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了了官人 整理 ==================== 《彗星美人[星际]》 作者:引路星 文案: 一觉醒来,青长夜穿到了千年后,他被检测为罕见的媚骨体质,表面温和优雅,内里一皮一肉尽是狐媚。 大宇宙时代,时间取代了流通货币,它能买到食物与星舰,一个人失去所有时间便将面临死亡,青长夜为了生存享乐,不得不从帝国统领、星盗头目、虫族、人鱼、乃至自己召唤出的人形兵器手里骗诱时间,随着他利用完一个甩一个,背负的情债越来越多,青长夜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惹上了最恐怖的怪物…… 跨过苍穹顶、蜒入铁森林,爱能翻越时间与空间,爱能彻裂黑暗。 *黑化精分攻X四处留情美渣受,1v1,HE *精分攻,攻从头到尾一个人,苏苏苏爽爽爽 *灵感来自贾老板的电影《时间规划局》,文名来自同名电影,彗星即灾星,意为“带来灾难的美人” 内容标签: 星际 现代架空 异能 主角:青长夜、池望 ┃ 配角: ┃ 其它:伪科幻 作品简评: 一觉醒来,青长夜穿到了千年后 大宇宙时代,时间取代了流通货币,它能买到食物与星舰,一个人失去所有时间便将面临死亡,青长夜不得不从帝国统领、星盗头目、虫族、人鱼、乃至自己召唤出的人形兵器手里骗诱时间,随着他利用完一个甩一个,青长夜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惹上了最恐怖的怪物……本文行文流畅,剧情衔接自然,伴随作者的文字描述星际冒险徐徐拉开图卷。文中人物性格鲜明,“彗星”即灾星,主角青长夜攻略目标后抛弃不仅给他人带来灾难,同时也替自己添了一大堆麻烦,使得文章十分吊人胃口。留在文中的悬念扣人心弦,令读者不由自主猜测下文的发展。 ==================== 第一卷 红姜花 第1章 王 001   从那片聚集财富和权势的宇宙一路前行,直到星尘环绕的最深处,便是帝都。   七月的联邦星洋溢着浆果芬芳,仲夏夜晚大开的木质落地窗外吹来丝缕熏风,肤白发黑的青年漫不经心扯了扯盖在身上的薄绸,据说这种梦一般的织物来自早已沦为历史的古蓝星,是千金难得一求的奢侈货,他听见门那儿传来动静,再下一秒,有谁轻轻用手背触摸他的侧颜。   卧室只开了一盏小灯,联邦的王在床边半蹲下来,低头温情注视自己的恋人。   “今天很忙吗?”   “有一点,”王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他深邃的绿眼凝望青年面容:“只要你能陪伴我,再忙对我也毫无影响。”   “陪你啊……”青长夜勾了勾唇,他抬起手,日渐消瘦的五指纤细又苍白:“虽然我也很想,但我可能见不到帝都的雪。”   有谁沉默地将他的五指和自己紧贴,源源不绝的生命力从他们掌心交握的位置流淌过来,青长夜感到了温暖,他能看见王身旁漂浮的那一串透明数字正迅速消减,对方的时间通过接触流到他的身上,王至少给了他1000年的寿命。   “这样没用的,爱德温,”青长夜摇头:“别再浪费时间了,我的病治不好。”   “进入大宇宙时代以来,时间取代了流通货币,它能买到食物和军队、也能