也只是眼前利益,卓幸仍然觉得自己被坑了。   于是,卓姑娘十分心安理得在后一天将皇帝赏赐的东西给卖了,连带着木匣子一同卖了……   而卓幸前脚刚出了当铺,后脚这些东西就摆在了御书房里。   余平觉得这个卓姑娘简直就是人才!皇帝赏赐的东西都敢卖!   赫连慎看着看着笑出了声,随手拾起一支步摇在手里颠着,漫不经心的问:“这卓幸,你觉得如何?”   余平笑了两声,权衡之下才道:“回皇上,奴才觉得这个卓姑娘与一般的大家闺秀很是不同呢。”   余平在打马虎眼,这说好说不好,万一与皇上的心思相逆,可不又得受一顿白眼。   一声清脆利落的声响,那支步摇被扔进了木匣子里。   “过些日子再让人送到卓府去。”   余平愣了一下,忙打发小太监将东西收起来,自个儿心中揣测着这皇帝到底对卓姑娘什么心思?若是喜欢,纳入后宫即可,有必要这么一来二去的瞎折腾吗……   自打那回进宫后,卓幸在卓府的待遇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那次皇帝的赏赐,卓幸说是自个儿穿的太素了皇上才赏的,卓母立马叫人将府中好看的首饰与布料拿来了偏殿,说是卓家的女儿定不能失了面子。   加上宫里的流言传的快,很快临都便传开了,说卓府的大姑娘被皇帝看上,就要入宫封个嫔位当了。   至于为什么一个尚书家的女儿只能封嫔位呢,因为卓幸是养女,能被皇帝看上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   不过今年的选秀取消了,那卓幸就是今年第一个被选入后宫的女子,众人巴结都还来不及。   于是,这几日卓府门庭若市,往常说来见卓琦的,这回都说来见卓幸。   卓琦不甘心也得甘心,毕竟卓母敲打过她,让她一定要对卓幸礼遇有加,若是卓幸真的进了宫当了嫔妃,那也是卓府的脸面,而且往后卓琦入宫也好有个帮衬。   是以,卓琦这几日乖的很。   当着众人的面,卓琦一口一个阿姐的,叫的卓幸头皮直发麻。   那日明着怼过卓幸的蓝曦曦都安分了不少,捡着好词来夸卓幸,硬是将卓幸夸成了天上的星星,人见人爱,难怪皇帝会喜欢。   卓幸抿着嘴听她们的奉承,倒是听的神清气爽的,上辈子过了六年遭人鄙夷的日子,这会儿觉得奉承话可真是好听。   所以尽管事情并不是她们想的那样,皇帝没有看上她,但是皇帝看上了她的钱。卓幸想,既然已经这么倒霉了,那不如就享受享受被人巴结的日子。   于是在卓幸不澄清的状况下,这流言愈传愈烈,传到了中宫皇后那儿,也传到了侯府郡主那儿。   李清尘这几日把自己锁在房里,从皇帝赏赐卓幸那日起,她便断定了卓幸一定将自己替她作画之事告知皇帝,皇帝是个爱画之人,所以是因为这样才对卓幸青睐有加。   而她是侯府嫡女,皇帝又顾全侯府脸面,没有苛责她。   对,除了这样她实在想不通为何皇帝会专门召见卓幸,还赏赐了珠宝。   这事沸沸扬扬,临都还有谁人不知!皇帝莫不是真的看上了卓幸?   皇帝看不看上卓幸李清尘不关心,但替画一事一定会让皇帝表哥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而李清尘骨子里又是清高的,即便是理清了这些来龙去脉,在官家小姐们的小聚上她也不显露半分不悦的神色,仍是对卓幸好。   可卓幸却从李清尘的好中分明感受到了疏离,她也不知如何是好,皇帝知道她替画的事,但她总不能告诉李清尘,自己开了间铺子,作了幅相似的画,又恰好被皇帝买了去?   搁她她也不信啊……   哎,罢了,反正日后离开了卓府,与李清尘也不会有半点往来了吧。   只是皇帝对李清尘的印象如若不好,她日后的脂粉生意能不能红红火火也不知晓……   卓幸头疼,希望这辈子李清尘入宫后仍能盛宠不衰。   她这边正盘算着离开卓府后的脂粉生意,然中宫那儿却有人谋计着要将她纳入后宫。   自从皇帝大怒斥责了丞相以后,皇后也跟着被冷了好一阵子,连上次二皇子病了皇帝都没来看。   宫里还有个儿女双全的余妃,本就够得意的人,如此一来就更让她得意了。   这会儿听说卓家那个养女近日得皇帝青睐,皇后身边的嬷嬷便提了一嘴。   沁儿是皇后的陪嫁丫鬟,听了此事便提议让皇后召卓幸进宫来见一见,看看是不是个明白人,能否站在皇后这一边。   日后若是真进宫得皇帝宠爱了,也能挫挫余妃的锐气。   皇后心中虽酸,但转念一想这后宫里百来个皇帝的女人,多卓幸一个也不多,便允了。   小太监刚到卓府宣皇后懿旨召卓幸进宫,卓幸正好从后院土墙上翻了下来。   自从她要入宫封嫔的谣言传开之后,卓家又开始拿她当大小姐养了,看得不是一般紧,生怕卓幸做了什么不得当的事儿落人口舌,是以这几日脂粉铺子都没开张,门前落了一层灰。   只是上回卓幸的芙蓉胭脂粉大卖之后,市面上这样做的精细的木匣就多了许多,完全没有天时地利。   卓幸这家店铺对面的铺子做的是与她一样的生意,每回二人隔着窗子互望一眼,那铺子的老板娘就拿白眼斜她,估计是她抢了人生意吧。   这回卓幸抬头望窗子时,便听到有几人在里头吵吵。   她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就听见个尖细又熟悉的嗓音道:“你们这什么胭脂?换了个盒子价格翻了三倍,里头却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这让我们家小姐如何用?!”   一两的胭脂里头装的也就五六钱的质量,而往常这些贵家小姐用的都是几十钱的胭脂,反而得不偿失。   只是这声音,不是那个蓝曦曦的丫鬟盈儿么?   听着听着,就听盈儿中气十足来了一句:“那日听说对面那家卖了这样的好东西,我这才想买来给小姐试一试,不料那家一歇业便是好几天,我这才来了你这家铺子,没想到却是个黑心商家!”   盈儿口齿伶俐,说的老板与老板娘一时找不出词儿来回她。   卓幸撑着脑袋缓了口气,还好这生意停了,要不然闹的就是她店里。   这钱虽赚的快,但赚不长久,不是个好主意,卓幸琢磨着是不是想个别的出路。   但盈儿这一闹倒是提醒了卓幸,临都的贵家小姐她认识不少,做的又是脂粉生意难免碰上熟人,日后自己这身男儿装怕是会被认出来……   这么一走神再抬头,窗外赫然立着几个大汗。   卓幸脸色一僵,这几人她是认识的…… 第7章   为首的那个黑脸大汉是带头的,姓孟,商户都喊他孟哥,专门在华烨街与繁烨街两条大道收保护费。   上辈子卓幸就见过此人是怎样霸道,若是不听话点,立马就是拳头招呼。   不是没有人报官,只是据说这些个小混混都是有些背景的,也不知是哪家大户,连知府都不敢得罪。   卓幸扶着椅子站起来,笑的那叫个胆小如鼠,忙将这些人往里边请,道:“几位大哥是来……?”   孟由是就是那个带头的,他看这家店老板竟是这么个文弱书生样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一开口就要五两银子。   卓幸嘴角僵了僵,顺嘴说了一句:“近日保护费收的这么紧啊……”   孟由拍了拍桌子,震的卓幸心下一跳,只听他蛮恨道:“这还紧,隔壁商户给了七两,我看你这铺子刚开不久,五两算少了!”   卓幸抿着嘴听他胡说八道。   只是近日来这店面的事儿就一直不顺,原本想好的生意现在也需换个路子,原本盘算的收益又被无良帝王活生生吞了六成!   六成啊,卓幸觉得她这辈子还是来给别人干活的,只是雇主成了个有头有脸的九五至尊罢了。   是以她心中的委屈与火气早已烧到胸口,只需别人再滴一滴油她就能炸了。   于是,孟由成了这一滴油。   卓幸对上孟由无赖的眸子,冷笑:“五两,你怎么不去抢?!”   孟由脸一沉,看了眼边上的小弟,那人一把抓过卓幸的领子,就这么硬生生将卓幸提了起来。   卓幸被勒的喘不过气来,忙大喊道:“周、周生!”   孟由一愣,从小弟手中将卓幸拎了过来,呵道:“你说什么!”   周生二字名气响亮,就孟由这样在两条街道收保护费的,愣是没敢碰那周生布庄。   家中也提醒过他,周生布庄背后是个大财主,还跟朝廷有些扯不清的关系,虽不知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但总之就是动不得。   卓幸也知晓其中道理,才会在情急之下喊出周生二字。   何况她知道,周生布庄背后的财主根本不是什么姓周生的,而是皇姓赫连啊!   再者说,她现在也算是替皇上做生意……对,就是替皇上做生意,想到这里卓幸又咬牙切齿了一番。   替皇上做生意,这周生二字她拿来用用也不是不可以吧?   孟由松开她的领子却又拽紧了手臂,那猛汉的臂力哪里是卓幸这样娇小的身子骨受得了的,她龇牙咧嘴道:“我奉主子的命令在华烨街经营铺子,只还未来得及挂上牌匾,竟让有些人狮子大开口。”   末了,卓幸看孟由脸上已经有将信将疑的表情,忙又唬了他一句:“我们周生家岂是你等市井小民可冒犯的!要是闹到万岁爷那,我看你有几个脑袋可以保!”   卓幸说的义正言辞,竟把孟由一等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只是酣畅淋漓的胡言乱语之后,卓幸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将手撑着桌子才能站稳。   果然,没一会儿孟由便反应过来,嗤笑说:“你这小破铺子里头就这三俩玩意儿,怎么可能跟周生有关,臭小子敢蒙你大爷我!”   卓幸如今铺子里东西却是稀稀拉拉的,一看还挺穷的样子。   孟由说着巴掌就要落下来,卓幸瞪着 他:“不信我们去周生布庄瞧瞧,我告诉你,我可是周生家的人,你敢动我试试!”   她喘着大气,这句周生家的人,又唬的孟由一顿,那巴掌在半空中硬是没落下来。   今日正是季良善要进宫面圣的日子,是以布庄早早就准备打烊。   卓幸与孟由一群人到时,季良善与那个绣娘已经在准备关门了。   “季老板!”卓幸隔着条道朝对面的季良善挥手。   季良善与绣娘面面相觑,卓幸还穿着他们布庄裁的衣服,而且他上回才帮余平查了这姑娘底细,自然是知晓的……   他亲和的笑了笑,待卓幸走到他面前,道了一句:“卓……公子。”   还在公子二字前有意无意停了片刻。   卓幸朝他笑,皇帝都知道了她的情况,那卓幸便也不怕季良善知晓,于是直言道:“这几位大哥来我铺子里收保护费,你说我们替主子做生意的,这保护费是自个儿给啊还是主子给啊?算不算到账面上?”   卓幸一口一个主子的把季良善说懵了,近日临都流言纷纷,他自是知道卓幸见过皇帝,但……她何时成了替皇帝做生意的?   不过季良善很快便想通了,卓家小姐这是想借周生名号保平安呢,估摸着皇帝对卓幸的态度,季良善也大方承认道:“那自然是记在账面上,得让主子知道咱们开门做生意的不容易啊。”   卓幸与季良善这一唱一和的,孟由几人便信了,忙打断二人道:“哟,这、这误会啊,孟某哪里敢收您二位的保护费,这位小公子,往后在华烨街孟某罩着你,哪个王八羔子敢朝你收费,告诉孟某,孟某替你收拾了去!”   卓幸抿着嘴笑了笑,理了理衣领叹气道:“嘶……我这脖子啊……”   孟由一听,便伸着手要替小公子揉揉,卓幸忙躲开,神色不大自然道:“不、不用了,散了吧散了吧……”   待孟由一干人哈腰鞠躬道了歉走人后,季良善才对卓幸道了一句卓小姐。   卓幸尴尬得笑了两声,问季良善能否等她片刻,她取了东西后便再过来,季良善应了。   回到脂粉铺子,卓幸忙执笔铺纸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信里要求皇帝赐一块牌匾,要与周生布庄一样的,连理由她都陈列了一大筐。   写完后一路跑到周生布庄,让季良善下回见到皇帝替她将这封信转交给皇帝。   卓幸不知季良善今日便要面圣,但她却是也知道,皇帝安插在民间的人,定是要收集什么难以传进宫的消息,那季良善就肯定要时不时进宫,所以才托季良善带信。   绣娘眉钥是个严谨人,替皇上做事这么久,知道少做少错的道理,自是觉得卓幸的事她与季良善还是少管的好。   皇帝喜怒无常,谁知道这个卓幸会不会一不小心得罪了皇帝,到时别拖累了她二人。   于是,她便挡了卓幸那封信。   季良善也是犹豫片刻,却还是从卓幸手中接了信封,笑道:“那季某便替卓小姐跑这一趟,日后若是卓小姐飞黄腾达了,也莫忘了季某才好。”   卓幸愣了愣,但还是愉快的应了。   飞黄腾达?季老板可真看得起她……   眉钥抬眸看了眼季良善,又看了眼卓幸。   去皇宫的路上,眉钥忍不住对季良善道:“养女,就算入了宫也难以飞黄腾达,你这厢怕是下错注了。”   季良善只抬眸看了她一眼:“即便如此,养女也比奴婢的赢面大。”   眉钥偏头看季良善,一声未吭又垂下头去,双手抠着,终是有些意难平。   ——   卓幸回到铺子换了身女儿装准备回府,只殊不知卓府一群人正整装待发等着她。   粉萃小声与她说了下来龙去脉,原来是皇后的懿旨前脚刚到就找不见卓幸,然后后脚皇帝身边的公公也来寻卓幸,却也未见人影。   卓府上上下下找遍了,可门口的小厮又确定未见卓幸出门,加上卓琦有意无意的煽风点火,卓母更觉得卓幸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子不检点,气的连晚饭都没用。   卓益忠向来不理家事,如今也难得在厅堂黑着一张脸。   近日多少朝臣向他贺喜,说卓家女儿要入宫了,卓益忠找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个情况。   本来也是好事,他想着若是卓幸能入宫封个位分,将来再为皇帝诞下龙子,也算光耀门楣。   结果,卓益忠这满心期望还来不及对卓幸嘱咐一二,她就不守女德,成日不见人影,要是让旁人知道了,说点什么有的没的,让卓家的脸往哪儿放!   是以,这位一心扑在朝堂上的卓尚书一声怒喝:“跪下!”   卓幸感觉脑壳一震,缓缓的移步卓益忠面前,垂着头喊了声爹。   卓益忠是个骨子里清高正直的人,可耳根子又软,在外面听点什么,这话便在他心中生了根。   方才卓琦那句:“姐姐长的貌美,该不会在外头有相好的吧?”   这话被卓益忠与卓母都呵斥了一遍,卓琦不敢再讲,可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这会儿正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茶看卓幸跪在地上,心头不知有多舒坦。   卓益忠命人拿来了木条,指着卓幸道:“去哪儿了!”   卓幸怕卓益忠真拿竹条抽她,忙回话:“我、我去书斋了!”   闻言,卓益忠半信半疑的放下了手中的竹条,卓幸还没松口气,后头卓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来了句:“这都辰时了,姐姐去了哪里的书斋,竟然这个时辰还开着?”   卓琦话刚落,那竹条便生生抽在了卓幸手臂上,卓益忠是用了吃奶的力吧,疼的卓幸泪珠子滚了两颗下来。   “女儿家如此不守女德,如今皇上有意于你,你不好好在家中学宫仪,倒学会撒谎了!尽给卓家蒙羞!”   卓益忠气的又说了几句难听话,扔下木条便走了。那木条正砸在卓幸手上,她一个哆嗦,手背上一片淤血块。   卓母也唉声叹气的,随着卓益忠后头走。   卓琦看完热闹,慢悠悠端着叠糕点,一边吃一边朝卓幸道:“哎呀,我阿姐今日可真倒霉,你说你什么时候出府不好,偏是今天。”   卓幸抬头看了她一眼,卓琦毫不掩饰的瞪了回去。   卓幸笑了:“皇上派余公公来给我送赏赐了,妹妹若是喜欢,尽管挑。”   卓琦敛了幸灾乐祸的神色,一脚踩在卓幸裙摆上:“你装什么大度!皇上能看上你,还不是因为你是我爹的女儿!”   卓琦又轻飘飘来了句:“若是卓家养女名声坏了,你说皇上还要吗?”   待人都散了,卓幸自个儿拍了拍衣裙就站起来,毫不介意的看了两眼手上的伤。   卓琦如今就像对牛弹琴,死过一次之后卓幸就已经对卓府养女这个身份没了兴趣,更别说入宫封嫔了,当妃嫔每月月银能有多少啊,还要上下打点,说不准还吃不饱呢。   她这辈子只想赚了银子赶紧跑,跑到富庶的江南地区,好好过她的日子。   只是当卓幸回房打开了余平送来的东西,看到那一支支色泽光亮的簪子,心下一沉,脸都白了。   她闭了眼,心中只有两个字:完蛋!   私卖皇帝的赏赐,那可是大不敬之罪,皇帝此举警告的意味不言而明。   可她今天还不知死活向赫连慎讨要牌匾,赫连慎不治自己一个蔑视皇威的罪名就不错了…… 第8章   自从上次卓益忠当着全府人的面对卓幸动了家法之后,卓幸就一直安分守己待在自己的闺房,许久未踏出房门。   这几日她把制作胭脂水粉的古籍翻了个底朝天,这会儿坐在榻上谋划着后头的生意。   既然要做生意,目光就得长远,像上回那般赚个块钱又落个黑心的名声,着实不好。   这头卓幸正为她的生意绞尽脑汁,而另一头,余平站在茶楼包间的窗子旁,不停往外望,对面就是卓幸的脂粉铺子。   他都替卓幸着急啊!怎么这卓姑娘,回回见不上人呢!   眼看皇帝第三杯茶水下肚,余平心中又是一口气,他堆着笑道:“皇上,要不咱回宫吧,您若想见卓姑娘,奴才替您宣了她进宫便是。”   这会儿,余平派出去盯着卓幸的小太监来了。   小太监毕恭毕敬的朝皇帝行了个礼,才说道:“皇上,奴才找卓府的丫鬟打听,说是那卓小姐前几日回府晚了,卓尚书对她动了家法,这几日还禁足呢。”   “家法?”赫连慎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小太监看了余平一眼,又犹豫道:“还听说……卓小姐是在外头会情郎,所以卓尚书才动了手。”   余平看皇帝神色,忙把小太监打发出去伺候,让他好生盯着卓幸。   “皇上?”余平小心翼翼唤了他一声。   赫连慎仍是蹙着眉,良久才道:“你去卓府将卓幸带过来,再叫人备好伤药。”   余平一愣,没想到皇帝听了卓幸会情郎,不但没动怒还如此……余平想到贴心二字,可立马就打消了想法。   皇帝手腕狠,手段硬,哪怕对枕边人都不曾细心相待,就连自己那三个尚在襁褓的亲生儿女也不怎么上心,贴心二字用在他身上,简直让人惶恐。   这回余平来到卓府传皇上口谕,卓母不再是高高兴兴送卓幸出门了,而是在房中唉声叹气。   卓琦往卓母身边一坐,乖巧的给卓母捏了捏肩道:“皇上知道了姐姐不检点,怕是不会再想要姐姐进宫伺候了。”   闻言,卓母又是一声叹。   卓琦接着道:“母亲你放心,明年选秀女儿一定会入选,将来为皇上生几个龙子,我们卓府的门楣,有哥哥和我呢。”   卓母欣慰的拍了拍卓琦的手,心中倒是对卓幸不报希望了。   ——   卓幸听说皇上在宫外,心中隐隐有了担心,难道是找她算账的?   还特意出宫找她算账?   思此,卓幸停了脚步,舔着笑对余平道:“余公公啊,皇上今儿怎么出宫了?”   余平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说:“皇上想见谁,我是拦也拦不住,皇上要对谁好,我身为奴才的自然要与主子一条心,皇上要是龙威大怒,那我也……只能提点提点,您说呢卓小姐?”   余平这一番话答不对题,卓幸没听出什么意思,反而抓住了那句“龙威大怒”……   是以,卓姑娘心下已经一片哀戚。   余平又凑近对卓幸道:“伺候圣上要用心,可不能占着皇上一时仁慈就忘了身份,好好儿的,总有你富贵的一天。”   余平以为他对卓幸说的意思是皇帝很喜欢你,你要用心伺候皇帝。   可卓幸理解的意思是,皇帝龙威大怒,我在提点你。   刷的一下,卓幸脸又白了几分。   于是刚到茶间,赫连慎那双眼看过来时,卓幸已经十分自觉的一个扑通跪下了。   余平错愕,朝赫连慎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做啊……   “臣女有罪!”卓幸先发制人,自个儿把罪认了,说不准皇帝还能看在她心诚份上饶了她呢。   赫连慎原坐在窗口,此时一站起来,大半个影子笼罩在卓幸身上。   “何罪之有?”   卓幸悄悄抬了抬头:“臣女私自将皇上的赏赐卖了,乃大不敬之罪,望皇上恕罪……但是!”   卓幸趁着这会儿赫连慎脸色看起来还缓和的样子,忙替自己找了个借口:“那铺子如今也算皇上的铺子,我替皇上经营生意自当要分外上心,可这……开始总有许多地方要打点,为了不让皇上失望,臣女只好卖了那些赏赐,换成钱银经营生意。”   卓幸说的可怜巴巴,就差声泪俱下。   余平在一旁听着都憋的难受,抿了抿唇偷偷笑了,这卓姑娘真是人才,一字一句无不在控诉皇帝欺压之举,还偏生说的这么大义凌然,委屈巴巴的。   卓幸垂着脑袋说完这一大串话,战战兢兢等那位说点什么,可是半响,气氛静的可怕,卓幸也愈发后悔,完了,这回得罪了个彻底……   正当卓幸要豁出去,想着死就死,反正上辈子死的更惨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笑。   赫连慎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卓幸,胆子不小。”   卓幸心里咯噔一声。   “既然如此,你对朕一片衷心,不如就留在朕身边当个嫔妃如何?如此伶牙俐齿还会盘算的人,倒是少见。”   卓幸猛地抬了头,不可置信得瞪圆了眼睛,那惶恐慌张以及全身细胞都在拒绝的神色……实在太明显了。   是以,赫连慎的脸色也随之一变,黑了。   “不愿意?”   卓幸咽了口水,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扯着嘴角笑起来:“要不、要不然,咱们三七分吧,我三,皇上七……?”   赫连慎:“………”   罢了。   卓幸隐约听到皇帝叹了口气,说:“也罢,既然说是替朕经营生意,那这儿便与布庄一样,过几日宫里派一人帮你打理店面,若有事,便去找季良善。”   卓幸好不容易消化了上一段话,这会儿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直愣愣看着赫连慎。   “或者,你更想入宫陪朕?”   卓幸疯狂摇头,一字一句去琢磨皇帝的话,方才他都说了些什么?   余平看了赫连慎的眼色,从兜里掏出一张折成了小方块的纸,示意卓幸打开。   卖、卖身契???   “既然是替朕做营生,那便是朕的仆人,你可有异议?”   当然有啊!卓幸此时心内翻江倒海,合着她重活一世,就真的是换个雇主卖劳动力的?!   卓幸仍扬着嘴角,她憋着!   “那皇上,这契约可有期限?”她好声好气的问。   余平小声提醒道:“卓小姐,上头写着呢。”   果然,卓幸定睛一看,上头确实写着。   写着替赫连慎赚够一万两银子便算约满。   一万两!!你怎么不去抢呢?!   卓幸这回是真委屈了,巴巴的盯着赫连慎,却见那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让余平拿笔墨来。   当着卓幸的面儿,将契约上四六分的四六二字……生生改成了三七。   卓幸心口痛,不想说话,捧着那张强人所难的烫手山芋恭送皇帝。   与此同时,有个自称是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到了卓家,将方才皇帝让备的伤药送上,言明皇帝是看卓小姐受了伤,特意送来。   闻言,卓母脸色变了,卓琦也愣了。   后面几天卓幸发觉,府中气氛略有微妙,卓母对她越发客气起来,前几日还找了大夫给她看伤,说是姑娘家手上留疤不好看。   可是,这已经过了好几天,伤疤都要结痂了……   不过卓幸也没往心里去,这几日她沉浸在卖身的悲痛中,现在缓过神来,觉得是时候让皇帝也为难一下。   于是,御书房内,余平从季良善手中接过一封写满原料的书信,季良善说这是卓幸求皇上准备的,说是这些个东西宫外难寻。   余平随意一瞟,心下一沉,五斤平南洛神花,两斤深海珍珠粉……   这是要了余妃的命啊!   这平南的洛神花稀贵,整个临都也没有种这花的人家,而余妃偏爱洛神,两年前余妃诞下长子,皇帝才赐了她一园洛神花,还请了专人好生照顾着。   可那一园洛神花,如今这个时节,五斤一摘,也便成了光秃秃的花枝,这让余妃怎能割舍?   还有那深海珍珠粉,整个后宫除去按例给各宫妃嫔送去的,剩下几乎全往余妃的洛央宫送,虽说不合规矩,可皇后与皇帝提过一嘴儿,皇帝不管,这事也就由着余妃来了。   如今卓姑娘一开口就是两斤,这怕是大半年后宫都不会再有深海珍珠粉了……   这些余平知道,卓幸自然也是知晓的。她便是听说过宫里最得宠当属余妃,虽说娘家一开始只是个四品官员,可她为皇帝诞下了长皇子和长公主,可是莫大的荣誉。   卓幸心中这些小九九,在赫连慎看到她那封信后便全然摸透。   余平看皇帝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不由说了一句:“皇上,这洛神花与珍珠粉宫里是有,但都在洛央宫……”   赫连慎眼都不抬一下,就让余平备了给卓幸送去,顺便挑个机灵的宫女一同送过去。   没多久宫里便传开了,皇帝让余公公除了余妃满园子洛神花,还将内务府所有珍珠粉都搬空了。   这对别的妃嫔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深海珍珠粉没有了可以有别的代替,可余妃不行,不知哪里养的娇气,非深海珍珠不用。   这会儿正捏着帕子跑到玄清宫哭诉。   等她一顿哭完后,没得皇帝安慰,反而得来一句令她头皮发麻的话。   “听说爱妃家中有个表兄,专在华烨街一带收取保护费,还声称是替皇帝保护百姓安危,朕实在不知,爱妃这位表兄想如何替朕?”   这个替字,让余妃差点没吓哭了,忙跪下说与自己无关,将自个儿摘的清清白白。   余妃由丫鬟搀扶回宫时,腿都发软,完全忘了洛神花与珍珠粉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卓幸: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9章   平华本是伺候玄清宫的小宫女,做事利索,余平很是喜欢,嘱咐了她一二便差她来宫外做事。   平华当然愿意啊,宫外可要比宫里清静安全的许多,而且平华入宫前家中便是做生意的,是以打理铺子这样的差事难不倒她。   不过余公公说了,这间铺子是皇上的私业,至于为的什么她不敢问。   余公公还说,管事的是个要紧人物,让她一定一定要好生待着,说不准将来有一天也能给自己赚个好前程。   几日前才把自己给卖了的卓幸,哪里知道自己在一些人眼中成了香饽饽。   只是知道了皇帝差人送来东西,不由一愣,这么快?他还真是舍得他那娇滴滴的爱妃难过……   然平华见了卓幸,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而且那小公子完全不避嫌,捉着平华的手就说道:“往后咱俩就相依为命,你放心,有我一块肉,便有你一碗汤,平华姑娘替主子好好做事便可。”   平华一下红了脸,将手从卓幸那抽了出来,垂下头低声应了声是。   卓幸这几日又是日日早出晚归,有时候从后门进来碰到了卓母,卓母也只是随意搭理她几句,嘱咐她出门要当心,便也没有再说些别的。   卓益忠更是不敢动用家法,上回卓母与他说了皇帝送伤药的事情后,他就唉声叹气了一晚上,说往后这个女儿便是不能随意责备与打骂,只要皇上有心护着她,他们卓家也就不操心了。   而也是这几日,卓府养女作风不耻的事便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早出晚归,在外头有人了。   平华出宫后余平给她置了一个小院落,卓幸在院子里放了个大缸,叫平华将洗好的洛神花与玫瑰花放进去,倒好了杏仁油,用白纱将封口封的严严实实,这才坐下来歇了一会儿。   平华不解道:“公子,这是在做什么啊?”   卓幸将方才带来的包袱打开,里头瓶瓶罐罐的全是一些蜜蜡、红花液、玉米粉等。   卓幸朝她笑了笑,颇得意的扬起脑袋道:“我在古籍里见过这般做胭脂的方法,只是现在市面儿那些种胭脂,全是便宜的红蓝花叶汁做成的凝脂,咱们做成细腻的脂粉,定能大卖!”   平华呐呐的点了点头,只是一个脂粉生意,卓公子竟然大费周章自己研制脂粉,用的还是平南洛神花与深海珍珠粉,这就是一般官商小姐也用不起啊。   平华自是不知卓幸心里头打的算盘,一边磨着玫瑰花粉一边苦恼,这生意怕是黄了。   只是院子里还有一麻袋的洛神花,这些天天气转热,怕是要烂了,她便与卓幸说了一嘴儿。   卓幸毫不在意,竟让平华用来泡脚!   平华可不敢,连连摇头道:“公子,你可不知这花多名贵,可是余妃娘娘的心爱之物呢,咱们还是做成脂粉吧。”   卓幸咧着嘴笑了:“其实磨成粉后谁还分的出平南洛神还是普通洛神,这些个花我是故意向皇上要的,反正用不完,你这几日也辛苦了,泡泡脚提提神。”   平华瞠目结舌,这卓公子也太奢侈太大胆了吧,将皇上赏的花用来泡脚,这要让余妃娘娘知道了,怕是要打断腿的!   ——   半个月的功夫,有平华帮助卓幸一共做了一百多分的脂粉,全装进脂粉盒子里也还剩下些零散的,她说平华是姑娘家,就留着自个儿用。   平华试了一试,惊叹不已,这辈子都没用过这般好的脂粉,哪怕是宫里的娘娘们用的最好的也不过尔尔,   只是令平华惶恐的是,店铺才开了一天,便有许多人闻名而来。   据说这脂粉是宫里头最受皇帝宠爱的余妃的心爱之物。说当初余妃进宫用的便是这种脂粉,才得了皇帝青睐,接连产下一儿一女。   平华是宫里出来的,最忌讳这些话,若是这些被余妃听了,那、那可惨了!   卓幸摇着扇子进来,悠哉悠哉道:“余妃娘娘最爱平南洛神与深海珍珠,我这些个脂粉里可是放足了量,各位要是不信大可先试试,不好的话不买便是。”   平华被卓幸这话唬住,忙拉过卓幸着急道:“公子怎能拿余妃娘娘做噱头呢,还有皇上,皇上可不是咱能随便提的!要是传进了宫里,那可如何是好啊!”   卓幸瞥了一眼平华:“你怕什么,深宫后院的哪那么容易传进去,再说这是皇上的铺子,他不出力出出名总行吧,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卓幸不以为意,反正卖身契都签了,还能有更糟的情况?她不将盛安帝这个名号给榨成银子,她就不信卓!   事到如今,卓姑娘只想赶紧替皇帝赚后一万两到时卷铺盖走人,是以卓幸现在眼里除了盈利旁的都看不见。   余妃在宫外可是有个收保护费的表兄,这事还没几天便传到了她耳里。   孟由还差人从宫外给她送了一盒胭脂,据说花了三两银子呢!那盒子就是用一般的木头做的匣子,上头就两个字,周生。   余妃打开试用了一番,却是比宫里最好的胭脂都要好,但她心中更窝火,哪里来的商贩,竟敢用她的名号做生意!   可孟由也说了,那是江南周生家的生意,余家碰不得,也不能碰,余妃心里这股气是憋得慌!   上回皇帝除了她一园子洛神花,宫里都传她失宠了!加之皇帝近日又不入后宫,便让有些势利眼的小人看轻了她,连带着司膳房送进来的饭菜都不如往日精致!   真是群见风使舵的小人!   “皇上到底把花送去哪儿了?”   大宫女想都没想,一边替余妃揉着肩一边道:“奴婢上回叫人跟着,那五斤洛神花是运出了宫外,娘娘,这宫外头还有谁,肯定是卓家那个养女!”   ——   五月初六,卓府外放着几箱红缎子绑着的木箱,卓母与卓益忠一同出来迎客。   来人是余府的人,其实按官阶来说,余府不过是侍郎官阶,而且这侍郎还是靠着女儿在宫里诞下一子一女才得来的。   可就是这女儿诞下了一子一女,哪怕是个侍郎家,卓府还是要好生待着。   卓幸早早听粉萃在那说道,说是余府派来来送了几大箱东西,看着像是提亲来的。   余府只有一个儿子,所有人都以为余府是来替余家公子向卓琦提亲的,卓幸当然也这么以为。   前世的五月初六,正是余公子余尚开爱慕卓琦,特让余府管家向卓琦提亲,要不是卓琦一心入宫侍君,卓家还真想把她嫁给余家,毕竟余家有个诞下了长皇子和长公主的女儿。   卓幸懒得理会,在房中自顾自得算着账,就听院子里卓琦在那嚷嚷,道:“提亲?余府?我才不嫁呢,我们卓家是尚书,他们余家只不过一个侍郎,本小姐怎么可能嫁!”   卓幸翻了个白眼,这白眼还没翻下来,门忽然被粉萃推开,粉萃喘着气道:“小、小姐,老爷夫人让你去大堂……”   粉萃凑在卓幸耳边跟她说了什么,卓幸蹭得一下站了起来,这时卓琦也听说了,过来凑热闹道:“我就说呢,余家哪来的底气向我卓府提亲,原来想娶的是姐姐你啊,那倒是叫姐姐高攀了。”   余府这次提亲来的猝不及防,卓益忠与卓母一时都懵了,但回过神来,却觉得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啊!   卓母心想,卓幸的名声在临都也不大好,将来怕是也许不了一个好人家,没想到余侍郎的公子竟看上了卓幸!   这余侍郎的长子长的一表人才,姐姐又是宫里的宠妃,若是能与余家攀好关系,将来卓琦入宫,说不准能得余妃照拂。   卓母将心中所想告知卓益忠,卓益忠的思虑比妇人家的长远,想了半响又忧心道,皇帝最不爱结党营私,若是两家结亲,引得皇帝心中猜忌那就不好了。   卓幸匆匆赶来,那余府的管家将一封信交给卓幸,称是公子心悦小姐已久,此次提亲来的急,特在信中向小姐请罪。   卓幸实在不知,上辈子加这辈子她都没见过那余公子,他何时就心悦于她了?上辈子,他可是喜欢卓琦喜欢的死去活来,直到卓琦入宫侍君,他这才不得已痛心割爱。   她从管家那接过信,招呼了几句,待管家走后她才对卓益忠与卓母道:“爹,娘,我不嫁。”   卓母觉得卓幸不懂事,那余府可是好人家,后宫朝堂皆有势利,下回卓幸要找这样的人家,可就难了!   卓幸听出卓母话里的意思,卓母不将她当卓家人,这才会觉得卓幸是高攀了余家,若是这次被求亲的是卓琦,恐怕她就会换另一种说辞了吧。   卓幸又转而去看卓益忠:“爹也希望女儿嫁?”   卓益忠仍是顾虑朝堂上的事,犹豫不决,最后说此事改天再议,便不了了之。   卓幸捏着手中的信,她怎么可能嫁,她还等着赚后银子去江南安享余生呢!   只是卓母仍在劝她,说她嫁到余家有好处。   卓幸实在忍不住回了一嘴:“什么好处,全是给卓琦的好处吧?”   卓母一滞,说了卓幸两句便走了。   虽知道卓母就是这样的心思,卓幸还是忍不住心酸,她在卓家十五年,尽心尽力对卓母好,终究比不得自己生养的女儿。   罢了。 第10章   那日,卓幸与卓母不欢而散后回房拆了余尚开给的信,信里内容没有余府管家说的什么请罪,反而邀她去上元楼一叙。   卓幸前世与余尚开没有交集,这一世更是没有。   按说,若是重生后命数有变,难不成人的感情也变了?   于是卓幸决定去会一会这余尚开,他怎么就成了心悦自己已久了呢?这不是瞎扯淡吗!   余家就这么一个公子,什么好的都给了他,连教书先生都是临都最好的,余家的期望就是将来他能做了御前大臣,为皇帝重用,这样前朝后宫才真真是余家的天下。   是以,这个余尚开满腹经纶,倒是难得一见的君子。   见到卓幸,也并未有轻浮之举,更未因近日临都的传言而露出鄙夷之色,反而处处有礼。   卓幸朝余尚开浅浅一笑,正想着怎么委婉拒婚。   “余公子,那个亲事、”   “卓小姐,余某真的非常非常抱歉,这亲事乃父亲做主,余某其实并不愿意……不是卓小姐不好,是、是余某倾心的,乃是令妹。”   余尚开整张脸都涨红了,似是觉得不好意思,又似是觉得对不起卓幸,原本垂得低低的脑袋偷偷抬了抬,对上卓幸错愕的眸子后,刷的一下,又低下头去。   卓幸尴尬的摸了摸耳垂,咳……   卓幸尴尬得笑了两声:“余公子真是好眼光,家妹确实是极好,才貌好学识好,良配!良配!”   呼,卓幸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去。   可卓幸这忽然间松懈的表情却让余尚开误会,以为是自己伤了人姑娘的心,忙捡着好听的话说,将卓幸夸成了临都第一美女,并且直言自己配不上她。   卓幸扯着嘴角笑笑,对余尚开不合逻辑的恭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余尚开今日约她出来,便是想让卓幸拒了与余家的亲事。   余尚开是个凡事都听父母的小公子,自然不能直截了当拒绝了父亲大人的意愿,那唯有从卓幸这儿下手了。   卓幸当然知道他的心思,不过做个顺水人情也就应了,这余公子秉性温和,倒是不像朝堂中人那般奸险狡诈,说不准将来有事能用的上。   于是二人分别时,卓幸故意重重一声叹息,余尚开抱着满心的愧疚走了。   可卓幸与余尚开皆不知今日朝堂发生的事,若是余尚开沉得住气,也就免了来找卓幸这一趟。   因为卓余两家婚事还未定,便被皇帝明里暗里敲打了一番。   不知这么小件事是如何传进了皇帝耳里,偏偏让他在朝堂提起此事,还与朝臣勾结架空皇权之事联系在一起,虽未言明,但也够卓益忠和余侍郎心惊的了。   下朝后,余侍郎与卓益忠两人一商量,这亲事便黄了。   卓幸是回到家中才知道了事情原委,卓母一脸惋惜,却也无可奈何,是以看卓幸的眼神越加烦忧。   如今,她是越发想将卓幸嫁出去了。   只因卓琦成日在她耳边念叨,说卓幸与卓家不亲,又勾搭皇帝,哪天若是真入了后宫,怕是也不会帮衬卓家。何况府中有下人怠慢她,若是卓幸反咬一口卓家也未必不可。   卓母原是觉得卓幸入宫是件好事,可待卓琦这么一提点,便觉得也是不好了,侍君的话,卓家有卓琦一人便足够。   所以,这次亲事没成,卓母很是忧心,难不成皇帝真有心于卓幸?   皇帝对卓幸有没有心,旁的人猜来猜去猜不分明,但余平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皇帝下了早朝后便一脸阴郁,想是在为卓小姐那事闹心的,可他又不能明着表现出来,只好拿着君臣纲常敲打敲打卓尚书与余侍郎。   可是,余平看皇帝这样子都憋得慌,直接将卓小姐纳入后宫,日日捧在手心中宠着护着不就得了,放在宫外,瞧那一头头狼崽子……   于是,余平磨墨时状似无意来了句:“这卓余两家的亲事真是可惜,奴才看那余家公子与卓小姐很是情投意合呢。”   果然,赫连慎执笔一顿,但却十分沉的住气,还将这封奏折批完了才问:“哦?从何说起?”   余平心中偷笑,一脸正经道:“皇上不是让奴才派人看着卓小姐吗,方才奴才的人来报,就在早朝时,卓小姐与余公子约在了上元楼,两人相谈甚欢,看起来倒是郎才女貌呢。”   赫连慎那双能冻死人的眼珠子看了两眼余平,冷笑一声:“郎才女貌?朕竟不知朕身边的奴才都是瞎了眼的,看来是时候让内务府好好挑挑人了。”   余平心一惊,忙跪下认错:“奴才眼瞎!奴才眼瞎!”   见皇帝没再追责,余平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好可怕……   余平看着赫连慎的颜色,小心翼翼递上:“皇上,这是昨个儿卓小姐请布庄带回的信。”   信里,卓幸一如既往的列了铺子里需要的材料,她是真把皇宫当成供货市场了,咳……毕竟不用成本,她的分成也能高一点儿。   她的那点小心思赫连慎焉能不知,把信往边上一推:“你让她自己入宫取。”   余平好心提醒:“皇上,若无人召见,官家小姐也是不可随意入宫的。”   “让她自己想法子,什么时候想出来了,什么时候拿。”皇帝轻飘飘道。   余平:“………”   卓幸却以为,赫连慎这厮报复是因为她拿了余妃的名号做生意,惹那位怜香惜玉的皇帝不满了。   平华就见这卓公子半躺在椅子上,右脚屈起踩在边沿,一副大爷样。   卓幸如今扮男装扮的越发得心应手,从前瞧不起的这般市井动作都做惯了。   待看完信里内容,卓幸一口气不顺差点打了个嗝,这皇帝真小气!   卓幸也不废话,当天便让平华关了铺子,叫了辆马车二人一同去了临都一个偏远的小镇。   那个镇子是个穷地方,上辈子卓幸来过,那时她四处打杂工,跟着一个瓜果铺子的店家来镇子里挑瓜果。   那时她记得,这镇子有户种红叶的。红叶虽比不得洛神与玫瑰,但市价便宜,榨出汁后颜色也好,做成脂粉也无人会在意那里头用的是红叶还是玫瑰,盈利还高,这么一盘算,卓幸马不停蹄的拉着平华过来。   这家农户位置偏远,又因家中只有一个老农与一个七岁大的孙子,是以花草药材堆积成山却卖不出个好价钱,如今竟有人寻上来,那是要当活祖宗供着的   又听说卓幸要的是连续半年,每月供五斤的紫草与红叶,一下喜笑颜开,收了卓幸的银两后便拉上红叶往城镇里赶。   卓幸又将原本配方里的珍珠粉换成了玉米粉,在小镇上找到那家种果蔬的,多给了农户一锭银子,那农户便答应每月将两斤玉米磨成粉往店里送。   这么一来,成本大打折扣,平华目瞪口呆,崇拜的看着卓幸,红着脸道:“公子真会做生意,不知以后便宜了哪家姑娘。”   卓幸一愣,也红了脸。   ——   深宫后院,朱墙绿柳,卓幸已经是第二次进宫了。   上回奉的是圣旨,这回奉的是懿旨。   上回去的是皇帝办公的御书房,这回去的是皇后的玄坤宫。   卓幸没想到,皇后还会召见自己第二次。   宫殿屋面是朱色琉璃瓦,中为鎏金宝顶,外檐皆饰着金凤彩画,果然是中宫居所。   是以,卓幸更加谨慎,生怕惹恼了皇后招来祸端。   皇后这头处处打探卓幸是否对皇帝有意,卓幸心下一个咯噔,果然是为此事来的。   于是卓幸忙撇清自己与皇帝的关系,声称外头都是胡言,并以一百二十分的真心像皇后保证道,自己对皇帝绝无他想。   谁知自己说完之后,并未换来皇后的半分喜色,反而遭皇后再问一句:“你当真对皇上没有半分念想?”   卓幸连连甩头:“回娘娘,臣女不敢对皇上有念想,臣女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以为这下皇后可以放心了,没想到那穿着金黄凤袍的女子眉间一蹙,紧跟着道:“卓幸,本宫是许你对皇帝有意,你可愿意进宫侍奉?”   卓幸:“……娘娘?”   皇后与身边的大宫女相视一眼,叹了口气道:“本宫知晓你如今处境为难,身为卓家女却不是亲女,想必日后也许不了与卓家门当户对的人家。而眼下,后宫里余妃张狂,不多久侯府的郡主便要封妃,本宫实在无力打理后宫,你可愿进宫帮本宫?”   皇后这话已经说的分分明明,她想拉拢卓幸。   可卓幸真不知,皇后到底看上她哪儿了,现如今她除了一身铜臭味什么都没有,怎么帮衬她?   而且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说眼前的皇后就是个颇有心机的角色,那余妃的性子要是跟她胡搅蛮缠起来,她怕是也吃不消啊。   况且日后卓琦蓝曦曦一干人全入宫封了位分,她可不想这一世还与那几人牵扯不清,再落个惨死的下场。   是以,卓幸干脆利落的回了皇后的话:“娘娘,臣女只是卓家一个养女,帮衬不了娘娘什么,明年后宫选秀,娘娘不如留意留意,另择人选。”   皇后不再多说,只打发了送了卓幸出宫。   这路上,卓幸回想方才皇后说的话,不多久李清尘就要封妃了?   可她记得清楚,是盛安六年,李清尘与卓琦那一届贵女一同封的位分,封的还是贵妃呢,怎么这一世提前了两年,却还降了位分?   卓幸百思不得其解,仿佛这原本既定的命数,因她重活一世而乱了。   那不知,盛安四年的十二月,卓琦还会不会用同样拙劣的技法来诬陷她。 第11章   卓幸垂着头一路苦想这一世的变数,忽然领她出宫的小太监停了脚步,朝前面道了一句:“奴才请郡主安。”   她回过神来,正见李清尘穿过钟鼎门,瞧着方向像是要去玄坤宫。   李清尘是个敬佛之人,平日里穿的低调素雅,可这几日却换了一身行头,整个人都显得雍容华贵。   果然是要入宫侍君的人。   卓幸抿嘴一笑:“清尘姐姐。”   李清尘也朝她笑了笑,二人好像将之前的误会忘了一般。卓幸本是要出宫,却得李清尘相邀御花园的长亭下一叙。   卓幸犹豫片刻,便应了   刚一坐下,李清尘便说了一句话,令卓幸大惊失色。   “阿幸,其实我总是做梦,梦到你惨死在卓府门前,梦里我也对你置之不理。”   轰的一声,卓幸的脑子里像炸开了一般。   又听李清尘缓缓道:“梦醒之后愧疚难当,总想弥补你一点什么,可事实却是,你过得好好的,甚至得了皇上青睐,将来前途,说不准比我还好呢。”   卓幸未置一词,心中像是一团乱麻,李清尘做的梦是什么?难不成她梦见了前世所发生的事?   李清尘似也不要卓幸回答,自顾自道:“本来这届选秀取消了,我也愿耐心等着明年与众贵女一同封了位分,可皇上对你有意,阿幸,入宫这件事,我不能摆在你后头,家中不许,你明白吗?”   卓幸恍然大悟,她说怎么命数有变,竟是因为自己让李清尘生了忧心,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早了两年入宫。   可是两年后那侯爷建了功,若是两年后,保准封贵妃。   可方才看李清尘是要往玄坤宫去的,难不成是与皇后?   卓幸这下明白了,皇后想拉拢的人是有可能成为皇帝的女人,不止是卓幸,还有板上定钉的李清尘,她焉能不拉拢?   所以她帮了李清尘一把,往后李清尘便是玄坤宫的人了。   卓幸想明白后朝李清尘点了点头,并笑道:“清尘姐姐竟也听信外头传言,我如今在临都的名声想必姐姐也听说了,姐姐原不必烦忧的。”   李清尘是个明白人,提到宫外的流言,鄙夷的笑笑:“那些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只是竟不想卓琦心思如此恶毒。”   卓幸无所谓的抿了抿嘴,只是还是好奇李清尘方才所言的梦境,忍不住又问一遍:“清尘姐姐方才说梦到我惨死卓府门外,可还梦到了别的?”   提到这个,李清尘很是惆怅。正是三月开始她才时不时做这个梦,梦里卓幸的死状每每都将她从梦中惊醒,是以她这才在元恩寺为卓幸求了一串楠木珠。   李清尘叹了口气,她自小能亲近的人不多,卓幸算一个,虽之前有些许隔阂,但李清尘终是希望她能平安。   “并未梦到其他,阿幸,梦里我愧对你,想必是佛祖想让我对你好,偿还你吧。”   卓幸笑笑,李清尘是个礼佛之人,难不成真是神明为让她上一世不信自个儿清白来做偿还的?   李清尘往玄坤宫去,卓幸看着她那支随着步伐摆动的步摇,有些恍惚,难不成上辈子她死后,李清尘为她伤心了?   可她从未怪李清尘不信自己,那般情形,怪只怪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爹娘与兄长都还是宠爱她的。   而李清尘前世差人从来的一袋银子,于卓幸来说已是恩德,她希望这位侯府郡主仍能同前世一样,顺风顺水,荣华富贵。   卓幸一转身,一个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小太监在她身后龇牙咧嘴的笑,吓得卓幸一个哆嗦,差点栽进一旁的荷池里。   卓幸拍着胸脯朝那太监道:“这位公公?”   那太监敛了神色,微微笑道:“卓小姐,余妃娘娘有请。”   卓幸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心惊,这个余妃,传闻中可是个娇蛮霸道的狠角色,又因为深得君宠,在后宫简直是横着走的。   想必比皇后更难应付。   卓幸向那公公套话,那公公也只是个传信儿的,半点都不知晓。   果然,卓幸到了洛央宫那余妃硬是没给她个好脸色,卓幸向她跪安,生生等了好一会儿才被叫起来。   余妃上下打量这个卓府养女,生的倒是一副会勾搭人的狐媚子样,难怪皇帝会为了她冷了自己!   还为了她,搅乱了卓余两家的亲事!本来若是弟弟娶了这丫头,便也就罢了,偏偏没有!   余妃冷哼一声:“刚从玄坤宫来吧,那皇后娘娘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勾搭皇上?”   卓幸大气不敢喘一口,毕竟在别人的地盘,恭恭敬敬道:“回娘娘,皇后娘娘并未给臣女什么好处。”   卓幸说的是实话,可是在余妃听起来,倒像是帮着皇后说话了。   “本宫差人传信于家中,让本宫那个样样都好的弟弟娶了你,还是做正妻,你有什么不知足的?!竟敢让皇上替你做主,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攀上了卓家,你以为你真是卓府那大小姐!”   余妃一通出气,卓幸才知道原来那余尚开平白无故被家中逼着娶自己,原来竟是余妃捣的鬼……   卓幸心下叹了口气,她本无意宫中争斗,只想好好赚银子,可总有人牵扯自己。   “娘娘,臣女声名狼藉,娘娘在深宫怕是不知晓,不仅配不上余公子,也配不上皇上。”   闻言,余妃倒是听着心里舒坦:“那倒是,除了一张皮囊什么都没有,可是无法在后宫立足的!本宫好心提醒你,少用那股子劲儿魅惑皇上!”   卓幸将头垂下,应了声是。   余妃又埋汰了她几句才放卓幸出宫,只是这一来二去耽搁了时辰,卓幸出宫时天都暗了。   余妃那些不中听的话卓幸并未放在心里,只是李清尘的话却跟魔咒似的,在卓幸耳边嗡嗡嗡个不停。   惨死家门……   卓幸不禁抖了一下,全身都发冷。   忽然一阵雷鸣,吓的卓幸脚步一顿。倒不是被这雷声吓的,而是此时空中乌云密布,霎时间天色昏沉,连响了好几道雷声。   这天象,是她前世被卓琦诬陷的那日,那日是盛安四年的十二月初八。   卓幸记得分明,因为那日她被卓母赶出家门,她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天象就如此刻一样,没多久就下了一场大雨,她在卓府外淋了一夜的雨,从此落下了病根。   这么一回想起,卓幸脚底窜进丝丝冷意,此时她站在的这半道上竟无一人通行,不由的,她心生惶恐,直觉有不好的事发生。   难道这一世卓琦提前诬陷她了?   思此,卓幸忙往卓府赶。   她才刚提步跑了没一会儿,岔路上出现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卓幸猛地一停,心下砰砰砰的跳,脑子里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便是卓琦!   那几个混混胆子也算大,这地儿离宫门不远,在前头拐个弯就有御前侍卫巡视,只是也因为这是通往皇宫的大道,路上清静的很,他们这才大着胆子来堵卓幸。   卓幸强装镇定的握拳立在岔路口,道:“你们是何人!”   她说这话时,雷声已经停了,接着一阵雨下来,愈下愈大,可那些混混也没打算要走,反而一步步逼近。   卓幸听为首的那人说:“卓府的小娘子果然貌美,可惜啊,是养女!”   他们知道卓幸是卓府的人,却还敢如此大不敬,卓幸知道这会儿不跑一会儿就没机会了。   那混混话一落,卓幸转身就跑,跑向了宫门方向。   只是还没等她转过那道弯看见御前侍卫,就被身后一只手给拽了过去,嘴里被塞了破布,紧接着一只麻袋套下来,卓幸眼前一黑,挣扎了会儿便晕过去了。   ——   玄清宫,余平看皇帝一脸阴鸷,手中捧着的钱袋不知是该放不该放。   这卓姑娘也真是的,明知皇帝是与她置气,偏偏她还也与皇帝生起气来,自个儿将做胭脂用的原料备齐了,入了宫也不说给皇帝请个安什么的,将上月结清的收益扔给了余平,自己悠哉悠哉出宫了。   这钱袋子是重,可就是个烫手山芋啊。   余平心下悲戚,夹在卓幸与皇帝之间他就是个可怜的肉馍馍,左右都不是人。   还没等余平说点什么缓和缓和气氛,玄清宫外有人莽莽撞撞冲了进来,余平正要呵斥,定睛一看,那不是他派去跟着卓幸的太监么?   显然,赫连慎也知晓。看这太监一身被雨打湿还带着泥的襦衣,心中猛地一缩,那张脸黑得能滴出墨,往那头一看,跪在地上的人硬是结结巴巴说不出半个字。   看着情形,余平也猜莫不是那卓姑娘出事了?!哎哟,那可不得了!急的拿手抽了那太监几下:“皇上在这儿,有什么还不赶紧说!脑袋不想要了!”   “皇、皇皇上,那卓小姐被一群混混给掳走了,奴才,奴才拦不住啊!”小太监不由哭道,想着这差事自己办砸了,那可是要命的啊!   一时四下无声,小太监被吓得差点晕过去。   良久,才有人道:“查!将人给朕完完整整带回来!若是不然,便将脑袋在这玄清宫搁下!”   余平那小心脏猛的一挑,接了这道口谕匆匆离去。 第12章   屋外暴雨如注,草堆里躺着一个女子,衣裙及绣鞋倒半点未沾湿,因为她是被装了麻袋扛过来的。   雨声实在噪,屋内又有人说话,卓幸皱了皱眉头,似是快醒的样子。   那几个混混看到人要醒了,忙心急的搓着手心在旁边候着,一副令人作呕的样子!   卓幸动了动手指头,一声闷哼,后脑太疼了,方才那些人一棒子下来可是半点没留情,像是想直接打死她似的。   待她缓缓睁开眼,入眼的是一根快要腐烂的木头,粘着许多蜘蛛网,再往下看,这儿竟是一间破败的寺庙。   卓幸慢慢恢复了精神,眼底渐渐清明,忽的看见边上几个绑着她的小混混,心下一沉。   她曲着腿起来往后退,对,她怕了。   饶是上一世卓琦诬陷她,卓母赶走她,她都未有这么怕过。   “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   卓幸只能用一句句话来给强装镇定,但她四处观察了一下这间寺庙,那混混们堵住的地方竟是唯一的一扇门,她跑不了。   那为首的混混笑着上前,一把抓住卓幸的胳膊,还咂了咂嘴道:“真细。”   卓幸想抽出手来,手上这恶心的触感让她更怕了。   “卓大小姐可真是细皮嫩肉啊……”小混混又摸了摸卓幸的脸。   他一声卓大小姐,卓幸更慌了,他们既知晓自己的身份,还敢如此胡来,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是卓琦,命数会变,可人心不会!   譬如余尚开在五月初六来卓府提亲,虽是一改前世向卓幸提亲,可他心中爱慕之人还是卓琦。   而她本该在十二月出事,虽提早了半年多,但天象又如那日一样,想必背后主使之人也不会变!   卓幸哆嗦着嘴唇,朝那些个混混一笑,道:“我劝你们最好放了我,我还能给你们一条出路。虽我只是卓府养女,但出此丑闻,卓府也必定追究,届时你们以为卓琦能保的了你们?”   为首那人微微一顿,卓幸更加确定了,就是卓琦!   可不过片刻,为首那人便对身后一群人笑:“本还想尝尝卓大小姐的滋味儿便把人放了,如今看来,是放不了!”   身后人都笑了。   卓幸心中暗叫糟糕,这些人是不想留她性命了!   卓琦!卓幸咬着牙,眼中蓄着泪水,更叫这些个下贱人起了兴致。   那几双大手开始胡乱摸着,为首的那人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绳子,三两下就把卓幸的手绑牢了,又怕她乱叫,塞了破布在她嘴里。   卓幸拼命往后躲,那些人瞧她这样,心里头更加得意。   不多久,雨声,抽泣声,夹杂着布料被撕碎的声音。   身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彻底死了心。   啊,这一世也就这样吧。   为何要让她重活一世呢,死的比上一世更加惨烈不是吗?   卓幸闭了眼,心渐渐沉了下去。   忽然身上的动静没了,原是雨声太大,那些个混混又沉迷其中,竟连有人破门而入都没听到,这会儿几人被侍卫提着,一边怂一边骂:“谁啊!耽搁你大爷我办事,不想要命是不是!”   可等他们再仔细一看,这些人拿着长剑穿着官服,腰间的玉佩上刻着一个御字,顿时怂的不成样子。   宫里人,宫里人啊!   带头的侍卫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一等侍卫,奉的皇命查找卓幸,可他进来一看这个样子,卓幸身上的布料已经被撕的零零散散,那侍卫一下捂住眼睛,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给卓幸。   余公公吩咐了,这姑娘对皇上很重要,若是出半点差迟,他们一干人等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以,多一眼他都不敢再看。只是也够心惊胆颤了,这里头即将发生了什么,瞎子都知道。   侍卫偏头瞥了一眼那几人,怕是要连皮带骨头一起被刮了。   侍卫估摸着卓幸差不多藏好了露在外头的身子,这才大着胆子转过身来,可卓幸双手被绑着,披风也只是堪堪挂在了身上。   侍卫无奈,但不敢上前,眼神瞥向其他地方,问了一句:“卓小姐,可有事?”   卓幸呐呐的摇了摇头,正要撑着自己的起来,腿一软,又倒了下去,结果竟是昏了。   是被吓的。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了。可没人敢抱着她回宫,不说卓幸是好好的他们都不敢抱,现在衣缕阑珊,谁有这个胆子将这样的卓姑娘抱回宫里,就算是救了人,皇帝也会心中不快吧……   于是,那带头的侍卫只好让人备了毯子,先让卓幸在这儿躺着,自个儿回宫去禀报。   果然他才说了几句,皇帝的面色便难看万分,像是要吃人一般。原本就是墨色的瞳孔更黑了。   平华在余平置的院落里按照卓幸给的方子制胭脂,丝毫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是余公公怎的匆匆忙忙来,拉上平华就往宫里赶,平华面色惶恐,出事了?出事了为何要拉上她?   赫连慎到破庙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一群侍卫守在庙外,压着几个粗衣混混。   赫连慎停下,看了几眼那几人,那几人硬是被看的尿了裤子。   待赫连慎进去时,杀了那几人的心都有!   里头卓幸歪倒在草堆里,虽身上有一件披风与一件毯子,可也够触目惊心的了!   往常打理的有条有理的头发散在肩上脸上,而嘴角破了一块皮,渗出了血,像是被打的。   赫连慎握了握拳,克制着自己此时冲出去杀人的心,慢慢踱步走近,掀了一角的毯子,见她里头的衣服已经成了碎布挂在身上,腰间的细肉被掐的青一块紫一块。   不由的,他呼吸渐重,动作渐轻。   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包住卓幸整个身子,面无表情得将人抱起来。   侍卫们见皇帝出来,纷纷噤了声,只听皇帝在他们身边停了一瞬,道:“要活的,带回宫。”   一句要活的让那些混混放下了心。   可侍卫却是知道,带回宫定是生不如死,宫里的酷刑还不如直接死了了当呢。   余平带着平华在玄清宫外候着,平华见皇帝抱着一个女子回来,而女子的样子还略显狼狈,不由一惊,偷偷问了余平一句:“公公,这是哪位娘娘?”   余平叹了声气:“卓家大姑娘。”   平华只是哦了声,可没一会儿赫连慎出来让平华去给卓幸换身衣服,待平华走近瞧了那人面容,竟是怔住好一会儿。   她一边走近一边想,这人好生面熟啊?   只平华还未将卓幸与那卓公子联想在一起,直至帮卓幸换完衣服她都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反而是让卓幸那一身青青紫紫的伤给震住了。   这是谁干的!下手竟这样重!   平华出来时还忍不住说了两句卓幸的伤,叫皇帝听的面色更加阴郁。   余平忙拉了她下,凑近了些道:“没眼力劲儿的,那便是你们铺子管事儿的!”   平华懵了,忽然开了窍,她就道那人怎那般眼熟!原是卓公子!   怪不得卓公子娇小又白嫩,还常常不顾男女有别,原来,原来她就是外边传的沸沸扬扬的卓大小姐啊!   平华与卓幸相处月余,方才不知是卓幸时只是被她满身伤给吓住了,这会儿没来由的一阵心疼,连眼眶都红了,问了句:“哪个没心没肺的人干的!竟下得去这样的手!”   余平也听的糟心,让平华去备下女子的衣物,又让小太监去请了御医,自个儿则忙着下牢房里看看这些个凶犯。   敢动皇上的人,还在宫外大道上动手,简直是活腻歪了!   可这些混混哪里知道事情竟变得这样严重!叫他们办事的人给了一锭金子,说那女子只是卓家养女,离了卓家后就是个普通女子,甚至连普通女子都比不上,叫他们随便享用。说是就算出了事,为保清白她也不敢闹大,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   混混们都是一些常混迹烟花巷柳之地的,卓幸那是一等一的姿色,有人花钱让他们享受,那可是天上掉馅饼!   谁知道,竟会牵扯到宫里!方才他们几人被动了鞭刑,听狱卒的意思是,他们得罪了皇帝啊!混混被吓的哭爹喊娘,这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傻事!   这还没开始用大刑,就陆陆续续有人招了,有说是兵部侍郎家的,有说是宫里的,还有说是陆府的甚至临都大大小小官家都被说了个便,到最后竟统一不了口径,气的狱卒又接连下去十几鞭。   可混混们说的也确实是实话,他们几人分别受了不同人的银子办同一件事。   但他们之前以为自个儿都是受一人指使,这会儿下了牢才知道这背后的主使竟不是同一人?   宫外头的卓府,卓琦在屋内徘徊不定,原说申时末刻临都就会传卓家养女被污一事,现下都酉时一刻了,怎的半点动静都没有?   难不成那些人玩上头,竟忘记了时辰?这么一想,卓琦面露鄙夷与兴奋,过了今夜之后,卓幸就彻底成了破鞋,别说是皇上,连余尚开怕是都避之不及。   想想往后卓府只有她卓琦一个小姐,卓琦今晚睡梦中都带着笑,好生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卓幸:我最近有点惨(???)   荔枝:乖,再忍一会儿~ 第13章   卓幸这一昏便是好几天。   赫连慎下了朝回来,照例问了句:“如何了?”   平华忙扣手垂头,恭敬的回道:“回皇上,御医来过,说卓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又受了风寒,许是要再调理一些日子。”   平华正说着,龙床上卓幸喃喃道:“冷…冷…”   冷…   好冷…   卓幸做了一个梦,梦境真实的让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盛安十年十二月那个寒冬。   她跪在卓家门前,嗓子都喊哑了,哪怕那时卓母能给她一件厚衣,哪怕卓越行能出来看看她,像小时候哄她那般,说一句阿幸乖,等母亲气消了哥哥带你买糖吃……   那她也就瞑目了。   可是没有,没有人理她,然后她死了,死的时候也冷极了,像是整个人掉进冰窖似的,冷的她喘不过气。   忽然,身上一暖,卓幸的梦境一下飘远了。   可是没安静一会儿,偌大的寝殿就只听到龙床上的姑娘紧紧抠着金丝被,哭着摇头道:“母亲,不是我,不是我……卓琦,是卓琦……不是我……”   她就这么语无伦次的哭着,平华皱着眉头担忧道:“皇上,卓小姐似是梦魇了。”   那是盛安四年十二月,卓琦诬陷她当日。可是梦里似是又与前世所发生的事有点不同。   十二月是寒冬,卓琦跳进水池里诬陷卓琦,但梦境到此忽的一转,二人相对而立,身后那片池子里还开着荷花,倒不像是冬日。   哗的一声,卓幸落了水。   龙床上卓幸皱着眉头,她知道这是梦,可是醒不过来,她看的分明,梦里是她跳进了池子里,诬陷了卓琦……   这是个什么梦……   “不是我!”卓幸挣扎的醒了过来,只是嘴里还喃喃着一直重复那句话。   她一睁眼,整个人懵懵的,偏头就看到坐在床榻旁的赫连慎,那双探究又有些担忧的眼睛,让卓幸一时以为这也是个梦境。   直到那人伸了手在她额前探了探,他的手跟火炉似的,一下叫卓幸清醒过来。   “皇上?”卓幸试探的问了一句。   赫连慎没应她,只一个劲盯着她看,像是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似的。   卓琦垂头去看自己身上的衣物,都是新的,她忽然想起来那间破庙,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哦,是了……   她差点就死了,在她差点被辱之前侍卫闯了进来,是皇帝救了她?   卓幸正想抬头道个谢,赫连慎突然问道:“卓府对你做了什么?”   这是方才卓幸在梦里喊的那些支离破碎语无伦次的话让他有了这样的猜测,何况余平也说过,卓家小女回府,卓家养女受到苛待……   赫连慎这么一提,卓幸便想起了卓琦,卓琦!   她已经不追究前世卓琦是如何对她的,卓家养育之恩在前,她也算还了卓家的恩情。   可为什么!这辈子她已经尽量不与卓琦争不与卓琦抢,她却变本加厉,如今连找人强了她的事都做的出来!   卓幸的脸色越发阴暗难看,尽管她不答,赫连慎也能猜到一二。   “皇上,皇上,不是臣妾啊!皇上!”门外吵扰,余妃这几日每日用完午膳便跪在玄清宫外自证清白。   也不知是哪里传了消息出去,说卓幸在宫外遭人侮辱,那些个下贱玩意儿竟说幕后指使是余妃。   余妃顿时就惊了,忙跑来向皇帝哭诉,说有人冤枉自己。   皇帝这几日看着卓姑娘在床上昏昏沉沉,日渐消瘦,连饭都用不下,哪里有功夫听她吵吵。   何况此时赫连慎确实是迁怒了余妃,心里想是她做的也指不定。   还有那些个被混混指出的贵府,一个个都听了消息,一会儿跑去御书房喊冤,一会儿又跑去卓府解释,谁都怕背上这个黑锅。   原本卓益忠还不知晓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卓幸消失了数日,卓琦非说她是与人私奔了,弄的卓家夫妇二人也不敢声张,没想到卓幸竟是遇了险,如今正在宫里养病呢!   而且外头现在传成了什么样,有说他卓府小姐被玷污了身子,也有说还未被玷污,恰好被皇帝救了……   卓益忠急,卓母也急,自家的女儿没看好,倒叫皇帝救了去,这外头指不定要说他们卓府苛待养女,哎!这如何了得!   卓琦便更急了,她以为卓幸已经被玩死了,那些混混害怕所以并未声张此事,没想到,是被皇帝逮了个正着,还救了卓幸!   不,卓幸说不准还是被玷污了,皇帝来晚了也说不准……   卓琦这么想着,就想赶快见到卓幸,探一探她的究竟。   ——   卓幸醒后便要离宫,平华说她躺了八日,这八日外头该传成什么样儿?   但赫连慎却没准,抬了抬头道:“你不是不在意名声?”   卓幸噎了一下,她的名声是不大好……   赫连慎又说:“难道不想知道谁害的你?”   卓幸抿嘴默了,慎刑司那头还没个动静,但她心里已经认定了卓琦。   余平适时道了一句:“玄清宫的偏殿已经给收拾好了。”   明摆着,赫连慎暂时不想放她出宫呢,不过卓幸也很好奇,卓琦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八日了那群混混也没招出卓府二字,反倒是将临都大大小小的官家说了个遍。   卓幸这么一走神,站在御书房中央倒显得突兀。   见她还没走,赫连慎使了个眼色,正在磨墨的余平立马就寻了个借口溜了。   “既然身子好了,过来磨墨。”   卓幸眨了眨眼,慢吞吞的挪步过去,心说,皇帝也算她的救命恩人了,那她便不与他计较抢她钱银的事儿,这个磨墨就算小小报答他一下罢。   门外头余平去而复返,但是没进屋里来,只隔着帘子道:“皇上,桂央郡主来了。”   卓幸手中动作一顿,就看到李清尘缓缓而入,在她看见站在皇帝身边磨墨的卓幸时,也是一顿。   李清尘给皇帝请了安,才对卓幸道:“前几日便听说了你在玄清宫养病,只是我不方便探望,现在如何了?”   卓幸知道她的不方便探望,那几日玄清宫看的严实,连太后来了都没给进来。   卓幸摇了摇头说已经大好了,但因玄清宫中什么都给她备好了,唯独缺了女子用的脂粉,这几日卓幸都是素着一张脸,看起来苍白的很,确实是让人很心疼。   李清尘叹了口气,望了望门外头,为难道:“请皇上恕罪,也请阿幸莫怪,你这几日都没回府,卓夫人担心的紧,但宫外女眷又不可随意进宫,是以托我将卓琦带了过来,想探探你。”   卓幸抬头往门外看去,果然见帘子外站着个苗条身影。   赫连慎也抬眸望了一眼,若是李清尘不提卓琦这个名他还想不起来,卓幸在梦中反复念叨过这个名字。   卓幸还未出声,赫连慎便朝门口的太监道:“让她进来。”   卓琦很是紧张,这是第二次面见龙颜。   她朝皇帝行完礼,一抬头,梨花带雨的哭:“姐姐身体可还好,母亲与爹爹都很担心,妹妹更是吃不下睡不着,唯恐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若是、”   卓幸皱了皱眉,出声打断她:“我无事,你回去告诉母亲,我在宫里小住一段日子便回府。”   李清尘与卓琦皆是一顿,卓幸既不是公主也不是后妃,这宫里哪里有安置她的宫殿,何况大臣之女无名无份的怎么能住在后宫?   卓琦迟疑道:“姐姐要在宫里小住?”   此时,赫连慎正好停了笔,仿佛瞧不见卓琦这个人似的,抬头问了句:“晚膳吃什么,朕让御膳房备好。”   卓幸正要回卓琦,便赫连慎这么一断,她垂头看了眼那人,顿了顿道:“随便。”   她确实不知道吃什么,前几日昏着吃的都是流食,这才醒,哪里知道宫里有什么。   可这样答却是敷衍了些,李清尘见皇帝竟未见怒意,心下微微生了些不自在。   于是,李清尘随意寻了个借口便出宫去了。   卓琦知道自己呆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便也想随李清尘一同出宫去,但被卓幸拦了下来。   卓幸方才从玄清宫来御书房时路过御花园,长桥下便是一座假山,假山旁有一池荷叶,与她梦中所见无异。   “这几日闷的慌,妹妹要是无事可否陪我走走?”   卓琦迟疑的看了她一眼:“好……”   卓幸走到荷池边停下,却是一言未发,此时正值夕阳西下,一片橙红笼罩,那荷池边未施粉黛的女子竟耀耀生辉,好看的像天女下凡似的。   卓琦一时看愣了,她从来就知道卓幸好看,比她好看,可这却是第一次觉得卓幸竟这样好看,好像她认识的人里,没有人有这份不同于尘世的美貌。   不过很快卓琦便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后心中更加不快,先卓幸一步开口,道:“姐姐知道外头都怎么传吗,外头说我卓府大小姐被一群市井小民玷污了身子。”   卓琦说这话时语气平平,然后眉头一皱:“托姐姐的福,卓家这回是丢人丢大发了。”   卓幸嗤笑,呵,她心里头高兴着吧。   卓幸越是不说话,卓琦越是窝火,一下没忍住直言:“你如今身子不清白,做什么呆在皇上身边,真不嫌丢人,你自个儿不在乎清白,爹爹在朝中做官可还要脸呢!”   卓琦说完一番话,霎时便遭了一巴掌。那耳光响亮干脆,一下将她打懵了。   “你、你做什么!”卓琦不可置信得冲卓幸嚷嚷。   卓幸悠悠放下了手,揉了揉手腕,慢条斯理道:“打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卓幸:一巴掌不过瘾 第14章   卓琦脸色铁青,杏仁似的双眸瞪的圆圆的,像是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似的,卓幸这贱蹄子莫不是脑子被吓坏了,竟敢打她?!   卓琦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抬手便要还卓幸一巴掌,只是巴掌还未落下来便被卓幸擒了手腕,卓幸高她半个头,左右她挣扎不过。   卓幸余光瞥见了长桥上一个红色身影,但她不敢多看,假装没见着那样。   梦里她也依稀见到一抹红色,虽不知是何人,但女子额间有一朵镶金花甸,肯定不是皇后,在这宫里敢穿正红冲撞中宫的,卓幸想了想,大概是宫里最受宠的乐亭长公主,皇帝的亲妹妹。   方才卓幸拖了时间,终于等来桥头那人。   于是,卓幸捏着卓琦的手腕,面色平静的问了句:“卓琦,你有没有做过一个梦。”   卓琦觉得卓幸今日是发了疯,十分不耐道:“你想说什么!”   卓幸对上卓琦焦虑的眸子,笑了下说:“梦里我将你推下水,你病了好几日。”   卓琦心一惊,这会儿二人就站在荷池旁,她以为卓幸这么说是要将她推下去,于是挣扎的更厉害。   卓幸紧紧捏着卓琦的手腕,眉目一蹙,道:“然后我被卓家赶了出去,苟延残喘了六年,终于死了。”   “卓幸你疯了吧!”卓琦看卓幸这个样子,胡言乱语不知道说些什么,更害怕了。   她奋力一抽,终于将手从卓幸手中抽了出来,就在这时,卓幸小退半步,哗的一声落了水,而卓琦手还扬在半空,这姿势倒像她将卓幸推下去了似的。   看卓幸在荷池里扑腾,卓琦慌了,她上前两步想将卓幸拉上来,可转念一想,她没有推卓幸,卓幸是怎么掉下去的?   卓琦面色一沉,卓幸想诬陷她!   是以,卓琦收回了手。卓幸上来就会诬陷她,那还不如死在这池子里好,失足落水,与她无关!   “大胆!你是何人!敢在宫中行凶杀人!”   卓琦一怔,回头见一个穿着红色华服,打扮的光鲜亮丽雍容华贵的女子,她一下怕了:“你、你是谁?我没有推她,是她,她想诬陷我!”   乐亭公主身边的太监已经跳下去救人了,只是终究慢了些,卓幸被捞上来时呛了好几口水。   此时她大病未愈,荷池水凉,这么一泡身子确实受不了,但想想能将上辈子被诬陷的感受也让卓琦尝一尝,便觉得没什么不值的。   卓幸咳了好一阵,哭道:“妹妹为什么推我……”   卓琦张了张嘴,看到乐亭满脸鄙夷,不由大喊:“谁推你了!”   此时平华刚好找到这儿,看到卓幸全身湿漉漉半趴在地上,不由一惊,皇帝让她照顾卓小姐,这才一会儿没见就成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啊!   平华匆匆奔来,不停念叨:“小姐可还好?奴婢去传御医!”   乐亭这才知道此人为谁,都说皇兄在寝宫藏了个如娇似玉的姑娘,还是朝臣之女,莫不就是她?   乐亭忙让身边的太监宫女帮忙,一群人围着卓幸将她扶起,又搀扶着往玄清宫去,倒是将一旁的卓琦给忘了。   乐亭跟在身后走了几步路,这才想起来,朝太监使了个眼色道:“请这位姑娘一同去吧,皇兄要是问起来,我也得拿人交差啊,毕竟本公主路过嘛。”   说是请,可太监手上了一点不客气,掐着卓琦手臂按着她往玄清宫去。   一路上卓琦都在嚷嚷自己是冤枉的,吵的乐亭脑壳疼,不由呵道:“再吵吵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卓琦被呵住,一下噤了声。   赫连慎早早回了玄清宫,这会儿皇后正在里头说话。   卓幸刚被抱进玄清宫那几日,皇后与余妃皆被牵连,若不是皇后平白无故召卓幸进宫,怎么会在宫外大道上发生此事?   还有余妃,卓幸出宫前见的最后一人便是她,皇帝那几日面色阴翳,恨不得将这些牵扯进来的人一并问斩!但终究是顾及着个中复杂关系,暂且还只是冷了二人。   余妃心急,在卓幸还未醒时便日日求见皇帝,想要替自己辩清白。皇后也急,可还是沉了一段时间的心气,直到今日听说卓幸醒了,想着皇帝死应消了大半,这才来替自己说道一二。   可哪曾想她还没开口呢,外头便一顿慌乱,平华先跑了进来,一时情急竟忘了让人通报,看到皇后时一愣,忙跪下行礼。   赫连慎皱着眉头望了眼外头:“发生何事了?”   乐亭掀了帘子进来,笑嘻嘻喊了声皇嫂但却也不请个安,皇后与乐亭不合,看着她便心烦。   乐亭悠悠道:“方才臣妹路过御花园,见有个姑娘落了水,听皇兄宫里头的人说那是皇兄藏的美人儿?”   闻言,赫连慎噌的一下起身,对乐亭道了一句:“胡言乱语。”   然后便匆匆赶往偏殿,余平一愣,忙也跟上。   这阁间只剩乐亭与皇后二人,乐亭一屁股坐在了皇帝方才位置,叹了口气道:“我的皇嫂啊,瞧我皇兄多紧张那姑娘。”   皇后抿着嘴瞪了乐亭一眼,乐亭朝她龇牙笑笑,嘿。   偏殿里来了两名御医,听说是为卓家姑娘看病的,忙匆匆赶来。   把了脉后年长的御医摇了摇头道:“本就体寒,这么些天风寒也未痊愈,这再一落水,怕是又要多养几天了。”   卓幸也冷的不行,一个劲儿往被窝里钻,心下有些后悔,早知道多穿两件再往水里跳了。   赫连慎黑着一张脸过来,平华跟在后面道了一句:“皇上,听公主身边的人说,卓小姐不是自个儿跌入池中的。”   平华不敢随意编排大臣之女,可实在气不过,便婉转的提了一嘴儿,此时卓琦还被太监压着,皇帝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闻言皇帝只往卓琦那瞥了一眼,这一眼差点没将卓琦给看跪了,又想开口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可看到皇帝为卓幸掖被角的动作时,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多余了。   赫连慎吩咐:“都出去。”   平华犹豫了一下,卓小姐还没换衣物呢……   可不等她说一句,余平便推着她走了,带着卓琦一块被推了出去。   皇帝也没说怎么处置这卓琦,余平也不好私自拿捏主意,而卓琦又是尚书之女,身份也算贵重,是以余平只好福神恭敬道:“卓小姐要不就在玄清宫用了晚膳如何?”   要是搁在平日,卓琦肯定高兴得合不拢嘴,可此时她还哪里想用晚膳,只想回到卓府找卓母痛哭一番。   但这公公言语虽恭敬,却是不肯让卓琦走的意思了。卓琦只好随宫女道小间,可等了半响,哪里有晚膳!分明就是关着她!   ——   卓幸哆哆嗦嗦的往被褥里钻,忽然身上两床毯子被掀开,卓幸冷的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皇帝做什么!   卓幸拽了拽被褥,就听赫连慎黑着脸来了句:“朕费心照顾你这么些时日,你倒是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卓幸捏着被褥的一角,缓缓偏过头去,他……看出来了?他怎么看出来的?卓幸还在纠结。   “说吧,想让朕怎么处置?”   卓幸难住了,皇帝的意思是处置她还是处置卓琦?   卓幸舔着被冻的青紫的唇瓣儿,犹豫片刻,道:“处置谁?”   闻言,赫连慎被气笑了,将被褥还给卓幸,出门叫平华进来照顾,回到玄清宫正殿,让余平拟了一则圣旨。   余平捧着那卷圣旨,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卓家小女做了这等事,还被封了郡主呢?   如此一来,可是升了卓琦的身份。   卓琦以为等待她的会是帝王盛怒,她都在小间里将眼睛哭重了,生怕连出宫见母亲的机会都没有。   没想到一旨诏书,她却成了郡主?如今这天下本只有一位郡主,便是那李清尘,现下自己也成了郡主,卓琦心想,往后见到李清尘也不用觉得低人一等了。   余平带她去谢恩,卓琦见到皇帝,娇滴滴的又哭了,直言道:“谢皇上明察,臣女真的没有做过,是姐姐她……”   卓琦以为皇上是看清了卓幸的真面目,为她抱不平来着。   谁知龙座上那人冷冰冰来了句:“朕知道,卓幸要诬陷你,可若不是为了诬陷你,她也不至于又病了,你说朕是罚你,还是不罚你?”   卓琦愣了,实在听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她迟疑道:“皇上不是才封了臣女……”   那人抬了抬眸,嗤笑一声:“卓尚书这会儿应在家中。”   卓琦更听不明白了,直到回到卓府听卓益忠唉声叹气的说了个大概,才知自己这个郡主身份竟是个烫手山芋!   燕王世子刚满十六,向皇帝讨要一位公主作为世子妃,可那燕地荒凉,虽是个王族,但比起临都的世家可差远了!   宫里目前尚有两位公主,一位是皇帝的亲妹妹,一位是太后的亲女儿,这哪一个都不好嫁。   而传言李清尘要封妃了,一时间朝中竟无合适的人远,这会儿皇帝封了她个郡主,寓意何为,她焉能不知!   于是卓琦扑到卓益忠怀中,连连哭着:“爹,我不嫁,我不嫁!”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过得晕晕乎乎,以为自己已经更新了……   估计是做梦更的吧…   差点就忘记今天的更新…… 第15章   卓益忠连连叹气,朝堂之上,他是极力推荐皇上将公主或是郡主嫁到燕地,燕地虽远,可地处边疆,实则乃重中之重,切不可与燕王生了嫌隙。   如今皇帝转身就给他的女儿封了个郡主的身份,卓益忠难不成再去朝堂说反对?那不是自打嘴巴吗!   他只好问:“你说说都去宫里做什么了!可是惹恼皇上?!”   闻言,卓母也看过来。门外又进来一人,是刚从军中回府的卓越行,卓琦一见卓越行,那眼泪就哗哗的流。   哭道:“是卓幸诬陷我,她将我骗去池边,自个儿跳下了水非说是我推的,爹娘,哥哥,我冤枉啊!”   其余三人皆是一愣,虽卓母待卓幸终归不如卓琦好,可是卓幸的性子大家也是看在眼里的,不像是个会耍手段的人。   于是,卓越行随口说了句:“你与阿幸是不是生了什么口角?”   卓琦更委屈,喊道:“哪有什么口角,她人都住进玄清宫了,我哪里敢让她不高兴!就是她仗着皇上宠爱才如此对我,对卓家!”   卓母哑然,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好,便说:“既然皇上封了你当郡主,明日你便进宫去求求你姐姐,为娘陪你一道去,你姐姐看在我的份上,想必也能帮帮你。”   卓琦不情愿的点点头,她再讨厌卓幸,也不能在这时候傲着,难不成真等她嫁去了燕地,让卓幸一人在临都逍遥自在?!   卓琦此时只希望,卓幸还能看在卓母的份上向皇帝讨个人情,这个郡主的名头,她是一点儿也不想要了!   卓琦封郡主的事已众人皆知,宫内宫外都知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否则早在卓琦前脚踏进卓府,那些会看眼色的小姐们就来道贺了,可硬是无人肯来,想必都等着看她笑话呢!   但卓幸病了那么几日,对朝堂之事一无所有,也无人与她说道。   卓幸心中琢磨,前世卓琦从妃位坐到了贵妃之位,一定深得圣宠,难不成这辈子皇帝也看上了卓琦?   这么一想,卓幸心下沉甸甸的,若是哪日卓琦入了宫封了妃,一定没有她的好日子过。   卓幸坐在铜镜旁,手里把玩着的事平华给她拿来的胭脂与眉碳。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直接进宫受皇帝庇护,可如今再一想,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皇家情谊……   谁知道上辈子她死后卓琦是不是一不小心得罪了皇帝,落个打入冷宫的下场?   卓幸拿定了主意,她还是好好挣银子吧!   平华进来为卓幸梳洗,卓幸这几日精神头好了,便问了她铺子里的事,平华一顿,皱了皱眉道:“皇上让奴婢进宫服侍小姐,宫外头的事……自然是耽搁了,小姐还是专心养病,别想着别的事了。”   卓幸忙从平华手中接过手巾,蹙眉道:“那你快出宫去,耽搁了这么久,可亏大了。我也快出宫了,你不必在宫中照顾我。”   又想起平华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卓幸抬头看了她一眼,嘱咐道:“那铺子与卓家没有干系,你记着。”   平华连连应是,这些余平都与她说过了。   看卓幸擦洗完站了起来,平华忙问:“小姐这是要出去?”   “皇上在御书房吗?我想见皇上。”   闻言,平华笑了,这几日听余公公说皇上心情不好,还说若是卓小姐肯主动去看看,那就好了。   平华虽不知这二人有什么密辛,但这几日她也看出来了,这卓小姐在皇帝心中有些分量,说不准没多久卓小姐就能封个位分。   她想着,要是能服侍卓幸就好了,宫里的主子性格多娇又蛮恨,倒是不及卓小姐这般好脾性。   谁知,出门前卓幸却命平华将桌上的胭脂口脂都带上,平华迟疑的拿上这些,满心疑问。   到了御书房,平华就明白了,明白过来是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这卓小姐……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卓幸将胭脂口脂往桌上一放,试探的说了一句:“我觉得宫里这些脂粉成色不好,显色也不好。”   余平看了眼平华,平华叹了口气,摇头。   赫连慎对这些女子的小物件哪里感兴趣,翻阅着奏章道:“是罢。”   “皇上,要不将宫里这些供货交给我吧?”卓幸打着商量道。   这时赫连慎才缓缓抬起头,终于知道卓幸来做什么了。他哼笑一声,果然病好了,满脑子就只剩钱,真是俗不可耐的女人。   卓幸趁热打铁继续劝:“这分成有你七成呢,而且我的脂粉可比宫里的好,保准贵人们会喜欢!”   赫连慎想了想,模凌两可道:“等晚膳时朕回了玄清宫再议。”   卓幸狐疑得看他两眼,身后平华拉了拉她,她不得已才作罢,走前还提醒道:“那你可别又迟了,早点回去,我犯困,等不了。”   卓幸走后,余平见皇帝那嘴角一点点上扬,最后竟是没绷住,笑出了声。   ——   宫里头的人都是会看眼色的,卓幸住在玄清宫的这几日凭着皇帝与余平对她的态度,玄清宫上下已然将她当成了半个主子。   那刚封的桂宁郡主携着卓母来,便感受到这玄清宫对卓幸是有多好,好到连带着卓母她们都恭恭敬敬伺候着。   只是对这卓琦的态度不明,前头她刚害了卓幸发病,后头皇帝又赐了她封号,着实摸不透,也只好好声好气的伺候。   卓幸才到宫门,小太监便知会她,说尚书夫人到了。   尚书夫人,哪个尚书夫人,卓幸自然知道。   卓幸心里头琢磨,卓母是来劝她回府的吧?   卓母看到卓幸,忙迎上来,上下的打量她,关切道:“之前为娘不便来探望,这回你妹妹封了郡主,这才能带着娘进来看看你。”   卓琦也在一旁乖巧笑着,卓幸朝她瞥了一眼,卓琦僵了下,又甜甜道:“昨日与姐姐在荷池谈心,哪知不注意姐姐便踩空了,皇上还责怪了我,姐姐可要与皇上好好说说。”   卓母接过话:“是啊是啊,你们俩姐妹平时斗斗嘴也就罢了,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卓母这话已经很明显了,原来,是替卓琦说话来的。   卓母抿了抿唇,除此之外她也想劝卓幸回府,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久居皇帝寝宫,这像什么样子……   “阿幸啊,你瞧你病也好的差不多,这趟就跟娘回府,今儿个我来时你哥哥还吩咐厨房做了给你补身体的鲫鱼汤。”   卓幸将手从卓母手中抽了出来,这动作引得卓母剩下的话不知如何去说。   卓幸暂时还不想回府,她还要与皇帝商量宫里头供货的事呢。   瞧卓母面露失望,卓幸只好道:“再过几日我就回府去,妹妹刚封了郡主,那鲫鱼汤给她补身子吧。”   卓幸还不知封郡主意味着什么,可她这话说出来便让人觉得她是有心看笑话,这时卓母也想,说不准真如卓琦所说,是卓幸撺掇皇帝这么做的?   卓母敛了神色,沉声道:“阿幸啊,虽说卓家是偏爱了绮儿一些,可是对你也是极好的,你三个月大的时候便被你亲生爹娘丢弃,是卓家将你带回来养成了如今的样子,你可不能不管你妹妹啊!”   卓幸蹙了蹙眉:“什么?”   卓琦红了眼眶,难得肯低头,认错道:“姐姐是我不好,回府之后便事事与你争抢……”   卓幸一脸不耐,反问:“皇上都封你做郡主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   卓琦急了,拉了拉卓母的袖子,哭喊:“娘!我不嫁啊!”   卓母又安慰了她两句,这母女二人在卓幸面前演了好一番的母女情深,但卓幸真不知,差点没了清白的是她,掉进水里的也是她,怎么这一世哭哭啼啼的还是卓琦呢……   卓琦擦了眼泪,语气略有怒意,道:“皇上封郡主是为了与燕王世子联姻,又不舍得将宫中两位长公主嫁到蛮地去,这才将我……”   卓琦说着说着又哭了:“姐姐莫说自己不知晓,皇上就是为了姐姐才这么做的!”   卓幸错愕,怪不得说怎么封郡主封的这般着急,原来皇帝打的是这个算盘?   但也未必是为了她,如今李清尘要入宫为妃了,皇帝势必要从大臣之女中选人,卓益忠乃一部尚书,卓琦被选中……倒也不意外,谁让她自己撞了上来。   卓母看卓幸呆愣着不说话,以为是卓幸不肯帮忙,便着急说:“皇上还未下旨要将你妹妹嫁到燕地,你去跟皇上说说,还来得及!”   卓幸皱眉,这是朝堂之事,她是不顾名声,但不是不顾性命。   于是,卓幸推脱说:“这事爹爹来说更好。”   卓益忠就是提倡此事的人,怎么能让他去丢这个人,卓母说什么都不同意,坚决要让卓幸去。   卓幸不耐,直言:“若皇上真要把卓琦嫁去燕地,我拦又有什么用,我只是卓家一个养女,母亲以为皇上会听我的?”   此时卓琦小声埋怨了句:“姐姐便是不肯帮我,也不能害我啊!”   卓幸这样百般推脱,卓母差不多已经听信了卓琦之前在府中所说的,卓幸是故意要这样害她的!   害她卓家唯一的亲女!   卓母一气,差点站不住脚,指着卓幸骂道:“我、我当初就不该养你,没良心的白眼狼,绮儿是我唯一的女儿啊!你竟狠的下心来!”   卓母说着不够,还上手打了卓幸几下,平华忙拦在卓幸身边,又不敢去推卓母。 第16章   卓幸拉开平华,结结实实挨了卓母几下,吭也不吭一声。   直到卓母发泄完了,卓幸才厉声道:“母亲的心都偏的没边儿了,哪怕卓琦找人玷污女儿,母亲也还是要帮她!”   卓母一愣,完全不相信:“你说什么?这话怎么能胡说呢!”   卓琦心下一紧,也忙说道:“姐姐不想帮我便罢了,怎么尽给妹妹扣帽子……”   卓琦冷冷瞧了她一眼,冷静下来缓了一口气,不急不慢说:“你真以为慎刑司是摆设,你这点小伎俩都问不出?”   卓母一下愣了,转身去看卓琦。   卓琦被二人这么一看,立刻慌了,忙撇清自己:“不可能!姐姐莫要胡说,若是真是我做的,我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慎刑司还真没问出卓琦来,但卓幸是铁了心的认定,这事就是卓琦做的,而那些蓝府陆府的,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卓幸想了想,又慢条斯理道:“除了那些个混混,你不是还派去了几个眼生传信?那几人,可还安好啊?”   卓琦慌了,那、那几人都是街边乞丐,她给了一笔银子将她们打发出城了……   难道……   卓琦定了定神,依旧不认:“你什么意思!母亲,你瞧姐姐啊!”   卓母回过神来,也觉得卓琦小小年纪,又是在庙堂里长大的,是个心思纯净的孩子,不可能做那种污秽肮脏之事。   卓幸也没想她会认,慎刑司那几人又确实供不出卓琦,这个亏她得吃,可不代表她怂了!   处处忍让,竟换不来片刻安宁!   “你做了什么心中有数,你也别求我,我只是个差点被玷污了身子的养女,命贱,在皇上那也说不上话。”   “你!”卓琦气急,想到自己要嫁到蛮地,一时没忍住就想上去和卓幸同归于尽。   余平来时,就见这卓家小女跟着了魔似的,撕扯着卓幸的衣物,俩人在地上扭成一团。   卓母到底是经过事的人,马上回了神,又见皇上身边的管事公公来了,忙与平华一起将二人拉开。   卓幸脖子间被划了两道痕,卓琦也没好到哪去,整张脸都被掐红了,方才卓幸可是下了死力气呢。   余公公只是多看了卓家母女一眼,于是福身对卓幸道:“卓小姐,皇上在正殿等着您呢,再不去,饭菜便凉了。”   赫连慎回来了?   卓幸跟着公公走了几步,吩咐平华道:“将夫人送出宫。”   卓母还想再与卓幸商量一二,可卓幸头也不回就走了。这时卓琦方回了神,自己适才可是彻底与卓幸闹翻了,她本是来求卓幸帮忙的啊!   “母亲怎么办啊!”卓琦急了。   卓母摇了摇头,忙拉扯着卓琦出宫,一边走一边数落她:“方才成何体统!让宫人看了笑话!你爹爹的脸面要不要!”   卓琦不敢说话,方才自己太冲动自己也是知晓了。   “你姐姐如今在皇上面前有分量,你爹爹都不敢动手教训她,你倒好!”   卓琦委屈:“她还将我脸掐红了呢,母亲也不心疼。”   卓母瞧了瞧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确实红了一大块,叹了口气,也是不舍,罢了罢了,另想法子……   卓幸在殿门外理了理衣领,又让平华给她整了发髻,平华看着那雪白的脖子突生两道划痕,看着倒有些狰狞,不由道:“要不奴婢先去给您上药吧?”   卓幸拢了拢领子想遮住,摇头道:“不用,不疼。”   圆桌上摆了好几道菜品,靠近卓幸的这半边都比较清淡,看来御厨也是用了心的。   赫连慎看她过来,收起了书卷,道:“卓家人来过?”   卓幸随意点了几下头,就问:“皇上考虑的怎么样了?”   余平进来时给赫连慎使了个颜色,那人的眸子便在卓幸身上上下一扫,跟火眼金睛似的,马上就看到了露出一小点红色的划痕。   赫连慎敛了眸,随意布了几道菜在盘中,“你可知,宫中供脂粉一类的是哪家的商户?”   卓幸蹙眉,摇头。   赫连慎看了余平一眼,余平接着说:“这内务府的总管大臣是新上任的,余妃娘家人。”   卓幸恍然大悟,余家必定有个长期合作又能吃回扣的商户,若是自己要做这笔生意,必定得罪了余家……以及余妃。   卓幸不想招惹是非,银子是要赚的,命也是要保的,这时候便……能怂则怂吧。   “那、那罢了,这生意不做了。”   赫连慎瞧她那样子,嗤笑:“这就怕了,敢在朕的宫中诬陷她人,不该只有这点胆子。”   说到此事,卓幸默了。   余平机灵,早在方才从偏殿出来看到卓幸脖子有伤时,便叫人拿了紫金膏。   赫连慎一使颜色,他狗腿的递了上去。   卓幸正有一搭没一搭舀着碗里的百合汤,忽然领子被一拨,碰到了那两处伤痕,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许是没及时处理,这划痕便的红肿起来,叫人看了难受。   赫连慎的手热热的,此时沾了药膏在她伤口处敷了一会儿,倒有点舒服。   卓幸也没动,就这么让他伺候了。   这几天养成的习惯,刚醒来那阵子平华不在,都是他喂的药,不知从哪时候起,卓幸竟然有胆子叫皇帝伺候她,也半点没有觉得哪里不好。   瞧她眯着眼挺享受的样子,跟猫似的,赫连慎嘴角弯了弯,也是挺享受的样子。   余平悄悄退出了正殿,让门外守着的人小点声,别扰了皇帝清静。   赫连慎收了手,看她脖子的细肉嫩白嫩白的,移开目光道:“若是朕让你做了这个生意,可有好处?”   卓幸愣了一下,他占了七成的红利,还要好处?!   “每七日进货一次,你亲自来给宫中送货,并且还要亲自将朕的七成盈利送到朕手上。”   赫连慎抿了口茶茶,这样道。   卓幸皱了皱眉,有些麻烦,便问:“若是皇上在上早朝,又或是皇上在处理政务,那怎么办?”   “等着。”   蹭得一声,杯底落在茶盘上,某人的心思怕也只有卓幸不明了了。   良久,卓幸算了算这其中盈利空间,便一口应了,末了还道:“那余家那头你可要护着我!”   赫连慎哼笑一声:“朕何时让你受委屈了?”   卓幸心说,三七分成,便是极大的委屈。   里头气氛一片和谐,偏有没眼力劲儿的要来打扰,而这人,余平还拦不住。   余平福身给太后行了个礼,又拦在前头道:“哟太后娘娘怎的来了,奴才去通报皇上。”   “不必了,哀家也瞧瞧皇帝在做什么。”   不顾余平阻拦,太后盛气凌人的带着一行宫人就闯了进去。   太后是皇后的亲姑母,这几日皇后被皇帝冷着,跑到起宸宫好一顿哭诉,太后倒想见见这卓府养女。   到底是长了怎样一张勾人的脸,竟让皇帝不顾外头留言,将一个未出阁的臣女放在了自己宫中养着!   太后进来时,赫连慎正在卓幸碗中夹了一块芙蓉鳕鱼肉。   太后一顿,出声打断了二人用食:“皇帝有些日子不到起宸宫请安了。”   卓幸转头,起宸宫是太后寝居,她未见过太后也知晓面前站着的人是谁,忙起身行了个大礼,“臣女卓幸见过太后。”   太后是先帝的继后,年轻貌美,曾一度独宠后宫,哪怕如今盛安帝继位四年,太后也不过是四十的年龄,保养的又好,看起来比后宫妃嫔差不了多少。   卓幸忍不住偷偷抬眸看她一眼。   太后漫不经心的路过卓幸身边,就坐在了卓幸方才用膳的位置上,好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卓幸看了一眼赫连慎,这太后第一眼看来就不是什么慈善的人,她起身就想要告退,偏被太后拦了下来。   太后上下打量她一番,也是听不出语气来,道:“是个美人,怪不得皇帝藏在宫里不让外人见。”   闻言,卓幸心一跳,太后是来找茬的。   赫连慎神色淡淡,明摆着一副不欢迎太后的样子。卓幸也听说过,当朝太后并非皇帝生母,可也听说后宫祥和,太后与皇帝母子情深……   如今一看,道听途说果然不可信。   太后回归正题,叹了口气说:“皇后这些日子都来玄清宫,可哀家听说皇帝却是回回都不见。哀家还以为皇帝政务忙,可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卓幸的心又是一跳,太后话外的意思,是她碍事了,碍了帝后和睦的大事……   赫连慎没去答太后的话,反而朝卓幸道:“站着做什么,病还没好利索,坐过来。”   卓幸一怔,蜗牛似的慢吞吞移过去,她瞧太后的脸色更不好了。   余平瞧见,忙拿了个干净的碗盘在卓幸面前摆上,赫连慎熟练的夹了好些菜肴到她碗里,看着她道:“赶紧吃。”   卓幸倒吸一口气,太后在这坐着,她哪敢吃啊! 第17章   被皇帝与太后这么盯着,卓幸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但最后还是艰难的拿起竹筷,那鲜美的鳕鱼塞进嘴里,食之无味……   太后被皇帝无视了好一会儿,正要发作时,赫连慎陡然出声:“母后可有事?”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气得不轻啊,卓幸不抬头也能猜到,此时太后的脸色定是难堪的很。   李太后是皇后的亲姑母,哪怕在皇帝这儿受点气也得帮皇后把该说的话说了,毕竟李家的未来还靠皇后在后宫撑着。   “皇帝许久不翻后宫的牌子,哀家与皇后都甚是担心。”李太后看了眼头都快低到碗里的卓幸,又道:“若是皇帝想纳新人进宫,便让内务府尽快安排,不清不白无名无份的,别让人看了笑话。”   卓幸手上动作一顿,便听赫连慎回太后话:“儿臣暂未想纳新人,若是想,自然会吩咐内务府去做。”   卓幸松了口气,可这口气松的心内有些不大舒服,哪里不舒服,说不上来。   听了皇帝这话,太后看卓幸也顺眼了些,既然不是要纳入后宫的女子,长的再怎么媚人也与她无关。   最后,太后替皇后传了句话便走了。   “皇后在玄坤宫做了一桌子菜,都是皇帝平日爱吃的,这里若是未果腹,便去玄坤宫走一趟罢。”   赫连慎起身送她:“儿臣知道。”   卓幸忙福身:“恭送太后。”   太后走后,卓幸舒了一口气。   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和一桌子的菜肴,不知怎的蹦出了一句:“天快黑了,皇上赶快去玄坤宫吧。”   赫连慎微微蹙眉,真转身走了。   ——   余平随皇帝走了,玄清宫能主事便只剩一个杨姑姑。   “卓姑娘,您就算要离宫也得和皇上说一声,奴婢可做不了这个主啊。”   杨姑姑不敢放卓幸走,回头皇帝要是向她要人可怎么办。   平华也劝道:“卓小姐,要不明日再出宫吧,不急这一时。”   卓幸将平华扯到一边,板着脸问:“我问你,你进宫多长时间了?”   平华皱着眉头想了想:“十一年,奴婢自七岁便在宫中做事了。”   卓幸:“……我问你进宫伺候我多久了。”   平华眨了眨眼,又算了算:“小半月。”   卓幸眼一黑,倒吸了一口气,戚戚道:“半月的红利就这么没了……”   平华垮了脸:“卓小姐……”这都什么时候还想着银子。   她还以为,卓小姐是因皇上去了玄坤宫吃醋呢,没想到竟是为了那些红利…   这一晚上,赫连慎没回玄清宫,想必是宿在玄坤宫了。   平华也一晚没睡,卓小姐精神抖擞的拉着她讲了一晚上铺子日后的发展,说往后要给宫中供货,便再聘一人看铺子,平华与她专心做脂粉便好。   一大早平华两眼皮直打架,卓幸却跟没事人一样,一点儿都不犯困,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钞票都到她兜里来,她就兴奋的呀!   赫连慎一回玄清宫,杨姑姑便说了昨晚的事,他脚步一顿,还未想好是不是让余平送卓幸出宫,那头卓幸便从帘子外钻了进来。   “臣女请皇上安。”卓幸像模像样的行了个大礼,然后也不等赫连慎叫她起身,自个儿就爬起来了,着急道:“上回说的事皇上还记得吧,臣女这就要回去准备了。”   赫连慎一时找不到将人拘在玄清宫的借口,是啊,她病也好了……   他这么一沉默,卓幸以为这人要反悔,忙道了一句:“君无戏言!”   余平站的离皇帝近,听到一句似有若无的叹息,接着便听他吩咐:“将卓小姐送出宫。”   余平偷偷瞥了皇帝一眼,啧,瞧,还是舍不得啊。余平可是会看事儿的人,他心想着,这卓小姐总有一日还是得进宫的。   “皇上!皇上!”   洛央宫的小太监跑的太急,在门口摔了个底朝天,嘴里还不停嚷着:“皇、皇上,大殿下、大殿下……”   余平脸色倏的一变:“倒是说利索了!”   太监一下哭喊道:“大殿下,薨了!娘娘受不住,当即便晕了过去,太医、”   太监还没说完,皇帝提步便走了,往洛央宫赶去,余平心下也是一惊,这好好的大殿下,怎么就薨了?   余平匆匆嘱咐了卓幸一句:“这后宫突生变故,老奴得陪在皇上身边,要不,卓姑娘过两日再走吧?”   卓幸也是一脸震惊的,突然没了一个皇子……   她胡乱点点头,应了。   其实余平是有私心,大殿下突然没了,皇上就算对后妃们没有多余的感情,可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啊,到底要难过上好一阵。   若是卓姑娘陪在身边,兴许还能好点?余平这么想着。   玄清宫一下走了大半人,平华喃喃道:“皇上登基四年仅有两子一女,这大殿下……”   卓幸未言,只是也确实被这消息吓到了。   此时洛央宫一团乱,大殿下承麒的尸体尚未收,余妃又一病不起,出动了大半个太医院。   见到皇帝来,宫里的这些奴才哭的更大声了,余妃的贴身宫女茵儿更是将眼睛都哭肿了,一个劲儿要皇上为她们娘娘做主。   余平听的云里来雾里去,索性唤了太医与皇上说道,这么一说方知,那大殿下日常用的迷糊中竟被人下了杏仁粉。   大殿下杏仁过敏,整个后宫无人不知,给洛阳宫做膳食的御厨都万分小心,怎么会有杏仁粉掺在迷糊里!   茵儿直哭:“皇上,定是有人看娘娘不惯,这才对着大殿下下手,大殿下才两岁啊,谁人如此心狠,要我们娘娘怎么活啊!”   赫连慎面色一片沉郁,只吩咐了余平一句:“查,让慎刑司查!”   既出动了慎刑司,那不管幕后真凶是谁,都逃不过牢狱之苦。   余妃昏睡了一日,醒来后在寝居环顾一圈,竟未见到皇上,又想起自己那早夭的孩儿,一下又红了眼眶。   忙问茵儿:“皇上呢,皇上可知道了?”   茵儿叹了声气,为余妃垫高了软垫,道:“娘娘,皇上在太后娘娘宫中呢,想必正在商议此事。”   余妃听了便也要去太后宫中,方才一时情急晕了过去,这会儿冷静下来想想,这宫里还有谁和她作对!   可不就是皇后娘娘!二人争锋相对许久,她又诞下皇长子,夺了嫡子一半的风光,皇后早就看她的麒儿不顺眼很久了!   如今一了百了,她的麒儿没了,这宫中只剩下唯一一个皇子,占了无上荣宠!   太后又是皇后的姑母,一定是偏帮着皇后,余妃哪里能容皇后继续逍遥,她一定要为麒儿讨回公道!   ——   余妃经过大起大落,身子骨软的不行,但执意让茵儿将她搀扶到起宸宫,还未进宫门,里头便听见一声声哭喊:“皇上,臣妾委屈啊,皇上,您要替麒儿做主啊!”   太后平日里也不喜余妃,但这会儿人遭遇了丧子之痛,也难得给了个好脸色,让人赐了座。   “皇上,您说害死了麒儿对那人有什么好处!两岁大的孩子啊,那可是皇上第一个孩子……”余妃一边抹泪一边声诉,明里暗里的说害死麒儿的人一定是皇后。   太后先听不下去了,按了按太阳穴,状似随口一句:“余妃自潜邸入宫也好几年了,做事乖张,难免得罪人,虽长子被害你心中痛苦难耐,但也要反思反思,毕竟,你还有个女儿。”   太后只是被余妃吵的烦了才这么挤兑一句,可在余妃听来,便是拿她的公主要挟她了!   顿时哑了声音,若面前是皇后她还敢还一两句嘴,可毕竟是太后,余妃愣是将余下的话憋了下去,只委屈巴巴的看着皇帝,望皇帝能替她做主。   其实大殿下一薨,人人怀疑的都是皇后,皇后自己也知道,如今身上这口大锅是不背也得背着了。   只是皇后又不是傻子,既然人人都会如此猜测,她更不能对大殿下下手,这事也确实不是玄坤宫做的。   但皇后还是慌了,生怕皇帝猜忌她,忙搭上沁儿的手,慌张道:“皇上万一听了余妃的胡言乱语,真将谋害皇子的罪名扣在玄坤宫头上,这可如何是好啊!”   沁儿也焦虑,蹙眉说:“余妃自个儿在宫中树敌无数,底下那些个贵人嫔妃都看她不顺眼,如今大殿下被害了,她也是难辞其咎。”   话虽如此,可玄坤宫还是要跟着倒霉。   沁儿是个会算计的丫头,心下一琢磨,便给皇后献了一计。   “左右这事也不是娘娘做的,咱玄坤宫更是不能被牵连,不如转移视线,让旁人怀疑别人去。”   皇后顿了一下,心中立马有了人选。如今要说最受宠,莫过于玄清宫的卓幸了。   反正只是卓家一个养女,倒霉就倒霉了,那卓府应该也不会为了一个养女得罪皇上与余妃。   宫中还能除掉一个会媚人的女子,是好事,好事。皇后这样安慰自己。 第18章   皇帝两日未回玄清宫,听说是洛阳宫那闹的不行,皇帝只好留在那儿安慰余妃。   好不容易回了玄清宫,脸色铁青,合宫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在这风口浪尖上做了炮灰。   余平唤小太监给皇帝送茶,皇帝不过手指微微一动,那太监惊的竟打翻了茶盖,砰的一声脆响,玻璃渣子飞溅到那双纹有龙爪的黑靴上。   太监抖着身子:“皇、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余平眼皮一跳,指着那太监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惊了皇上你有几条命担着!”   小太监抖的越发厉害了。   余平正想就这么蒙混过关让小太监下去时,赫连慎忽的出声:“杖三十。”   余平怔了一下:“是……”   皇帝的心思虽难以捉摸,脾气秉性也不算温和,但却极少处置玄清宫的人,这一开口就是杖三十,余平看那小太监的身板,估计半条命都没了。   那太监就在玄清宫内领的板子,哀嚎声都传到偏殿来了。   平华吁了口气,一边替卓幸梳发一边道:“皇上心情不好,底下人都跟着遭殃,小姐这几日便不要往皇上跟前撞了,免得殃及了自己。”   卓幸听着也是,她得赶紧出宫。现下宫中气氛不大对,万一沾了祸事就倒霉了。   她前头才这么想着,后头余平就来了,是哭着求她让她去陪皇帝用膳,说皇帝近日食不下咽,若是卓姑娘陪着想必胃口能好些。   卓幸哪里肯,惶恐的连连摇头,那太监还在院子里哭着呢,卓幸垮下脸:“公公,您就饶了我吧。”   余平忙跪下哭求:“姑娘,您就去与皇上一同用膳吧。”   余平想啊,说不准外头挨板子的就快要是他了,他这身子骨可受不了啊!   卓幸:“……那我试试。”   卓幸掀了门帘进去,圆桌上摆放着两副碗筷,皇帝也还没开动,像是知道她要来,在等她似的。   卓幸也不敢讲话,坐下后就埋头吃。少说少错,赫连慎心情不佳,她可不往枪头上撞。   “怎么不说话?”   卓幸一顿,那塞的满满当当的嘴鼓起来,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想想道:“说什么?”   她瞧皇帝面上也并未有悲痛欲绝的神色,想着,是不是皇家人心都如此淡薄,少一个孩子就想少一件器物似的……   也是,他三宫六院的,想要子嗣还不简单。   蓦的,赫连慎淡淡来了一句:“朕登基四年,如今膝下也只剩一儿一女了。”   卓幸从这话里还是听出了些许酸楚,张了张嘴想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干巴巴说了句:“皇上洪福齐天,将来定会有许多皇子公主承欢膝下。”   那人抬眸,对上卓幸的眸子挑了挑眉:“当真?”   卓幸眨了眨眼,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当真啊,自然是真的,皇上后妃多年轻貌美,正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好时候呢。”她继续安慰道。   不知是不是她安慰到了点子上,皇帝望着她扬了扬嘴角,卓幸舒了一口气,笑了就好,笑了就好,终于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用膳了。   没一会儿余平进来了一趟,断了碗翡翠白玉汤进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胡说八道:“皇上,这是卓姑娘看你日夜操劳,特意吩咐膳房做的汤,清爽着呢。”   卓幸抬眸去看余平,余平对她眨了眨眼……   二人这小动作早悉数落尽赫连慎眼里,他便是知道,这卓幸哪里会如此周到,不立马想着出宫就不错了。   卓幸这陪赫连慎用膳,一陪就是一个时辰,撤了膳食之后她撑着圆滚滚的肚皮,颇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平华随着她悠哉悠哉从玄清宫长廊走走停停,慢吞吞才回了偏殿。   偏殿里,卓琦候了她一个多时辰,连午膳都还没用。   这会儿看到卓幸回来,一改那日恨不得同归于尽的状态,又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叫,仿佛那日的事儿没发生过似的。   不过自卓琦封了郡主之后,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宫里的事一团乱,她还没事就往宫里跑,卓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卓琦提了个精致的木盒来,说是卓府厨子做的糕点,爬卓幸吃不惯宫里的东西,特意给卓幸送来的。   卓幸以为她还是来求自己帮忙,也便没在意。   只是打开那盒子,里头整整齐齐叠着四五块杏仁饼时,卓幸一顿,大殿下因杏仁过敏薨了,如今宫中对杏仁都避讳的很……   卓幸不由有些疑虑,卓琦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将木盒又重新盖上,推给卓琦:“看着没什么胃口,带回去吧。”   卓琦凑近一步,笑着道:“姐姐平日里最爱李厨子做的杏仁饼了,怎么这会儿没了胃口,是对糕点没有胃口,还是心虚啊?”   卓幸皱眉:“你什么意思?”   “姐姐是不是看着这杏仁饼想起了因杏仁过敏的大殿下啊?”   卓幸沉下了脸,懒得理她,叫宫人打发了卓琦去。自个儿盯着杏仁饼好半响,心中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遂问:“平华,皇上还在宫里吗?”   平华朝外头看了看:“平日里伺候皇上的小满子还在外头候着,皇上兴许没走吧?”   方才送卓琦出宫的小宫女回来,卓幸顺嘴问了一句:“桂宁郡主出宫了?”   小宫女垂头回应:“郡主说她想在宫中走走,不要奴婢陪着,便打发奴婢回来了。”   卓幸拇指摩擦着卓琦送来的木盒,又问:“她朝哪个方向去了?”   小宫女皱着眉头想了想,犹豫道:“好像…好像是西宫,具体哪里奴婢也不知。”   西宫住的都是位分较高的妃嫔,还有皇后的玄坤宫、太后的起宸宫。   平华瞧着那木盒里的杏仁饼,也觉得这桂宁郡主没安什么好心,但却也没往深处想。   现在被卓幸这么一问,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呢。   平华朝那小宫女问:“可看清了她去哪个方向?”   小宫女被问懵了,连连摇头。   卓幸将这盒子杏仁饼交给平华,吩咐她:“将这个给皇上,告诉她是西宫送来的,至于是那位妃嫔的居所,不知。”   平华愣愣得点了头,抱着盒子小跑过去。   那头余平接了食盒打开一瞧,再听平华那么一说,他这个常年目睹后宫争斗的奴才随便一琢磨就知道这里头的门道。   余平捧着食盒,询问的唤了一声:“皇上?”   赫连慎眼皮都不抬一下:“将东西送去玄坤宫,顺道告诉皇后,安分守己。”   余平略有讶异,皇上看的是门清儿呢,还半点不给皇后娘娘留面子。   这皇后也真是,害谁不好,都害到玄清宫来了,皇帝能不生气吗?   玄坤宫卓琦前脚刚进来,还没与皇后笑谈几句,后脚余平就将食盒给送来了,笑眯眯道:“皇上心疼娘娘近日为大皇子之事操劳,特让奴才送来点心。”   皇后心中略感惊喜,没想到皇帝还是顾念她的!   只是方才才将这食盒送去玄清宫的卓琦自然知晓里头装的是什么,心下大惊,怎么这么快……   卓幸怎么会知道!   还没等皇后高兴一阵,余平立马变了腔调,道:“皇上让奴才告诉娘娘一句,后宫争斗不休,身为中宫才更要安分守己,为众妃嫔做个表率啊。”   皇后错愕,一下没反应过来,皇帝送了糕点是体恤她,可这话是什么意思?   待皇后打开食盒,见里头摆放的竟是杏仁饼,脸色一下又青又白,还偷偷转头瞪了卓琦几眼。   余平看效果已有,便乐呵呵的离开了。   卓琦小心翼翼得搭上皇后的宽袖,委屈道:“娘娘,那卓幸的心机实在太深了,她都不知道这是娘娘吩咐的,就胡乱告诉皇上,还叫皇上误会了娘娘。”   皇后撇开卓琦的手,柳眉一挑,厉声苛责道:“谁说这是本宫吩咐的?你自个儿对家姐怀恨在心,关本宫什么事?!”   “我、”卓琦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得看着皇后过河拆桥,不过还有事要求皇后,卓琦不得已顺从道:“是,是臣女一人所为,与娘娘无关,可娘娘,那卓幸明摆着不将你放在眼里啊!”   皇后冷着脸,那个卓幸,她曾经还想着能拉拢她,也给她一个伺候皇帝的机会,当时她如何搪塞的?   说自己压根没有入宫的心思!呵…如今人都住进玄清宫了,仗着有皇帝撑腰,还真以为她这后宫之主拿捏不了她了?   卓琦走到皇后跟前,大着胆子说:“娘娘,臣女有一计。”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帮忙制作封面的涂画乐园~   感谢美工糖宝~ 第19章   自大皇子薨后,洛央宫俩眼珠子就盯死了玄坤宫,余妃是铁了心觉得她的麒儿是被皇后害死了。   这会儿茵儿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余妃立马变了脸色。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说是玄清宫那位才有可能是主谋。余妃觉得不可能,一定就是皇后害的,大皇子一薨,皇后才是最大赢家。   茵儿犹豫道:“娘娘,也说不准,您瞧咱们大殿下没了,娘娘在后宫少了一分依靠,如今皇后又被猜忌,一石二鸟,怕真不是那卓家姑娘做的?”   听了茵儿的话,余妃迟疑片刻,照这么说来倒是不无可能。   余妃冷了脸色,叫茵儿给她梳洗得体,摆了步撵往玄清宫去,不管是不是卓幸做的,余妃这会儿已经疯魔了,逮着一个是一个,她拿皇后没办法,拿卓幸出出气总可以!   这个时辰皇帝才刚上早朝,余妃就是捏准了时候来的。   杨姑姑一看余妃的架势,忙拉上几个宫女太监上前头拦着,这可是玄清宫,余妃没了儿子,仿佛也没了心智似的!   可毕竟是主子,几个宫女太监也不能推搡不能动手,哪里能拦得住,挡在余妃面前,她进一步,他们退一步,最后一一群人竟直接退到了偏殿。   茵儿一手将这些个太监宫女推开,毫不客气就进了偏殿,趾高气昂道:“哪位是卓家小姐?”   平华顿时一个心惊,瞧这情形,莫不是来找事的?她忙小跑至里间,掀开帘子,卓幸正盘腿坐在椅子上捣鼓墨汁呢。   听到外头的声响,卓幸抽空抬了个头:“怎么了?”   平华神色担忧,叹声道:“余妃娘娘来了……”   如今的余妃痛失亲子,后宫谁都不敢再招惹她,连一向与她对着干的皇后都躲着她走,生怕她借着大皇子发起疯来,太后与皇上又不能多加苛责。   卓幸面上并不意外,反而联想到卓琦送来的杏仁饼……   她起身拍了拍浅蓝色裙衫,眉头细微的蹙了蹙,倒是有些不耐烦了。   “臣女请余妃娘娘安。”   余妃盯着卓幸,那眼睛里透的光阴人的很,平华都不经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挡在卓幸面前。   跟在余妃后头的茵儿也看出来了,这卓姑娘身上的裙衫用的布料乃江南新供的水仙轻纱,就这么一匹,之前她去内务府想着把这布料给娘娘拿来制成薄裙,以便夏日避暑。   那时内务府的总管大臣还不是余家人,管事公公说什么也不给茵儿拿去,说回头要是皇后问起他不好交代。   结果不在皇后宫里,反而落在了卓姑娘身上,余妃眼睛都红了,这样上好的布料怎么能穿在野丫头身上!   众人一个不留意,余妃竟随手拿了柜上的花瓶要朝卓幸砸去,茵儿平日虽也趾高气昂的,但到底知晓此处是何地,可她反应过来时已然来不及了!   茵儿闭了眼,只听哐的一声,茵儿再睁眼时看她家娘娘趴在地上,那花瓶碎成了渣,全压在了娘娘身下。   茵儿惊呼:“娘娘,娘娘!快宣御医!”   卓幸眉头紧锁,讶异了一番,她只不过躲了一躲,这余妃脚底打滑摔了自个儿,不关她的事啊。   这么一折腾,偏殿的人越来越多,平华紧张得扯了扯卓幸的袖子:“小姐……”   虽说余妃是自己摔了,可人是伤在了偏殿,万一余妃倒打一耙,皇上信了怎么办!   平华猜想的不错,余妃一睁眼便说了瞎话,非说卓幸拿花瓶砸的她,将她伤成这个样子。   玄清宫人虽伺候卓幸有一段日子了,可这宫里谁横着走,大家心里都有数,于是低头默默不语。   余妃近日受了风寒,衣服都比别人多穿两件,其实倒也不严重,只是她那哭爹喊娘的本事实在太高,一句接着一句控诉,卓幸都听懵了。   皇上在上早朝,事又发生在玄清宫,杨姑姑有心偏帮卓幸,可又不能得罪余妃,想着皇后与余妃素来不合,就请了皇后来。   谁知皇后娘娘一来,还不问是非经过就将卓幸好一顿责骂:“外臣之女,不守宫仪,竟敢对皇上的妃嫔不敬!李嬷嬷,拿板子,就在这儿罚,杖三十,以示宫规!”   余妃一时停了抽泣,纳闷着皇后何时与自己站在一根线上?   那李嬷嬷是皇后的奶娘,劲儿大的很,抓着卓幸的细胳膊就往凳板上压,压的卓幸疼了,一下将人推开,那嬷嬷身子肥胖,被卓幸一推没站稳,自个儿摔在了凳板上。   卓幸算是看出来了,如今皇后与余妃都是来者不善,一个借机耍无赖,一个借着无赖整治她。   开始卓幸还想不透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皇后,后来再一想,恐怕是那卓琦找上的皇后,也不知说了什么,竟让皇后与她狼狈为奸!   杨姑姑也急了,她寻皇后来可不是为了这个结果啊,忙出声制止道:“皇后娘娘在玄清宫动刑怕是不大好吧,若是皇上怪罪下来……”   皇后听闻一顿,便没再说要杖刑的了。   余妃怎么肯罢休,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哭,那百转细柔的哭声听的人心都碎了,“本宫的孩儿死的冤屈,是卓幸害了本宫的孩儿,皇后娘娘可要替臣妾做主啊!”   虽与皇后不合,但此时二人倒是难得一同制敌。   余妃这没凭没据的一句话倒是给了皇后机会,皇后心中大喜,她正愁没机会搜查卓幸住的偏殿,如今倒正是好时候。   说着,皇后便命李嬷嬷带人将这偏殿上上下下好好查探一番,以慰了余妃痛失爱子之心。   呵,嘴上说的可真是好听。   杨姑姑扣手拦了李嬷嬷:“皇后可要想清楚了,此乃玄清宫,皇后娘娘要查的可是皇上的寝宫!”   皇后一顿,被杨姑姑这番严词厉色震了一瞬,也是有些虚了。可转念一想,左右她一定会在偏殿搜出一袋杏仁粉来,届时人赃俱获,皇上也不好怪罪。   于是皇后执意让李嬷嬷搜了宫殿。   余妃看皇后竟这样帮她,心中不免有疑虑,可转瞬便将这疑虑抛之脑后了。   因为李嬷嬷不过寻了三处地方,便轻而易举的搜出了那袋杏仁粉。   合宫中人,除了卓幸与皇后,无一不露出惊讶震惊的神色。   李嬷嬷厉声道:“没想到姑娘竟是如此歹毒之人,那大皇子才两岁啊!”   李嬷嬷的装模作样将出神的余妃给唤醒了,她本只是来拿卓幸出出气,没想竟真的是她!   是这个贱蹄子,害了她的麒儿,她的麒儿啊!   “你、本宫要杀了你!”余妃冲了上去,从地上拾了一片陶瓷碎片,正要扎进卓幸颈间,忽然被人大力一拉,整个人撞在了屏风上,随着屏风一同倒了下去。   余妃撑着身子爬起来,双眸还含着泪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错愕道:“皇上……”   杨姑姑立马跪了下去,“皇上恕罪,奴婢没看好卓姑娘,差点让姑娘受了委屈。”   赫连慎没说话,只仔细查看了卓幸一番,见她身上那件料子被划了一个小口子,蹙了蹙眉。   卓幸顺着他的目光看,想必是被碎渣子勾的,不过此时这不是要事,方才知晓皇后不会公正处理卓幸便未置一词,如今看到了皇帝,她忙替自己辨了清白。   “不是我做的,那杏仁粉也不是我的。”卓幸说罢,才想起那日卓琦来的目的,想必这是卓琦的手笔了。   “朕知道。”   然众人没想到的是,皇帝竟这么轻易听信了卓幸说的,一句朕知道便打发了。   余妃生怕皇帝一时受了卓幸蒙蔽,放过这个谋害皇子的罪人,也不顾仪态忙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卓幸就道:   “皇上,是她害了麒儿,麒儿可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子啊,她害了麒儿,皇上要替臣妾做主,替麒儿做主啊!”   皇帝并未理会余妃,反而是眉间一蹙,看向皇后,沉声道:“皇后如今好大的胆子,朕的玄清宫也敢搜,看来这六宫之主做久了,规矩便也忘的差不多了。”   皇后心惊,她一眼望去是那人眼底的冷色,冷的像寒冬时节落在梅花枝上的一团雪似的。   皇后是被吓住了,一时间也忘了替自己辩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底气不足的接过李嬷嬷手中的杏仁粉,结结巴巴道:“皇、皇上,本宫是逾矩了,可这杏仁粉确确实实出自卓幸屋内,这么多人都是看着啊。”   余平看皇帝盯着那地上摔碎的瓷瓶,福身道:“皇上,这是禄原新贡的青釉陶瓷瓶,只有这一只呢,真是可惜了。”   众人面面相觑,此时皇帝心疼的竟是一只花瓶?   皇后面上挂不住,但还是顺着余平的话接着道:“玄坤宫有只白釉柳叶瓶,若是皇上喜欢,臣妾便命人挪至玄清宫。”   其实余平知道,这瓷瓶不是皇上喜欢,而是卓姑娘喜欢。原本这只瓷瓶是放在御书房的,有日卓姑娘见了喜欢,皇上就叫人挪来了偏殿。   赫连慎冷不伶仃的望了眼皇后,一下又将话题引到了方才的事上,“朕记得大皇子一事交由慎刑司办,皇后何时揽了慎刑司的差务,朕竟不知。”   皇后惶恐,一下捏紧了手。   “皇上,臣妾太过担心余妃妹妹,心急至错,请皇上恕罪!” 第20章   “皇帝!”   帘子外头两道身影缓缓而来,众人都知晓,那是太后。   有奴才掀开了帘子供太后进来,众人方才看清楚,搀扶太后的不是往常服侍太后的刘嬷嬷,而是李清尘。   近日来李清尘时时进宫看望太后,她的母亲宁芝长公主长了太后十多岁,未出嫁前最疼太后,因而皇帝也多关怀太后一分。   是以,太后是极喜欢李清尘的,即使皇后不提,她也是要将李清尘带进宫里,做皇帝的妃嫔。   方才李清尘来起宸宫,说来的路上看到皇后带了好些人往玄清宫去,太后一想便是不好!   这个皇后,做了四年中宫之位却半点脑子都不长!做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让她这个姑母如何替她善后?!   于是,太后便带着李清尘一块来了,才到了门外便听到皇帝在责骂皇后。   赫连慎绷着下巴,面无神色看向太后,微微施了一礼:“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一声怒哼,甩了甩袖子:“哀家要是不来,我看皇帝是想废了皇后!”   这废后一词说出,皇后被惊出一声冷汗来,哽咽道:“母后……”   太后恨铁不成钢的望着跪在地上的皇后,要不是人多,她倒是想将皇后抽一顿!   玄清宫是什么地方,既然她敢搜便是告诉众人她皇后一定会从玄清宫搜出点什么证据来,这么点小伎俩,她当皇帝是傻子吗!   敢在玄清宫玩栽赃陷害,简直!简直愚蠢至极!   但纵然心中有火气,该帮还是要帮的。既然皇后已经从玄清宫搜出了一袋杏仁粉,太后也只好顺着把这出戏做完。   她拿余光瞥了一眼卓幸,似是都不屑用正眼看她,缓缓道:“这杏仁粉怎会平白无故出现在皇帝的偏殿里这偏殿又是谁人居住啊?”   这话,明知故问。   卓幸不敢怠慢了太后,忙也跪了下来,垂着头一字一句道:“回太后,是臣女居住。”   太后手中捻着佛珠,又停了片刻:“那这杏仁粉、”   “是儿臣差人送来的。”   众人包括卓幸,都不可置信得瞧着皇帝。赫连慎的目光略过卓幸停了一瞬,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仿佛看到皇帝朝她勾了勾嘴角。   余平很快便明白过来,瞧了眼太后福身道:“是奴才给卓姑娘送的,姑娘不爱喝白水,皇上便让奴才送一包杏仁粉给姑娘泡着喝。”   余妃看着这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到底是懵了,那卓幸是不是害她孩儿的人?   直到那搜杏仁粉的李嬷嬷问了一句:“那又何必将这东西藏在柜子里……”   余妃一下来了精神,扑通一声跪在太后面前,哭哭啼啼:“一定是卓幸害的麒儿,太后要替臣妾做主啊!就算这杏仁粉是皇上赏的,说不准,说不准她就是用这包杏仁粉害的麒儿!”   李清尘站在太后身侧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直到皇帝微微蹙眉,她知道,这个帝王不耐烦了。   李清尘轻声向太后说:“既然查都查了,不如就将后宫一并都查了,一来免了旁人在背后说皇后娘娘针对阿幸,二来也让余妃心里舒坦些,三来,万一真找到了真凶,也可洗去阿幸的嫌疑。”   李清尘这番话说的实在漂亮,将这偏殿里的人都考虑了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太后想了想,可行,立马吩咐了人搜查各宫。   皇后方才失了后宫之主的威严,这时忙附和道:“母后说的是,臣妾愿意先搜玄坤宫,做个表率,也让后妃们配合些。”   太后心中怒火消了一半,不过仍是没给皇后好颜色。李清尘闻言,捏着帕子挡了挡嘴角,却忽的撞上卓幸的眸子,一下僵住。   太后转到了正殿,皇帝皇后自然是作陪身边,余妃走前,仍是不甘愿的瞪了眼卓幸,平华以为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忙挡住了卓幸。   待人都走光之后,偏殿一下静了下来,只是满地狼藉,看着便叫人心中不快。   卓幸瞥见门外一截淡黄色衣襟,抬脚向那人走去。   “清尘姐姐怎么不陪着太后?”   卓幸神色并未有异常,语气也是轻快的,可李清尘自是看到了卓幸方才望她那一瞬眼里的讶异。   卓幸怕是,知道了?   李清尘微微抿唇,一副想说又不知怎么说的为难样子。   卓幸低头一笑,索性替她说了:“一会儿奉命搜查各宫的公公回来,想必会在玄坤宫搜到些什么证据吧?”   李清尘捏紧了帕子,转身问她:“你会揭发我?”   卓幸毫不犹豫摇了头,她为什么要揭发李清尘,先不说这后宫纷争本就与她无关,她更无意去趟这浑水。况且如今皇后把这脏水往她头上泼,李清尘此举,也算帮了自己。   只是……   卓幸仍是有些不可思议。犹记前世,那女子如清水中的芙蓉,半点不被尘世沾染的模样。   如今,却能做出这样的事了。卓幸惋惜的瞧了一眼李清尘。   可惜了大皇子,不过两岁幼童,她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李清尘瞧卓幸面上的表情便知晓她心中所想,也许是确定卓幸不会揭发她,直言道:“我曾经认为只要能进宫侍奉皇上便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德,可是在后宫中若是没皇上庇护,那便只能自己庇护自己,所有一日我能坐上后位,不仅护的了自己,还能让侯府多一分依靠,就连你,将来入了后宫也能安稳顺遂。”   卓幸讶然,没想到李清尘竟已想的如此长远。她忽然明白了,因为前世的李清尘一进宫便深得圣宠,自然不用耍什么手段,这一世……   便不同了。   卓幸不吭声,李清尘便走了,走前她还说:“我本没想到这事会让你受了委屈,皇后那自有她的苦吃,你且放心,皇上与我都会让你清清白白的走出宫。”   皇上与我……   卓幸心中略有酸楚,如今李清尘已将自己捧上高位,只是不知皇帝心思如何,待她如何,她这位清尘姐姐做了这么多,可别叫她失望才好。   果不其然,不出半个钟头的时间,那搜查的公公面色难堪的捧着证物走来……   因为皇后适才大方的先让出了玄坤宫以便搜索,一干奴才也不必费劲了,一下就在玄坤宫搜出了一罐杏仁粉,还有一个看着畏畏缩缩的小宫女。   那宫女一到玄清宫便哭着跪下,满嘴说着:“不关奴婢的事,是娘娘吩咐奴婢做的,皇上明鉴,太后明鉴啊!”   皇后的脸一下就白了,哆嗦着手指指向那宫女:“你、你这话是何意!你可是本宫宫中的人,本宫为何从未见过你!”   沁儿的脸也白了,忙搀扶住皇后说:“娘娘,这阿萍确实是咱们宫里的,在殿外伺候的一个小丫头罢了。”   公公将一罐杏仁粉和一只木匣子奉上,赫连慎没接,反而道:“先呈给太后。”   太后心下早已一团乱麻,此时打开那木匣子,心一惊,一下没拿稳将匣子给打翻了,里头一只小人滚了出来。   众人接骇,连一只沉浸在丧子之痛的余妃都不免心惊,喃喃道:“巫蛊术?”   疯了疯了!敢在宫中行巫蛊术!   皇后一下僵住,连哭都忘了。沁儿扯了她一下,她腿一软刚好跪下,却只能苍白的替自己辩解:“母后,母后不是臣妾做的,这匣子不是臣妾的,这杏仁粉也不是臣妾的!”   皇后之所以向太后解释,只因那扎着针的小人上写着一排生辰八字,还有一个榆字,宫里谁人不知,那是太后的闺名!   太后心中又气又疑,一边不愿意相信这是皇后所为,一边看着那个小人气的直哆嗦,指着匣子里那封信,刘嬷嬷马上弯腰拾来递上。   太后一看信中所述,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她奋力拍桌,直指皇后:“来人,给哀家将皇后送回玄坤宫,好生看着!”   皇后惊住了,信中写了什么,连太后都不信她?!正当皇后想伸手抢来信瞧上一瞧时,便被宫女太监架着走了。   余妃还从未见太后发过这么大的火气,不由有些紧张,拽着茵儿的手,想着要不先回吧。   太后一眼看过来,余妃堪堪又落了座。   太后朝她道:“如今此事还尚未明了,余妃便不要随意走动了,待查清了缘由,皇帝与哀家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是……”   一下子,玄清宫终于安静了。   太后走后,余平捡起那封蜡黄的信一瞧,脸色与太后如出一辙,小心翼翼得交给了皇帝。   那信中所述,皆是皇后对太后的不满。不满太后事事插手,叫她这皇后做的好不痛快。身为六宫之主,可凤印却还在太后那存着……   于是信中直言,希望太后早日仙去…   余平小心的瞧着皇帝的脸色,可赫连慎看完写封信心中并无半点波澜,像是看一封寻常的奏折似的。   他漫不经心的放下了信,吩咐余平拿去烧了,又问:“偏殿如何?”   余平一愣,这时候皇帝关心的竟还是卓姑娘,他忙回道:“方才那个阵仗,卓姑娘怕是吓坏了。”   闻言,赫连慎沉了沉脸色,起身往偏殿去。 第21章   平华蹲在地上捡那些碎渣子,生怕不小心伤了谁的脚。那头余平掀开帘子,替皇帝问了一句:“卓姑娘呢。”   平华往里屋望一眼,正要答,皇帝已经迈着腿进去了。   卓幸背对这门帘,以为是平华,头也不回道:“还是油烟墨好,松烟墨看起来少了些光泽。”   赫连慎走来,便看到不大的圆桌上铺满画纸,卓幸跪在椅子上埋头作画,看起来倒是分毫未受方才的影响。   见身后没有动静,卓幸转了个头,看见赫连慎立马扯了一块布将画作盖上,着急的张了张嘴,似是要呵斥这人怎么进来也不打个招呼……   再一想,哦,这是人家的地盘,便将话给咽了下去,堪堪笑道:“皇上可有事?”   赫连慎又瞥了一眼被布遮住的画,也没说一定要看,自顾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下,问:“方才的事,你怎么看?”   卓幸放下笔,手上染了墨汁,她随手拿了块帕子擦擦,却也没擦干净。   思虑片刻,她方才回道:“差一点,就将命送在皇上的宫里了。”   谋害皇子的罪名,卓幸可担不起。   听她这话,赫连慎迷了眼,嘴角一扯,似笑非笑道:“我看真把你逼急了,还不知你会做出什么来自救的。”   “皇上要如何处置皇后?其实皇上是知道的吧,皇后也不过是遭人陷害。”   卓幸头一歪,状似随口一问,看看似天真烂漫的眸子实则留心的很,皇后要被如何处置,那可是攸关前朝后宫的大事啊。   不过李清尘的伎俩看似大胆,实则拙劣,皇帝这般城府之人怎么会看不出后宫众人玩的手段?   就如他知晓卓幸是被冤枉的,也应知晓皇后是被冤枉的,此事如何处理就看皇帝对皇后的情分,对相府的倚重了。   赫连慎转了转扳指,没回卓幸这一句,目光落在方才卓幸从地上捡起的杏仁粉上,话中带着些凉意道:“玄清宫的人不干净,改日让余平从内务府给你再安排几个机灵的。”   卓幸微顿,这话听起来好像她是要长住玄清宫似的。   不过,这话头开的正好。   卓幸捏了捏帕子,抓在手中玩着,结结实实告了卓琦一状:“皇上冤枉宫人了,这是臣女那个顽劣的妹妹做的。”   原本,卓幸以为皇帝将卓琦嫁去燕地已经是对卓琦最重的惩罚了,如今看来,嫁给燕世子左右她还是个世子妃,实在太便宜她了。   卓幸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赫连慎听出了几分,露了一抹笑来,“想让朕帮你?”   卓幸也弯了弯嘴角,并未言明,只是道:“我拿东西和皇上换,换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   赫连慎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果真是个会做生意的丫头,时时刻刻都不忘交易。   ——   大皇子糟害一事早已在各府传来,连卓益忠这样一心扑在朝堂上的人都免不了回来说道两句。   卓母更是直言,太子之位非二皇子莫属了。虽然二皇子乃中宫所处,但当今圣上的生母也不过是先帝的一时宠幸的小婢子而已,所以皇帝似乎不重出生。   这才导致太子之位一直让人琢磨不定。   这回好了,整个皇宫仅剩一位皇子,虽还尚在襁褓,不过一周岁,但那也是将来的储君啊。   可惜,这话头还没说两天,宫里又传来消息,说皇后要被废了!   这一来一去,几家夫人小姐聚在一起谈论此事,都说宫里要生大变故了。   卓琦听说了面色煞白,不会…不会是她给皇后出的主意吧?   蓝曦曦磕了一把瓜子,又道:“听说皇后害了大皇子,还行巫蛊咒太后,不知真的假的,要是真的,这中宫迟早被废。”   陆珑之斥道:“莫要胡说,中宫岂是你我可议论的。”   卓琦的脸色又好了些,是、是这事啊,那便与她无关了……   不知是不是心虚,卓琦这几日宅在府中,也不敢往宫里跑了,怕沾染上是非。   卓母听说大皇子一事与卓幸也有关系,吓的心肝直颤,生怕卓府一门会因卓幸被牵连,只是宫里的消息传到宫外来零零散散的,一下也摸不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左右宫里没来人,那便是没事了,卓母这样想。   可没两天,宫里便来人了,来的还是慎刑司的人!   卓母一下惊住,忙问:“可是卓幸在宫中做了什么冲撞了皇上?”   那领事的刘常因是慎刑司管事的,连日来拷问那伙混混,硬是问不出个有用的东西来,昨个儿不知那几人是不是受不了皮肉之苦,一下全招了招不仅招了,口供还如出一辙!   刘常因高兴的啊,终于能向皇帝交差了!   于是他眉头一竖,斜眼道:“洒家是奉了皇命查案,还请贵府二小姐随洒家走一趟。”   卓琦早就在门外听着了,听了刘常因的话怕极了,以为是皇后招出了她来,扶着柱子双腿直打颤。   刘常因不耐,催着:“赶紧的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卓母只好派人去唤卓琦,卓琦堪堪露出半边身子来,怯怯道:“母亲……”   刘常因不给卓母问话的机会,逮着卓琦就命人将她带了出去,卓琦不肯走,硬是被几个小太监扯着走了。   “母亲帮我,母亲一定要帮我……”卓琦一路走一路转头喊着。   卓母惊吓过后,一个踉跄,晕了过去。   卓琦以为她这是要先面圣,路上都已打好腹稿,先向皇帝哭诉一番,谁知这几个太监直接将她领进了慎刑司!   这慎刑司是什么地方,比牢狱还惊悚万分,卓琦哪里来过这种地方,刚一脚踩进就听见几人哭喊的如鬼魅般的声音,吓得转身就跑。   她哪里跑的过这些太监呢,没一会儿就叫人捉了回来。   但还是看在卓府的面子上搬了张椅子给卓琦,让她好生坐着等。等谁?卓琦以为等的是皇上。   谁知,等来的确实一袭粉衣的卓幸。   如今内务府摸清了些门道,知道这卓家养女虽无名无份的但皇帝却很是喜爱,都觉得要不了多久她便能代替余妃了。   总管公公立马命人赶制了几套金贵的衣裙,如今卓幸身上穿的纱裙都是镶着金丝的,还有发髻上别的一支碧云翠摇,好看的紧,半点没有当日在卓府被欺负的寒酸。   卓幸闻着慎刑司这味儿也不由蹙了蹙眉,酸酸臭臭的。那管事公公会看眼色,忙命人找了两桶香料来,可这味儿一混,卓幸更想吐了……   但不打紧,惩治卓琦才要紧。   “刘公公,你说吧。”卓幸轻轻勾了勾手指甲,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几个小太监将关了半月多的几个混混抬了出来,那几人现已半死不活,话都说不清楚,身上的伤层层叠加,看的让人心惊胆颤。   卓琦不认识这几人,当日行事是她只付了银子罢了。   刘常因清了清嗓子,对着那招供书一字一句念着,完了还问卓琦一句:“卓二小姐,可还有话说?”   卓琦噌的从椅子上蹦起来,厉声否认:“哪里来的贱民,满口胡说!这也能信?”   刘常因收了那招供书,笑了两声:“这慎刑司查出的东西,自然是能信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他们从未见过她,怎么会招供出她来?!   卓琦想了想,两眼冒着火气瞪向卓幸,是了,是她!卓幸最擅长作假诬陷,那日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惜就为了陷害她!   卓幸这个贱人!   卓琦与卓幸对视好长时间,那卓幸眼睛弯弯的,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嘲讽。可卓琦再不甘不愿,也只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只怪她没有早一步堵了这些人的嘴!   卓琦红着眼扑通跪下,轻声道:“姐姐想如何?”   “怂恿皇后诬害我,将谋害皇子的罪名扣在了我头上,卓琦,你是不想要我活了。”卓幸淡淡道。   卓琦愣了愣神,这个她也知道了?   她咬了下嘴唇,跪着过去扯了扯卓幸的衣裙:“姐姐,姐姐我错了,你放我回府吧,母亲在家等我呢,姐姐…”   卓幸将衣裙从卓琦手中拽了出来,嫌弃的退了两步:“如若你不害我,两年后便可顺顺利利进宫,卓琦啊,我本无意与你争抢,你到底沉不住气,连面上都不肯装一装。”   ——   余平捧着一封招供书在皇帝面前放下,适才慎刑司派人来,说卓姑娘的案子有了进展,只是那母后主使是姑娘家妹,又是卓尚书之女,慎刑司不好私自处置,这才来问了皇帝。   其实说来也奇怪,怎么不过一夜那些个混混便跟被下了蛊似的,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之前还口供不一,说谁的都有,这回全换成了卓府二小姐。   赫连慎看着那招供书,笑了笑,他真是小瞧卓幸了。本以为她一个外臣之女,还是养女,在宫中当是寸步难行的,不料她连慎刑司的都有法子对付……   不知是花钱收买了谁,可要好好敲打这慎刑司一番了。   其实卓幸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她在花园碰到了乐亭,那乐亭公主性子倒是极好,卓幸心下一想,试探的与她说道一二,乐亭歪着脑袋想了想,咧嘴笑道:“好啊。”   乐亭心想,皇兄的心上人,可要好好巴结呢!   只是对卓幸此举还是略感讶异,看来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的。   可卓琦虽坏,但卓益忠确实是个有才干的人,如今皇帝重用他,他的女儿,自然也不能赶尽杀绝了。   余平轻声提醒道:“皇上,这卓琦乃尚书之女……”   赫连慎将那招供书一推:“差人送去卓府,让卓益忠好好瞧瞧他养的好女儿,顺便让他想想朕该如何治罪妥当,省得朕忧心。”   余平:“……是。”   这不是让卓尚书难堪嘛。 第22章   夜半子时,窗外蝉鸣听着扰人,卓幸迷迷糊糊的睁了眼。   夏夜闷热,虽说屋内置了冰,但她还是闷出了一脸薄汗。   不知不觉就在这玄清宫住了快一月,如今卓琦的事尘埃落定,不管皇帝处置不处置,总之这罪名就在卓琦身上,而她终于可以清清白白出宫了。   平华在外守夜,听着里头有动静,轻声喊:“小姐?”   卓幸低低应了句,便没再答话。她从书架上头将画卷抽了出来,这是她要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回礼。   平华又在门外问了句:“小姐可是热了?”   蓦的,门被从里头拉开,平华看卓幸就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皱了皱眉说:“要出去吗?外面风大,奴婢去拿绣袍来。”   平华以为卓幸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是以没让她再穿戴整齐,披了一件薄披风就出来了。   卓幸走到长廊尽头,再拐个弯就是正殿了,她蓦然停下,又折回偏殿,将圆木桌上的画卷抱了出来。   平华愣了一下:“小姐要去见皇上,那快坐下,奴婢给您收拾收拾。”   卓幸挡了挡她已经摸到自己头上的手,摇头说:“不用,就把这个给余平就行。”   余平接过沉重的画卷,这画卷还是裱好的,两端的轴是云杉木,贵重的很,他这才知道那日平华找他要云杉木是做什么的了。   原是卓姑娘要给皇上送礼啊。   余平往殿内瞧了瞧,小声道:“姑娘可要见皇上?皇上兴许还没睡呢。”   不知何时余平不再唤她小姐,改口姑娘,好似她已不是外臣之女,而是玄清宫的半个主子似的。   平华忙拦着道:“余公公,等明日小姐梳洗好再来吧…”   而平华,却像是将她当成了自家主子,犹如卓琦未回府时,卓府里下人那般喊她。   这二人一人一句,倒是叫卓幸心中生起了别样感觉。   余平想想也是,便让卓幸走了。卓幸正欲转身,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声:“进来罢。”   三人皆是一顿,平华与余平面面相觑,最后余平推开了门:“姑娘进吧。”   卓幸垂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将披风拢紧实些方才进去,进去时又伸手从余平怀里拿走了画卷。   穿过一扇门两道帘子才到了皇帝的寝殿,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卓幸没留意吸了一大口,被呛得红了眼眶。   其实她知道这几日皇帝夜夜酌酒,每回她经过正殿都能闻到淡淡的酒味儿。   余妃说皇家无情,哪怕死了个儿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卓幸曾也这样以为,不过现在看来,她们这位皇帝喜不露于色,悲亦是。   卓幸踩着轻步缓缓走近,将酒壶酒杯推开,把画卷一搁,道:“给。”   赫连慎铺开这画,有点眼熟,当日不小心瞥见过半成品,只当时还看不出卓幸在画什么,如今…   倒是意外了。   这画中也是一条龙,却不同于卓幸替李清尘画的那幅气势逼人。反而这条龙敛了周身的骇气,温和的躺在云端里浅眠。   那云端还躺着些许圆滚滚的东西……   卓幸见赫连慎似乎有些看不懂,忙指着那些道:“那是龙卵,将来皇上的子嗣一定比臣女画得还要多。”   赫连慎嘴角勾起,低低一笑,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卓幸看他高兴,又指着这画继续说:“皇上虽身处无人之巅,但这彩云之上的风景,尽能叫皇上一人独享了去,旁人想看还看不到,可是赚了。”   赫连慎细细看着这条龙,哪里还有天龙的凌厉,分明就是一条没有脾气的蛟龙。心中又是一声笑,怕是无人再敢像她一般,将君王画成这个样子。   赫连慎哼笑:“你这张嘴倒是伶俐。”   卓幸嘿嘿的笑了两声,步入正题:“皇上可喜欢,皇上要是喜欢的话,慎刑司那头的案子便算结了?”   皇帝这才抬头看她,弯了弯嘴角,笑的卓幸有点拿不住主意。虽说她使了手段让那些混混认下卓琦,可实际这是便本来就是卓琦做的,卓幸心中没有半点内疚。   只是万一皇帝还要继续追查下去,那势必牵连乐亭长公主,再牵扯到她……   若是就此结案,便是最好。   赫连慎换了个姿势,身子一歪靠在桌旁,道:“说说,想如何治罪?”   卓幸也心知肚明,如今卓益忠在朝堂上是个能用之人,她也不愿为难皇帝,十分大方的摆了摆手:“皇上愿意怎么治就怎么治,要不就放卓琦出宫去吧?”   卓琦如今身上背了一条罪名,就算不治罪,那也够让人笑掉大牙了。尚书之女又怎样,别说燕世子不会要这样的女人,就是寻常贵家子弟,怕也不会迎如此心思歹毒的人进自个儿家中吧。   赫连慎也正是猜想到了卓幸的心思,忽然心生一计,屈指在画卷上敲了两声,道:“这样啊,朕本欲将她嫁给燕世子,如此一来,这事便没影了,你说朕上哪里再找一位姿色天然的大臣之女送往燕地?”   卓幸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又听那人道:“既然这事因你而起,不如、”   “等等等等!”卓幸吓得立马打断皇帝的话,君无戏言啊,这话可不能叫他说出口。   “嗯?怎么?”赫连慎洋装不解的问。   卓幸憋了半响,扯出一个笑来:“夜深,皇上该歇息了,臣女告退……”   她拔腿就要跑,忽的披风被人一拉,结扣一松,竟整个披风都掉了。赫连慎方才看清,她里头只着了一件里衣,还薄的很。   衬的她的身子也薄的很,那一小截露在外头的手腕,像是一掐就能断似的。   看了半响,他才缓缓移开目光,对上卓幸那惊恐的眸子,眼角一挑,问:“你是觉得嫁给燕世子好,还是做朕的嫔妃好?”   咚!咚!咚!   卓幸觉得胸口被撞的心像是要飞出来似的,她咽了咽口水,眼里一片惶恐,仿佛面前的人是什么鬼怪,要捉了她下地狱去的。   趁她这会儿怔愣之际,赫连慎弯腰拾了落在地上的披风,抖开,给她披了上去,因从未做过此等事,一个结打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这期间卓幸一动不动,脚麻了,人也僵了,为她披衣的人像是给她上刑似的,真让人痛不欲生!   赫连慎手刚一垂下,面前的人一个屈膝跪了下去,似是真的怕极了,声音都哆嗦着:“臣女该死,臣女不该干扰慎刑司办案!要、要不皇上…”   卓幸抬了抬眸,继续道:“让慎刑司寻个借口还了卓琦清白,然后该如何……如何吧?”   她本意是惩治卓琦,可不是想两败俱伤的!毁了卓琦的名声,然后替卓琦嫁给燕世子?不要不要!   卓幸眨了眨眼,垂下头去,看起来可怜的紧。   赫连慎微微眯起了眼,要她入宫陪他,竟跟要了她命一样,吓成这个样子?   皇帝心中被勾起了火苗,蹭得一下烧大了,半响都没说话。待目光又落在那幅画上,方才柔和的脸色。   赫连慎蹲下身去,视线与卓幸齐平。捏着卓幸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抬,还来不及说话,手中的触感却让他心猛地一紧。   都是骨头,没有肉。赫连慎捏了捏,像是捏上瘾了似的,又在她脸颊上有肉的地方一掐,没控制好几道,掐出了一道红印来。   卓幸快哭了,他在做什么!   就听赫连慎蹙眉道:“光吃不长肉,这几日玄清宫的饭菜短了你的?”   卓幸下意识摇了头。因着本没想在这时候见她,卓幸此时打扮是十分的不得体,一头青丝散乱,随着她猛地摇头,更乱了。   那一根根头发像是挠在他心上似的,赫连慎压了压心中所想,像强抢良家妇女似的,说:“这几日你便想一想,是嫁给燕世子,还是入宫陪朕。”   卓幸又眨了眨眼,两滴泪滑了下来,早知道听平华的,等明日一早梳洗打扮好再来了,瞧这大晚上,送画送的,将命也一块送上了!   “皇、皇上!”余平脚步匆匆,看到跪在地上的人儿时一愣,险些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玄坤宫,玄坤宫闹起来了,余妃娘娘不知哪里听说是皇后害了大皇子,捧着一盆热汤就往皇后娘娘身上浇,太医已经去了,说是娘娘被烫伤了!”   都已经子时了,太后近日又对皇后不闻不问,玄坤宫的人不敢打扰太后,只好来求皇上心疼心疼她们娘娘。   余平边说边看卓幸,这卓姑娘怎么还哭上了呢?   闻言,赫连慎只是蹙了蹙眉,可没有半点心疼皇后。倒是这个余妃,底下人是怎么伺候的,三天两头出来疯,万一哪天他不在,伤了卓幸……   于是,赫连慎脸一沉:“朕乏了,玄坤宫那头你去看看,顺便让内务府给余妃换一批人伺候。”   余平一愣,领了旨便退下了。   卓幸反而是被勾起了兴趣,转头望了眼余平,心说这余妃那日白日里对她还算客气的,没用热汤浇她呢!   “还有心思关心旁的。”皇帝冷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阿幸被吓着,要跑了~ 第23章   卓幸抬手擦去眼泪,一本正经道:“皇上后宫不缺嫔妃,而臣女声名狼藉,不配燕世子,但是臣女可以为皇上管理铺子,再过些时日,臣女的铺子定能与布庄齐名,让皇上的私库充盈!”   她这么大义凛然的一番话,说的好像都是为皇帝好似的。   赫连慎拍了拍黑袍,又坐回了椅子上,懒懒道:“朕不缺银子。”   卓幸嘴角僵了僵,硬生生又扯出一抹笑来:“要不……皇上容臣女考虑考虑?”   赫连慎心想,还要考虑?这丫头莫不是真想嫁到燕地去?   不过他面上无甚表情,点了点头道:“也好。”   卓幸趁机又说:“如今臣女病也好了,案子也了了,时候该出宫去,望皇上准允。”   怕赫连慎以为她刚才是哄他的,又忙补充一句:“在宫外也是可以好好考虑的。”   那桃木椅上的男人神色不明,过了半响才应:“下月初七,朕自会找你问个明白。”   赫连慎想,如今宫中事多,将她留在宫里也不好,不如待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事处理干净,再将她接进宫安安心心住着,也挺好。   而卓幸此时有种死里逃生的错觉,顾不上问为何是下月初七,下月初七是什么日子?   她匆匆跪安,逃似的跑了。   平华看卓幸出来,松了口气。方才余平匆匆赶往玄坤宫,只说了一句卓姑娘跪着哭呢,吓了平华一跳,以为她得罪了皇上。   卓幸本就被吓的不轻,这会儿看平华的脸竟比她还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的吓成这样,后头有鬼追你啊?”   平华跺了跺脚:“小姐还有心思说笑,皇上说什么了?皇上是不是动怒了?”   提到皇上,卓幸抿了嘴角,这叫平华一看,定是与皇上起了争执了!   这卓小姐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倔了!   又听卓幸平缓的说:“明日我便要出宫了,你呢?与我一同走?”   平华噎了一下,完了,皇上气的都将小姐赶出宫去了!平华在心中叹了一声重气,她还想着若有一日卓小姐能圣宠加身,她便可以留在宫里伺候她了……   现在看来,吹了。   ——   卓幸出宫倒是一身轻,还特意换了件低调朴素的料子,将那些贵重的衣料全都留下。   出宫前,她先去了慎刑司。依着卓益忠在前朝的地位,卓琦应该很快就要被放出宫去了。   虽说摆了卓琦一道,可卓幸心中还是不快。当日在破庙时,她便有将卓琦撕碎了的冲动。   冷静了一月,这冲动是压了下去,可是还是不甘心。   世上为何有这样坏的人,卓幸皱着眉头想。   那刘常因听说玄清宫那位来了,忙起身去迎。其实刘常因这些日子也过得不大好,抓了一个大臣之女,不能打不能罚,还得好生伺候着。   这卓家俩姐妹,可是折腾死他了!   “卓姑娘怎又到这肮脏之地来了?皇上要知道了,可是会怪奴才的。”刘常因弯着腰笑道。   卓幸四处环视一圈,直问:“卓琦呢?”   刘常因带她去了关卓琦的那一块地方,脏归脏,却已经是慎刑司最干净的一块地儿了。   卓幸来时,卓琦正低头吃着碗里的东西,还是红烧肉呢,看来关在慎刑司她也过得很好。   刘常因瞧卓姑娘面上不快,想来是因为卓二小姐未受苛待,正欲解释一番,卓幸便冷声问:“慎刑司的水刑在哪处执?”   刘常因心下一咯噔,这卓姑娘莫不是要在他慎刑司动私刑吧!这可使不得啊,不论卓二小姐犯了什么错,皇上未发落便是不可动分毫!   但是…   刘常因心中也不愿得罪这个卓姑娘,万一哪天成了宫里的贵人,他便是巴结还来不及。   于是刘常因命人将卓琦带上,又命人为卓幸引路,直至慎刑司最里头的一间刑房,里头摆着一口大缸。   而刘常因自个儿跑去御书房,准备禀一禀皇上呢。   御书房里几位大臣在议事,出来的是余平。余平一听说这事,心中也是一紧,回望了望御书房,卓尚书也在里头呢,一会儿众臣散了之后,想必他还要为爱女之事多留一会儿。   余平也不敢打搅,只好与刘常因一同驻在门外干着急。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卓琦已经没了半条命了。   将卓琦吊在大缸上头的太监慌的哆嗦,一边绑着一边还问:“姑娘要不等皇上来了,让皇上替姑娘做主……”   卓幸抬眼堪堪瞧他一下,差点将那太监给瞧跪下了。太监心头还琢磨着,这姑娘像谁呢。   哦!像皇上!眼神都像,冷冰冰的,明明无名无份的,却也让一干人甘愿替她做事!   卓琦被倒吊在上头,惊恐的望着一杠子脏水,那水中还能印出她的脸,惊慌失色。   她刚开始还求着卓幸饶命,后来索性蹬着腿骂道:“卓幸你个贱人!你想做什么!要是爹娘知道了,定要将你赶出卓府的!”   卓幸轻轻弹去衣裙上的灰,卓琦嗓音太尖她听的脑仁疼,蹙了蹙眉,随手从案板边拿了一条脏的看不清原色的破布,丢给那小太监,轻飘飘道:“将她嘴堵上。”   太监哆哆嗦嗦的,一边捏起卓琦的下巴一边小声道:“卓二小姐莫怪奴才,莫怪莫怪…”   卓琦此时已经只会瞪眼,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卓幸看诸事已备,瞧着那掌绳的太监,道:“放。”   那太监还在犹豫,卓幸不耐烦得皱了皱眉头,沉声再道:“放绳!”   太监闭着眼,将手中粗绳一松,卓琦还被吊着,只是大半个头已经没入水中。   太监在慎刑司行刑多年,这水刑中绑人的粗绳要何时放何时拉他再清楚不过了,不过这被吊着的毕竟是个小姐,是以没等卓幸开口,他已经将人又吊了回来。   卓琦胃中一阵破涛汹涌,这杠子里的水不知多久没有换过,不知多少肮脏的人碰过,此时全叫她咽下了肚,怎能不恶心人。   卓琦哭着拼命甩头,不要,不要再来一次了!   卓幸仰头弯着嘴角看她:“这个要比落进池子里难受不少吧?”   她笑着笑着,渐渐抿平了嘴角,朝那太监说一句:“半个时辰,继续。”   半、半个时辰,太监犹犹豫豫的应了,如今刘公公也不在,他没法做主啊……   卓幸就坐在另一头,听着水起水落,心中没有大快,反而郁闷的很。若是卓琦不对她赶尽杀绝,或许等到那日卓幸存够银两下了江南,还能对卓府留有几分感念……   ——   御书房里人渐渐散了,余平趁这时候俯身在皇帝耳边道了一句。赫连慎只轻抬了眉,遂又若有所思的垂下头去。   这丫头,可真是睚眦必报。   卓益忠正一脸难堪的等着皇帝的方才二人正说到卓琦的事儿,看皇帝的话头,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将卓琦放出宫去。   于是卓益忠等着呢,等着这趟就将那坏了卓府门面的亲女带回去,省得卓母天天跟哭丧似的在府里抽咽。   结果,不知余公公说了什么,皇帝话头一转,道:“看来要让爱卿失望了,之前朕让人将招供书送进卓府,想必爱卿还不知,令爱还与皇后一桩事有所牵扯,不如等慎刑司查完了,朕再给爱卿一个交代?”   皇帝这看着是打着商量,可那神色却是不容反驳,这人嘛,他想放便放,不想放,那就关着。   卓益忠早就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这府中小姐这买通凶犯玷污家姐清白一事,就够卓府蒙羞一辈子了!怎么又牵扯到皇后!   皇后如今可是牵扯到谋害皇子一事啊!卓益忠气血冲脑,当下就想将这个不孝女杖死!   于是也顾不得要求情,反而一脸大义起身跪下道:“微臣愧对皇上,也没脸求皇上,如若家女确实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还请皇上公正处置!微臣绝无二话!”   赫连慎做了个面子将他扶起,面上笑着说:“不知谋害家姐算不算得大逆不道?”   卓益忠一下没了声,脸色煞白煞白的。   余平打心眼儿里可怜这卓尚书,卓尚书是个好官,也算清廉,可惜养了个不大好的女儿。   皇上这厢话其实不仅在敲打他,还是在替卓姑娘善后呢。   卓姑娘将卓二小姐折腾成那样,今日是断断不能让卓尚书带了去。   待卓益忠也走后,余平才问:“皇上,慎刑司那……”   余平还是第一次在皇帝脸上看到这种无可奈何的神情呢,只听他低低一叹,揉了揉眉心道:“去把她叫过来,慎刑司是什么地方,万一磕着碰着……”   说了一半,赫连慎又不说了,余平领了命便退下。一边往慎刑司走,一边对身后随着的小太监道:“皇上可真看重卓姑娘,往后你们几个眼睛都擦亮点,别怠慢了贵人。”   几个太监连连应是,他们哪敢啊,这一月都跟奉祖宗似的,恨不得将自己变成珍珠翡翠逗姑娘开心!   余平走在路上,小道那冷不丁的来了个人,余平脚步一顿,福身笑道:“奴才请魏嫔安。”   余平眼尖,瞧魏嫔护着肚子,俨然一副有身孕的样子。可皇上已经有三月不入后宫了,魏嫔这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暂时定在中午十二点更新吧~   (半夜两点的那个不用管,不是新章) 第24章   这个魏嫔,父亲是从四品官员,锦州县知府。锦州虽富但远,女儿生的玲珑剔透却畏畏缩缩,因而魏嫔在宫里的存在感一直不高。   嫔分九级,这个魏嫔乃是修仪的位分,位列第四,实在算不得尊贵。   但若是有了身孕可就不一样了,像那横行后宫的余妃,当初不也只是个昭容的身份?   魏嫔轻声细语道:“公公匆匆忙忙去哪儿,我正要寻皇上,不如公公带个路吧?”   余平朝魏嫔笑:“奴才替皇上办事,耽误不得,瞧魏嫔这身子有四月了吧?可马虎不得,等奴才办完事了立马回禀皇上,让皇上去钟华宫看娘娘。”   余平这声娘娘已是给足了面子,嫔位不配一宫主位,虽魏嫔一人住钟华宫,但也住的只是偏殿。   魏嫔在宫里是以好脾气著称的,也未有不满,点点头道:“那公公去吧。”   余平匆忙离去之后,魏嫔敛了神色。身边的贴身宫女不满道:“如今大皇子没了,娘娘又怀了孕,皇上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封娘娘个妃位呢,这些个人,还是没将娘娘放在眼里!”   魏嫔扶着肚子,冷脸道:“我从知晓有身孕以来,便称病不起,这才能将龙胎保到四月大,他可一定要是个皇子。”   ——   卓琦早被折腾的晕过去了,卓幸起身拍拍素衣,准备就此离宫。   至于卓琦要不要与卓母说今日之事,都无关紧要了。反正要不了多久她就该离开卓府。   余平的尖嗓儿从门外飘来:“哎哟卓姑娘,怎的来了这处,让奴才好找哟!”   卓幸挑眉,这会儿余平不是该候在御书房?   “余公公?”   余平一边惦记着魏嫔的身孕,就想着赶紧将卓幸带回去,也好与皇帝说道此事。余平心中也认为,魏嫔怀了龙胎,那可是大喜事啊!   于是他眉眼都带笑,道:“姑娘快随奴才走,皇上要见姑娘呢。”   卓幸一想,反正要出宫了,出宫前见他一见也好,便随余平走了。   可一行人未至御书房,半道上被乐亭长公主给堵了。乐亭怒瞪卓幸,娇声道:“你这就要出宫了?!”   余平不知事出何因,这乐亭长公主娇蛮的很,只怕在路上添了什么意外,忙就要上前挡一挡乐亭。   卓幸不自觉碰了碰发髻上的步摇,她倒是知道乐亭是为何而来。   乐亭绕过余平,毫不淑女的扯着卓幸就走,余平拦都拦不住。   待二人到了一旁的小亭子,乐亭委屈道:“你说过我帮了你,你就带我出宫玩去的,结果你却要一个人偷偷出宫!”   乐亭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   卓幸一惊,忙摆手道:“长公主高看我了,我哪有本事带长公主出宫啊…”   卓幸越说声儿越小,当初她只当乐亭随口一说,她便随口一应。   乐亭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有的,皇嫂嫂有这个本事,皇嫂嫂去和皇兄说,皇兄疼你,会答应你的。”   乐亭一句皇嫂嫂,差点将卓幸叫跪下。她万分惊悚,愣了半响道:“长、长公主折煞臣女了,中宫尚在,长公主这话要是让有心人听了,可是要生事端的。”   乐亭不以为意,推了推她说:“那我不叫了,卓姐姐,卓姐姐可好?卓姐姐去替我求一求皇兄,可好?”   卓幸实在受不住,艰难的点点头:“我……试试?”   乐亭一把挽住卓幸,乐开了花:“那我同你一块去。”   余平战战兢兢的带着二位贵主儿一同前往玄清宫,这时候皇上该回玄清宫了。   而方才那魏嫔,竟也在。   乐亭与卓幸都瞧见了魏嫔的身子,二人皆是一愣。赫连慎从卓幸一进屋便瞧着她的神色,此时看她略有讶异,心中更为不快。   乐亭与魏嫔不熟,但瞧着着装也定是皇兄后宫的哪位妃嫔罢?于是乐亭嘴甜道:“恭喜皇兄,又要添一位小皇子呢。”   “嗯。”赫连慎抿了口茶,怎么看也没看出喜字。   自打乐亭一众人进了正殿,魏嫔便注意到那身着灰褐色素衣的姑娘,穿着朴素,可那料子还是好料子。   魏嫔一下就想到了,这该就是皇上养在宫里的卓家养女了?   魏嫔扶着桌子起身,礼遇有加,朝卓幸微微颔首,道:“早听闻卓尚书长女姿色迤逦,却不知竟这般美,可把后宫女子都比下去了呢。”   闻言,乐亭才好好打量了一眼卓幸,点头应:“确实是,我皇兄的眼光自是极好的。”   魏嫔笑的僵住了嘴角,瞧一眼皇上并未认同乐亭的话,便大着胆子来了句:“长公主这话说的,卓小姐还未出阁,莫让旁人误会了去才好。”   赫连慎蹙了蹙眉头,朝卓幸看了两眼,这些日子看惯了她穿华服,突然一下又变成这般素样…   “过来。”他招手道。   过来?过去哪儿?皇帝身边只余一个位子,若是皇后在,那自然是皇后的位子。   就算皇后不在,这殿内众人该往那坐的,也是乐亭长公主啊。   魏嫔笑着朝乐亭道:“皇上叫公主过去呢,皇上还是最疼公主。”   乐亭推了一把卓幸,她还等着卓幸带她出宫玩去呢,于是也不理会魏嫔,便说:“皇兄让卓姐姐过去坐着,想必有话要说呢。”   卓幸迈着沉重的步子,路过魏嫔身边时,仿佛能感受到那如针的眼神,扎在她身上。   她心中一叹,怕是惹魏嫔不快了,还是赶紧出宫的好。   卓幸立于赫连慎面前,偏头与乐亭对视一眼,乐亭疯狂朝她使眼色,卓幸吸了口气:“皇上,那、”   “怎么来的?”   卓幸一愣,话还未出便被他打断了。顺着赫连慎的目光,她才发现手背上有一道划痕,出了点血,但却是不疼的。   慎刑司那地方,到处都是尖利的东西,不小心碰到也是正常。   “往慎刑司跑,是不想出宫了?”他冷脸说了一句。   卓幸心惊,想出宫的!   比她还惊的便是乐亭了,忙出声说:“想啊,当然想,是吧卓姐姐?”   卓幸又收到了乐亭一记暗示,硬着头皮道:“皇上,臣女想带乐亭长公主一同出宫去,半日,半日便将她送回宫!”   乐亭连连点头,期冀的望着皇兄。   赫连慎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不准。”   乐亭急了,晃着赫连慎的手:“皇兄!皇兄!我想出宫,有卓姐姐看着我呢,我会听话的,而且这、”   乐亭想叫出魏嫔的封号,愣是想了半天,可对这人实在无一点印象。   余平忙提醒道:“长公主,这位是魏嫔,公主或许还未见过呢。”   魏嫔挺着肚子朝乐亭微微福身:“魏嫔见过长公主。”   乐亭换了口气,继续说:“而且这魏嫔怀了皇兄的孩子,皇兄应当好好照料,哪里有空管我,不如让我出宫去嘛!”   提到这孩子,赫连慎心中那口郁气更重了。不耐烦朝魏嫔看了眼,吩咐余平道:“晋魏嫔为妃,送回钟华宫好生伺候。”   魏嫔喜上眉梢,但又一愣,她才刚来没多久就被这二人打断,还没与皇上说过几句话呢。而且……   而且皇上看起来并未有太大喜色,魏嫔咬了咬嘴唇,不甘愿也得退下。   卓幸的目光随着魏嫔迟缓的步子一道飘远,转头回身时一下撞进了赫连慎的眸子。   卓幸这空落落的眼神,倒平白无故让人看出点委屈来,赫连慎稍稍缓和了心情,又被乐亭吵的头疼,瞥了她一眼道:“你先出去。”   乐亭一顿:“皇兄答应我。”   赫连慎轻飘飘看了过来,乐亭一下没了底气,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往外走,还求助的望了眼卓幸。   殿内一下只剩卓幸在他跟前,赫连慎手一伸,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卓幸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挣扎开那只被扯的紧紧的手,可赫连慎力气大,哪里是她能挣扎开的。   他幽幽道:“乐亭倒是喜欢你。”   他心说,不愧是他的好妹妹,连喜好都与他一样。   卓幸拿左手去掰赫连慎的手,硬要将自己的手从那只大手里抽出来,她急道:“皇上这是做什么!”   “魏嫔怀了龙嗣。”   闻言,卓幸一顿,不知他说这个做什么,方才她都已经看见了。   卓幸想了想,憋了半响才说:“臣女赠皇上画时便说过,皇上洪福齐天,不愁没有子嗣的。”   捏着卓幸的那只手重了几分力道,卓幸单薄,哪里经得起他这般用力,手中微微抽痛,她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就听见偌大的正殿,那人沉声一句:“朕想要你的孩子。”   窗外一声轻响,紧接着摆在窗边的那盆牡丹掉了下去,砰的一声盆底碎了。   在赫连慎冷的能冻死人的目光中,乐亭僵硬的从窗边露了个脸,扯出一个笑来:“皇兄继续继续,继续……”   乐亭走了两步,又不怕死的回身道:“皇兄,你让我和卓姐姐一同出宫嘛。卓姐姐生的这般好看,万一让有心人骗了去怎么办,我帮皇兄看着!”   此时,卓幸奋力一抽,终于将手拿了回来。   而赫连慎若有所思的垂头望了眼面色惊慌的姑娘,点了点头道:“也好。” 第25章   卓幸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腿有些软,怕是要撑不住了,   赫连慎不过上前一步,卓幸微微抬脚,竟屈膝蹲了下去,一只手还撑在地上。   她揉着膝盖,垂头未置一词。   赫连慎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随后便走开了。卓幸听他好像在翻什么东西,好奇得抬头看了一眼。   赫连慎捧着一只金匣子过来,递到她面前。   卓幸犹豫的伸手接住,金匣子啊…   好重啊…   好值钱啊…   再一打开,卓幸眼中都冒着金光!   一盒满满的南山翠玉啊!被切割成金条的模样,看起来比金条还值钱的翠玉!   卓幸抬了抬头:“皇上?”   赫连慎握拳在嘴侧轻咳一声,唤来了余平,让他送卓幸和乐亭出宫。   ——   乐亭随卓幸一道出宫的路上,心中雀跃不已,一路叽叽喳喳得与卓幸请教宫外事,然卓幸三魂没了七魄,全听不清。   乐亭停了停脚步,瞧她这个皇嫂嫂,莫不是被皇兄吓着了吧?   她指了指卓幸抱的紧紧的匣子,那匣子是金做的,显眼的很,她问:“皇兄送的?送什么了?”   卓幸望了乐亭一眼,迟疑的揭开顶盖,那翠绿的颜色在阳光下反射一下照进乐亭眼中。   只见乐亭挑了挑眉,又睁了睁眼睛,随即才叹息道:“皇兄对卓姐姐真好,这可是南山的翠玉呢,全宫中也没几人有,皇兄一送就送出去了大半,连装翠玉的匣子都是金子。”   卓幸默默关上,抱着那金匣子像抱着命根子似的。可不是命根子吗!前有狼后有虎,她想跑来着,可她身上银子不够下江南,赫连慎这一送,正好将她送去了江南……   “乐亭妹妹去哪儿玩啊?”   “臣女见过乐亭长公主。”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卓幸和乐亭回头望去。她们二人方才停在了钟鼎门,再往外踏一步,就离了后宫了。   而后头从起宸宫方向来的二人,一位李清尘,一位是太后亲女,悦亭长公主。   这悦亭长公主卓幸倒是听的多,年岁已到十八,却至今未许人家,听说是对太后与皇帝选的驸马多有不满,眼界高到了天上去,所以便一直未嫁出去。   乐亭与悦亭向来不合,宫中就这两位长公主,从小便处处比较,偶尔给对方使个绊子之类的,能交好到哪里去。   李清尘看了卓幸的装扮,话里似是透露出些轻快:“阿幸这是要出宫了?”   卓幸轻轻点了点头,回她:“要出宫了。”   她又一转头,朝悦亭福身:“臣女见过悦亭长公主。”   悦亭虽是太后亲女,可毕竟如今的皇帝是乐亭的亲兄长,母后也告诉她少去招惹乐亭,在宫中她终究差了乐亭一截。   而且,悦亭对那位皇兄害怕的紧。   早早听说皇兄宫中藏了位美人,依李清尘方才所言,这就是那位美人了。   可这美人与乐亭的关系似乎是很好的,悦亭心中有些不快。   凭什么好处全让乐亭占了去?   悦亭向前一步,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梨涡,看起来倒亲近。她道:“这位妹妹便是卓府的小姐吧?果真好看的紧。”   如今卓府之事闹的沸沸扬扬,又有谁不知道她只是卓府一个养女呢?悦亭这个讨好,太过明显了。   卓幸下意识皱了眉头,应声说是。   那下意识皱眉头的,还有李清尘。乐亭亲近卓幸,连悦亭都想讨好她,这样一比,好像她的身份被比了下去。   李清尘将额前碎发往边上捋了捋,眼神清冷的望向另一边,神情略有不耐。   卓幸与悦亭实在不熟,而这个长公主过于自然的熟捻让她不大舒服,匆匆敷衍两句,抬脚就往钟鼎门外走。   悦亭盯着卓幸的背影,秀鼻一皱,道:“什么东西,跟本公主拿架子,我肯与她示好是给了面子!”   李清尘淡淡道:“毕竟有皇上护着。”   ——   乐亭身份尊贵,连带着送卓幸的马车轿子都是镶嵌绿宝石的绿顶,按的是王亲贵族的规格来。   平华小心翼翼得坐在角落,这个乐亭长公主,她怕的很。   乐亭一会儿撑着下巴朝卓幸笑笑,一会儿掀开帘子往外头瞧瞧,俨然一副多年未出宫的样子。   她道:“咱们去哪里?我听说上元楼的烤鸭不错,比宫里的御厨做的还好,不知真的假的。”   卓幸抬头,想了想:“是不错,长公主想去的话,一会儿我陪你一块去。”   “真的?”乐亭咧着嘴笑,不过又问:“你不回府?”   卓幸敛了神色,淡淡一句不回,便将宝贝匣子交给平华,吩咐道:“带回宅子里,我晚些去找你。”   平华愣愣得点点头,想说要不她陪着吧?不过她胆子向来小,乐亭长公主在宫中的娇蛮劲儿不比余妃娘娘小,她可不愿往前凑,于是便罢了。   上元楼一二两层是酒家,一楼无厢间,是普通老百姓的地儿,而二楼每间阁间都分开了,隐蔽的很,是富家子弟或读书人饮酒品食之地。   虽说乐亭与她一般大,可是带着个公主出宫,卓幸还是处处小心的。让后头两个着布衣的侍卫跟紧了些。   直到进了最里边的厢间,她这才放下心来。   菜肴未上,乐亭东摸摸西摸摸,摇头说:“比不得宫里,不过确实雅致。”   她推来窗,外头就是繁烨街,街边叫卖声隐隐传来。   乐亭一顿,目光久留在小摊边一身棕色衣袍的男人身上,“这是谁?”   卓幸闻言过来一瞧,这侧脸好生面熟,想了半响她才恍然大悟:“哦,周生布庄的掌柜的。”   那不是季良善嘛。   乐亭皱了皱眉:“掌柜,商人?”她垮下了脸,卓幸也不知她为何突然变了脸。   乐亭说是要吃烤鸭,可一整只烤鸭几乎有半数多都落进了卓幸的腹中。乐亭叹着声道:“好吃,可惜不能贪嘴儿。”   卓幸有些惊讶得抬眼看她,这个刁蛮公主还懂得克制自己?   许是卓幸的眼神太赤/裸/裸了,乐亭翻了个白眼带着些许骄傲,道:“皇兄说了,越是喜欢的东西越要藏着不让人知道,要不哪天这东西就成毒/药了。你说万一被有心人知道本公主爱吃烤鸭,在里头下了毒拿给我怎么办?”   卓幸同意的点点头,皇家的人真可怜,想吃都吃不饱。   乐亭又一偏头:“我皇兄喜欢你,但好像也没藏住。”   卓幸心说,你皇兄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喜欢的何止是我……   “去画舫吧,听说还挺好玩的。”乐亭想一出是一出,每每都是先激动了自己。   卓幸:“……好。”   这半日何时过去啊。   画舫人多,卓幸倒是不打紧,但是长公主身份尊贵,容貌定不能让旁人瞧了去,于是便在街边买了一顶白纱帽让她带着。   卓幸从前常与贵家千金到处吃吃玩玩,临都的名门千金她大多认识,以至于一脚踏入画舫,不少眼睛都看了过来。   有错愕的,有惊诧的,有鄙夷的,还有羡慕的。   都说卓幸被人玷污了身子,众人惋惜怜悯嫌弃鄙夷,都说卓幸入了宫被皇上宠着,众人惊叹羡慕…   可到底,谁知道真的假的,倒是她被人玷污身子的事儿传的跟真的似的。   “这不是卓府那位吗,我还以为是没脸在临都混,被卓尚书送到乡下去了呢。”   尖利的嗓音,引得卓幸皱眉望去。   这个人好像是翰林院编修王仵之女,半年前就与太常寺少卿长子定了婚约,而后便极少抛头露面。   今日倒是难得一见。   卓幸这么一沉默,王茗容以为卓幸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若是半年前,她断然不敢如此说话,卓家是尚书家,她们王家可得罪不起。   但如今,卓幸已经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还没了清白,多少小门小户都瞧不上她了。   于是王茗容砰的一声重重放下茶盏,走出数步来:“卓小姐以往不是能说会道吗,今日哑巴了?难不成临都那些谣言竟是真的?”   底下议论纷纷,都辨着谣言的真假。   乐亭已经在这儿站了一会儿了,闻言越听越生气!她皇兄喜欢的女子,怎么能被这般贬低!   乐亭气的一下揭开了面纱,瞪着王茗容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让慎刑司将你嘴撕了?”   乐亭方才以纱遮面,众人都未注意到她,方才那么一揭,画舫男男女女都顿了顿,长的清秀漂亮,身着华服,这是哪一家的小姐?   还提到了慎刑司……   一下猜不透乐亭的身份,无人再敢胡言。那王茗容被乐亭一呵,生生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卓幸倒是不以为意,这些个污言秽语,她早听习惯了,也不觉得怎么不好的,反正等她下了江南,想听也听不到。   于是她抬脚便要进画舫,带卓幸在四周瞧一瞧,瞧好了让侍卫送她回宫去。   乐亭哪里乐意,指着王茗容:“你是哪家的丫头,胡乱编排皇家,定要治个满门抄斩的罪名才行!”   乐亭觉得,皇兄喜欢的女子,那定是要入后宫的,世人如此胡言,到时候岂不是要给皇兄带顶绿油油的帽子?那是不行的!   王茗容被乐亭这骄横的气场吓着了,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弱弱的说了句:“你是谁?那也不是我编排的,大家都这么说…”   那些大家闻言,纷纷别过脸去,无人想趟这趟浑水。   “而且,而且卓幸哪里是皇家人了,她就是卓府一个养女!”王茗容说这句时才有了底气。   是了,卓幸只是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她认识的人,能高贵到哪里去?!   乐亭翻了个白眼:“我告诉你、”   乐亭话未说完,便被卓幸扯着衣袖拉出了画舫,只见卓幸黑着张脸道:“长公主要是再胡闹,我这就走了,你自己玩吧。”   乐亭抓住卓幸的袖子,憋着气说:“走吧走吧,我也不想呆在这,宫外的人怎么这样啊!”   卓幸:“……” 第26章   “小姐!小姐!”   卓幸与乐亭驻于画舫旁,忽闻一声熟悉的嗓音,卓幸看过去,来人正是粉萃与卓府管家顾顺。   想来,也有一月未见粉萃了,她险些将这号人给忘了。   那管家顾顺是个势利眼,自打卓琦回府后就没给卓幸好眼色看,还时不时克扣月银与饭菜。   这会儿倒是狗腿的很,两只小眼睛笑的都找不着边儿了。   粉萃喘着气匆匆小跑过来,偷偷望了乐亭一眼,立马垂下头去,战战兢兢道:“长公主万安!”   顾顺也做了个礼。   卓幸拧着眉头,就听顾顺道:“夫人知道小姐出宫,还与长公主一道行,未免礼数不周,夫人已经在府中摆好膳食,都是些宫里没有的,想请公主瞧瞧呢。”   卓幸哪里不知道卓母的心思,恨不得巴上乐亭,好给她的亲闺女挣个好前程。   虽无可厚非,但她却是不愿意应付的。   卓幸正要回绝,乐亭低头一想,再抬头时,十分亲切道:“好啊。”   乐亭扬了扬嘴角,都听说卓府苛待养女,她去帮皇兄看看卓幸在卓府究竟受的什么样的待遇。   若是如传言所说,那她就去皇兄那告一状,也好让她那冷冰冰的皇兄心中疼一疼,乐亭想的很是高兴。   于是,卓母出来迎时一愣,这乐亭长公主看起来可亲的很,倒是不像旁人口中那般凶神恶煞。   遂卓母放了放心,忙将乐亭往里边请。   卓母凑到卓幸身边,打听说:“你妹妹在宫中可还好?”   卓幸偏头瞧她,故作不知道:“妹妹在慎刑司,想是不好吧。”   卓母从卓益忠那里听来,说卓琦便是害卓幸的幕后指使,卓母原不信,这么些日子下来,不信也得信。   于是卓母的语气越发恭敬小心,只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言。   等招待好长公主,她再求一求卓幸,毕竟卓幸还是卓府的女儿,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往日用膳的小厅暗的很,今个儿为了乐亭还掀了好久不动的帘子,一下宽敞明亮许多。   乐亭往桌上一扫,全都是些小点心,不像是府里做的,应该是从哪家酒楼买来的。   乐亭没了兴趣,直言问:“卓姐姐闺房在哪儿,我累了。”   乐亭一声卓姐姐将卓母叫愣了,但她遂即反应过来,嗓音都高了几个调,忙说:“顾管家,快带长公主去阿幸房中小憩,再带上几碟糕点,长公主要是饿了,全当垫垫肚子。”   乐亭随意点点头,跟着顾顺走。   卓幸自当是陪着她,只是在宅子往芳和园的小径边顿了顿。芳和园在宅子东边,顾顺却走了西边的路。   卓幸不动声色,转了个方向跟上前头二人。   直到西厢,顾顺停住道:“大小姐闺房便是这处了,若是长公主有需要,尽管吩咐。”   西厢破落不知何时收拾的这般利落干净,像是新建的园子一般。而那屋里头,卓幸的东西也尽数搬进。   顾顺回身时特意瞧了卓幸一眼,卓幸假意未看到,只踱步进去,叹了声道:“麻烦顾叔了,这屋子是比芳和园的偏殿强。”   卓府不是要面子吗?她偏不给。   闻言,乐亭转身狐疑得问:“这原不是卓姐姐的屋子,那卓姐姐原住哪处?”   卓幸状似不在意的抿着嘴角上扬道:“哦,原先与家妹共居。”   顾顺滴了几滴汗下来,那芳和园的偏殿破的不成样子,丫鬟们怠慢,连屋子都不想收,地上落叶成堆,可千万别叫长公主瞧见了。   乐亭此次来不就是查探一番,哪里是真的为了小憩,便点点头道:“那我去瞧瞧。”   卓幸一愣,顾顺也一愣。乐亭却不以为意,心中正暗暗自得呢,瞧,她真是皇兄的好妹妹,出来玩都不忘帮皇兄一把,往后皇兄可要多多放她出宫才是!   ——   卓母不知何故,长公主回宫前瞧着脸色不大好,直到顾顺在她耳边低语两句,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似是觉得在长公主面前丢了面子。   厉声道:“将伺候芳和园的几个丫鬟打发了!”   目送长公主的马车往宫里去,卓幸淡淡然立于门前,卓母早就耐不住,马车一走远便着急的将卓幸往里边拉。   管家一关上门,卓母忙喊着:“你妹妹到底如何了?被用刑了?可不能用刑啊,她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住!你去求求皇上饶了妹妹吧,阿幸啊!”   卓幸拂去卓母搭着自己的手,如今听到这些话内心却毫无波动。   “母亲可知,我险些因为卓琦丢了清白与性命。”   卓母一愣,红了眼眶。真是造孽啊!这俩孩子怎么会成这样!早知道,早知道当初便不要抱养卓幸了……   卓母眼睛一闭,叹声道:“你毕竟是我们卓家养大的,救一救你妹妹,算是报恩罢!”   卓幸抬眸,嗓音柔和,目光沉静,道:“好,我想搬出卓府,往后,也不必母亲挂心。”   卓母又是一愣,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良久才道:“那你妹妹、”   “她会回府,再等几天吧。”   卓琦被她折腾成那样,想必也要修养几日才能好。左右皇上也要看在卓益忠的分上将人放了,兴许也就是这两三天。   卓幸停了停步子,西厢外一男子候着。她提步过去,扯了扯嘴角笑:“兄长。”   卓越行眉头紧蹙,方才她与卓母的话他都听见了。只是这个妹妹到底是他疼爱了近十年,如今闹到这个地步,于心不忍。   “绮儿不懂事,我代她向你赔罪。”卓越行说着便深深鞠了一躬。   卓幸没拦他,随后才说:“那便两清了,兄长不必内疚。”   卓越行又蹙了眉头,小时候,卓幸都喊他哥哥呢。他第一次听见一个软软的小家伙在他身后追着喊哥哥,心都化了。   何时成了这般生疏。   卓越行叹了叹气,拍了拍卓幸的肩:“你向来有主意,说要离府必有落脚之地。但若是不顺,尽管回府。”   卓幸敷衍的点点头,待卓越行离去时嘴一撇,回身望那人,还是同幼时一般。   可惜啊,上辈子死前,你也没出来看我一眼。   说到底,卓琦才是卓家的女儿,卓越行的亲妹子,她算什么。   ——   这些日子,卓益忠在朝廷中越发觉得没面子,众大臣在人前不敢提及卓家小女,人后却议论纷纷,难免让卓益忠听了去。   过了四五日,宫中终于来了辆马车,将卓琦送回了府,马车是内务府太监出宫采购用的,乃下下等。   卓琦在回府的路上就哭的不成样子,这会儿直扑进卓母怀中,将卓幸对她做的事一一诉尽。   可越说越发觉得气氛不对,卓琦抬眸泪眼婆娑的看了一眼卓母与卓益忠,那卓益忠面色沉郁,骇人的很。   卓琦害怕他这个严厉的父亲,往后缩了一下,戚戚道:“父亲……”   卓益忠转身从顾顺手中接过竹条,怒喝一声:“跪下!”   卓琦愣了,这场面何其眼熟…   “父亲…”   卓母也撇过眼去,揉了揉眉间,扶着丫鬟的手缓缓坐下,恨铁不成钢道:“你一个闺中女子,怎可对你姐姐做出那种事来,现在临都谁人不知,我卓府养了个蛇蝎心肠的女儿!你将来又如何嫁的出去啊……”   卓母缓了两口气,望了眼卓益忠:“你父亲在朝中也失了面子……”   卓琦哭着,哆嗦着跪下,一边抽泣一边反驳:“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事到如今,卓益忠哪里还信他,手起手落,一鞭子下去,疼的卓琦哭的更急了。   卓益忠那次打的狠,卓琦在慎刑司受的折腾还没好利索,一顿打就又病了,足足在床上躺了数日方能下床。   近日来伺候她的丫鬟被换了一波,好多都不眼熟,唯有那粉萃,畏畏缩缩的端着汤药进来,卓琦一下来了怒气!   砰的一声,汤药被打翻。卓幸离府之后粉萃便被拨来伺候卓琦,可卓琦哪里待见她!   “你那个主子呢?怎么,没带走你?”   粉萃揪着手红了眼眶,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喊大小姐,粉萃与卓琦一同扭头望去。   卓琦也不顾有伤在身,挣扎着便爬起来,推门出去正好看到卓幸从偏殿出来,手中抱着个匣子。   卓琦一手扶着站不直的腰挡在卓幸面前,恶狠狠的瞪向她:“你还回来做什么?!卓府早就将你赶了出去!”   卓幸瞥了一眼卓琦,顺带看到了站在卓琦身后红了眼眶的粉萃,她皱了皱眉,这一世变数太多,她躲过了卓琦的陷害,粉萃也少了往上攀的台阶,如今落的这个下场……   不过,这一世粉萃也还未有害她之心。   卓幸将一个略有重量的匣子塞给卓琦,漫不经心道:“往日你不是最看中母亲给我的首饰,喏,给你了。”   闻言,卓琦心中膈应的很。打开匣子一看,果然是满满的饰品。   卓幸前头刚去了当铺,好在当初当掉的那些个东西都还在,有些不在的她随便买了几支步摇充数,左右也没什么大不了。   卓琦抱着这匣子,扔又不是,拿又不是,好像她捡了卓幸的便宜似的。   卓幸瞧她这样子就是挨打了,嗤笑一声,嘲讽都懒得嘲讽她,在卓琦的嚷嚷下抬脚便走出了芳和园。   刚转了个弯,粉萃急急忙忙跑过来跪下,哭道:“小姐带我走吧,小小姐不喜奴婢,奴婢在府中过不下去的。” 第27章   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卓幸稍稍抬了头往对面看去,隔着一条长廊,余尚开站在柱子后头,鄙夷的望着她。   那眼神,像看什么污了眼睛的东西。   方才来卓府时就听说余尚开来看望卓琦,想必是卓琦倒打一耙,又给她扣了顶帽子吧。   现在粉萃又跪着,倒真像她欺负了她们似的。   卓幸坦然的与余尚开对视一眼,大方的扯了扯嘴角,那余尚开一愣,拧着眉头别开视线。   待他走远,卓幸方才又垂头将视线落在粉萃身上。   其实想来,这辈子粉萃也未害过她。粉萃与卓幸一般大,自小就在卓府做丫鬟,做卓幸的贴身丫鬟,情谊其实非旁人能比的。   只实在是上辈子…   让她寒了心。   卓幸思虑良久,心中一叹:“起来吧,去找夫人说,夫人要是愿意放你走,你便随我一道。”   粉萃惊喜的抬起头,连连应道:“奴婢谢小姐,这就去找夫人说!”   卓幸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不知卓母是放不放人,还有那顾顺,想必也没那么容易放粉萃走。   不料粉萃真来了,只那腿一瘸一瘸的,粉萃见卓幸在瞧她的腿,只道:“小伤不碍事,过两日就好了,定是不会给小姐添麻烦。”   卓幸无声点了点头,才抬脚出门。   粉萃跟在后头,问:“小姐是进宫吗?”   卓幸这么毅然决然就离开卓府,粉萃自然以为卓幸是要入宫的,是要进宫服侍皇上的人。   闻言卓幸一顿,眼神复杂的望着她:“我为何要入宫,若是我不入宫,你可还随我走?”   粉萃自知说错了话,白了脸摇头:“不是,不管小姐去何处,奴婢自然是跟着的!”   卓幸这才缓和了脸色。   似是照顾着粉萃的腿,卓幸的步子也缓了下来。   二人至铺子前,粉萃问:“小姐要买脂粉?”   话落,又想起一道声:“小姐来了!”   平华从柜台绕出来迎上,看到卓幸身后的女子时微微一顿,朝她友善一笑,继续道:“农户那头送来了原料,我看着比往日还新鲜些,店里交给我,小姐回宅子里瞧瞧吧,”   听到这些个能赚钱的东西,卓幸脸上方才添了些笑意。   她点头道:“不急,粉萃。”   粉萃忙应声,卓幸这才与她说道:“这铺子是一个贵人的,既然你跟着我,那便在这里做事。”   粉萃心中有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后问:“这便是临都名声大噪的脂粉铺子?没想到竟与小姐有渊源。”   之前卓幸还在卓家时,粉萃便在她的梳妆台上看到些口脂胭脂,她还道这些似不是府中采购的,没想到……   那时小姐便已经在外头做事了。   平华热络的拉过粉萃,指了指柜台的位置道:“我叫平华,那你今后便与我一起,咱俩一人看一天的店,可好啊?”   粉萃也笑:“好,我手生,还请平华姐姐多多担待。”   ——   自从离了卓府后,卓幸再也不担心会让人认出来,日日着一身白纱裙,以纱覆面,众人皆道:   原来那脂粉铺子的掌柜的是个女子,气质出众,不知那面纱下是何种风姿?   这日回宅子里,只平华一人在,她手中正忙着将花瓣儿碾成汁。瞧见卓幸又一身男儿装,不由问了句:“小姐怎又着男装了?”   卓幸未答,只笑盈盈得又递上一套衣袍:“换上。”   平华迟疑的愣了愣,伸手接过。   到了目的地,平华说什么也不肯进去,扒着柱子要哭了:“小姐!这、这种地方,女儿家怎么能来!要是让人知道,可是要羞死了!”   卓幸抬头望着杏春楼三个大字,故作正经的咳了两声:“我可是有要事要办的,你不进去,那我自己去了。”   平华忙拉住她,她哪里能让卓幸自个儿进去,万一生了什么事,皇上怪罪下来,十个脑袋也不够保啊!   “我去我去,陪小姐去就是了……”平华委屈道。   卓幸先是随意拿了一锭银元宝,杏春楼的管事的扭着粗腰笑的合不拢嘴,道:“我这就去给公子安排!”   “慢。”卓幸叫住她,眉目含笑,这神态直叫老妈妈心神荡漾,又听卓幸道:“把没伺候过人的都叫过来,本公子一一挑选,银子嘛,自然不会差你的。”   老妈妈一愣,连连应是,心中想着,这两位小公子还有些洁癖呢。   平华自一进来便紧张得不得了,到处都是男人,这碰一下那撞一下的,实在让她没法儿不紧张。   反观卓幸,像常客似的…   平华小心翼翼得扯了扯卓幸的衣袖,低声道:“小姐究竟要做什么啊!”   卓幸咧了咧嘴角,清了清嗓子说:“你有没有觉得,皇上的后宫许久没有新人,少了点新鲜感?”   平华一时未反应过来,直到那妈妈将她们二人带到一间雅间,平华倏的停住,拉住卓幸,不可置信道:“你你、你要给皇上送,送女人?!”   平华问这话时,舌头都捋不直了。   未等卓幸回答,平华连连摇头说:“不行的小姐!这种地方出来的女子,哪里入的了宫,皇上要是怪罪下来,那如何是好啊!”   卓幸不以为意,一边推开门一边道:“所以我不是找没服侍过人的嘛,身子干净,有什么入不得的,再长的媚一些,难保皇上不满意。”   卓幸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机智了,她给皇帝送几个女人,这样皇帝就没心思打她的主意了!   这离下月初七不过十几日,她可不想嫁到燕地去,更不想困于宫中,日日保命……   这杏春楼的女子个个跟水做的似的,饶是卓幸一女子,都生了怜惜之情。   卓幸用折扇指了指最右边那女子,问:“叫什么名字,芳龄几许?”   那女子第一次接客,紧张得福了福身,睫毛忽闪忽闪的,弱弱道:“回公子,奴家名海棠,今年十四了。”   卓幸满意的点点头,不顾平华如何扯她的衣袖,她又指向另一人:“你呢?”   方才那海棠是柔弱如柳的美人儿,这个却是水仙一般的,清冷。   “奴家名李霞,今年十六。”   卓幸皱眉:“李霞?名字不好,叫水唤如何?”   那姑娘一愣,两手扣着有些不知所措。   卓幸摆了摆手:“你二人留下,其余散了。”   这二人,是方才几许人中生的最秒的,愣皇帝再怎么挑剔,这种美人儿也抵挡不住吧,多惹人怜啊!卓幸想着。   卓幸将钱袋从腰间取下,清脆一声拍在桌案上,她捡了眉眼间的嬉笑,沉声问:“可愿意进宫服侍皇上?”   那二人一惊,瞳孔都大了几分。而平华也是一惊,叹声闭了眼,这卓小姐可真是…   皇上不气才怪呢!   而且,而且这二人是生的好看,但不及她半分啊!   她若是想给皇上送美人,何不将自己献上……   水唤与海棠相视一眼,默契的扑通跪下,齐声喊道:“贵人!愿得贵人相助!”   被卖到杏春楼的女子,要么被不同的男人玩弄,待年老珠黄时被嫌弃丢弃,要么遇上个老爷,肯娶之回去做小妾……   可皇上,这里的女子谁敢肖想?   卓幸的话于这二人来说,那可是天上掉馅饼儿!   卓幸那钱袋里是两个金元宝,老妈妈看了惊喜不已,听卓幸要替这俩丫头赎身,二话不说叫人拿来了卖身契,当场便撕碎了。   这两个金元宝,可是赚了!   卓幸颠着钱袋子,老妈妈的眼神就在钱袋子上流转。   “本公子暂不知如何安排二位姑娘,不如妈妈准备两间房,让二位姑娘在杏春楼暂住一段日子,如何?”   老妈妈的眼睛都快贴在钱袋子上,胡乱点着头应:“自然好的,好的好的!”   卓幸手一送,钱袋落在桌案上,一下便被人捞了去。   蓦地,卓幸眸光冷冽,沉声提醒说:“这二位姑娘是给贵人送去的,若是伤了半分,我看妈妈也没法交代。”   老妈妈怔了怔:“公子放心,海棠姑娘与李霞姑娘杏春楼定好生照料,不让旁人怠慢半分。”   出了杏春楼,天色早已暗下来。平华仍是不安道:“小姐若是真要这样做,定会惹皇上不快的!”   卓幸拍了拍她的肩,一本正经说:“哪个男人不贪女色?这女人嘛就和银子一样,永远不嫌多,永远存不够的。”   平华张了张嘴,没话说。   而那个卓幸口中贪恋女色的皇帝,正蹙着眉头听乐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乐亭说了许多宫外新鲜事儿,见她皇兄无甚兴趣,话锋一转,道:“早听闻卓府苛待养女,皇兄可不知道卓姐姐原来住的屋子是怎样破旧,看起来倒像是卓府亲女身边的婢女一般。”   男人终于有了动静,执笔的手一顿,墨汁滴在米白的宣纸上,晕染开来。   赫连慎眸光晦暗的抬了头,薄唇轻启:“嗯,继续。”   乐亭又将画舫里王茗容的话学给赫连慎听,余平在一旁也听的心惊胆颤的,果然低头一看,这皇帝脸色已经黑得如这墨汁一般了。   乐亭学着学着被她皇兄这般脸色唬住了,不敢再继续说。   余平适时插了一句话道:“奴才听说前几日卓姑娘已搬离了卓府,想必过得自在了些。”   乐亭不知道卓幸在府外还有生意,直问:“那她一个女儿家能去哪里?皇兄,要不将卓姐姐接进宫来,也堵了那些人的嘴!”   赫连慎轻飘飘的掀了掀眼皮子:“姑娘家少操心这些事,回你宫中去。” 第28章   乐亭撅着嘴不情愿的走了。   “余平。”   乐亭一走,皇帝放下狼毫,啪嗒一声。   余平闻言忙道:“皇上,奴才的人回来说,说卓姑娘进了杏春楼。”   赫连慎蹙了蹙眉,反问:“杏春楼?”   余平面色带了点红,小声解释说:“就是烟柳之地。”   显然,赫连慎语气中带了点不悦,沉声问:“她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姑娘还花重金买了两位女子,许是人手不足,买来伺候的吧。”   余平说着也觉得不对劲,人手不足怎么要去那种地方买丫鬟?   不过很快,他便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月末,卓幸照例进宫给皇帝奉上月利,只不过这次有些不同,宫外有个褐色长袍的男子在候着,脸色多有不耐。   平华先下了马车,再扶卓幸下来,一眼便看到了冯耀。   车夫帮忙将货卸了下来,领了碎银便走了。   “此人名冯耀,是余妃娘娘的表弟,小姐做了这笔生意,想必短了冯耀的回扣,他不会给小姐好脸色呢。”   卓幸耸了耸肩,无畏道: “我要好脸色做什么,将账结清楚就好。”   可惜这账,她还得亲自去御书房找皇帝结。   待卓幸走近,那冯耀的脸色变了变。原本他是如平华所言没什么好脸色,可这送货的竟是个女子?   之前她找人打探过,偏生没打探出个究竟。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商户,竟然截了他的道。   而且本这些进货之事一向由内务府管,结果皇上不知怎的,将账钱一事揽了去。   冯耀也正是好奇是什么人有如此殊遇,这才亲自来接货。   “在下冯耀,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虽不见面纱之下那张脸,冯耀看这身段也怔住了。   不知道是哪家商户的女儿。   “我家小姐芳名哪里能轻易说与人听,冯总管点了货就赶紧记上吧,皇上还在御书房候着呢。”   平华这一开口就将冯耀唬住了,言辞中不似商家丫鬟那般粗鄙没眼见,反而像是宫中懂礼数的大宫女,冯耀连连应是,又多看卓幸几眼这才走。   冯耀差人将货领了,平华皱着眉头道:“这个冯总管,眼睛都快贴到小姐身上了,若不是有人在,想必就要揭了小姐的面纱去。”   卓幸往后探了探头:“怎么还不来?”   平华一噎,趁现在还来得及,又劝道:“小姐,要不就算了,万一皇上不喜欢怎么办……”   这时,宫外大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走来,卓幸激动的拍了一下平华的手:“皇上怎么会不喜欢,男人哪有嫌美人多的,说不定皇上一高兴,还会给我赏赐呢。”   卓幸美滋滋的想着,连赏赐都想好了。   宫门那头余平正好出来,他小碎步走着,擦去额前几滴汗,道:“奴才来晚了,姑娘快随奴才进去罢。”   卓幸扭头朝余平道:“公公不急,我带了礼物给皇上。”   余平闻言喜上眉梢,皇上方才与大臣们议事,议的一肚子火气呢,这卓姑娘可真上道啊!   结果那马车一停,下来两位姑娘。   卓幸瞧二人今日这个打扮,美艳又不失大方,一点儿也瞧不出是杏春楼出来的姑娘,看来那个老妈妈还是有两手的。   余平迟疑:“这是……”   平华嘘了一口气,认命道:“姑娘为皇上备的礼物。”   余平:“……”完了。   从宫门去御书房路程远,余平小声吩咐随他一同来的小太监道:“你赶紧儿的去膳房,叫人准备一碗百合绿豆汤拿到御书房来。”   望到时皇上能降降火……   路上余平瞧了两眼海棠水唤,打着哈哈道:“姑娘怎么想起来给皇上送宫女了,宫中可不缺伺候的人啊。”   卓幸蹙了蹙眉:“她们二人比起一般的宫女,姿色更胜一筹,难道公公不觉得?”   余平冒着虚汗,扯了扯嘴角:“那是,是……”   卓幸一听便更觉得这事有戏,笑道:“皇上若是喜欢,封个采女,养在宫中不是很好?”   余平心一惊,没再应声,扭头与平华相视一眼,二人皆是无声一叹。   到了御书房外,卓幸将面纱揭下,平华伸手拿过。而海棠与水唤二人早就抖的不像样,海棠更是害怕,忙伸手轻轻扯了一下卓幸:   “贵人,奴家、奴家心慌,万一皇上不喜奴家,会不会丢了性命?”   闻言,水唤也警铃大作,扭头看了眼御书房紧闭的大门,紧张兮兮的回望卓幸。   卓幸一愣,瞧她们这样子是害怕了,忙给她们吃了颗定心丸:“不会,若是皇上不喜欢,那你们便出宫去,若皇上喜欢,封个采女御女的,岂不好?”   采女御女……   二人闻言,心中微动,犹豫迟缓的点了点头。   赫连慎早听到了外头的声音,又等了许久才有人推门而入,他抬眸一看,神色又暗淡下来。   余平自然是瞧见了,笑眯眯道:“卓姑娘在外头呢,说是,说是皇上日夜操劳疲惫,特意备了两个机灵的丫头服侍皇上,姑娘可真贴心!”   余平这一剂预防针,也不知顶不顶用。皇帝面上无甚表情,又吹丫头去看奏章。   好半响,卓幸安抚完外头二人这才提步进来。   她捧着一只红木盒和账本,余平接过奉上。这满满一盒银子,七成月利,一分都没少。   只见卓幸笑盈盈道:“皇上对对账。”   她今儿个给月利给的倒是干脆,没半点心疼了。   上回赫连慎大方赠予的一盒南山翠玉早就够了卓幸下江南的钱银,只不过有过之前的教训,她是不敢在临都将那些换成钱,不过若是待她到了江南,有了那些,这辈子不过度奢靡的话,足够了。   是以,卓幸对赫连慎也大方了些。   这点小钱小利赫连慎哪里有心思去对账,倒是瞧她一身素裙,离了卓府后倒是一点不注重打扮,连耳坠都省去了,显得整个人轻盈盈的。   赫连慎瞥了眼余平,余平一怔,拿起刚放下的红木盒子与账本,笑道:“奴才将这些收起来,待皇上空了慢慢看。”   说着,他便退出了御书房。   赫连慎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卓幸挑眉,狐疑得走近他。又听那人轻飘飘一句:“弯腰。”   卓幸迟缓的福下腰,忽然耳尖一凉,她蹭得一下又挺直了,顺手摸了摸方才被人触碰的耳朵,瞪着眼睛道:“皇上做什么?”   赫连慎神色淡淡的收回了手,嫌弃的打量她说:“赚了那么多银子,连首饰都舍不得买?真抠。”   卓幸一愣,原来是嫌她太素了啊。   她哼哼道:“平日出门都戴面纱,又没人看。”   “朕不是人?”赫连慎一挑眉,反问。   卓幸嘿嘿说:“下次,下次进宫定不辱了皇上的眼睛。”   她心说,下次进宫可就六月底了呢,到时候怕是她也没机会进宫了呀。   卓幸又趁机道:“虽然臣女穿的不成体统,有碍皇上观瞻,不过臣女带来的两个姑娘,可是美人儿呢,臣女特地寻来送给皇上解闷的。”   赫连慎拧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声。   卓幸忙让海棠水唤进了颠,只是那俩丫头哪里见过这么大场面,海棠刚一进来就被门槛绊了一下,得亏水唤伸手扶住,要不就栽大了。   二人缓缓至御桌前,跪地叩首道:“民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赫连慎没让她们起身,她们便只能这么一直跪着。他抬头瞥了卓幸一眼,说:“余平说,这是你给朕寻的丫鬟?”   卓幸一怔,余平说的什么鬼东西?   “回皇上,咳,这是,这是臣女孝敬皇上的,的美人儿。”   一声孝敬一声美人,足足让赫连慎默了好半响。   这沉默中,卓幸又大好了腹稿,试探道:“皇上留臣女在宫外实在太有好处了,又能替皇上充盈私库,又能替皇上招揽美人,哦,若是皇上喜欢的话,臣女遇到好看的女子都会给皇上送进宫的!”   卓幸一脸认真的说,就差抬手发誓,自己绝对不会私藏美人,有多少,交多少。   可她这一番话下来,其余三人皆是变了变脸色。海棠与水唤偷偷相视一眼,她们怎么听着,这卓姑娘与杏春楼的老妈妈有的一拼呢?   而赫连慎的脸早就黑了,合着在这丫头眼里,他便是贪恋美色的昏君?   卓幸并无意识殿内的变化,扭头朝她二人道:“快抬头让皇上瞧瞧。”   海棠与水唤眉目含情,八分惊恐两分娇羞的抬了头。   赫连慎淡淡瞥了一眼,毫不留情道:“朕觉得,甚是一般。”   海棠与水唤羞红了脸,头一次叫男子品论自己的长相,还得了个不满的结果,二人匆匆低下头去,说着自己该死,有辱皇上圣眼,   卓幸瞧瞧那二人,再瞧瞧皇帝,虽然海棠与水唤生的不说倾城倾国,但也比大多数女子生的好啊,   比如那余妃,比如那魏妃。   卓幸挥挥手,让她们在门外候着。二人出门将殿门关上,卓幸才急哄哄说:“皇上,这俩丫头是干净的,臣女可是花了重金才买来的!”   “什么干净不干净,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口出此言,成何体统。”赫连慎的言辞带了些冷意,唬的卓幸不敢再说。   蔫蔫儿道:“皇上不喜欢,臣女带出宫就是了。”   赫连慎眯了眯眼,眸中私有阴云闪过,一字一句道:“你该不是为了回绝朕,特意送来女子让朕——享用?”   享用二字,被刻意强调了一番。   霎时间,殿内针落可闻。卓幸对上赫连慎那阴森森的眸子,浑身一凛,她忽的扯出一个笑来:“臣女,不敢。” 第29章   “你最好是不敢。”   卓幸不自觉抖了抖,男人的声音恍如从冰层深处传出,明明是夏季,偏生让她冷的冒了两滴虚汗。   不过卓幸自是不会就这么傻愣愣的呆着,抬头抿嘴一笑,故作无辜可怜道:“本想给皇上一个惊喜的,没想到皇上不喜欢,那臣女下回来换其他的好了。”   这话说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明明矫情的很,对他还偏偏受用。   赫连慎面色缓了缓,叹了口气:“陪朕用完午膳再走。”   卓幸犹豫,她进宫的身份就奇怪,不能呆太久,这在玄清宫用完午膳,不知道又会传到后宫哪位娘娘耳里。   “不愿意?”   卓幸将脸笑成了朵花,道:“愿意啊,蹭皇上一顿饭,是臣女的口福。”   余平没想到皇上要在御书房用膳,匆匆吩咐了膳房去做,还特意要了一碗鳕鱼汤,卓姑娘爱喝。   又置了张小圆桌在御书房,供皇帝用膳。   赫连慎十分娴熟的接过宫女拿过来的碗筷替卓幸摆上,又十分娴熟的舀了一碗鳕鱼汤,催她:“快喝。”   卓幸一愣,呐呐的小抿了一口,好喝是真的好喝,惶恐也是真的惶恐。   卓幸看赫连慎还坐着,并未有动碗筷的意思,她顿了一下,拿过赫连慎的筷子随手夹了一只圆滚滚的虾仁放进他碗里,当作回礼。   赫连慎幽幽看了她一眼,这才动了碗筷。   余平在一旁笑看着,卓小姐真是孺子可教啊。   “上回的翠玉可还喜欢?”赫连慎忽然出声问道。   提到这个,卓幸脸色一变,狐疑得看向他。难不成他想要回去?   卓幸心中那些小九九一下便让他看破了,赫连慎一噎,这丫头满脸守财奴的模样,简直是俗,俗不可耐!   卓幸艰难的点点头:“很喜欢,多谢皇上,皇上真是大方善良,是好皇上。”   赫连慎:“……”   头疼的捏了捏眉心,罢了。   本来也就是看她贪财,这才找了贵重的东西送她。若是这丫头当真财迷心窍,能用钱留住倒也没什么不可,毕竟没什么地方比皇宫还富庶了。   ——   卓幸想的不错,后宫前朝,多少双眼睛盯着皇帝,盯着御书房。   卓幸才刚吃完不久,后宫多少娘娘就得了消息。   皇后如今病殃殃的,倒是没功夫理会这事儿,余妃丧子,接二连三闹了一串,也是元气大伤。   而如今后宫最得意最有势头的,莫过于怀孕五月的魏妃了。   被晋了妃位以后,魏妃便是一宫主位,不仅能住在正宫,宫里的丫鬟奴才也多了不少,往日小心翼翼收敛的气焰越发藏不住。   其实魏妃本也是知府之女,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自小也是被娇生惯养的,只是自打入了宫,先后几位贵人妃嫔落了胎,她便将自己藏的没了存在感。   如今皇后余妃皆失势,正是她出风头的好日子,方才大宫女勺儿说御书房里来了位姑娘在陪皇上用膳!   这魏妃就坐不住了。   她前日才以龙胎有异好不容易引来了皇上关心一二,可不能被什么外来女子给抢走了。   况且,如今太后对皇后也在慢慢回转,她二人毕竟是姑侄,一时不合被她钻了这个空子,可这个空子也钻不了多久了。   魏妃急道:“勺儿,你去禀皇上本宫胃口不好,用不下膳,看看皇上能不能来钟华宫坐坐。”   勺儿一愣,为难说:“娘娘,前几日才说胎儿有异,奴婢怕过犹不及。”   魏妃缓缓垂下手,缓了口气:“是了,是本宫着急,罢了,去打听打听是哪家千金。”   勺儿垂头领命,便退下了。   卓幸前脚刚一出宫,后脚送她的那小太监便收了钟华宫的碎银,低声道:“勺儿姐姐可莫要告知旁人,那姑娘啊据说是宫外一个掌柜的,给宫中供货。”   勺儿皱眉,一个商户,还是女子,抛头露面的,真是卑贱。   “供的什么货?”   “脂粉一类的,都是各宫娘娘的东西。”   “这不是归冯总管管的?”   “可不,也不知怎的皇上竟钦点了商户,可见来头大着呢,叫什么周生,都说是江南那带鼎鼎有名的财主。”   勺儿朝太监笑笑,走前还道:“有点眼力劲儿,这点碎银子不算什么,可等我们娘娘诞下龙子,那地位可就高了,有你的好处。”   小太监哈着腰笑:“是是,沾了勺儿姐姐的光。”   *   太后也是掐着时间点来,早早听了御书房有个女子在陪皇帝用膳,她在起宸宫等了又等,终于等到皇帝得了空。   这些日子她气过了,再看皇后那憔悴样,咬了咬牙,还是得替皇后说话。   毕竟中宫之位一定要是李家的,她年岁渐老,看守不了后宫多久,一切都得仗着皇后。   太后仔细瞧了瞧皇帝的脸色,笑道:“皇帝近日忙于公事,后宫都不常入,可魏妃那身子,皇帝还是得上点心。”   太后先是说了些太后该说的场面话,见皇帝依旧神色淡淡,她心中有气,可又不能表现出来。   皇帝打压丞相,越来越大权在握,也越来越不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了!   可正是如此,后宫才要紧紧抓在李家人手中!   太后抿了口茶,又说:“哀家想了许久,皇后一向孝敬哀家,不可能做那种大逆不道之事,她性子善良,更不可能做出谋害皇子的事,想必是遭哪个眼红的陷害了。”   赫连慎捻着佛珠,微微一笑:“母后若是与旁人去这般说,定要惹人嫌疑,说母后偏帮自家了。”   太后脸色一变,皇帝是越发不给她面子了!   半响沉默后,太后还是没有拂袖离去,如今皇帝羽翼丰满,该拉下脸的事儿还是要拉下脸。   “那皇帝的意思是?”   赫连慎放下茶盏,理所应当道:“自然等慎刑司慢慢查。”   他说的轻巧,慢慢查!这么些时日过去,慎刑司早就查不出什么东西了,皇帝是没定皇后的罪,可这让后宫众人猜测不已,不亚于直接废了中宫之位!   太后深吸一口气,眉间添上些不悦:“皇帝要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赫连慎轻笑一声,虽是笑,可太后却明显从皇帝眉眼间瞧见了冷意:“那母后怕是忘了,这前朝后宫,都只有一个主子,便是朕。”   太后一凛,皇帝的话让她周身都添了些冷意。他不仅提了皇后,还敲打了李家,相府。   “皇帝说的是,哀家倒是忘了皇帝如今大权在握,不顾念与皇后的夫妻之情,也不顾念与哀家的母子之情了!”   太后气的全身发抖,义正言辞道。   赫连慎又笑了两声,洋装无意:“母后说的哪里话,儿臣孝敬您还来不及,只是儿臣有公务要办,母后可还有事?”   太后藏于袖中的手微微捏紧,若是早些年她早就拂袖而去,哪里至于坐在这里受皇帝的气!   只是再一想,宁芝大长公主前些日子进宫,说了李清尘进宫一事,大长公主与太后交好,若是李清尘进宫,那她便多了一个帮手,太后琢磨一阵,便觉得这事也不宜再拖。   无论如何,皇帝是对皇后没有情谊的,若是清尘能得圣宠,该有多好。   太后顿了顿,又重挂上笑脸,道:“皇帝觉得侯府嫡女如何?”   赫连慎微微挑了挑眉:“母后说的,是那李清尘?”   能从皇帝口中听得女子闺名,太后喜笑颜开,觉得这事有戏,便继续道:“东阳候是你父皇亲封,那清尘的娘又是你姑姑,宁芝大长公主也深得你父皇宠爱,她的女儿进宫来服侍皇帝倒是再好不过。”   宁芝大长公主…   若是太后不提,他险些忘了这茬。他的亲生母亲地位卑微,曾在宫中受了那位公主多少气……   赫连慎拨着佛珠,弯了弯嘴角:“近日后宫事多,不宜纳妃。”   太后叹了声气:“正是如此烦忧之际,才需添新人添新气儿,况且那侯府是如何尊崇的地位,一般人家怕是配不上,也只有入宫最好了。她如今十五近十六的岁数,再耽搁,可就成大姑娘了。”   十五近十六…   如此说来,那丫头也正是这个年纪,再耽搁……   “母后说的是,容儿臣想想。”   太后一顿,皇帝已经如此说了,她再说下去也不好,便绷着脸出了御书房。   余平过来替皇帝收了茶盏,又添了新茶,道:“太后这是来替李小姐说亲的。”   赫连慎嗤笑,眸光晦暗:“她是看李家日渐式微,急着替自己找个能用之人,若是哪天皇后被废,也好有个新的顶上。”   余平点了点头,皇帝到底看的通透,道:“那皇上、”   “拟旨,封妃,就今日。”   余平大惊,迟疑道:“今日?莫不是太急了些,也未找钦天监算过……”   那人哼笑一声:“一个妃位罢了,朕又不是立新后。”   就是要叫太后瞧瞧,他赫连慎看不上的人身份多贵重都无用。   区区一个先皇封的大长公主,若不是东阳候还有些势力在,这个侯府嫡女,又哪里能得此机会进宫?   余平也知晓,如今这个多事之秋,那侯府嫡女即便入了后宫,也没什么雨露可分。   况且皇上的心,还在宫外呢。 第30章   余平一旨诏书下来,惊动了整个临都的名门贵族。   皇上纳妃了,纳的还是东阳候府嫡女。这个妃位尚有些巧妙,皇上赐了封号为静,这可是后宫第一个被赐了封号的妃子,何等光荣!   可是…   这东阳候府位高权重,东阳候夫人又是宁芝大长公主,怎么说那嫡女也该封个皇贵妃的,一个妃位,说到底还是委屈了。   宁芝大长公主气的发抖,直言要进宫见太后,求太后讨个公道。   李清尘拦住了母亲,眉目沉静,淡淡道:“母亲若是去了,便是不满皇上的安排,让女儿进宫后如何得皇上欢喜?”   宁芝大长公主闻言觉得有理,但还是气不过,又说了些皇帝出身卑贱的话。   李清尘不爱听,拧着眉头打断:“如今皇帝就是皇帝,母亲这话要是让旁人学去了,侯府满门该当如何。”   宁芝叹了口气,她这个女儿,是侯府众女中最冷静沉着的一个,她双手抚上李清尘的脸:“入宫后事事小心,如今中宫失势,太后必希望于你,总能熬出头的。”   李清尘点头,应下。侯府姓李,相府也姓李,这两个李氏向来交好。太后一定会帮她。   “小姐,东西收拾好了,夫人准备了一箱碎银子一箱银元宝与金元宝,宫里需要用钱,便都带上了。”   李清尘出神的点点头,窗外一群鸟儿飞过,她这才回过神来,回身问:“你去打听打听阿幸如今在何处。”   夭儿皱了眉头:“小姐,你找卓小姐做什么,她都已经被赶出卓府了。”   李清尘喃喃道:“她是自己走的。”   卓府没那么蠢,卓幸深受皇帝宠爱,卓府恨不得把往日缺了短了的都给她补上,又怎么会将她赶出府?   不说得罪了皇帝,还在众人面前落了个坏名声,亲女谋害养女,卓府苛待养女…   事到如今,卓府还哪有什么名声可言。   只是自打卓幸离府之后,这临都像平白无故少了一个人,有人说她声名狼藉,在临都呆不下去,远走了。   也有人说她被赶出卓府,心中郁结,自杀了。   更有甚者说她嫁人了,嫁了乡下的农夫,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李清尘在进宫前到底是没能见她。她也说不清怎么就想见卓幸,似是想在那丫头面前炫耀一下,自己还是入宫了。   但没见到卓幸李清尘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个人消失也好。   ——   宅子里,粉萃与平华各搬了一条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晒花瓣儿。   粉萃抬头瞥了一眼平华,状似无意问:“平华姐姐昨日将货送去了哪里?那数量可是铺子里一月的量,哪家贵人要这么多的?”   平华手中一顿,小姐没有说,她自然也不能说,便道:“就是一个贵人。”   粉萃牙关紧闭,昨日她问小姐,小姐也是这么敷衍她的!   以前小姐与她最亲,什么都跟她说,推心置腹,可自打有了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平华,小姐便疏远了她。   而且这个平华,全身一股子沉稳的感觉,在粉萃看来,就是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粉萃放下竹篮,道:“我去给小姐做午膳。”   平华胡乱点点头,忙着手中的动作。   粉萃站起来垂眼望了下平华,满目冷意与怒气,她捏了捏拳,转身往小厨房走,   原本这个宅子就不大,粉萃来了之后便只能与平华同住,可小姐晚上对账本时都只找平华,粉萃咬了咬嘴唇,甚感委屈。   听到外头栅栏咯吱一声,粉萃忙跑出来,见卓幸在与平华说话,扬了扬嘴角道:“小姐,今日有你爱喝的鳕鱼汤。”   卓幸也朝她一笑,开玩笑的说了声鳕鱼要大只的,便又转头与平华说话了。   粉萃站了一会儿,转身又回了厨房。   卓幸让平华放下手中的活,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卓幸的房中。   平华不由问道:“今儿才七月初,怎么就要看账本了?”   卓幸眸子闪了闪,唔了声:“闲着无事,看看。”   将账本给了卓幸之后,平华便出去忙了。半个多时辰,粉萃喊着用膳,卓幸也正好算完这笔账。   桌上,卓幸抿了一小口鳕鱼汤,许是被宫里的御厨养叼了嘴,这汤喝起来好像也没过去鲜美。   卓幸朝平华道:“我方才算了算,你这两日便将铺子的所有盈利都取出来。”   平华惊讶,问:“小姐可是出事了?”   粉萃也紧张得看向卓幸。   这二人这样看着她,卓幸咧嘴笑笑:“没啊,钱嘛抓在手里才安全,你取出来就是。”   平华迟疑的哦了声,粉萃不声不响的放下了碗筷,却是吃不下饭了。   用完午膳卓幸回了房中,将首饰盒打开,里头躺了张七月初六下江南的船票。   她捏了捏这张票子,心中嘘出一口气,终于能走了。   殊不知,就在她前脚回了宅子,后脚皇帝便知晓了。   余平扭头瞥了瞥皇帝的神色,随着皇帝屈指在御桌上敲了几声,余平的心也快速跳了几下。   心说这卓姑娘胆子可真大,竟然不声不响就想跑……   “派几个人在港口守着,将人截下带进宫。”赫连慎朝前来复命的隐卫道。   余平瞧见外头一袭紫衣款款而来,忙道:“皇上,静妃来了。”   赫连慎好似听不见那样,满脸阴鸷的望着桌前那幅画。   卓幸,胆子真够大的,他给她定了最后期限在七月初七,她便选在七月初六跑…   好,真够好!   李清尘在门外等着,殿门未关,她一眼便望到了皇帝,只是皇帝低着头,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余平又提醒了一句静妃来了,皇帝还是没反应,余平只好舔着张笑脸朝李清尘走去,嘴儿甜道:“静妃又给皇上做了什么好吃的?”   李清尘提了提手中的食盒,好声好气说:“这是银耳羹,夏日炎热,给皇上降降火气的。”   余平接过,心说皇上这时候火气还真挺大的,怕不是一碗银耳羹能解决的了。   “静妃娘娘今儿个怕是不便见皇上了,前朝事多,皇上怕是没心思……”   静妃朝里头看了眼,皇帝确实是脸色不大好。   李清尘抿了抿嘴:“那就、”   “进来。”   余平诧异的转头望去,见皇帝正朝李清尘看,余平忙让出一条道:“皇上让静妃娘娘进去呢,娘娘清。”   李清尘心中雀跃,这么些日子她日日来玄清宫送吃食,也不见皇帝抬头与她说几句话。   她忙接过余平手中的食盒,缓缓走近,道:“臣妾听说皇上午膳没用多少,特做了银耳羹来。”   李清尘也瞥见了案前那,这幅画,这个手法,她一眼便看出来是何人所作。   “皇上,这画……”   赫连慎往后一靠,伸手在画上敲了敲,道:“这画如何?”   李清尘垂眼,半响笑道:“是阿幸所作吧。”   提到卓幸,赫连慎来了兴趣,难得抬眸看了她几眼,问:“你与她倒是交好。”   李清尘笑道:“那是自然,臣妾从小与阿幸一同长大,一同上女学。”   赫连慎没再出声,李清尘试探的问:“皇上今晚,可还处理政务?”   李清尘入宫后,皇帝便以政务繁忙为借口,不说李清尘的沁安宫,就是偌大后宫,他也未踏足半步。   闻言,赫连慎抬了头,一声嗤笑:“静妃倒是急了。”   李清尘的脸红白红白的,一个女儿家,虽说已入了后宫,可身子却还清清白白,被皇帝这么一讽,李清尘再如何也觉得羞耻。   她正了正神色,握拳道:“臣妾进宫是侍奉皇上,想为皇上开枝散叶,自然是……”   赫连慎打断她:“跪安吧。”   李清尘一顿,心中一口气郁结于心,不得不告退,直到回了沁安宫,她的手都还在抖着。   夭儿心疼道:“娘娘何时受过这种委屈,皇上也太不把娘娘放在眼里,不把侯府放在眼里了。”   “娘娘,娘娘!”草心急匆匆跑进来,喘着气道:“玄坤宫那头出事了,皇后不知怎的发了疯,伤了太后,太后已回了起宸宫,宣了太医,据说还伤的不轻呢!”   李清尘匆匆起身,赶往起宸宫。   ——   而洛央宫外,魏妃挺着个五月多的大肚子求见余妃,余妃身边的大宫女茵儿自然不愿意魏妃来。   她们娘娘丧子失势,这个魏妃有孕得势,这会儿巴巴的跑来洛阳宫,莫不是看她们娘娘的笑话?   魏妃朝茵儿道:“本宫知道余妃不喜本宫,但是你们娘娘久卧病榻,一蹶不振,长此以往,洛央宫可真就败了。”   茵儿急道:“你、”   “本宫是来帮你们娘娘的!”魏妃沉声道。   茵儿抿着嘴默了一阵,如今娘娘确实一蹶不振,若是这个魏妃能拉她们娘娘一把,那也是好事。   茵儿敛了神色,恭敬道:“奴婢失礼了,魏妃里边请。”   余妃半躺在贵妃椅上,抱着大皇子的衣物发呆,见了魏妃,目光久久停在魏妃的孕肚上。   她目光鄙夷道:“怎么,来看本宫笑话。”   魏妃扶着丫鬟坐下,温声说:“妹妹的父亲只是锦州一个知府,而姐姐的父亲却是兵部侍郎,弟弟一身才干,内务府总管也是姐姐娘家人,可如今,却要和妹妹平起平坐。”   余妃气恼的看向魏妃,哼笑一声:“平起平坐?就你也配!”   魏妃笑:“配不配不是姐姐说了算,而是妹妹肚子里这个孩子说了算。”   余妃憎恨的瞪了眼魏妃,正要叫人将魏妃请出去,又听她开口说:“姐姐如今两耳不闻窗外事,可知道皇后发疯,伤了太后?”   余妃一愣,迟疑的望向茵儿。   茵儿垂头应到:“娘娘,确有此事,只是娘娘身体不好,奴婢们不敢拿这些事烦扰娘娘。”   魏妃笑一笑,又继续道:“原本中宫被废,娘娘不说继位中宫,怎么也要封个皇贵妃协理六宫之事,可如今太后身边又多了一个亲近的静妃,她可是东阳候和宁芝大长公主的女儿,身份尊贵,怕是…” 第31章   魏妃掩嘴一笑:“怕是姐姐再不好起来,连洛央宫都没法安生呆着了。”   “哦对了,妹妹前几日听说给宫中进贡胭脂水粉的商户换了,是皇上钦点的,那掌柜的是一女子,还陪皇上用了午膳……不知道哪里来的狐媚女子,拦了冯总管的利头不说,还魅惑了皇上。”   余妃冷冷的抬了眸,直到魏妃离了洛阳宫,她撑着桌子站起来:“替本宫梳洗更衣。派人找冯耀,打听打听那女掌柜是什么来头!”   ——   领了表姐的命,加之冯耀对那女掌柜也甚是好奇,第二日便到了铺子。   只是铺子里只一个结账的丫头,不像那日的女子。   粉萃抬眼瞧瞧冯耀,狐疑道:“公子可是买东西的?”   冯耀笑了笑,随手指了几样,说:“给家中夫人带几样,早听说周生脂粉卖的好。”   粉萃也笑了,将冯耀随手指的几样装进纸袋子里,得意道:“那是自然,这些都是我们小姐亲手做的,各种原料的比例都是小姐琢磨许久,旁人可做不出来。”   冯耀若有所思的接过粉萃递上的袋子,又说:“在下家中也有私业,不知能否见上你家小姐一面,谈谈生意。”   粉萃讶然,这才仔细打量冯耀。看这人穿着不菲,应该是大家出生,若说是做生意,倒是可信的。   “那我回去问问小姐。”   冯耀揖道谢:“那冯某过几日再来。”   粉萃一回去就将此事说给卓幸听,谁知卓幸想都没想就拒了。如今她已经快下江南,铺子里的事尚处理不过来,哪里有功夫再操心其他。   可卓幸这视财如命的性子,若是以往只要有利可图肯定来者不拒,平华也疑惑,不由问:“小姐怎的不考虑一下?”   “近日事多。”卓幸敷衍道。   晚膳粉萃早早用过,正端着盆子认真打扫园子。   待卓幸用过膳回房正欲再算一算账本,便看到粉萃立在梳妆台处,一动不动。   听到声响,粉萃呐呐的转过身来,一手握着布一手捏着船票,红着眼道:“小姐要走吗?”   卓幸一怔,反应过来后迅速从粉萃手中拿过船票,拧眉道:“离了卓府,你也越发不懂规矩了。”   粉萃哪里还顾得上卓幸责怪,哭着说:“小姐走了,奴婢怎么办……”   卓幸沉默片刻,叹声道:“你也到了年龄,这两年便可找个人家,我给你留了银两,你在外找份轻松的活不难的……”   卓幸说着也没了底气,这一世的粉萃确实没算计过她,如今这样倒像自己没心没肺了。   粉萃闻言,还是不依,忙道:“小姐带我走吧,小姐!”   卓幸踱了两步至窗前,望了会儿外头,转身问她:“当真要随我走?”   粉萃点头,认真应道:“当真,当真的!”   卓幸垂头叹气:“那好吧。”   ——   粉萃偷偷探了平华的口风,才知道小姐要下江南这事并未与平华说过,想来也不打算带平华走。   这事儿粉萃欣喜了半天。   初五那天晚上,趁平华熟睡,粉萃偷摸着下床收拾了包袱,结果一大早醒来,隔壁屋却早已没人了。   粉萃大惊,忙叫平华:“小姐呢?小姐怎么不见了!”   平华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皮子,又打了个呵欠:“兴许出门了吧,怎么了?”   平华急了,不是出门,一定不是,小姐偷偷走了!   实在没法儿,粉萃这才一五一十和平华说了来龙去脉。   三言两语间,平华已经惊醒了。匆匆进了卓幸的屋子,果然看到茶壶下压了一封信。   粉萃不识字,连连探头,带了些急躁的意味:“写了什么?小姐可说去哪儿了?”   平华眉头紧蹙,信中前半段是给粉萃的,说桌上匣子里有一些银子和首饰,让粉萃拿着,找个好人家,不用再过为人奴仆的生活。   后半段是给平华的,卓幸也给平华备了些银票,还说若是皇上怪罪,自当将一切罪责推到她身上,若是平华还是被牵连,卓幸只在信中连连说了抱歉。   粉萃看不对劲,平华的脸怎这般苍白。虽然小姐走了她也急,但平华……   怎么一副要死了的模样。   粉萃不由出声问:“信中说什么了?”   平华将信叠好塞进荷包里,扭头一脸严肃道:“我出去一趟,今日铺子不开了。”   粉萃在后头喊着,平华却脚步加快,仿佛后头有鬼追她似的。   平华从宫道一路小跑,自怀中掏出令牌,进了宫门,又是一路小跑。   她一张脸煞白,喘着大气,好不容易到了御书房,伺候御书房的小太监一脸狐疑看她,道:“这个时辰,皇上在早朝呢。”   平华一愣,是了,急忘了。   转身正欲赶往皇上来回必经的钟斯门,一下便撞着了过来的魏妃。   魏妃挺着个大肚子叫平华这么一撞,连连退了数步,被身边的宫女扶住这才站稳了。   她这个肚子里可是皇子,宝贝的不得了,待反应过来,魏妃拉下了脸,怒斥道:“哪个宫的宫女,急急燥燥成何体统!”   话落,魏妃才发觉平华一身打扮不像宫中的宫女,她迟疑的从上至下打量平华,心中却猜测,这莫不是上回陪皇上用膳的女掌柜?   平华也被一惊,要是魏妃动了胎气,那她赔了这条小命也不够啊!忙跪下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魏妃敛了神色,语气未明:“罢了,起来吧。”   平华一脸惶恐,起了身也不敢抬头。魏妃那戴着护甲的手轻轻挑起平华的脸,只见她眉头一蹙:“生的是白净,可也不过尔尔,皇上喜欢这种姿色?”   她像是自言自语,可全被平华听了去,半响平华才反应过来,忙扣紧手说:“娘娘误会了,奴婢,奴婢原是玄清宫的宫女。”   魏妃脸色又变了变,像不信她的话,问:“那怎么做此打扮?”   平华为难的闪了闪眸子,这事…   不该让魏妃知晓的。   瞧平华一脸不愿说的样子,魏妃更燥了,深吸一口气道:“怎么,有什么事是本宫不能知晓的?”   后头玄色金丝袍的人影走近,眉眼凛然,道:“魏妃想知道些什么,要不要朕告诉你。”   魏妃浑身一凛,谨慎的行了个礼,这才扯着嘴角笑:“皇上,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只是看这丫头行为诡异。”   赫连慎不耐得抬了抬眸,目光落在魏妃那孕肚上,越看却越烦躁,干脆别过眼去:“怀着龙嗣便安分一些,余平,送魏妃回去。”   余平往前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魏妃笑僵在了脸上,堪堪说了句臣妾告退,这才捏着袖子走了。   这人一走,平华马上正了脸色,急的都快哭了:“皇上,小姐她走了。”   赫连慎不咸不淡应了句:“朕知道。”   平华惊讶,瞪大了眼睛:“皇上知道,那——”,说着平华舒了口气,微微扬了嘴角:“那皇上定能将小姐带回来的。”   平华不知,赫连慎哪里只想将人绑在临都,如今,他是想将人绑进宫了。   早朝时余平便颁了旨,命卓家长女卓幸进宫侍奉,而卓益忠虽面色有异,但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抗旨不成。   下了朝后卓益忠忙去找皇帝,说不知卓幸去向。   虽卓益忠是个忠臣,但他那个女儿,免不了让赫连慎对他摆了几分脸色,让他自个儿想着办法去找。   卓益忠神色更难堪了,他、他上哪里找去……   此刻卓府上下一片慌乱,卓益忠让卓越行去找人,务必要将卓幸找回来。而卓母听了也慌了,忙问他:“若是找不回阿幸,那皇上那儿……”   卓益忠甩袖一哼:“那便是抗旨不尊!”   卓母脸白了,在大堂里来回踱步。   卓琦也听了此事,气的砸了屋子里一些瓶瓶罐罐,红着眼道:“这个卓幸,毁了我的名声,别说入宫侍奉皇上,现在就连临都的小门小户都看不上我,她倒好!狐媚子!狐媚子!”   卓琦在屋里骂着不过瘾,又跑去大堂闹了一通,死活让卓母想办法,她要和卓幸一同入宫去。   这话才刚说出口,迎面而来就是卓益忠的一巴掌,“不孝女!去祠堂跪着!”   卓琦被打懵了,由丫鬟拉着这才直愣愣到了祠堂。   这里腥风血雨,卓幸全然不知。她脚步匆匆从船上下来,连连回头,确保无人跟着自己,这才放下心来往另一个方向走。   一开始她便没打算坐船下江南,那船票不过幌子而已。   一家偏僻的客栈,卓幸放了两个碎银在柜上,“一间上等房,住一日。”   掌柜的是个老夫,这客栈偏僻许久不来客人了,这一来便是个戴着白纱帽的女子,不由多看了几眼。   收下碎银,他领着卓幸上二楼,卓幸又给了两个碎银,要了几个小菜和水。   原一直跟在卓幸身旁的几个隐卫在船上找了一通,几人面面相觑,脸色异常难看。   而脸色更难看的,还有赫连慎。   他凝眉望着跪在下面的几人,负手走近,沉声道:“所以,跟丢了?” 第32章   为首的隐卫咬着牙, 觉得甚是羞愧, 居然跟丢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   他艰难的点点头:“属下无能。”   赫连慎一动不动,半响才道:“确实无能。”   几个隐卫心一惊, 皇帝的语气冰冷,若是下一句话说将他们全都斩了也不意外。   其中一个隐卫大着胆子说:“皇上,卓小姐不在船上, 想必是,是早就知道身边有人跟着。”   余平也替他们几人捏把汗, 道:“皇上, 卓姑娘机灵。”   赫连慎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捏成拳, 眼神往下俯视跪着的几人,拂袖转身,坐会龙椅上,正色道:“严加看守城门,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若是还未果, 便自行了断!”   几人抱手:“是。”   余平今儿本要劝一劝皇帝翻翻后宫的牌子, 可闹了这么一出, 他还是别往枪口上撞了…   只好让敬事房的公公先退下,改日再说。   ——   到了晚上,卓幸下楼找点吃的,便发现这间客栈多了一人,是老掌柜的儿子。   男子长的壮实,一边儿磕着瓜子一边道:“听说宫里头那个皇后娘娘冲撞了太后。”   老掌柜摇了摇头:“还好你妹妹不是在皇后宫里当差。”   男子点头说:“当初本想让妹妹使些银两去服侍皇后, 幸好没成。”   男子头一抬,瞥见了站在楼梯上的卓幸。卓幸拉了拉面纱,直步走过去,像老掌柜讨要了一些小菜。   她坐在另一张桌旁,状似无意的打听:“方才公子说,皇后冲撞了太后?”   提到这茬,男子仿佛找到了能八卦的人,马上放下手中酒杯,扭过身子道:“可不是,听说啊,快要废后了!”   最后那句话,他说的小声。   卓幸倒是不大相信,太后是皇后的亲姑母,怎么会因为皇后一次冲撞便废后呢。   卓幸笑笑,轻飘飘道:“是吗。”   男子瞧卓幸不信,又说:“如今宫里多了一位静妃,还是公主的女儿呢,身份尊贵,要是她当新后也没什么不可以啊。”   卓幸点点头,可以倒是可以,可皇后哪有那么容易被废。   男子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自言自语道:“宫里的人越来越多了,听说卓府那个养女都要入宫呢,真是好福气。”   卓幸轻轻一皱眉,原搭在桌边的手指微微一屈:“卓府养女?”   男子漫不经心点点头,似是有些嫉妒,道:“今儿个听说的,八九不离十吧。嗨,你说卓府那个养女,若不是攀上了卓府,还不知道是哪家农夫的女儿呢,说不定也就跟我妹子差不多,顶多进宫做个伺候人的小宫女,就因为被卓府收养了,都能进宫伺候皇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那男子说的起劲儿,拍了拍桌子道:“还不知道清白在不在呢,皇上也真敢要。”   卓幸微微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道:“是啊。”   回房后,卓幸摘下纱帽,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通,皇帝怎么就这样做了呢?难不成是因为她跑了?   思此,卓幸觉得自己更要出城了。如若真如那男子所言,卓府必定到处在找她。   明日一早便得走,可不能再拖了。   一大早,卓幸收拾好包袱就要走。掌柜的提醒她道:“城门今儿看的严,要搜查的,姑娘包里若有贵重东西可得藏好,那些官老爷,就会抢百姓的东西。”   卓幸脚步一顿,心下一沉。   “城门搜查?为了何事?”   “老朽方才经过那地,看到城门附近贴了张画像,说是找人,哦,还是女子呢,也不知犯了什么事!”   卓幸的心更沉了,她站在门口犹豫几步,转身向掌柜买了套男子衣物,掌柜的虽面色疑惑,但拿了银两便也没说什么。   可这地方偏僻,这一身男装也是掌柜的那儿子的,大了不少,穿在卓幸身上略显滑稽。   不管了……   搭了顺路出城的一个商户的马车,卓幸很快便到了城门。果然如掌柜的所说,城门排了两条不见头不见尾的队,照这么一个个查下去,怕是要等天黑才能出城。   同她一道走的小商贾不耐道:“也不知是哪个要犯,真是耽误人!”   卓幸不动声色的走近贴着画像的墙,右手不由握紧…   还真是她!   不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卓府的意思!   卓幸头上缠了圈布绳,她不由往下拉了点,挡住了大半个额头。若是只匆匆一眼,实在瞧不出来她就是画中人。   忽然,身后一队官兵小跑而来,语气不善道:“都排好队!排好!”   那一队官兵像是在找人,但没拿画像,好像是在认衣物?   而且城门那头严查的是女子,这头,查的却是男子?   难道真有凶犯混了进来?卓幸拧着眉头想。   忽然领子被一拎,那为首的官兵瞧了卓幸半响,对后头的人说:“你瞧瞧,是这身?”   后头的人缓缓走出来,卓幸才看清了来人。竟是掌柜的儿子!   卓幸心中一个咯噔,答案不言而喻。   那男子被卓幸瞪的心中发虚,退了半步点头道:“是,就是这身,这是小的的衣物,不会错的,这姑娘昨晚也住在我家客栈,不会错,不会错。”   官兵拽着卓幸的小胳膊就往外拖,直到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停下。不远处摆着一顶镶金轿子,卓幸心一惊,这轿子好生眼熟啊…   帘子一掀,那头下来的人,也好生眼熟……   赫连慎几步走近的过程,卓幸那小心脏砰砰砰的跳,腿脚像不听使唤,拔腿就跑,也不知要跑到哪去,好像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   不,是比洪水猛兽还凶的人…   可没两步又被捉了回来,这侍卫卓幸见过,她住玄清宫时还拜托这位侍卫大哥带过路呢。   卓幸委屈巴巴道:“大、大哥,你假装追不上我好不好?”   侍卫也无奈,做了个请的手势,叹声道:“姑娘快回皇上身边吧,姑娘这一走,皇上可发了好一通脾气呢!”   卓幸:“………”不情愿的往回走。   那将卓幸拽过来的官兵不知是怎么回事,不知上头要他们找的人是什么身份,更不知那一身玄服,一声不吭却让人莫名害怕的人是谁。   只看到那男人身边围着一群腰间带着禁字的令牌,心中皆是惶恐,恐怕是大来头。   卓幸慢吞吞挪到赫连慎面前,还未走近便感到一股杀气…   她堪堪停在不远处,扯着嘴角一笑:“皇上也来啦。”   那人负手走近两步,似笑非笑:“朕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跑了?”   卓幸抬头装傻说:“臣女只是想出城溜达两日。”   赫连转头瞥了余平一眼,余平便将东西奉上,卓幸一瞧,那不是她写的信么!   打脸来的太快,卓幸堪堪笑了两声,便垂下头去,扣着手指头端正立着。   赫连慎拉过卓幸的手,卓幸一惊,下意识就要挣开,那人低声一呵:“别动。”   他往上拉了小半截袖子,果然就见一块被捏红的皮肤,眸光暗了暗。   这是方才被那官兵拽的。   不远处的官兵浑身一凛,心想这事儿好像跟他想的不一样?再一抬头,撞上赫连慎的眼睛,他堪堪退了两步。   太骇人了。   卓幸抽出自己的手,还是低声不语。   “上去。”   闻言,卓幸抬头,看到方才还离她有点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边上。卓幸别扭的走了两步,回头,见皇帝像看犯人似的看着她,只好乖乖钻了进去。   卓幸坐在了角落,紧紧扣着自己的包袱。一只手搭在了她的包袱上,一用力,就要被抽走。   卓幸抓的更紧了,像狼崽子护食那般不肯撒手。   “卓幸。”   那人幽幽一句,像是警告,卓幸只好不情不愿委屈兮兮的撒了手。   赫连慎拿过她的包袱,还挺重的,打开一看,碎银子,银票,银锭子金锭子。呵,还有他那一盒南山翠玉……   她倒是富的流油。   赫连慎将包袱往边上一扔,砰的一声,卓幸心疼的望了眼包袱,里边的翠玉可别碎了……   赫连慎淡淡道:“没收了。”   卓幸瞪大了眼睛,半响,却一个字说不出,只是心里委屈还生气,这气着气着,将眼睛给气红了。   嘴一撇,眼眶仿佛含着秋水,波光粼粼。   赫连慎眉头紧锁:“哭什么,朕还没跟你算账。”   这还没算账,拿走了她全身家当,她又是穷不拉叽的人了!   卓幸抽噎两声,还是不肯说话,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般。   赫连慎心烦,呵道:“不准哭,憋着!”   “……”   她抬头幽怨的望了一眼那人,紧紧咬着下唇,憋是憋着了,可这一副憋屈样更惹人怜,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怎么欺负小丫头了。   马车忽的停下,外头传来余平的声音:“皇上,卓府到了。”   卓幸撩了下帘子,果然是卓府。她这才开口,一开口便抽了抽鼻子道:“我不回卓府,不回!你凭什么押着我!”   余平在外头听的心惊胆颤的,加之赫连慎久不出声,一时间气氛诡谲,更让人害怕。   卓幸一顿没好气发泄之后,也有点怂了,堪堪抬头瞄了眼赫连慎,就见那人眸光晦暗的盯着自己,像猛虎盯着食物似的。   卓幸脖颈一凉……   又垂下头去。 第33章   “回宫。”   马车里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余平在外头一愣, 摆了摆手,小太监这才重新赶起了马。   卓幸顿了一下, 额,她是不想回卓府,可更不想去宫里啊。   她微微抬了头, 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嗯,皇上将我放路边就好了, 不劳皇上亲送。”   赫连慎勾了勾唇:“想的挺美的。”   卓幸:“……”   ——   卓幸跑走的这一夜, 宫里多了个嫔妃的住所, 风栖宫。这宫殿的名字乃皇帝亲拟,就是不识字的宫人都能听出其中寓意。   凤栖宫凤栖宫,凤凰栖息的宫殿。天下能称之为凤者,除了皇后还有谁?   是以,人人都说皇上对皇后情深义重, 如今皇后精神恍惚, 皇上特命人将原本供奉神佛废弃的宫殿改成了居所, 让皇后静养呢。   当所有人都这么以为时,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于宫中,那个众人以为消失了的卓幸…   又被拉回来了。   卓幸绞尽脑汁,终于试探的问了句:“我听说,皇上下了旨,要封卓家长女为妃啊?”   赫连慎掀了掀眼皮,似乎还在气头上, 懒得理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卓幸哈哈笑了两声,点点头道:“卓琦挺好的,生的灵动,皇上应当要喜欢的。”   卓幸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想将这事糊弄过去。   可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的旨意,是她能糊弄的了的吗?   赫连慎眯了眯眼,嗤笑一声:“既然爱妃喜欢,那朕便将令妹也纳进宫,陪爱妃好了。”   一句爱妃,一句也纳进宫,说的卓幸头皮发麻,笑都笑不出来了。   赫连慎往后靠了靠,“还有要问的?”   卓幸瘪着嘴,认命似的闭了眼,随后才问:“妃位?”   那人点头:“自然。”   卓幸叹声气,侯府嫡女这么贵重的身份,也不过一个妃位,而她一个尚书府的养女,哪里受的起…   若是卓琦,倒是受得起的,可是…   卓幸搅着手指头,目光触到那一袋包袱上,抬头又问:“月奉多少?”   赫连慎森森看了她许久,最后别过眼,懒得再理她。   马车直接停在了玄清宫门前,赫连慎将包袱丢给余平,让他好生看着。余平认得这包袱,不是卓姑娘的嘛?哦,现在该改口叫幸妃娘娘了。   余平眯着眼一笑:“娘娘这几日要在玄清宫小住,待凤栖宫修葺好了再搬进去。”   卓幸脚步一顿,皱着眉头道:“凤栖宫?”   余平又笑着点头:“皇上亲拟的呢,皇上真疼爱娘娘。”   卓幸笑不动了,凤栖宫,这哪里是疼爱,分明是让她在后宫当靶子吧!   余平正要继续走,又被卓幸拉住了袖子只听她小声问:“余公公啊,妃位的月奉是多少?”   “这除了每月供应的吃食布料等杂物,娘娘的位分还能再领每月六十两的月银,宫里开销大,下边的人需好好打赏,才能用的好。”   六十两,卓幸在外头做了几月的生意,每个月都赚的盆满钵满的,如今一月六十两哪里能满足的了她?   余平顿了顿,继续说:“不过因为娘娘私逃,皇上说了,这一年娘娘的月奉都减半,但娘娘放心,吃穿用都不会少了娘娘的。”   减半??   卓幸瞪大了眼睛,那就是一月三十两?这皇帝也太抠了吧!   余平悄声道:“皇上这是气娘娘呢,娘娘好生哄哄,指不定皇上气消了,娘娘在宫里也好过些。”   卓幸这才憋着一肚子火呢,眼看她就要出城去江南过她的快过日子了!结果现在却要被关在深宫后院,可怜巴巴的指着一个男人过日子!   是以,卓幸头一扭自个儿熟门熟路的往偏殿去。   待余平进了正殿,赫连慎瞧他身后无人,皱了皱眉头问:“她人呢。”   余平:“一路舟车劳顿,娘娘累了,想必是去歇息了。”   赫连慎轻哼:“她倒是气性大,内务府好生看着,给她挑两个人过去。”   余平迟疑,问:“两个?皇上,娘娘是妃位,按例该派去宫女太监共六十六人才是。”   赫连慎将手中书卷一丢,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冷声道:“就该挫挫她的锐气。”   余平低头没再说话,心中却声声叹息,他入宫这几年,还没见敢与皇上置气的妃嫔,这幸妃也是忒大胆了些……   在宫里若不得皇上庇护,可是难过啊。   *   平华早早就在偏殿里候着,卓幸推门时她猛地转身,泪眼婆娑道:“娘娘——”   封妃旨意一下,平华顺溜的改了口,只这声娘娘喊的卓幸一身鸡皮疙瘩。   她尴尬得笑了两声,摸摸鼻子道:“我、我就是出去溜达溜达……”   平华叹了口气,扶着卓幸坐下,又说:“娘娘是没看到,听说娘娘不见后,皇上那脸色可唬人了,奴婢都快吓死了。”   提到皇上二字,卓幸抿了抿嘴,翻了个大白眼。   平华提心吊胆了一整夜,这回心里头才踏实下来,猛然想起,忙道:“娘娘,粉萃还在宅子里等着呢,奴婢要回宅子里再收拾收拾,要不要顺便……”   其实平华看得出,娘娘好像没那么喜欢粉萃丫头。   卓幸手一顿,思虑半响,方才点头:“那带进来吧,顺便把剩下的脂粉带进宫来。”   宫里人才富的流油,是不是生意更好些?卓幸暗搓搓想着。   *   这几日卓幸在偏殿过得自在,皇帝生她气没搭理她,正好落了个清静。穷是穷了点,但好在吃穿不愁,加之玄清宫的饭菜实在太合她胃口,这么几日下来,卓幸都不提要搬走了。   而粉萃刚来那日兢兢战战,才知道原来小姐与平华口中的贵人竟是皇上。   粉萃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如今小姐是宫里的娘娘了,那她也比卓府的奴婢高了不是一个档次。   其他宫里的大宫女都是各宫主子的陪嫁丫鬟,粉萃留了个心眼,那风栖宫大宫女的位置肯定也是她的。   只是还没得意多久,粉萃来的这么些日子却从未见过皇上,不由担忧,若是小姐不得皇上宠爱…   那这宫里的日子还不如外头。   粉萃添了一碗枣汤,说道:“小姐,余公公都说了,只要小姐低个头,皇上便能待小姐好。”   平华也劝:“是啊,小姐何必与皇上置气,到时候苦的还是自己。”   卓幸福着腰按着腹部,这几日来了月事,疼的她小脸都白了,可这俩丫头还一口一个皇上的,听的她心烦。   平华瞧她这样,不由道:“明日就是受封礼了,娘娘身子……”   平华一说粉萃也着急了:“奴婢去拿热水袋。”   正殿与偏殿只不过隔着一个长廊拐个弯就到了,每日赫连慎下朝余平总提一两嘴儿问要不要去看看卓幸,都被赫连慎一眼给看住了嘴。   今日,余平还是忍不住道:“听说娘娘病了,也不知太医来瞧过没有。”   本以为皇帝会一如既往冷着脸,不料却在殿门外堪堪停了脚步,蹙眉问:“病了?”   余平一愣,随即忙点头:“是病了,听说病的不轻呢,听布菜的宫女说,娘娘最近没什么胃口,吃不下。”   赫连慎在原地站了会儿,良久才吩咐:“宣太医。”   然后抬脚拐了个弯,往偏殿去了。   余平在身后笑的心花怒放,忙叫人去请太医。   余平赶上去时,发现皇帝停在门外,久久不动。   卓幸:“登基四年才几个皇嗣,我听说先帝那时候,皇子公主都能绕玄清宫一圈了,平华,皇上是不是有什么……顽疾?”   平华羞红了脸,急道:“娘娘说什么呢!”   “我听说皇上已经几个月没踏入后宫了……我上回送给他的两个美人他也不要,可费了我好多银子,他莫不是不喜欢女人?”   平华跺了跺脚:“娘娘说什么呢,皇上、皇上要是有问题,怎么会心疼娘娘呢!”   卓幸嗤道:“心疼我?断了我游历江南的美梦,将我关在这虎狼之地,万一哪天叫人害了。”   平华:“有皇上护着,没人敢害娘娘!”   卓幸叹了口气,趴在桌上,幽幽道:“你家皇上才最骇人。”   余平听了,心中哎哟哎哟直叫,只能看到皇帝直挺挺的站着,至于面上是何神色,那就不得而知了。   身后忽然砰的一声响,热水滚烫的泼了一滴,有些溅到了压着金丝边的衣角。   余平转过身来,见一个眼生的小宫女一脸的惊吓惶恐,直愣愣盯着皇上看,也不知下跪行礼,没规矩的很。   粉萃未见过皇帝,但看着纹着金丝八爪龙的镶金玄袍,就是猜也猜得出这是皇帝。   她本以为,天子只是个相貌平平的厉害角色,可这眉如墨画眸如星,下颚紧绷,线条凌厉,就往那儿一站,天子的威仪暴露无遗。   粉萃在卓府伺候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世家公子,全比不上这个男人的万一。   “看什么呢!皇上在这儿,还不跪下!”   余平尖利的嗓音一下将粉萃惊着了,又抬眼望了皇帝一眼,那眸子凌厉似寒光,看的人浑身一凛,哪里还有方才的什么眸如星。   粉萃扑腾跪下,匆忙道:“奴婢,奴婢粉萃请皇上安。”   作者有话要说:  捉个虫 第34章   外头动静这么大, 里面两个人皆是一愣, 平华蹭的一下直了腰,嘴里嘟囔着:“完了, 完了完了……”   随后匆匆出去,确实看到皇帝立在门外,抿着唇, 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奴婢请皇上安!”平华着急忙慌的行了个礼。   赫连慎没搭理两个宫女,抬脚就往里屋走。卓幸瞪着眼睛望向门外的来人, 一张小脸白的没有血色, 不知道是被他吓的还是病的。   卓幸缓缓垂下压在腹部的手, 起身道:“皇上万安。”   赫连慎走近,卓幸下意识后退两步,那人缓缓抬起手,卓幸又退了两步,总觉得他是不是听到了方才的话, 想要掐死自己来着?   直到那只大手落在额头上, 只听他蹙了蹙眉道:“没发烧。”   这时候平华才犹犹豫豫的从外头走进来, 道:“娘娘是来月事了。”   赫连慎又蹙了下眉, 目光便落在卓幸的小腹上,被他盯的汗毛都要立起来的卓幸捂住自己的小腹,警惕的望着他。   赫连慎幽幽瞥她一眼,转身在桌旁坐下,两手放在双腿上,正色道:“布菜。”   余平与平华皆是一愣, 随即才明白过来,皇上是要在偏殿用膳!   平华高兴得扬着嘴角出去知会下边人。太好了,皇上还是心疼娘娘的。   经过粉萃身边时,粉萃好似还没从刚刚的惊恐中出来,一脸怔愣,直到平华叫了好几声她才回神,呐呐道:“布菜吗?我来吧。”   平华点头说:“也好,你这个胆子得好好练练,下回别在皇上面前掉链子。”   粉萃抿嘴,没再说话。   用膳时,赫连慎一言不语,卓幸时不时抬头瞧瞧他,再瞧瞧他,直到赫连慎放下竹筷,扭头看她:“说。”   卓幸一抿嘴,嘿嘿笑了声:“我听说封妃仪式是要从娘家抬到宫外,再进宫行礼的。”   赫连慎淡淡瞥了她一眼:“想回卓府?”   卓幸点点头,又听那人似笑非笑道:“然后再逃跑?”   卓幸:“……不敢。”   赫连慎冷哼:“你有什么是不敢的?”   卓幸撇撇嘴,继续吃,也不提要回卓府的事儿了。她是想着,如今自己入宫为妃,卓府就是表面上也能装出和蔼大方的样子,指不定能给她准备些嫁妆呢……   饭后,赫连慎未久留,回了自个儿的寝殿。   余平替他宽了衣,瞧皇帝眉头紧蹙,他不由笑笑,替皇帝将心中的担忧给说了:“不知道明日娘娘的身子能不能进行受封,那受封仪式繁杂的很呢。”   闻言,赫连慎眉头蹙的更紧了。   “让杨姑姑在她边上候着,等她进了凤栖宫,就让杨姑姑伺候。”   杨姑姑可是从小看皇帝看大的,其地位如何不言而喻,如今拨去了凤栖宫…   看来这幸妃才是宫里最得宠的,以后那余妃魏妃静妃,都得靠边儿站了。   卓幸这小腹一抽一抽的疼着,疼的平华在交代明日受封的事项她也全然听不进去,气若游丝道:“明日再说吧,明日再说。”   平华焦急的张了张嘴,可瞧卓幸这样子,她又堪堪住了嘴。   但明日可是大事啊,万一生了意外…哎!   卓幸手一抽,从被褥中将热水袋抽了出来,递给平华:“唔,凉了。”   平华心下一叹,无奈道:“奴婢给娘娘换新的。”   平华捂着热水袋进来时,看到娘娘的床榻旁坐着个人影,她一惊,就见余平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平华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走近,就听娘娘蜷缩着哼哼,疼的不行。   赫连慎拿过平华手中的热水袋,塞进了被褥里。卓幸摸着热源接过,眼睛都不睁一下的。   平华轻声道:“娘娘,要不奴婢给您揉揉吧。”   卓幸闭着眼点头,自觉的将手从腹部放下,留着地儿给平华揉。   平华说着搓热了手,正要伸进被褥里,就见有一只手比她还快……   平华惊了,讶异的看着皇帝。   余平使了个眼色,二人退出寝殿,将门带上。   卓幸舒服的享受着那只大手在腹部揉搓带来的热度,全然不知寝殿里已经换了个人。   “唔,轻点……”她皱着眉头嘟囔道,舒服的快睡过去了。   闻言,那只手果然轻了些。   她是舒服了,苦了赫连慎……   大手从她衣襟下钻进去时,那手感软软的嫩嫩的,这丫头还时不时动一动…   简直要命!   蓦地,腰间被用力一掐,卓幸猛地睁眼,一眼便望见了坐在床边的男人,瞬间惊醒。   蹭的一下坐起身,抱着被褥连连后退,像看着什么登徒子那般,不可置信道:“你做什么?”   赫连慎慢悠悠收回了手,似是体会余味那般,食指拇指稍稍搓了搓,道:“朕看你刚才不是挺享受的?”   卓幸瞪着眼不说话,腮帮子鼓鼓的,像是被气的。   他一笑,扯过卓幸的被褥,盯着腹部问:“还疼?”   卓幸摇头,道:“不疼了,皇上回去歇息吧,恭送皇上。”   赫连慎勾了勾唇,起身解着自己的腰带,一本正经道:“朕今天要在这里歇息。”   卓幸一怔,双肩绷的紧紧的,匆匆从床上下来,将被褥一扔,同一本正经点点头:“那你睡吧,我睡地上。”   说着,卓幸就想出去叫平华给她找一床被褥,反手就被赫连慎扣下了。那双大手好像能一把握住她的腰似的,将人提着就往床上放。   卓幸一惊,用力扑腾着,小手一挥,正中赫连慎那张冷峻的脸……   啪的一声,忽然安静下来。   卓幸心虚的放下手缓缓朝那人看去,就见他轻叹一声:“别闹了,睡觉。”   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打了皇帝一巴掌!   卓幸偷偷瞥了自己那只手,藏在了身后,又偷偷瞥了眼赫连慎……   心虚的卓幸不敢再动,像只木偶似的被他横抱起来塞进被褥里。   他三两下褪去外衫,上了床。那股男子气息窜了进来,卓幸浑身一凛,下意识便转身往里缩。   赫连慎长手一捞,卓幸一下撞进他怀中,鼻尖全是他的味道。   那只大手熟门熟路的掀开衣物,覆在小腹上,轻轻的揉。   卓幸浑身绷的紧紧的,丝毫没有享受,痛苦的很……   夜里女子瞪大了眼睛,我见犹怜的模样,思考着她做错了什么…   哦,她打了皇帝一巴掌…   ——   卓幸一觉睡到了巳时,睁眼时边上已经没有人了,她下意识缓了口气。   昨晚一夜都没睡,身边挨着个人,还是皇帝,哪里睡得早,接近辰时才渐渐有了困意。   平华听到动静忙端着水走来,见卓幸眼下略微发青,不由红了脸道:“娘娘来了月事,怎么、怎么能……”   卓幸一脸懵逼瞧着她,能什么?   平华咬了咬下唇,半响说不出后话来。   卓幸恍然大悟,丢了个枕头过去,呵道:“胡乱想些什么!”   平华不敢再说了,将手巾递给卓幸擦了脸和手,才道:“午时便要行大礼,粉萃已经去内务府将受封礼服拿来了,娘娘一会儿便换上吧。”   卓幸揉着眼睛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被吓了一晚上,腹部都不疼了。   她瞧见桌上摆放着几盘糕点,霎时间肚子便响了起来,径直走去捏起一块尝了尝。   平华又笑说:“皇上说娘娘起来该饿了,才让御书房送来了爽口的糕点,皇上真懂娘娘。”   闻言,卓幸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平华,将手中的糕点缓缓放下,她们看不出来,其实皇上是来折磨她的吗?   小厅里,粉萃将礼服铺在榻上,细细整理着。与她一同的还有玄清宫的小宫女。   小宫女从未亲手摸过娘娘们受封穿的礼服,不由多看了两眼,羡慕道:“粉萃姐姐真好命,从小就伺候幸妃娘娘,以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肯定非姐姐莫属。”   粉萃扬了扬嘴角,假意呵她:“莫要胡说。”   小宫女又仔细瞧了瞧粉萃,道:“粉萃姐姐长得真好看,又跟在娘娘身边,如今皇上宠爱娘娘,说不准也看上了姐姐,那姐姐可就富贵了!”   粉萃四下望了一眼,忙斥她:“胡说些什么,要是让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有什么不轨之心!”   那宫女不敢再说了,只轻声道:“姐姐可知道玉常在?”   粉萃蹙了蹙眉,表示不知。   小宫女凑近了道:“那玉常在是衾祥宫偏殿里安贵人的陪嫁,有一日皇上去看安贵人,一眼看上了玉常在,那玉常在原本也如我们一样,是个伺候人的宫女呢,虽然现在位分也不高,但好歹是个主子。”   粉萃若有所思的垂下头去整理礼服,手缓缓抚过礼服上的压边金线和绣花…   若是有一日……   粉萃摇了摇头,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遂道:“往后你莫要说这样的话了,我自幼服侍娘娘,娘娘待我也好,我断断不可做出背主之事。”   小宫女一怔,她方才明明看到粉萃抱着礼服过来时眼里有羡慕,这才会与她这样说的。   粉萃将礼服叠好便离开了小厅,一路小心谨慎的将礼服捧去了偏殿,还未踏进门槛,就见小姐与平华相谈甚欢,平华给小姐梳了个流云髻。   真好看。 第35章   粉萃重新扬了扬嘴角, 将礼服捧上:“真好看, 小姐穿上一定更好看。”   卓幸偏头瞧了一眼,未见喜色, 今日行了大礼之后,就是明正其实的幸妃了,往后就是想跑, 也跑不了。   平华将流云髻最后一步梳好,从匣子里挑了几个贵重精美的簪子往上一簪, 不由道:“小姐长的美, 穿什么都美。不过今日这受礼终归是不全的, 一般入宫的主子们都是由娘家的绿轿抬来的,娘娘少了这一步,肯定又有些人要说闲话。”   粉萃原不知宫中礼仪,经平华这么一提醒才知道,忙皱眉说:“那皇上怎么不把小姐先送回府呢!”   卓幸没出声, 心说, 大概是怕她又跑了吧……   不一会儿, 钦天监的人来催, 说仪轿已经在宫外候着了。卓幸由平华搀着,缓缓而至。   上轿时,卓幸一脚先踩上了脚踏,蓦地,她久久盯着自己脚上那双玄色金花绣鞋,出了神……   这一世就这样过了么?总之不会再饿死冷死了吧?   “娘娘, 娘娘……”平华小声叫她,还轻轻推了她一把。   卓幸回过神来,敛了神色,这才弯腰入了轿。   待仪轿抬至还尚未修葺完的凤栖宫时,卓幸看到不远处几个册封官员,一时愣了愣。   钦天监笑了道:“今儿个娘娘的册封史是卓尚书,皇上念在卓家与娘娘的关系,特地安排的。”   卓幸抬了抬眸直直与卓益忠对了一眼。   卓益忠满身傲骨,满嘴清明,可难道他就没想过让自己的亲生女儿进宫来?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却要为她行册封礼,心中也憋屈吧。   卓幸弯了弯嘴角:“皇上想的周到。”   不止是册封史安排的周到,连副史都安排的如此巧妙,乃兵部侍郎余大人呢。   卓幸挺着腰,今日为了行册封礼特意沾了正红口脂的唇瓣儿微微扬起,眼里带了些许笑意,直至卓益忠面前,她朱唇轻启,似笑非笑道:“父亲。”   卓益忠面色尴尬,抿着嘴跪下行了个大礼:“娘娘万福。”   其余人也随他一道跪下。   卓幸停了一瞬,轻飘飘吐出两个字:“免礼。”   之后,礼官照着册子念了一大串词,卓幸双手交握于面前,叩首跪下,这仅是第一礼。   不知这受封礼行了多久,卓幸起身时扶着平华与粉萃,觉得自个儿的腰快不行了。   又听一些大人假意奉承了几句,终于是等到凤栖宫人空了不少。   只是卓益忠还没走。   卓幸也不说话,等了半响他还不开口,便抬脚假意要走。终于卓益忠站不住了——   “娘娘。”   卓益忠犹豫半响,终究还是豁出了老脸,道:“绮儿做的事,为父想不到也不敢想,我已经罚过她了,如今她也知道错了,你向来大方得体,就原谅她这一次,若还是有下次、”   卓幸打断他:“下次?父亲觉得,我死里逃生后还会给自己留个下次么?”   卓益忠一噎,久久没再回话,抬脚转身欲离去时,又回头道了句:“为父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妹妹能嫁得良人,至于皇上,那是想不得也不敢想了,你如今去了后宫,若是有为难的,只管与家里说,毕竟……毕竟你还是我卓府的女儿。”   卓幸捏紧了宽袖,待卓益忠走远她还保持着方才的动作,脚都站麻了。平华与粉萃在耳边唤她,唤了好几声她才动了动。   粉萃道:“小姐,虽然夫人待小姐与小小姐有偏颇,但老爷到底还是公正些的,老爷是疼小姐的。”   卓幸敛了眸,出声说:“他只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罢了。”   犹记前世,第一个要赶卓琦出门的就是卓益忠,因为她害卓琦落水,谋害亲妹,令卓家蒙羞。   而这一次,只不过她与卓琦的命运倒了过来,卓琦成了令卓家蒙羞的那个人。   卓益忠是忠臣,却是无情之人,对她,对卓琦,对身边人,皆无情,无人可抵过他的功名与脸面。   “哟,这不是幸妃吗?”身后一声尖利的嗓音传来,听的卓幸左眼跳了跳。   来人正是余妃,由宫女搭着手一扭一捏的走来。直至卓幸面前,余妃轻哼一声:“本宫可记得,当日幸妃与本宫说,从未有入宫的心思呢。”   卓幸眉间淡然,从容自若的笑笑,道:“当日所言确实不假,奈何皇上非要我入宫,我又怎好拒绝?”   她这一番话说的气息悠然,平白无故多了几分得意的意味。   余妃向来是个绷不住的主儿,没两句就露了脸色,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坐上了妃位就能与本宫平起平坐,本宫为皇上孕有一子一女,是妃位之首!”   卓幸懒得与她在这儿过道上争执,轻轻哦了声,提步就要走,这个时候快到用膳时辰了,她还有事与皇帝商量呢。   余妃见卓幸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急的就要上前将人拦下,粉萃下意识挡了一把余妃,那余妃后退几步,竟弱弱的倒了下去。   粉萃吓傻了,喃喃道:“小、小姐……”   余妃还趴在地上,身边一众宫女太监也没说要拉她一把,任她指着卓幸道:“你才刚刚进宫便不守尊卑,好大的胆子,今日是本宫,明日、明日岂不是要冒犯中宫!”   好大一顶帽子!   卓幸定了定神,朝她走近了两步,便看前方明黄色的龙撵缓缓而近。卓幸笑笑,在这儿等着她呢!   御书房到玄清宫的必经之路便是凤栖宫。   余妃像身后长了眼睛似的,知道龙銮近了,转身便哭道:“皇上,皇上替臣妾做主啊!”   赫连慎今早走的早,也未见卓幸着这一身册封礼服,一下便是目不转睛看呆了片刻。   又被余妃吵吵嚷嚷给拉回了思绪。   赫连慎下了龙銮,垂头望了眼余妃,余妃正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抬头想看皇帝一眼,生生被皇帝眼中的冷意给吓的没了声。   低低唤道:“皇上?”   赫连慎绕过她直走近卓幸,蹙着眉头问:“还疼?”   卓幸以为他要为自己的宠妃打抱不平,连措辞都想好了,却没料到这人来了这么一句,不由一愣。   轰的一下,想到昨晚,卓幸耳根红了。   连连摇头说:“不疼了,一点都不疼。”   今晚你不要再来了,她心说。   余妃见自己就这么华丽丽被忽略了?忙开口找存在感,哎哟了一声,身边的宫女上道的凑过去,急道:“娘娘,娘娘摔哪儿了?”   余妃咬着唇,含着泪:“皇上……”   赫连慎眼都不眨,淡淡道:“还不扶你们娘娘回宫。”   宫门们一顿,全去看余妃的脸色。果然余妃的脸色难堪的紧,她扶着腰站起来,轻声细语道:“谢皇上体恤,可是……臣妾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幸妃妹妹,竟让妹妹对我动手。”   闻言,粉萃急了,是、是她推的,皇上不会处置她吧?   卓幸拍了拍粉萃的手,粉萃讶然,抬头便看到卓幸迈出了一小步,狡黠一笑:“唔,那你想如何?”   这话、这话听着就不知悔改的意思,若不是知晓卓幸的身份,还以为她身后有什么不得了的靠山呢!   余妃瞪大咯眼睛,跺脚朝皇帝撒娇道:“皇上!你看幸妃妹妹,这是什么话啊!”   赫连慎拂开余妃的手,眉间染了些不耐,问:“那你想如何?”   余妃没看出皇帝眼底的冷意,还以为皇帝要替她做主,抬了抬下巴道:“在宫中不守尊卑,自然是该罚,但幸妃妹妹也是有身份的人,不好受皮肉之苦,不如就跪在凤栖宫两个时辰,也好长长记性,皇上说呢?”   余平在一旁听着脑门一抽,简直没眼看这余妃,怎么就没脑子呢!   赫连慎停了一瞬,勾了勾嘴角,笑望余妃道:“跪两个时辰?”   余妃喜笑颜开,觉得皇帝也没怎么宠那个丫头,忙点头道:“皇上也觉得好?”   “朕觉得甚好。”   还没等余妃来得及开心,又听男子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如此这样,你便在凤栖宫外跪足两个时辰。”   余妃嘴角一僵,皇上方才是、是看着她说的?   余妃不解:“皇上这是何意?”   “余平,看着。”赫连慎没再理会她,转身便走回龙銮上。   见卓幸还站在那处,他皱了皱眉:“愣着做什么,过来。”   卓幸迟疑朝他走去:“干什么……”   “上来。”   一干人等都面露惊色,这可是龙撵,只有天子可乘的龙撵!   就连皇后都没有那个资格可以坐的!   卓幸自然知晓,摇头推了半步道:“恭送皇上。”   听上头那人叹了口气,幽幽道:“要朕抱你?”   卓幸在众人瞩目下,犹豫半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因为礼服繁重,上台阶时还被绊了一下,手被人牵住,赫连慎捉着那只小手把玩了一路,没松开。   还跪在凤栖宫的余妃显然一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的样子,红着眼眶道:“皇上怎么能……”   余平在后头堪堪笑了两声:“娘娘还不知晓?如今在宫里头,娘娘就是去找皇后娘娘的麻烦,也千万小心得罪了幸妃。”   余妃不甘愿的瞪了过去:“这宫中女子成百上千,皇上曾也待本宫极好,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卓幸又能得意到几时?”   余平则不同意的摇了摇头,在幸妃之前,皇帝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临幸妃嫔都全当公事……   他还未见皇帝对什么上过心,这幸妃娘娘算是头一份呢。 第36章   赫连慎瞥了一眼, 就见那丫头身子绷的紧紧的, 朱唇紧闭,鼻翼上布了一层薄汗。   他蹙了蹙眉, 这夏季炎热,礼服这么厚重,还有头上那些坠饰, 本来就不高,再把人压矮了……   卓幸感觉那只被拽在男人手中的手抽痛了一下, 好像被掐了?   好不容易熬到龙撵落下, 卓幸一溜烟跳下, 头上的步摇头饰等随着她的动作狠狠一颤。   赫连慎瞧着她的动作,目光瞥向别处,抬脚走下龙撵,没良心的小丫头……   待赫连慎走进正殿,卓幸深深嘘了一口气, 平华忙过来扶住她, 嗔道:“娘娘怎么不与皇上亲近亲近, 别的娘娘要是有这福泽, 那小嘴儿还不贴在皇上耳边叭叭响。”   卓幸拍了拍胸脯,斜了一眼平华道:“你懂什么,我这一屁股坐在龙撵上,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哪日离了玄清宫,还不被当靶子弄死?”   平华听愣了, 呐呐点头:“是,是是,娘娘说得对……”   粉萃抠着手指磨磨蹭蹭靠近,红着眼眶道:“小姐,方才我不是有意推余妃的…”   卓幸点点头:“我知道。”   ——   这几日皇帝政务繁忙,用了膳便又去御书房与大臣议事。   玄清宫大多时候都只有卓幸一个主子,众人伺候惯了,也拿她当起了半个真主子。   杨姑姑早就领了皇上的命,往后要随去凤栖宫伺候的,是以她早早来了卓幸跟前,近日也揽了置办服饰之类的差事。   太后身边的刘嬷嬷一进玄清宫,就在长廊处撞见抱着卓幸衣物的刘姑姑,眼一斜,嘴一哼,连带着肩膀都抖动了几分,拿捏着姿态道:“还以为皇上给杨姑姑安排了什么好差事,没想竟是伺候一个丫头。”   杨姑姑朝刘嬷嬷一笑,并未被她惹恼,只道:“嬷嬷说话还是客气些好,再怎样的小丫头,如今是我的主子,也是嬷嬷你的主子,别仗着在太后身边当差就口出不逊,皇上不高兴,宫里死一两个奴才是正常。”   “你!”刘嬷嬷瞪了她一眼,随后才没好气道:“太后娘娘要见幸妃,赶紧的,别让太后久等了。”   闻言,杨姑姑眉头一蹙,直觉没好事。不过她能怼刘嬷嬷,却不能忤逆太后的,点了点头,脚步更急了些走了。   卓幸手里捏着一支刚挑出来的步摇,头一歪,从铜镜里看杨姑姑,挑挑眉道:“太后?”   杨姑姑面色微苦,点了点头。   卓幸也撇了撇嘴,太后啊……   上一次见到太后,在玄清宫,那个太后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面相。   又是皇后的姑母……   卓幸叹了口气,皇家妃嫔,麻烦。   “那走吧。”   ——   起宸宫修的华丽大气,要比皇后的玄坤宫还要富贵一些。   卓幸刚至宫门,在正殿门帘外站着的刘嬷嬷便转身入了屋。   太后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随后将茶盏放下,盯着门外,好一会儿才有人进来,是杨姑姑。   杨姑姑替卓幸撩开帘子,卓幸方才提着裙摆踏进。   “臣妾请太后安。”卓幸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   上头坐着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又抿了一口茶,这才叫卓幸起来。   卓幸落了座,也没问太后找自己有何贵干,挺着腰,微微笑着,总之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敌不动,我不动…   卓幸默念着。   “幸妃啊。”太后徐徐出声,卓幸朝她看去,又过了半响,太后才继续说:“按礼,你入宫便要来给哀家请安,哀家等了这么些日子,竟等不来幸妃屈尊到这起宸宫坐一坐。”   卓幸笑一僵,微微一笑:“太后说的是,不过臣妾今日才行了侧妃礼,本想等着名正言顺再来给太后请安,不想却是太后先找了臣妾来。”   太后面色一变,随即恢复成一副慈爱的样子,朝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恭敬的呈上一个覆着公布的盘子。   红布一掀,盘子里摆着一支金灿灿的发簪,还吊着两颗通透的翡翠珠子。   刘嬷嬷:“这是太后赏赐娘娘的。”   这样的货色,卓幸一瞧便能折算出价钱来,是以心中一动…   笑的跟花似的,道:“臣妾多谢太后好意。”   杨姑姑瞧着卓幸的脸色,便收了这只簪子。   太后面露了些喜色,缓了一口气:“幸妃若是得空,去玄坤宫给皇后请个安,这是规矩。”   卓幸点点头,应了声是。   太后又说:“帝后之间闹矛盾,有伤国本,也让外人看了笑话。身为后宫妃嫔,若是得空,就劝一劝皇帝,别与皇后太计较。”   卓幸还是点点头。   太后手一挥,笑:“那哀家就当幸妃答应了哀家,今儿个晚上皇后在玄坤宫候着,到时候皇帝会去吧?”   这时卓幸才一愣,回头望了眼杨姑姑手中捧着的簪子,再对上太后的眸子道:“臣妾劝一劝皇上,至于皇上去不去……圣意不敢揣测。”   离了起宸宫,杨姑姑方才喘了几口大气,不由急道:“怎么太后说什么娘娘都应呢,太后不过是看娘娘得宠,才想借着娘娘吹吹枕边风,让皇后复宠,娘娘可千万不可去劝皇上啊!”   不说这皇后复宠对她无益,就光说皇上,万一还牵连了娘娘,那可亏了!   卓幸漫不经心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谁说要劝皇上了?”   杨姑姑愣了:“那……那娘娘怎答应的那样爽快?”   卓幸咧了嘴角,拿过簪子把玩着,轻快道:“这簪子,值钱吧?”   杨姑姑又是一愣,随即才笑了,原来娘娘竟是看上了这簪子。   “卖了。”卓幸脆生生道。   杨姑姑大惊,平华也大惊,连连摆手说:“娘娘,不可啊,这可是太后赏的,怎么能卖了,那可是大不敬!”   “太后又不会知道。”卓幸将簪子塞给平华,“下回季良善进宫,你把簪子交给他。”   平华无法,只好将簪子收进荷包,一路紧紧捏着,担惊受怕。这可是金簪啊,娘娘就这么放心塞给了她……   一行人回了玄清宫,平华瞧见粉萃抱着皇上的龙袍进了正殿,不免多看了两眼。   待陪了卓幸回屋,寻了借口又出来。   皇上的龙袍自有专人负责,怎么轮也轮不到粉萃啊。   正殿门口候着两个宫女,平华以前便与她们一同做事,自然熟捻,于是就问:“方才进去的是粉萃?”   其中一个宫女就是上回对粉萃说了衾祥宫安贵人一事,还被粉萃责怪了的宫女。   “是啊,可不是粉萃姑娘嘛。”她阴阳怪气道。   见平华还没走,那宫女忍不住说了两句:“一个伺候幸妃的婢女,成日揽着皇上的活,让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另一个宫女拉了拉她的衣袖:“好了,别生事,小心杨姑姑给你苦头吃。”   小宫女气闷的翻了个白眼:“本来就是,她揽的活还尽是接近皇上的活,前头往御书房送茶点的本来是阿好,就半道让她截了去,阿好难得分到这样的差事,回来还哭了呢!”   平华垂了垂眸,面色冷了些,转身回了偏殿,待粉萃也回来时,一个好脸色都没给。   *   快到晚膳的时辰,卓幸一改往日的懒散,时不时问:“皇上回来了吗?”   平华出去看了眼:“还未呢,兴许政务繁忙,在御书房用了也说不准。”   卓幸失望的太过明显,垂下头去:“哦。”   平华面色一喜,她家娘娘终于开窍了,“娘娘是要等皇上用膳吗?那奴婢叫人去御书房问问,看皇上还回不回了。”   卓幸犹豫片刻,还是点头许了。   听说各宫的月奉不仅要打赏宫女太监,还要打点内务府和膳房,这才能吃得好用的好。   可她现在身无分文的,到时候岂不是要受人欺负了?   那个她准备出城带的包裹,得要回来。   “娘娘,皇上回来了,请娘娘去小厅用膳呢!”平华欢快的跑进来,笑的比卓幸还开心。   而小厅那头,余平笑说:“皇上可打心眼里疼娘娘,听人说娘娘在等,皇上便放下政务赶回来了。”   话落,那人抬头堪堪瞧了他一眼,皱眉道:“谁说朕是为了她赶回来的?”   余平一愣,又笑了:“哟,奴才说错话了,皇上不是为了娘娘。”   他这阴阳怪气的,也就赫连慎今儿个心情好才没将她扔出去。   小厅外头的长廊是木质的,卓幸跑的快,那声响哒哒哒的,人还没到声先传过来了。   她小喘着气到门口,朝赫连慎咧嘴一笑:“皇上饿了吧?”   她坐下,狗腿的给赫连慎夹了个丸子。丸子圆润夹不住,来来回回十几次,卓幸索性用勺子一捞,置于赫连慎盘中,朝他一笑:“皇上饿了吧。”   赫连慎弯了弯嘴角,跑那么急做什么,他又不会跑。   卓幸跟变戏法似的,小脸一垮,叹声道:“刚刚太后叫我去了起宸宫,赏了我一支金簪子。”   赫连慎蹙眉,扭头去看余平,那意思便是,为何朕不知道?   余平无辜的眨了两下眼睛。   又听卓幸委屈巴巴的说:“就因为我穷,太后才拿金簪子可怜我。”   身后的杨姑姑听到,差点没背过去。这、这娘娘怎么,怎么能乱说话!   平华平静的朝杨姑姑看了眼,她早就习惯了。 第37章   赫连慎瞧了她几眼, 明白了这丫头的意思, 刻意屈指敲了敲桌板,道:“哦, 既然如此,你便常常去起宸宫装装可怜,这样不就成了?”   卓幸一噎, 眼眶里的泪花褪去。她眉头拧起,指着后头的木柜, 道:“那包袱, 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还?”   “想要?”   卓幸郑重的点了点头:“自然。”   只听男人一声轻笑, 悠悠道:“朕高兴了,就还你。”   卓幸默了一瞬,硬着头皮笑问:“那……皇上什么时候高兴?”   赫连慎扭头笑看了卓幸一眼,那一眼   直把卓幸给看毛了,不自觉提了提自己的衣领, 埋头吃饭了。   用完膳, 卓幸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脚步一顿, 回头说:“哦,对了。那什么,皇后娘娘在玄坤宫等皇上呢,太后让我给您说一声。”   卓幸走后,余平瞧了眼柜上的包袱,笑了两声:“皇上不把这些个东西还给娘娘, 娘娘怕是要与皇上置气了。”   赫连慎弯了弯嘴角,心情大好的样子:“随她。”   ——   生了一夜的闷气,卓幸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哑着声音问:“几时了?”   粉萃打来温水,轻声回:“小姐,都快午时了。”   外头平华小跑过来,白着脸道:“太后,太后又派人来了!娘娘,莫不是因为昨日皇上没去玄坤宫?”   卓幸没想到这太后她老人家这么小心眼,竟然真因为这事跟她计较?   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卓幸幽幽叹了口气。   只是到了起宸宫,卓幸一下看呆了,里头坐着几位,站着几位,着装皆华丽,看起来应该都是些位分高的嫔妃。   太后坐在右正位上,皇后左正位上。余妃居太后左下手,魏妃右下手。最先开口的是魏妃,她语气未明道:“幸妃可让太后等久了。”   卓幸一愣,随即打起精神来,这怕不是个鸿门宴?   “臣妾请太后安,请皇后安。”卓幸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众人交头接耳,仔仔细细打量了卓幸。   “这便是皇上带进宫的幸妃?”   “长成这个样子,怪不得皇上喜欢。”   “听说余妃还因为她被罚跪在凤栖宫外头,可丢死人了!”   众人耳语纷纷,余妃脸都气白了,再一抬头看见卓幸跟没事儿人似的立在那,气不打一处来!   余妃阴阳怪气道:“如今皇上宠爱幸妃妹妹,这露水全叫妹妹一个人享了去,真好命啊。”   卓幸掀了掀眸子,缓缓道:“客气。”   “你!”余妃一怒,身后丫鬟拉了拉她,她这才又端庄的坐下,恶狠狠的瞪了卓幸一眼。   皇后虽坐在太后身边,着华服,配华簪,但气色却不是很好,想来是那几日挫磨的。   这屋内的纷争仿佛与她无关似的,只垂着头给太后添茶。   太后却瞪了她一眼,烂泥扶不上墙!才一回就被消了锐气,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幸妃。”太后中气十足,叫起卓幸来,不由让她头皮发麻。   “昨个儿晚上,你陪皇帝在玄清宫用的膳?”   卓幸一怔,微微眯起了眼,果然是这事,她抬头轻声说:“回太后,确是。”   太后的目光越发不善,卓幸强装镇定的与她对了几眼。   太后一声冷哼:“这宫里最忌独宠,独宠也非好事,幸妃可要有自知之明啊。”   外头李清尘穿过一道帘子,微微一笑:“太后说的极是,阿幸受了太后的教诲,定受益匪浅。”   李清尘与卓幸站在一块,朝她使了个眼色,卓幸抿嘴笑笑,回道:“是。”   太后憋下心中那口闷气,转头却见皇后仍旧低着头不语,不由怒道:“皇后!”   皇后一惊,惶恐的抬了头,这才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道:“母后在正殿摆了膳,诸位妹妹许久不聚,就趁今日热闹热闹。”   众人纷纷谢过太后,便有序往正殿走了。   待小厅只剩太后皇后二人时,太后才重重一掌落在桌上,怒斥:“你这是什么样子!皇后不像皇后,让旁人看了中宫的笑话!莫不是你真想将皇后之位让了出去?你若是想,哀家倒替你想好了继位的人选!”   皇后面色一白,连忙跪下摇头道:“母后息怒,母后息怒!”   太后宽袖一甩:“收拾好你自个儿,待会儿给哀家拿出你中宫的威仪来!”   李清尘与卓幸并排走着,落后他人许多。她目光注视着前方,脸上的表情永远冷冷清清的,也看不出情绪。   拐弯处李清尘停了停,扭头看卓幸:“宫中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万事小心。”   卓幸点点头,之后便再没能与她说上话。   皇后被太后一提点,后来整个人状态全然不同,举手投足间尽显大气,只是瞧着卓幸,心里头还有点发虚。   上次那事…   皇后举了酒杯道:“幸妃入宫不久,往后无事可来玄坤宫叙叙。”   卓幸慢悠悠瞧了她一眼,扯着嘴角笑:“谢娘娘。”   魏妃怀着身孕不宜饮酒,只食了些酸枣汤。   安贵人就坐在她对面,瞧见了心中不由有些羡慕,入宫几年,皇上也不宠爱她,这些年肚子也没个动静……   “都说酸儿辣女,魏妃姐姐肚子里这应该是皇子吧。”   闻言,许多人都看了过来。魏妃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掩着嘴低头笑:“承安贵人吉言,要是个皇子就好了。”   余妃冷笑一声,声音不轻不重的:“就算是个皇子,魏妃这位分也总不好再升了,毕竟娘家的势力也摆在那呢。”   魏妃面色不动,假装没听见。只是身边的丫鬟给她添菜时忍不住道:“娘娘当时就不该帮余妃,她打起了精神,苦的是娘娘。”   “她也就只能呈呈口舌之快,无妨。”   不知是哪个宫的主子,将话头又挑了起来,道:“如今宫中最受宠就是幸妃了,下一个有福分怀龙子的,想必就是幸妃了吧。”   一众人目光齐齐朝卓幸看来,卓幸正低头与那蟹肉较劲儿呢,一时被看的一怔,手上动作便只好听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怀孕?   卓幸咧咧嘴笑:“皇上身体不适,所以近日……”   众人面色大惊,有的性子内向就直接低下头去,红着耳根。   皇上、皇上他身体不适?   所以这几个月都未踏进后宫,未翻过哪个娘娘的绿头牌,是因为身体?   一时间,室内静悄悄的,无人再提这个话。   安贵人是个贴心的,转了个话头问:“太后娘娘怎不与臣妾等人一同用膳?”   皇后笑笑:“徐太医正给太后把脉。”   “皇上待太后可真好,日日让徐太医来号脉。”   众人附和:“是啊是啊。”   魏妃的位置在卓幸斜对方,卓幸微微一抬眸,便见她脸色发白,小桌下隐隐能瞧见,她的手压在腹部上。   卓幸一顿,复又低下头去,   当夹了一筷子竹笋在嘴里时,她默不作声的吐了出来,放下筷子,再没用过任何一道菜。   太后无缘无故让众妃嫔在起宸宫用膳,安的什么心思?   卓幸的目光落在坐在上头的皇后身上,难道只是为了让皇后重拾威仪?   用膳到一半,太后才不急不缓的来。一时间气氛静默了下来,太后在,众人都不敢再胡乱开谁的玩笑,只挑了几句场面话奉承奉承。   用完膳后,皇后竟也注意到魏妃,瞧她身子不适,状似无意的在正殿里随意一扫,随后道:“幸妃,不如你送魏妃回宫,本宫怕魏妃这身子,别出什么岔子了。”   卓幸直觉不好,但当着众人的面,她点了点头,多留了一个心眼。   魏妃步子有些缓慢,安贵人凑过来问她,她只匆匆敷衍着:“想是积食,胃里不舒服。”   忽然,身后一队宫女拿着托盘有过,卓幸下意识侧了侧身子,就见一个戴着绿耳饰的宫女停了停。   嫔妃们大多三两个一同走,谁也没注意到,那宫女速度忽然快了起来,直直撞上魏妃。   卓幸下意识想要伸手扶住她,然魏妃本就忍着腹痛,更别说被这么一撞了,直直朝台阶下滚去。   方才相谈甚欢的众人皆是一静,朝这头看过来时,面色大惊。   卓幸握着拳头,面上只闪过一刹那的惊鸷。   那殿内的人反而比谁都反应的更快,皇后一溜烟冲了过来:“快,快宣太医!”   徐太医方才来给太后把脉,这会儿还在偏殿,闻声赶到,匆匆从药箱里翻出了什么药丸让魏妃服下。   只听魏妃颤巍巍抹了一把身下,再一看,全是血,生生将自己吓晕了过去。   “娘娘,幸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方才撞了魏妃的宫女被卓幸拽着手腕,怎么都挣脱不了。   皇后扭头看过来,尽管那面色只微微一变,卓幸也瞧清楚了。   一群被魏妃忽然落红吓到了的嫔妃们被这声拉了回了几许神思,只听卓幸沉声问:“一会儿到了皇上面前,你是不是要说,方才亲眼瞧见本宫推了魏妃?”   宫女闻声色变,手里的托盘都吓掉了,下意识朝皇后看了一眼,皇后却别过眼去。   旁人一头雾水,这、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第38章   “徐太医, 你说。”   太后由宫人搀着走出, 方才外面乱哄哄的她没出来,倒是等了一会儿才出现。   徐太医面露难色, 摇了摇头道:“娘娘已经落了红,怕是…怕是…皇嗣不保啊!”   所有人纷纷耳语,一阵唏嘘, 卓幸依旧是抿着嘴,她抬眸一望, 就见太后也瞧着她。   “幸妃, 适才是你送魏妃, 现在、”   太后话还没说完,那个被卓幸拽着的小宫女扑通一声跪下,哭着道:“太后,奴婢瞧见了,是幸妃推的魏妃娘娘, 奴婢真的瞧见了!”   这话, 与卓幸所料不差, 她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太后看似很公正的样子, 直着腰,捻着佛珠,道:“事关皇嗣,要彻查,幸妃就留在哀家的起宸宫,其余人散了。”   平华与粉萃二人方才都吓傻了, 这反应过来后都不肯走,太后身边的公公也不留情面,直接就将二人架着出去了。   李清尘走过时在卓幸身边停了一瞬,低声道:“你不害人,人却主动害你。”   卓幸抬头与她相视一眼,漫不经心道:“说的是。”   众人退散之后,皇后瞧了太后一眼,随后指着卓幸厉声道:“魏妃怀着龙嗣,你可是故意对魏妃下手的!”   卓幸慢悠悠转过身去对着皇后,眉毛一挑,一脸不解:“对魏妃动手的,不是娘娘吗?”   皇后一惊,更急了,气急败坏的走近数步:“你竟敢诬陷本宫?”   卓幸扬着嘴角笑道:“那不是皇后,难道是太后?皇后娘娘,难道是太后吗?”   刘嬷嬷走下台阶来,直接伸手就拧了卓幸一把,就像往常拧那些个丫鬟宫女一样的力道,直疼的卓幸手一甩,将刘嬷嬷推了一把。   刘嬷嬷被卓幸这一推,懵了,回过神来哭着喊着:“哎哟!太后替奴婢做主啊!”   太后面色微变,难堪的很,这宫里竟然有如此放肆的嫔妃!如今皇帝不顾及她的面子,连一个小小的妃位都敢在她起宸宫动手!   太后怒喝:“来人,将幸妃压去偏殿,好生看着!”   卓幸扭头直对上那跪在地上的徐太医,忽然出声问:“徐太医是皇上派来给太后把脉的?”   徐太医没料到这个节骨眼幸妃还会与他说话,一下没反应过来,听了片刻,方才点点头直说道:“是,微臣是皇上叫来给太后把脉的。”   卓幸走近三两步:“那徐太医更要好好瞧瞧,魏妃所用的饮食是否被人动了手脚,也好给皇上一个交代!”   闻言,皇后与太后脸色大变,二人相视一眼,还是太后先反应过来,怒斥道:“放肆!你这是何意?难道是说哀家给魏妃下了毒?”   卓幸抿嘴一笑:“臣妾没说过,太后也别急着往自己身上揽啊。”   卓幸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今算是彻底得罪了太后,不过既然皇上没把太后放在眼里,那太后便是一只纸老虎。   太后冷哼一声,大大方方让徐太医去检查膳食。此时卓幸眉头一皱,徐太医很快便出来,吁了口气道:“魏妃所用的食物并未有问题。”   卓幸立在那,良久都未出声。就趁这会儿,刘嬷嬷一个大力将卓幸半个身子压下去,一点不留情的把她推进了小厅,说:“幸妃娘娘好好在这儿呆着,一会儿皇上来了,娘娘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卓幸一声不吭,捏着袖子立在那,直到腿都站麻了。   屋外有动静了听声音是皇帝到了。   方才平华与粉萃被撵出起宸宫后,便一路小跑去找了余平,余平又回禀给了皇帝。   赫连慎一进起宸宫,地上几滴落格外的显眼。   徐太医未走,忙过来回禀:“皇上,魏妃娘娘的胎儿……”   “幸妃呢?”   徐太医一愣,一时答不上来,满脑子还是魏妃落了胎,这可是大事啊!   “皇帝。”太后从寝殿走来,义正言辞道:“哀家的宫里有人瞧见了,那幸妃见魏妃怀了皇子,心生妒意,这才下了狠手,现在正关在小厅。”   闻言,赫连慎一抬脚便往小厅走。   不知为何,方才余平来禀时,他竟是一惊,先想到的却是那丫头是不是又被人推搡,哪里磕了碰了的。   是以,此时的步子都比平日迈的大。然而推门而入时,那丫头却安安心心的坐在椅子上,两手交叠,很是端正。   见着皇帝来,一点也不意外,还能扯着嘴角朝他笑笑,就当着太后与皇后的面,拉长了语调:“皇后又诬陷臣妾。”   皇后一激灵,走了进来,生怕皇上真听信了卓幸的话,忙说:“皇上,幸妃说本宫在魏妃的饭菜里下了毒,可徐太医验了,根本就没有,我看幸妃就是瞧自己无路可走,才满口胡言的!”   卓幸朝赫连慎伸了手,掌心摊开,里头躺着一个一个纸包:“这是我方才在小厅里找到的,皇后娘娘做事这么不小心。”   皇后一脸懵逼,见皇上接了过去打开,那纸包里全是白色粉末。   徐太医从皇帝手中拿过药粉,仔细闻了闻,不可置信得皱着眉头,再仔细闻,这……   这不是……   他抬头看了眼皇帝,替皇帝做事这么些年,皇帝一个眼神他便知道自己的说辞该是如何。   于是,徐太医面色忽变,大惊道:“这、这是益母草磨成的粉,用于落胎的。”   卓幸心中感叹,这徐太医演技很好嘛,都快赶上她了。   于是卓幸接着颜,低头沉思道:“怪不得魏妃会忽然身体不适,原来是皇后娘娘下了这落胎药啊?”   皇后早就听懵了,什么落胎药,什么益母草!她下的明明是生草乌啊,而且那生草乌是与酸枣汤一块顿的,连药渣都没留下!   徐太医是验毒,生草乌又不是□□,方才自然没有查出来。   只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哪里来的一包药粉?   皇后惶恐,练练摇头道:“皇上,是幸妃在诬陷臣妾,有宫女瞧见了幸妃的所作所为,皇上大可以仔仔细细彻查!”   赫连慎淡淡的看了过去,那眸子里深不可见的冷意全浮了上来,语气黯然:“还查什么,有什么可查?”   “皇帝这是要包庇幸妃了!”太后从外头走来,直对上皇帝的眸子。   与太后一道的,还有方才那个“目击证人”。   小宫女头一回这么面圣,害怕的紧,忙跪下道:“奴婢请皇上安。”   赫连慎堪堪瞥了这宫女几眼,幽幽问道:“就是你瞧见的?”   小宫女点点头,连应了好几声的是。   屋内一时静默,半响过后,赫连慎踱了三两步,点头道:“拉下去,杖毙。”   小宫女面色刷的一下白了,没料到事情竟会这般发展,一时慌了神,去拉太后的裙摆,直哭喊:“太后娘娘救奴婢,救奴婢啊!”   太后拧着眉头,刘嬷嬷去扯开了她的手,那宫女又转而去求皇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皇后此时也是懵了,完全没有反应。   遂即,太后才厉声道:“皇帝这是要处置哀家宫里的人?”   赫连慎弯了弯嘴角,眼中却无半点笑意,一时间太后还以为自己看差了眼,先帝的冷酷无情,如今的皇帝倒是继承的像模像样。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儿臣以为,母后能坐到太后的位置上,是聪明的,现在看来,是父皇当年太愚钝。”   太后眼一瞪:“你、你竟敢与哀家这么说话!”   “母后知道,十年前母后那只爱犬是如何没的?” 第39章   太后闻言一顿, 脸色变了, 不可思议的看着赫连慎。   十年前,皇帝不过十四岁, 那一年先帝刚将皇帝的抚养权交给了她。   在太后心中,皇帝不过是个听话的棋子,那时候她说什么, 皇帝便听什么,乖的很。   赫连慎瞧着太后的脸色, 轻声一笑:“母后这园子里有一处池子, 若是派人细细打捞, 说不准还能找到些皮毛。”   太后头皮一紧,脚下都发软。   “那犬不知怎的溜进了朕房里,咬烂了生母留给朕的香囊。母后你说,该不该杀?”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些随意与漫不经心, 以及那话里话外隐隐的暗意, 哪怕是听不懂的人, 都觉得害怕的紧。   太后踉跄两步, 得亏刘嬷嬷扶着才能站稳,她抿紧了唇,小看了!小看了当初那个稚子!   赫连慎像是较上劲了,复问一句:“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太后仓惶抬眸,对上皇帝冰冷的眸子, 脖颈一凉,若是仔细听,她声线都发着抖:“哀家年岁大了,这后宫之事管不了了,魏妃……皇帝自个儿给她交代吧!”   赫连慎冷冷一笑:“好,皇后谋害皇嗣,诬陷后妃,身居中宫之位却不守本分,反而霍乱后宫,自今日起,迁往静安宫,好生反省。”   皇后不可置信的看了皇帝许久,喃喃道:“皇上,皇上怎么能如此对本宫,本宫没有罪,没有罪!皇上就不怕,本宫的父亲来向皇上讨公道么!”   赫连慎负手上前,垂头道:“皇后说的可是丞相?”   太后一个激灵,李家折损了一个皇后,那也还有她这个太后在!只要相府李氏不倒,那便还有希望,断断不可毁在皇后手中!   于是太后怒喝道:“皇后!皇后所做之事,又怎好牵扯娘家?”   皇后震惊的抬起头来,这件事,这件事明明是太后规划,她只不过是按照太后的意思做的!   为何出了事,却是她一人担着!   只是待皇后还想说些什么时,太后那眸子里的警示愈发明显。皇后一怔,不能…   姑母说得对,不能牵扯李家。若是李家出事,那她便也没有活路了。   于是皇后认命垂下头,颤抖着声音哭道:“好,好……”   皇后被带走后,太后也借着身体不适的由头回了寝殿。一时间事情翻天覆地的变化,该倒的人没倒,反而让皇后受了罪!   太后扶着床榻,捏着帕子的手不自觉的抖着,两眼无神,只是急道:“快,快去通知丞相!”   迁去静安宫反思,与废中宫,有什么差别!   还有,小厅里怎还出现一包药粉,怎么会!太后气愤的握紧了拳头,难道那卓幸有这么大的本事,一早便知道她们要害她,在来起宸宫的路上便留了后手?   自然,不是的。   卓幸笑嘻嘻的朝徐太医点了点头,万分感激说:“徐太医方才演的跟真的似的,我都差点信了!”   徐太医摸不着头脑,尴尬得笑了两声,从医几十年,还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   赫连慎淡淡瞥了卓幸一眼,问徐太医:“这里头到底是什么?”   徐太医扯了扯嘴角:“是…是墙灰。”   赫连慎眉头一蹙,墙灰?   “你倒是知道朕会帮你,要是朕不帮你,今日你如何收场?”   卓幸也只不过赌一把,赌皇帝与太后的关系恶劣,赌皇帝对皇后没有情分。   果然,赌对了。   不过,她却是没想到皇帝会直接幽禁皇后,果真是一点情分都不讲,铁石心肠啊这人。   久久等不到回答,而那丫头神思不知飘哪儿去了,一会儿皱皱眉头,一会儿抿抿嘴。   “咳咳。”余平轻咳两声,将卓幸给拉了回来。   她朝赫连慎眨了两下眼:“魏妃落了胎,皇上不去看看?”   皇帝去了魏妃宫里,留下余平来送卓幸回宫。平华与粉萃二人早就候在宫外,一见卓幸出来便围了上去。   平华叹声道:“方才可吓死奴婢了,还好皇上来了。”   余平笑:“皇上最心疼娘娘了,连太后的面子都没给,咱们娘娘真是好福分。”   卓幸适才在里边强装镇定,这会儿彻底没事了,反倒脚下发虚,一个没留意踩空,吓坏了平华。   “娘娘脸色怎么这么差,粉萃,你快去御药房叫太医!”   ——   皇帝的寝殿,平华等人都进不去,只好在外头候着。   杨姑姑端着金盆出来,平华忙问:“姑姑,娘娘如何了?”   杨姑姑摇了摇头道:“无碍,就是受惊了,发了低烧。”   粉萃往里头探了探,问:“要不然我去照顾娘娘吧。”   平华拧眉:“皇上在里头,你不要命了?”   粉萃一顿,这才老老实实在外边候着。   赫连慎倚在床边,一会儿看看手中的书册,一会儿扭头看看卓幸,脸色阴郁,很是难看。   卓幸额前布了层汗,看起来是热的很。可她偏说着冷,一个劲儿的喊冷,还往被褥里钻,要不是赫连慎拉着她的手,估计这丫头能把自己闷死。   余平:“皇上,娘娘好像做了什么梦……”   卓幸紧紧咬着牙,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哭,确实像是在梦中。   蓦地,赫连慎突然想起她落水那次,也是做着梦哭。   “都出去。”   余平一顿,领了两个宫女出去,还带上了门。   赫连慎坐了半响,卓幸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他起身解了腰带,长袍一脱,直接扔在床下。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捉着卓幸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迷迷糊糊中,卓幸听到有人说:“不是冷么,抱着。”   然后她便整个人贴了上去,挂在了赫连慎身上,而自己却完全不自知。   只知道自己抱着的这个东西,热乎乎的,像个大暖炉似的。   此刻,玄清宫是这样的景象,钟华宫却乱做一团。   魏妃虽刚刚小产,可力气却大的很,那枕头咂过去,倒了一片名贵的花瓶,听着声响都让人心疼。   宫女哭道:“娘娘,娘娘保重身体啊娘娘!”   魏妃一只手压在腹部,还不肯相信自己的皇子就这么没了,可他的的确确没了……   “是谁!是谁做的!本宫要告诉皇上,皇上呢,去,去叫皇上!”   “娘娘,皇上已经处置了皇后,方才来看过娘娘,这会儿已经走了。”   魏妃一下怔住:“皇后?”   同时,洛央宫也才得了消息,余妃眉头一皱:“皇后?”   “奴婢听说皇后已经被皇上幽禁在静安宫,这与废中宫没什么两样,如今的皇后,也不过空有名头了。”   余妃冷笑一声:“本宫的孩子也是她害死的,如今她又害了魏妃的胎儿,接连两次谋害皇嗣,这名头给她都算奢侈!不过这魏妃也是可怜人,还没得意多久呢,就落了胎,果然是没有福气的人。”   就如太后想的那般,皇后一旦被迁去了静安宫,这合宫上下谁人不知,如今皇上此举等同废后。   是以,她早早叫来了李清尘。   太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李清尘说了一二,最后道:“如今皇上将那幸妃放在心尖儿上宠着,你入宫多久了,皇上可曾去过你宫中?”   李清尘脸色微变,未答。   太后继续道:“你是侯爷与大长公主的嫡女,而卓幸只是尚书府的养女,你二人本是云泥之别,可如今却同处妃位,难道,你不想再往上一步?”   李清尘淡然的抬眸,直问:“中宫尚在,太后所言何意?”   “我与你母亲交好,与其捧了别人,不如是你。中宫尚在,可这在与不在都一样了,如今宫中未有能主后宫之事的人,若是按资历,那这主理后宫的人应是余妃才对,可你倒真甘心让余妃抢了风头去?”   见李清尘不说话,太后抿了一口热茶:“余妃也不打紧,万一让那幸妃抢了这主理后宫的名头,你这侯府之女,可就被踩在底下了。”   李清尘的睫毛微微一动:“臣妾出身侯门,自小便被教导要为家族争光,是以处处都争个头筹,在宫中,亦然。”   听了这话,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连带着语气都放缓了许多。   “皇后是哀家的侄女,她若能保住性命,哪怕永远呆在静安宫也无碍,你争的未必是中宫之位,而是群妃之首。”   李清尘微微一笑:“贵妃之位。”   后宫有无数双眼睛,哪里风一吹草一动,不多久便传到了各个宫中。   太后在这个节骨眼宣了静妃,那意欲为何,显而易见。   是以,不过半日的功夫,各宫都有了自己的计量与打算。有的摩拳擦掌,对那后位生了觊觎之心。   有的处处留心,巴结着有可能主理后宫的几位妃子。   因而这玄清宫今儿个热闹了,收了好几份礼,都说要献给幸妃的。   卓幸还未醒,平华只好通通收下,做好了标记,这份礼是哪个宫的,到时候也好还回去。   粉萃被那阵仗吓懵了,不解道:“这宫里的人,怎么都开始巴结我们娘娘了?”   杨姑姑眼明,嗤笑一声:“都是些势利眼。”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几天更新时间作话通知吧,还是日更的。感觉写的不好,反思中。   明晚九点更。   待开新文《我不是小哑巴》   文案:   沈绪在山野捡了个小哑巴带回宫,从此多了几个特殊嗜好:   喂小哑巴吃饭,哄(陪)小哑巴睡觉,顺便还劈了一块田地给小哑巴种菜玩儿……   当旁人都以为小哑巴不会说话好欺负时,她当着众人的面,捉住沈绪的袖子,仰头道:“疼。”   沈绪弯下腰,嗓音柔和,眉目沉静:“哪里疼?”   “手疼。”   他眼中闪过一片阴鸷:“谁干的?”   小哑巴抬手一指,从此再没人敢欺负她。   不会写文案系列,再放个小剧场:   “可知道以身相许的意思?”   小哑巴微微想了会儿,随即点头,口齿不清说:“救命,然后相许。”   沈绪高兴的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头发:“你在山里救过朕,那是不是要对朕以身相许?”   小哑巴还没想清楚,那人又问:   “那朕要睡在这里,可许?”   他指了指小哑巴的床榻,小哑巴愣了半响,往里面挪了挪,留了一个位置给他。   “那,睡吧。”   食用指南:   1.甜宠1v1,双c   超级喜欢被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小仙女X杀伐决断内心阴冷扭曲的皇帝   2.女主精通医术,拥有非典型战斗力,撒娇卖萌长的美。   3.男主的性格真.阴冷,真.扭曲,控制欲很强,没什么同情心,人命在他眼里不值钱。   4.架空。求收藏嘤~ 第40章   卓幸翻了个身, 没多久又翻了回来, 把自己身边的大火炉一推,满意的砸吧砸吧嘴继续睡。   梦里好像有个大火炉, 自己走哪它跟哪,热的不行。   赫连慎本是抱着她,迷迷糊糊也睡着了。这会儿被她一推, 那双琥珀的眸子瞬间清明,慢慢的, 眼底阴鸷消散, 时刻戒备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看到一个后脑勺对着自己,不满意的伸手将人翻了过来。   大火炉又来了,卓幸抬手去推,怎么都推不动,她急了, 连手带脚一起上。   赫连慎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低低骂了一句:“睡觉还不老实。”   这话进了卓幸的耳里, 在脑子里盘桓了好几圈, 她刷的一下睁开眼,一张绝美的脸印入眼帘,她睫毛颤抖了几下,推了推上面的人:“做什么?”   赫连慎默了片刻,翻身侧躺着,恶人先告状道:“醒了?将朕当枕头抱了一下午, 热死了。”   卓幸抹了一把汗,怪不得那么热。不过,她狐疑得抬眸看他:“不是你抱着我?”   那人冷笑:“朕为什么要抱你?”   卓幸悻悻然笑了两声,抬头才发觉这不是自己的住的那屋,起身便要走。手腕被人捉住,一个用力,直直跌在床上。   她皱着眉头揉揉被撞疼的胸部,赫连慎的目光随之一顿,然后移开,问:“方才在起宸宫被吓着了?”   卓幸眉毛一挑,死鸭子嘴硬道:“怎么可能!我要是被吓着了,还能想起用墙灰陷害皇后的法子?”   说罢,卓幸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解释道:“我是说,皇后自食恶果。”   赫连慎嗤笑一声:“太医说你受了惊,还在半道上晕了,真出息。”   卓幸噤了声,不再与他去争论。挣出自个儿的手腕揉了揉,垂眸盯着那处被刘嬷嬷拧红的一块。   显然,赫连慎也瞧见了。   没一会儿,卓幸酝酿了会儿情绪,随之眼眶一点点变红,眨巴一下,泪珠子掉了几滴下来。   只听她抽噎着哭道:“皇上要是肯放我出宫,现在来得及的。”   赫连慎的脸黑了一半,沉声问:“你想出宫?”   卓幸抬眸,那双眼睛里含着秋水,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点了点头道:“在起宸宫吓着了,之前在玄清宫也吓着了,再在宫里呆下去,还没等几年,就先吓死了。”   听着她的话,赫连慎没忍住一笑,随后又板起脸道:“就这么没出息?宫里头的规矩,要等人先犯你再还手,早死透了。”   闻言,卓幸一顿,抽了抽鼻子:“什么意思?”   赫连慎瞥了她一眼,盘腿坐起身子来与她平视:“还不懂?太后,皇后,余妃,后宫众人,向她们学习一二,也不至于这般没有出息。”   卓幸的脑子慢了半拍,他是在教她后宫的生存之道?   “罢了,你也不需懂。”赫连慎转念一想,这丫头有他护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懂也好。   卓幸一头雾水,又挤出了两滴眼泪:“包袱能不能还给我。”   赫连慎看了她几眼,眼睛一撇,淡淡道:“再议。”   卓幸深深吸了口气,再议,再议你个鬼啊!   ——   夜里,余平点了两盏灯。   皇帝沉着一张脸,将桌案上几本奏章通通扔了出去。   一日还未过去,朝廷半数大臣就上了奏折来为皇后说话。有的是相府的人,有的满口理法,认为此举不妥,望皇帝三思。   余平战战兢兢将那些奏折又捡了回来,低声道:“皇上,大臣的考虑也并非不在理,如今中宫形同虚设,不少人又起了他心,还不到明年选秀,几个大臣就想着将家中女眷送进宫。”   赫连慎冷笑一声,眼底布满阴翳,薄唇轻启:“这些老家伙,算盘打的可真好。”   良久,他又问:“太后那边如何?”   余平如实回复:“太后娘娘,似是与静妃走的近……”   奏折被重重甩在桌案上,男人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愈加清冷无情:“那便如了她的意,拟旨,封静妃为贵妃,移居翊坤宫。”   余平心下一惊,这时候将静妃晋为贵妃,群妃之首,不异于告诉众人,静妃便是未来的皇后。   何况翊坤宫,有副后之意。   ——   这道晋封旨意下的猝不及防,李清尘与太后都没有料到。   满心疑惑的接了旨,送走余平后,她轻抿了一口热茶压压惊。   夭儿是她从府里带进宫的丫鬟,脸上遮掩不住的雀跃,道:“娘娘如今是群妃之首,再也不用与那些家世不如娘娘的主子们平起平坐了!”   李清尘面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她总觉得,皇上这道旨意令有他意,说是父亲平了江南水患,立了大功。可父亲这功立在好几天前,怎么这会儿才下了旨?   刚好就在皇后被幽禁的后一日?   李清尘此刻还不知,皇帝不仅是晋了她的位分,还封了东阳候一个国公的名号,侯府如今可谓是荣宠加身,让人好不羡慕。   而与侯府李氏相比,那相府李氏便显得落寞多了。   前有丞相垄断米市被皇帝斥责,后有皇后谋害皇嗣被皇帝幽禁,众人都道,皇后依旧姓李,但恐怕不是相府的李了。   这等传言一出,原本相处和睦的两家李氏,也不由生出了嫌隙。   大长公主心中也打起了算盘,认为自己的女儿是有机会登上皇后宝座的,之前她却从未敢如此想。   那相府,也觉得侯府如今野心过大,生出了取代中宫的想法,渐渐疏远。   这远远不是太后要的结果。太后胸前起伏不定,将茶盏砸了下去,道:“皇帝这法子可真可谓是一石二鸟,好!好啊!”   刘嬷嬷命人收拾了玻璃渣子,问:“难不成这是皇帝有意算计的?为的便是离间侯府与相府?”   “哀家一直小看了皇帝,侯府相府手握重权,他怕是看不惯许久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是动了手!”   ——   翊坤宫中,李清尘神色淡漠的坐在小厅里,良久,宫外才有穿着富贵的妇人徐徐走来。   宁芝大长公主面带喜色,微微福身:“静贵妃。”   李清尘扶起宁芝,抿嘴微微一笑:“母亲可是有要事?”   宁芝笑着道:“如今你位及贵妃,皇上还赐了翊坤宫,可见皇上对你的重视啊!”   李清尘不自觉敛了些笑意,她又怎么说的出口,自打进宫以来,皇帝从未宠幸过她,从未…   如今她的身子,还清清白白。   宁芝屏退了下人,打量着李清尘的脸色,轻声道:“你若是再加一把劲儿,坐上皇贵妃的位置,甚至是皇后的位置,也不是不可。”   李清尘下意识皱了眉头:“母亲这是何意?如今皇后尚在,还是太后的侄女,母亲又与太后交好,怎么……”   宁芝撇了撇眼,语气都带上些不屑:“交情再好,也不及权势。相府日渐西下,皇上开始重用你父亲,你当皇后,理所当然!难道,你不想与皇上举案齐眉,做他的正妻?”   正妻……   李清尘默了好一会儿。   宁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既然想,便要放手去做,只要皇帝的心牢牢抓在你手中,任凭后宫佳丽三千,又怎能敌得过你?”   *   那个同属于后宫佳丽三千之一的卓幸,终于要收拾东西搬去凤栖宫了。   只是她那个包袱,怕是今生与她无缘了。卓幸不禁叹了口气,心中拔凉拔凉的,那可都是银子啊!   路过御花园的小道时,不远处走来一棕衣男子。看着装打扮,应该不是宫里人。   平华面色一变,下意识低下头去。是冯耀,那日给宫中送货时冯耀见过她,倒是娘娘戴着面纱,想来他是认不出来的。   粉萃同是惊诧,这个人,不是上回来铺子里说想谈生意的那位公子么?怎么出现在宫里了?   与平华不同的是,粉萃惊诧的看着冯耀。   冯耀没见过卓幸,但看她打扮也是个贵人,于是恭敬的弯腰立在一侧,将这条小道让给卓幸。   只是卓幸还未走过,冯耀忽然出声:“这二位姑娘……”   卓幸脚下一顿,回过身来,冯耀一下子看傻了眼。明眸善睐,瑰姿艳逸,好一个绝色美人,后宫何时多了这么一个佳人,竟未听表姐提起过?   冯耀的目光太过赤/裸,平华也顾不得低着头,拧着眉头往卓幸跟前一站,挡住他的视线,道:“冯总管,我们娘娘可经不起冯总管这么打量!”   冯耀立刻以来目光,落在平华身上,他尴尬得笑了两声:“不知是哪位娘娘,微臣失礼了。只是,只是这二位姑娘,微臣好像见过……”   卓幸方才压根没想起这人是谁,经平华一提醒她才想起来,这人是冯耀,余妃的表弟。   于是,卓幸直道:“想必是看岔眼了吧。”   说罢,卓幸没再停留,抬脚就走了。平华匆匆跟上,粉萃又扭头往后看了两眼,这才跟了上去。   总管?那人竟是总管?   冯耀久久未移开眼,直到卓幸的身影消失,他才满心疑惑的走了。   那个到底是哪位娘娘,后宫要是有此姿色,依表姐那个性子,早就要提好几嘴了。   蓦地,冯耀一顿,蹭得一下转过身,只是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难不成,她就是幸妃?   表姐倒是提过,说是一个狐媚子,专来魅惑皇上。   这便是表姐口中那个狐媚子?冯耀不由沾染上了些笑意,长得跟天仙似的,用不着魅惑,皇帝的心也多半都去了她那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捉个虫   明天的更新在凌晨……   对,两个多小时之后。 第41章   凤栖宫收拾的干净利落, 摆放着几个很漂亮的琉璃瓶子, 一看就金贵的样子。   卓幸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负手踮着脚去看放在上排的几个瓶子。   平华心一惊, 忙说:“这些都是宫里头造的,下面还有内务府的印记呢,外面的铺子可是不敢收的。”   卓幸撇撇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拿去卖了?”   平华:“………”没说过, 但一定想过。   平华往门外瞧了瞧,然后走过去关上门窗, 这才低声道:“娘娘, 之前铺子里剩下的脂粉一直放在布庄, 今早季公子进宫带来了,在小厅里放着呢。”   卓幸一听,来了精神,抬脚就往小厅走。   粉萃正在点货,满脸愁容, 看到卓幸过来忍不住道:“娘娘真要在宫里卖这些, 万一皇上知道了……”   卓幸嗤道:“知道又如何, 要不是他没收了我的积蓄, 我又何苦如此。”   粉萃努努嘴,没再说什么。   宫里的花销大,到处都需要打点,尤其是各司的那些姑姑总管,要是不花钱去打点,就只有受委屈的份了。   卓府不可能补贴卓幸, 那她便只能自食其力,努力的在这吃人的后宫挣扎着活下来。   只是内务府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给凤栖宫拨了两个人,一个宫女一个太监。   人手不够,卓幸也只好帮着一块儿收拾。   红药是内务府新拨过来的,原是花房的小宫女。她忙从卓幸手中拿过布,急道:“这些事都是奴婢该做的,娘娘万万不可伤了手,方才阿宝去催了,膳房那边应该很快就会送膳食过来,娘娘且等等。”   平华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束花,正往花瓶里插,闻言也扭头过来道:“是啊,娘娘先歇着。”   卓幸被她二人左一句右一句弄得只好放下手上的活,无聊的撑着脑袋望窗外。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粉萃在宫门外就大喊着进来,“余妃娘娘来了,还带了不少宫女太监呢,肯定又没安什么好心思!”   粉萃害怕余妃害怕的紧,这回余妃来,她便直觉没什么好事。   不过确实没什么好事。   余妃今日会来,完全是因为一大早她那个表弟去而复返,竟然说那个给宫中供货脂粉的是名周生的那家脂粉铺子,而铺子的掌柜便是幸妃。   余妃大惊,怎么可能?   虽然如今供货的又换成了冯耀之前商定好的,但余妃却是觉得奇怪,那小贱蹄子什么时候还成了掌柜的?   只才刚进凤栖宫,便看到一箱箱脂粉堆积在外,几个人正在清点数量。   余妃定睛一看,一声嗤笑:“本宫听闻幸妃在入宫前还从过商,没想却是真的。”   士农工商,商属最末流的。尤其还是女子从商,真让人贻笑大方!   卓幸毫不在意的笑笑,用下巴点点地上那些箱子,笑嘻嘻问:“余妃可要买一些?”   余妃一噎,觉得卓幸简直没脸没皮!   卓幸又垮下脸:“不买就算了。”   余妃原本冷着的脸一笑,搀着丫鬟走近那几个大箱子,心里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竟是指了指一整箱,道:“幸妃妹妹的生意,姐姐当然要照拂了,那就一箱吧。”   一箱,一百多分胭脂,你用的过来么?   不过这不是卓幸要考虑的,有人一开口就解决掉她五分之一的囤货,高兴都还来不及。   卓幸心里头那把小算盘一打,伸出五个手指头:“五百两,不二价。”   平华与粉萃慢悠悠抬头看了眼狮子大开口的卓幸,随后又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显然,卓幸也是打算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   余妃脸色微变,扶着丫鬟的那只手也用了些力。   虽说她家境富裕,平日里皇上的赏赐也多,五百两不成什么问题,但就是这么给了卓幸,免不得一阵心疼。   卓幸眨了眨眼,语气都低落了几分,道:“余妃姐姐没有这么多银子就算了,我送几盒脂粉给姐姐,权当尝尝鲜!”   这话不是打余妃脸么!瞧不起谁呢?   余妃牙一咬,吩咐茵儿道:“回去将银票拿来给幸妃。”   又吩咐下边的人把这箱脂粉给抬回宫里去。   卓幸这才眉开眼笑的对着她,虽说这余妃来者不善,但是谁给她钱,谁就是活祖宗。   至少这会儿,且将余妃当活祖宗供着。   卓幸让人上了热茶,余妃抿了几小口,这才开口问:“本宫听闻,妹妹原是那周生铺子的掌柜?”   卓幸一愣,旋即扯出一个笑来:“周生?那可是江南的大财主,我哪有那么本事?”   卓幸这话一说,余妃也觉得很有道理。周生是江南数一数二的财主,就她一个卓家养女,哪里来的这本事?难不成,冯耀弄错了?   没问出个名堂来,还赔了五百两银子,余妃神色郁郁的走了。   平华皱着眉头:“娘娘,一定是冯总管,昨个儿兴许是认出奴婢来了,也不知余妃要做什么。”   ——   这才第一天,凤栖宫门庭若市,几乎所有宫的娘娘都带着贺礼喝了杯热茶。   安贵人随其他娘娘们一起来的,大家都看到外头的几箱东西,她率先出声问道:“外面那些,是皇上送的吧?好几箱呢,皇上待幸妃真好。”   众人也都这样以为,想着那应该是皇上赏赐的。   卓幸一愣,瞧着这几位穿金戴银的主子们,一下来了注意,忙叫阿宝和平华几人在外头候着,准备将东西搬进来。   平华扯了扯卓幸的袖子:“娘娘,要不算了吧。”   卓幸翻了个白眼:“等到明天,你瞧瞧膳房送的什么来,你就知道了。”   平华不解,满心疑惑的松开卓幸的袖子。膳房?今儿个膳房送来的都是好东西啊,一点不比玄清宫的伙食差。   余平逮着安贵人,指着她的脸惊呼一声:“安贵人用的是什么脂粉?怎晕成这样了,跟猴屁股似的。”   安贵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拿手挡了挡脸,叫卓幸这么一说,脸更红了。   这夏季炎热,不管往脸上涂什么都会晕成一团,再加之安贵人此时又脸一热,旁人看过去,倒真像晕成了一团。   卓幸又指出了林嫔,呀了声:“林嫔也是这样啊?”   几人面面相觑,再看卓幸,脸上白白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便问:“宫里头供的脂粉都是一样的,幸妃妹妹是如何……”   闻言,平华抬了抬眼,心下一声叹,娘娘今儿个就没描眉画眼,连脂粉都未沾一点。   卓幸小手一挥,低声道:“各位姐姐在宫里待了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那内务府各个都是人精,尽拿些次品糊弄姐姐们,钱都让那冯总管吞了去。”   这话,倒也不假。   卓幸瞧时候到了,朝平华使了个眼色,阿宝他们就把几箱脂粉搬了进来。   “姐姐们听过周生脂粉铺子么?那家的脂粉可是全临都最好的,可惜不久前掌柜将铺子盘了出去,往后想买都买不到了,还好那掌柜与我熟,将最后几箱都卖给了我,这才能不用内务府供的残次品呢。”   几位嫔妃面面相觑,这间铺子有人听过有人没听过,都好奇得很。   卓幸笑眼盈盈的望着她,那眼光炙热的就像望着一尊财神爷,点点头道:“咳,要不要买啊?”   一时间,凤栖宫的小厅竟像个集市一样,热闹的不得了。   原本在宫外只能卖到一两的胭脂,这会儿却卖到了二两,再算上坑了余妃的五百两,卓幸今儿算是赚的盆满钵满。   送走各宫娘娘,平华与粉萃又盘点了一遍,还剩一百来份。   平华:“娘娘,宫里的主子们用的还是上个月铺子给供的脂粉,不是一样的么?”   卓幸摸了摸鼻子,笑笑:“她们又不知道,瞎说的呗。”   “………”   平华又不解道:“娘娘,方才要是将脂粉送给各宫娘娘,还能讨个人情呢。”   卓幸不屑的嗤了一声:“人情?这后宫的人情值几个钱,要是真出了事,她们跑的不比兔子还快?”   平华一琢磨,说的也是。宫里头,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宫里卖胭脂这事,古往今来,还没哪本史书上有过这般记载,一时间,卓幸成了后宫的红人。   事情很快传去了玄清宫,赫连慎眉头一皱,这丫头当后宫是她的铺子呢?   余平知道如今卓幸在皇上这的地位很高,也不吝啬为她说两句话,便笑着道:“娘娘与卓家的关系不善,没娘家在身后撑着,任谁在宫里都不好过,处处都需打点,想必娘娘也是有苦衷的。”   赫连慎眸子一掀:“打点谁?”   余平又是一顿,这宫里头打点的地方多了去了,几乎都成了常态。但忽然被皇帝一问,他还真不好说。   久久没等到回答,赫连慎不耐道:“除了派去的宫人少了,还有哪里亏待了她?”   正巧,余平瞧了眼桌上的残羹,只硬着头皮说:“这宫人一少,各处都会猜娘娘不受宠,底下的人都是些势利眼,免不了短了吃食,少了衣物什么的……”   赫连慎原只是想罚一罚那个丫头,倒是少想了一层。   他敛了眸子,沉声道:“去内务府挑些机灵的,把人补齐了,哪些个不长眼的,需得好好敲打敲打。”   余平一笑,领命便退下了。   皇上这是嘴硬心软,该心疼的,不还得自个儿心疼。   余平这是看的透透的,小眼睛里都藏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也是很早更,估计也是凌晨吧 第42章   膳房的王姑姑胆颤心惊的准备好了两个食盒, 亲自给凤栖宫送过去。   这是今儿个第二次送午膳了。   方才第一次送的时候没两个好菜, 卓幸差平华来送了碎银子,姑姑这才又送了一次菜。   只是, 比卓幸想的多多了,怎么还多出了好几样小菜?   王姑姑垂着头,亲自给卓幸布好了菜, 尴尬得笑着,将方才那几个碎银子用荷包装着, 恭敬呈上。   卓幸未动, 是粉萃上前收的。   王姑姑道:“是奴婢一时忙昏了头, 让底下人怠慢了娘娘,奴婢失责,这碎银万万不敢收,望娘娘恕罪!”   “王姑姑确实失责了。”殿外,两日不见的杨姑姑回来了。   王姑姑一瞧, 更怕了。这杨姑姑是皇上亲近的人,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啊。   “是, 是是, 杨姑姑说的是。”   杨姑姑的孙子前两日得了病,皇上体恤她,给了她两日出宫探病的时间。没想到她才一出宫,旁人就以为她家娘娘不受宠,连膳房这些个奴才都敢拿冷菜冷饭敷衍娘娘!   杨姑姑给卓幸拾好碗筷,轻声道:“娘娘, 往后这些糟心的事奴婢来做就行了,底下这些丫头还小,哪里能唬得住那些个人精儿。”   王姑姑闻言,愣了一会儿,杨姑姑……这是要在凤栖宫当差了?不得了啊!   杨姑姑斜眼看了眼王姑姑:“下去吧,打扰了娘娘用膳。”   王姑姑连连应是,抖着腿小跑出去。   卓幸抬头对杨姑姑笑,还竖起了大拇指,道:“姑姑可真厉害,姑姑的面子大,往后我就跟着沾光啦。”   杨姑姑哪里受得住主子这般说话,忙解释着:“哪里是奴婢面子大,旁人不过是畏惧皇上,这才卖奴婢的面子,这是皇上在护着娘娘呢。”   卓幸嘴一撇:“您别替皇上说话了,要不是他克扣我的宫人,旁人哪里能欺负到凤栖宫。”   杨姑姑还要开口说些什么,门外忽然吵吵嚷嚷的,粉萃出去一瞧,回来道:“娘娘,是余公公来了。”   因为对皇上不满,连带着,卓幸对余平也没好脸色。   余平带了两个长的利索的宫女进来,舔着脸笑道:“哟,娘娘这在用膳呢,奴才来的真不是时候。”   卓幸眼眸都不抬一下的:“你还知道。”   余平:“………”皇上的气,怎么都他来受。   “娘娘,内务府那些奴才一时忙忘了,这才给娘娘将宫人都补齐,娘娘要不瞧瞧?”   卓幸抬了抬眸,倒是听到外边窸窸窣窣的走动声。   两个陌生宫女走到卓幸面前,行了个礼,道:“娘娘万安,奴婢紫兰/紫芬叩见娘娘。”   余平笑眯眯说:“这两个人是奴才特意挑的,想必娘娘用得上,便给娘娘送来了。”   杨姑姑在宫中多年,这两个宫女一看就不同于一般丫鬟那般软软糯糯,哪怕跪着,腰板都还是硬的。   不由问:“你们二人原是伺候哪处的?”   紫兰与紫芬相视一眼,紫兰答:“回姑姑,奴婢二人原是在御药房打杂的。”   御药房都是太医,能在御药房打杂的宫女,可见还是有点本事。   卓幸放下碗筷,这才认真打量了二人:“懂医理?”   二人点头:“晓得一些。”   卓幸这才缓和了脸色,抬眸看余平一眼:“行了,人我收下,你快去给你那个主子复命吧。”   余平一噎,灰着头走了。哎哟,娘娘这话里话外的噎着他,不是明摆着生皇上的气嘛。   皇上也是,还说什么挫挫娘娘的锐气,锐气没挫着,脾气倒是大了不少。   余平回去复命时,老老实实说了一通,赫连慎将书册扔在桌案上,冷笑一声:“她脾气倒是大。”   余平随口应了句:“女人都是要哄的。”   赫连慎慢悠悠看了过来,余平捂住自己的嘴,尴尬得笑笑,道:“娘娘尚小,气性大也是难免的。”   余平心说的是,若不是皇上您宠的,哪个娘娘敢如此放肆?   赫连慎瞧了瞧天色,眉头一蹙,问:“敬事房的人呢?”   余平讶然,皇上久不入后宫,敬事房的公公来了好几趟,皇上就直接将人打发了,后来那公公明白过来,也就没再来。   “想是以为皇上不翻牌子便没来,奴才派人去催催。”   赫连慎冷声道:“嗯。”   路上,敬事房的小太监步子匆匆跟着余平,还问:“皇上怎的突然想翻牌子了?余公公,这皇上的心思真难测啊!”   余平停下脚步,给了他一个爆头,骂道:“什么难测,我看你们赶紧的长点心!宫里多了一位主子,皇上疼的紧,你这个绿头牌的位置,膈应谁呢!啊?”   小太监垂头看着那盘绿头牌,第一个是静贵妃,第二个是余妃。   小太监不解了,皇上才刚晋了静贵妃的位分,那肯定是打心眼里喜欢,余妃就更不用说了,横行后宫多年。   原那第三个绿头牌的位置是要留给魏妃的,但魏妃刚小产没多久,还侍不了寝,这才轮到了幸妃。   余平恨铁不成钢,一边重新摆放着绿头牌的位置,一边骂道:“你们这些个人啊,千万别到皇上跟前去当差,小心丢了小命!”   小太监一头雾水的跟着余平走,随后才反应过来:“公公说的是幸妃啊?”   余平懒得理他。   鸟儿落在窗外,与皇帝对视了一会儿,又低头啄着木栏觅食,那头余平一进来,便将鸟儿吓跑了。   “皇上,敬事房的人来了,在外头候着。”   赫连慎拧着眉头转过身来:“进来。”   小太监端着绿头牌过来,仔仔细细瞧着皇帝的手在众多绿头牌上掠过,毫不犹豫的翻了幸妃的牌子。   小太监眼底浮出一些惊诧,竟然真的是幸妃。   小太监忙福身道:“奴才这就去凤栖宫请娘娘来。”   赫连慎没答,满脸的不耐。   ——   凤栖宫这一边,杨姑姑正给卓幸放玫瑰花的洗澡水,温度适中。   她一边褪去卓幸的衣物,一边道:“娘娘年轻,身子哪哪都是软的,一定要用花瓣儿活着香料泡着水,可不能糊弄了。”   卓幸点点头,完全没听进去的样子,   平华在围帘外停住,声音听着有些激动:“杨姑姑,敬事房的人来了,说是皇上翻了娘娘的牌子!”   杨姑姑才刚将卓幸的衣物褪到肩膀,闻言,一下又给拉了上去,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这下用不着奴婢给娘娘沐浴了,娘娘穿戴好,随敬事房的人走吧。”   卓幸缓缓转过身子,翻牌子是什么意思她知晓。   “姑姑,我不想去。”   杨姑姑大惊,忙说:“娘娘说什么呢!只有皇上不翻牌子的时候,哪有妃嫔拒侍寝的道理?”   卓幸皱眉:“可是姑姑,我今儿身体不适。”   杨姑姑瞧了卓幸良久,朝外头唤道:“紫兰,快进来给娘娘瞧瞧。”   杨姑姑分明看出了卓幸的把戏。   皇上许久不入后宫,这一翻就是娘娘的牌子。她年纪轻或许还不知其中深意,但杨姑姑不能由着娘娘的性子胡来。   紫兰不明所以,认认真真的替卓幸把了脉,看到卓幸朝她眨眼睛时,愣了一下,问:“娘娘眼睛不舒服吗?奴婢给瞧瞧。”   卓幸一下打掉了紫兰的手,气呼呼的出去了。哪里机灵了这些丫头,赶明儿让余平带回去!气死她了!   杨姑姑失笑,拍了拍紫兰的肩:“娘娘这性子如孩童一般,气性大,没事儿。”   紫兰这才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呢。   侍寝时只能带一个奴婢在身边,粉萃便道:“娘娘,奴婢陪您去吧?”   卓幸脑子里乱,胡乱的点点头。   直到到了玄清宫的一间偏殿,里,一口木桶冒着热气,太监们准备褪去卓幸的衣物时,卓幸方才回过神来,用手捂着。   这些虽算不得男人,可……可也算半个男人吧!   公公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道:“娘娘,这是宫仪,每位侍寝的娘娘都要如此做的,还得细细检查身子,这才能送去皇上那儿。”   卓幸梗着脖子:“那我不去了。”   还没遇到有妃嫔说不去伺候皇上的,公公们犯了难,只好去请余公公想法子。   余平也没想到这一出,愣了一愣,跑去禀皇帝。   赫连慎此前倒是毫不在意这道程序,如今卓幸一闹,他皱着眉头,觉得也有些不妥。   “你去换一批宫女,让那些太监退下。”   余平这才下去安排,那些被遣散的太监们聚在一块,没遇到这种情况的,忙向余平打听这幸妃。   都听说幸妃娘家是尚书家,可她不过一个养女,如此而已。   余平轻嗤:“养女怎么了,皇上疼的紧,她就是一乞丐,你们也得擦亮眼睛供着捧着。”   众人无声的点点头,余公公都这么说了,那那个幸妃肯定不得了,得小心待着。   太监问:“那往后这洗浴之事……”   余平摆了摆手:“都交由宫女去办,这娘娘的身子,你们看了,可是要将眼珠子扣下来的。”   太监们一阵后怕,还好方才去请了余公公,要不然,明儿都得成瞎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就都凌晨更啦 第43章   敬事房来了一批宫女, 带头的是个老嬷嬷。   老嬷嬷年纪大, 但眼可不花。将卓幸浑身上下洗的干干净净,就像洗刚从泥地里□□的白萝卜那般, 连脚趾头都不放过。   卓幸被这热腾腾的气弄红了脸,再加之这么多双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脸更红了。   裹了一床棉被, 外头两个公公将她抬着进了皇帝的寝殿。   粉萃下意识就要跟上去,被余平拉住了袖子:“你干什么去, 眼珠子不想要了?”   粉萃愣了半响, 随即红了脸, 老老实实在门外呆着。   里头,卓幸就像一只煮熟的虾仁,浑身都泛着粉嫩的光。明明未施粉黛,但连小嘴儿都是殷红的。   被放到龙床上,太监们放下纱帘, 一下子她就看不清了外头。   隐隐约约能感觉到, 桌案那头坐着个人影, 酒香味儿溢的满屋子都是, 还有些甜味儿。   不一会儿,卓幸的肚子便发出一阵响声。   她是用过晚膳的,只是过了这么几个时辰,再一闻这味儿,又饿了。   等了半响,那头的人好像也没个动静, 卓幸忍不住探出了个脑袋,正巧撞上那人看过来。   “饿了?”他放下书册。   丫头脸红扑扑的,嫩的跟刚煮好的鸡胸肉似的,赫连慎微微一顿。   卓幸幅度略小的点了点头,眼珠子都快钻进盘子里了,身子却不见动一下。   那边男人朝她道:“饿了就过来。”   卓幸没动,片刻才小声嘟囔:“我没有衣物。”   赫连慎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皱着眉头走过来,见她攥紧了胸前的被子,才明白过来她说了什么。   忽然,卓幸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瞧着这人将自己打横抱起,她急急忙忙去拉被子,差一点就掉了呢。   赫连慎将她安安稳稳放在了小几旁,又将原本摆在桌案上的饭菜和糕点挪了过来,动作娴熟的夹了一筷子竹笋在她嘴旁:“吃。”   卓幸一顿,犹犹豫豫的伸长了脖子,咬住那口竹笋。   不吃还好,一旦尝了一口鲜,那肚子就叫的更厉害了。偌大的寝殿,这一声响,任谁都能听得见,   卓幸红着脸替自己辩解道:“你都不知道,那些嬷嬷沐浴可累了,差点没将我卸下来一块块洗。”   赫连慎低低笑了一声,叫了余平换一桌新鲜的饭菜来。   这个时辰,皇帝又翻了牌子,谁也没想到居然还要上菜。   余平心想,肯定是幸妃娘娘,也就她能让皇上这么宠着了。   这一桌子菜,几乎都落进了卓幸的肚子里,可她就没动过手,赫连慎喂一口,她吃一口,有人还喂上瘾了,直到卓幸打了个饱嗝,摇头说不要了,他才不得已放下竹筷。   许是吃的高兴,卓幸的戒备心稍稍放下了些,攥着被角的手也没那么紧了,被子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胸口一片白嫩,却浑然不知。   赫连慎暗了暗眸子,喉结上下滚动一番,移开视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丫头就探着头过去,抿了一口酒杯,还啧啧道:“香,什么酒?”   瞧她这样,赫连慎起了玩心,勾了勾嘴角道:“果酒,喝不醉的,整个皇宫,朕这里的酒别处可是喝不到的。”   卓幸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听了这话,更觉得要多喝一些,不然多亏呀。   她讨笑卖乖道:“一个人喝酒多闷啊,我陪皇上喝吧,给皇上解闷!”   赫连慎失笑,给她满了杯,她一边喝一边还嘟囔说:我是看你一个人,才陪你喝的。   卓幸不知,这酒度数极高,当下感觉不到醉意,可再过半个时辰,保准她晕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亥时,天色已晚。   余平在门外急的冒汗,不知这门该敲还是不该敲。   粉萃疑惑:“公公这是怎么了?”   余平气道:“还不是钟华宫那又出幺蛾子,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会儿子皇上在里头指不定多尽兴呢,我这……哎!”   钟华宫,魏妃娘娘?那不是刚小产么,又出了什么事?   外头一个宫女匆匆进来,满面焦急:“公公怎么还不禀皇上,我们娘娘还受着罪呢!万一出个什么事……”   “嘘嘘嘘!”余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骂道:“不要命了,皇上在里头歇息呢!”   宫女当然知道皇上今儿晚上翻了幸妃的牌子,当下便不满道:“我们娘娘怎么说也是为皇上怀过龙子的,如今落了胎,身子又不好,现下发着高烧,奴婢们害怕出事这才来请皇上的。”   宫门说的义正言辞的,丝毫不怕扰了里头的好事。娘娘说了,她落胎事大,皇上一定会心疼她。   外头的动静太大,赫连慎早早就听见了外头的争执。   一手揽着喝的醉醺醺的小丫头,扣紧了她的被子,将人捂的结结实实抱到床上去。   随后,他才披着一件袍子出来。   那宫女一见皇帝便噤了声,还红了脸。   静谧的夜里,只听一声叹,那人掀起眸子,那眸子比夜色还凉上半分,道:“你是钟华宫的宫人?”   那宫女闻言瑟瑟发抖,垂头应是。   “扰了朕歇息,可知有罪?”   宫女扑通跪下,声音都带着些惧意:“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去慎刑司领三十板子,让你们娘娘抄一百份佛经送至祠堂,落胎发病,乃命途不顺,是该去去身上的晦气。”   那宫女呆了,怎么、怎么是这样?   两个小太监将这宫女拖了下去,这才安静下来。   粉萃在身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这男人的背影,心中激动澎湃,可没一会儿,赫连慎就转身回了寝殿,粉萃的心又落了下来。   ——   卓幸喝的大醉,赫连慎在她脸颊上拍了两下,连个动静也没有。   他突然后悔了,这丫头睡死了,今晚辛苦的不还是他?   赫连慎长叹了一口气,也没掀开原本龙床上的金丝被,反而掀了卓幸身上围着的那床大红棉被,钻了进去。   她身上未着一件衣物,浑身都光/溜溜的,软软的,嫩嫩的,赫连慎将人一揽,贴紧了自己。   借着两盏烛光,他细细打量了这丫头。不知道怎么长的,跟妖女似的,还是那种会勾人魂的妖女。   那张嘴像是抹了蜜,总让人看着看着就想咬一口。   睡梦中,卓幸皱了皱眉,感觉被蜜蜂叮了一下嘴唇,她下意识拿手擦了擦。   赫连慎拉开她的手,更用力的咬了一口,直到这小嘴儿上多了两道齿痕他方才满意,又含了两下,再不逗弄这张无辜的嘴儿了。   被褥下,他的手搭在卓幸腰上。那腰肢细的好像一把就能掐断,就这么来回摩擦,生生将自己勾起了火。   卓幸睡的也不舒坦,将身边的障碍物推了出去,自个儿卷着棉被往里头滚。   然后,又被拽了回来。   一人清醒一人醉,两人就在床上争执了一番。直到夜深,龙床上的男人也无半点睡意。   眸光漆黑中又带着点委屈,他这不是折腾自己么?   是以,他翻身覆在了小丫头身上,大手掐着她的下巴,沉声道:“醒醒。”   半响,得不到回应,身下那人睡的正香,赫连慎又翻身侧躺下来,嗤笑一声,鬼迷心窍了他。   这么大动静,某人早就醒了。   这时,黑夜里,方才被折腾这蹭蹭那摸摸的卓幸睁开了眼,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被褥底下握紧了拳头,长吁出一口气。   呼——还好还好。   这一宿,俩人都未睡着。卓幸就这么撑到了天亮,想着等赫连慎去上早朝,她便解放了。   余平进来时,那纱帘内没半点动静,他低声唤:“皇上,该上早朝了。”   里头有了些动静:“今日不上朝。”   余平敛下讶异,脚步轻缓的出去关了门。哎哟,皇上居然不上朝?这幸妃娘娘果真是厉害!   那个厉害的卓幸,正紧闭着双眼,完了完了完了,他怎么能不上朝呢!这不是给她安了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的名头吗!   “醒了就睁眼。”   卓幸心中一咯噔,假装没听见。   忽然,身上一凉,眼看着被褥就要被扯走,她急哄哄的抓紧了被角,一抬头就撞上那人的眸子。   他缓缓道:“你就是这么伺候朕的,装睡?”   卓幸的小脸上闪过片刻的惊讶,随后笑道:“什么?”   赫连嗤了一声,半夜她长叹的那口气,当他是聋的?   忽然,男人翻身而上,眸中带着些笑意,有意的贴紧了她未着寸缕的身子:“朕估摸着,爱妃应该喜欢白天行房事。”   他的身子像火炉似的,猛地贴了上来,卓幸惊得一缩,睁大眼睛,咽了咽口水,狂甩头道:“不、不是的,皇上估摸错了。”   赫连慎没做半点动静,依旧这么贴在她身上,听着她满口胡言。   “哎呀,头疼,昨个儿酒喝多了,嘶……”   瞧着赫连慎还是没有要下去的打算,卓幸可怜兮兮的抬了抬眸:“皇上,能不能让人给我拿件衣物啊……”   话落,卓幸腰间被猛地一掐,疼的她倒抽一口气,眼泪都出来了。   那人幽幽道:“你可知,欺君之罪?” 第44章   卓幸的嘴皮子忙不溜抖了两下, 不说话了。   四目相对, 气氛静的有些微妙。尤其是身上压着的身体,仿佛跟着了火似的, 越来越烫。   卓幸知道苗头不对了,抿着嘴挪了挪身子,却不知自己不着寸缕, 蹭的那个火炉越来越烫了……   赫连慎暗了暗眸子,低声轻斥:“别动!”   卓幸:“………”要哭了。   他垂眸看她, 贝齿轻咬着下唇, 这个模样, 完全就是有心勾引人的!   赫连慎的呼吸重了起来,一点儿也不温柔得覆上那张小嘴,嗯,还是昨天的味道……   轰的一下,卓幸懵了。两腿蹬的直直的, 连十个圆润润的脚趾头都绷紧了, 全身上下的汗毛立了起来, 仿佛一同感受着唇齿被人狠狠攻掠。   眼瞧着身下的人走神了, 赫连慎猛地一咬,那力道像是要将她咬出血来才甘心。   卓幸回过神来,咿咿呀呀的乱喊,去推他的身子,将头偏到一边儿让他亲不着。   好不容易喘了几口气,卓幸的嘴儿都红了, 像是吃了什么鲜辣的食物似的。   上头的人低低一笑,拇指在她嘴上搓了两下,这下更红了。   卓幸红着脸瞪他,完全是被气的!   从赫连慎的角度很明显看到她胸前一片雪白,复又低头下去咬了一口,直到卓幸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方才松嘴。   “小惩小戒,下回要是再敢骗朕,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卓幸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带着哭腔道:“你能不能先下去,好重啊……”   还未等赫连慎有所动作,余平又从外头进来了。纱帘本就影影绰绰的,里头人的动作,余平看了个大概,不由的脸一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皇、皇上,彭大人在御书房等着,说有要事。”   里头半响没传来声音,余平以为皇帝这是意犹未尽,想着要不叫彭大人改日再来?   方才抬脚要走,里头传来低低的一声:“嗯。”   卓幸的心,也定了下来。那什么彭大人,简直是救命恩人!   赫连慎翻身坐起身子,卓幸忙去拉被他掀开的被子,这急哄哄的小动作惹的男人又低声一笑。   三两下的功夫,赫连慎已经更衣走了。一下子,偌大的寝殿,偌大的龙床,只她一人躺着发呆。   卓幸伸手摸了摸胸前的齿痕,有些怔愣。   粉萃与另一个伺候在玄清宫的宫女进来,给卓幸拿来了干净的衣物。粉萃一掀帘子,瞧见她竟未着寸缕,不由一愣,红了脸。   “娘娘,更衣吧。”   卓幸恍惚的点点头。   这一夜,卓幸一夜未眠,可这后宫中人,也没几人睡的安稳。   李清尘一袭紫衣华服立在园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喂着鸟儿吃食,双眼却无神。   夭儿给她呈上一碗解暑的凉茶,瞧了几眼她的脸色,还是忍不住说:“小姐进宫后皇上就没来过咱们宫,好不容易翻了牌子,却是幸妃的,如此下去,何年何月才能诞下小皇子……”   李清尘冷冷一瞥,将喂给鸟儿的玉米粒都洒在了地上,道:“后宫中,哪有什么盛宠不衰,从前的余妃,现在的幸妃,都一样。”   说完,她紧了紧拳头,这个翊坤宫如今是她在住,便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皇子是一定要有的,子嗣才是一个女人一生的保障!   卓幸受了一晚上的惊吓,一早就饿了。反正皇帝也没那么快回来,她便安安心心的在玄清宫用了膳,才悠哉悠哉回了凤栖宫。   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快午时了。   平华在宫门候着,一看卓幸回来,忙一路小跑,道:“娘娘可回来了,静贵妃在屋内等了许久呢。”   卓幸细眉微微一挑,李清尘?她来做什么?   李清尘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坐姿端庄,加之长的又不俗,静坐在那里美的像幅画。   卓幸过来,依着礼仪给她行了个礼:“请静贵妃安。”   李清尘笑着轻扶了一把她,斥道:“你跟我客气什么。”   李清尘虽是笑着,可也未刻意掩去脸上的愁容,轻轻叹了声气:“昨夜,皇上待你好吗?”   卓幸的笑一下僵住,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好还是不好,李清尘又是淡淡一笑:“也是,皇上怎么能待你不好呢。”   卓幸不想多事,可李清尘在她面前这副模样,她不问也不好,于是便随口道了句:“清尘姐姐可是有心事?”   李清尘终于等到这句话,马上扭头道:“阿幸,你能不能帮帮我?”   卓幸偏头看她,未答。   李清尘又继续道:“我是侯府的嫡女,也是侯府唯一一个入宫的女子,父亲与母亲对我的期待不言而喻。”   卓幸接着她的话应道:“姐姐不是已经被封了贵妃,如今是群妃之首了。”   李清尘摇了摇头:“可我进宫以来,皇上……皇上便没来过我宫中。我至今,还未侍奉过皇上。”   说这话时,李清尘也拉不下脸,这本就是一件丢人的事。   卓幸有些讶然,她还以为皇上对李清尘极好的。尽管不如上一世那般宠着,但也不该连宠幸都不宠幸她吧?   卓幸迟疑了一下,好奇道:“此事,姐姐找我做什么?”   李清尘咬了咬牙,似是也很不齿这么做,半响她才犹犹豫豫的开口说:“你能不能装病几天,让敬事房撤了你的牌子?阿幸,皇上喜欢你,或许这些日子都会传你去侍寝……”   卓幸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与李清尘的考量不同,卓幸觉得那哪是侍寝,明明就是送命啊!   旁边,李清尘见她突然沉默,还以为是不肯,便又道:“我知道这事难为了你……”   “不难为啊,帮姐姐一把,我也高兴。”卓幸笑道,还能借此事卖给李清尘一个人情。   虽然,这后宫最不值钱的就是人情。   李清尘脸上闪过一瞬的讶然,没想到卓幸答应的这么快,面含喜色道:“我便是知道,这宫中你待我最好。”   卓幸只是笑笑。   李清尘回宫后,差人往凤栖宫送了好一些珠宝首饰,卓幸一瞧乐了,这买卖还是划算的。   杨姑姑在外头瞧着,这娘娘拿着首饰仰头借着光线打量,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真真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可方才静贵妃的话她在外头也听了一二,却没想到她家娘娘竟一口应了?   杨姑姑在宫中多年,还未见过哪个嫔妃如此大大方方就将皇上送出去的。她叹了口气,也许在娘娘心中,皇上还不如这些个首饰值钱呢。   ——   赫连慎登基四年,他少涉后宫,但这后宫哪一处发生了什么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起宸宫,玄坤宫,翊坤宫,洛阳宫,钟华宫等等,都安插了不少玄清宫的人。   就连凤栖宫,也一样。   杨姑姑虽是伺候卓幸,但她心知肚明,皇帝要她来做什么。   是以,今日之事她便不能不说。   只是杨姑姑将此事说与皇帝听后,皇帝面上却无半点表情,杨姑姑急了,道:“皇上,静贵妃想诞下的龙子的心思太重了,而娘娘心思单纯,免不得被当了棋子。”   赫连慎嗤笑一声:“她哪里是心思单纯,她是根本无心思于朕。”   闻言,杨姑姑堪堪住了嘴。好像也是……   杨姑姑抬头张了张嘴,想想还是道:“皇上,奴婢今日撞见紫兰紫芬二人在为娘娘煎药,是……避子药。”   不同杨姑姑前面说的那事,这时赫连慎才面色一动,缓缓抬眸,冷声道:“避子药?”   杨姑姑心下一咯噔,又怕皇上因此怪罪娘娘,忙道:“奴婢已经让紫芬将汤药换了,皇上不必担忧。”   赫连慎重重吸了两口气,避子药……   呵,她倒是聪明,昨日侍寝前便留了一手。   有人想着法子诞下龙嗣,她却想着法子与他撇清关系,好,好啊!   杨姑姑走前,看皇上脸色不大好,心中也有些后悔。虽说告知幸妃的一举一动是她的职责,可若是娘娘因此失了圣心……   杨姑姑懊恼的摇了摇头,往后可不能什么都说,话也得挑着捡着。   回了凤栖宫,卓幸捧着一碟桂花糕笑着朝杨姑姑扬了扬手:“姑姑去哪儿了,这是膳房刚刚从来的,还热乎呢,尝一尝?”   杨姑姑心中更苦了,娘娘如今年芳十五,还是个小孩儿呢,待人又单纯,万一失了圣心,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卓幸哪里知道杨姑姑心中所想,自个儿高高兴兴的将膳房送来的糕点每盘都尝了一两块,直到小肚子鼓起来这才堪堪作罢,将剩下的给其他人分了。   用了晚膳之后,卓幸一身轻快的到园子里去乘凉。白日里平华去敬事房与公公说了她身体不适,今儿是不会有她的牌子了。   卓幸躺在躺椅上,瞧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鬼使神差的去碰了碰唇瓣儿,不由想到,他亦是这么对他人的么?今晚也会这么对李清尘?   卓幸揉了揉胸口,闷的有些喘不过气。   半响,她甩了甩头,干她何事…… 第45章   冷不丁的, 平华从后头冒出来:“娘娘, 魏妃来了。”   卓幸懒洋洋的从躺椅上直起腰来,掀了掀眼皮子, 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上回余妃丧子之后找她闹了一番,这个魏妃……   平华也觉得魏妃这个节骨眼上来,怕没什么好事, 便道:“要不奴婢说娘娘睡下了,让魏妃娘娘回去吧。”   粉萃端了盏消食茶进来:“这样倒像娘娘怕她了。”   卓幸低头抿了一小口, 顿时困意消散, 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你让她进来吧, 粉萃,备茶。”   平华与粉萃纷纷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不一会儿,魏妃来了,身边一个宫人都没带, 穿着也素净的很, 那几日的嚣张劲儿倒是全不见了。   没了龙胎, 仿佛被人拔了精神头似的, 病殃殃的。   卓幸未起身,一是懒,二是懒得与这魏妃费口舌。之前几次在宫中遇见,魏妃不是明里暗里挤兑她,便是直接当看不见她,这人什么样儿, 她大概也清楚。   魏妃尴尬得笑了笑:“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扰了妹妹的清静?”   卓幸没应声,满脸的“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魏妃面上更是难堪,敛了敛神色,又道:“听说,皇上昨个儿夜里传妹妹侍寝了?”   卓幸皱了皱眉头,一提到侍寝二字她这心里跟火烧似的,也不知到底哪里不痛快。   她不耐烦得眨了眨眸子:“魏妃有话直说,本宫乏了。”   于这些个早早入了宫的嫔妃来说,卓幸年龄尚小,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可端起架子来,还挺像一回事儿。   魏妃扯了扯嘴角,敞开了道:“妹妹如今深得皇上宠爱,难道没有肖想过中宫之位?”   卓幸将小碟子中的一颗冰糖扔进茶里,噔的一声清脆响亮,她缓缓抬眸对上魏妃满是算计的眸子:“这是何意?”   魏妃索性也不藏着掖着,嘴角轻轻勾起,冷冷一笑:“皇后坏事做尽,不仅害了我腹中的孩儿,还想嫁祸给妹妹,妹妹难道不计较?”   卓幸漫不经心道:“魏妃不如直说好了。”   “如今后位将废不废,只需有人推一把,李氏就不再为后,届时本宫定全力以赴,助妹妹登上后位。”   魏妃说的认真,卓幸心中却是想笑。这是拿她当刀刃呢?到时候出个什么事,她不就成冤大头了?   卓幸轻轻一笑,洋装惊喜道:“真的呀?”   魏妃也是面色一喜,忙又道:“你瞧眼下的形式,虽说静贵妃是侯府的女儿,可李太后与静贵妃的关系,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若是他日是静贵妃坐上后位,与太后为伍,那我们的日子该如何过!”   卓幸点点头,说的挺有道理的样子。   魏妃走前,将一瓶药粉置于桌前:“皇上疼爱妹妹,妹妹受点委屈,这事定能成的!”   卓幸不动声色的含笑点头:“好啊。”   粉萃送魏妃出去,卓幸唤来了紫兰。紫兰一闻这药粉,神色大变:“娘娘,这确实是雷公藤,多次少量不致死,会出现头疼呕吐的症状,若是及时服用解药便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卓幸挑眉:“嗯?”   “这雷公藤里还加了三菱,原是落胎用的,可常人服多了,恐难有孕。”   卓幸冷下脸,嗤笑一声,这个魏妃是不是太蠢了?这样的小把戏就想一箭双雕,她还真以为旁人都跟她一样恨皇后,恨到一命换一命?   卓幸屏退了其余的人,复又躺下,右手将那玻璃瓶子紧紧捏在掌心,既然魏妃这么想要皇后彻底下台,那她就帮一把好了。   她朱唇轻轻勾起,眼底里盛满月色与狡黠。   另一头,粉萃送魏妃至宫门前,福身道:“奴婢恭送魏妃娘娘。”   魏妃神色淡淡,正抬脚要走,忽然又转身去看粉萃,粉萃心一惊,以为魏妃要出什么幺蛾子。   谁知魏妃却淡淡的笑了一笑:“谁都有颗爱美的心,哪怕卑贱如宫女,也竭尽所能让自己看起来与旁的宫女有那么点不同。”   粉萃下意识抬头,明白过来魏妃指的是什么,磕磕绊绊道:“奴婢只是……”   魏妃伸手摘下粉萃发髻上插的那朵黄色绒花:“你怕什么,只不过一朵绒花罢了,只是皇上见惯了金贵之物,一朵绒花,怕是难以分得皇上一眼啊。”   被戳中了心思,粉萃的脸一下子红了又白,双手搅着放在腹前:“奴婢不是为了皇上,娘娘可折煞奴婢了,奴婢断断不敢有这般心思!”   “有这心思又如何?这宫里的尊卑未必由家世所定,你瞧,你家娘娘也不过是个养女,说不准真正的身世还没你好呢,不也做了一宫主位?你又有何不可?”   粉萃呐呐抬头:“娘娘?”   魏妃摘下发髻上一支看起来还算朴素的银簪替粉萃戴上,粉萃惶恐的躲了躲。   魏妃还是替她戴上了,道:“若是得了机会,这区区银簪又算得了什么?”   送走魏妃,粉萃忙将这银簪取下瞧了瞧,脚步沉重的往里头走。   忽然,杨姑姑从外头进来,面含喜色:“听说皇上的龙撵往这头来了,你们都长点心,一个个,别毛毛躁躁的。”   下边的人应了是,都忙起了手头的活。粉萃鬼使神差的定住脚步,手中的银簪没有藏起来,反而找了盆水,就着倒影替自己簪上了。   这时,龙撵已经在宫门外停下。   粉萃忙迎了上去,与众人一同跪下:“皇上万安!”   皇帝看都不往这头看一眼,粉萃心中又急又怕。魏妃方才一番话倒是给了粉萃些许胆子,又走近道:“娘娘适才犯困,要不皇上在小厅坐一坐,等奴婢们替娘娘打扮好了再……”   “放肆!一个小宫女,竟敢让皇上等,逾越了规矩!”余平斥道。   粉萃面色煞白,惊恐的低下头去:“奴婢该死,皇上恕罪!”   她这么一低头,那银簪都是显眼的很。赫连慎一眼都未往粉萃那儿看,倒是没注意到这个,但余平却注意到了。   仔细一瞧,余平才想起来,这个宫女是幸妃从卓府带出来的。   不过这宫中,谁生了不该有的念头,余平那火眼金睛一下便能看出来,是以鄙夷的撇开了眼,好在皇上未被这低劣的手法勾了去。   园子里,卓幸微微扬了扬头,困倦的撑着眼皮:“谁?”   杨姑姑笑道:“皇上,皇上来了!”   卓幸瞬间清醒了一半:“皇上没翻静贵妃的牌子?”   那头,一双玄色金丝靴停在门边,有人轻哼一声,道:“你倒是希望朕翻静贵妃的牌子?”   卓幸这下完全清醒了,蹭得一下从躺椅上站起来,屏住呼吸,堪堪笑了两声:“皇上怎么来了?”   说着,不等赫连慎回话,她捂住嘴狠狠咳了两声,弱弱的扶住杨姑姑道:“今日身子不适,怕是伺候不了皇上了……”   杨姑姑心中一声长叹,这娘娘怎么就……   谁料,赫连慎却勾了勾嘴角,眼底带上了些许笑意:“不碍事,今儿个换朕伺候你,可好?”   卓幸惊,半响说不出话来。   赫连慎微微偏头:“余平。”   余平闻言,忙朝后边挥了挥手,一股浓郁的药臭味儿飘来,差点将卓幸给闻吐了。   宫女端上来两碗药汤,黑黝黝的,闻着味儿就够吓人的。   卓幸嘴角一抽,不会……是给她的吧?   赫连慎负手走过来,扬了扬下巴道:“既然身体不适,就将药喝了。”   卓幸怔在那,半响才扭开头道:“臣妾这头疼是天生的,喝药好不了,皇上费心了。”   听她胡说八道,赫连慎轻轻哦了一声:“这样?徐太医针法了得,便传徐太医来替爱妃瞧瞧?”   他说着,已经自觉的坐在了卓幸的躺椅上。   卓幸头皮一阵发麻,憋了半响才道:“我还是,喝药吧。”   从杨姑姑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家娘娘那张小脸都快扭成麻花了,捏着鼻子一口气完,随后忙喘着气,苦的眼泪就快下来了。   杨姑姑心疼,忙上前吩咐:“快去给娘娘拿一小碟蜜饯来。”   喝过药,又吃了蜜饯,卓幸这才缓过神来。   她抽了抽鼻子道:“多谢皇上厚爱,喝了药犯困,臣妾就不送皇上了。”   赫连慎未应,卓幸跟逃似的小跑到寝殿,味蕾上的苦味儿散不掉,舔一舔舌头还是觉得有些恶心。   平华又端上一碗水:“娘娘何必装病,还苦了自己。”   卓幸蔫蔫儿的,她哪里知道,皇帝还会有这么好心给她送药的时候?   不过这么一折腾,她还真困了。早早让平华替她宽了衣,一头栽进了床上。   平华替她将旧的衣物收了,刚一转身,那着明黄色龙袍的人明晃晃的立在那头。平华识趣儿,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卓幸刚要入梦,冷不丁的听到一句:   “还不起来,替朕宽衣。”   好半响,她反应过来,猛地睁开眼,猝不及防得撞上那双冷冽的眸子,吓得她差点喊出声来。   一人躺在床上,一人站在床头,二人四目对望,卓幸明显能感觉到屋内戾气过重。   她心想,皇帝是不是在哪里受了气,专门找她发泄的?   卓幸仰头扯了扯嘴角,迟疑道:“臣妾身体不适,今日……”   “卓幸,看来上回朕下手太轻,没教会你,何为欺君之罪。” 第46章   西窗晚风吹过, 直吹得卓幸一哆嗦, 凉飕飕的。   头皮一紧,卓幸迟缓的揪着被子下床, 好舍不得放开护身的被子,抿着嘴伸手去给他宽衣。   这个衣带怎么回事,怎么扯都扯不掉。   卓幸将头压低了些, 好不容易弄开了繁杂的衣带,又将他腰间挂的满满的配饰取下, 默不作声绕到后头, 彻底卸了衣物。   里头就剩最后一件薄衫了, 卓幸一顿,双手止于半空中,蓦地,脸一红。   口齿不清道:“凤栖宫没有皇上的寝衣……”   话还没说利索,那边余平匆匆捧着寝衣进来, 瞧见二人这样, 也未有半点讶然, 反而轻巧的将寝衣搁下, 道了一句:“奴才告退。”   卓幸:“………”   赫连慎的身材健硕,身上的肉不似女子那般软绵绵的,反而紧实的很,卓幸一下看呆了眼,偷偷咽了咽口水。   只是待她将衣物再褪下来一些,那满身狰狞的伤痕吓得她手一抖, 薄衫直接落在了二人脚边。   卓幸看了两眼,不敢再看,也不敢去问。皇家的密幸,不知为好。   她正要转身去拿寝衣给他换上,手肘被人一拉,卓幸不得不正对着他。   男人淡淡道:“就这样吧。”   不等卓幸,他先上了床,自觉的拉过床上仅有的枕头,闭上眼睛,半句话都没有。   卓幸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生气了?气什么?她又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没有啊……   越想越伤脑子,卓幸也索性吹灭了蜡烛,小心翼翼得跨过赫连慎的脚边,与他保持着距离躺在里头。   夜渐渐静谧,睁眼也看不到半点光亮。卓幸本是困意上头,现在反而睡不着,微微偏了偏头。   忽然,她手一紧……   明明夜里什么都看不见,可她偏头过去的时候,还是感觉到那双如孤狼一般的眼睛,也在凝视着她。   她能感受到。   “为什么喝避子药?”   卓幸闻言,彻底僵住了身子,好半天才渐渐放松,她扭过头看着纱帘,原来他都知道……   是紫兰,还是紫芬?亦或是她们二人。   对了,她们是余平亲自挑选的,应当是皇上的人。   还有杨姑姑也是皇上身边亲近的人。   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卓幸的神思飘了老远,忽然感慨,她身边竟无半个自己人。   “皇上想要孩子,多的是人愿意为皇上开枝散叶,皇上又何必拘泥于我?”   “朕问你,为何要喝避子药?”   他的语气重了几分,也冷了几分。   卓幸忽然有些后怕,但不知是不是夜里看不到人,她胆子也大了起来,直言:“我不喝药,难道要像魏妃那般,等着怀胎五六月让贼人所害吗?况且那贼人,也是皇上的女人。”   半响,身侧都没有半点动静。卓幸说完后微微喘着气,竖着耳朵听动静,生怕赫连慎扑过来将她撕了。可身边安静的像没人一样。   卓幸狐疑,想扭头去看看身侧的人,头才转到一半,蓦地腰间一拦,整个人被举起来,最后落在热乎乎的身体上。   接着外侧丝丝月光,卓幸一抬头就能看到男人冷峻的面容,眼神深邃的像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只是这动作实在,实在是太让人羞耻了,卓幸挣扎着要下来,奈何腰被牢牢握住,一动都动不得。   赫连慎紧紧握着她的腰,敛了敛神色道:“你怕死?”   卓幸脱口而出:“你不怕?”   换来那人低低一笑,又道:“这宫中能护住你性命的人,只有朕,有没有兴致与朕做个交易?”   卓幸眉头轻蹙:“什么……”   “银两、黄金、贵重的首饰,你若想要都拿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卓幸不可置信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好半响才道:“皇上……想要什么?”   赫连慎一抬手,正好碰到她的耳朵,不自觉捏了一下,卓幸一抖,险些翻下去,又被他紧紧困住。   “给朕生个皇子。”说完,他又补充道:“公主也是极好的。”   卓幸浑身一凛,僵住了。   又听那人缓缓道:“朕说过,朕想要你的孩子。”   卓幸连脚趾头都发麻了,被人扶着坐了起来,都没半点知觉。   “如今你是朕的女人,便没有半点退路。要么与朕死磕,将来不知被谁算计惨死宫中,要么,乖乖呆在朕身边,朕许你荣华,护你周全。你自小在卓府长大,卓府短了你的,朕补上。”   卓幸缓缓垂下头去,胸腔内猛地跳动几下。   其实她想要的,不过是避开前世的路,不至于在寒冬腊月里惨兮兮的跪倒,然后死去,尸体有没有人收都不知道。   霎时间,卓幸眼前豁然明朗起来。其实如今这样已经是万幸了,前世要有这般命运,何至于此。   卓幸抬了抬眸,嘟囔着:“真的?那我上回的包袱……”   赫连慎轻声一笑:“明日差人送过来,还有没有想要的?”   卓幸忽然来了兴致,动了动麻掉的脚趾头,道:“我听杨姑姑说,西域进贡了一尊羊脂玉的佛像,有人身那么高?”   赫连慎扯了扯嘴角,这丫头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也不怕撑着自己。   “明日,差人给你送过来。”   卓幸一下子跟捡了宝似的,完全忘记什么生个皇子公主的,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赫连慎看她高兴,不由弯了弯嘴角,幽幽道:“若是再让朕发现什么避子药,那便以欺君之罪处置,满门抄斩。”   卓幸一怔,扯过被褥,打了个哈欠:“好困。”   然后便躺下了。   那日,皇帝难得没有为难她,一夜相安无事,待卓幸再醒来后身边人已经不见了。   她坐在床上发着呆,想起了李清尘。她是按照李清尘说的装病让敬事房撤了牌子,可皇帝自个儿长着脚走来的,不赖她吧……   ——   自打那日清晨,皇帝面色还算愉悦的从凤栖宫离开,底下的人都觉得娘娘与皇上感情甚好,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候着皇上再来。   但一转两月,入秋了,连个龙袍的边角都没瞧见。   反而是翊坤宫那头日日承宠,人人都说这静贵妃就是下一个皇后了,个个趋之若鹜,变着法讨好她。   反观凤栖宫,一杆子打不出个水花,卓幸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是摸摸内务府送来的新鲜玩意儿,再就是站在那尊人身那么高的羊脂玉佛像前,摸上两把。   杨姑姑都看不下去了,这是今日第六次叹气:“娘娘,要不娘娘去花园走走吧?今儿天气好。”   卓幸懒洋洋的抬头看窗外,正逢大雁飞过,她微微颔首:“杨姑姑,我听紫芬说御花园的灵池里有鲤鱼?”   杨姑姑笑了:“那可是进贡的鲤鱼呢,宝贝的不得了,据说,还是大师开过光的!”   卓幸咧了咧嘴角,偷偷叫上平华备上了东西,一行人难得踏出凤栖宫。   卓幸不爱动,又被底下的人伺候的好好的,这一出宫门,险些将路给忘了。   御书房,彭大人将两封书信奉上,余平接过,转交于座上那人。   赫连慎没动那书信,淡淡一瞥,随即移开目光。   沉吟片刻,他悠悠道:“东阳候?”   彭喻气急,抱手道:“皇上,从前李相独大,东阳候次之,可终究被压了一头,也算本分!如今相府逐渐败落,这东阳候的狼子野心便藏不住,效仿李相,在御林营中安插了自己人,如当初架空先帝那般,他也不想想,李相如今的下场!”   赫连慎闻言,只浅浅勾了勾嘴角,并未言语。   彭喻瞧他这般,又想起近日的传闻,都说皇上对静贵妃多有宠幸,逼近中宫了。   想必,东阳候也因此助了气焰,才如此胆大心急的被捉住马脚。   彭喻不解道:“皇上既然知晓东阳候所为,为何还对静贵妃……”   赫连慎缓缓起身,弹了弹衣袍,眸中藏着机关算尽后的冷鸷:“再等等,切忌妄动,待朕传令。”   彭喻微微一怔,随即才明白过来,静贵妃,怕也只是一个幌子吧?皇上哪里是个爱美人的君王……   彭喻走后,余平福身问:“皇上,那今晚还翻静贵妃的牌子?”   赫连慎将茶盏往边上一放,问道:“凤栖宫那头如何?”   余平:“听说娘娘就没出过宫门,倒是还算安好。”   赫连慎微微蹙眉,没出过宫门?就她那个性子,还不闷死?   “你去内务府寻些东西送过去,还有膳房,可有日日送补汤过去?”   余平笑:“皇上吩咐的,膳房哪里敢懈怠,那补汤里还特意放了徐太医交代的草药,说是助孕。”   闻此言,赫连慎方才舒展了眉眼。只没一会儿,外头一个宫门急哄哄跑进来,喘着气道:“皇上,钟华宫传话,魏妃娘娘中毒了!”   赫连慎稍稍掀了掀眼帘:“可有大碍?”   宫女福身道:“说是发现的及时,无性命之忧,只是太医说药里掺了大量落胎药,说是往后……恐难有孕。”   那宫女说完,心中有些迟疑,连带着脸色都纠结万分。   余平替她急道:“有什么说什么,皇上在这儿!”   宫女忙跪下,惶恐道:“魏妃一听那毒药,一口咬定说是幸妃干的,怎么劝都劝不住……”   在御书房和玄清宫伺候的都知道,皇上疼爱幸妃,这话说出口,那不是惹皇上不开心么?   果然,赫连慎面色沉了沉。   余平见状,迟疑道:“皇上,要不去瞧瞧幸妃娘娘,万一魏妃闹了起来……”   赫连慎的面色又冷了三分:“她也得敢。”   不过,那丫头还是要去看的。算一算日子,也两月未见了。 第47章   入秋的天气, 风也凉了许多, 紫兰是个稳重周到的人,还没等杨姑姑吩咐便拿来了披肩替她罩上。   花园那口灵池被修的精致优雅, 镶边用的石子都是南山运过来的五彩石,漂亮的很。   这几条锦鲤在里边游的欢快,卓幸不由感叹, 同样是鱼,它们应当是比世间的鱼都更幸运几分吧。   何止是鱼, 大多数人都没这几条鱼过得快活。就因为是进贡的锦鲤, 因为皇上喜欢, 每日下的鱼食都不是一般的鱼食。   杨姑姑看她站的太近,不由出声道:“娘娘可小心了,池边路滑。”   卓幸不在意的点点头,又扭头问:“平华呢?”   她这么一问众人才发觉,平华怎么没跟来?   就这时, 平华从方才来的那头快步走过来, 喘着气儿道:“娘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凤栖宫没有, 奴婢去内务府找的。”   卓幸喜滋滋的接下, 语气悠然,道:“钓鱼啊。”   底下跟着一群人面色变了又变,像是吃进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吐又吐不出来那般,纠结万分。   卓幸将鱼食挂在鱼钩上,就在她要垂钓时, 还是杨姑姑出手拦了一把,杨姑姑也为难,只道:“娘娘,这灵池的锦鲤,钓不得。”   卓幸微微蹙眉,她知道这锦鲤贵重,但也没到钓不得之处吧?她还想着钓上三两头,摆在凤栖宫门边求个富贵呢。   杨姑姑继续道:“娘娘不知,西域进贡这锦鲤时便说,这是大师开过光的,能庇佑皇上的江山稳当顺遂,连养锦鲤的这口灵池,都是特意请风水先生算过的,万万不可轻易将锦鲤移到别处去。”   卓幸失了兴致,不舍的又望了两眼这池子里漂亮的锦鲤,舍不得道:“真的不能钓?”   杨姑姑还未答话,假山那头走出个人影来,骄纵道:“钓呗钓呗,有什么不能钓的,卓姐姐要的,皇兄哪里有不给的道理?”   是乐亭长公主,卓幸面色惊讶,想来她进宫许久,还都未见过乐亭。   乐亭笑嘻嘻的走过来,拉住卓幸的手,抱怨道:“卓姐姐可不知道,皇兄丢给我一沓诗书,逼着我背,还请了教书先生来教我,不将那些史书读透不给出门,我都两月多未出过门了,后来我才知道皇兄这么挫磨我是为的什么。”   卓幸顺着她的话问:“为的什么?”   乐亭脸上的表情更有趣了,咬着牙道:“还不是因为卓姐姐!皇兄定是不想我去讨扰你,才将我困在伽明宫的!”   卓幸失笑,这个乐亭长公主,脑子里想一出是一出,偏生又可爱得紧,让人都不忍心反驳她。   不过,乐亭目光又落在卓幸拿着的鱼竿上,眼里染了些笑意,道:“杨姑姑说的不对,这锦鲤也不全都在灵池中啊。”   杨姑姑纳闷,问:“长公主是何意?”   乐亭咧嘴一笑,指着这几只锦鲤,道:“两年前我捉过一只,养死了,埋在那。”   她手一指,就是假山边的土壤旁。   听到的人皆是一惊,复又想起来,两年前灵池是丢过一只锦鲤,揽这差事的公公还因为此事领了几十板子,被差去了别的地方呢。   没想到是这个长公主啊……   乐亭话一转,又道:“不过我可没卓姐姐胆子大,我可不敢光明正大的拿着鱼竿就在这儿钓啊。”   卓幸堪堪笑了两声,这回彻底不敢钓了,将鱼竿交给平华,索然无味的瞥了一眼一池锦鲤。   乐亭拉着卓幸去旁边的凉亭下,又找人弄来了几叠糕点和清茶,缠着她问皇兄是如何将她带进宫的。   卓幸随意挑拣了些话,满足了乐亭的好奇心后,这才回了凤栖宫。   乐亭不舍的放了她走,道:“宫里无趣吧,没事儿,往后我常来找你玩。”   卓幸嘴角一抽:“……好。”   乐亭是个活祖宗,她要是常来,那该闹腾成什么样子啊。   回宫时,紫兰悄然走近她身侧,低语两句:“娘娘,钟华宫那边出事儿了。”   闻言,卓幸脚步都不带停的,微微抬了抬眸,问:“药起作用了?”   紫兰点头,道:“依娘娘的,三菱多放了一半,那魏妃又断断续续服用了两月,药效强,恐怕是彻底伤了身子。”   卓幸轻轻一笑:“自找的。”   紫兰未言,稍稍退下了些。幸妃娘娘是个聪明人,她应当是知道她、紫芬还有杨姑姑都是为皇上效力的人,如此不顾及的让她去给魏妃下药,娘娘是真胆大,也是真不怕皇上怪罪。   不过这事紫兰还没与皇上说,杨姑姑倒是知道,杨姑姑让她瞒下来的。   杨姑姑也是不想皇上因为这是怪罪娘娘,紫兰知道,便没生出其他事。毕竟她们几人是服侍娘娘的,也希望皇上能一直宠着她们娘娘,这样她们也才能过得好。   一行人快到凤栖宫,阿宝就跑了过来,道:“娘娘,皇上在里头等着了。”   卓幸一愣,点点头,脚步快了些。   身后的紫兰面色不大好,魏妃才刚出事儿,皇上这时候就来了,这么巧?   杨姑姑伸手拍了拍紫兰:“就算皇上知晓,也顶多是怪罪我们没有及时上报,但不会怪娘娘,皇上心中是疼爱娘娘的。”   听了杨姑姑的话,紫兰才松了口气。只要娘娘好好的,皇上就算怪她们也不会罚的太重。   卓幸进了凤栖宫,就见小厅外摆了两个红木箱子,说是皇上来时带来的。   就在卓幸要进小厅时,紫兰蓦地拉住了她,盯着卓幸瞧了片刻,问:“娘娘怎么出汗了?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她还有些着急,这时候要出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卓幸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摇头道:“兴许是走久了,有些热。”   紫兰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下有些焦虑,缓了两口气,让人去备了凉茶。   宫女撩了帘幔,卓幸微微弯腰进去,就见赫连慎负手站在那尊羊脂玉佛像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皇上万安。”她福身道。   许久未见,赫连慎转身看她时,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就这么光瞧着,好像也能看出来她的身子比之前丰腴不少,看来膳房的补药还是有些作用。   他勾了勾手,卓幸微愣,随后抬脚走到他身边。   赫连慎顺手就将她牵了起来,握在掌心揉搓着。   赫连慎坐下,问:“钟华宫那头,魏妃被下了药,你做的?”   闻言,卓幸一愣,她以为他知晓,原来不知晓?   两月前,卓幸将药给了紫兰,紫兰是皇帝的人,自然要禀告他的。后来皇帝也没与她提过这事儿,卓幸自然而然以为皇帝默许了……   原来,是紫兰没说吗?   事已至此,卓幸当然要装傻,她假意一怔,惊讶道:“魏妃中毒了?怎么会是我干的呢!”   赫连慎与她对视半响,随后嘴角微微弯起:“你收买人心的本事倒是不小,朕的人都被你收买了,还知情不报,倒是要想想,怎么罚好。”   卓幸:“………不干她们的事,你要罚罚我好了。”   说罢,卓幸想了一想,都要被罚了,索性先打个小报告,于是她道:“魏妃被下的那药,原本也是她给我的,想让我服用了去陷害皇后,我只不过用错了地方罢了……”   赫连慎低低一笑:“你还有理了?”   卓幸撇了撇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只是额前出的汗更多了,被赫连慎捉在手中的手心也出了许多汗。   赫连慎微微蹙眉,将她手掌摊开,道:“怎么出汗了?”   卓幸觉得口干舌燥,但没多想,随意回了句:“热。”   赫连慎眉头紧锁,这天气渐渐转凉,哪里会热?   他瞧了她一会儿,见她面色泛红,朝门外道:“余平,将那两个懂医的宫女带来。”   紫兰与紫芬以为是魏妃中毒那事,哆哆嗦嗦的进了小厅,正准备跪下认罚,却一眼见到自家娘娘微微靠在皇上胸前,脸色……   实在是一言难尽。   紫兰一惊,方才她就觉得不大对!   她上前两步,又不敢未经皇上允许碰了娘娘,忙问:“娘娘可是哪里不适?是高热了?”   紫芬瞧着不对劲,娘娘这脸红的不像高热,倒是……   卓幸尚还有几分理智在,推开了赫连慎,扶着桌角勉强站稳,想让宫人放个冷水让她泡泡。   可是一出声便是一句呻吟,不仅将自己吓了一跳,还将紫兰紫芬吓了一跳。   紫芬磕磕绊绊道:“皇上,娘娘可能被下了催/情/药,冷水可缓解些许,但天凉,奴婢怕娘娘身子受不住……”   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娘娘被下了药,而她们却一无所有,紫兰紫芬知道,这事她们是脱不了干系了。   赫连慎尚未有功夫责罚她们,将卓横抱起,脚步如风似的进了寝殿。外头的宫人一脸怔愣,这是怎么了?   紫芬握着拳头半响,实在没法,只好道:“我去配药。”   紫兰拉住她:“你配什么药,催/情/药也分多种,娘娘这是哪一种你知道吗!”   二人面面相觑,无奈得垂了垂眸,只好去准备干净的衣物,待寝殿完事之后送过去了…… 第48章   赫连慎将已经把自己衣服扯的皱巴巴的卓幸放在床上, 还没等他褪去自己的衣物, 卓幸的嘴角忽然渗出一丝血。   他瞳孔微缩,捏着她的下巴:“松嘴, 乖,松嘴!”   她知道自己不正常,方才也听到紫芬说的催/情/药, 深知自己此刻是何种狼狈的反应。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浑身跟着了火似的, 就想立刻脱了外衫。   未免自己的举动太过放肆, 卓幸拼命咬着唇抑制冲动。   可赫连慎离的她太近, 她难受。   卓幸虚虚推了他一把,忍住身体的异样,艰难从嘴里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快出去。”   她的力道根本推不动这个男人,反而被她桎梏住了手脚,他道:“我出去了, 谁来给你解药?”   卓幸低低喘着几口气, 解药是什么, 她心知肚明。   她红着眼, 再一抬头,赫连慎已经将自己上半身脱的不着寸缕,脚一抬,便上了床榻。   卓幸扯过被褥将自己退到床角边,屈膝抱腿坐着,因为太过用力而握紧的拳头泛白。   太难受了, 她忍不住低低哭了出来。   赫连慎长手一伸,连人带被褥都扯到了自己面前,伸手就去解她的衣带。从来没帮别人褪过衣物,还是女子的衣物,半天下来,连件外衫都没褪掉。   反而卓幸被他弄的,身子越发敏感。   赫连慎一顿,眼看着卓幸推开他的手,三两下就解了外衫,里头只剩一件薄薄的里衣,发育饱满高耸着。   她哭着道:“难受。”   赫连慎低低应了她一句,然后褪去她最后一件衣料,此时被下了催/情/药的人,仿佛是他。   不知被下了多少量的催/情/药,寝殿内的翻云覆雨一直到了天渐黑才静了下去。   原本守在寝殿外的宫女听到里头的动静,都红了脸,这可是大白天啊。   还好紫兰紫芬做主,让她们都退下了。   紫兰叹了声气,等娘娘清醒了,肯定也不愿下人们嚼舌根。   卓幸是被饿醒的,微微睁了睁眼,光线昏暗的她一时记不起发生了什么。   只是,压在她胸前的这只手实在太重了。她推了推,发现自己胸前一片青紫,好不惨烈,简直像被人打过一样!   稍稍一动,疼的她倒吸一口气。掀开被褥瞧了一眼,随即红了脸。   身侧的手又压了上来,赫连慎掀了掀眸子,才刚刚睡着没多久又被这丫头吵醒了,嗓音微哑,道:“还疼?”   卓幸话里带着七分怨念:“疼,腿都不能动了。”   赫连慎清醒了几分,低低笑了笑,伸手去给她松松骨,卓幸猛地一躲,他轻呵道:“别动,不想下床了?”   他一边揉一边道:“不怪朕,是你、”   卓幸忙去捂住他的嘴,红着耳根怒道:“不准说!”   赫连弯了弯嘴角,拉下她的手,随即才问:“今日吃了什么?”   卓幸这才想起来,对了,她是被人下药了!心中的小火苗瞬间窜起,那人最好藏严实了!   可是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响,许是经过了一日的翻云覆雨,脑子完全不动了,于是只好道:“问问杨姑姑。”   赫连慎轻声应她:“嗯。”   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没有想查的意思。卓幸心里列出了一大串可能害她的人,最最有可能的,一定是后宫的这些妃嫔。   是谁?   给她下催/情药/做什么,这宫里除了皇上……   她猛地一愣,侍卫?谁敢这么做,除非同被下了药。   思此,卓幸用手肘撑着床,稍稍将自己抬了起来,道:“皇上是不是查到了?还有谁也被下了药?”   赫连慎手中动作一顿,本也没打算瞒她,今日她受累了,想待明日天亮再说。   可既然她问了,他也没有不说的道理。   “内务府总管大臣,冯耀。”   卓幸面露惊色,怎么会是冯耀?   她原本还想,会不会是余妃,余妃这人手段狠,给她下药毁她清誉这事儿是做的出来的。   可是既然那人是冯耀,便断断不会是余妃了,她再怎么,也不能拿自家表弟来害自己,到时候落个鱼死网破,一起玩完儿吧?   魏妃?她现在哪有空给自己下药,怕是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吧……   太后倒是有可能……   卓幸轻轻皱了皱眉,到底是谁?   赫连慎将她揽到胸前,嗓音带着困倦,道:“明日再说,先歇息。”   此时两人都不着寸缕,他倒是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尴尬。卓幸方才想的入神,这会儿回过神来,胸前被人握住的触感实在……不算太好。   不过,既已入宫为妃,这事她早早有了准备,只是怎么想也不会料到,居然是在自己被下了药之后……   卓幸扭头过去:“饿了。”   赫连慎不得不又睁开眼,抱了她许久,这才坐起身来,弯腰从床下捡起俩人的衣物。   折腾那么久,她是该饿了。   只是卓幸从那些衣物里找到自己的肚兜时,已经成了两片碎料……   她拿着看了许久,实在不知要怎么穿好……   赫连慎显然也看到了,他偏过头去,并未言语,那肚兜上打的结实在费时间,今天又是那么个情况,他还哪里有心思去解下来。   一会儿功夫,赫连慎穿戴完,下了床一点都看不出困意,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卓幸看着他走远的背影,默默道了句:衣冠禽兽。   卓幸抛却肚兜,只把里衣和外衫套上,刚一下床,腿软的直直朝一边倒去,还好扶住了窗沿这才堪堪站稳。   没一会儿,紫兰与紫芬二人捧着干净的衣物进来,看到卓幸此刻的狼狈样,丝毫没有脸红,反而一脸严肃。   紫兰甚至都要哭出来了。   二人替卓幸换上新的衣物,必然是瞧见了她身上狰狞的青紫。   随后二人一道跪下来,紫兰哭道:“奴婢没有保护好娘娘,让娘娘遭奸人所害,要不是今日皇上来了,实在不知……”   卓幸也并未让她们起来,扶着椅子坐下,才道:“不是皇上,是乐亭。今日在御花园偶遇乐亭,想必下药的人本想那时将我带走,只是不巧遇上了乐亭,这才误了时辰,以至于让我直接回了凤栖宫。”   她这么冷静,反而让紫兰紫芬愣了一下。   紫芬拧了拧眉头,道:“娘娘的意思是,在乐亭长公主之前便被下了药,可是那之前娘娘只用过早膳。”   紫兰也皱起了眉头:“可是奴婢与紫芬试用过膳食,可我们并未有大碍……”   卓幸揉了揉额头,肚子饿的难受,连带着脑子也转不动,她摆了摆手,嘘了一口气:“明日再说吧。”   二人缓缓点头,又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起身退下。   不多久,赫连慎又回来了。   卓幸一愣,以为他回玄清宫去了。平华与粉萃随在他身后,走到小几上布了菜。   粉萃与平华不知她被下药的事,只知道皇上与娘娘进了寝殿,一直到晚上都没出来……   粉萃一愣,目光停在卓幸胸口。女子衣物大多领口较低,一眼便能瞧见她胸前的惨样。   卓幸随口道了句:“瞧什么,往后你也是要受这种罪的。”   粉萃脸一红,与平华一同退下了。   赫连慎走过来,也没说什么,直接打横抱起了她放在小几旁,将竹筷塞在她手中,催促道:“不是饿了?”   卓幸迟缓的点了点头,埋头吃了起来,越吃越起劲儿,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个人,直到肚皮被撑的鼓起来,她这才舍得放下碗筷。   朝赫连慎碗中看了一眼,他只不过用了三两口。   卓幸不由问:“皇上不饿吗?”   “方才吃饱了。”   好半响卓幸才反应过来,轰的一下红了耳根,抬头看他一眼,复又快速低下,勉强又塞了两口菜在嘴里。   卓幸又是被赫连慎抱上的床,方才紫兰将床上的被褥都换成了新的,蚕丝织制而成,刚触手时觉得凉飕飕的。   见赫连慎没有要走的意思,卓幸出声问:“皇上不走吗?”   赫连慎缓缓抬眸瞥了她一眼:“朕今日替你解了□□的毒,这就想赶朕走?”   那是哪门子的解药啊,卓幸心中腹诽,然还是没说什么,自觉的让出一半床给她,抱着被褥滚进了最里头,方才不觉得,这回困意上头,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夜里,卓幸睡的不舒坦,动了动身子,方才睁开眼。   烛火未灭,此时寝殿还有暗暗的光线。她一睁眼便看到,赫连慎握着她的脚踝。   她再一瞧,自己浑身都光着。   卓幸一下子惊醒了,忙扯过被褥替自己盖好:“你做什么啊?!”   赫连慎没抬眸,只是伸手扯掉她的被褥,低头去认真的揉搓她的腿,方才说:“明天想下床的话,就老实点。”   她这才发现,床边摆着三两瓶精油,他在给自己揉捏松骨?   卓幸愣了半响,伸手摸了一把,身上也黏糊糊的,已经被揉捏过,此时肩膀酸酸涨涨,倒是很舒服……   她出神这会儿,赫连慎收了手,将瓶瓶罐罐扔在床下。卓幸被他一把压在胸前,就这么抱着睡过去。   睡前,卓幸听他低低道了句:“身子骨怎么这么金贵,才几回就受不了了。”   卓幸翻了个白眼,心说他下手没轻重,她要是出去说被人打了都有人信的。 第49章   帘窗都未打开, 寝殿一片昏暗。   床上的女子小脸红扑扑的, 殷红的朱唇像被人咬过那般。   赫连慎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眉头皱起。方才御医已经来过, 说是染了风寒,赫连慎这才懊恼的垂了垂眸。   昨日折腾的太过,出了汗风再一吹, 不染风寒才怪。   粉萃从膳房拿了煎好的药,可皇帝似是没有离去的意思, 她询问着:“皇上, 娘娘该用药了。”   赫连慎伸手接过瓷碗, 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扑鼻而来,他眉头也不皱,拍了拍卓幸的小脸,哄着她起来把药喝了。   那头卓幸晕晕乎乎的,好不容易爬起来喝了两口药, 眉头一皱, 差点吐出来。   咽下去后怎么都不肯再喝, 将头包在被褥里, 谁叫都不听。   几个宫女太监在边上伺候着,眼瞧着皇帝的脸色一点点暗下去,心说娘娘这般不听话是要惹恼圣颜的。   果然,见皇帝将瓷碗一放——   他扭头吩咐:“去拿些蜜饯干果来。”   宫女一愣,连忙领命下去。   粉萃因着方才送药,站的离皇帝有些近, 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她还从来没有这么看过皇帝呢,倏的,粉萃脸一红。   众人都说帝王无情,可是皇帝一旦贴心起来,可胜过世间所有男子,粉萃这样想。   如果有一日,躺在这病床上能得皇帝照拂的人是她,此生也就无憾了吧。   卓幸是在晚上才迷迷糊糊睁了眼,囫囵道:“怎么天又暗了……”   杨姑姑听了想笑,说她:“娘娘一睡就是一整天,天可不又暗了?”   平华也道:“今儿个娘娘病的不省人事,皇上在床前照顾了许久呢,连喂药都不让奴婢们经手,汗湿了的里衣都是皇上亲自换的。”   卓幸迟缓的低头一瞧,果然是被换了干净的衣服。   她轻轻动了动睡麻了的手臂,扭头一看,发现屋里多了很多东西。   那口鱼缸……   杨姑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便笑道:“这些都是皇上差人送来的,娘娘不是喜欢御花园的锦鲤,瞧,皇上就命人捉了两只,让娘娘养着开心。”   卓幸掀了被褥要下床,平华虚虚扶着她走到鱼缸边上,杨姑姑在后头说一会儿要找个好地方将锦鲤摆上,卓幸伸手在水里搅了搅,那两只鱼瞬间惊得摆起尾巴,溅了卓幸一脸。   自那日之后,皇上又是很久不来凤栖宫,也不翻凤栖宫的牌子,反而又日日宣静贵妃侍寝。   可每日从玄清宫送来的东西可一点没少,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和值钱的宝贝,反正卓幸是喜欢的紧。   不过静下来想想,她越发有种卖身求荣的感觉……   旁人有些捉摸不透这后宫的形式,皇帝一边宣着静贵妃侍寝,一边又往凤栖宫送东西,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既然摸不透,宫里做事的宫女太监便两边都不敢怠慢。膳房又送来了一桌子上好的膳食,布菜的宫女还特意道:“给娘娘送的饭菜,都与送去玄清宫的无差呢。”   内务府也送来了上好的绸缎和首饰,早就多于每月的月奉,有什么好的东西也都紧着凤栖宫。   不过,这次来送东西的太监眼生,卓幸抬头腻了一眼,挑着瓷盘里的小玩意儿,问道:“今儿怎么不是陈公公来了?”   小太监垂头笑了笑:“娘娘还不知,今早早朝皇上革了冯总管的差事,换了新人来,连带着管事公公也一并换了,只是还未有合适的人选,这才让奴才临时来一趟。”   卓幸一顿,冯耀?   她心下了然,想来也是因为催/情/药的事儿。不过冯耀也是遭人陷害,想必余妃和余侍郎也被牵连了,到底是谁做的……   卓幸一时想入迷,小太监不敢出声,过了好半响她回过神来,才拣了一只珍珠耳饰给他,道:“退下吧。”   小太监得了赏赐,高高兴兴就下去了。   她叫了紫兰紫芬进来,目前伺候她的,知道此事的,也就她二人了。   “皇上革了冯耀的职,可知?”   二人点点头,紫兰道:“娘娘被下了药,险些出了事,皇上虽未说什么,但心中也是有气的。”   紫芬也道:“不说冯总管是不是遭人陷害,就算是,他一个大臣出现在后宫中,难辞其咎,还好没出什么事儿,要不死一百回也是不够的!”   卓幸还没说什么,这俩人便一人一段话将她堵住了。她停了半响,才问:“皇上革了冯耀的差事,可用了什么借口?”   卓幸被下药的事是断断不能传出去,就算她清白,也会被传的不清不白,皇上心中清楚,这事冯耀也是被害了,可还是忍不住拿他泄愤,但也总不能直说催/情/药的事儿吧……   紫兰道:“奴婢听说,好像是说冯总管在宫里喝醉了,调戏了宫女,皇上大发雷霆,被削去他的官职,还责令了余侍郎一顿呢,今儿一早,洛阳宫那就闹了好大的动静,想必余妃气坏了。”   卓幸微微颔首,后来也没再提起这事儿。   ——   翊坤宫,敬事房的人一如既往的在外面候着。   夭儿面带喜色,替李清尘拢了拢披肩,如今天已渐渐入冬,外头冷着呢。   她笑道:“皇上一连召娘娘侍寝两个多月了,皇上可真疼爱娘娘。”   李清尘闻言,脸上却闪过一丝痛色。心中嘲道,皇上哪里是要她侍寝,皇上分明是做面子给太后看……   他根本就没碰过她!   思此,李清尘垂了垂眸,心下一片凄凉。   太后以为皇上宠爱她,侯府那里也以为皇上宠爱她,宫中上下亦是这般以为,连她的贴身宫女夭儿都这般说。   可她却没脸说,皇上根本未宠幸过她!   到了玄清宫,李清尘依然是裹着被褥被抬进去的。   原本侍寝的嫔妃是要被抬在龙床上,可皇上不知怎么着,要太监将静贵妃抬到外房的榻上。   不过他们只以为这是皇上的情趣,并未多想。   李清尘一如这两个月的晚上一般,都只能睡在外房的榻上。而里间烛火通明,还能听见皇帝翻书的声音,她却连进都不能进去。   辗转反侧许久,李清尘心中那股不服气的劲儿窜的越来越高。   她是清高的,哪怕是皇帝给的屈辱,她也是不想受!   抓紧胸前的被褥,李清尘第一次走到里间的门帘外,她低低喊了声皇上,却无人应她。   李清尘站了许久,最后还是伸手掀了珠帘,一眼便望见坐在桌案边翻着书卷的男人。   她心中是一惊,却还是逼着自己往前走。   直到走到桌前,离他只有几步之遥,赫连慎才悠悠抬了抬头,神色不明道:“静贵妃好大的胆子,未得朕的旨意,竟敢擅闯朕的寝殿。”   李清尘揪着被褥,方才沐浴过的身子还透着馨香,长长的发丝垂在洁白的胸前,寻常男子看到这副模样,早就把持不住了。   可偏偏,赫连慎连多一眼都不瞧,甚至让李清尘以为,莫非是自己的模样不得男人欢心?   她站定,道:“是皇上宣臣妾侍寝,臣妾理应进这寝殿,侍奉皇上。”   赫连慎头也没抬一下:“外房不好睡,便回你的翊坤宫去。”   李清尘的脸倏地一白,她怎么能这时候回翊坤宫,那旁人要怎么看她!   李清尘退了半步,可是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她咬着唇道:“皇上到底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让旁人以为她是得宠的!   “你的娘家是东阳候府,母亲又是朕的姑母,这点脸面,自然是要给的。”   原来是这样么?只是为了顾全侯府的脸面,让旁人以为侯府的女儿是皇上宠爱的妃子。   李清尘咽了咽声:“那皇上,为何……为何不宠幸臣妾,臣妾做错了什么?”   这般求爱的话,换成以前,李清尘是断断不会说出口的,   赫连慎放下手中的书册,眼底的不屑都懒得藏,直道:“贵妃要是愿意,朕赏两个侍卫给你,也不是不可。”   李清尘惊慌失色,不可置信得瞪大了眼睛,瞧着说话的那人。这话是皇上说的?他怎么能说这种话,她可是他的女人啊!   李清尘晃了晃身子,眼中含着泪,只踏出一步,身上的被褥便掉在地上,身上不着寸缕,她道:“臣妾要的,只不过是皇帝表哥。”   赫连慎堪堪看了她一眼,眼中的鄙夷越来越浓郁,李清尘也难堪,这种举动……绝不是大家闺秀能做出来的,可她实在受不了了,两个月,两个月了!   他从未碰过她,怎么能!   “余平。”赫连慎沉声喊道。   余平本就一直伺候在门外,一听声音便推门进来,李清尘还来不及捡起被褥披上,就被余平看了个精光。   但余平也是一惊,忙撇开眼睛,看向赫连慎:“皇上?”   赫连拧了拧眉心,看起来倒是真的很累的样子,吩咐道:“领静贵妃去偏殿歇息,朕乏了。”   李清尘哭着将自己包裹好,随着余平就这样走出去。   玄清宫的宫人都看呆了眼,李清尘心中羞愧又气恼,这回连外房都没有,直接被打发去了偏殿,要是旁人知晓,指不定说成什么样! 第50章   余平安置好李清尘, 又转身回了皇帝的寝殿。   “皇上, 那边来信了。”   他恭恭敬敬将信封呈上,皇帝接了去, 打开只不过瞧了一眼,吩咐道:“明日,宣季良善进宫。”   余平应下, 多留了个心眼。想必是军中有消息,侯爷的好日子估计到头了。   余平正欲退下, 赫连慎忽然出声道:“凤栖宫近来可好?”   他忙停住脚步, 回道:“杨姑姑隔三两日就差人来报, 说是天儿冷,娘娘乏的很,近来连门都不愿意出,倒是挺好的。”   赫连慎想到,那丫头之前掉进荷池之后生了一场大病, 明明盛夏的天儿, 她却一直喊着冷, 想来是怕极了冬天。   他抬了抬眸:“让内务府多送几个手炉, 黑炭也备一些,衣料子要厚的,还有膳房,多做些暖胃的,让凤栖宫的宫人好生伺候,要是再出了差错。”   他没继续说下去, 不过余平也领会了他的意思。   皇上平日少言少语,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还都是为了幸妃。   余平点点头:“奴才明白,这就吩咐下去。”   赫连慎忽然起身,皱着眉头道:“罢了,去凤栖宫走一趟。”   余平面色讶异,现在这个时辰,幸妃娘娘怕是都睡了。况且今日翻了静贵妃的牌子,又去凤栖宫,这算什么?要是传出去了,那静贵妃的脸面可算丢尽了。   不过也是,侯爷都要倒台了,静贵妃怕是也好不到哪去,皇上又何必去给她面子。   余平跟上去,问要不要龙撵,赫连慎摇了摇头,徒步往凤栖宫走。   可是这个时辰,卓幸确实已经睡着了。这才初冬的季节,按道理来说也没冷到这个地步,可经过上一世在风雪里惨死,她便受不了一点点寒气。   连床上的被褥都压了两件,她蜷着身体,怀中抱着个手炉,不过早就不热了。   平华低声道:“娘娘刚睡、”   余平拉扯了一下她,平华一下噤了声,随着余平一道出去了。两人在门外守着,平华不解问:“皇上今儿怎么来凤栖宫了?不是翻的静贵妃的牌子?”   余平笑笑道:“你懂什么。”   平华蹙了蹙眉,嘟囔着:“是不懂,皇上两月都未来过,也不知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余平倒是能揣摩一二。   皇上自出生起便是个地位卑微的皇子,年幼时,想要的都得不到,后来渐渐大了,手段越来越狠厉起来,想要的都牢牢抓在手里,可从不将悲喜显于色。   怕被人抓到把柄,也怕被人抓到软肋。   如今的幸妃,就像当初皇帝爱吃的一道菜肴一样,喜欢,但不能多用,也不能让人看出来。   ——   里头,赫连慎坐在床前,将她的手炉拿出来轻轻放在地上,随后脱了自己的衣物,才一掀开被褥,她就冷的往里头缩了缩。   赫连慎低下头去咬了咬她的唇,然后将人揽到胸前,给她当手炉抱着。   卓幸睡得沉,身边忽然多了个人也没发觉。   赫连慎凑近她的耳朵,用着气音儿道:“想朕了没有?”   耳朵痒痒的,卓幸蹙了蹙眉,抬手揉了揉,换了个姿势又睡过去。   第二日醒来已是要吃午膳的时辰了,卓幸怀中抱着的还是手炉,但这手炉不像是过了一晚上的,还热乎着。   看她迷茫的盯着手炉,平华笑了笑道:“这是早上才换上的,娘娘知道皇上来了吗?”   卓幸晕乎乎的看了她一眼,哪里有皇上?   平华瞧她这样,知道她还没睡醒,便只是笑笑,拿来手巾给她擦脸,擦完脸卓幸才清醒了些。   伺候在寝殿的宫女抱着衣物进来,顺嘴说了句:“娘娘可知道,东阳候府出事了。”   卓幸抬了抬眸,东阳侯府?那么大个东阳候府,能出什么事……   宫女替卓幸更了衣,道:“宫里都在传,说侯爷将御林军营的人换了一大半,全都是自己人,都说侯爷想造反呢。”   卓幸皱眉,造反这帽子可不能随便乱扣,斥道:“外头传外头的,到了凤栖宫不许随便乱说。”   宫女连连应是,倒也不敢再说这事儿了。   用过了午膳,卓幸盖着毯子在园中躺着,小几上置了些瓜果糕点,自己吃两口,再喂鸟儿吃两口,好不惬意的样子。   这金丝雀是皇上前几日让人送来的,全身羽毛金亮亮的,倒是富气的很,很和卓幸的胃口。   紫兰过来,端了膳房煎的补药。这药是皇上吩咐的,膳房不敢怠慢,紫兰紫芬二人更是每日轮流看着她喝,不喝还不行。   卓幸反抗无效,倒也不挣扎了,端着碗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丢几颗蜜饯在嘴里,苦味儿才渐渐散去。   紫兰没立刻退下,道:“娘娘,静贵妃方才晕了过去,可太医院却无一人前去诊病。”   卓幸眉头微蹙,想了想宫里的谣言,问:“是因为侯府?”   紫兰点头:“现在都说侯爷蓄意谋反,不知真假,但传的跟真的似的,静贵妃病了,那些个太医尽是些趋炎附势之人,自然是明哲保身。”   卓幸懒懒的将脚从椅子上放下来,紫兰替她穿了鞋,卓幸伸了伸胳膊,才道:“你去请太医到翊坤宫。”   紫兰一愣:“是……”   太医刚到不久,卓幸也到了翊坤宫冷冷清清,除了原伺候在宫里的丫鬟,便没有旁人来探望了。   也是,那些人不落进下石就不错了。   李清尘费力的睁了睁眼,朝卓幸笑笑。   太医开了药方便匆匆走了,多事之秋,不便久留。   屏退了宫女太监,李清尘撑着身子坐起来,卓幸扶了她一把。   她脸色苍白,一脸病容,道:“我还纳闷,皇上做什么夜夜宣我侍寝,原来是要对付父亲。”   卓幸抿了抿嘴:“这是何意?”   李清尘看了看她,又笑:“阿幸啊,你知不知道,自我进宫以来,皇上他就没碰过我。传我侍寝不过是个幌子,他要旁人以为我得宠,以为侯府得宠,好让父亲……”   话一顿,她忽然自嘲的笑笑:“父亲占着盛宠,插手军营,是不对,可难道没有皇上的推波助澜吗!侯府手握兵权,他早就想除掉侯府了……”   卓幸拧着眉头,并不想与李清尘谈论朝中之事,只是李清尘仍然自顾自说:“皇上果然是皇上,一箭双雕,呵……让相府侯府反目,相府式微,接下来,便是侯府了。”   “不管怎样,身体最重要,你要保重。”卓幸憋了许久,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事已至此,她说再多也无用。   上一世李清尘在她穷困潦倒之际差人送了银两,虽她不信她的清白,但无论如何也解了卓幸的燃眉之急,是恩。   如今,是时候报了。所以她才请了太医来为李清尘诊脉。   李清尘笑笑道:“自古帝王,哪里有没点城府的,他登基四年,便将四面八方的兵权收回了大半,丞相糊涂,父亲也糊涂……”   卓幸看着她这副样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松开了手,道:“所以,这样的皇帝,清尘姐姐以为是好糊弄的?你确定,他当真不知当初是谁害了二皇子?”   卓幸觉得,皇帝就算要对付侯府,也没有必要日日宣李清尘侍寝,好办法多了去,他在朝中多夸夸侯爷,一样能达到同种目的。   如果他从未碰过李清尘,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他在处罚李清尘,用帝王的手段。   没有什么能比从云端落到泥泞里还惨了。   闻言,李清尘白了脸,抬头不可置信得看着卓幸,问:“你是说……他知道了?”   卓幸摇了摇头:“我只是猜测,但姐姐当初所为当真天衣无缝?”   李清尘不再说话,一脸疲惫的躺了下去,闭了眼,谁也不看。   卓幸在她床前站了一会儿,便也离去了。如今皇上尚未定罪侯府,其实到底如何都说不准。   ——   两日过去,侯府一事还未有定论。皇帝像不关心此事一般,也没在朝堂提起,反而是有些大臣,各个义愤填膺的,恨不得将侯府大卸八块。   赫连慎弯着嘴角翻了翻,这是今日第几份说要收回东阳候手中兵权的折子了?   季良善进来,看起来也是神色大好的样子,道:“皇上,如今侯爷这兵权是不交也得交了,他若是不交,那谋反这罪名可就坐实了。”   赫连慎也是一声轻笑,道:“东阳候就是靠着南边的兵权在朝中立足的,要是拱手让给了朕,他怕也是舍不得。”   季良善笑了:“舍不得又如何,侯爷是个聪明人,知道声名与性命要比这兵权重多了。”   余平穿过帘子,打断了二人的对话:“皇上,宁芝大长公主来了,说要见皇上。”   赫连慎眼中带着些零零散散的笑意,只是那笑不到心底,不是真的笑。   “说朕身体不适,不见。”   余平为难:“奴才说了,可是……”   “她要愿意等,也无妨,让人好生伺候着朕的姑母,千万别怠慢了。”   余平低头应下,匆匆退了出去。   公事也说的差不多了,季良善不知从哪儿掏出个小盒子呈上,道:“这是属下从外头搜罗来的稀罕玩意儿,水晶玛瑙,冬暖夏凉。”   赫连慎握在手里玩了会儿,想到了什么,忽而一笑:“是个好东西。” 第51章   十月的天, 冷风从门缝里透进来, 卓幸懒洋洋的挣了眼睛,便看到床头放着一个精致的镂空雕花匣子, 里面躺了一颗红玛瑙。   红玛瑙透亮透亮的,她抓在手里把玩没多久,便热乎起来。这是皇帝送的, 不用说她也知道。   这几日每天一睁眼,床头便会摆上些七七八八的小玩意儿, 大件的物品都摆在地上。   卓幸悠悠吐出一口气, 没想到在宫里发家致富竟然是这么容易的事儿, 早知道皇帝这么大方,当初她跑什么。   平华从外头进来,抖了抖厚重的衣物,散了寒气方才敢靠近,问:“娘娘要起了?”   卓幸转头看看外面的天儿, 点头:“那起吧。”   平华看了她一眼, 又说:“静贵妃搬去紫华宫了, 说是翊坤宫要修葺, 暂时不能住人。”   虽是这样说,但大家也心知肚明,静贵妃怕是要让出翊坤宫了。   前几日侯爷交了兵权,一下子仿佛将侯府抽骨髓似的,没了兵权的东阳候府,也就只空有一个名号罢了。   不过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只要侯府不坐实谋反的罪名,他便还是两代忠臣,李清尘便还是静贵妃,只是皇上将她迁出翊坤宫,等同于告诉众人,侯爷交了兵权,不代表他就没有狼子野心。   少了皇上的信任,将来在朝堂上依旧难做。   卓幸想想又问:“这几日有太医去给静贵妃瞧病吗?”   平华:“有的,虽说不像以往那般多加照拂,但到底也不敢怠慢了贵妃。”   卓幸轻轻一句那就好,便没再问此事。   只是这侯府突然间生了此事,便让丞相一党有机可乘。还不过一日,说要皇后重新搬进玄坤宫的折子便上了一叠。   原本太后执掌凤印,李清尘协理六宫,本来也算还好,相府侯府都能分一杯羹。   可自两家有了芥蒂以后,太后对李清尘的态度也模凌两可起来,现在好了,侯府重创,那相府的机会就来了,皇后的机会也来了。   六宫还是要牢牢掌控在相府李氏手中,旁的人关系再好,真遇上利益关系,那也没什么人情可讲了。   余平瞧见了折子,随口问道:“皇上打算如何?”   赫连慎堪堪扯了扯嘴角,这些老东西要是不提,他都要忘了,中宫尚在。   他屈指在桌前敲了两下:“朕听闻静贵妃这几日身子不适,六宫诸事便不必烦忧了,太后年岁已大,也不便再管理后宫。”   余平眼皮一跳,皇上这是要将后宫翻个底朝天啊!   赫连慎停了半响:“安贵人贤良淑德,倒是好人选。”   余平的眼皮又是凸的一跳,安贵人?皇上要是不提,他都快忘了这安贵人了……   赫连慎抬了抬眸,又道:“传朕旨意,将皇后请回玄坤宫,凤印交由皇后,让母后安享晚年,别再累着了。”   余平低头应是,不敢多问,领着命就下去了。   这么一来,后宫仿佛又回到了几月前。皇后还是那个皇后,只是协理六宫的人换了一个罢了。   安贵人得了命令,整个人傻了眼,好半响才缓过神来接了旨。   传旨的人走后,宫女再掩不住惊喜,直呼道:“皇上晋了娘娘的位分,还给了娘娘协理六宫的权利,咱们总算熬出头了!”   安贵人含泪笑着,终于是等到了。她被母国进献给皇上,却一直不得宠,也让母国没了脸面,如今可算熬出头了。   不过皇上怎么会想起她……   宫女直笑:“娘娘,如今静贵妃被娘家牵连,余妃魏妃接连丧子,身子骨都没好全,娘娘又是和亲来的,皇上必然考虑到这一点,也要给娘娘一些恩宠的。”   安贵人点头应下:“是,应是这样的……”   那个凤栖宫的,不是很受宠么?难道因为催/情药,虽说未酿出大错,但皇上心中仍有芥蒂?   安贵人弯了弯嘴角,那可太好了!   ——   宫里一阵翻天覆地的变化,卓幸听的时候讶异了一番,然后便没有然后了,每日该吃吃该睡睡,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她不担心,全宫上下却担心坏了。   皇上虽然每日都让人送些小玩意儿来,但却一直不到凤栖宫,究竟是什么意思?   平华布菜时抬头瞧了一眼卓幸,卓幸吃的正高兴,平华硬生生将想说的话憋了下去。   待卓幸用完膳,她才道:“娘娘,要不然咱们准备些热汤给皇上送过去吧?”   卓幸蹙了蹙眉,天这么冷,她才不出去。   “为何?”   平华急道:“皇上日日让人好吃好喝好玩的送来,娘娘怎么也该有些表示……”   卓幸一听,好像也挺有道理的,不然显得她这人狼心狗肺一般。   她托腮想了一会儿,又说:“那你吩咐膳房做一碗瘦肉粥给皇上送去。”   平华一时无言,皇上哪里缺的是瘦肉粥,她的意思是让娘娘关心关心皇上,多在皇上面前晃一晃。   怎么后宫众人都知道的道理,她们娘娘就是不开窍呢……   平华一脸郁闷的收拾碗筷出去,碰见杨姑姑,与她说了一嘴儿,杨姑姑摇头直笑:“罢了,天冷,也省得折腾娘娘。”   卓幸最近睡的时间明显变长,午膳过后可以一觉睡到天黑,然后用过晚膳,在院里逗一逗鸟儿,又歇了,跟只猫似的懒。   今儿还没躺下去,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卓姐姐!”乐亭从门外直嚷嚷到寝殿,一瞧见卓幸,嘴一瘪,可怜巴巴道:“那个季良善,到底什么人啊?”   “啊?”卓幸一时被她问愣了,随后才道:“怎么了?”   乐亭:“我看他仪表堂堂,儒雅风流,想嫁。”   卓幸一惊,差点将床榻给坐塌了,她不可置信得再一问:“你方才说,你想嫁他?”   乐亭点点头,直言道:“卓姐姐可记得,那日你带我出宫时,在上元楼窗外望见的就是他,我之前便在宫里远远见他一面,想着应是朝廷官员,但姐姐你说那是个商人,我还以为自己瞧错了,可真的是他!”   卓幸顿了顿,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想着,赫连慎知道了,怕是要将季良善的皮给扒了。   她清了清嗓音:“他确实是商人,不过是为你皇兄做事,其他我也不知,你不如去问问你皇兄好了。”   乐亭眼眶更红了:“皇兄说要将我许给安国公府的长子。”   “然后呢?”卓幸小心翼翼问了句。   乐亭满眼期冀的望着她:“皇兄最疼姐姐了,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   这个烫手山芋卓幸不敢接,随意敷衍了乐亭几句将人打发了,平华在一旁听了个大概,问:“娘娘可要为长公主向皇上说两句话?”   卓幸摇了摇头:“我说有什么用,季良善的身份摆在那,乐亭又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可能许呢……”   而且她总觉得乐亭的性子,想必过两天又喜欢上另一个人了吧,于是便不再想了。   可谁知,两天过去后,皇上大怒,乐亭被关进了焚金殿。   但究竟为何,没人知道。   卓幸吩咐下边做好了糕点,提着食盒去探一探乐亭,倒不是怕她在里头受委屈,毕竟乐亭是皇帝的亲妹妹,谁敢亏待她。   她就是,纯属好奇罢了。   可到了焚金殿,乐亭却吃好喝好,半点愁容都没有,见了卓幸反而笑嘻嘻,在卓幸耳旁悄悄说了句话。   卓幸大惊失色,久久没回过神来。   她磕磕绊绊道:“你就不怕你皇兄杀了他?”   乐亭弯了弯嘴角,那神态与赫连慎有七分像,笑道:“我已经和他行过夫妻之礼,再嫁不得旁人了,皇兄要是杀了他,岂不是要我守寡?”   卓幸无言,季良善就算捡了一条命,估计也被折腾的够呛了。   乐亭啃着膳房做的卤鸡腿,还抬头十分善意的提醒她:“皇兄可气坏了,卓姐姐你记得近日离他远一些,免得被殃及。”   卓幸抽了抽嘴角:“………多谢提醒。”   卓幸离开前,在焚金殿门外见到了刚刚到的安贵人。   不,现在是安妃娘娘了。   看她提着些吃的喝的,卓幸心下了然,虽说乐亭是被皇上关在这儿的,但这个长公主的身份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不见,安妃又刚刚才着手后宫,自然想巴结乐亭。   现下,可不是最好的时候么。   不过瞧见卓幸,她倒是脸色一变,随后笑笑道:“没想到幸妃妹妹也在。”   卓幸只微微点头,便要离去。   安妃却又道了句:“本宫听闻内务府时常把好东西都送去了凤栖宫。”   卓幸下意识蹙了蹙眉,扭头道:“是吗?”   安妃嘴角一扯:“难道妹妹每日收下的东西从哪里来都不知晓?”   卓幸脸上依旧不解,道:“我只知道那是皇上吩咐人送的,安妃要是看不惯,自去找皇上说去。”   安妃面色一变,缓和了下脸色:“幸妃说的哪里话,本宫也就是问问,哪里有看不惯的意思。”   转过身,安妃拉下了脸,直到进去见了乐亭,这才又客客气气起来。   平华扭头瞧了一眼焚金殿,不大高兴道:“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这个安贵人,以前看着老实本分,现在也想找娘娘麻烦了。”   卓幸没应她,只是想起了李清尘的话,她忽然觉得,这个安妃是不是……哪里得罪了皇帝? 第52章   今日夜里, 被抬到玄清宫的是安妃。   她紧紧攥着木桶边沿, 由着嬷嬷们为她沐浴。   安妃深深吸了一口气,自打她进宫以来, 好像就只有刚刚进宫那一日晚上皇上传了她,后来便像将她忘了那般,再没提过她。   安妃知道, 那一次,皇上不过是做做样子, 给邻邦一个面子。皇上这么些年没晋过她的位分, 却也没亏待过她, 倒是挑不出错来。   被抬到玄清宫的龙床上后,余平进来,端着一碗药:“安妃娘娘,这是坐胎药,皇上如今子嗣稀少, 娘娘懂的。”   安妃一愣, 脸上带上了些许笑意与羞涩, 药汁全入了腹, 她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又躺了下去。   她从屏风处可以隐隐看到皇帝的身影,只是等了半响皇帝也没过来,反而是她的身子渐渐热了起来。   她扭动了下身子,觉得不对劲,忙撑起身子喊道:“皇上……”   只是一出口, 那话音缱绻,跟绕了力道弯儿似的,羞人的很。   她一时间愣住了,怎么回事?   赫连慎缓缓起身,绕过屏风,脚步悠悠站在了她面前,负手道:“安贵人,应当不陌生吧。”   安妃抬了抬头,皇上怎么喊她安贵人,她已经是妃位了啊。   “皇、皇上,臣妾难受……”   她抬了抬手,想碰一碰这个男人,所连个衣角都碰不到。   安妃哭道:“皇上,有人给臣妾下药了,臣妾难受,皇上……”   赫连慎缓缓踱步,在一张离龙床不远的桃木椅上坐下,气定神闲道:“当初你给幸妃下的什么药?”   床上扭动的女人一下子停住了,不可置信得抬了头,眼里的惶恐惊吓都要溢出来了,她喃喃道:“不,不是我,我没有下药……”   “皇上臣妾真的难受……”   安妃自知坐在那头的男人是多么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尤其是他现在还是来替卓幸讨公道的,可是她的身子实在热的难耐,像火烧似的,只好一步步走向皇帝,急切的褪去了自己的衣物,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赫连慎蹙了蹙眉,伸手将人推了下去,毫不留情。   余平进来,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不敢去瞧那究竟是怎样一番艳丽的景象,只道:“皇上……”   赫连慎瞥了眼安妃,语气毫无波动,道:“拉下去。”   安妃正自己揉捏着自己,寻求一些慰藉,不料听到这一句,心中的火像被扑灭了一半,一时感受不到热。   她还没来得及瞧一眼皇帝,两只胳膊便被人拉了起来,是侍卫!怎么能是侍卫!   安妃拼了命的挣扎:“你们放肆,欺辱本宫,本宫可是皇上的女人!眼珠子都不想要了吗!”   她方才便是裹着被褥进来的,现下正是一片光溜溜。从玄清宫到慎刑司,一路上经过了多少人的眼,她一边骂,一边又难耐心中的火,抑制不住理智时,甚至还往侍卫身边凑了凑。   总之,这一番景象,路过的太监宫女可都吓坏了。   今夜皇上传安妃侍寝人尽皆知,都说安妃的好日子来了,结果现下闹的是哪一出?   有宫女太监拦住了玄清宫伺候的宫女,好奇道:“姐姐,这是……”   那宫女拿捏着架子,皱了皱眉头道:“安妃沐浴后在身上涂了催/情/粉,企图魅惑皇上,这不,被发现了,自个儿难受着呢。”   众人唏嘘,怪不得她方才那个浪/荡样子……   给皇上下/药,那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皇上这回一定是动怒了,要不也不会这么不留情面……   众人在这儿滔滔不绝的讨论时,凤栖宫听了这事儿,卓幸怔了怔,浑身一个激灵。   平华忙道:“娘娘是不是冷了?”   卓幸恍惚的摇了摇头,她的直觉果真没错,安妃就是哪里得罪了皇上!   什么催/情/粉迷惑皇上,她看应该是皇上给她下了药,然后诬陷她!   一来可以名正言顺的处罚安妃,二来,这种罪名,就算赐死安妃,邻邦也不敢多言,说不准还要再给皇帝献一位美人呢。   哇,卓幸连连摇头,阴险狡诈……   只是第二日,慎刑司还没来得及请示皇帝的旨意,询问该如何处置安妃,那安妃便撞墙自尽了。   也是,昨晚那一路过来,她一个女子的名声败坏,就算皇帝不处置她,她也活不下去。□□的功效散去之后,她便撞墙自尽了。   只是,原来这宫里没什么逃得过皇帝的眼睛,是她自作聪明了……   余平禀了这事,赫连慎只是点点头,一句葬了便轻飘飘盖过。   余平轻声问:“皇上,这事要不要让幸妃娘娘知晓?”   这安妃之所以受这般折辱,还不是因为她给幸妃下药一事,皇上也算是给幸妃了了此事,应当要让幸妃知道,皇上打心底里是疼她的。   赫连慎顿了顿,随即蹙眉道:“管好你们的嘴。”   余平连连点头应是,便不再提此事了。   赫连慎放下笔,扭头看向窗外,这么肮脏的事儿,她还是不知道为好。   ——   平华伺候了茶点,又让人去唤了娘娘,这才对来人说道:“你便是季公子身边的那位?”   闻言,眉钥不悦的蹙了蹙眉,这话听起来多容易让人误会,她道:“我只是与季公子一同为皇上做事的。”   平华自知方才所言不当,再加之这个眉钥面色冰冷冷的,看起来不好接近的样子,便没再说话。   听到动静,眉钥扭头看去,就见当初还一身男儿装的人已经是华服在身,那本就艳丽的脸蛋被养的水水的,看起来是在宫里过得相当好。   眉钥压下心中那一丝不适,跪下道:“奴婢请幸妃娘娘安。”   卓幸使了个眼色,平华俯身扶她起来,眉钥直言道:“娘娘,求娘娘帮帮季公子!”   卓幸就知道她是为了此事来的,可她也不知皇上到底把季良善怎么了。被关在焚金殿的那位,每天吃好喝好,跟个没事人一样,只知道她的皇帝哥哥不会杀了季良善,其他便撒手不管了。   卓幸心下叹了口气,这季良善也忒倒霉了,怎么就与乐亭那祖宗有了牵扯。   眉钥细细道了一番,卓幸方知季良善居然被打了一顿……   眉钥说此红了眼道:“一百大板,晕过去后用水泼醒接着打,任谁都受不了啊,奴婢知道皇上心中有气,可是如今他伤势在身,又被关在牢里,大理寺那种地方,根本没有大夫肯去瞧病的!”   季良善与眉钥在外经营布庄这么些年,早就如兄妹一般。尽管季良善从不肯帮她在皇上面前多说一句话,可也从未让她受过委屈。   季良善甚至说过,待她二十五了,若还没有圆了入宫的梦,便找个好人家将她嫁出去,还吊儿郎当问她改不改姓,姓季,以后就是季良善的妹妹了。   如今季良善喜欢上乐亭长公主,她虽觉得这不是一桩好亲事,但难得的是长公主也对他有情……   结果,还没等她觉得这或许是件好事,皇上就将人打个半死不活扔进牢里。   她思来想去,只有卓幸可以帮上忙,这才持着进宫的令牌来求见她。   卓幸听她这么说,再想想乐亭……季良善真的好惨。   当初她未入宫前,季良善也帮过她不少忙,唔,当初他便说了,若有一日凤凰腾达……   啧啧,他可真是金口。   “你想要本宫怎么帮你?”   眉钥也不知道卓幸能帮到什么地步,只好道:“娘娘能不能想办法将他弄出大牢,身体要紧,其他的等他身子好了,他应当能自己解决。”   季良善这么多年,可不止是皇帝的一个家奴,而是皇帝的心腹。别看季良善温文儒雅的,眉钥知道,这个人手段阴辣狠厉,比皇帝差不了多少。   他既然敢与公主发生关系,必然是留有退路。   卓幸蹙着眉头想了会儿,这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她也插手不了,肯定还得去求皇上……   “你别抱太大希望,我只能试试。”   眉钥忙道:“谢娘娘。”   卓幸摆摆手,让人送走了眉钥。平华在一旁听了大概,担忧道:“娘娘真的要帮她,可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万一皇上迁怒……”   “平华。”卓幸忽而出声,道:“你觉得这世上最长命的是什么?”   平华一脸懵色,什么?   她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犹犹豫豫道:“王八……”   卓幸扭头认认真真瞧了她一眼,朝她笑笑。   没一会儿的功夫,御花园荷池里的乌龟全被捉了来,底下的人以为娘娘近日生起了养乌龟的兴致,连饲料都备好了。   卓幸蹲在地上一只一只认真看,心想得挑一只个头大,纹路好看,有帝王气势的乌龟!   玄清宫那儿说了此事,赫连慎眉头轻拧,只以为她是在宫里闷得慌,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但什么不好养非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朕记得几月前南阳贡了只幼犬?在何处?”   余平想了想,回道:“皇上不喜这些小畜生,内务府的人不敢养着,也不知丢去了哪里。”   那还是只稀罕的犬呢,浑身白毛细腻,那小短腿噔噔噔的,可惹人爱了,偏生皇上不喜欢,可惜咯……   “找来给幸妃送去。”他又道。   余平一愣,连忙应下。心想,但愿这小犬还活着,要不内务府那般人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谁能想到这犬还有翻身的一天,往后怕是比人都金贵了。 第53章   余平到内务府传了话, 说皇上要那只幼犬, 却没说是给幸妃送去,内务府那些人一下心急了。   之前以为这幼犬没什么用, 反正没有主子养,那就跟外边的野狗是一样的。但总归是进贡的东西,他们也不敢随意处置, 便丢去了废屋里拴着,每日喂它一些残羹冷饭。   加之无人照顾, 它原本一身通透白皙的毛发都蹭黑了。   一听皇上要, 这些人恨不得将它洗个百八十遍, 将那毛洗的干干净净。   只是,还未等内务府这里拾掇好这只幼犬,卓幸已经捧着她那只有着帝王气势的小王八去了玄清宫。   “余公公,皇上在吧?”卓幸抱着个鱼缸问道。   那鱼缸里趴着一只手掌那么大的龟,余平一愣, 问道:“在的在的, 奴才让人去通传。”   卓幸进去请了安, 赫连慎方才放下手中折子。   卓幸心中腹诽两句, 当皇帝可真不容易,每日折子不离手,她就没瞧见过赫连慎做过什么其他事儿,除了睡觉吃饭……   卓幸起了身,将鱼缸忘桌边一放,噔的一声轻响, 只听她略带得意的道:“皇上可知道哪些东西最长寿?”   赫连慎瞥了一眼那鱼缸里的小王八,答案不言而喻。   卓幸扬了扬嘴角:“自古君王都追求长命百岁,所以,我要将这只龟送给皇上。”   她说的大言不惭的,好像送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足足让赫连慎默了两三秒。   他放在大腿上的手指一顿,缓缓抬起头来,可卓幸满脸真诚,看起来倒不像膈应他,反而真的觉得自己送了个好东西。   殿内伺候的宫女有四五个,听了此言,各个都垂着头看自己的鞋尖,一来是怕幸妃触怒皇帝自个儿受了牵连,二来………是憋不住笑,怕让皇帝看见。   卓幸看赫连慎的神情,以为他是感动的,于是抱着鱼缸靠近他的桌案,指着趴在里边的小家伙,道:“皇上看,这是臣妾特地挑的,从几十只里头挑选的一只最有帝王气势的龟,这纹路,这花色,是不是十分的霸道有力?臣妾瞧着特别适合皇上。”   闻言,宫女将头压的更低了。心中都在隐隐讶异,这幸妃不得了,举国上下,哪个人有胆子将乌龟王八与真龙天子相提并论,活腻歪了吧?   赫连慎的脸黑了一寸,反问她:“你觉得,它适合朕?”   卓幸点点头:“皇上日夜操劳苦闷,养只小东西在身边挺好的,解闷儿。”   赫连慎被气笑了,直道:“那朕不如将你圈在身边,岂不是更有趣一些,还能说会道的,这王八会说话吗?”   这……   让它说话委实有些难为它。   卓幸看出来了,这礼物挑选失败。她原本想,送吃的用的皇上都不缺,不如送点特别的。   可是这特别的,好像皇上不喜欢。   卓幸顿了一下,小声道:“不会说话就不会惹怒皇上,岂不更好?”   赫连慎瞥她一眼:“你倒是替朕想的周到。”   卓幸堪堪笑了两声,复又抱起鱼缸,失望之色不掩于色,垂头道:“皇上不喜欢的话,我下回换个好的再来。”   卓幸转身,抬脚走了,眼看就要出了门,赫连慎按了按眉间,道:“留下吧。”   宫女惊讶得愣了愣,连忙从卓幸怀中接过鱼缸,下去找人换上好的水与吃食,这小王八……可算走了大运了。   卓幸眉眼稍稍有些舒缓,问:“皇上喜欢?”   赫连慎压了压嘴角,缓缓道:“……喜欢。”   卓幸喜笑颜开:“我就说,这种东西最好养了,放它个三天三夜都死不了。”   “………”赫连慎嘴角一抽,没再应她。   只是难得,若是他不去凤栖宫,这丫头是绝对想不起他来的,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卓幸踱步向前,打量着赫连慎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季公子?”   赫连慎心中一声冷哼,果然是有原因的。只是听她一开口便是别的男子,突然觉得季良善那一百大板真是罚轻了。   他冷言冷语道:“你想替季良善求情?”   卓幸听他的语气,便知这时候提这事怕没什么好结果,垂头沉思一番,抬眸笑了笑:“我是心疼长公主,皇上再怎么生气,长公主与季公子的事已成定局,罚过他之后,不还是要将长公主许给他?”   “谁说朕要将乐亭许给他?”   “那皇上想把长公主许给谁?”   赫连慎一顿,他前几日便命钦天监算了良辰吉日,确实打算全了乐亭与季良善,只是心中这口气怎么也没消下去,这会儿死鸭子嘴硬,偏偏他的幸妃还没给他台阶下!   眼生生看着赫连慎的脸又黑了一寸,卓幸堪堪住了嘴。   卓幸委婉着道:“季公子伤势严重,又被关在牢里,这万一要是缺了胳膊少了腿,哎,长公主这下半辈子……”   赫连慎嗤笑:“你倒是心疼。”   卓幸一本正经点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   卓幸继续趁热打铁道:“皇上左右也舍不得长公主受委屈,要不就饶了季公子吧?”   赫连慎撇开眼,望了眼窗外的天色,猝不及防道:“你今夜留在玄清宫,不必回去了。”   卓幸心下一咯噔,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白了几分。   这在赫连慎看来便是及其不愿了,他压低了嗓音,眯了眯眼道:“怎么,求朕办事,便没点诚意?”   卓幸哑然,遂即恍惚的点了点头。   杨姑姑被卓幸拉到了长廊拐角,听她说今夜留宿玄清宫,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   卓幸捉住杨姑姑的手道:“姑姑今晚一定在殿外守好,再准备一套衣物,还有让紫兰紫芬也在殿外候着……”   卓幸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   杨姑姑不解:“娘娘这是何意?”   卓幸抬头看了眼杨姑姑,叹了口气,又垂下头,这让杨姑姑更着急了,莫非出了什么事?   “姑姑你瞧,先是静贵妃,再是安妃,都是被传去侍寝,然后才出的事……”   杨姑姑一下无言,只说是娘娘多想,那静贵妃是被娘家连累,安妃更是,自个儿心术不正想谋害皇上。   “娘娘又没有这些心思,自然会好好的。”   卓幸心说,她有没有这个心思不重要,关键是皇上有没有这个心思。   她一直觉得这个皇帝,笑也笑不到眼底去,喜怒全然猜不出,让人很是惶恐。   他也曾宠爱过几位妃嫔,还不是说冷就冷了?   纵然卓幸敢占着一时宠爱有稍许放肆,但不意味着她就不怕死啊。   卓幸心中烦扰,只对杨姑姑道:“总之让紫兰紫芬过来候着,在皇上跟前,还是要留心些。”   杨姑姑嘴上应下了,只是转头,这些话便一字不漏到了赫连慎耳里。   杨姑姑比卓幸要更了解皇帝,他是真的疼着娘娘,所以杨姑姑倒也不怕她这些话会惹恼圣颜。   杨姑姑是皇上的奶娘,有些话旁人说不得,她却是可以提醒一二的。   “皇上,娘娘不是心细之人,怕是不能知晓皇上对她的好,看皇上成日绷着一张脸,她自然是对您心有惧意,真心不起来的。”   赫连慎皱眉,一脸茫然,随即道:“朕对她还不够好?”   “不是不好,只是……”杨姑姑也不知怎么说好,犹豫着想了想道:“在娘娘心中,自己在皇上这儿,也就和后宫所有女子一样,有得宠之时,必有失宠之日。”   赫连慎负手转过身去,那丫头怎么关键时刻便那么不机灵?难道看不出她与旁的人不一样?   卓幸是真瞧不出什么不一样的,她进宫时日还短,关于之前得宠的妃嫔也只是有所耳闻,以为她们的得宠,也是像她一样,内务府变着花样送东西来。   尤其是余妃,在宫里可是横着走的,要不是占着皇上疼爱,哪里敢这样横行霸道?   平华听了却笑:“娘娘可不知,皇上鲜少插手后宫事务,他不是疼爱余妃,是压根不怎么理会,这才让余妃借着机会嚣张跋扈。况且余妃之前是有儿有女的,自然没人敢顶撞她。”   卓幸撇撇嘴,反正后宫的盛宠来的快去的也快。   平华瞧了眼卓幸的小腹,话里满是希冀:“若是娘娘也有了自己的皇子,便是没有皇上疼着,将来也能有所凭依。”   卓幸眼角跳了跳,捂着自己的小腹嗔了平华一句。   一旁的粉萃听着,扯了扯嘴角笑笑,手里捏着一只白瓷瓶子,紧紧的握在掌心,旁人不注意根本就看不见。   想起魏妃的话,她心中仿佛有只野兽在撕扯一般,为难万分。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是从知道了卓幸只是卓家一个养女那时吧,看着这位自己从小侍奉的小姐,她心中越发嫉妒起来。   其实,是不是她骨子里留的血,也与自己一样,都只是个伺候别人的贱命呢!   可为何她却能得皇上亲睐……   粉萃闭了闭眼,若是卓幸诞下龙子,地位就更高了,可自己还只是一个宫女,甚至连她的大宫女的做不上。   杨姑姑一来便将平华推到了大宫女的位置上,说平华在宫里伺候久了,比旁人要好,可她从小伺候娘娘啊…… 第54章   前半夜, 寝殿是怎样一副艳丽的好景象, 直听的守夜的宫女太监羞红了脸,纷纷低下头去。   不知道几时, 卓幸实在受不住,低低哭着求饶,床幔里头这才平静下来。   晨间, 赫连慎扭头便见身侧的人趴着睡的正香,像只小狗似的, 他用力搂了搂, 恨不得将人就这样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余平照例按时辰进来, 隔着道床幔,他犹豫半响,还是道:“皇上,杨姑姑有事想禀报。”   赫连慎低低嗯了声,手里头握着卓幸圆溜溜的肩膀爱不释手, 不舍得松了手, 为她掖了掖被角, 这才更衣出门。   杨姑姑立在外头, 身后站着一人,跪着一人。   见到皇帝出来,跪着的人浑身一抖,迅速低下头去,低低抽泣着。   不等杨姑姑开口,平华朝指着跪着的粉萃, 义愤填膺道:“皇上,粉萃想要谋害娘娘,被奴婢逮个正着,她还不承认!”   粉萃?赫连慎蹙了蹙眉,对这个名字没有半分印象。   杨姑姑见状,提醒了一下:“皇上,是娘娘从卓府带来的婢女。”   平华惊恐害怕之余,又多了分悲凉,原来皇上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皇上记得杨姑姑,记得平华,甚至记得宫里的小太监阿宝,却不记得她!   杨姑姑将手上的一个白瓷瓶递上,斜眼看了一下粉萃,道:“奴婢已经让紫兰紫芬二人瞧过了,这药乃剧毒之物,若是不慎饮入,便会立刻毙命!”   闻言,赫连慎掀了掀眸子,将这瓷瓶捏在手中掂量了两下,坐下瞧着粉萃,不轻不重道:“这药,你是想给谁下?”   粉萃一阵哆嗦,胆颤心惊的抬了头,对上那双漆黑的像深渊的眸子,忍不住又打了个颤。   “奴婢没有,奴婢没想给娘娘下药,皇上若是不信,奴婢可以性命发誓……”粉萃哭着道。   这话平华自是不信的,昨晚娘娘还在玄清宫,粉萃却偷摸着回了凤栖宫,自打知道粉萃有了接近皇上的心思,平华怎么瞧她都不顺眼,于是便偷偷跟着她回去。   见她在娘娘寝殿里翻箱倒柜,还以为她要偷什么东西,没想到粉萃一见她,被吓了一跳,握在手里的瓷瓶掉在地上,这才被平华发现的。   原来她以为粉萃是要偷东西,没想到竟是要下毒!   粉萃摇头继续道:“如果奴婢是要给娘娘下毒,为何不在娘娘的膳食里下毒呢!当时娘娘并不在寝殿,平华姐姐你说,我如何下毒!”   平华一愣,她说的好像是那么个道理,但平华还是不信:“那你说,你偷偷摸摸的,手里还捏着瓶毒药,你想做什么!”   粉萃还未回话,那边有宫女福身在杨姑姑耳边说了些什么,杨姑姑顿时面色大变。   杨姑姑往前走了两步:“皇上,方才宫女来报,玄坤宫死了个奴婢。”   赫连慎隐隐有些不耐,死了个奴婢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杨姑姑声音低了两分,又道:“那奴婢是偷食了二皇子的膳食,中毒身亡的。”   闻言,殿内众人大惊,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无人敢置一词。   赫连慎眯了眯眼,冷声问:“二皇子可有碍?”   杨姑姑摇头回话:“皇上放心,那奴婢身亡后伺候二皇子的宫人马上撤了膳食,正一一查验。”   平华一下反应过来,惊呼道:“你不是要给娘娘下毒,你是要陷害娘娘!粉萃,你怎么能如此?娘娘待你不好吗!”   粉萃跪着往前踉跄了一下,用手撑着地方才能跪直身体。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她不能等死。   “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娘娘,娘娘会相信奴婢的!”   门外有人掀了一道帘子,道:“是谁让你陷害本宫的?”   众人扭头朝门外看去,卓幸被宫女搀扶着,慢悠悠走过来,明明就几步的路程,偏让她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   旁人以为她刚醒,步子才缓慢些,赫连慎一眼便瞧出了不对,想到昨晚……   他起身朝她伸了伸手,卓幸本想坐在左下的位子上的,脚步一顿,自觉的将手递给他,然后一同坐在主位上。   他低头轻声问:“疼吗?”   不问还好,一问卓幸便拉下了脸,瞪了他一眼:“皇上去慎刑司领个五十大板,看看疼不疼。”   赫连慎弯了弯嘴角,溢出一声笑来:“一会儿让膳房做些吃的,补一补。”   卓幸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扭头望向粉萃,又问道:“谁给你的药?”   粉萃抬头,泪眼婆娑的望向卓幸,十足十的委屈样儿,好像真被人冤枉了一般:“娘娘也不信奴婢?奴婢可是从小伺候您啊!”   卓幸靠在赫连慎的手臂边上,微微垂头玩着手上的镯子。若是没有上一世的事,她也觉得粉萃不会背叛她……   只是她以为这一世或许能有所不同的。   卓幸低低的叹了一声,道:“药在你手里,你倒是给本宫一个说辞,好让我信了。”   粉萃一愣,她方才都被吓坏了,哪里还有功夫去编说辞,况且,那药又确实在她手中……   但即便如此,粉萃还是只一个劲儿摇头否认:“奴婢没有做对不住娘娘的事儿,奴婢没有……”   卓幸冷下了脸,因未施粉黛而看起来更加冷冽一些的眸子让人不自觉心生惧意,她紧紧抿了抿嘴:“你我自幼相识,你想要什么,银子,首饰,还是将来许个好人家,都只管说一声便是,为何要以身犯险!”   为什么不改变,为什么还要像上一世那般,尽想着诬陷她!   她死了,难道粉萃就能飞黄腾达?   粉萃哭的更凶了,泪珠子跟一串链子似的,她知道卓幸不信她,她便没有退路了。   粉萃叩首在地,咚的一声重响:“娘娘,是奴婢该死!是魏妃让奴婢这么做的,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粉萃又连着叩了几个头,直到磕破了脑袋渗出了血都没人喊停,她只好自己停住了,抬头望了眼卓幸,害怕道:“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平华见她家娘娘脸上怎么没有半点恼怒,生怕她一时心软留这种背主的人在身边当差,便道:“娘娘,粉萃一心想着皇上,根本就无心在凤栖宫当差。”   赫连慎原本只是看着,这会儿听了平华的话,不禁皱了皱眉头,然后随意的扯了扯嘴角,吩咐余平道:“传魏妃,再让膳房炖碗鸡汤过来。”   这两件事,好像不适合一块说吧?余平抬了抬头,领着命令下去了。   卓幸的肚子很合适宜的叫了叫,她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这么严肃的场合,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赫连慎轻笑:“要处置,也得吃饱了有力气。”   自然的拉着卓幸往外走,正逢内务府的人将幼犬送来,与卓幸在门外打了个照面。   太监在它脖子上栓了条狗链,原本这么只小犬,又被人晾着爱答不理的放养了两个月,犬性都被磨没了。   结果不知怎的,看到卓幸,忽然就狂吠不止,还要朝她扑过来,幸好太监及时拉住。   卓幸没注意到,一时惊吓,往后跳了两步。   赫连慎不悦的瞧了那犬一眼,牵犬的太监都替这只犬担忧,生怕皇上下一句便是,拉下去,杖毙。   太监勉强笑道:“皇上,这便是南阳进宫的幼犬,听说品种稀有,很是名贵呢。”   赫连扭头去看卓幸,见她手还放在腹前,下意识问道:“很饿?”   卓幸与那牵犬的太监皆是一怔,她咽了咽口水,肚子又叫了两声,她扭过头来惶恐道:“皇上,臣妾不吃狗肉。”   “………”   他不会要逼自己吃狗肉吧,听说狗肉倒是大补,但是……   卓幸瞧那犬眼神清澈,可怜兮兮的,实在下不了嘴。   赫连慎有时真想撬开她的脑子瞧一瞧,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忍着,耐着脾气道:“这只幼犬,是送你的。”   闻言,卓幸讶异的抬了眸瞧他,赫连慎是皇帝,头一次做这种事,被卓幸一瞧,耳根微红,偏过头去。   “若是你不喜欢……”   赫连慎沉下脸:“那便炖了,补身体。”   那犬像听得懂人话似的,呜咽一声,忙往太监脚下钻。   卓幸撇撇嘴,伸手去接太监手中的狗绳,那小狗启初有些害怕,还不愿被卓幸牵着,拼命往反方向挣扎。   卓幸蹲下身子去顺了顺它的毛,轻声细语道:“乖,再跑就把你炖了。”   一旁的太监:“………”   带走这犬之后,赫连慎忽然有些后悔。这小东西小短腿的,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   卓幸为了迁就它,便与它一同慢慢走,赫连慎也只好缓了缓步子。   可能犬又偏偏走在二人之间,直接将二人给隔开了。   赫连慎垂头冷冷瞧他一眼,心中更加不快。   膳房做了些小点心,快到午膳的点了,稍微填填肚子便好。那碗说给卓幸补身体的鸡汤,这会儿正被拴在角落里幼犬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卓幸满意的瞧它,看起来倒是欢喜的很。   “没想到宫里还有这种幼犬,臣妾谢过皇上。”   她这才想起来道谢。 第55章   赫连慎微微舒缓了眉头, 拿过茶盏抿了一口。   玄清宫方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想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是以魏妃还没到玄清宫, 皇后就已经来了。   皇后拖着副久病的身子,迁出玄坤宫的那段时间身体每况愈下,太医越治越差, 全靠药吊着。   平日里她也不敢生事,回了玄坤宫后便安安分分的, 能活着回到玄坤宫已是万幸, 她早就不奢求皇上的宠爱。   可是, 现在有人想要二皇子的命!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啊!   皇后哭着被搀扶进来,一进来便砰的一声,双膝下跪,砸在那石板上,听着都疼。   “皇上, 臣妾听闻皇上抓到了眼谋害训儿的贼人, 恳请皇上做主, 以正宫规!”   此时, 魏妃姗姗来迟。来的路上她全身都哆嗦着,没想到粉萃办事会如此不靠谱,更没想到大皇子能逃此一劫!   她知道,若是她认下了这事,小命难保。   于是乎,魏妃一进来就喊冤道:“皇上明察, 此事臣妾不知啊!”   她红着眼眶抬起头来:“不知幸妃宫里的丫头为何要污蔑臣妾,臣妾根本就没有谋害过大皇子,臣妾冤枉!”   一时间,卓幸反而被指成了幕后凶手……   她堪堪咬了一小口糕点,掉了些粉渣在地上,惹得刚吃完鸡腿儿的幼犬朝这叫了两声。   卓幸抹了抹嘴,翻了个白眼道:“魏妃这话,说的好像是本宫做的似的。”   魏妃幽怨的望了卓幸一眼,如今她这副破身体都拜她所赐,总归自己时没有怀上龙子的希望了,那便是死,也要拉卓幸一块儿死!   魏妃抖着胳膊,缓缓抬手指向卓幸:“皇后娘娘,那宫女是幸妃的人,难道娘娘就只听她一派胡言!”   卓幸悠悠道:“皇后娘娘,你害死了魏妃为出生的皇嗣,她想要报复,有何不可?”   皇后一时懵了,她今日来不是挑事的,就是想到训儿险些丧命,有些后怕,想要揪出幕后黑手而已,如今魏妃幸妃各执一词,反倒叫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皇后呐呐道:“皇上……以为如何?”   闻言,魏妃一颗心提了起来,皇上该不会就这么信了幸妃吧?   赫连慎一手搭在膝盖上,食指屈起敲了两下,道:“将粉萃带进来。”   粉萃是被杨姑姑推进来的,杨姑姑毫不客气,一下将粉萃推倒在低,磕破了膝盖,疼的她眼底泛了点泪花。   杨姑姑厉声道:“皇上皇后都在这儿,你说说,是谁指使你的!”   粉萃忍着惧意,目光指向魏妃,魏妃脚底升出一股冷意,她紧了紧拳头:“你是想污蔑本宫?”   粉萃咬咬牙,抬手直接将魏妃指出来,道:“是魏妃给奴婢的药,她让奴婢将药放在凤栖宫,其他一切奴婢都未过问,奴婢不知魏妃竟然想害二皇子……”   粉萃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气的魏妃想刮花她那张普通却想勾引皇上的脸!   魏妃冷笑一声:“你有何证据?再说,你是幸妃宫里的人,本宫又怎么差遣的了你?”   粉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当时魏妃说,只要她办成了此事,便会让她被皇上宠幸,封个常在当当……   可现下,她却不能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粉萃咬着牙,一张脸憋的通红,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魏妃见此,得意的笑了笑:“皇上,你瞧这宫女话都圆不回,还想污蔑臣妾,这便是幸妃妹妹宫里的人。”   卓幸瞥了一眼粉萃,轻声道:“无论如何这事你撇不了,皇上问罪下来,你可是小命难保,但若是你能说出幕后指使……”   魏妃厉声打断她的话:“幸妃这是威逼利诱了!”   卓幸冷冷瞧她一眼:“是又如何?皇后娘娘不是要个说辞么?难道娘娘以为,臣妾会下毒谋害二皇子,再将那毒药藏在自己的宫里,好让人发现?”   皇后被问的一愣,怔怔的想了会儿,随即触不及防的抬手狠狠给了魏妃一个耳光,怒道:“你个贱人!”   二人都拖着副病体,这么一巴掌下去,双双倒地,魏妃嘴角渗出了两丝血,步摇也砸在了地上。   她没去与皇后计较了反而爬起来,爬到皇帝脚边,拉着皇帝的袍子道:“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不是臣妾做的,不是……”   赫连慎垂眸瞧了她一眼,悠悠道:“那你说,谁做的?”   魏妃一顿,缓缓的松了手,寒意渐起。她方才进来时就应该发觉,皇帝根本就心里有了主意,将她叫过来,不是为了对峙……   而是惩处!   魏妃悲楚的扯了扯嘴角:“臣妾被奸人所害,终生怀不了龙子,皇上可有为臣妾做主过?皇上连看都未看一眼臣妾……”   赫连慎往后靠了靠,眼底冷意泛起,那双让天下女人为之动心的眸子,根本就没有半点人情味儿。   “你告诉朕,那害你不孕的药,是出自谁手?”   魏妃咬了咬牙,皇帝什么都明白,明白的清清楚楚的!   “皇上总听幸妃一面之词,难道幸妃就不会欺瞒皇上?!”   闻言,赫连慎挑了挑眉,偏头看了眼卓幸。欺瞒?这丫头满嘴胡言乱语,欺瞒不是常有的么……   他回过头来,漫不经心道:“朕若是不信,真的也是假的,朕若是信了,假的也是真的。”   魏妃心中一阵抽痛,说到底,皇上就算偏心,偏到没边儿了,哪怕今日那药不是她下的,想是若幸妃说是,她也难逃一死!   思此,魏妃知道自己已没有退路,揉了揉膝盖直直站了起来,想疯了一般,步伐缭乱,站都站不稳。   门外的几个太监随时准备将她拖下去,怕她伤了皇上龙体。   魏妃仰头笑了笑,指着卓幸道:“当初那药,你我心知肚明!别以为装着一副单纯无辜的样子,便能骗过所有人,假以时日你也会同我一般,为了生存不择手段,落的我今日的下场!”   “还有你,皇后!要不是你,我的孩子怎么会没!怎么会!你坏事做尽,迟早有一天会报应在二皇子身上!他逃得了一次,第二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皇后气的身子发抖,扑过去就与魏妃扭打在一块,众人看着想去拉开皇后,可皇上就像看戏一般,他不开口,旁人自然不会多此一举。   良久,皇后与魏妃都没了力气,这才住手。二人发丝凌乱,发饰散落,一副泼妇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的雍容典雅。   赫连慎抿了一口茶,淡淡道:“魏妃谋害皇嗣,陷害妃嫔,迁居冷宫,至死。”   即便卓幸猜到,魏妃这回就算不死,也怕是要永生呆在那破落不堪的冷宫里头,可听到赫连慎那句至死,她还是冷不丁的哆嗦了一下,伸手拿了块糕点压压惊……   魏妃被拖走前,直嚷嚷着:“皇家无情,本宫的下场,便是你二人来日的下场!幸妃,你以为皇上宠爱你一时,能宠爱你一世吗,不可能,不可能哈哈哈哈……”   殿内众人听的头皮发麻,卓幸将糕点置于嘴边,却又没了食欲,看皇后双眼无神的坐落在石板上,窗外冷风灌进,忽然觉得好冷……   蓦地,一只手被捉住。卓幸扭头去看,赫连慎并未看她,只是捏了捏她的手。   他沉声道:“皇后回去吧,今后好生照看二皇子。”   皇后回过神来,扶着宫人一瘸一拐的走了。   卓幸三两口用了糕点,寻了个借口,牵着幼犬也走了。   一时间殿内恢复以往冷清的样子,可赫连慎面色阴郁,看起来倒像是十分不快的样子。   他掀了掀眸子:“朕方才拉她手时,她躲了躲,你说为何?”   余平知道皇帝这并非是在问他,皇帝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余平还是福身道:“娘娘想必是被魏妃的话吓着了。”   “是么……”他摘下扳指在手中来回揉搓着。   余平又道:“皇上,皇后娘娘的药一直没断过,徐太医说再过半年便可,可如今看皇后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半年了。”   赫连慎闭了闭眸,再睁眼时眼底一片冷色:“让徐太医减少用量,皇后不能死的太快,以免旁人猜测。”   余平低了低头:“奴才明白。”   皇上的旨意,余平不敢明着问,但他心中却也隐隐有了猜测。如今皇后势弱,如今有和没有并无差别。皇上大可不必废心思去要皇后的命,可如今却这么做了。   这后位空出来,给谁做?   宫里有能耐的几位妃嫔,死的死,废的废,静贵妃又不大有可能,就连一贯嚣张的余妃都收敛了许多。   那便,只有幸妃了……   余平抬了抬眸:“皇上,可否要派徐太医日日去给幸妃把脉,万一有了身子,也好早做准备。”   赫连心下微微一动,抬头道:“是朕疏忽了。近日天越来越寒,让内务府以月例的两倍往凤栖宫送黑炭,万万不可怠慢。”   余平应声退下,心中琢磨着,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他得去内务府看看,让那些个不长眼的送去凤栖宫。 第56章   卓幸从玄清宫出来便忧心忡忡的, 步子都不自觉快了些, 平华一路瞧着她,以为她是在担心粉萃。   “娘娘, 粉萃心术不正,您好心待她,她反过来却想害您, 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卓幸脚步一顿,方才魏妃与皇后在殿内打了一架, 她都忘了粉萃了。   “你去打听打听, 皇上要如何处置她。”   平华犹豫的点点头, 又说:“这犬往后都养在凤栖宫了么?那奴婢去叫人给它搭个窝。”   幼犬仿佛能听懂人话似的,朝平华叫了两声。   一行人快到凤栖宫,与正往凤栖宫赶来的余妃打了个照面,平华下意识就皱眉道:“娘娘,咱们快些走吧。”   卓幸今儿也没心力与余妃斗心眼了, 就想趴在软塌塌的卧榻上睡上一觉。   余妃快快迎了过来, 眼里闪过一丝尴尬, 轻声道:“我正要去凤栖宫, 没想到在路上撞上了。”   余妃身后的宫女捧着几个大匣子,看这架势,她不会是来送礼的吧?今儿不年不节的,卓幸下意识警觉,生怕余妃给她下什么绊子。   余妃又是一笑:“这些是本宫娘家送来的,想来妹妹会喜欢, 便亲自送过来了。”   余妃眼里讨好的意图太过明显,卓幸微微蹙眉,颔首道:“余妃姐姐有心了。”   随即,余妃便自觉与卓幸并排一同往凤栖宫走,路上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好似二人交情很好似的。   余妃送来的确实都是好东西,一个个金光闪闪的,要是放在几个月前,她肯定高兴得合不拢嘴,说不准还想抱抱余妃的大腿呢。   只是如今,皇上拿来了太多好东西,她凤栖宫都快没地儿放了,卓幸心下微微感伤,现在连金银珠宝都动不了她的心了,活着真没意思。   卓幸身子乏的很,虽说方才刚刚睡醒还吃了些东西,但魏妃那番话抽走了她大半心力,现在反而累了。   想必方才玄清宫发生的种种余妃都有所耳闻,不知道这会儿过来是要做什么。   卓幸等了半响,余妃抿抿嘴,道:“从前是我心眼小,总与妹妹过不去,现下我也想通了,在宫里姐妹间才是能互相扶持的,旁的都不重要,我有心与妹妹和好,不知妹妹……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余妃这番言辞姿态已经放的极低了,一双眼睛紧张得望着卓幸。   她向来是个眼镜长在头顶的人,何曾与人这般讲过话?但如今宫中形式明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若是还与她过不去,那便是惹皇上不高兴。   父亲那边也说了,皇后撑不了多久,静贵妃情势不明,如今是该低调的时候。   再者魏妃今日落此下场,余妃悄悄看了卓幸一眼,谁知道是不是她吹得耳边风。   卓幸稍稍抬了头,她本就无心宫斗,若是人不害她,她也不会闲着没事儿干去害别人。   “我不计较,也请姐姐不要计较才好。”   她说了句场面话。   余妃面色一缓,笑着点点头,这才起身道:“公主还在寝宫,那本宫就不多留了。”   卓幸点头,让平华去送人,然后自个儿瘫在了椅子上,懒懒道:“姑姑,今日不摆午膳了。”   杨姑姑看她一脸没胃口的样子,便点点头,让丫鬟扶着她进屋歇息去。   卓幸才一走,紫兰就拿着一封拜帖匆匆进来,瞧了瞧没见卓幸,便与杨姑姑道:“这是尚书夫人的拜帖,求见娘娘。”   杨姑姑拿过拜帖,眉头拧起,这卓夫人她倒是听闻一二,好像对娘娘不大好……   可是毕竟还是娘娘的母亲,她一个做奴婢的不能私自拒了,便差人将拜帖放在卓幸床头。   卓幸这一觉足足睡过了午膳,一抬眼天都灰了。宫女提醒说尚书夫人的拜帖到了,卓幸这才瞧见。   她进宫这么些时日,与卓府反而没了联系,旁人都以为,她已经是个没娘家的人了,她自个儿也是这么以为的。   冷不丁的卓母来访,她倒有些诧异。   她捏着这张拜帖,出神道:“许了。”   卓母来时只带了一个嬷嬷,这嬷嬷一直是伺候卓母的,年龄大了,卓府的下人们都挺怕她的。   卓幸上辈子也挺怵这嬷嬷的,而且她不大喜欢卓幸,但是又碍于她养女身份,不得不奉她为小主子。   如今她倒是谦卑恭敬,脸上不见往日对她的刻薄。   卓幸让人奉上了糕点茶水,还有进贡的甜梨,都是好东西,也就凤栖宫有这么多了。   卓母自然是识货的,看得出卓幸如今在宫里是混的风生水起,她心下惘然,本该是高兴的,可同样是女儿,绮儿却……   她忍住了哭意,笑着道:“近日可还好,宫里头日子还习惯?”   卓幸也笑着答:“还好,都习惯了。”   母女间的客套,一时间令二人都无言。   卓母微微捏住了袖口,踌躇一番,还是直言道:“你妹妹,要嫁人了。”   这倒稀奇了,哪家不要脸面的,还敢娶卓琦?   卓母又道:“是余侍郎的公子,余妃的弟弟。”   “余尚开?”卓幸不可置信得挑了挑眉,虽说卓益忠位处尚书之位,但卓琦闹出那些事,余家又是个要脸面的,怎么可能同意呢?   说到这儿,卓母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语气都急了些:“那余公子倒对你妹妹极好,说非她不娶,可余家迟迟没个说法……”   卓幸了然,余家势必还要权衡一二,到底是与卓益忠攀上关系好,还是捡起自家脸面好。   卓幸笑笑:“她做出那等子事,余家不同意也是情理之中。”   “那怎么能行呢!”卓母惊呼,看了看卓幸的脸色,又轻声道:“你妹妹如今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你是她的姐姐,可要帮帮她啊。”   卓幸扶眉弯了弯嘴角,她就知道……   不自觉嗓音都冷冽了些:“那母亲是想我如何?亲自向天下人解释,当初之事并非卓琦所为,是我诬陷她了?”   卓母一愣,忙摇头,一只手拉过卓幸的握在手里:“你别误会,为娘不是要你受委屈,只是太着急你妹妹了……”   卓幸收回了手,悄悄在衣裳上擦了两下道:“该受的委屈我都受了,该报的恩我也报了,留她一命,母亲该知足了。”   卓母彻底僵了身子,也红了眼眶,低低哭道:“你们本是姐妹啊……”   卓幸偏过头,不去瞧她:“是她这个妹妹不讲道义,又怎能怪我?”   “她将来也不会危及到你,便让她嫁给余公子,从此你二人便不再往来,于你于她都是好的,阿幸,娘求你,你去同余妃好好说说,让余家应了吧。”   卓幸烦扰的揉了揉太阳穴,杨姑姑见此,忙道:“娘娘不舒服?皇上差了徐太医来给娘娘请平安脉,人在殿外呢,要不要请进来?”   卓幸正不想同卓母讲话,便宣了徐太医进来,卓母虽心中不悦,却也不能多说什么。   徐太医不认得卓母,也无人同他介绍,他便只向卓幸行了个礼,卓母脸色越发不好看。   一张帕子盖在手腕处,徐太医把了有一刻钟那么长,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卓幸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也开始瞧了起来。   她嘟囔着问:“本宫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徐太医连连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娘娘体虚体寒,臣前些日子命膳房在补汤里加了草药,娘娘吃了该有些好转才是,可怎么没一点起色……”   卓幸悻悻转过脸去,抿了抿唇,那汤滋补油腻,喝过一两顿便罢了,谁受得了天天喝,自然是趁人不注意偷偷倒掉了。   徐太医还费解着,收了帕子道:“微臣回去就差人送药来,娘娘的身子需好好调理,要不将来怀了胎儿,还是苦了娘娘。”   卓幸听话的点点头,又要喝药啊……   徐太医折腾了一番,耽误不少时辰,卓母沉默半响,道:“你准备要皇子?”   卓幸一顿,将头发捋到耳后,随意答着:“嗯,兴许吧。”   卓母搓了搓手,经过方才的对话,脸色也是不太好,又道:“余妃那里……”   卓幸不耐烦得罢了罢手:“母亲知不知道,余妃与我并不交好,你让我去同余妃说情,便是让我丢下面子去求她。”   卓母也为难,可还是不得不说:“你妹妹的终身大事,难不成还比不上你一时的面子?”   终于,那跟弦被挑断了。   卓幸深吸了口气,笑了一声:“一个差点要了我的清白与性命的人,她的终身大事,与我何干?”   卓母哑然,久久说不出话,又低下头去,那模样好像卓幸这个女儿如何欺负她了似的,旁人看过去,还以为她犯了什么大不孝。   平华从门外进来,瞧了一眼卓母,轻声道:“娘娘,皇上命内务府送东西来,那两间房已经放不下了……”   卓幸愣了一下,怎么又送,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要把宫里的东西都搬到她凤栖宫来呢。   显然,卓母就是这么想的,她深知如今卓幸的地位已经不只是卓府的养女了,不能同往日那般对她……   卓幸留了个心眼,反正库房也放不下皇上的赏赐,不如做个面子,挣个好名声,顺便打发了卓母。   她笑道:“都搬进来,母亲好好挑挑,送给卓琦当嫁妆。” 第57章   尽管卓母身为尚书夫人, 可卓益忠平常清廉节俭, 府中没有什么非常名贵的东西,都是一般贵家用的首饰之类。   而皇帝的赏赐, 却全都是大手笔,连卓母都不由一愣。   心中泛出淡淡的酸楚,可见皇帝多在意卓幸, 她如今在宫中一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她的小女儿, 却连嫁个侍郎之子都不可得!她怎能不心生怨念。   见卓母游了神, 卓幸也不急, 轻轻敲了敲膝盖,她自己未可知,这个动作像极了某个人。   “母亲不挑一挑,既然卓琦要嫁人了,我这个姐姐旁的帮不了, 送一份厚礼还是可以的。”   旁的帮不了……   卓母闭了闭眼, 扯了一丝笑, 若是卓幸直言说不帮, 她倒还能生出脾气,可卓幸这样说话,倒让人不好说了。   “幸妃娘娘费心了,你妹妹这婚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若是成了,再要也不迟。”   卓幸笑了笑, 还是在卓母走时,命人将大多数的没有宫里印记的赏赐都随她一块抬了出去。   因为皇上送东西毫不吝啬,卓母身后随着的一队礼品,可谓是浩浩荡荡,跟嫁人似的。   大家都说,这是幸妃娘娘孝顺,虽然只是个养女,也并不得优待,却也还是记挂着娘家。   卓幸冷冷一笑,眉眼间藏了丝不耐,吩咐道:“往外传,就说是本宫孝敬母亲的。”   往日不在乎名声,现在想起来,她的名声早就被卓琦给坏了,如今是时候补救补救。   孝顺的,不计前嫌的,宽容大度的幸妃娘娘,不错。   平华见娘娘面露疲惫,过去道:“娘娘,要不然歇一歇吧。”   卓幸这几日睡好吃好,可心里头总是堵得慌,也不知怎么回事,抬了抬眸道:“粉萃呢?”   平华一顿,皱着眉头说:“那种白眼狼,娘娘问她做什么。”   看卓幸认真的在问,平华只好道:“关在慎刑司呢,奴婢打听了一下,皇上并未说如何处罚,但背信弃主是宫中的大忌,想必皇上不会留她性命的。”   怕卓幸心软,平华又多了一句嘴:“娘娘不会舍不得吧?”   卓幸阖眼,舍不得倒是没有,就是有些不甘心,她以为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可实际,人心要是黑的,任她再有本事,也无法将她换成红的。   平华看卓幸不大高兴的样子,忙说了件开心的事儿,道:“娘娘可知,那季公子出了狱,身上的伤已大好,如今在朝中谋了官职了呢,虽然不是什么大官。”   卓幸倒是险些忘记这一茬,她当日为了季良善去求情来着,结果一夜过去,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过皇上看来已经是准备将乐亭许给他了,要不怎么会让他明着在朝中谋职,像往日一样暗中谋事便可。   是为了让乐亭嫁的体面,这才给了季良善官职。不过平华说是小官,她倒觉得未必,既然是长公主的驸马,不出两月,季良善也许会成为重臣权臣也说不准……   毕竟皇上还是信任他的。   ——   后几日,皇帝不再翻谁的牌子,直接在凤栖宫设了个桌案和屏风,给自己搭了个简易书房,奏章都搬到这儿来批了。   宫人们进进出出,每每都看见的是,幸妃娘娘在床上趴着逗狗,皇上隔着屏风皱着眉头,执笔写些什么东西。   这画面竟出奇的协调。   这不,好东西尽往凤栖宫送了,连太后前两月就一直心心念念的衣料子,都没能出现在起宸宫,反而去了凤栖宫。   直到太后身边的宫女去内务府问了,那管事公公才战战兢兢回了话,但公公不承认是自个儿想讨好幸妃才巴巴的将好东西送去,而忘了太后这茬,只好明里暗里说是幸妃那要的。   太后一听,气的胸前起伏不定。往前,就连皇后吃的用的,都要将最好的拿来孝敬她。如今到好啊,一个妃位,居然敢爬到她头上了!   当时凤印被皇上收回交给了皇后,可皇后如今的身子去只能日日卧病在床,那凤印也就没了用处。   太后想,一定是她没了凤印,这才让这些个下贱东西小瞧了去!   卓幸不知内务府的这一出戏,好端端被硬塞了一个大锅而不自知。   太后来时脸色并不好,卓幸以为是因为皇上日日来凤栖宫,又引得她老人家不满了。   太后坐下后并未先开口,她是太后,玉口可不轻易启,非要别人先奉承她一两句才行。   于是她先四处瞧了两眼,都说财不外露,可卓幸却一点儿不低调。这尊进贡的羊脂玉佛像就这么赤/裸/裸摆在这儿,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太后眉间一蹙,她是礼佛之人,按道理说,皇帝应该将这个给起宸宫送去。   卓幸见太后不说话,盯着那佛像看,以为太后看上这佛像了,她捏了捏两颗珍珠耳饰,有些为难。   这个看起来可金贵了,她舍不得送……   卓幸撇开眼,假装没看见那般。   待太后回过神来,发觉旁边这人好像没有出声的打算,心中一窒,更气了。   便道:“哀家听说皇上这些日子都快住在凤栖宫了。”   卓幸心下一转,轻叹一声,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是啊,臣妾觉得不大好,可惜臣妾劝不动皇上。”   太后又是一窒,话被卓幸抢着说,她这一肚子气反而没处撒。   太后拧着眉头,又道:“哀家还听说,内务府送来了不少东西到凤栖宫?”   这回没等卓幸说话,太后继续道:“幸妃啊,虽说皇上如今对你宠爱有加,可宫中规矩不能坏,什么位分拿什么月供,可不好让旁人捉住了把柄,说三道四的。”   卓幸弯了弯嘴角,原来是这个呀……   她眸子一敛,苦恼道:“内务府也真是,什么都往臣妾这儿送,之前皇上是有吩咐过,但太后您说,臣妾这寝宫也装不下呀,怎么说都不听……”   太后捏住袖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今日她本就是匆匆来的,准备不周,倒不知道要与卓幸说些什么。   原本想给她点颜色瞧瞧,可却找不到机会!   李嬷嬷轻轻拍了拍太后,提醒她稍安勿躁,太后闭了闭眸,将心中的怒火压下去了一半。   门帘被掀开,一道明黄色身影进来,恭敬的朝太后微微弯腰,道:“儿臣请母后安。”   他即便做着如此动作,却也并未让人感觉到半分恭顺,反而冷的很。   太后一愣,她之前差人打听过,还特意挑了皇帝不在的时辰过来,没想到还是撞上了皇帝。   不由的,太后心中有些后怕,还好方才没有冲动罚了幸妃……   可这念头一出,她立马皱了皱眉,她是太后,如今怎么瞧着,她这太后一点分量都没有?   赫连慎往卓幸那瞥了一眼,卓幸朝他咧咧嘴,他又将头扭了回去,道:“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正在拿捏措辞,卓幸便替她说了:“太后说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太多,臣妾坏了宫中的规矩,臣妾也觉得不妥。”   卓幸边说还边点头,一副乖的不得了的样子,那小戏精的模样可爱的让赫连慎想掐一掐她。   他忍住了手中的动作,只淡淡道:“后宫诸事有皇后,母后大可放宽心,这些小事,便免得操劳了。”   太后气的一顿,皇后?!哪里还有皇后!她病成那个样子,还哪里能操持后宫?   皇上这是嫌她多事了?   太后用指甲抠着自己的掌心,生生将怒气压了下去,硬邦邦道:“皇上宠爱幸妃不是大事,但独宠便不好了,雨露均沾后宫方可祥和,这些话哀家不说,皇上也要懂的,”   赫连慎轻笑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他悠悠道:“父皇在时倒是雨露均沾,可也未见后宫有多祥和。”   太后被噎的一时无言,与皇帝大眼瞪小眼许久,这才带着满腔怒火不情不愿走了。比来时的脸色还要难看。   太后一走,卓幸立马松了口气,道:“皇上要不来,我还以为太后想在凤栖宫用午膳呢。”   赫连慎终于有机会掐掐她,便将她的脸揉成了包子。这几日他住在凤栖宫,监督着卓幸的饮食,倒是将她养的白白胖胖。   连徐太医都说了,如今她的身子比从前强健了不少,最适合受孕了。   卓幸拉下他的手:“皇上准备如何处置粉萃?”   说到这个,赫连慎脸色一沉:“杖毙。”   卓幸微微停了半响,倒是没觉得可惜,却还是想留她一命。   “不如,让她出宫去吧,被宫中打发出去的宫女,又身无分文,卓府也不可能再要她,左右她是过不好的。”   赫连慎视线在卓幸脸上停留了一瞬,其实这个宫女死不死他倒是不在意,只是处理这种事,他向来都是杖毙二字打发的。   如今她想留那宫女一命,没什么不可以,于是赫连慎微微颔首,许了。   卓幸拉着赫连慎的拇指,朝她一笑,软着声音道:“皇上,这么好啊?”   如今,她都学会撒娇了。赫连慎勾了勾嘴角,心下微动,就这么养着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晚上九点更哦 第58章   赫连慎俯身过去, 亲了亲她的眼睛, 那双眸子狡黠灵动,跟狐狸似的, 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咬。   卓幸没躲,乖乖的站好让他亲了一会儿,然后往他身边凑了凑, 嘿嘿一笑:“皇上,商量件事儿呗?”   赫连慎被气笑了, 就说她今儿个怎么出奇的听话。   卓幸仰头道:“能不能在凤栖宫搭个小厨房啊?天儿冷, 平日里送来的膳食都凉了。”   卓幸这日子如今过得顺风顺水, 在吃穿上便越发讲究,现在是娇生惯养的连一点冷食都用不了。   宫里唯一有小厨房的,便只有玄清宫与玄坤宫了,她提的这事儿可大可小,到时候免不得让旁人说三道四的。   赫连慎捏了捏她的耳垂, 倒是没犹豫:“让余平去办。”   卓幸满意的点点头, 又说:“我要那个会做板栗烧鸡的厨子。”   “得寸进尺。”   卓幸抿嘴笑笑:“臣妾多谢皇上, 皇上可真是好皇上呐。”   听她不走心的奉承, 赫连慎摇头笑了笑,这才想起来方才来这一趟是为的什么,于是道:“马上就到冬祭了,往年都是皇后操持,如今皇后病重,倒是没这个心力。”   卓幸眼皮一跳, 忙道:“臣妾不会。”   赫连慎瞥她一眼,轻哼道:“朕知道,所以让静贵妃操持这冬祭事宜,到时候你随朕一同去青台山。”   卓幸面色缓了缓,不是她操持就好,这种累活她才不干呢,但是去青台山不错,到宫里半年了,还没出宫瞧瞧呢。   于是卓幸欣然应下。   冬祭事宜向来由皇后操持,如今皇后病重,宫里宫外的人都在揣测着是谁来替皇后做这件事。   大多都猜测余妃或幸妃,一个膝下有女,一个独宠后宫,倒是觉得那个刚被皇帝收了兵符的侯府静贵妃不大可能。   可偏偏,就是静贵妃!   众人摸不着头脑了,这个静贵妃被晾了这么久,怎么忽然皇帝就将冬祭交给她来办了?   李清尘也有些错愕,自迁出翊坤宫后,她便日日将自己关在房里,甚至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到头了。   皇上这是,给她机会了么?   李清尘眼眶一红,对,对,怎么说皇上与她也是表兄妹,还是有一份情意在的!   她扶着夭儿的手站起来,道:“传膳,本宫要好好用膳,这几日可不能病倒了。”   夭儿一听,欣然吩咐下去,给娘娘准备下好东西补补身子,前些日子娘娘郁郁寡欢,一口多的都吃不下,如今可好了。   这消息传开之后,紫华宫的用度一下比前些日子奢华了些,内务府最会看眼色,见风使舵,这不,又送来了些好东西。   夭儿朝那太监翻了个白眼,道:“你们以为这样便能讨娘娘欢心?”   说着,还是将东西给收了。   如今李清尘终于有心思踏出紫华宫,马上便去了太后那儿。   她与太后自皇上重抬侯府冷落相府后,便有了些嫌隙,李清尘此次来,便是要重修两家关系的。   太后自然也明白,两家之所以这般还不都是皇帝的手笔,是以对李清尘也并未有所苛刻。   李清尘将话挑明白了,皇后病重,恐怕时日不多,她需要太后的支持,不说登上后位,也要在宫中能站稳脚跟。   她并不怕这话过于大逆不道,太后听着不快,太后心里也该明白,皇后是真的时日不多了。   李清尘走时,神色凝重,像是要大干一场的似的。太后则是心中舒了一口气,自皇后病重后,她便是一个人在这后宫单打独斗,还要去受皇帝与卓幸的气,如今,身边总算有人了。   ——   说来,这冬祭交给李清尘倒是再合适不过。青台山是皇家礼佛之地,但往年李清尘也来过几次,因着侯府嫡女的身份,可随意进出,与这青台寺的师太相熟。   第一次操持如此重大的事宜,人人都等着李清尘出丑,可她不但没出丑,反而做的漂亮急了,甚至比往日皇后做的还要好。   卓幸的轿子里垫了几层的软垫以及摆着一个手炉,平华去问了问,其余几个随从的妃嫔都是这个待遇。   都夸静贵妃做事周到体贴,还一视同仁。   平华不由道:“娘娘,静贵妃这回可好了,皇上那么疼娘娘,怎么就不将冬祭交给娘娘操持呢?”   卓幸倚在软垫上,翻了个白眼道:“你是嫌本宫过得太舒坦了?”   平华郁郁,能分到这差事,可是大好事儿啊。   到了青台山,师太来给皇帝行了个大礼,便未再拜见其余的妃嫔了。毕竟是青台寺的师太,那身份贵重的连皇帝都要敬重一二。   住宿的房舍早就安排好了,除了皇帝住在北厢,其余人大多分在西厢与东厢。   房舍也没有好坏之分,众人住的都一样,除了皇帝的那间是历代皇帝御用的,专门修葺过。   歇息这一晚,明日便是冬祭的第一日,杨姑姑年年都来,自然是知道有多累人,是以早早便催促卓幸去歇息了。   左右在寺里不得行房事,皇上不会宣娘娘,那还不如早早歇息去。   卓幸侧着身子躺着,辗转难眠,每个人在她身边暖被窝,山上又冷,被褥也不厚,冻得她睡不着。   平华听见了动静,轻声问:“娘娘,要不要奴婢去再要一件被褥?”   卓幸嫌麻烦,摇头拒了。   忽然间,窗子被推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冷的卓幸一个激灵,赶忙往窗外看去。   一道人影踩在窗台上跳下来,惊得卓幸就要喊人,那人快一步,先捂住了她的嘴。   卓幸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卓幸后怕的喘着气,压低了声音道:“皇上这是在做什么?”   赫连慎熟练的解了衣物,钻进被褥里,一下皱起眉头,怎么这么凉,她的手也这么凉。   “冷?”   卓幸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得坐在床上,随即点了点头:“冷。”   赫连慎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揽,亲了亲她的耳垂,又将她的手包住揉搓着,道:“冷就靠近些。”   卓幸狐疑得抬了抬头:“杨姑姑说在寺里不能行房事的,皇上这样明日要叫人误会了。”   赫连慎将她抱紧了些:“不会。”   卓幸方才是真冷,现在也是真的暖了起来,是以也不管什么误会不误会,往赫连慎那靠了靠,皱着鼻子嫌弃道:“山上太冷了。”   赫连慎轻笑,在她嘴上咬了咬,二人身子都热乎起来:“娇气。”   不过娇气好,能把她养的娇气,也算本事。   第二日卓幸醒来,身边根本没有第二人躺过的痕迹,要不是手脚都是热乎的,她还以为昨日是自己做梦呢。   杨姑姑看她盯着床铺看,以为她在找什么,道:“娘娘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卓幸摇摇头,眼底逐渐清明,彻底清醒了。   一边让人伺候着穿了衣物,一边问:“祭礼何时开始?”   “快了,娘娘用完早膳便要去祭台,可不能晚了,让太后挑出毛病。”   卓幸点点头,太后那老人家最会找她麻烦了。   卓幸比往日更谨慎,冬祭事大,来的不知是后宫的妃嫔,还有前朝的大臣,她一眼便看到了卓益忠。   有个丫鬟匆匆走来,双手奉上一封书信:“奴婢请幸妃娘娘安,这是老爷让奴婢交给娘娘的。”   平华看收下,那丫鬟便走了。   “娘娘,这信?”   卓幸瞥了一眼:“先收着。”   平华点点头,将信放进袖口中。   卓幸不知卓益忠在搞什么名堂,不会也是来劝她替卓琦那亲事求一求余妃吧?   ——   一个早晨,这跪跪那拜拜,卓幸的腿都麻了,腰也泛酸,她转身看了下旁人,大多脸色都不好,想必也是累了。   可皇上太后在这儿,再累也是不能懈怠的。   好不容易太后发话,歇息一个时辰,众人这才窸窸窣窣起身。   回到房内,用了寺里味道清淡的午膳,卓幸才慢条斯理的拆了信。   平华不知道信里说了什么,只看到卓幸身子一僵,脸色愈发难看,抿着嘴,一言不发。   她收了信,顺手就丢进了灯芯里,被蜡烛烧成了灰。   卓幸抬眸问:“你去找一找卓尚书,请至南箱禅房。”   粉萃没多问,马上就去办了。   卓益忠推门而入,卓幸正背对着他。肉眼可见的明显,她如今身子骨不再像往日那般单薄了。   卓益忠不由有些恍惚,难道这些年他们卓府当真没有好好待她?   听到声响,卓幸转过身来,淡淡道:“父亲。”   卓益忠点点头,想说些什么,但好像该说的都在信中说完了。   等了半响,不见卓益忠说话,卓幸只好问:“信中所说的亲爹娘,父亲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卓益忠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条银链子。旁人或许觉得这就是一条普通的链子,可卓幸却一顿,这链子……不是她的么?   可仔细一瞧,与她那条链子的挂坠却又不一样。   这条链子的挂坠上刻着平字,而她的那条,则是安字。   卓幸晃了晃身子,依旧不信:“那又如何?这链子不值钱,随便哪个铺子都能找到!” 第59章   卓益忠长叹了口气, 道:“那夫妇二人说了当时的情景, 与我和你母亲初遇你时无二。”   卓幸晃了晃身子,目光从卓益忠手中那条银链子上移开, 抬头笑了笑,上辈子怎么没什么亲爹娘来寻她?   哦,是了, 上辈子嘛,她也不是什么幸妃娘娘……   只是个被卓府赶出门的穷丫头, 寻她做什么。   卓益忠犹豫再三:“你母亲将他二人安置在府中, 你若是想见一见、”   “不必了。”卓幸沉下脸来, 捏了捏袖子,继续道:“父亲让他们走吧,兴许是认错了也说不准,就算是真的,这么多年不见, 也没什么情分, 不如不认。”   她说的不无道理, 确实不如不认。可卓母之所以将那二老安置在府中, 为的也是卓幸能回府看一看。   她自入宫后便再没回过府,外人都道是卓家待女不善,这才……   因而,这次他同卓幸说这事,也是想让她回去瞧瞧。   可卓幸的脸色,明摆着不想认, 那他还能如何?拿着刀逼如今最受宠的幸妃娘娘去认两个山野夫妇做爹娘?   卓益忠微微颔首,将那链子收了起来:“好,为父回去便将他二人送走。”   只是那二人愿不愿意走,就未可知了。   因为这事,太后给众人宽松的一个时辰,卓幸连午膳都没用,又匆匆去行祭礼。   平华担忧她饿着,还偷偷塞了两块栗子糕给她,卓幸藏在袖子里终究是不敢吃,饿着肚子挺了一下午。   待祭礼行完,她起身时一阵恍惚,好在平华及时拉住了她,这才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娘娘,咱们赶紧回去用点吃的吧?”   卓幸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平华瞧她自与卓尚书见了面后脸色一直不好,忧心忡忡的,但又不敢问。   刚到她住的那间禅房,余平便端着一碟糕点和一碗瘦肉粥过来,弓着腰道:“皇上吩咐厨房做的,寺庙里清汤寡水的,这些东西可不好找,娘娘且用着。”   平华看碗里大块的瘦肉,惊喜的接过,这一定是皇上自个儿带来的厨子做的,寺里的僧人才不会用荤的。   余平没立马走,又问:“娘娘可是有烦心事?”   卓幸敛了神色,揉了揉眉间,一副困顿的样子:“皇上让你问的?”   “诶哟,奴才多嘴,多嘴!”余平嬉笑着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然后恭敬的退下,直到门外,他才舒了一口气。   今日幸妃踉跄的那一下,可把皇帝担心坏了,偏生冬祭事多,他不好明目张胆的来妃嫔的院子里,只好差他来看看。   回去复命时,余平旁的也没敢多说只道是幸妃兴许累了云云,皇帝也没追问,眉头却一直蹙着,过了会儿吩咐道:“宣卓尚书。”   他与卓幸在南箱见过一面,这他倒是知道,只是说了什么,未可知。   卓益忠听皇帝问了一句,不由一愣,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大概,皇帝手里握着银链子,瞧了半天也不知道瞧什么。   遂后银链子一扔,直直砸在桌上哗啦一声,不急不缓道:“身份可核实了,确实无误?”   卓益忠不敢抬头,将头又低了一寸:“老臣不敢马虎,反复询问过当初一些细节,都与老臣所见无差,应当不假。”   赫连慎未出声,靠在软椅上,将自己拇指上的扳指取了下来在手心揉搓着。   良久他才道:“那爱卿以为如何?”   虽赫连慎没明着问,但卓益忠却是知晓的,皇帝问的是,这二人的来意,你觉得如何。   他不敢妄言,毕竟他们也是卓幸的亲爹娘,若是皇上愿意,送个府邸给他二人,封个无关痛痒的闲官都有可能。   而且那对夫妇还有个正在考功名的儿子,万一……   赫连慎瞧出了他的心思,道了一句:“朕要听实话。”   卓益忠浑身一凛,抬头直视皇帝:“老臣以为,这二人并非是真心想寻回女儿,而是……娘娘如今身在宫中,又受皇上宠爱,他们此刻认亲,不过是攀扯关系罢了。”   当初外面都传卓幸被玷污了清白,还被卓府赶出门去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二人认亲?反而是如今尘埃落定,她富贵荣宠,这时候跳出来,难免令人生疑。   赫连慎微微点头,瞧了他两眼,又问:“幸妃以为如何?”   “娘娘并不想见那夫妇二人,让老臣回去打发了走。”   “那便依幸妃的。”   ——   李清尘的禅房离卓幸的中间不过只隔着一间禅房,离的倒是近,但由于李清尘需要保持冬祭事宜,卓幸很难与她撞上。   今儿个,倒是凑巧。   李清尘身边的宫女提着两个食盒,这架势,一看便是去皇上的北厢。   看到卓幸出门,李清尘的脸色一下子便慌张起来,脱口而出道:“你也去皇上那?”   卓幸错愕了一下,瞧着李清尘那防着她的神情未免觉得好笑,一时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没,去园子里坐坐。”   李清尘也方知自己刚才的失态,又道:“不如阿幸与我一同去?天黑,路上也有个伴。”   卓幸摇了摇头,她哪里能扫了李清尘的兴呢,识趣道:“天儿冷,懒得动了。”   李清尘便没再多问,领着宫女便走了。   平华在身后张了张嘴,想说让娘娘也找个时辰给皇上送点吃的,聊表聊表心意嘛。不过转念一想,算了,天冷,她也懒得动。   卓幸慢悠悠的踱步到园中,才坐了没一会儿,山上的雪便飘了下来,平华进去拿了件雪鏊给她披着,再打了伞。   余妃的房门被推开,她转身同丫鬟说了什么,丫鬟递了把伞,她这才缓缓走来,坐在卓幸对面,笑了笑道:“难得,同妹妹一样都有赏雪的好兴致。”   卓幸懒懒的掀了掀眸子:“嗯。”   余妃并不因为她的冷淡而拂袖离去,反而继续说:“方才静贵妃去哪儿了?是去皇上那可吧,如今可是在寺里,她这也是真的急了。”   卓幸蹙了蹙眉,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嘲讽与不得意,只说:“旁人的事,与我何干。”   你便不要再想着利用我对付谁了,卓幸心说。   余妃看她确实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心知自己若再多说下去反而显得小肚鸡肠讨人嫌,也就堪堪打住了这个话题。   “本宫听说,卓家欲与本宫娘家结亲?”   卓幸扭头看她,皱着眉头道:“不是余公子爱慕卓琦,非她不娶么?”   余妃脸色一僵,半响才道:“妹妹是知道的,卓琦虽然是卓尚书的亲女,论家世还算显赫,可之前种种,尤其是对妹妹你做的那些难堪之事,实在不是一个女儿家可以做出来的,本宫父亲虽只是个侍郎,但也万万不敢替尚开选一个这样的女子。”   卓幸笑了笑,真难得,余妃想的居然同她一样。   别说是余侍郎了,就是普通人家,也不敢要一个声名狼藉,谋害养姐的媳妇儿啊。   可是…   卓幸偏要这样说:“姐姐说的倒是,其实本宫之前与令弟见过几面,明里暗里都提醒过他,莫要执着于卓琦,可令弟这人……真真是色令智昏,哦,色令智昏都谈不上,眼光真是差极了。”   余妃:“………”   李清尘回来时,身后的丫鬟依旧提着那两个食盒,而她面色并不好,看到园中坐着的二人仿佛在聊天,脸色更差了。   三人在园中互相瞧了许久还是卓幸先起了身,接过平华手中的纸伞回了房。   没多久,有人敲了两下门,见是夭儿站在门外,她将方才眼熟的两个食盒递上,道:“娘娘方才走到半道雪便大了,只好又拐了回来,这食盒原是要送去给皇上的,可我们娘娘忽然拐了脚,能否脱幸妃替娘娘走一趟呢?”   平华犹豫的往里看了一眼:“我们娘娘也累了一天了,怕是走不了。”   夭儿低下头笑笑:“那可惜了,里头都是皇上爱吃的呢。”   卓幸掀开一道帘子,夭儿马上向她行了个礼,便听卓幸道:“平华接着吧,正好本宫也睡不着,走走也好。”   路上,平华替卓幸打着伞,风大雪大的,她都冻的直哆嗦:“娘娘为何要接下这差事?天儿这么冷,膳食都不热了,娘娘送去皇上也不会用,何苦走这一遭。”   卓幸系紧了衣领,说话时白气呵出,风雪将她小脸冻的微红,她道:“想必贵妃方才受了气,想让我也受一受。”   “啊?”   平华不知这是何意,不过到了北厢外,便知道了。   这里离外界隔着一条很长的长廊和一座小园子,因而里头发生点了什么,若是不走进来还真听不到。   是女子的娇/喘……   平华红了脸,急道:“这是在寺里,皇上怎么……”   余平眼尖,一眼看到了卓幸,脑门突的一跳。   前边方打发走了静贵妃,可这幸妃却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打发的。他忙进了屋里通报,这才叫住欲要离去的卓幸:“娘娘,皇上请娘娘进屋。”   平华拉住卓幸的袖子,拧着眉头对余平说:“公公这是何意!要让娘娘看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余平一噎,不知如何作答。那东西,确实不干不净…… 第60章   卓幸狐疑得探了探头, 随即甩头道:“还是……不进了吧?”   她将平华手中的食盒接过递给余平, 又道:“静贵妃方才不便将东西送给皇上,我就是跑跑腿儿……”   余平没敢去接食盒, 皇上说要请幸妃进去,人要是没请进去,再误会了……   那皇帝可是要不高兴的。   余平眯着眼笑:“娘娘何不亲自拿去给皇上呢。”   这会儿的功夫, 里头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听着声音她都羞的慌, 小脸憋成了粉红色。   平华覆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 要不进去吧, 说不准…也不是…”   卓幸正了正身子,故作镇定道:“那本宫进去瞧瞧。”   北厢一整座院子都是皇帝的,里头禅房就有数时间,卓幸进来方知,那传着污秽声音的来源, 竟是另一间房。   卓幸在那房中驻足一会儿, 好奇得仰头听了会儿, 随即伸手便想推开门, 余平及时挡了挡:“娘娘,皇上在那头呢。”   卓幸指了指里间:“那这是?”   余平不屑的笑了两声,摇头道:“总有些人动了不该动的脑筋,想让皇上在佛家之地被众人捉住把柄,可哪里能如愿呢?”   卓幸恍然大悟,没再多问, 随着余平走了。路上,余平又像是没讲够似的,多嘴了几句:“那边送来的,女子被下了药,他们还以为皇上见了会心动呢。”   卓幸偏头瞧了他一眼:“太后?”   余平点点头,因为卓幸起身皇上亲近的人,故而也没想瞒着,皇上那张嘴一杆子打不出个屁来,不如他先解释两句。   卓幸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太后想的可真周到。”   余平懵了一瞬,这崇拜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到了皇帝的那间禅房,平华与余平都自觉的止步于房外,卓幸提着李清尘精心准备的食盒,双手握着,捧上,道:“冷了些,不过还能吃。”   赫连挑眉,挑开盒盖,见里头甜点小菜俱全,一看就是花时间摆放的,顿时心情有些明朗,弯了弯嘴角:“你为朕准备的?”   卓幸撇撇嘴:“不啊,静贵妃挂念皇上,特意准备的。”   赫连慎眼里的光熄灭了一半,看着食盒里的饭菜,一下子索然无味,复又将盖子放上,再没动过。   他拉过卓幸,见她手冰凉冰凉的,不由皱皱眉,看了眼窗外方知下雪了,责备道:“下雪了往外跑什么?才刚调理成样子,还想多喝几碗鸡汤鱼汤?”   这两天清汤寡水的,别说,卓幸还真挺想的。   只不过之前天天喝,差点没将她喝吐了。   卓幸用力一抽,将手拿了回来,斜了他一眼:“静贵妃脚扭了,臣妾特意替她送来,不好么?”   脚扭了?赫连慎眸光一转,这才想起来,方才余平好像是进来通报过,不过他没顾上,叫他打发了。   想来,方才李清尘听到那种声音,应当不是很高兴,便叫卓幸也过来受一受气。   他捏了捏卓幸近日养胖了些的脸颊,瞧了眼她朱红的唇,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道:“自然好,来,坐下,让朕瞧一瞧。”   卓幸扭扭捏捏的坐在赫连的腿上,到底不习惯同他这般亲密,耳根微微红,将脸撇了过去。   赫连慎轻声笑笑,揽着她的腰,隔着衣物咬了咬卓幸的肩膀,养的她一哆嗦。   他道:“胖了。”   卓幸翻了个白眼,日日那么补,能不胖嘛。   窗外雪下得愈发大,二人这么贴着倒是生出一丝暖意。赫连慎真不想放她走,可若是将她留在这里,反而是给她添了麻烦。   “待雪小一些,让余平送你回去。”他在耳边轻呵道。   这般耳语厮磨,卓幸握紧了拳头,将头扭得更远了些。   忽然,赫连慎捏了一把她的腰,语气一变,问:“还想出宫么?去江南?”   江南?乍一提,卓幸险些忘记了,她为了去江南呕心沥血,省吃俭用!然后被人半道截住了!   再一想,如果没被截住,说不准她现在正躺在江南的小屋里,每天吃吃睡睡,没有性命之忧……   哎,人生多美好。   她朝赫连慎笑笑:“不想了,当初是臣妾不懂事,还是宫里好,宫里好。”   赫连慎嗤笑,宫里好?一听就是大瞎话。瞧她那脸色,若是长了一对翅膀,想必恨不得飞到江南去吧?   越想便越生气,这丫头怎么养不熟呢?   “你想都别想!”   卓幸无辜:“我没想啊……”   二人大眼瞪小眼,卓幸一看气氛不对,忙指着窗外道:“雪小了,臣妾得回去了。”   赫连慎确实也不能拦她,再晚一些走,怕是要被有心人做文章了。只好不情不愿的吩咐余平送好她,又怕她冻着,将红木椅上的一件大袄披在卓幸身上,显得她愈发娇肥。   那日,卓幸前脚才刚踏进院子,李清尘那间房门立刻就被推开了,好像就等着她似的。   李清尘踏出来,瞧见余平,不由惊诧。余平恭敬的朝她行了礼,复又对卓幸道:“娘娘好好歇息,皇上让奴才送娘娘回来,奴才得回去复命了。”   卓幸微微颔首,余平便退下了。   夜色太黑,实在瞧不清李清尘的脸色如何。卓幸只是朝她的方向道:“清尘姐姐的食盒已经送去皇上那儿了。”   李清尘点点头,又想起夜里卓幸看不清她的动作,便开口回她:“那谢谢阿幸了,方才我这脚实在不方便过去。”   卓幸点头表示理解,屋外还下着雪,二人也都不想冻着,没说几句便早早回了禅房。   靠近烛火方能看清李清尘的脸色,青的都快与她这身墨绿色衣裙一样儿了。   夭儿也替她委屈,气道:“幸妃身上披着的是皇上的衣物,简直不成体统!”   李清尘冷着脸:“哪里不成体统了,皇上疼她,怕她冻着,也是应该的。”   “可是娘娘,方才咱们过去的时候,皇上明明在……”夭儿气的跺了跺脚。   李清尘也不知怎么回事,难道卓幸过去的时候,正巧没遇上?她下意识咬了咬唇,眼神透出了些不甘愿。   皇上明明将冬祭事宜交由她来操持,而不是卓幸!可为何皇上却对她冷冷淡淡,平日里要不是有些要事相商,皇上就像忘记她这个人一般。   李清尘握紧了茶盏,不行,不行的!她不能这么耗下去,要让皇上重视她,方才能挽回当下局面。   李清尘闭了闭眸:“太后的膳食送过去了?”   夭儿回下:“依娘娘的,再太后娘娘每日的膳食里加了两样荤菜,旁人不敢多说的。”   “明日,撤了吧。”   夭儿不懂,怎么就撤了呢?这多好啊,能讨太后欢心……   第二日晚膳,太后果然因为少了两道荤菜而大怒。当然,这大怒只得在屋内发一发脾气,万万是不敢拿这事明着去责怪谁的。   看着这几根青菜叶,她便吃不下去饭菜!   刘嬷嬷跪着收拾地上被打碎的瓷碗,抬头道:“这荤菜原本便是静贵妃安排的,如今又撤了,这不是存心让娘娘您不舒坦么?”   太后冷哼,面色更沉了:“哀家是太后,还缺她两道荤菜!”   刘嬷嬷自知自个儿说的不得体,垂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不多会儿,李清尘拿捏着时辰,来的恰到好处。此时太后怒火已消了大半,却又还是耿耿于怀。   她刚来时,也没给她好脸色看。   “今日太后的膳食,是臣妾安排不周到,让太后受委屈了。”她如此谦卑道。   见太后神色缓了缓,李清尘抿了抿唇:“只是方才宫里带出来的厨子道,那上等的瘦肉都拿去给阿幸煲汤了,倒是没有多余的,只好请太后暂受委屈。”   李清尘说要,复又低头叹息道:“是臣妾没安排好……”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太后的怒火窜的比方才还高,想起之前种种,她平日里喜爱的,大半都在卓幸那!   这会儿听李清尘这么说,太后自然不会去质疑,那荤菜是否真的都拿去给了卓幸?   太后气急,冷笑道:“好一个幸妃,在冬祭庙里用荤食,岂有此理!”   她如此说,没人敢反驳她。   太后一掌拍在桌上,起身道:“罢了,哀家就去西厢走一趟。”   太后来的风风火火,西厢住了众多嫔妃,行过礼后也没散开,目送着太后径直走向卓幸的屋内,全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李清尘不敢走的离太后过近,生怕别人以为今日太后的举动与自己有关,便放慢了步子,稍稍落后了些。   可谁知,太后一推开房门,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桌的残羹冷炙,并不像李清尘说的那般,什么汤啊荤菜的,就是一桌青色菜叶,吃的还不如太后来的好。   太后脑门一跳,直直看向李清尘,李清尘后背冷飕飕的,不由挺起腰板,只好在众人的目光下走近太后,并贴在她耳旁说了些什么。   此时,正逢卓幸赶到,瞧这阵势,真真是拔腿就想跑,不过她不能,还是得镇定的迎上去。   她朝太后咧咧嘴:“太后娘娘怎么在臣妾屋内?”   太后缓了缓神:“哀家听闻幸妃作画了得,想请幸妃为哀家做一副,如何?”   李清尘说得对,她不能如此冒失,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刻意来找幸妃麻烦!那便让旁人捉到把柄诋毁她!   卓幸犹豫的点点头,抬头巴巴的看着太后,还有呢?   太后身子一顿,心中还是有气,便道:“哀家要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作出来的,幸妃也别拿粗工滥造的来敷衍哀家。”   卓幸勉强笑着,点头应下。平白无故的,多了这么件差事,费神费力还费时,这大冬天的,笔都拿不稳…… 第61章   李清尘嘘了一口气, 按着太阳穴, 面色发愁。   夭儿不懂,娘娘怎么就劝太后莫要为难幸妃呢?   李清尘扯了扯嘴角:“太后突然就去找幸妃麻烦, 我又刚刚去瞧过她,难保皇上不会生疑。”   ——   冬祭七日过去,天儿也愈发的冷。卓幸最怕冷, 已经裹上了厚厚的大氅,半张脸都埋进衣领中, 巴掌大的小脸显得愈发娇小。   好不容易回到宫中, 平华立马拿了手炉给她捂上, 又在殿内烧了炭,这才暖和了些。   一行人刚回到宫中,忙起来脚不沾地的,这时候膳房的人来了,送了碗鸡汤, 未眠送来的路上冷掉, 那小太监捂着食盒一路小跑过来, 鸡汤都撒了一半。   平华看到直皱眉, 又想想这大冷天的,谁都不容易,便让人回去了。   “娘娘,小厨房已修缮好了,就差厨子,便可以开火了。”   卓幸小口喝着鸡汤, 说话时呵出白雾:“你去同内务府说一声,让他们将那个厨子安排过来。”   平华点头应是,那个厨子姓白,原是伺候太后身边的公公,后来不知怎的犯了错,被遣去膳房打杂,没想到厨艺了得,渐渐就任了如今的差事,倒也算因祸得福,   毕竟谁都知道,凤栖宫的待遇是最好的,本本分分,莫要生事,娘娘赏赐起来毫不手软,又有玄清宫的照拂,宫里其他丫鬟主子都得对你恭恭敬敬的。   幼犬闻着肉香味儿,自个儿屁颠屁颠跑了进来,钻进桌子底下,在卓幸的脚边打转。   卓幸低头瞧它一眼,出宫七日,好久没瞧见它了。   如今天儿冷,照顾它的丫鬟心细,给差内务府给它做了件衣物,许是内务府那边不敢敷衍,这衣物倒是用上好的兔毛而制,暖和的很。   卓幸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弯腰将它抱起来,放在手中掂量掂量,然后道:“同我一样,肉长多了。”   “是吗?让朕看看。”一道帘子掀起,赫连慎带着满身寒气进来,靠近卓幸时,她没忍住哆嗦了一阵。   以为他说的是犬,便将小东西捧起来给他。   赫连慎绕过那只茫然看着他的幼犬,将手伸向卓幸,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是长了些肉。”   赫连慎刚从御书房过来,身上沾了些雪,连指尖都凉飕飕的。卓幸将毯子里的手炉取出,递给他。   赫连慎没接,只将手压在她手背上,笑道:“给朕暖暖。”   卓幸一愣,复又把手炉放在腿上,将赫连慎的手覆上去,再将自己的手也一并压了上去,做完了这些动作,她才抬头问:“皇上怎么来了?”   赫连慎凑近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是刚沐浴过后的精油香味儿,好闻极了。   “嗯,顺路。”   平华刚一掀帘子,乍一瞧见这般景象,不由一顿,背过身去。   卓幸推了推赫连慎,这才让平华进来。   平华方才去内务府时,顺便要了画纸与金丝墨,太后要的急要求又多,金丝墨乃墨中上上品,内务府原只供给玄清宫的,可凤栖宫要,他们也得挑好的送去。   “娘娘,笔墨纸砚都备齐了。”   卓幸点点头,示意她放在一边。   赫连慎瞧着皱了皱眉头:“万一将手冻坏了。”   平华听闻,忙就替卓幸说了句:“皇上说的是,可太后要的,娘娘也拒绝不得,只是娘娘怕冷,平日里手都不敢从衣袖中伸出来,别说执笔几个时辰了……”   赫连慎眼里闪过一片阴鸷:“太后为难你了?”   卓幸知道皇帝与太后关系谈不上多好,甚至有些恶劣,因此也并不担心自己所言是在挑拨母子关系,便点头道:“算是吧。”   “为何不告诉朕?”   卓幸扭头对上他的眸子,无辜道:“这不是正在说嘛?”   赫连慎抿着嘴,神色淡淡,卓幸敏锐的捕捉到一丝丝的不高兴。   她揉了揉幼犬的头,偷偷抬头瞥了眼平华,平华朝她摇了摇头。   气氛一时静了下来,平华小心翼翼转移话题:“娘娘,白公公来了,往后就让他掌厨么?”   卓幸点点头:“再拨几个宫女一同帮衬着。”   赫连慎淡淡瞥了她一眼。   卓幸扭头讨好道:“皇上在这里用膳么?”   凤栖宫小厨房第一天开火呢。   赫连慎瞧她那样子,气消了大半,犹豫了半响,起身道:“不了。”   卓幸脸上闪过淡淡的失落,同他一块起身,点点头道:“哦……”   赫连慎偏头去瞧桌上铺着的画纸与笔墨,冷下脸来:“挑一副名画给太后送去,就说是朕的旨意。”   卓幸愣了半响,随即扬起嘴角,眼睛弯成了月牙道:“多谢皇上!”   她本就不大乐意给太后作画,偏生她要求还多,这一幅画得累她个十天半月。   赫连慎刚走出寝殿,平华蹙着眉头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喜帖:“娘娘,这是卓府送来的。”   卓幸略微一顿,还未接过,心中便已了然。再打开一看,果然如此,卓琦可真是好手段,是如何让余家答应让她进门的?   平华:“送帖子的人还说,卓夫人请娘娘回府,沾沾喜庆。”   卓幸扯了扯嘴角,喜庆?不是膈应?   卓幸忽然抬了抬眸,不知道她那对从未谋面的亲生爹娘还在不在府中,卓母请她回府,是为了这个?   平华看着卓幸脸色多变,不由问:“娘娘要去么?”   卓幸将喜帖扔在桌上,木着一张脸:“去库房挑几个大件送去,顺便带一句话,说本宫身体不适,去不了。”   见平华只低头应下,还未离去,卓幸瞧了她几眼,她才犹豫道:“今儿个早上,粉萃被放出宫了,只是所有物件都被收了,连外裳都被扒了。”   这么冷的天儿,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可也难免不被冻死在雪天里。   卓幸搭在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屈,这天可真够冷的。   正好是十二月,前世她在今年的十二月被赶出卓府,也在几年后的十二月死在风雪里。   如今,却是另一个人……   卓幸依赫连慎所言,在自个儿的库房里挑挑拣拣,可每一幅画都是名作,价值连城,之前她可是死乞白赖的从赫连慎拿诈来的,要拿去送给太后,简直是在挖心窝子。   杨姑姑指着一副道:“娘娘,奴婢看这副就不错,颜色新鲜,画得又是牡丹,有富贵之意,送给太后再好不过了。”   卓幸仰头看了会儿,瘪嘴道:“姑姑,你不觉得这画与我甚搭么?”   杨姑姑:“……”   终于半个时辰后,卓幸捧着一副出来,只是神情委屈至极,好生的舍不得,长吁短叹的交给平华,让她好好拿着,千万别蹭坏了。   蹭坏了,她还得再挑一副给太后。   只是,这画对卓幸来说是宝贝,在太后眼里可就没什么金贵的了,她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太后,一身荣华一身富贵,可没那么爱财。   反而心底里憋出一股气,她让卓幸亲自作画,她倒好,拿了旁人的画来糊弄她!   卓幸一看太后脸色不对,马上道:“皇上知道太后要臣妾作画后,嫌弃臣妾的画配不上太后,便寻了副名画来赠与太后,皇上想的可真周到!”   太后脸色难看的收下了这话,打开一看,画是名画,倒是不好挑她的毛病,只是她还是阴阳怪气道:“莫不是幸妃不愿为哀家作画罢。”   卓幸忙摇头,睁着她那双我见犹怜的眼睛胡说八道:“太后何出此言,臣妾打心底里敬重太后,又怎敢用拙劣的画功污了太后的眼呢?”   太后的脸色并未缓解,她知道卓幸所言全是阿谀奉承,还是不走心的奉承,只让她心中更不悦。   只不过,既然皇上都知道了这事,她也不好继续为难下去。   不过…   “幸妃啊,哀家听说冬祭时你在寺里用过荤菜,可是真的?”   卓幸没想到话题跳的如此快,愣了一瞬,扯着嘴角笑了笑:“太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太后一声冷笑:“外头都传开了,幸妃仗着皇上宠爱,竟然对神明犯下大不敬之罪!”   卓幸嘴角一沉,她确实用过荤菜,不过只那一次,还是皇上差余平送来的,既然如此,那太后应该不知才对。   太后的面色缓了缓,叹着声似是极其为难道:“不论真假,既然外头已经这么传了,若是不罚幸妃,倒显得哀家无视法度,纵容此举了。”   卓幸心中冷笑,太后这是有备而来啊。   “哀家思来想去,不如幸妃就去祠堂跪两个时辰,做给外人瞧一瞧,也好堵了他们的嘴。”   这话说的,好像是为她好似的。   卓幸与太后对视良久,不得不绽出一抹笑来:“是,太后说得对。”   出了起宸宫,杨姑姑与平华跟在后头,杨姑姑想着寻个空隙去玄清宫禀报,平华则着急道:“娘娘怎么就应下了呢!”   卓幸忽的顿住脚步,微微偏头:“本宫这一回去祠堂跪着,是去替本宫将要大婚的妹妹求福气,为卓家上下求福气。”   杨姑姑与平华二人相视一眼,明白过来了卓幸的意思。平华立即道:“奴婢这就去办。”   杨姑姑笑了:“娘娘可真聪明。” 第62章   另一头, 李清尘摘去了周身的首饰, 只留下一只素雅又不失华丽的银簪,略施粉黛的脸, 加之一身烟灰色襦裙,像极了广寒宫的仙子。   如果说卓幸是美艳的不可方物,那李清尘便是天上的清冷仙子。   可惜, 皇上好像更喜欢美的直白俗气的长相。   夭儿一边为李清尘梳妆,一边心里默默感叹, 自家娘娘这副容貌, 若嫁的不是皇上, 那可定是被夫君捧在手中宠着护着。   刚打扮完,宫女冒冒失失的跑进来,小喘着气道:“娘娘,幸妃已经被太后罚去祠堂跪着了。”   夭儿皱眉:“那不是早知道了,娘娘正打算往祠堂赶去。”   那宫女连连摇头:“可、可是, 外面都说, 幸妃娘娘此次是为娘家求福的, 都在夸……幸妃孝顺呢。”   李清尘扯着嘴角一笑, 将手中一只耳饰丢进匣子里:“果然是我认识的阿幸……”   原本事情应是太后惩罚卓幸,李清尘去求情,陪同卓幸一道跪,赢个好名声才对!   这样让皇上也对她刮目相看!   现下,却全毁了……   李清尘闭了闭眼:“罢了,另寻机会。”   ——   卓幸虽说是为了娘家祈福而跪, 但毕竟是太后的旨意,两个时辰她必须跪足,省得让太后她老人家捉住把柄。   原本应该到的静贵妃没来,反而是余妃来了。   余妃脸色并不好,垂眸看着跪的挺拔的卓幸,也拿了两柱香,在各位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拜了拜。   她没立刻起身,问道:“卓琦那丫头可真是好本事,竟然怀上了孩子。”   卓幸挑眉,扭头去看余妃。这事儿,她可真不知道。   怪不得,短短十几日,余家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看卓幸的神情,余妃缓了缓脸色,将信将疑道:“你难道不知?”   卓幸反笑:“如此没脸的事儿,难道她会告诉我?”   余妃噎了一阵,随后才说:“她嫁进余家用了这种下作手段,可未必会受善待,届时幸妃妹妹可不要心疼。”   “唔,心疼的是余公子吧。”   余妃脸色一沉,提到她这个弟弟,她便觉得没有脸面,读了那么多书,居然会弄出这些事来!   于是,余妃憋着一股气来,又憋着另一股气走。   卓幸默了半响,吩咐平华道:“你差人出去,告知母亲,婚宴那日,本宫一定按时前来贺礼。”   卓琦做了那么多错事,如今想安安稳稳嫁给余家?想得挺美。   虽然平华拿了护膝给她,可两个时辰过去,卓幸的腿都打颤,一站起来险些往前倒。   步撵在外头候着,卓幸是这么被抬回宫的。   宫人手忙脚乱的,烧了热水,平华用手巾打湿敷在她膝盖上,不瞧不知这般狰狞,膝盖都成紫红色了。   杨姑姑心疼道:“若是皇上知道了,定是要心疼娘娘的。”   卓幸一口气喝完热茶,砸吧砸吧嘴:“会知道的。”   如卓幸所说,晚膳时皇上过来,卓幸忽然变了脸,委屈巴巴眸中含泪的打着小报告:“太后罚我了。”   “这都青了。”她指着膝盖道。   赫连慎早就听说了,虽然外头都说她是为了卓家祈福,可赫连慎在起宸宫安插的人回来一禀,他便知道了来龙去脉。   当时只觉得,这丫头挺伶俐的,被罚跪都不忘替自己挣得一波好名声,真是一点儿亏都不愿意吃。   不过这会儿看她指着膝盖,他一颗心揪了起来,蹲下掀起她的襦裙,又将裤子挽了上去,道:“让朕看看。”   卓幸配合的伸直了腿,一边还嘶嘶的抽着气,可疼了的样子。   她心下感叹道,不过几月的功夫,自己都学会恃宠而骄了呢。不过圣宠来得快去得快,她可要好好把握才行。   赫连慎瞧见那一大块紫红色,双眸沉了沉,杨姑姑马上道:“敷过药了,皇上不必担忧。”   卓幸撅着嘴:“可疼了。”   杨姑姑:“………”那好吧,你说疼就疼。   平华从里间出来,忽然看到皇上在这儿,身板都挺直了,生怕出错,轻声道:“娘娘,水放好了。”   卓幸眨了眨眼,对,她方才要沐浴来着,然后赫连慎就来了。不过现下,她也不能丢下他自己去沐浴对吧……   卓幸想了想:“先用膳罢。”   赫连慎忽然弯腰抱起她:“沐浴。”   平华一愣,匆匆跟在后面,刚出声便被赫连慎赶了出去:“朕来伺候。”   杨姑姑立即将平华拉了出来,点了点她的脑门道:“你啊,这时候该机灵些,瞧不见皇上对娘娘好么?”   平华拧着眉头:“可是怎么能让皇上动手呢,这不是……”   杨姑姑摇头笑:“皇上自个儿高兴,他就是想伺候娘娘旁人还能拦得住?”   可是,里头被伺候的卓幸很惶恐。尽管同床共枕那么长时日,可每每行房事时她都要将烛火全吹灭才肯……   如今这天色明亮,木桶里水又清澈见底,她实在是拉不下脸来。   卓幸拉住赫连慎刚伸过来的手,戚戚道:“要不然,先用膳吧?好饿啊……”   赫连慎知道她害羞了,偏偏不如她的意,将手搭在她腰上,笑道:“朕觉得要先沐浴,热水化瘀。”   卓幸恨不得搬个大石头砸他的脚……   没两下,她就被拨成了个滑溜溜的虾仁,弓着身体被赫连慎抱在怀里,在热气中,被放进了热水中。   水温略高,卓幸一个机灵,没一会儿耳朵和脸都被熏红了。   她忙道:“皇上出去罢,臣妾自己在这儿泡着就行。”   半响,她听到衣物掉落的声音,转头去看,却见一会儿的功夫赫连慎已经把自己脱的干干净净,朝她走来了。   他在身后道:“陪你。”   卓幸垮下小脸,丧丧道:“客气了……”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水桶原本并不小,卓幸一个人在里头还能游个泳,赫连慎进来后,她却只得缩在角落。   这人长手长脚的,一不小心就会碰到。   赫连慎一把握住她的腰,将人往自己双腿间一放,然后圈住。这姿势,直让卓幸羞耻难耐。   她甚至觉得,他是不是专程来做这件事的?   赫连慎唇贴着卓幸的脖子,感受到怀中的人抖了一下,他心生玩意,咬了咬,卓幸闷哼一声,而前者倒吸一口气。   他压低声音道:“不是说,给朕生个皇子么,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动静?”   他说话时手压着卓幸的小腹,来回摩擦,卓幸被撩拨得情难自禁,连忙拨开他的手,嗔道:“我哪里知道!”   赫连慎嘟囔:“莫不是背着朕偷偷喝避子药?”   卓幸刷的一下扭过头瞪他:“我也得有这胆子啊?”   赫连慎顺势将她的唇瓣儿含在嘴里,轻轻吮了吮,像尝什么佳肴似的。   没一会儿,卓幸的脖子累的慌,连忙推开她,小声喘着气。   赫连慎将她举起来,换了个方向当下,这下二人倒是面对面,一时间屋内变了味道,她好好一个沐浴,本该疏通筋骨的,这下反而更累了。   殿内一众人当作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只是耳根红的像上了脂粉。好不容易,皇上抱着娘娘出来,也没人说要上前搭把手的,不敢……   赫连慎轻手轻脚将卓幸放在床榻上,随后稍微系了系松松垮垮的寝衣,吩咐道:“将晚膳撤了,一个时辰后再做新的。”   平华连连应下,后带着一众宫人离开,还贴心的关上门。   ——   卓琦的婚期定在一月一,新年,是好兆头。   卓幸前一晚亲自从库房中挑了些看着名贵实则不贵的物件,大大方方的让人装了箱,足足装了七八个大箱子。   她这个姐姐,可真是大方呢。   那日一早,她早早起了身,打扮的比平日里还要好看,总之就是哪儿哪儿都挑不出错。   她只要一想到卓琦看到她,便会气的脸色难看,就高兴得很。   赫连慎知道卓幸今日要回府,还特意让余平跟着。余平是皇上身边的人,没几个人没见过,让余平陪着卓幸回府,可谓是让众人知晓,幸妃娘娘有多受宠。   卓琦并不想让卓幸来,可卓母却说,如今卓幸深受皇帝宠爱,若是她来了,还可以给卓琦这次大婚多赠面子,也让余家的人知晓,卓幸这个长姐还是疼她的。   是以,卓琦虽然不情愿,也还得做做面子。只是因为卓幸要来,父亲母亲以及兄长都在府外候着,反而冷了她这个大婚的女儿,难免让卓琦不高兴。   好不容易等来了宫中的轿子,又见卓幸打扮的如此妖艳,卓琦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当场晕厥。   她咬着唇,眼底透出不悦,道:“姐姐这身打扮真是漂亮,比妹妹今日的凤冠霞帔还要美呢!”   卓幸与卓琦好久未见,如今一见面,还是□□味儿甚浓。   卓幸笑着,低头捏了捏耳环,这动作真真是妖娆至极。   她道:“妹妹还是赶紧戴上盖头吧,我方才来时,远远瞧见了余家的马车,想必是要到了。”   她俯身在卓琦耳边,好心提醒她:“噢,对了,今日余妃是同本宫一同出宫的,她可不大喜欢你呢。”   卓琦气的凤冠摇了摇,什么也没说,冷着张脸回房了。   卓母虽然知道她二人不和,方才想必卓幸也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如今却也指责不了她,只好将她往里请。 第63章   卓幸端正的坐在主位上, 这位置往常都是卓益忠坐的, 她倒是没曾想到,有一日自己能坐这儿,   卓母还要招呼余平坐下,余平忙摇头道:“洒家是皇上派来伺候娘娘的,哪有与主子一同坐着的道理。”   卓母笑笑, 没再说话。她望着门外,似是盼着什么人来, 终于过了好一会儿, 丫鬟领着一男一女的中年夫妇来了。   卓幸一动不动, 只是稍稍抬了下眼,她这个样子,倒让那对中年夫妇不敢说话。   其实,卓幸心内波涛汹涌的,目光流转, 时不时在二人脸上停一停, 这便是她的亲生爹娘?   卓母起身介绍:“阿幸, 这两位是你的亲生爹娘, 你、”   卓幸扭头问:“本宫记得,上回同父亲说过,送他二位走,怎的还留在府中?”   夫妇二人加上卓母都是为之一顿,这夫妇二人顿时红了脖颈,妇人急道:“娘娘, 民妇是你的亲娘亲啊!”   中年男子不说话,紧着拳头稍稍低下头,像是觉得不大好意思开口。   卓幸慢悠悠开口,却是对卓母道:“母亲想让我认亲?”   卓母噎了一下,忙摆手:“哪里的话,你一日是我卓家的女儿,这辈子便都是我卓家的女儿。”   “那母亲何故要将他二人留在府中?”卓幸笑了笑,难道不是为了让她认下这对夫妇,从此以后,临都便会传,幸妃娘娘有一对乡野爹娘,可谓是下了面子。   卓母磕磕巴巴道:“阿幸啊,虽是如此,可他二人毕竟是你的爹娘,为娘想着,也不该直接让他二人离开,这样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你是呢?”   卓幸扭过头,与妇人对上眸子,半响她才道:“那便给些值钱的玩意儿。”   妇人连连摇头,小小的抽泣一下:“民妇只是想认回女儿,并不是为了钱财啊。”   卓幸之前让杨姑姑查过,这对夫妇还有个儿子,正在考取功名,这个节骨眼来认亲,实在让她很难不往坏处想。   若是这爹娘她认下了,那她那个从未谋面的弟弟,一跃便成为幸妃的亲弟弟,还愁什么功与名?   打的真是好算盘。   此时,余家的花轿到了门外,唢呐吹得响,炮竹也放了一连串,惊动了殿内僵持着的几人。   卓母立马起身,吩咐道:“快,快将小姐牵出来,别误了吉时。”   卓越行从殿外进来,眼神扫过众人,对卓幸行了个礼:“微臣请幸妃娘娘安!”   卓幸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扶起了她这位兄长,倒是好久不见了。   卓越行没来得及与她寒暄,直接问:“婚宴在余家摆,我正要过去,一起?”   卓幸求之不得,欣然应下。那对夫妇还要跟上,被卓越行一眼瞪在了原地。   出门后,卓越行不急不缓走着,一点也没有要赶往余家参加他妹妹的婚宴的着急。   “我会送走他们,你不用担心,这二位无非是想同你攀上关系,你要是铁了心不认,他们也没什么办法,拿钱财打发了便是。”   卓幸笑了笑,她这个兄长还真是看得透。   “兄长这么做,不怕母亲怪罪?”   卓越行停住脚步:“母亲这么做,我怕你怪罪。”   卓幸一愣,随即笑着点点头,抬脚一边走一边道:“还是兄长看的清楚,若是母亲执意要为难我,我也只能为难为难她了。”   卓幸一点儿不藏着掖着,心直口快到卓越行都忍不住扭头惊诧的看她一眼。   二人到了侧门,分别上一辆马车,驶往余府。   花轿要走走停停,反而卓幸一行人到的比卓琦还快。   余府门前站着许多人,都是接客的丫鬟小厮。她一到,惊动了里头的余侍郎。   余侍郎忙出来迎接,朝卓幸行了礼,一时间许多人看过来,她倒成了焦点。   余侍郎笑道:“余妃娘娘在后院,说是嫌外头太闹,娘娘要是也不适应,不如微臣让人带路去后院清静清静,等婚宴开时,再请娘娘过来?”   余侍郎想的周到极了,可卓幸却是觉得同余妃呆在一处很没意思,转头在四周看看,道:“不必了,本宫就在大堂,也沾沾喜庆。”   余侍郎点头应下,忙让人准备伺候,本来就够手忙脚乱的余府,因为卓幸的到来,更手忙脚乱了。   来贺礼的大多是达官显贵,听说那位如今独宠后宫的幸妃娘娘来了,一个个携着家眷上来,都想攀谈一二。   卓琦的红轿子到了,也还有一群人不肯散去。她抬头一瞧,那身大红喜袍着实打眼的很,余尚开立在门前,等着喜娘牵卓琦下轿。   许是卓幸这头太过热闹,引得余尚开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又让许多人想岔了。   之前卓余两家险些联姻,还被皇帝在朝堂上当场斥责了一番,那时候要结亲的,可是当今的幸妃与余公子呢。   众人都感慨,当日若不是被皇帝拆了这桩婚,如今幸妃娘娘就是余家的媳妇儿了。余公子这一眼,怕是千千万万愁苦诉不尽呢,哎!   卓幸正瞧着高兴呢,她自己从未经过这般成婚仪式,现在看起来,还挺热闹的。若是她知晓旁人心中所想,指不定一口血喷出来。   卓琦下轿后,由余尚开牵着至内殿,她隐隐约约听到幸妃二字,心下顿生不满,连她成婚这般大事,卓幸都要来抢风头么!   要拜堂前,余妃方姗姗来迟。   听说余妃娘娘是不同意家弟成婚的,现在这样,更印证了外头的流言。   余家,果然看不上败坏了声明的卓琦。   有妇人用帕子挡在嘴边,道:“这有什么,那幸妃进宫之前,还险些被人玷污了身子,说是险些,到底有没有,那可不一定,皇上还不是要了?不仅要了,还宠的跟宝似的。”   另一人轻笑一声:“谁敢谈论皇家事儿?可余家便不同了,哪里受得住这般闲言碎语。”   几人点点头,也都这般想。   忽然,门外小厮着急忙慌的跑进来,直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殿内大堂一时间静默了一下,随后才有交头接耳的声音。余侍郎忙去迎接宫里的人,可那公公见了余侍郎,却只是笑道:“恭贺余侍郎了,今儿个可算是临都独一份的热闹。”   余侍郎也顺着交谈了两句,才问:“公公此次来,可有要紧事?”   那公公也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只是平日里替皇上出面的都是余平,旁人还不大认得他。   他四处瞧了瞧,终于找到了人,对余侍郎笑笑,迈着腿朝那头走去。   这桌上,一位幸妃,一位余妃。   公公朝余妃行了个礼,这才转而对卓幸道:“娘娘将大氅落在宫中了,天寒,皇上怕娘娘冻着,特意差奴才送来。”   卓幸一愣,余平已经顺势接过了。   这一番话,让卓幸在众人面前瞬间拔高了一个档次,总之是比余妃更有分量下。余妃脸色略僵,捏着杯子,缓缓吸了口气。   皇上哪里要这么麻烦,他不过是有意让旁人知晓,卓幸的分量不可估量,要那些小瞧她的人,都擦亮眼睛!   这么一出戏,恰恰耽误了卓琦行拜堂之礼。卓琦盖着红盖头,瞧不见外头,但她听见了那公公所言,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她咬着牙,轻轻拉了下余尚开的袖子,娇滴滴问:“何时能拜堂啊,我站着脚疼。”   余尚开立马心疼的捏了捏她的手,朝喜娘使了个眼色。喜娘忙提醒了吉时,高喊着一拜天地,众人的心思稍稍被拉回来些。   ——   御书房内,方才给卓幸送大氅的太监匆匆归来复命,赫连慎脸色不大好,自从卓幸出宫后,他便没将心思放在宫中,好像随着那丫头一道去了余府。   “送去了?”   太监低头:“回皇上,奴才亲自交给了幸妃娘娘,娘娘看起来倒是玩的开心,皇上不必太过担忧,总归,还有隐卫护着呢。”   赫连慎捏着衣袍,下意识在手中捻了捻,看着外头的天色,蹙眉问:“一般婚宴要摆到几时?”   “回皇上,这通常来说,是摆到晚间的,新郎敬了酒回房,婚宴才算散,可这具体要多晚,并无定数。”   他眉头拧的更深了:“让余平早些将她带回来,不可在外留夜。”   ——   天色还未暗下去,余平便一遍一遍来提醒她该回宫了。卓幸听的烦,扭头瞪他:“余妃不是还在这儿么,你怎么不催她!”   余平一噎,他管余妃做什么?余妃就是今儿个晚上要住在余府都无碍,可他若是不将卓幸带回去,皇上怕是要削了他的脑袋啊!   卓幸的小腹已经渐渐鼓起,直到实在撑不下了,她才放下碗筷。此时,几个身着华服的贵家女缓缓而来,在她不远处停留,交头接耳一番,又继续走过来。   卓幸这一桌,坐的是卓家与余家的人,因为有两位妃子在,旁人还不敢来这桌敬酒,怕惹了猜忌,冲撞了皇上。   那几人还未走近,平华便挡在了跟前:“两位娘娘在此,几位小姐还是往别处走的好。”   为首的那人面色一变,又生生忍住,语气柔和道:“我与幸妃娘娘是旧相识了,好不容易得以见面,几个姐妹不过是想叙叙旧……” 第64章   闻言, 平华转身去看卓幸, 卓幸却并未有想要搭话的意思,一时间, 站着的那几人面色略显尴尬。   又过了半响,卓幸才缓缓扭过身子,瞧见蓝曦曦紧张的捏着帕子, 又故作镇定的神色让人觉得好笑。   反正卓幸也吃撑着了,不如就与她们去花园走走好了。平华看她要起身的动作, 将手伸过去, 卓幸顺势搭上, 这才缓缓站起身子。   这般动作,被她做的自然熟捻,又尽显富态,可真是与以前不同了。   蓝曦曦咬了咬唇,满眼的嫉妒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都说现在宫里最得宠的是幸妃, 连她们一向嫉恨的李清尘的比不得卓幸受宠, 而她们这些个贵家小姐, 哪一个没有明里暗里嘲讽过卓幸……   如今, 难免有些不服气。   卓幸才刚站了起来,忽然身子一僵,没等她说什么,平华只觉得手心一疼,被人重重捏了下。   然后自家娘娘就这么直直倒下。   平华吓懵了,还是杨姑姑最先反应过来, 忙让余府的下人去叫大夫。   蓝曦曦一众人更是被吓着了,连连退到一边去,她扭着帕子道:“你们说,她这样,不会怪到我们头上吧?”   陆珑之眉头一紧,没有好气道:“与我们何刚,方才我们有碰过她么?”   卓幸这么一晕,余家的宴席不散也得散。   要说现在最紧张得是谁,那莫过于余侍郎了。余妃同样眉头紧锁候在屋外,杨姑姑不让人进,她也不好硬闯。   只是人在她余府出的事,依皇上宠爱她的样子,难保不会牵连余府。   大夫匆匆赶来,听说屋里头是皇上的妃子,吓的腿都软了,这模样还不知能不能好好把脉。   余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挥着手道:“都散开散开,快,徐太医!”   后头拎着医药箱的徐太医跑着过来,喘着气儿也不敢耽搁。   余妃面色一僵,忙问:“徐太医怎么来了?”   余平瞥了眼余妃,道:“皇上知晓娘娘出了事儿,方让徐太医赶来。”   他头一扭,又看向余侍郎,好心提醒道:“余侍郎还是要做好迎接圣驾的准备。”   余侍郎面色一慌,忙点头应:“是,是是,多谢公公提点。”   ——   屋内躺着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一人,跪着几人,气氛静默得让人害怕。   徐太医把完脉,松了一口气,弯腰禀道:“皇上,娘娘是有喜了!”   赫连慎攸的抬眸,放在腿上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头:“有喜了?”   徐太医连连点头:“一月左右,胎象还不明朗,前几日倒是把不出来。”   跪着的平华等人瞪大了眼睛,忙将身子跪得更低些:“奴婢有罪!奴婢没有照看好娘娘!”   徐太医摇了摇头道:“娘娘素来有用食到胃胀的习惯,长此以往,自然伤了胃。”   所以,是吃多了?   赫连慎扭头瞥了一眼床帘里的人,心下松了一口气,朝平华一群人挥了挥手:“回宫领罚。”   众人便着急忙慌退了下去。   门外还候着一群人,余妃拦住了徐太医,忙问:“幸妃可有大碍?皇上可说了什么?”   徐太医扯着嘴角笑了笑,打着马虎眼道:“娘娘方才用的太多,胃胀,倒是没有大碍。”   余妃半信半疑的拧了拧眉头:“当真?”   徐太医笑笑,没再多说。   这宫里有不少妃嫔都是身子五六个月才敢透露出去的,为的就是能保住胎儿不让人害了去,如今皇上没有说,他一个太医,自然也不能多嘴。   余侍郎抹了抹头上的汗,问道:“天色晚了,皇上可是要在府中留宿?”   ——   卓琦在婚房中踌躇,最后实在忍不住,半掀起盖头,推门问:“公子呢!”   丫鬟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回:“夫人,大公子他被老爷叫去迎皇上了。”   卓琦脸色一变,不可置信道:“皇上来了?”   丫鬟点点头:“幸妃娘娘方才晕了过去,现在太医正在诊断,也不知可否有碍,老爷很着急的样子。”   卓琦气得一下将门拍上,好一个卓幸!连她成婚都要抢风头!都说了不让她来不让她来,母亲却非要将她请过来,瞧瞧看!   卓幸在梦中打了个喷嚏,随后缓缓睁眼,印入眼帘的先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她看了半响,才瞧出来是谁。   “唔,我回宫了?”   赫连慎扶着她的脖子,轻手轻脚的将她往上提了下,让她靠在了枕头上。   “还在余府,方才晕过去了,不记得了?”   卓幸懵了半响,随后连连点头,对,她说呢怎么少了半截意识……   “知道为什么?”   卓幸扭头对上赫连慎的眸子,静了半响,随后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脸色煞白,瞳孔微缩,嘴角一瘪道:“我还剩多少日子?”   赫连慎一愣,拿手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斥道:“胡思乱想什么!”   卓幸忽的收了眼泪,茫然的看着他。   赫连慎敛了神色,心下微顿,却犹豫着是否现在告诉她。   他抿了抿唇角,万一卓幸并不想要怀上龙嗣……   “太医说你吃多了。”说此,赫连慎沉下脸:“有人同你抢?还是膳房苛待你了?回回都吃撑着,胃不难受?”   卓幸:“……所以,我是吃撑着了,然后才晕了?”   赫连慎严肃的点了点头,心想着要同伺候凤栖宫的宫人说一说,往后她用膳时需得有人在旁边看着。   卓幸垂下脑袋,头一次听说吃撑着会晕厥的,太丢人了吧?   赫连慎摸了摸她的脑袋,仔细问道:“可觉得有哪里不适的?”   卓幸蔫蔫儿的抬了头,悠悠叹了一口气:“吃太多,现在有些想吐。”   赫连慎大概知道女子怀了身孕会害喜,忙招了徐太医进来,徐太医听闻却是吩咐要了几颗酸梅子,并说道:“娘娘这时候食用几颗酸梅子是最好的了、”   他还要继续说,赫连慎一眼看了过去:“退下吧。”   徐太医一愣,摸不着头脑,悻悻然退到了门外。此时门外还围着一群人,皇上没发话,他们也不敢走。   小厮在余侍郎耳边说了两句话,余侍郎面色一沉,拂袖离去。   可没一会儿功夫,大门外的嚷嚷声便传了进来。   卓幸吐掉了核,被酸梅子酸的一张小脸都皱巴巴的,她探了探头:“今日余公子成婚,余府热闹,皇上,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赫连慎点头,他早就想走了,将这丫头放在别人府中,总觉得哪里不得劲儿。   他弯腰就要抱着卓幸出去,卓幸也很配合,张开手就让他抱了起来,如今她可一点都不矫情,有人伺候,便乖乖让人伺候着。   不过,她扯着赫连慎的衣领,龇牙笑了笑:“这几天是新年,宫外热闹的很,臣妾许久没出宫了,要不然皇上先回宫?”   怎么可能?不说她有身孕,就算她没有身孕,赫连慎也不可能将她一个人放在宫外玩儿!   他眯了眯眼,忽然衣领又被人扯了扯,怀里的小丫头正讨好的看着他,看得他心一软。   赫连慎抬脚往外走,外头众人立马跪下,尤其是余侍郎,腿都吓软了。   赫连慎沉着脸:“今日之事,朕会细细追究。”   余妃脸一白,却不知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余平心想着,这余家还真是倒霉,好巧不巧,正撞上幸妃怀孕,怀就怀了,他们还摆了婚宴让她给吃撑了。偏生皇帝是个阴险的,明知这事儿与余家无关,还非要怪在他们头上。   啧啧,余平摇了摇头,余家真是个小可怜儿啊!   “我们是幸妃的爹娘,想见见她怎么了!哎哟,这皇城的人都不把人当人啊,哎哟……”   门外传来妇人的哭声,那一声声哭喊,惊天动地的,恨不得将人都给招过来。   卓幸微微敛了神色,想必是卓越行想将那夫妇二人送走,他们这才找上门来的。   余侍郎满脸焦急,一转身就撞上了皇帝抱着幸妃,忙弯腰道:“皇上,微臣办事不力,这……”   妇人方才还坐在地上哭的起劲儿,这会儿瞧见一个身形挺拔有力的男人走出来,眉眼间淡淡的疏离,他还什么话也没说,便将她吓住了。   又听余侍郎喊皇上,二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这便是皇上?天子?   赫连慎动作轻缓的把卓幸放了下来,手还护在她腰间,生怕她站不稳摔了。   卓幸眉头一皱,原本若是还觉得或许她的亲生爹娘抛下她真的有隐情,现在看到这撒泼的场面,心中丝丝情意都消散了。   卓幸眉间带着不耐烦,口吻生硬:“既然拿了卓家的钱,又为何赖着不走。”   中年男子抱着包袱,肯定是卓越行给了钱财要打发他们走,不得不说,她这位兄长做起事儿来,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男子脸一红,被卓幸这么一说,尴尬得低下头去。妇人却不这样,瞧着面前站着的雍容华贵的女子,那原本可是她的女儿啊!   如今都是皇上的宠妃了,他们自然应该跟着享享福!   这些银两,能顶什么用?总有一天要花光的!   “娘娘,民妇是娘娘的亲娘啊!”妇人躲避着赫连慎的目光,底气不足的喊道。   眼看着门前的人越来越多,余侍郎不得已将夫妇二人请了进去。无论如何,皇上的面子是万万不能丢的,怎么能在他余家大门外被人来来回回打量呢!   那妇人进了门,瞧见府中的一方景象,心又动了动。这才是一个府邸便这样豪华,那皇宫该有多华丽!怕是神仙住的地儿吧! 第65章   忽然, 卓幸胃里一酸, 她咬了咬手指,将那感觉压了下去。凑近皇帝, 轻声道:“难受,还想吐。”   赫连慎眼眸微闪,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再抬头时,满脸的狠厉不掩于色, 看得妇人直打哆嗦。   中年男子拉了拉妇人, 犹豫着说:“要不咱, 走吧……”   妇人也顿了一下,真是怕了这个男人,她活一辈子,就没见过脸色这么骇人的人。而且,他好像是皇帝?那可不得了, 万一一个不高兴, 杀了他们怎么办?   她挽着中年男子的胳膊, 脸上又慌张又不甘:“娘知道你生气, 可爹娘当年也是迫不得已,下回娘再找你。”   说罢,她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那俩人一走,赫连慎也没有久留,弯腰再抱起卓幸就往马车走去,动作轻缓的将人放在软垫上。   卓幸眨眨眼, 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皇帝今儿个也太温柔了吧?   马车驶了许久,卓幸撩开帘子,看这条路不是要回宫的路,讶异道:“去哪里?”   赫连慎按下她的手,帘子一掀,冷风又灌进来,冻着怎么办。   “不是想玩儿,明日陪你在街上走一走,然后便回宫。”   卓幸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得拉住他的袖子:“当真?”   他点头:“当真。”   卓幸从小几上随手抓了一手果干递过去,笑嘻嘻的讨好他。赫连慎接过,摊开掌心瞧了瞧,然后便一路握着,直到下了马车,那果干就黏糊糊的,糊在手心里。   他随意拣了张帕子,擦拭干净。   这是一座不算很大的宅子,卓幸正好奇是谁的住处,里头的人便推门而出。   只是夜里太黑,她看不清来人的样子,直到那人叩首道:“微臣参见皇上,幸妃娘娘!”   卓幸心下哦了一声,是季良善啊,真是许久不见呢。   不过看他这样子,身子应当好利索了。   赫连慎冷着一张脸,一看到他就想起他与乐亭的荒唐事儿,实在很难给个好脸色。   卓幸笑嘻嘻朝他道:“起来吧起来吧。”   季良善不敢,抬头看了眼皇帝。   余平过来笑呵呵说:“皇上,先进屋吧,外头风大。”   赫连慎拢紧了卓幸的大氅,绕过季良善便进去了,里头的人一早被提点过,说今日有贵客要来,规规矩矩领着一行人到刚收拾出来的厢房住下。   赫连在房门外,负手而立,冷风吹着衣角扬起,夜色笼在他脸色,使本来就清冷的脸显得愈发冷淡。   他压低了声音,怕让屋里头的人听见:“玄坤宫如何?”   余平也自觉的压了压嗓音:“回皇上,奴才们不敢用药太猛,不过皇后的身子是愈发差了,若是以此下去,半年足以。”   赫连慎偏头,透过窗纸能看到屋里头隐隐错错的身影,道:“不用等了,动手吧。”   余平一顿,低下头去应下。虽然跟在皇帝身边许久,也见他手上沾了不少血,可还是将余平吓的心中一哆嗦,连抬头都不敢,想也知道,皇帝那张脸定是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的,处死他的发妻。   而这原因,不过是幸妃怀了身孕,皇帝等不及了,有些人,该让位了。   ——   伺候卓幸的人昨儿夜里都被吩咐过了,关于娘娘怀了身孕一事,不可同她说。   平华不知为何,这明明是大好事,皇上怎么就不让说呢?   杨姑姑往里头探探,瞧了眼正慢条斯理喝着粥的女子,今日一身粉衣裳,衬的肤色更白了。   她点了点平华的额头:“把嘴管严实了,皇上不让说,咱就得瞒着。”   那头,卓幸喝碗粥,喊着:“平华,外头还下雪么?”   平华忙小跑过去,稍稍开了窗,笑道:“娘娘,雪停了,不过路滑,娘娘可是要这时候出门?”   卓幸点点头,自然要抓紧出门逛一逛。赫连慎说晚膳后就回宫,她只有小半日的时间。   赫连慎早就通晓她的心思,与季良善谈完事便往厢房赶,正好卓幸收拾利索了,见了他咧嘴一笑:“出去玩儿。”   赫连慎伸过手,握着她的手缓缓走着,生怕她磕着碰着。   如今,是真要将她当掌中宝,捧在手上护着呵着。   正如卓幸说的,新年,外头热闹的不像话。赫连慎眉头紧紧蹙着,自出了宅子便没一刻放松过。   这外头热闹是热闹,可人也多的不像话,脚都没地儿沾。他紧紧搂着卓幸的腰,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她。   卓幸带着纱帽,看东西灰蒙蒙的,她偷偷掀了起来,笑盈盈的看着路边那些冒着热气的吃食。   忽然,她脚步一顿,停在一家小摊边上。闻着这味儿,卓幸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赫连慎嫌弃的撇过眼,现在她怀着身孕,怎么能用外头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回宫去,让厨子做。”   卓幸不依,娇声道:“宫里的厨子,哪里能做出这个味道。”   赫连慎闻言,脸色不善的看向卖煎饼的男子,男子被看的背脊发凉,这对夫妇的对话他听见了,大户人家都有这毛病,瞧不上路边摊呗。   卓幸被赫连慎生拉硬拽的走了,闷闷不乐一路,什么好吃的都没吃到。她幽怨的抬起头:“皇上,要不您去茶楼坐坐?臣妾自个儿逛一逛,好不好?”   这明目张胆的嫌弃,赫连慎自然是能听得出来。他严肃的摇摇头:“朕陪你。”   卓幸委屈的努努嘴,不要你陪呀……   前边有卖拨浪鼓和瓷娃娃的小摊子,赫连慎心下一动,问她说:“那些,要不要?”   卓幸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翻了个大白眼:“那是给小孩玩的,皇上要是喜欢,带两个给二皇子和公主吧。”   赫连慎默了半响,还真叫余平去买了。卓幸以为他是给宫里两位皇子公主买的,也就没多想。   只没一会儿,赫连慎又停在了一个卖书册的摊子边,余平弯腰拾了几本,递给赫连慎。   赫连慎随手翻翻,倒是还颇喜欢的样子。   卓幸狐疑得探了探头,随即拧起了眉头,这不是话本么?什么嫦娥奔月的给小孩儿讲的话本……   卓幸抽过一本翻看了两页,心里头嘀咕着,难道皇帝改头换面,决定做一个慈父了?   那也是挺好的。   于是卓幸郑重的点点头:“皇上若是给公主讲话本,这些倒是极好的,但皇子的话,这些未免显得太女儿家了,还是换一些硬气的故事比较好。”   赫连慎一愣,觉得卓幸说的颇有道理。若是她怀的是个皇子,那自然不能像公主那般宠着。   这孩子,可是未来的帝王。   卓幸也不知是不是冬日犯懒,没走两步就觉得腰酸背痛,反正有赫连慎在,她要吃不到好吃的,便说去茶楼里坐一坐。   谁知,吃不上东西便罢了,连茶水都不肯让她用。   卓幸终于不高兴了,将方才买的小玩意儿往他那一推:“那皇上出来做什么?回宫吧,回宫吧。”   赫连慎眉间一沉,不知如何哄她好。还是杨姑姑先反应过来,忙道:“娘娘,皇上也是为了娘娘着想,宫外不比宫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儿,那可不得了啊。”   卓幸还是拧着眉头,总觉得赫连慎这次太过小心了。   赫连慎瞧了杨姑姑一眼,杨姑姑会意,领着所有人在门外候着。   他看了卓幸半响,才说:“等回了宫,想吃什么吃什么,嗯?”   卓幸蔫蔫儿的低下头,这时楼下忽然传来炮竹声,差点没将她吓着。赫连慎忙起身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冷冷的朝窗外瞥了一眼。   余平虽在门外,可听这声响也知晓事情不好,忙下楼去给了银两,让那些人赶紧的散了,这才又安静了下来。   赫连慎这一路过来,心就没放下去过,真不知道民间百姓的精力怎么就如此旺盛。   以前不知道,如今却是知晓了,这盛世,果真太平。   卓幸也不过稍稍吓了一跳,没想到赫连慎动作这么大,她微微推了推身旁的人,终于忍不住问:“皇上这两日怎么这样紧张?”   赫连慎身子一僵,扭头看向别处:“没有。”   “有的。”她认真说道。   赫连慎又静了半响,抬头瞧了瞧卓幸,又扭头看向窗外,这一来一回的动作,直让卓幸心中发毛。   难道她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卓幸心中一凉,别啊,她还藏了一箱金银珠宝在床下没有用呢……   “你可有想过,为朕诞下子嗣?”   卓幸的手指猛的一屈,将茶楼木桌的几缕木屑给扣了下来,眼睛睁的圆圆的,像极了凤栖宫的那只幼犬。   不知道怎么了,卓幸觉得小腹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下意识将手搭上去。   张了张嘴,她不可置信的问:“我……有身子了?”   赫连慎紧紧盯着她的表情,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心思。   只是半天,卓幸的脸上也只有难以置信。   他缓缓颔首,并答道:“有了。”   卓幸一颗心被拽起,又掉回了原地。她揪着一小撮衣裙,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皇帝才会那么反常,原来她怀了龙嗣啊…… 第66章   回宫的马车, 平稳的小心翼翼, 还不如人走的快。   卓幸原是低头闭眸小憩,不知马车是经过了哪里, 她听到这样一句:   “听说,宫里那位幸妃娘娘嫌弃她亲生爹娘是对山野夫妇,不肯认呢。”   卓幸眉心一蹙, 缓缓睁开了眼,正好对上赫连慎的眸子, 那双眸子透着寒气, 在卓幸看过来的一刹那瞬间消失。   不等卓幸说话, 他先说道:“等回了宫,就让人将那二人带走。”   卓幸捏着大氅的细毛,一点一点搓着。就算他们走了,留言还是在的,她前几日悉心打造的孝女形象, 便这么被毁了。   真让人高兴不起来。   赫连慎抬手, 缓缓朝卓幸伸去。卓幸呆在了那儿, 也不敢躲, 眼睁睁见他拇指按在她眉间,轻轻揉开。   卓幸的右手狠狠揪住裙摆。   又听他道:“朕来,你别操心,孩子会不高兴。”   卓幸顺着他的目光,将眼光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盯着许久,忽而想起宫中尚在的一位皇子一位公主, 不由问:“皇上喜欢子嗣?”   赫连慎轻笑:“怎么会不喜欢?”   卓幸缓缓点了几下头:“可是,这么多年,为什么宫中…子嗣寥寥?”   她紧盯着赫连慎的眼睛,怕这话冲撞了他,又着实好奇的不得了。   她初入宫时便同平华说过,宫中子嗣无几,皇上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当然,现在她知道,肯定没有隐疾的。   赫连慎笑了笑,眼里细细碎碎的笑意落在卓幸耳里,没来由的心头颤了一下。   “从前朕觉得,不过是在众多皇子中挑出一个继承皇位,朕还未到急于此事的时候,多了反而添乱,不如没有。”   卓幸了然的挑了挑眉,确实是这样。历代君王都早早立了太子,而其他皇子又不甘于当绿叶,明争暗斗,兄弟相残,拉帮结派……   她将手放在腹部,嘟囔道:“那希望这是个公主,便不会成为皇上的顾虑。”   赫连慎眉头一蹙:“朕希望他是个皇子,公主,以后再有也不迟。”   赫连慎早就打定了主意,皇后的时日不多,正是要给卓幸空出中宫之位的,而她肚子里的龙嗣,一定是当朝太子。   卓幸耳根一红,这一胎还没生出来,他便已经想到下一胎了?不过,她真是希望这是个公主,这样就不用明争暗斗,好好享福便好了。   马车刚在宫门停在,人还没下轿,宫门便开了,伺候在玄清宫的太监匆匆跑来,双膝匝地砰的一声,将卓幸吓一跳。   太监伏地,哭道:“ 皇上,皇后娘娘她……她……薨了!”   太监还在哭,卓幸也是心下一跳,转头去看赫连慎,却见他神色淡淡,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似乎……他早就知道了。   卓幸的目光从赫连慎脸上挪开,她掀开帘子:“何时?”   太监哭的一顿,没想到马车上还有个幸妃,擦了眼泪便回道:“就就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   那皇帝应该还不知道才是。   卓幸收了心中的疑惑,轻声朝他道:“皇上?”   赫连慎先下了马车,双手绕过她腋下,直接将人抱了下来,惜若珍宝的样子,直让不知情的太监看呆了眼。   皇后娘娘可是薨了啊……   赫连慎系紧了她的大氅,才道:“回宫去,外面冷,别乱跑。”   卓幸下意识点头回应他,直到看不见赫连慎的背影,卓幸抬了抬手,平华马上过来扶着她。   “娘娘,咱们回宫吧。”   卓幸恍惚的点了点头,一边上了步撵,一边朝杨姑姑问:“杨姑姑,皇后娘娘是得了什么病?”   杨姑姑想了想,不确定道:“听说,好像是思虑过甚,伤了身体。”   “那太医呢,怎么没医好?”卓幸拧着眉头,后宫的手段太多,她不得不怀疑有人故意为之。   杨姑姑摇了头:“想是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吧。”   平华顺嘴接了一句道:“是啊,人就是不能做太多坏事,平日里忧心忡忡的,怎么能不病倒?就连徐太医都没有法子医好。”   卓幸手一凉,心跳的愈发快了。   徐太医,是皇帝的人。   皇后忽然生了一场大病,却越医越差……   方才皇帝的神色,也仿佛早有预料那般。   卓幸心中嘘了一口气,皇上既然对皇后动了手,想必起宸宫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可后位一旦空虚,就会生出一些让人心烦的事儿来。   凤栖宫里,余妃听闻皇上与幸妃要回宫,早早就在这里候着。见卓幸进来,她忙起身,满眼焦虑,“妹妹身子可好?”   卓幸眼神飘着,瞧了她一眼,笑着回:“挺好的。”   余妃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眉间的纹路也随之消失不见,她压着心口道:“那日在余府晕厥,皇上没给本宫与父亲一个好脸色,着实是吓着了,这下妹妹没有大碍,本宫便也放心了。”   卓幸拉好衣裙,端正的坐下,余妃也坐了下来。   右手边一盏热茶,她顺手拿过来抿了一口,方才一路过来的寒意散了两分。   她问:“皇后娘娘薨了,余妃姐姐怎么不去看看?”   余妃一顿,只是扯了扯嘴角。玄坤宫围着一群人,跪着一群人,哭了一群人,都是装模作样,她去也不过是陪哭的,左右太后也不会高看她一眼,便不自讨没趣了。   余妃反问:“那幸妃妹妹呢,不去瞧瞧?听说皇上一回宫便往玄坤宫去了,想必这时候正伤心呢。”   闻言,卓幸又回想起方才皇帝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里头感慨着,伤心,伤哪门子的心。   “宫里头的人都该伤心。”卓幸说了句场面话,结束了余妃的拜访。   平华拿了件刚捂热的衣物给她换上,紫兰也端上了热汤,只是味道难闻了些。   卓幸捂着鼻子看那黑乎乎的汤汁,满脸都写着拒绝。   紫兰又将汤药往前送了送:“娘娘,这是安胎药,不能不用的。”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凤栖宫上下都知道娘娘肚子里多了位小祖宗,都无心为皇后伤心,正美滋滋的呢。   “安胎药?!”   屋外传来一声惊呼,吓得端着药汁的紫兰晃了晃,差点将药撒了。   乐亭提着裙摆,不可置信的看着卓幸的小腹,指着那处道:“我皇兄又要添皇嗣了?那我又要当姑姑了?”   乐亭那模样,看起来倒是比怀了身子的人还要高兴,杨姑姑往卓幸那儿挡了挡,生怕长公主要扑过来。   乐亭绕过杨姑姑,蹲在卓幸边上,探着头将耳朵贴在她身上,听了半响没什么动静,她的热情被浇灭了大半。   不过,乐亭还是笑道:“卓姐姐这个龙嗣可是贵重的很呢,正逢皇后娘娘薨了,二皇子也没了依靠。”   乐亭这话可谓是出言不逊,将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杨姑姑忙道:“长公主,这话可不好说啊,娘娘是断断没有这个心思的。”   乐亭摸着卓幸的小腹,笑了一下,抬头笑嘻嘻的看向卓幸,口吻不大正经道:“宫里的皇子公主向来活不久,若是做母妃的不为他安排好,那可是会出事儿的。”   卓幸瞧了乐亭一眼,不愧是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公主,看起来再刁蛮骄纵,毕竟也是皇室中人,心思细腻。   乐亭起身,弯腰时在卓幸耳边停了一瞬:“若是个皇子,那可是未来的皇帝啊。”   卓幸拉住乐亭的手腕,屏退了众人。屋内只剩她们二人。   乐亭朝卓幸做了个鬼脸,然后随意寻了个位子坐下。   “皇上让你来的?”   乐亭嘿嘿一笑:“皇后那里他脱不开身,让我陪你解解闷儿。”   卓幸歪了歪头,抿了抿唇说:“你是不是知道,皇后、”   “嘘嘘嘘!”乐亭一个食指压在嘴前,扭头看了看门外,又将椅子搬到她边上坐下,凑近了说:“卓姐姐心里知道便好,皇兄可是有意将后位送于你。”   卓幸心头一跳,想到那被无数人觊觎的中宫之位,她便脚下发慌,底气不足道:“我从未想过……”   “当真未想过?”乐亭笑了一下。   卓幸一噎,人在后宫,谁会没想过那个位置呢?不过也只是脑中闪过的一刹那的想法。   她不必去争,不必非要坐那个位置,过得比前世好,能活着便足够了。而且如今皇帝疼她宠她,皇后的位置,不坐又如何。   何况,哪里又能轻易说坐就坐呢。   乐亭轻拍了拍她的小腹,嘟嘴道:“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总归要是嫡子嫡女才好,是皇子,将来就坐皇兄的位置,万人之上,累是累了点,可是能坐享三宫六院啊!是不是?”   卓幸:“………”   “若是公主的话,就能像我一样了。”   卓幸偷偷睨了一眼乐亭,想想便头疼。   乐亭起身,拍了拍卓幸的肩:“皇兄的意思卓姐姐明白了吧?”,她俯身对卓幸道:“还有,你可千万不要怕他,他手上沾的血多多了,但是万万不会对你如此的,他护你保你,捧你上后位,不过是因为喜欢罢了,从小到大,他可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呢。”   卓幸抬眸看了眼乐亭,忽然觉得好笑,她这时候到时候一本正经,平日里却没个正形。   果不其然,乐亭转而一笑:“话我带到了,要回宫去给准驸马爷写信了。你可不知道,季良善一日没收到我的信,便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呢。”   卓幸:“………” 第67章   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后薨了。   早朝上, 大臣们纷纷跪下默哀,有的甚至哭的不成样子, 尤其是丞相一党。   反而是丞相,面上的哀痛比愁苦要少的多。   愁什么呢,大抵是相府式微, 太后如今与其说是宫中最尊贵的女人,不如说是被困在后宫, 不能动弹的女人。   而皇后, 他的女儿, 昨日已经薨了。   如此一来,相府这座大山,已经不剩几颗石粒了。   丞相不甘心,偷偷抬眼瞧了眼皇帝,见他面色淡淡, 心中的不服气更甚。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看起来倒像个可怜的父亲。   “皇上, 皇后薨了, 老臣心中倍感痛惜。皇后自皇上还未登基时便与皇上是夫妻了,这般情谊,老臣请皇上珍惜!莫要忘了,莫要忘了!”   丞相说着愈发激动,脸都急红了。   坐在龙椅上的人脸上也划过痛苦之色,他压了压眉间, 嗓音低沉道:“丞相说的,甚是有理。”   丞相一愣,忘了答话。   皇帝唉声一叹:“皇后贤良淑德,追封端贤皇后,自今日起,五年之内不再扩充后宫,以念端贤皇后在天之灵。”   众大臣皆是一怔,连方才还憋着一股劲儿的丞相都懵了,一时间竟然不知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礼部反应过来,立即问道:“皇上,那每年六月的选秀……”   “暂废。”   朝堂内议论纷纷,怎么就废了!多少大臣家的女儿还等着进宫服侍,如今说废就废了,让他们如何是好!   若说要等,可一等便是五年,到时候且不是成了黄花大闺女?若是没有被皇上选上,怕是再嫁个好人家都难了!   丞相抬头,正对上皇帝的眸子,那眸子漆黑冰冷,半点温度都没有,哪里是为皇后痛惜的样子!   他恍然大悟,皇帝是刻意为之!   李家还有女儿,原本若是皇后出事,他大可以再送个女儿进宫,可皇帝此举,便断了李家的后路!   若是不再充纳后宫,后位空虚又该如何?   丞相脚下一晃,除非,皇帝已经有了人选。   是,侯府李氏,李清尘?   ——   宫女为李清尘梳了一个流云髻,再配上一支素花银簪,皇后薨逝,就算不能穿的花枝招展,也总不能素面朝天。   毕竟,现在可是关键时刻。   “论位分,娘娘是贵妃,如今皇后没了,娘娘便是最高贵的那一人,将来若是要选继后,也一定是娘娘。”   李清尘扶了扶梳的高高的发髻,眉目清冷道:“未必。”   她忽然顿了一下,眉头微蹙:“听说徐太医近日常去凤栖宫?”   宫女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徐太医一直都在为幸妃请平安脉。”   李清尘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发慌,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似的。   外头还下着小雪,李清尘一身素花衣裳往凤栖宫走去,头上隐隐约约被打湿了几缕发丝,倒是显得她愈发惹人怜惜。   她刚到门前,凤栖宫门外竟无一人看守。再往前走两步,便听到里头热闹的声音。   门前突现一人,打破了殿内的欢闹。杨姑姑忙福身道:“贵妃娘娘。”   宫女奴才闻言,纷纷停了手上脚上的动作,齐声道:“贵妃娘娘。”   卓幸盘腿坐在贵妃椅上,底下铺了两层厚厚的羊毛毯,绣花鞋扔的东一只西一只的,着实没有妃嫔的模样。   李清尘见此,又是一皱眉。   平华忙为卓幸找来鞋子穿好,卓幸这才起身:“清尘姐姐怎么来了?”   李清尘环视一周,口吻却并不像往常那般亲近熟络,道:“皇后刚刚薨逝,举国默哀,凤栖宫却如此热闹,成何体统!”   卓幸被她这样严厉的口吻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觉得李清尘说的确实有道理。   不等她说话,杨姑姑往前一站,替她回道:“贵妃娘娘,奴婢们是在将话本里的故事演给娘娘看,是皇上的吩咐。”   而且,皇后薨逝,谁不呆在自己的宫里,出来瞎溜达什么,她们哪里知道李清尘会突然造访。   “皇上的吩咐?皇上为何要这样吩咐?”   “那自然是为哄娘娘欢心了。”杨姑姑笑了笑。   李清尘却不屑的扯了扯嘴角,从宫女手上抽出了一册话本,随手翻了两下,扔在了地上:“放肆!如今皇后、”   “静贵妃好大的火气。”   李清尘浑身一凛,忙转身。赫连慎披着大氅,在门前由宫人解下,待散了外头沾染的寒气时,他方才走进来。   这些动作,缓慢细致,废了不少时间,李清尘细细看着,心头发虚。   没曾想,皇帝也会有为别人做到细致入微的时候。她酸了酸眼眸,到底是不同了,不同了……   哪怕是坐上了后位又如何,只要卓幸在,那皇帝的心就还在她这儿……   赫连慎朝这头走来,李清尘忙解释了一句:“臣妾是怕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说阿幸的不是。”   赫连慎瞧都没瞧李清尘一眼,淡淡道:“贵妃多虑了,管好你带来的宫人才是。”   李清尘一怔,哑口无言。   就见皇帝先将卓幸的手放在掌心搓了搓,捂热了,才放回去。二人之间的亲昵,哪怕李清尘是个瞎子都该要看得见。   她慌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依现在看来,若是皇帝有心挑选继后,那必定是卓幸无疑。   可是,大臣会同意么?   李清尘垂眸想了片刻,没有马上离去,反而靠近了两步,道:“皇上,皇后薨逝,宫中宫务无人掌管,到底是不方便了。”   赫连慎缓缓偏头,瞥了李清尘一眼,这一眼,险些将李清尘看的晕过去。   “那便将凤印,交由太后罢。”   太后?   李清尘不可置信得瞪大了眼睛,怎么又交给太后了?皇帝不是不满太后掌权,这才屡次阻扰?   “可是,这样到底辛苦了太后……”   赫连慎没有再说话,拉着卓幸坐下。正逢紫芬煎好了汤药,他下意识接过碗来亲自喂给卓幸。   这动作做到一半,他又收了回去,将碗搁下,然后才抬眼瞧李清尘。   李清尘被他方才的动作弄的心下一跳一跳的,若是她没看错,皇帝是要给她人喂药?   皇帝亲自喂药?   李清尘脚下虚晃了两下,要不是身边有宫女扶着,想必方才就要踩着裙摆滑倒了。   她盯着那瓷碗,紧紧盯着卓幸:“阿幸可是身体不适?要紧么?”   平华看了赫连慎一眼,赫连慎没有阻止,她便知道这事不必瞒着,藏不住的欢喜,抬头朝李清尘道:“贵妃娘娘还不知,我们娘娘是有了身孕,因而娇贵了些,喏,刚刚凤栖宫那般热闹,也只是为了让娘娘安胎呢。”   李清尘艰难的抬起头,不可置信得看向卓幸的小腹,指甲陷进了肉里她也浑然不知痛,正了正身子道:“有孕了?”   “怪不得,怪不得皇上如此欢心。”李清尘又笑道。   赫连慎早就不耐烦了,眼看着药汤要凉了,他朝李清尘道:“贵妃可还有事?”   李清尘身子一僵,忙摇头:“臣妾告退。”   出了凤栖宫的大门,李清尘终是晃了晃身子,栽在了旁边的花圃上,跟随的宫人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将她扶了起来。   李清尘抓住宫女的手,惊慌失措:“她怀孕了,她有了龙嗣,本宫便没有机会了!”   “不,本宫还有机会,还有……”她絮絮叨叨着。   里头,卓幸一口蜜饯一口药汤,喝的倒还算顺畅。   她抹了抹嘴,才问:“为何要让她知晓?这种事,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么?”   赫连慎抬手抹去她嘴角最后一滴药汁,全然不在意:“就算全宫上下都知晓了,朕也不会让人动你半分,安心。”   卓幸朝他一笑,肯定安全啊,凤栖宫新来了十多个会功夫的丫鬟,再加之懂药理的紫兰紫芬,她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唔,就是辛苦了屋顶上轮流看守的几个隐卫了。   卓幸微微敛了嘴角,洋装不经意问了一句:“二皇子呢?”   她确实好奇的不得了,二皇子如何安置?   赫连慎垂眸瞧了她一眼,她心中那点小心思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赫连慎冷声嗤笑道:“朕还没丧心病狂到那般地步。”   卓幸嘿嘿一笑。   赫连慎才道:“送去了永安堂,有奶娘带着,等到了年龄,便有太傅来教书识字。”   卓幸挑了挑眉:“为何不挑选一位嫔妃亲自抚养,二皇子还小,需要母亲的。”   赫连慎堪堪又瞥了她一眼:“与其沦为她人争宠夺位的工具,不如安心待在永安堂,当他的二皇子。”   卓幸心下了然,若是送给嫔妃抚养,难免会让抚养他的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她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样是最好的。   她正想的出神,腰间一只手搭了上来,赫连慎凑近她:“旁人的事,想的细致,朕呢?”   “嗯?”卓幸退开了些,疑惑的上下打量了赫连慎一眼:“皇上有何事要臣妾想?”   忽然,赫连慎起身,弯腰将卓幸抱进了床帘里头。屋内的人纷纷垂下头,脚步轻盈的退下。   卓幸连忙压住赫连慎的手,惊呼道:“孩子,孩子!”   赫连慎手一顿,隔着布料在她腹部慢慢抚摸,听她紧张的叫着孩子,没来由的,心被填的满满当当,舒心的让他不由弯了嘴角。   正在此时,气氛正好的此时,床下传来一声重响。 第68章   卓幸的表情一点一点凝固, 床下的动静还在持续。赫连慎停了一会儿就要起身看个究竟, 被卓幸揪住了袖子,她咧嘴笑道:“是小白, 不用理它。”   “小白?”赫连慎的脸黑了一寸。   小白是哪位?   底下的小东西应景的嗷呜一声,卓幸才道:“喏,小白啊。”   可是, 非常不给面子的小白还是孜孜不倦的将那个大箱子拖了出来,那箱子不轻, 小白是废了好大的劲儿, 才一点一点推出来的。   赫连慎还是起身了, 他扭头看了卓幸一眼,卓幸被看毛了。   那是一箱堆满了金银珠宝的箱子,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啊……   赫连慎对着那箱子冷笑一声:“随时准备着跑路?”   卓幸连连甩头:“这是以前放的,我都快忘了。”   她甚感委屈,若不是这不懂事的狗将这玩意儿弄了出来, 她真忘了!原来自己还有一箱家当呢。   而箱子那头, 以为自己找到了宝贝的幼犬正兴奋的踩在箱子里头, 珠宝翡翠被它踩的哒哒响。   卓幸戳了戳赫连慎的脸颊, 将头埋在他胸膛,糯糯道:“真的是以前放的,真的不记得了。”   她又蹭了蹭,这招真好使,眼前的人脸色果然缓和了些。   赫连慎被她蹭的心猿意马的,稍稍将人推开了些, 扼制住心中的念头,假意唬她:“若是还想跑……”   卓幸猛地摇头,又讨好的朝他笑笑,在赫连慎看不到的方向,扭头瞪了一眼那幼犬,真是,一点儿眼色都不会看。   ——   不多久,幸妃有孕的消息便传的合宫上下众所周知,而太后掌宫权的消息也一并传了出去,凤印还没到她手上,便已经人云亦云。   都说,幸妃这胎怕是没有福气了,太后与幸妃素来不和,哪里会轻易让她诞下龙嗣呢?   太后气的拍了拍桌子,刘嬷嬷赶忙提醒她:“静贵妃来了。”   她这才收敛了些气焰。   得了凤印的太后,又是从前那个将腰板挺的直直的太后娘娘了。   她拿余光睨了一眼李清尘,虽说她同李清尘也一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总是有意无意,还要敲打敲打她的。   “皇后一薨,静贵妃心里头高兴得紧吧。”   李清尘脚下一顿,抿了抿嘴角:“太后说的哪里话……就算要高兴,也是凤栖宫,还轮不到臣妾。”   李清尘将话头引到了凤栖宫,太后也是立马就嗤笑道:“就那丫头,一个尚书家的养女,说起来便是没有娘家,拿什么坐稳中宫之位?”   李清尘心里对太后嗤之以鼻,都到这时候了,她的眼界还如此狭隘。以为背后没有娘家做靠山便不能当皇后?   那背后有靠山的端贤皇后,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李清尘淡淡道:“若是皇上想,有什么不可的,皇上如今废了五年的选秀,后宫不再有新人进,可后位也不能一直玄虚着,太后想想,谁最有可能。”   太后不出声了,狠狠盯着窗外瞧。想到赫连慎将相府李家置于如今地步的手段,她就恨的牙痒痒。   李清尘趁机又说了一句:“何况,卓幸有孕,若诞下的是个皇子……”   “不可能!”太后咬牙说。   李清尘一顿:“就算是个公主,那也是宫中为数不多的皇嗣,总归是身份尊贵。”   太后一声冷哼,冷冷的看向李清尘:“你可知,哀家自入宫以来,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李清尘只对上太后的眸子,并未出声,等着太后继续道:“狠!手段要狠!你如今膝下无子,怎可让别人先你一步?”   李清尘并不想自己亲手做,上一回大皇子的事,皇帝说不准已经知晓了,但为何没挑明,她也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清尘假装惶恐的模样,眉间一颤:“臣妾,不敢。”   这话,引得太后一下动了怒火,连连骂到烂泥扶不上墙,最后瞧李清尘确实害怕做这事,也就没再说了。   她这么害怕,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到时也麻烦。   不过……   “哀家瞧二皇子可怜,没了母后,如今才两岁大就被送到了永安堂,哀家思来想去,不如将他放在你膝下养着,你意下如何?”   李清尘惊诧的抬了头,这事她也想过,不过皇上没有替二皇子找个嫔妃当母妃,意欲为何,她心知肚明,是以也就没有打这个主意了。   方才太后又提起来,李清尘觉得可以争一争。   她起身,朝太后福身道:“臣妾,谢太后。”   然而,这事却没有口头上说的那么容易的。太后旁敲侧击的和皇帝提了两句,都被皇帝明里暗里挡了回来。   皇帝态度生硬,太后也知道没戏了,曲线救国,直往凤栖宫奔去。太后这没打招呼的一来,凤栖宫上下纷纷打起了精神,就连卓幸身边伺候的人都多了几位。   那几个人眼生,太后多瞧了两眼,难得的是,这些人并没有半分畏惧她的意思,让太后心里的无名火又重了几分。   好啊,现在连几个宫女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那要是卓幸当了皇后,是不是往后宫里便彻底没了她的位置!   卓幸自打进宫起,就被皇帝一餐一餐养的水灵水灵的,如今怀了孕,更是成天鸡鸭鱼汤滋补,再加之素菜都被厨子做的鲜嫩可口,她的身子便愈发丰腴起来。   这模样,一时让太后想起了皇帝的生母,那个贱婢!   那贱婢当年也是得了一副好相貌,否则也不会让先皇一连宠幸她半月,让她得了一子一女!   太后深深吸了两口气,目光从卓幸脸上移开,兴许她自个儿都不知道,她的话说出来带了几分嫉妒的意味。   “看来皇后薨逝,幸妃倒是过得滋润。”   太后看向桌边的几道甜点,又阴阳怪气道:“凤栖宫的小厨房,可比哀家宫里的都要好。”   卓幸站在一旁,自然而然的扶着小腹,轻盈一笑:“太后说的哪里话,皇上孝顺,断然不能亏待了太后。”   孝顺?!太后又是一口气倒吸,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哀家此次来,是为了二皇子一事,二皇子尚小,身边不能没有母亲看管,不知幸妃可愿意将二皇子养在膝下?”   太后说了这话,便紧张得盯着卓幸,生怕她说出愿意二字。不过,她也笃定卓幸是不愿的,已有身孕的女人,怎么愿意养别人的孩子。   卓幸讶然,与太后对视的片刻恍然大悟。她哭笑不得,太后的脸上可没有半分要将二皇子交给她的意思。   卓幸犹豫片刻,为难道:“若这是太后的想法,臣妾定不辱命,将二皇子当作亲生儿子一样对待。”   太后放在桌边的手微微一屈,一下站了起来,眉眼间的慌张都来不及藏:“幸妃说笑了,如今你也是有孕的人,哀家怎么能劳烦你照看二皇子?”   卓幸站在那朝她笑了笑,太后这才反应过来,这贱丫头是耍她呢!   她自知方才仪态不端,忙又抚了抚发髻,端庄的坐下,平复气息,才又说:“幸妃以为,静贵妃如何?哀家听闻你二人在闺中便是挚友,你应当最知道她了。”   卓幸捏了捏帕子,脚站的有些酸。   杨姑姑给门外的紫兰使了个眼色,紫兰立马端着汤药进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娘娘,该喝药了,皇上吩咐过,这喝药的时辰万万耽搁不得。”   卓幸趁机坐下,捏着勺子将药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紫兰还准备了蜜饯,不过卓幸想事儿想的入神,一颗都没用。   太后想让李清尘抚养二皇子,二皇子是嫡子,若是她抚养了二皇子,哪怕位分不升,在旁人看来,也有可能是未来天子的母妃,未来的太后。   更保不齐会有人认为,她可以借着嫡皇子坐上后位。   卓幸心下微微一叹,李清尘已经着手想登后位了么?   皇帝却没有这个意思,她若是太着急被皇帝知晓了……   卓幸都替她捏把汗。   太后那里眼神急迫,卓幸放下瓷碗,示意紫兰把碗拿走,这才不急不慢的说:“太后娘娘,想立贵妃为后?”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却没人敢明着提过,是以太后也被吓了一跳,忙去看宫人的脸色,不过卓幸宫里的人胆子一向大,也未被吓着。   如此看着,倒是显出凤栖宫的不同凡响。   “立不立后,立谁为后,又岂是哀家一人说的算?幸妃这话,可莫要让有心人听去了,大做文章,闹的合宫鸡犬不宁!”   卓幸轻轻一笑,摇头道:“太后娘娘来都来了,不将话挑明了说岂不是没意思?”   卓幸莞尔:“不就是,想借臣妾的嘴,向皇上讨个人情,将二皇子送给静贵妃抚养,至于往后的事嘛,娘娘心中有数。”   太后一顿,盯了卓幸许久,卓幸也不躲不藏,就让她那么看着。   良久,太后才笑了,复又坐下,连连点头道:“好,好啊,果然是皇帝中意的女人!”   卓幸咧着嘴笑:“不过,臣妾为何要帮您呢?” 第69章   那日太后走时, 掀开的珠帘吹过一阵冷风, 卓幸指尖一凉,赶忙捧着热茶喝了两口。   平华一阵一阵的打量她的脸色, 方才太后说,若是卓幸愿意去皇帝那吹吹耳边风,待静贵妃登上后位的那一日, 贵妃之位,便是卓幸的了。   因皇上常来凤栖宫, 对娘娘又极为宠爱, 凤栖宫的人心底里, 都幻想着有一日那个登上后位的,是她们娘娘呢。   况且,凤栖宫凤栖宫,若非要拿宫名来比较,凤栖宫听着不更像皇后居住的处所么?   是以, 为她人做嫁衣这件事, 平华觉得是亏本的买卖。   “娘娘……”平华低低唤她一声。   卓幸稍稍抬眸, 细长的眼睛弯了弯, 安抚道:“放宽心吧,太后娘娘自作聪明,将旁人也当傻子呢,本宫不会同皇上说这事儿。”   平华嘘了一口气,又担心起来:“可娘娘与贵妃交好,若是贵妃再来求娘娘……”   她心想, 难保卓幸不会心软答应。   不过平华是想多了,李清尘的性子高傲,断然不会自己来求她办事儿的,所以就这么等了好几日,雪都停了,李清尘没来过凤栖宫,二皇子的事也没个着落。   太后那边从急不可耐到黯然接受,终于知道,卓幸明面上装的好看,待一转身,根本没将她的话往心里去!   明明是要回春的时节,太后就这么硬生生被气病了,不过有了端贤皇后的教训,她仔细着自个儿的身子,调理的还算不错。   转眼三月,中宫空置已久,一些人终于等不及了,纷纷催着皇帝纳继后。至于人选,首选自然是李清尘,不过侯府如今也是瘦死的骆驼,那些强推李清尘的人底气也不是很足。   另外的人选,定当是余妃无疑。不过一个侍郎的女儿,当皇后也未免太过牵强了。   丞相这几日气的吃不下饭,端贤皇后一薨,倒是让渔翁得利了!那些个老家伙,有女儿在宫中的,都恨不得将自己的女儿推上后位,连小小的常在都敢去争去抢!呵,恬不知耻!   李梧推门而入,轻声道:“父亲?”   丞相转头,李梧一身明黄襦裙搭着羊毛披风,亭亭玉立,模样有几分像她的姐姐端贤皇后,但眉眼间却比原来的端贤皇后多了一分妩媚,且也年轻许多。   兴许,更能得男人的欢心。   ——   李家庶女进宫了,进宫的由头,说是来见太后的。   丞相早就与太后打好招呼,李梧进宫,什么目的他们心知肚明。如今相府李氏已经丢了皇后的位置,那便找个机会再夺回来!   李梧虽然只是个庶女,却已经是李家样貌才艺最得体的庶女了,最重要的是长的妩媚动人,被皇上瞧上的几率大。   不过现在难就难在,皇上在朝堂明确说过不再充纳后宫,李梧想要进宫服侍,恐怕也不是容易的。   李梧想了想,捏着帕子说:“不如先见见那位幸妃,她如今得宠,若是我能与她交好、”   “不行!”   太后挥袖回了:“你以为那幸妃是什么单纯的女子?你想从她下手,还未至她跟前就被看的透透的!”   李梧的目光往门外看去,那里站了个女子,气质淡雅出众,她一下就认出了那是谁。   李梧紧张得捉住袖子,听说太后原本想扶持李清尘坐上后位的。她要得到太后的支持,就不能在李清尘这儿跌了份儿。   李梧起身行了个礼,故作镇定道:“静贵妃。”   李清尘淡淡瞧了她一眼,随后才笑看太后:“没想到太后娘娘有贵客,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太后一顿,没拦李清尘,可待她走后又忧心她会多想。毕竟李梧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若是丢了李清尘这颗棋,那便得不偿失了。   太后烦扰的摆了摆手,让李梧一并退下。   这事儿,她得好好谋划。   李梧今日进宫,没得太后一句准话,反而是摸清了太后的一些想法。   兴许,太后觉得她比不上李清尘,更愿意将宝押在李清尘那儿。   哪怕她才是相府李家的女儿,可比起家族来说,太后更在意自己的位置。   李梧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自然不能就这样走了。   她没见过卓幸,哪怕太后说那是个有心计的人,她到底也还想见一见,被皇帝宠的如掌中宝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那里便是凤栖宫了。   李梧立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她问身边带路的宫女:“幸妃娘娘平日不出宫门么?”   宫女垂着头道:“听说幸妃娘娘怕冷,如今倒春寒,她不大愿意走动。”   宫女没说,最关键的是,幸妃怀了龙嗣。   李梧点了点头,提步走过去。因她是个面生的,宫里没人见过她,自然而然就被门外几个奴才宫女给拦住了。   李梧瞥了一眼宫女,小宫女立即解释说,这是相府的小姐,进宫来陪太后说说话,想见一见幸妃娘娘。   卓幸怀孕是大事,宫里的奴才丫鬟不敢轻易放人进去,便差了一人去通报,李梧在门外站的脚冷,心中隐隐有些不快。   卓幸抱着个手炉半躺在靠椅上,丢了一粒花生进嘴里,口齿不清道:“相府小姐?谁?本宫不认识。”   不过想了想,卓幸还是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将人请了进来。   她端正坐好,毛毯压在双腿上,整个人毛绒绒的,日子过的何其滋润,李梧进来一瞧就知道。   父亲与太后都说,她长得比端贤皇后好看,要多一分女子的妩媚,能得皇帝的欢心。   李梧见到李清尘,心中有一丝妒意,李清尘的气质不是一般女子随意可模仿的,清冷的如天上的仙子那般。   可李梧还会想,她那样的模样好看是好看,可男子还是喜欢妩媚动人的女人,所以她还是比李清尘有优势的。   只是,现在看到了卓幸,李梧一下便顿在了原地。   若是非要比样貌上的优势,李梧便半分优势都没有了。   她就那么懒懒坐在椅子上,甚至就素着一张脸,发髻上没有刻意簪上步摇,被毛毯遮着看不清衣物的华丽,可依旧清晰可见,这女子的容貌妩媚到极致。   是那种狐媚的长相,是男子喜欢的模样。   李梧心中泛出酸,朝她行了个礼:“臣女李梧,亲幸妃娘娘安。”   卓幸瞧着她,还有点端贤皇后的模样。   她给李梧赐了座,才问她:“不知李小姐到此,是有何事?”   李梧一顿,她光想见一见卓幸,却忘了替自己找借口,憋了半天,只说:“方才走错了路,正好到凤栖宫门前,便想来看一看娘娘……”   她这理由找的好生拙劣,自个儿说完都红了脸。   卓幸没戳破她的谎言,只轻轻点头,这动作又是好看到极致,李梧看着心中越发没有底气。   皇上是不可能看上她的,有一位这样的妃子陪在身边,他眼里又哪里能容得下别人。   除非皇帝不喜欢妩媚的女子,那么李清尘还有些机会,只是她李梧,是断断没有了。   她长相倒是与卓幸同属一类,只万万比不得她那般艳丽。   李梧坐不住,起身便要告辞。正当此时,外头太监尖锐的嗓音传来,皇上到了。   李梧一下害怕的紧,皇帝怎么来了?她今日进宫是绝对没有要见皇帝的打算,听父亲说皇帝是个手段狠辣的人……   李梧软了腿,又担心着自己今日的打扮是否得体。   倒是坐在一旁的卓幸,连身都未起。李梧一怔,这般放肆,可见皇帝有多宠爱她。   李梧不敢抬头,匆匆忙忙跪下:“臣女李梧,参见皇上!”   赫连慎原本未注意到她,这会儿顺着声音瞧了一眼,便没下文了。   他直直朝卓幸走去,快三个月,卓幸的肚子也大了起来,不过平日穿的厚重,难看出来罢了。   他伸手覆在上面,问她:“难受吗?”   卓幸摇了摇头,抬抬下巴指着还跪在地上的李梧:“这是相府小姐,今日进宫来看太后娘娘的。”   李梧闻言,知道皇帝看过来了,大胆的将头稍稍抬了些,好让皇帝能看清她的模样。   可打在她身上的那束目光,却冷的比春寒还要再冷几分。   李梧没有抬头都能察觉到,皇帝不喜欢她,可究竟为什么?她还没有同他说上话。   卓幸兀自摇了摇头,心下失笑,这个相府小姐是当真不知皇帝与太后不和?   若是来个别家的小姐还好说,相府又送了个小姐进宫,美其名曰看太后,实则打的什么主意,人尽皆知。   皇帝又不是傻子。   赫连慎没同李梧说话,看了一眼便扭过头:“今日吃了些什么?”   卓幸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道:“可多了,清蒸鱼,红烧鲫鱼,还有杏鲍菇炖鱼……唔,还有很多。”   她忘了。   杨姑姑在一旁听着发笑,说:“听说吃鱼对孩子好,等龙嗣一落地,定是打小就比别人聪明。”   这里其乐融融的让李梧难堪万分,她此时想走,没有皇帝的吩咐却动不了身。   好在卓幸没想为难她,让平华赏了件雪纺裙,就打发她走了。   李梧咬着牙,待到门外才松了口气,从发髻上拿了支簪子给小宫女:“不准同太后说今日之事。”   若是太后知道,说不准要恼火的。她私自见了幸妃。 第70章   催继后的折子越上越多, 大臣在朝堂提了一次又一次, 皇帝回回说改日再议,可到如今了也没个下文。   丞相那里愈发着急, 跟着李梧的压力也大,可太后那儿却没有动静,李梧心下忐忑, 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   反观被议论纷纷的凤栖宫,安安静静, 这几个月卓幸连门都未出过。   乐坊来了几个戏班子, 卓幸就坐在院子里, 随意点一出戏就打发了一个下午。   上午还有徐太医来号脉,又要吃这个喝那个的,她这一天虽足不出户,倒是也忙得很。   舒舒服服过了三月半,卓幸终于害喜了。一吐就吐一天, 鸡鸭鱼肉, 但凡是荤的, 她一用就想吐, 连味儿都闻不得。   伺候的宫女慌了手脚,来来回回去太医院请太医,这几日,凤栖宫手忙脚乱的。   赫连慎一下朝便往凤栖宫赶,匆匆进了寝殿。门外站着的那人前脚才刚迈了一步,还没开口请安, 皇帝人就不见了。   李清尘垂了眸,又退了回去。   夭儿扶住她的手,愤愤不平:“娘娘,幸妃这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咱们回去吧,您站久了腿脚会麻的。”   李清尘又朝里面探了探头,就听见皇帝在朝太医发脾气。她苦闷的扯了扯嘴角,轻声道:“走吧,走吧。”   若是有孕的那个,是她就好了,李清尘悄悄想着。   屋里,卓幸半趴在床上,对着床下的金盆呕了半天,什么都吐不出来。太医跪了一排,个个都是委屈脸,女子怀孕害喜是常有的事,熬过了这时期也就好了,可皇上却要他们治,这又不是病,如何治啊……   小白同太医一排,歪着脑袋坐在那,对这几日凤栖宫来了许多人的情况倍感欢喜,还以为是热闹了,有人陪它一块玩呢。   卓幸害喜害的,眼眶都发红了。眨一眨眼,一颗泪珠子便滚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让他们退下吧,左右也不是他们的错。”   太医们心下一松,幸妃娘娘发话了便好,否则他们不知要在这儿跪到何时。   赫连慎脸色难看,最后还是挥了挥手,那些人屁滚尿流的跑的比猴儿都快。   他靠近卓幸,轻拍着她的背。赫连慎很是苦恼,虽说之前不是没有嫔妃怀过孕,但他从不曾伺候过,哪里知道怀个孕简直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手足无措的,赫连慎只能干巴巴问她:“想吃些什么?朕让御厨做。”   卓幸哪里还吃得下东西,推开他,将怨气撒在他身上:“不吃,难受,不生了。”   赫连慎脸一沉,默了片刻。将手放在她鼓起的肚子上轻轻揉了揉,疼惜的亲着她的脖子,像哄小孩那般,轻声道:“乖,过了这阵带你出宫玩。”   话没说完,卓幸又抱着金盆吐了起来。   总之,凤栖宫近日人心惶惶,生怕她们娘娘吐着吐着,将金贵的皇嗣给吐出来了。   就是这么手忙脚乱的时候,还有些不长眼的要来添乱。平华实在没心力应付,听见里头又有脚步声,想必是娘娘害喜害的严重了。   她着急道:“李姑娘,你瞧,不是奴婢不通报,是娘娘现在真的见不了人,身子虚了呢。”   李梧听到了动静,方知平华所言不假,这幸妃确实是没有力气见她了。只是李梧并未有走的意思。   “可以给娘娘用些酸的零嘴儿,兴许能缓解一些。”   平华叹气:“开始时还有一些用,现在是没有了,太医都没有办法。”   李梧还想说什么,平华已经道了一句告退匆匆跑进寝殿。她眸光晦暗的盯着那扇门,面上看不出来,心里却急的要命!   父亲说过朝中最近催继后的愈发频繁,她若是不能想办法进宫,那皇后这个位置轮到谁都轮不到她了!   端贤皇后在时,她只是个庶女,只有在千秋大宴时方能一睹皇宫风采,远远瞧一眼皇帝。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端贤皇后去了,父亲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这儿,怎么说她也不能错过这机会!   若是错过了,凭她庶女的身份,恐怕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只可惜。”   冷不丁的,身后一句话传来。李梧被吓了一跳,转身便看见李清尘,端着手正正的站在她身后,也不知站多久了。   李清尘看向凤栖宫,笑了笑道:“只可惜,就算你入的了宫,阿幸这一胎诞下,若是个皇子,将来你也只有在宫中守活寡的份儿。”   李梧眉间一凝:“静贵妃这是何意?”   李清尘莞尔:“你不就想代替端贤皇后,替相府李氏再争个后位么,太后娘娘不也是这个意思?”   李梧白了脸,呼吸一滞:“臣女不知静贵妃何出此言,端贤皇后乃相府嫡女,秀外慧中,臣女自知不如,断然不敢生出代替之意。”   李清尘淡淡瞥她一眼,对她这番说词心下鄙夷:“幸妃这胎皇上重视的很,若是她没保住,恐怕会惹的皇上不悦,这后宫没几个皇上喜欢的女子了,若是连幸妃都失了宠,不知道会不会再纳妃呢。”   李梧一怔,愣愣得看着李清尘:“静贵妃的意思是……”   李清尘轻笑:“本宫可没有别的意思,李小姐别会错意才好。”   告别了李梧,李清尘一下软了身子,靠在随行宫女身上。   她深深望了眼凤栖宫的方向,捏着帕子将手放置胸口,轻声道:“阿幸……”   若是你不进宫多好,若是你不得宠多好,这样你我还是姐妹,还能互相照拂。   可惜,时移世易,人心最难测,最易变。   ——   卓幸的安胎药向来是紫兰紫芬二人亲自从太医院抓的,再拿回凤栖宫亲自煎好,并亲手送来,这所有过程从不假手他人。   卓幸抬眼一瞧,便问:“紫兰与紫芬呢?”   宫女明翠下意识握了握拳头,垂头回道:“后厨着了火,二位姐姐都去救火了。”   眼看那药就要送进卓幸嘴里,一听此话,汤匙又被放下。卓幸拧了拧眉头:“着火?”   明翠瞥了一眼药碗:“兴许是烧菜时没注意好火候,这才着了起来,好在发现的及时,火势不大。”   闻言卓幸放下心来,没再深究,端起碗便往嘴里送。抿了两小口,就见紫兰匆匆跑来,看到卓幸已经喝上了药,脚步一顿。   她喘着气儿道:“奴婢找了半天没见着娘娘的药,怎么到娘娘手中了。”   明翠身子僵住,腼腆的笑了笑:“方才看姐姐着急火势,奴婢怕娘娘的药凉了,便自作主张送来了。”   紫兰眉头一蹙,皇上吩咐过娘娘的药只能她与紫芬二人送。不过紫兰并未多想,只厉声道:“药凉了我可以再热了热,往后不要自作主张了。”   被斥了两句的明翠委屈的垂下头,连连应是。   卓幸已经喝完了药,抹了抹嘴道:“下去吧。”   明翠如临大赦,缩着脖子便要下去。忽然又被紫兰叫住:“你是在后厨做事的?”   明翠僵硬的扭过身子:“奴婢原是伺候在殿外的,这几日才被调到后厨。”   紫兰瞥了她一眼:“怪不得没有规矩。”   过会儿,卓幸喝完药,拿过手帕擦了擦嘴角,笑道:“训起人来有几分杨姑姑的样子,该不是在杨姑姑身边呆太久了吧?”   紫兰被她说的脸一红,忙解释道:“奴婢是怕有人图谋不轨,娘娘不知道宫中的险恶……”   卓幸嘻嘻一笑,扶着腰站起来:“好好好,就算成第二个杨姑姑也好,这样往后便没人敢欺负我们凤栖宫了。”   紫兰笑了:“哪里有人敢欺负凤栖宫啊,有娘娘在,还有皇上在,谁敢?”   卓幸被逗的大笑,一笑这肚子便一抽一抽的,疼的她拧了拧眉头。紫兰忙拉她坐下,着急道:“娘娘可别笑了,肚子里的龙胎经不得大起大落的。”   卓幸这几日因为害喜吃不下东西,人瘦了一圈,显得肚子愈发的大,看着让人心惊胆颤的。   平华领着余平进门:“娘娘,余公公来了。”   余平第一眼便落在卓幸的孕肚上,然后笑眯眯的将手中捧着的盒子奉上:“皇上差奴才送来个小物件,供娘娘把玩。”   紫兰接过,再递给卓幸。卓幸迷茫的打开匣子,心里头寻思着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呢。   结果瞧见里头躺着的印章,心下咯噔一声,紧紧关上。   她紧张得像偷了别人的东西一般,问余平:“皇上送来的?”   余平自是知道里头装的什么,点了点头:“娘娘不必慌张,这东西就是供娘娘把玩的。”   卓幸满脸震惊,有人敢拿凤印玩儿的吗?   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   卓幸心下惴惴不安,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   不过,凤印不是在太后那儿的吗?难道是从太后那拿来给她的?   这样的话,太后岂不是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卓幸摇头,手一伸:“拿回去吧,还给皇上,本宫不大喜欢玩这些小玩意儿。”   伺候在一旁的紫兰与平华疑惑的望了一眼,那匣子里装的什么?怎么让娘娘这般惶恐?   而且,娘娘向来是有礼必收,什么时候有还回去的道理?   余平进了一步,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嗓音说:“起宸宫那也送了一个,不过,娘娘这个才是真的,娘娘可要藏好了。”   卓幸怔了怔,更难安了。她肚子里揣着个让人不安心的小东西,宫里还得藏着个时时能要人命的小玩意儿。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71章   夜里, 卓幸死活睡不着, 又不想叫醒屋外守夜的平华,轻手轻脚的爬起来, 踱步到桌案前,屏气拉出一节抽屉。   她莹白纤细的手拿过一旁的烛火,火光照在抽屉里头, 一个暗红匣子昭然出现。   她捞出匣子里头的一枚印章,在烛火下慢慢打量着。   冰冷, 坚硬, 棱角分明。   是凤印, 是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有感应,肚子突的一跳,卓幸放下凤印,将手放在肚子上。   忽然,烛火摇曳, 不知道哪里来了一阵风, 轻飘飘的一阵, 一双手从身后绕过来, 同压在她的孕肚上。   卓幸一时没有防备,险些惊呼出声。接着,嘴也被捂的严严实实。   “大晚上不睡觉,做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卓幸的心方才稍稍安定些。她恼怒的拍掉赫连慎的手,低声道:“你做什么, 吓我一跳!”   赫连慎下意识虚虚轻抚她的背,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吓到了?怎么这么容易吓到?”   卓幸没出声,他便将目光从她脸上转移到了桌案上,那枚印章正倒在那儿。赫连慎从袖中拿出个卷轴,失意卓幸打开。   卓幸好奇得接过,打开一瞧,心不由高高悬起。她着实惊诧,没料到他竟然有这种打算。   卓幸抿着嘴,表情凝重:“你这是要置太后于死地?”   赫连慎微微点头:“是。”   他如此斩钉截铁,又引得卓幸抬头看了他一眼。赫连慎脸上冷冷清清,仿佛这一天他准备了许久。   卓幸不知赫连慎与太后之间的恩怨究竟如何,不过她听说赫连慎的生母是个宫女,怀了龙嗣后便被太后处处刁难。   终于在怀乐亭时,难产而死……   据说,怀乐亭时,她过得并不好。   这其中缘由,即便不说卓幸也能猜到几分。宫里是这样一个地方,怀了孕的女子便要被群起攻之,何况太后那样一个小心眼的人。   恐怕当年皇帝生母的死,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卓幸小心翼翼问:“所以,你用真凤印盖章,诬陷太后,左右旁人也不知太后的凤印是假的,自然会以为这就是太后干的。”   赫连慎拍了拍她的脑袋:“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卓幸满脸忧心,她哪里是聪明,事到如今,从赫连慎拿出卷轴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将过程摆在她面前了。   这卷轴是一封诏书,内容便是召远在京州的三军指挥使回临都,以粮草不足为由。   而京州如今正值战事,一旦指挥使奉太后之命回临都,势必影响战局,丢掉京州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一旦以粮草不足为由,那赫连慎这边就要想法子断了供给京州的粮草,这样一来……   那那些为守京州的战士怎么办?   难道他要为了拉太后下台,牺牲几千士兵的姓名么?   卓幸犹豫的看了他一眼,还没问出口,赫连慎便已经知晓她在担忧什么。   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粮草晚到两天,战事必然吃紧,但不至于影响大局。届时这粮草的事儿自然就落在了太后头上,一旦牵扯到战事,那些个文武百官自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她,不用朕出手,她也跑不了。”   卓幸听的倒吸一口气,他已经安排周到,只等这凤印往上一盖。   赫连慎俯身到她耳边,轻语着:“等到后宫只有一后,便是你的天下了。”   卓幸心下又是一跳,她的天下?   重活一世,纵然心中想要的东西多了,手中抓紧的东西也多了,可却如何都不敢想,这个后宫会是她的天下。   她本意是去江南过快活日子,也不曾料到会困于宫中,深陷尔虞我诈,却也着富贵于一身,她本以为,这已经是这辈子最好的归宿了。   谁料,这个九五至尊位上的男人,有一天会捧着凤印对她说,这个后宫即将是她的天下了。   卓幸心中像火烧一般,热的她说不出话来。   赫连慎稍稍退开了些距离,直望向她眼底,伸手在她眉间揉了两下:“到时候,你我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开心?”   卓幸恍惚的对上他的眉眼,呐呐的点了点头,其实脑子已经转不动了,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赫连慎瞧这丫头好像走神了,不满的咬了咬她爆满的耳垂,卓幸嘤的一声,十个圆润的脚趾蜷曲,身子猛的一抖。   都说孕期的女子身体敏感,这样一看,好像确实。   她羞赫的推开赫连慎:“唔,困了。”   赫连慎捏着她的小脸轻声笑道:“那再精神精神,嗯?”   不等卓幸反应过来,他一把横抱就将人轻放在床榻,卓幸小心翼翼护着肚子:“孩子受不住的,你、你回你宫里去。”   赫连慎欺身而下,将她的衣物往上推开,露出一个圆挺的孕妇,白皙的像块璞玉。   “放心,朕有分寸。”   卓幸心想,他哪里有什么分寸!   下一刻,周身衣物便被他尽数褪去。   ——   因为知晓了赫连慎的计划,卓幸忽然很想去瞧瞧太后。   但她挺着的这个肚子愈发的大,大的不同寻常女子怀孕那般,平华忧心忡忡道:“还是要叫徐太医过来瞧一瞧的,娘娘这可怎么办啊?”   平华未经人事,总之就瞧着卓幸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她就害怕,生怕哪天她们娘娘的小身板盛不住这个小东西。   杨姑姑也盯着卓幸的肚子,同样拧着眉头,只是不似平华那样担心,反而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   过了会儿,杨姑姑看了眼外头,又替卓幸褪下了件衣物:“回春了,外头又正热,怀着身孕的女子本就比较会出汗,还是少穿一件的好。”   杨姑姑说着,还是不放心,回头问了句:“娘娘当真要往太后那儿去?”   卓幸颔首,弯眼笑道:“就是去请个安。”   卓幸自有了身孕后便未去请过安,这是得了皇帝准许的,是以太后也不曾说什么。   这回她就这样来了,倒是惊着了起宸宫上下。   大家都拿余光打量着她隆起的肚子,都说幸妃实在小心,怀了孕连门都不出了,旁人都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只是这肚子也忒大了些吧,不是说才怀了四个多月么?   卓幸进去时,正逢李清尘出来。李清尘倒是孝顺,日日来给太后请安,风雨无阻的,也不嫌麻烦。   出门撞见卓幸,她微微一愣,第一眼瞧见的也是她的肚子。   卓幸微微屈膝行了个礼,李清尘哪里敢受她的礼,忙说:“往后不要这样生疏了,你我本是旧相识,你又怀着孕,规矩就免了吧。”   卓幸朝她粲然一笑,便领着宫人进了正殿。   太后娘娘,正端然坐在主位上。她老远就听到了宫人们喊幸妃娘娘,是以也未露惊讶之色,只淡淡的给她赐了座。   太后总算是问出了旁人不敢问的话:“哀家没记错的话,幸妃这身子是四月了吧?怎的这样大?”   卓幸没见过旁人怀孕,也不知她们说的这样大究竟是多大了,她茫然的瞧了眼自己的肚子,淡淡笑了一下:“许是吃多了吧。”   她如今再瞧太后,一如既往的华服着身,发髻盘的精细,那几只步摇簪子都泛着金光,可这些不日后却都要如青烟消散,她忽而生出一丝怜悯来。   看向太后的目光,也不由变了味道。   太后浑身一怔,眉间一皱:“幸妃好不容易请一次安,这般看着哀家又是为何?”   卓幸立马敛了神色,随后惋惜的摇了摇头:“臣妾瞧着也才几月不见,太后额间便多了几道纹路,眼角也不似往日精神了。可是宫中事物太多,伤了神思?”   平日里来的人,哪个不夸着太后娘娘年轻似二十多岁的女子,谁敢说她老了?   太后被气的差点站了起来,又不想在卓幸面前跌份儿,她强压下心中的怒气,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冷笑来,又颇得意道:“皇帝将凤印交给哀家,让哀家管理后宫事物,自然是伤神的。”   太后说着,又补充了句:“好在,静贵妃能干。”   卓幸想回她两句,门那头刘嬷嬷过来,朝太后轻声道:“李三姑娘来了。”   闻言,太后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卓幸是看的真真的。   这李三姑娘的算盘,卓幸也算能看清一二,只是她这就不懂了,李梧就算只是个庶出的,但左右也是相府李氏的人,太后怎么不助她一把,让她入宫来服侍,反而还有些嫌弃?   难道宁愿扶持李清尘也不愿扶持李梧?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那头,得了太后准许的李梧款款而来。她没想到卓幸会在这儿,走到一半,脚步一顿,随后又假装没事儿一般走来。   李梧先朝太后请安:“臣女请太后娘娘安。”   她说着,小心翼翼得抬眸瞧了眼太后,却见太后压根没想搭理她。   李梧心中一紧,转身向卓幸道:“臣女请幸妃娘娘安。”   卓幸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太后没让她起身,她便只能跪着了。   卓幸看这情形,想必是这李梧哪里做的不如太后的意,将太后得罪了。不过到底是相府的女儿,太后再怎么气也不会拿她怎么着。   卓幸笑看了眼李梧,状似不经意道:“李姑娘模样生的与端贤皇后有几分像,若是能进宫来,想必也能同端贤皇后一样,尽心伺候太后呢。”   她莞尔一笑,对太后道:“也能让太后娘娘额间的纹路少两道。”   卓幸这话像是在说笑,却让殿内二人都生出了其他的心思。   太后狐疑得看了眼卓幸:“幸妃觉得,李梧进宫服侍皇帝是好事?” 第72章   卓幸方才还迟疑了一瞬, 这会儿听到太后这样说, 心中更笃定了。   看来,相府那边是想让李梧进宫来了。也是, 相府怎么会就此罢手,宫里若没有个自己人,将来太后管不动事儿了, 那不就玩完了。   她掩嘴一笑,眸中透出些光彩来, 明明怀孕的女子身材臃肿, 脸也该一并肿起来才是, 可卓幸除却肚子有些大,其他的该瘦还是瘦。   愈发显出女子的滋味儿来,让李梧看的好生嫉妒。   卓幸可惜的叹了声气:“可惜,皇上金口玉言,也不好再纳李姑娘进宫来了。”   这回没等太后说话, 李梧便按耐不住, 忙说:“可龙嗣寥寥, 纳妃也是件大事, 怎么能说废就废呢?”   太后偏头睨了李梧一眼,李梧堪堪住了嘴,惶恐的垂下头去。   卓幸看这二人的小动作,着实有些想笑。若是太后知道自己不日之后就要被冠上造反的名头,不知道还有没有闲心想这些有的没的。   还有这李梧,皇帝本就对相府多有偏见, 他们相府还要一个劲儿的将女儿往宫里送,何苦呢。   卓幸垂眸思虑片刻:“这些事儿不是李姑娘该操心的,皇上心中自有定数。”   李梧更不敢说话了,将头又低下去些。   卓幸没有在起宸宫呆很久,甚至连热茶都没喝上一口,便又挺着她那四月孕肚走了。   身后太后的目光如芒在身,卓幸走的不急不慌的,在起宸宫外停了脚步,仰头去看起宸宫三个大字,然后才由着平华搀扶上了步撵。   起宸宫内,卓幸走后,李梧起身跪在了太后面前,她委屈道:“臣女鲁莽,臣女以后定不敢这样做了。”   太后心中恼火,但也不是因为李梧,而是因为卓幸方才那目中无人的样子,着实让她心中有火。   这火不能撒在卓幸身上,也只怪李梧倒霉,偏偏挑这个时候来。   太后不说话,李梧便更加害怕,她只好将丞相搬了出来:“父亲这几日夜夜难眠,操心着后宫之事,也担忧太后,若无人帮着,太后娘娘又劳心又劳力,父亲也心疼……”   太后冷哼:“你少拿你父亲说话!哀家这个弟弟哀家了解,他就是想安排个女子进宫,相府的女儿不止你一个,你也不必太将自己当回事!”   李梧心下一惊,太后这意思,就是要另外选人了?   她那些庶姐庶妹,哪一个能担此大任?!   李梧跪着朝太后近了两步,紧绷着脸:“太后娘娘赎罪!臣女不该擅自给幸妃下药,可并未被人发觉,到时候她难产一尸两命,也无人会怀疑到太后身上。何况,何况太后也不喜幸妃……”   太后没回话,心中却觉得她的话确实也没错。况且,就此事看来,李梧要比李清尘更适合皇后之位。   李清尘连一个未出生的胎儿都下不去手,将来能成什么大事?   “罢了,你回去等消息罢。不过,你若是想凭姿色魅惑皇帝,便省省吧,你纵然姿色迤逦,却始终不及幸妃万一,还要想想别的法子。”   李梧捏住袖口,再想到卓幸那张脸,心中郁结:“谢太后。”   ——   徐太医半跪在地上,一脸严肃的号脉,一会儿咂咂嘴,一会儿摇摇头的,弄的身边的宫人七上八下的。   平华着急:“徐太医,可把出缘由来了?娘娘的肚子怎么比寻常怀孕的女子要大些啊?”   忽然,徐太医面色一动,抚须笑道:“脉象实属正常,并未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娘娘的身孕确实异于常人,或许……”   徐太医犹豫道:“或许娘娘这胎,是双生子。”   “双生子?!”平华惊道,忙又问了一遍:“太医的意思是,娘娘腹中有两个龙嗣?”   徐太医微微颔首:“不过还是要等月份大些方能下定论,此时还把不出异象来。”   卓幸也惊到了,懵了一阵随即才笑道:“那可有要注意的?”   徐太医脸上表情一沉,拧着眉头道:“娘娘气血过剩,此乃孕中大忌,虽不会对胎儿造成什么问题,但来日娘娘生产时恐有难产之兆,还望娘娘少食用补血补气之物!”   卓幸嘴角一僵:“徐太医说的是。”   徐太医走后,卓幸一脸茫然的坐在榻上,叫来了紫兰紫芬。一问补血之物,紫兰忙摇头道:“奴婢二人也懂一些医理,知道孕中最忌血气过旺,平日里给娘娘备的膳食都是平性的。”   卓幸挥手让她二人出去,心下想着,兴许是徐太医小题大做了,紫兰紫芬都是细心的人,应当不会出错。   不一会儿,徐太医便去了玄清宫,然并不像同卓幸说话那般面色轻松,反而是有些急躁。   赫连慎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手里的茶盏霎时裂出一道缝来:“你是说,难产?”   这话虽然是徐太医说的,可皇帝这么问出来时,他还是惊得双膝一屈,急急跪了下去。   “微臣、微臣也只是说或许,只是前三月娘娘的脉象并无异常,如今四月大,可是否是双生子还尚把不清,只是若娘娘腹中当真有两个胎儿……”   “皇上,自古诞下双生子的便少有,就是有,也少能顺产……”   徐太医没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已经言明了,难顺产,要么胎死腹中,一尸两命,运气好一些胎儿能顺利诞出,运气再好一些,母子平安。   可是…   “娘娘气血过旺,按理说孕中女子不宜食补血补气之物。”   赫连慎眉间凝重,过了半响都没答话,徐太医也只好跪在那儿。   余平走进来,在皇帝耳边低语两句,赫连慎便摆手让徐太医退下。   余平询问道:“皇上,粮草已经派人拦了下来,现在军中粮草紧张,两天后若再不到,想必要人心惶惶了。”   赫连慎沉吟片刻,才道:“就压两天,剩下的事交给季良善。顺产吩咐礼部,给乐亭准备婚服。”   余平一下没反应过来,眼皮跳了跳:“是,是……”   这是要将乐亭长公主许给季大人了?那还不将长公主得意坏了!   ——   卓幸的脉一向是徐太医来诊,所以即便紫兰紫芬懂一些医理,也未擅自给卓幸把过脉。   听徐太医说娘娘气血过旺,紫兰便把了把脉象,将自个儿给吓一跳。   紫兰紫芬二人面面相觑,紫芬惴惴不安道:“膳食都是按徐太医嘱咐的来安排,平日里除了安胎药,其他的都是些不打紧的零嘴儿,怎么会……”   紫兰也拧起眉头,不知道事出何处。   卓幸撑着脑袋,这阵子也只是常冒虚汗,可是杨姑姑也说过,孕中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她便没往心里去。   徐太医与这两个丫头这么一说,她方才后怕。   可再一想想,她平日吃的用的,都是身边几个贴身的丫鬟经手,不会出错的。   珠帘轻响,来人一身龙袍还未褪去,许是下了朝直接过来的。   紫兰紫芬后退两步,扣手垂头站在一旁。   赫连慎脸色并不大好,对着卓幸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碰了碰卓幸的肚子:“太医说,或许是双生子。”   卓幸扭头瞧他一眼:“皇上不高兴吗?”   怎么会不高兴,眨眼间他与她便有了两个孩子,如何不高兴?   可若是因为如此导致难产,只要想到她有可能性命难保,他就懊悔不已,这孩子不如不要了。   卓幸拉过他的手,认真道:“能生出来的。”   赫连慎弯了弯嘴角:“好。”   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等到卓幸临产那日才能见分晓。   这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宫中津津乐道,都说幸妃福薄,两个龙嗣她无福消受。   还不等此事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又有一事发生了。   还是大事。   凉州的三军指挥使邱将军回来了,带着满腔怒火,不卸盔甲,手持刀刃直闯进宫,被御前侍卫合力拿下,压进宫去,那时早朝未散,可把还在上奏的个别大臣吓得没了魂儿。   邱将军等临都的粮草已等了不少时日,结果粮草没等来,等来的却是一封懿旨,竟想让他们撤军!   这是在拿凉州一座城池的百姓性命开玩笑?!   若是凉州被攻破,岂不是助长了敌国的气焰!   邱怀气愤不已,从怀中掏出卷轴甩手一扔,直砸在九阶之下,他扯着嗓子吼道:“微臣不知,何时后宫可干政了!又或是得了皇上的旨意!”   有大臣壮着胆子去捡了那封懿旨,吓的脸都白了,睨了一眼丞相。丞相一颗心高高吊起,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   余平接过,递给赫连慎。   桌案狠狠一震,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动了怒,还不是一般的怒火。   他冷眼看向丞相:“太后久居深宫,如何能做出这等事来!”   丞相依旧一脸懵,全然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余平又将那封懿旨传给丞相,丞相当场便晕了过去。   这懿旨传便朝堂,众人缄默,有的惊诧,有的愤怒,还有的则完全不知此为何意。   邱将军忽然噤了声,随后才狐疑道:“难道此事皇上不知?”   赫连慎冷笑:“邱将军之意,难道是朕有意将凉州拱手让人?”   邱将军怔了怔,皇帝说的有道理。那难道是太后私自干政?若是他听从了太后不远千里送来的懿旨,此时率大军回朝,岂不是要担个守城不力,甚至造反的重罪?!   邱怀浑身一凛,眸中里寒气四起,抱拳道:“微臣,请皇上深究!”   龙椅上那人不动声色的扬了扬嘴角,屈指在桌案前敲了两声,缓缓道:“自然。” 第73章   早朝还没下, 朝堂的事就已经传到了起宸宫。太后被吓的面色煞白, 足足愣了一炷香的时间。   她忽的起身,朝刘嬷嬷吩咐:“快, 快将哀家的凤印拿来!”   刘嬷嬷领命,在一面墙的暗格处取了匣子,没敢打开, 直接递给了太后。   太后左右打量着凤印,没瞧出哪儿不对, 眼一横, 语气凉凉道:“近日可有旁人进过哀家的寝殿?”   刘嬷嬷一听, 大骇,忙垂头道:“平日进出的都是伺候太后娘娘的人,要说旁人,却是没有的。”   太后拿着凤印久久不出声,现下已经不是追究这事儿的时候了。   不管谁偷了凤印做这事儿诬陷她, 总之朝堂议论纷纷, 这件事若不及早澄清, 她这个太后恐怕要被载进史册, 遗臭万年。   她让宫女拿来砖红色长袍,披着就往玄清宫赶。澄清此事宜早不宜晚,她自然是要等皇帝一下朝就与他说此事。   谁知,太后这头在玄清宫等了许久,连午膳的时辰都过了,也没等到皇帝。   玄清宫的宫人又惊又怕, 方才进去的奉茶的宫女已经挨了一巴掌了,只不过是因为太后问了一句皇帝可回来了,宫女回没有,这便惹恼了太后。   现在谁也不敢进去。   不一会儿,宫女急急燥燥跑进去,小心翼翼道:“太后娘娘,皇上去凤栖宫了,您、”   砰的一声,梨木桌台狠狠一抖,连带着那杯茶一起滚了下来,碎成了几块。   宫女壮着胆子补了一句:“说、说是,幸妃娘娘大出血……”   太后眉间一顿,这才缓和下脸色走了。   她转头就回了起宸宫,虽然说懿旨一事是大,但是卓幸这一回大出血,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龙胎。   既然皇帝在凤栖宫,这时候她也不便去说此事。   丞相自在朝堂气的晕厥之后,不少同党同僚过来探望,一个个看起来都着急的不行,却没一个能出主意的,气的丞相脑门更疼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些人后,他叫来了李梧,让李梧赶紧进宫看看,顺便探探太后的口风,这事儿究竟与她有没有关系!   李梧慢半拍的点点头,其实这时候她最不该进宫了。想必太后也在气头上,她去,不仅帮不了什么忙,还要受一顿气。   不过李梧没想到,一进宫先听到的不是太后传懿旨退兵一事,而是凤栖宫的幸妃娘娘大出血,恐怕是不大好了。   李梧站在小道上挺住了脚步,原本她下的量便是让卓幸在生产时出血难产,只是没想到她这胎居然是个双生子,计划便被打乱了。   不过,若是她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李梧心中又高兴又害怕。   带路的宫女喊她:“姑娘?”   李梧回过神来,往凤栖宫的方向望了一眼,不舍的抬脚往起宸宫去。她真想瞧一瞧,凤栖宫是如何的手忙脚乱。   也想知晓,若是幸妃这龙胎保不住,来日还有没有她得宠的份儿?   届时,再让父亲的几个同僚上一份折子,以皇家子嗣寥寥为由,让皇帝纳妃。   李梧想的正好,凤栖宫那也确实乱成了一锅粥。   卓幸深深吸着气,血已经止住了,只是她心有余悸,不敢动弹。   旁边赫连慎坐着,紧紧握着卓幸的手,拇指擦了擦她额间出的汗,万分怜惜道:“疼不疼?”   卓幸只弱弱的出了句声儿:“徐、徐太医……”   徐太医忙跑进来,甚至都不敢抬眼瞧皇帝。   他只着急叹道:“娘娘,微臣上回便说过,孕中补血过剩乃大忌啊!”   闻此言,紫兰紫芬纷纷跪下,紫兰更急了:“皇上明察!奴婢们不敢给娘娘用补血之物,平日里膳食都按太医吩咐摆的,实在不知缘由,还望皇上明鉴!”   卓幸气若游丝,稍稍用力:“徐太医,本宫的孩子……”   徐太医抹了把汗:“龙胎暂时保住了,只是娘娘元气大伤,需得好好调理,半点都马虎不得!若是长久食用补血之物,还不等生产,恐怕……”   赫连慎眉间一沉,朝徐太医冷冷看过去:“恐怕如何?”   徐太医不敢说,抖着身子,跪得更低了些。   好不容易遣散了众人,赫连慎面色一松,嘘出心中憋着的那股气,拿他那双狭长眸中静静瞧着卓幸。   卓幸被他瞧的笑出了声,这一笑,又动了气,腹部猛的一疼:“诶呀……”   赫连慎忙轻轻揉着,假意斥她:“笑什么,差点连命都没了,还敢笑!”   卓幸躺在床上,不敢动弹,只能拿手指轻轻勾住他的:“方才可怕了,怕要是龙胎保不住,皇上会怪我。”   赫连慎心下早就软成了一滩水:“不会,不怪你。”   出了寝殿,他便换了一副表情。那神情坚毅的像要上战场一般,加上凤栖宫刚经历了一场劫难,各个都放轻呼吸,不敢出任何声音,场面严肃的让人提心吊胆。   “查,给朕严查!”   他忽然呵道,吓的底下的宫人一个激灵,纷纷应是。   这一回,就是连余平也不敢多说了,方才皇帝的神情他可是看的真真儿的,若是找到了加害娘娘的凶手,恐怕是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李梧并未去起宸宫,反而折了个弯去了凉亭下坐着,只因方才在起宸宫门前碰见了悦亭长公主。   悦亭去了青台山数月,说是去修身静心的,这一修便是如此久的时间,方才李梧在宫外头就听见了太后中气十足在责骂悦亭。   这不,悦亭一出来,便将气撒在了李梧身上。   何况悦亭是看不起李梧的,说好听了是表姐,难听的,就是舅舅家一个庶女,上不了场面。   反正太后也在气头上,李梧想想便不将这个脸伸过去让她打了,于是提脚就走。   说来也真是奇怪,悦亭没事儿跑去青台山做什么?修身养性?就她方才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可真是好笑。   凉亭的地势较高,从李梧的视角看下去,正好能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挎着药箱,脚步匆匆。   依他来的方向,李梧当即就认出了,这个莫不就是替幸妃诊脉的徐太医?   李梧忙搭上宫女的手,吩咐她:“你去问问那个太医,出了何事?”   宫女虽面有疑色,但还是乖乖拦住了徐太医。徐太医喘着气儿就道:“你是哪个宫的,打听这个做什么?”   那宫女双手一绞:“奴婢就是听说幸妃娘娘龙胎有异,不知道是不是……”   徐太医甩袖冷哼一声:“瞎说,娘娘的龙胎好着呢!”   宫女将太医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李梧,李梧闻言却是眉目一凝,半响才说:“幸妃无恙?”   宫女不知为何李梧听到幸妃无恙脸色就不大好,总觉得这个李家姑娘心思多着呢。   起宸宫往宫外走的那条必经小道上,一个盘着双花髻的宫女来回踱步,焦急万分。   终于看到了李梧,她忙小跑过去。   李梧自然是认得她的,看到她时脸都白了,忙让陪同她的小宫女去忙自己的事。   明翠哭着道:“李姑娘,这回可怎么办啊!皇上已经着手在查了,若是被查出了什么,奴婢可怎么办啊!”   李梧被她哭的心慌意乱,拉着她的袖子拽到了一边较隐蔽的地方:“哭什么,想将人都招过来不成!”   明翠立即住了嘴。   李梧又给她打了一剂定心丸:“你怕什么,那东西那么隐秘,哪里能轻易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知道是你做的?”   明翠的眼角还挂着两滴泪:“那,那万一……”   李梧斜了她一眼:“你的母亲弟弟都需要钱,若是我出了什么事,可就没人能给你家送银子了。”   明翠心下一揪,哭着点头:“奴婢明白。”   ——   那日明翠找过李梧之后,没两日,便死在了慎刑司的牢房。   这事处理的悄无声息,凤栖宫的人嘴巴又紧,压根没往外传,就连卓幸都不知道宫里头没了个人。   杨姑姑说娘娘怀着孕,不宜见血,就是听都不能听,于是伺候的宫人都小心翼翼,也没拿这样的事儿来烦她。   只是那个明翠着实好手段,竟然将她们给娘娘熬药的锅里,日日用阿胶粉涂抹。   每回一煎药,粉末便溶于药中,不动声色的让娘娘用了。   若不是那次皇帝动怒说要严查,紫兰为安全起见将厨房的用具一应全换了新的,结果夜里来后厨时却见一身影偷偷摸摸的。   原来是她们将明翠用阿胶粉末涂好的锅给换了,明翠不得已,只好再来一次,这样才被逮到了。   至于幕后主使,明翠打死都不肯说,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卓幸的事暂时稳住之后,赫连慎终于腾出时间来处理太后。   季良善的效率极高,就这两日便将朝堂闹的人心惶惶的,都说太后干政,国不久矣。   初听到这话,赫连慎阴森森的拿眼瞧了季良善。   几个大臣上了折子,都说太后年迈,不宜再主事,又提到了立后之事,说立了后位,太后便可安享晚年了。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太后的凤印,该交出去了。   丞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偏生他还什么都不能说,毕竟这事儿他不占理。 第74章   在众大臣议论纷纷之时, 季良善抬眼瞧了皇帝一眼, 得到皇帝的授意时,这才跨出一部, 举手作揖道:“臣以为,太后年迈,近年来又过于操持宫中事物, 一时糊涂,这才犯下大错!”   虽然旁人都说太后做的不对, 却也该未有人用犯下大错来指责她, 季良善这一番话, 让议论纷纷的朝堂一下子静了下来。   季良善停了停,继续说:“所以,臣认为应将宫中事物移交她人,请太后迁居青台山,修身养性, 方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否则百姓都道宫里的太后娘娘意图干政, 终日惶惶不安。”   丞相瞪大了眼睛, 立马站出来反对:“季大人的意思是要将太后移出宫中?荒唐!”   季良善扭头对丞相笑了笑:“李相想多了,青台山是圣山,青台寺的师太乃德高望重的大师,为太后去去污邪,静静六根,有何不可?”   “你!”丞相气红了眼。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 心中都有一把自己的小算盘。   都知道礼部正在着手乐亭长公主的婚礼,都说皇上欲将长公主赐给季大人,可圣旨没下,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季良善才任职几月便步步高升,难保不会是真的。   若是真的,他今日之言,恐怕不是他一人之意,说不准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想将太后迁去青台寺?   众人都默了,不敢搭这茬。不管是不是皇帝的意思,都还是别趟这蹚浑水的好。   季良善口齿伶俐,将太后迁去青台寺的缘由与好处说的一套一套的,堵的丞相无话可说。   终于,皇帝好像被“说服”了那般,轻轻点了点头:“朕觉得,甚是有礼。只是太后毕竟是太后,万事都不可亏待了她,礼部好好准备一番,不可委屈了太后。”   被点名的礼部尚书一下回了神,忙应下口说是。   所以,这件事已成定局了?   丞相还要再说点什么,又被赫连慎一句话堵了回来:“待来日,朕必亲自迎接太后。”   丞相彻底没话说了,气恼的垂下袖子,一口老血淤在心间,待下朝,出了朝堂的大门,没忍住扶着石柱呕了出来。   很快太后就知道了此事,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她急了,说要立马去找皇帝。   刘嬷嬷在一边提醒:“娘娘,皇上下了朝便去凤栖宫,这会儿还没回玄清宫呢。”   太后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她连皇宫都快要住不下去了,还管的上凤栖宫玄清宫。于是不管不顾的,叫上凤撵便要走。   卓幸因为上次大出血的事,徐太医让她在床上静养,她已经好几日没有下过床,身子都快僵硬了。   平华替她揉捏着小腿,动作轻柔的生怕将她捏疼了。   赫连慎挥了挥手,屏退了众人,这才坐在她身边。   瞧着她脸色终于有了血色,心中稍稍安定。   他伸手捋去卓幸贴在额间的几缕鬓发,看她现在这个时候还是眉目盈盈的,看的人心尖一动。   赫连慎俯身含了含卓幸的唇,贴着她的嘴说:“还难受?”   卓幸摇摇头,就是骨头都快躺酥了,若是再不能下床,她怕不是要天天这么睡下去,那可太没劲儿了。   卓幸瞧着赫连慎离她这么近,一时来了兴趣,伸出红粉的舌尖舔了舔,赫连慎嘴上一颤,张嘴就咬了上去,逗的卓幸咯咯笑。   二人在当中缠绵悱恻,太后却在正殿气的发髻都摇乱了。显然,皇帝欲将太后迁去青台寺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这么一来,原本还有些怵太后的凤栖宫宫人,这会儿也不怕了。   左右她们也看出来,皇帝与太后只是表面和睦,实则,若非要比起来,太后她老人家还不过她们娘娘呢。   太后再一次拍桌催促道:“哀家都坐了许久,皇帝怎的还不来!”   平华垂头应道:“皇上在屋里陪娘娘说话,不让人打扰。”   太后气的跳脚,头上的金凤步摇乱晃两下,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人以为它要这么掉下来了。   太后指着殿里的几个宫女奴才,胡乱骂道:“放肆!哀家堂堂太后,岂容你们这些下贱人糊弄!”   刘嬷嬷是个有心思的,知道如今时局不妙,忙拦住太后:“娘娘,再等等吧。”   太后一顿,这才灭了气焰堪堪坐下。   其实,太后一来杨姑姑就禀报了,只是报给了余平。余平自然知道太后来做什么的,他权衡一二,左右这事儿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太后就算再怎么说,皇帝这头也不会改主意。   现下听着屋里的动静,皇帝与娘娘正和乐着,他又何必为了一个名存实亡的太后去扫兴,索性就也没说。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赫连慎将卓幸哄睡之后才动身要回玄清宫,积了一堆折子,不处理不行。   他一出来,余平忙迎上去:“皇上,太后来了。”   赫连慎脚步一顿,拐了个弯往正殿去。   太后撑着脑袋歪在主位上,等的都快睡着了,刘嬷嬷轻轻摇了摇她,太后忽的睁开眼,看到皇帝便起身过去。   “皇帝不是真的想将哀家迁去青台寺吧!”太后怒道。   她这一开口就是怒气冲天,听的身后的刘嬷嬷都差点晕倒。她的太后娘娘啊!怎么如此不会看局势,如今这样她该好好与皇帝说话,哪怕低声下气一些也是没有关系的!   等到被迁去了青台寺,她这个太后有跟没有一个样!   刘嬷嬷在后头着急,太后全然不知,只知道她在这头等了许久,越等越恼!   赫连慎全然不顾太后的怒气,只淡淡笑了笑,看起来倒有几分孝子的模样,他假模假意道:“母后近年操劳,神思不清,朕也是为了母后好。”   太后高声喝道:“哀家说了几回了,那懿旨不是哀家传的!不是!皇帝却没将哀家的话当一回事!”   赫连慎还是那样笑了一下,完全一副云淡风轻与他何干的样子,气的太后心头发慌。   “母后嘴上说说,朕信了,旁人如何想?那凤印在母后那存的好好的,除了母后,谁能拿到凤印?”   太后被他说的无言以对,愣在原地僵了许久,浑身发抖,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只好问道:“哀家要去多久?”   赫连慎未抬眸看他,反而扭头看向窗外:“战事未平,不如母后就等到我军班师回朝,届时再迎母后回宫,母后还能落着个美名。”   可是,战事持续已久,什么时候能停战谁也不知,太后若是答应下来,恐怕回宫的念想就难了。   刘嬷嬷生怕太后这时候还与皇帝闹,附在她耳边说:“娘娘不如应下,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   太后心中有气不能发,只好点点头:“就依皇帝的。”   赫连慎满意的笑笑,这才将另一事一并说了:“朕替悦亭找了门亲事,钟乳国的四王爷,是个骁勇善战之人,在他国颇有威名,悦亭嫁过去也算门当户对。”   太后愣了一瞬,立马否道:“不可,万万不可!”   她的女儿,怎么能嫁到别国去和亲呢!众所周知钟乳国与本朝打了好几个年头的战事,这时候嫁过去,显然是为宁息战事!   何况那四王爷就是率军的将领,据说长的粗糙,为人也粗暴,悦亭嫁过去,万一……   赫连慎摇了摇头:“礼部已拟制,随亲部队也安排好了,诸事顺宜,母后好好去青台寺住着,不用操心了。”   太后一怔,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失了容色。   她突的一笑,扯着嘴角瞪着皇帝,像头忍着暴躁又被束着手脚的母狮子,猩红了眼:“皇帝这是想置哀家于死地了?”   说着,太后又想到什么,一口气没提上来,指着皇帝道:“好啊,好啊!皇帝,是你在算计哀家,是你做的此事,是不是!”   凤栖宫的宫人垂下头,不敢去听宫中的密辛。   赫连慎倒是没有顾及,只朝太后走近了几步,压低了嗓音,阴冷冷道:“母后,朕想要的皇位,是万人之上,可母后为何偏偏要坐阻碍朕的那颗石粒呢?”   太后再倒抽一口气,还好有刘嬷嬷在后头拖着,要不就这么倒在地上了。   太后不甘心,骂道:“你屋里那个狐媚子,你想让她做皇后,呵,皇帝,到时候阻碍你的,皆是满朝大臣,皇帝想要一个个处死么!”   赫连慎幽幽的望向她:“与朕不是一条心的人,处死又如何?”   太后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彻底歇了声。   太后与皇帝的这番谈话,很快就被宫人说给卓幸听了。   虽说娘娘想坐上那个位置会有很多人阻拦,皇上定也是为难,但平华心中正偷着乐呢。   她小嘴儿跟摸了蜜一般,道:“皇上对娘娘是真好,往后就算娘娘位份不升,那在皇上心中也是无人能比的。”   卓幸在床上笑了笑,将平华剥的瓜子儿一口气倒在嘴里嚼着,注意力却不在这件事上,反而问:“你说皇上要将悦亭送去和亲?还是钟乳国的四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写完了 第75章   钟乳国的四王爷在钟乳国是名声大震的, 个头高壮, 骁勇善战,钟乳国的皇帝赐给他的奖赏都快将他的府邸给淹了, 所以这个王爷还很有钱。   但是在他们这儿,钟乳国的王爷就是个傻大个,还是个不太俊的傻大个。要知道, 本朝的姑娘个个都是目光短浅的,男子皮相若是有个七八分, 身世差一些也是无妨的。   可这个四王爷的皮相, 被传的是其貌不扬, 又脾气暴躁。自打皇帝在朝堂宣布了和亲的圣旨后,宫里宫外都议论纷纷,有落井下石的,也有替她惋惜的。   而乐亭的婚事,皇帝未明说, 但谁都知道是要嫁给正日日高升的季大人的。   悦亭不服的扫落了一屋子瓶瓶罐罐, 季良善如今也算位高权重, 又是皇兄倚重之人, 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却许给了乐亭!皇兄就是不公平,偏心都偏到没边儿了!   可其他事她能忍,独独婚事是忍不了的。她堂堂一个太后之女,却逃不过和亲的命运?笑话!   可是, 近日她去求见皇兄,全被余平那太监用皇上政务繁忙给拦下了,她又去求母后,可母后都自身难保,更别说帮她了!   贴身宫女凑近,给悦亭出了个主意:“公主,要不然去求求静贵妃?都说皇上要立后,静贵妃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说来也与公主是表亲,说不准她能帮上呢?”   悦亭面容缓了缓,被宫女这么一提点才想起李清尘。   她忙起身收拾容妆,就要往李清尘那里赶。   说来李清尘也觉得好笑,悦亭生在宫中长在宫中,却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竟然以为她有这个本事去说服皇帝收回成命?果真与她的母后一个样,看不清局势。   李清尘委婉推辞道:“公主,您真是好看本宫了,皇上许久不来我宫中,难道公主不知晓么?”   悦亭脸色一沉:“可那幸妃怀着龙胎身子不好,本公主也只能来找你了。”   李清尘无奈,摇了摇头,觉得这悦亭可真是傻的可爱,便将如今的局势给她理一理。   “本宫的父亲是侯爷,母亲是大长公主,本宫依靠侯府,本可在端贤皇后逝去后坐上后位,可如今侯府式微,皇上已经不将侯府放在眼里,那本宫也就没了这个依仗。”   悦亭细细听着,没插话。李清尘小抿了口茶,又继续说:   “再之后,太后有意扶我坐上后位。虽说相府也不复从前,但太后毕竟还是太后,若是得她相助,本宫一样有几分把握能当上皇后。可是公主,如今呢?如今如何了?”   悦亭倒抽一口气,仿佛现在才将宫中微妙嗯局势看破。   她紧紧握着拳头,面上惶恐:“你的意思是,皇兄故意的?”   李清尘抬眸笑了两声:“我的公主啊,莫不是真看不清?你的皇兄早就视相府侯府为眼中钉,好不容易断了他们的根基,又怎么会让李氏的人再登后位?不管是侯府李氏,还是相府李氏,在你皇兄这儿,再无可能了。瞧,就连太后娘娘都要被送出宫去,而你,堂堂太后的嫡公主,不也要去和亲?”   悦亭眼前晕了晕,她带着哭腔道:“所以,皇兄是故意送我去和亲的?他分明可以挑选一位王府郡主,可他却让我去了!”   李清尘留了个心眼,状似无意道:“如今说话最有分量的,谁也比不上幸妃了。”   悦亭蓦地一顿,急急告辞。   宫女一路拦着悦亭,却怎么也拦不住。   “公主,皇上都吩咐了任何人不能打扰幸妃静养,奴婢去太医院问过了,幸妃娘娘身子如今真经不起折腾,公主还是别去了呀!”   悦亭急红了眼,忽的停下脚步,瞪着宫女:“你如此为幸妃着想!莫不是想去凤栖宫伺候?!”   宫女慌张的跪在大道上,哭着:“公主明察啊!奴婢是为了公主想,若是幸妃的胎出了问题,到时候皇上只怕要将公主更快嫁到钟乳去,奴婢一心一意为公主啊!”   听此言,悦亭才缓和了脸色。大道上有几行太监宫女走过,悦亭叫她起身,别在路上丢人现眼。   只是才一转身,便遇到拿着蒲扇悠悠走过的乐亭。   这天还清凉着,她拿只蒲扇装模作样,看起来便让人糟心!   出于习惯,悦亭不嘲讽她一两句就心头就不舒服!   “我宫中新得了把刺绣金扇,你若是喜欢我差人给你送去,你手中的这把未免也太掉价了。”悦亭嘴一歪,冷哼一声。   乐亭知道和亲一事悦亭心中定会不快,本没想与她起冲突,心中也有些可怜她。没想到她不招惹别人,别人倒非要招惹她。   “不必了,我这扇子简陋是简陋,但是三姐姐的金扇怕不是陪嫁礼吧?我可不敢要。”   “你!”悦亭气的牙齿都在打颤。   乐亭懒得与她争执,抬脚就要绕过她,走自己的路。又被悦亭一个身子挡在了前面。   “你要去哪儿?”   乐亭翻了个白眼:“与你何干?我去陪卓姐姐聊天,怎么你也要去吗?她可不见得待见你。”   悦亭顿在原地,直到乐亭走远她才回过神,立马跟了上去。既然乐亭可以去凤栖宫,她也可以,她也去同幸妃说说话,说不准幸妃一高兴还能帮上她!   凤栖宫的宫人对乐亭公主见怪不怪,反而是悦亭公主,让众人都颇觉新奇。这个长公主就是要嫁去和亲的那位?   卓幸这几日依旧只能躺在床上,吃的也较清淡,刚刚才被平华扶着起身用了一碗粥,正要躺下,门外忽然一声惊呼,就见一道人影跑了进来,扶住她慢慢靠在靠枕上。   卓幸惊讶道:“悦亭公主?”   悦亭抿嘴笑了笑:“幸妃娘娘要当心,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一举一动都要下人好生帮着才好。”   乐亭慢悠悠进来,翻了个白眼:“你刚刚那声差点没将卓姐姐吓坏,还好意思说。”   悦亭瞪了她一眼,没理会。   这二人在卓幸面前明里暗里的斗,卓幸悻悻然靠在床上,也不知要不要出声阻止。   乐亭熟络的从柜中拿过画本,翻到有折角的那一页:“上回讲到这里了,卓姐姐可要继续听?”   两个大活人杵在她面前,她哪有闲心听画本,摇了摇头,偷偷睨了平华一眼。   平华会意,走至跟前说:“娘娘可是困了?”   卓幸打了个哈欠,点点头。乐亭努了努嘴,心知肚明卓姐姐这是不乐意看到她和悦亭在面前斗嘴,有意赶她们出去呢。   她只好作罢,拍了拍裙摆道:“那我明日再来给卓姐姐讲故事,换个好玩的故事讲,也让我的小侄子们高兴高兴。”   卓幸听着弯了弯嘴角。   只是乐亭都走了,悦亭却还立在跟前。   她面上有些为难,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开口好,只好问:“幸妃娘娘可有什么需要?如今母后不管事,若是内务府哪里亏待了凤栖宫,娘娘只管与我讲就是了。”   悦亭说完这话,屋子里静了好一阵时间。她说完也幡然察觉自己说的话太过打脸,如今后宫内务府就是亏待了谁也不可能亏待凤栖宫,她在卓幸面前说这话,真是觉得好笑。   好在卓幸不在意,挥了挥手道:“谢悦亭公主好意了,若是公主无事,便回去吧,本宫也累了。”   悦亭忙开口说:“幸妃娘娘!”   “娘娘,从前是悦亭无礼了,有眼不识珠,没能想到皇兄这样喜爱娘娘……可是如今,也只有您能帮我了,您能不能同皇兄说说,别将我嫁到钟乳去,您去和皇兄说,他定会答应的!”   正逢杨姑姑走进,她听了这话,忙皱了下眉头。皇上是在满朝文武面前说要将悦亭送去和亲的,哪里是娘娘一句话就能反悔的事儿?要是皇上真反悔了,那娘娘成什么了?   杨姑姑走过去:“长公主说笑了,皇上圣旨已下,又岂是旁人可以左右的?”   悦亭不高兴的看了杨姑姑一眼,可这杨姑姑曾经是皇帝身边的人,她不好太过放肆,只好转回头道:“幸妃娘娘只要同皇兄说一说,皇兄定会有所考虑的。”   卓幸扶了扶腰:“公主心中清楚,让皇上改变主意的几率有多大?与其想着这个,不如想想要带多少嫁妆去钟乳,想想如何在钟乳国立足。”   悦亭堪堪住了嘴,她知道卓幸说的有理,可她就是不想嫁去钟乳,就是不愿嫁给那样一个蛮夫!   可事实摆在眼前,连母后都让她莫要做无谓的挣扎,是真的没有法子了……   悦亭抬袖擦去眼泪,冷静了一下:“打扰幸妃养胎了,我这就走。”   直到悦亭出了门,卓幸才慢悠悠躺下,不满道:“快叫徐太医过来,本宫还要在床上躺多久?”   平华应声去唤徐太医,在路上却碰见一路摇摇晃晃走过来的李梧。显然,李梧也看到了她。   李梧正了正神色,又恢复正常的神情,问道:“平华姑娘这是去太医院?可是幸妃出了事?” 第76章   听到这话, 平华就不高兴了。   她耷拉下嘴角:“李姑娘说的是什么话, 我们娘娘身子好着,不劳姑娘操心。”   李梧脸一僵, 忙笑着赔不是:“我是担心娘娘,平华姑娘别误会了,幸妃可是在宫中?”   李梧的意思, 她想去看娘娘?平华一惊,前头好不容易才送走了两位长公主, 再来个李梧……   “娘娘刚歇下……”   李梧面上表情有些勉强:“那我便不打扰了, 下回再进宫看幸妃娘娘。”   说罢, 李梧也未久留,抬脚便走了。   听闻皇帝要将太后迁去青台山,父亲在朝堂就晕了,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急忙忙差她进宫瞧太后, 问问可有应对之法。   可太后哪里有什么法子, 才几日不见, 一头发丝都变白了。李梧去看她的时候, 她更是劝李梧不要痴心妄想,早些找个有权势的人嫁了。   皇上那里,想都别想。   端贤皇后还未出嫁时,,李梧在府中总被她压一头,好不容易等到她出嫁, 李梧总算可以在府中抬头。   可是,连母亲都说她不如皇后,说她没有本事,没能替自己物色一个有权有势的人。   终于,皇后逝世,父亲可算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府中再也没人敢小看她!生怕她会是下一任皇后。   所以,李梧哪里肯就这样离去?便揣着一颗不安分的心暂时出宫了。   ——   悦亭和亲一事操办的急,原本先定下来的给乐亭长公主做嫁衣,礼部也只好先耽搁下。   毕竟钟乳国的人都快到临都了,皇帝那里也差人催过。   再加上钦天监在朝堂说下月初一就是好日子,是以,悦亭的亲事是火急火燎的在准备。   月底,钟乳国的使臣便到达临都。悦亭的嫁衣礼部赶制完成,送去给悦亭瞧了瞧,又被退回来重改,这已经第三回 了。   悦亭长公主这是明白着鸡蛋里挑骨头呢。   悦亭红着眼:“怎么?本公主要嫁到别国去就拿这样的次品敷衍我?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给乐亭做的嫁衣呢,拿出来给本公主瞧瞧!”   礼部的人惶惶,忙低头:“乐亭长公主的嫁衣我等还未来得及赶制,皇上说、”   “说什么?说让你们拿次品敷衍本公主了?!”   礼部都不敢吭声了,这可是最最上等的金丝蚕锦啊,两位公主的嫁衣所用布料都一样,他们可没有偏心谁。只是现在的情形,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悦亭公主这是拿礼部撒气呢!   小官员不敢惹怒公主,只好随口应下,再拿回去改。   可其实,钟乳国与皇帝已经定好了出嫁的日子,就在七天后,悦亭再如何不满意嫁衣,到时候也得表面风光的嫁出去。如今这样刁难礼部,也根本于事无补。   她眉间如凝雪一般冷然,道:“幸妃可是能下床走动了?”   宫女不敢再惹怒悦亭,立马答:“是,但幸妃娘娘怀的是双生子,肚子大的骇人,好像也不常出寝宫。”   悦亭隐隐握住了拳头,上回李梧来看她,脸上已经瞧不出曾经对她这个长公主的恭敬与害怕。   悦亭心想,那李梧一定在心中嘲笑她呢!可她嫁的再远,她也是长公主!   不过李梧有一点说的对,皇兄为了扶幸妃坐上皇后之位,必定要扫荡一切阻碍,这其中,就包括她的母后!   而幸妃又与母后不合,所以皇兄突然要她去和亲,其中难道没有幸妃的挑唆?一定是幸妃,她向来同乐亭走的近,她又与乐亭不和,说不准这事儿与她二人都脱不了干系!   悦亭的眼睛雪亮雪亮的,瞳孔中似要蹦出冷箭一般。反正她要嫁去钟乳已成定局,她这辈子就这么毁了,她不好过,走之前也要让卓幸受受难!   “公主,公主不可啊!”   宫女一路拦到了凤栖宫还是没能拦下悦亭,她是悦亭的贴身宫女,自然知道悦亭想做什么。   平华听了外头声响,掀开珠帘瞧了瞧,才回头道:“娘娘,是悦亭长公主来了。”   卓幸没当回事儿,自顾自的翻着书册,嘴里还啧啧道:“这个□□皇帝还真是风流,妃嫔数量达到千人呢,还只算上有名分的。”   平华不放心,提醒说:“娘娘,这您有所不知,这逼近和亲的日子,悦亭长公主便愈加蛮狠,逮到谁谁倒霉,礼部都不知被骂回了多少次了,咱们还是别见她了,万一、”   卓幸这才放下书册,往窗外一探:“唔,好像拦不住了。”   说着,门被推开,一阵风随之灌了进来。   悦亭原本是带着满腔怒气走来的,见到卓幸之后,那股怒气却下意识憋了回去,手脚皆顿住,立在门外。   宫女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公主,您千万别冲动啊。”   悦亭正了正神色:“我只是来看看幸妃娘娘,娘娘怀这胎不容易吧?”   卓幸没吭声,瞧着悦亭越走越近,平华下意识拦在她身前,生怕她发疯推倒卓幸。   卓幸拨开她,对着悦亭粲然一笑:“公主不去试嫁妆,来本宫这儿做什么?”   提到嫁妆,悦亭的眼眶愈来愈红,像是要发疯的前兆一般。   卓幸嘴角一松,眸中溢出了些冷意,一手护在腹部:“长公主是想风风光光嫁到钟乳当你的四王妃,还是想同太后娘娘一样去青台山修身养性?若是想陪太后,倒也算孝顺,本宫替你去和皇上说一说?”   悦亭一顿,眼眸恢复清明。若是真的赔母后去青台山,依皇兄的脾性,她怕是三年五载回不来,届时年龄愈大,皇兄又不像待乐亭那般细心她的婚事,恐怕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嫁到钟乳,她毕竟是个长公主,两国休战交好,钟乳的王爷也不敢欺负她。   分清了利害关系,悦亭道了一句告辞,抬脚便往回走,走的还有些急,似乎是后怕了。   她才踏出门槛,又回头,目光闪烁:“多谢幸妃提点。”   这才又脚步匆匆走了。   平华松了口气,忙埋怨道:“娘娘方才怎么把奴婢推开,若是长公主真发了疯,那可如何是好!”   卓幸也松了口气,底气不足道:“没事,没事……”   ——   春日的花开的芬香,御花园的香味儿仿佛顺着风向飘到了凤栖宫。   卓幸透过纸窗的一丝缝隙深深吸了几口气,今日,外边热闹呢。   平华拿着绑着大红色绸缎的喜袋进来,笑说:“悦亭长公主终于是出嫁了,内务府的公公们给下人发的喜糖,奴婢顺手也拿了一份儿。”   卓幸脸上也染上笑意,却提到另外一件事:“说说吧,大臣们是如何据理反对,宫中又是如何传的?”   平华一顿,将目光落在一旁无关紧要的东西上,语气疑惑:“娘娘说什么呢?”   卓幸被她这反应逗的一笑:“你啊,这种事不必瞒着我。皇上在朝中提了要立我为后一事,定是让满朝文武都大吃一惊,肯定都拼了命的反对呢。”   平华苦恼的摆着茶壶,终于忍不住抱怨道:“他们只会拿娘娘的家世说话,可再如何娘娘也是卓家的女儿,就算是养女,那不也要唤卓尚书一声爹吗!”   卓幸摇头,挺着大肚子坐下:“还有呢?除了养女,还有什么被诟病的?”   平华犹豫许久,慢吞吞说:“娘娘的亲爹娘,临都都传开了,说娘娘的爹娘是村夫村妇,说上不了台面,可娘娘又没有认他们,哪里就算得上娘娘的爹娘了,那些大臣简直不可理喻……”   都在卓幸的意料之中,倒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她点点头,又兀自摇着蒲扇。   平华以为伤了娘娘的心,忙说:“可皇上想立娘娘为后,旁人拦不住的。”   卓幸抬眸瞧她:“静贵妃呢?”   说到立后,宫中值得立为后的,怎么能不提到李清尘,她可是如今立后的最佳人选。   不过说到李清尘,平华张了张嘴,这事儿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她怕说出来惊到娘娘…… 第77章   就在昨日, 静贵妃主动向皇上请求, 要般去静安宫,说是身子不好, 想修一修身。   可谁都知道静安宫是什么地方,那地方处西宫最末端,平日里连侍卫都不愿都那儿去巡逻, 除了宫里有一间专供佛像的大堂,简直同冷宫无异。   而且…   上回皇后因谋害皇嗣被幽禁在静安宫, 后来虽出来了, 不多就却薨了, 那地方,可不吉利。   更让人捉摸不透的是,现在中宫之位争夺激烈,皇帝欲立幸妃为后,首先侯爷一党便是不同意的, 都想着静贵妃能荣登后位呢。   结果静贵妃出乎意料的来了这么一出, 可就连争一争的机会都没有了。   夭儿帮着收拾东西, 指使着底下的奴才们小心手脚:“这都贵着呢, 小心点儿放!摔坏了要你们脑袋!”   李清尘端坐在窗旁,视线从窗外收回,放下茶杯,提醒着:“夭儿。”   夭儿立马敛了神气,但她不明白她们娘娘究竟为何要走这么一步!   侯府明明传信过来说,一定会全力以赴助娘娘登上后位的, 可娘娘却忽然不争了?说什么修身养性,这可不是娘娘的作风啊!   夭儿越想越委屈:“娘娘,咱们就差一步,差一步就能搬进玄坤宫了!”   李清尘嗤笑,偏头缓缓道:“说不准,这一步走进的不是玄坤宫,而是冷宫呢?”   夭儿一惊:“娘娘何出此言?”   李清尘缓缓抬手扶了扶发髻,将手搭在夭儿手背上慢慢站了起来,踱步到窗口:“就算住进了玄坤宫又如何?住进玄坤宫的怕只能是死人吧。皇上原就没想将玄坤宫作为皇后的寝宫。”   见夭儿还不懂,李清尘摇了摇头:“凤栖宫,才是真正的凤凰的寝居,而玄坤宫,不过是另一个冷宫罢了。”   宫里接二连三死了这么多位份高的嫔妃,皇后薨逝之后她不懂,以为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可现在太后也被迫迁去青台山,她若是还不懂,那可真是愚蠢到家了。   皇上要的皇后自始自终只有一个,那便是卓幸,任何阻碍的人,都只能死。   卓幸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惊着了在一旁扇风的平华。   平华忙放下蒲扇,这摸摸那摸摸的:“娘娘可是着凉了?这可不行,奴婢去请太医。”   卓幸还未来得及拦,平华便一溜烟跑了,她只好无奈摇了摇头,自己摇着扇子。   天气回暖,她的月份也大了,正是出汗的时候,每日都觉得热的不行。   赫连慎进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卓幸半躺着,一边打着呵欠眯着眼,半醒不醒的样子,一边还有一下没一下给自己摇着扇子。   他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蒲扇,替她扇着风:“可有不适?”   卓幸一下惊醒,看到来人眼睛亮了亮,一开口便问:“静贵妃要搬去静安宫,皇上准了?”   赫连慎颔首:“为何不准?她已经动身,这会儿想必已经住进静安宫了。”   卓幸低头细细想了会儿,眉头蹙了蹙:“她毕竟是贵妃,而且侯府那里又如何交代?”   赫连慎弯了弯嘴角,捏着她如今养的白白胖胖的手玩着:“李清尘,是个聪明人。”   卓幸眨了眨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正在二人说话的时候,进宫的大道上,本着一身蓝白雪纺纱裙的女子缓缓倒下,她稍稍低头,胸前一把利剑从背后刺穿,剑刃滴着血,她还没彻底昏死过去那衣裙便被染成了血红色。   只听身后有人在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惜了。”   另一人回他:“行了,复命。”   静安宫里,李清尘清心寡欲的缝制着绣品,纯粹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夭儿附耳说了两句,李清尘面上先是一惊,然后渐渐归于平静。   她忽然一阵后怕,李清尘扯着嘴角自嘲的笑着,还好早早退了一步。   相府想用一个李梧去代替死去的端贤皇后,瞧,可算如愿了。她同端贤皇后一样,不过死的更惨些。   只是李清尘万万没想到,皇帝下手如此狠,真是一点儿余地也没留。   在宫门外死了个相府的女儿,这事儿自然是轰动一时,大理寺着手查此案,一个多月了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相府李氏儿女众多,死了一个李梧,府中当然是震惊一时,悲痛一时,但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是丞相咽不下这口气,李梧就算只是个庶女,那也是他精心挑选的未来皇后!   他思来想去,如今正是夺后之际,李梧在这个放下被谋害,难道是巧合?他这么一寻思,便笃定害李梧的人定是卓幸!   如今最有望坐上后位的人,可不就是那个卓幸么?她自知若是皇上同意让李梧进宫,那便威胁到她在宫中的地位!   丞相气的拍桌震怒,又不能现在就上折子禀明情形,落得个诬陷嫔妃的罪名,但心中的怒火需得找个地方好好发泄才好!   是以,他一大早便去了卓府。   呵,看到卓益忠他更是一肚子的火气!这个老家伙几十年来便与他作对,却万万没想到,她的女儿居然妄想做继后?   痴心妄想!   卓益忠毕恭毕敬听丞相胡乱骂了一通,面色却不为所动,半响只是淡淡笑了一下:“立幸妃为后,这是皇上的提议,丞相若是看不惯,自找皇上说去。”   丞相一口气哽在胸口,笑的发抖:“一个养女……”   皇上想立卓幸为后一事,整个临都都传遍了,可卓益忠不愿这些后宫的事牵扯到政务,便严肃的同卓家上下说过,这事子虚乌有,莫要听信谗言!   卓母听外边传的有声有色,以为是真的,心中又惊又喜,可回到家听老爷这么说,便也息了那想法。   可这会儿她在门外听的真真切切,这事儿分明就是有谱!   而卓幸怀孕都六月了,她这个当娘的都未曾去看过……   若是她以后真是皇后,那,这真是不妥。是以,丞相还未离开卓府,卓母便急急备了马车,往宫里赶去。   拜帖送到卓幸手中的时候,她拿着颠了颠,随即笑道:“请进来吧。”   卓母进来,便看到她被人伺候的服服帖帖的,怀着孕不但没有一点憔悴色,反而整个人更加水灵,更有了些韵味。   这等姿色,是连卓母看到都觉得颇为难得的。   从前她便知道,卓幸若是她的亲生女儿,这样的品相,一定早早就许了好人家嫁出去了。只是卓幸毕竟只是个养女,她一心操心着卓琦的人生大事,反而忽略了卓幸。   她面上露了些愧疚,很快又恢复原色,请过安后小心翼翼问道:“如今是六个月大了吧?可难受?”   卓幸点了点头:“母亲今日来可是有要事?”   卓母立马摇了头,忙说:“我、为娘是想着许久未见过你,你又怀着孕,我该来看看的。”   说到这个,卓幸眼尾一弯,点头笑:“听说余公子前头纳了小妾,卓琦气的昏了过去,可还好了?”   闻言,卓母面露尴尬。这事儿又为卓琦添了桩丑闻,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再正常不过,可哪儿有做妻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马上就传遍了临都大街小巷,成为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想到,连怀着孕足不出户的卓幸都知晓了。   不过,提到这事儿,卓母瞧着卓幸的肚子,叹了口气说:“幸妃有所不知,你妹妹也有了身子,才发现不久,已经两个多月了。”   卓幸惊讶得挑了挑眉,随后笑着点头:“那也算万幸。”   当日平华拿卓琦的家事当笑话讲给她听时,卓幸着实吃了一惊,那个余尚开,前世比卓琦爱的死去活来,卓琦入宫为妃他不得不放弃,却迟迟未婚,可谓是个痴汉。   没想到,前世爱而不得的今世唾手可得,他却纳了小妾。   命这个东西,可真是说不准。   卓母今日来,也想问一问卓幸立后的事。她见卓幸情绪还不错,试探的问道:“为娘听说皇上有意立你为后,可是真的?”   卓幸弯着嘴角细细打量了卓母几眼,才说:“父亲没有同你讲?”   说到卓益忠,卓母就无奈得摇了摇头:“你父亲那个人你知道,除了政务其余都不愿参和,更别说同我讲这些了。”   卓幸玩弄着护甲,慢悠悠说:“唔,应该是真的吧?”   卓母听了心中又是少许一惊,随后才欣慰的笑道:“立后好,立后好,没想到我们卓府也能出一个皇后!”   卓幸嘴角扯了扯,没再搭话。突然肚子一震,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吓得卓母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屋外的两个宫女闻声赶进来,惊慌失措道:“娘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奴婢去宣太医!”   卓幸忙招手道:“不必了,是胎动。”   卓母也随之松了一口气,扶着卓幸坐下。她又嘱咐了几句孕中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说起来她今日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一般看一看卓幸,顺便打探一下立后的真假。   依卓幸所言,应当不假。卓母瞬间有了底气,就算卓幸同卓府不亲,可毕竟也是卓府的女儿,女儿当了皇后,府中自然沾光!   连带着,也不能让余府看轻了卓琦!她的女儿过门才半年,余尚开居然急哄哄就纳了妾!简直没有将她们卓府放在眼中! 第78章   自从卓琦有了身孕之后, 余尚开也不敢与她争执, 处处忍让着她,打也忍骂也忍, 不可谓不用心。   可卓琦知道不过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因此她又忧又恨,忧的是万一腹中的孩子不是个男孩, 万一那小妾捷足先登怀了孩子,那她的地位就更不保了。   恨的, 自然是男人的口蜜腹剑, 说一套做一套。余尚开当初求娶她是一颗真心说会待她好, 结果不过半年就在外头沾花惹草!   卓琦思来想去,从余府寄了张拜帖出去。   没想到那拜帖才寄出去不过半天,宫里就传来回话。她听完后面上一喜,急急忙忙换了身宽松的衣裙,备上马车往宫里去。   昨日卓母才来过, 今日卓琦又来, 凤栖宫这几日倒也热闹。   平华为卓幸添了杯温水, 道:“娘娘明知余夫人不是真心来看望娘娘, 又何必浪费那个时间见她呢?”   卓幸打了个呵欠,神色郁郁看向窗外,百无聊赖道:“反正闲着也闲着,那话本都被你们讲烂了,再翻也翻不出花来,我还不如听别人讲讲话。”   平华垂头摸了摸鼻头:“………”   卓琦进到凤栖宫来, 就在门口顿了一会儿,连珠帘都串着宝石,整个凤栖宫透出的富丽可想而知。   同余府比起来,余府简直差太多。   平华出来福身说:“余少夫人,娘娘在屋里等着了。”   卓琦立马敛了神色,同平华一块儿进去。   卓琦先将目光放在卓幸的孕肚上,着实一惊。她早就听说卓幸怀的是双生子,可如今一看,未免觉得吓人。   她往前走了进步:“姐姐。”   这声姐姐叫的,卓幸细眉一挑,抬眸看了她一眼。卓琦似是也觉得不大好意思,立马低了头。   只是,这会儿也不是顾及面子的时候了。卓琦寒暄关心了她几句,便转而说到自己在余府的日子。   她今日本就穿了件较素的衣裙,再一皱眉,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满脸愁容道:“从前与姐姐有些误会,可过了这么久,我也想明白了,姐姐可还怪我?”   卓幸撑着脸,头一歪:“若不是你,我也许也不会进宫,说到底,还是你将我送到了这个位置上,我该谢你,不是?”   闻言卓琦一顿,手下意识捏紧,也甚觉后悔,早知当初便不要多事,对卓幸好一些,早早叫母亲安排了婚事给她,说不准现在她享受的一切本该是自己的!   卓琦面色缓了缓,扯了下嘴角,继续说:“总之姐姐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只是……”   她真真掉了三两滴泪下来,捏着帕子擦着眼下:“可是我怕等我腹中孩子出世,余府便没有我的位置了!”   卓幸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卓琦在那儿声泪俱下,久久没有出声。   卓琦只好自顾自说:“姐姐有所不知,我才刚嫁进卓府没多久,余妃娘娘便处处差下人来羞辱我,余府上下压根没将我当成主子,余夫人更是早早为我夫君找了个小妾,我、我实在委屈啊!”   卓琦说着抽噎不已,放声哭了出来。   一旁,平华立马劝说:“少夫人快别哭了,我们娘娘需要静养,您这一哭,惊到龙胎可如何了得!”   卓琦慌张的收了神色,连连赔不是,最后小心翼翼试探问:“姐姐可否帮我?”   “你要我如何帮你?”   卓琦抿了抿唇:“外面都说姐姐快要封后了,若是姐姐当上皇后,可否能请皇上赐我一个封号,也好不让余府的人看轻了我们卓府的人!”   卓幸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让卓琦一颗心吊了上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卓幸看。   忽然,卓幸张了张嘴,转而一问:“之前本宫爹娘来寻本宫,那二人是如何得知我被父亲母亲收养的情形的?”   卓琦搁在桌边的手猛地一缩,瞳孔俶的放大,结结巴巴说:“我、我听兄长说过了,那二人是来要钱的,简直是不要脸!他们已经离开临都了,姐姐怎么忽然又提起……”   卓幸莞尔一笑:“本宫思来想去许久,依父亲的性子,他该是不会这么害我的,至于母亲,这么做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倒是你,损人不利己的事做的不少。”   卓琦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太过突然,连带着椅子砰的一下倒在地上,突兀的很。   她涨红了脸:“姐姐在说什么,难道以为是我做的?”   卓琦心跳如雷,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委屈说:“姐姐若是不愿帮我便罢了,何苦诬陷我?罢了,妹妹告辞。”   卓幸抬眸看卓琦脚步匆匆离开,半响才敛了敛眸:“平华,叫人送她出宫。如今卓琦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在宫中出了意外。”   平华应声退下,替卓幸关了门,一下子屋内又没了声响。她长叹一声,太没劲儿了。   赫连慎在屋外就听到她叹气,推门进去摇头道:“谁惹你不高兴了?”   卓幸有一段日子没见到他了,顿时亮了亮眼睛,下意识伸手过去。赫连慎熟络的弯腰抱住她,却不敢太用力。   余平跟在身后,面上带着笑,忍不住说:“娘娘,今日可是有好事。”   卓幸仰头看他:“怎么,是悦亭和亲的队伍到钟乳了?如何,战事该停了吧?”   余平还想说,被赫连慎一记不悦的目光瞪了回去,他堪堪停了话,捂着嘴笑了笑。   赫连慎才继续道:“战事停了,朕的皇后也有了着落。”   卓幸一下没晃过神来,直到余平从身后递上圣旨,她接过细细看了几眼:“可是,几位老臣能同意么?”   余平嘴快,立马回她:“娘娘放心,皇上这一站打的漂亮,从今以后可就没人敢说闲话了。”   只可惜,卓幸如今月份大了,行动不便,这封后仪式只好退后半年。可即便如此,皇帝诏书已下,这中宫之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有些人再有心思,也只能憋着。   余妃狠狠咽下这口气,差人备了厚礼送去凤栖宫。她目光郁郁看着摇篮中熟睡的小公主,若是个皇子该多好。   ——   转眼七月,离幸妃临盆大抵也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凤栖宫上下人心惶惶,徐太医更是日日准时来把脉,每日都要问这儿问那儿的,问的卓幸不耐烦,将人赶了出去。   卓幸扶着大肚子,慢慢挪到桌边,伸手够了够了紫砂壶,忽的腹部一疼,她咬着唇拧了拧眉头,倒是没当回事儿。   越是临产的日子,胎动就越明显,杨姑姑说这是两个小皇子急不可耐要从娘胎中出来了。   卓幸只是觉得好笑,她这双生子怎么就被认为是小皇子了?她可盼望着是两位小公主呢。   卓幸想的正美,腹部又抽痛了一下,这回不是一般的疼,直让她直不起腰来。   茶杯重重的落在桌上,滚了滚,砸在地上。   屋外守门的宫女听到声响,二人互看一眼,急哄哄推门进去,正看到她们娘娘扶着桌角弯着腰,吓的其中一个当场就要昏了过去。   前几日余公公便从宫外物色了个有名的产婆,早早在凤栖宫住下了。宫女忙赶去偏房请产婆,那产婆一听,放下手中的针线就跑了起来。   这可是皇后娘娘,可大意不得!   御书房,平华一路小跑过来,都顾不得擦去额间的汗便同余平讲了几句,余平大骇,忙推门而入。   “皇上,凤栖宫那儿,皇后娘娘要生了!”   余平着急,可他明明看到皇上正要起身,怎么就又一屁股坐下去了?   便听赫连慎问:“产婆可去了?”   余平忙点头:“去了,太医院的人也差去了,皇上可要立刻过去看看?”   赫连慎目光沉沉,摇头道:“去请钦天监过来。”   余平一愣一愣的,心中存疑却没敢问,赶忙领命走了。   ——   产婆已经快六十高龄,这辈子都在为别人接生,从未失手过。可皇后这一胎,实在棘手的很!   眼看卓幸就要昏过去,杨姑姑也急道:“还不快想办法!娘娘要是出什么事,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产婆被一吓,更是没了主意,只好一个劲儿催卓幸用力,卓幸昏昏沉沉的,整个身子都被汗打湿,发丝贴在脸上脖子上,狼狈的很。   忽然,屋中静了一瞬间,听到有人喊皇上。   卓幸费力睁开了眼,果然看到那人已经坐在床头。她吸了吸鼻子,哭道:“疼,不生了。”   这话可把旁人吓坏了,杨姑姑看了眼皇帝的脸色,低声道:“娘娘可不能乱说,小皇子就快出来了,娘娘再加把劲儿!”   赫连弯腰凑近她,一边替她捋开湿哒哒的头发,一边看了产婆一眼,那产婆立马挺直了腰。   他这才说道:“钦天监方才说,你这一胎是天降福星,是财神,你不生?”   卓幸被他逗的一笑:“胡说八道,啊!”   忽然,她浑身一个激灵,便听到小孩洪亮的哭声。产婆惊魂未定,忙剪短脐带,抱着孩子看了看,因为全身带血没敢靠近皇帝:“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   赫连慎眉间一动,低低嗯了声。   产婆又催道:“娘娘再加把劲儿,还有个皇子在娘娘腹中不肯出来呢。”   忽然,卓幸抓住赫连慎的手臂,道:“给我一块出宫的令牌。”   忽然间,不知是不是能通晓他父皇的心思,小皇子方才还哭的起劲儿,一下便没了声音,逼上眼睛吸着手指,啥时间屋内静的吓人。   赫连慎沉了沉脸色:“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更一章差不多就结束了,这本是第一本,也没有大纲,写的不好。下本一定加油!!!冲鸭! 第79章 完结章   赫连慎久久没再说话, 黝黑沉寂的眸子盯着卓幸, 吓的杨姑姑在一旁都不敢说话。   忽然,绣着龙爪金丝压边的袖口被紧紧一拽, 又一阵嘹亮的哭声传来。卓幸一下泄了气,半睁着眼盯着产婆。   只见产婆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孩子,怔了一下, 随后才惊喜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个公主, 是龙凤胎!”   屋内一众伺候的宫女都喜上眉梢, 这可真是撞了大运, 居然是龙凤胎!紫芬接过一盆血水出去,再进来时,便说:“方才听人道,钦天监夜观天象,说近日宫中有福星降生, 也不知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紫兰也笑:“自然都是。”   ——   卓幸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天边清明, 几缕朝霞镶嵌, 是早晨。   她稍微吸了口气,腹部酸疼的她眼泪一下便出来了。   平华赶忙迎了过来,口吻还带着笑,显然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娘娘快别动,您这一下诞下两胎,可伤身子了。产婆说一般人月子做一个月, 您得两个月呢。”   这话听的卓幸眼前一晕,她要在床上躺两个月吗?   杨姑姑与紫兰二人进来,一人抱着个婴儿,杨姑姑立即抱着小皇子往卓幸身边去:“恭喜娘娘,太子殿下身子壮实,太医都说比一般孩子身子要更好呢!”   紫兰也附和说:“公主亦是。”   卓幸稍稍抬了头:“太子?”   几人相视一眼,皆是笑的合不拢嘴。最后还是杨姑姑解释说:“娘娘还不知,钦天监昨日看了天象,说是帝王之象,小皇子又恰好于昨日诞生,是以皇上早早拟了旨,封了储君!”   杨姑姑笑的合不拢嘴,卓幸却一愣一愣的,这么快?   钦天监?卓幸心下顿悟,便没再说什么。   她稍稍伸了手,杨姑姑与紫兰就将孩子抱在跟前,卓幸伸头看了一眼,用手指点了点小公主的额头,方才还在吮手指的小孩儿睁了眼。   那双大眼睛圆溜溜的,与她十分想象。杨姑姑直称道:“公主殿下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将来可如何了得!”   小家伙像能听懂似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卓幸这一胎可谓不能不惊人,皇后一下产下了一位皇子一位公主,皇子又被立为储君,简直羡煞旁人。   这一消息传开,卓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卓益忠心惊胆战的,命管家闭门谢客,生怕惹上拉帮结派的嫌疑。   而虽然心中仍存嫉妒的卓琦,却也不得不松一口气。毕竟卓幸名义上还是她长姐,只要卓幸还在后位一天,余府便不敢给她难堪。   这几日,连带着她的日子都变舒坦了不少。   卓幸在床上躺了几日,余平都以皇上政务繁忙为由,说皇上不来了。坐等右等,她都快出月子了也没见着赫连慎。   夜里,她翻了个身,夏夜闷热,实在容易惊醒。隐隐约约感到有束烛光打在脸上,迷迷糊糊睁开眼。   被莫名其妙的人影一怵,她霎时惊醒。看清来人后立马红了眼眶,委屈兮兮道:“你去哪儿了?”   赫连慎抿着嘴角,一张脸面无表情,着实骇人。   只听他问道:“你想要出宫的令牌?”   卓幸细眉一挑,这事儿啊?她险些忘了。   是以,卓幸毫不设防的点了点头:“要。”   赫连慎缄默,目光下滑,落在绣花枕上,整个人如一座雕像似的静坐。   终于还是没忍住,他抬手大力捏上卓幸的下巴,那力道丝毫不收敛,卓幸下巴一疼,像是要连骨头都让她捏碎了。   她呜呜乱叫:“你干嘛啊!很疼,很疼,松手!”   赫连慎宛若未闻,直直盯着她:“出宫想去哪里?江南?”   卓幸动作一怔,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半响才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随后气道:“是啊,去江南,再也不回宫了,如何?”   嘶…   下巴更疼了。   “你给我再说一遍?”   卓幸气着了,腹部一阵酸疼:“赫连慎!”   赫连慎的手稍稍松动,眼皮都抖了抖,凑近她:“你叫朕什么?”   卓幸从未喊过他的名字,平日里皇上二字都少有。   卓幸将捏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用力推开,闷头躺下,朝里翻了个身没再理他,因为眼眸紧闭,睫毛还一颤一颤的。   她偷偷睁开眼,半响都没听到一点儿动静。于是卓幸往外挪了挪,正要偷偷转过身看一眼,刚好撞上赫连慎掀开被子,她还没来得及吓一跳,就已经被人抱着往胸口压。   男人胸腔上下起伏,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心中憋着一股气。   卓幸想了想,还是生怕他半夜没忍住掐坏自己的下巴。   忽然,一只细软的小手伸了出来,搓了搓他近日未来得及修理的胡茬,好声好气道:“我是想出宫玩,没想去江南……”   最后一个字被卓幸拖的长长的,小姑娘在和他撒娇,显而易见。   赫连慎一顿,不大相信的垂头:“当真?”   卓幸狠狠捏了他一把,凶道:“假的,骗你的!”   赫连慎终于松了口气,手上动作都放轻了许多,微微使劲儿将卓幸往上提了提,这才毫无芥蒂的睡下。   而隔日,卓幸床头果真就出现了一块令牌。   白日里,小皇子与小公主似乎在比谁哭的声儿大,一个比一个哭的嘹亮,凤栖宫的天花板都震了震。   卓幸拿着镶金令牌逗他们俩,杨姑姑走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卓幸没急着问,终于又过了许久,杨姑姑才说:“娘娘,许氏夫妇之子,考上举人了。”   卓幸一下皱了皱眉头:“许氏之子?”   杨姑姑面露尴尬,低下头去。卓幸恍然大悟,说的是她那对爹娘?   早就听说她有个在考功名的亲弟弟,没想到竟然真能考上,卓幸点了点头:“考上好。”   杨姑姑看着她的脸色,继续道:“皇上给他在朝中安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不过也算得体。”   卓幸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问杨姑姑:“皇上安排的?”   杨姑姑点头答应。   一个举人而已,哪里至于惊动皇上。卓幸立在那儿想了许久,杨姑姑实在没忍住,还是多了一句嘴:“娘娘嘴硬心软,之前让平华差人给许氏夫妇送了箱银子足够他们一生温饱,皇上又哪里不懂娘娘的心思?”   卓幸动作缓慢的转过身去,重新拾起令牌逗着小公主,吩咐说:“往后这事不要再提了,许氏如今这样已然是最好,若多一层关系,怕惹人非议。”   杨姑姑心中明白,立即应声退下。   到门外她忽的一顿,福身:“奴婢请静贵妃安。”   里屋的卓幸手中也是一顿,转身看向门外,正好李清尘走了进来。李清尘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便走近她,垂眸看着篮中的两个孩子,眼里露出几分艳羡。   而在卓幸眼中,李清尘仿佛一颗蒙了灰的明珠,少了往日的明媚与灵气。   李清尘轻轻笑了笑:“一年多前你还在卓府时,我万万想不到今日的画面,简直如做梦一般。”   卓幸未接她的话,李清尘忽然说:“自从搬去静安宫后我便常常做梦,梦到端贤皇后未去,宫中如我进宫前一般模样,而我进宫后,也是荣宠加身,独宠六宫,反而是你,过得不大好。”   听她这么说,卓幸忽然想起盛安六年的十二月,大雪纷飞,她死的那日。   李清尘抬头看她:“你知道,是如何不大好么?”   卓幸身子一怔,随即无畏的笑笑:“清尘姐姐忘了?我第一次被余妃召进宫时你便同我说过。”   她抬眼瞧了李清尘,李清尘也同样望向她,还是卓幸先出声打破了寂静,道:“可惜,是梦。”   李清尘心中堵着一口气,无论如何都有些不甘心。   李清尘转身踱步到窗旁,抬头望向屋外一片好景象,皇上为了让卓幸高兴,连屋外都种了一大片花花草草,看的让人心情颇好。   “阿幸,若是有来生,我一定不会让你进宫,阻碍我的前程,毁了本该属于我的命途,你说呢?”   卓幸弯了弯嘴角,浅笑着:“对,清尘姐姐,是你对我心软了。”   送走李清尘,卓幸转身去了御书房。原本该是宫人送来的绿豆汤,卓幸亲自送来了。   她将汤碗端了出来,抽走赫连慎手中的折子往边上一丢,赫连慎分了一半的椅子给她,卓幸曲着腿坐下,说:“身为皇后,是不是要给皇上您纳几个妃子?这几日那些大臣折子都上到我这儿来,可烦了。”   赫连慎的手绕过她腋下将人提起来放在腿上,笑骂道:“你敢?”   卓幸有模有样的掰着手指头数道:“大理寺卿之女,户部尚书之女,还有李大人的侄女……”   赫连慎气笑了,抱着卓幸往桌上放。   室内一众人默契的低下头,也红了脸。在余平的示意下悄然退下,不一会儿,整个御书房便只剩桌案前耳鬓厮磨的二人。   春光乍泄,暖洋洋的撒在红木地上。卓幸心中被李清尘点醒的那些郁郁寡欢一扫而空。前世种种,像做了个噩梦,而现在才是真的。   她垂头看见的这个男人,这个皇帝,才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大概在周五倒v,看过的仙女们就不用管啦。   下一本《我不是小哑巴》在12月24号开,喜欢的仙女请收藏哦。   ps:这本有很多很多不足,下一本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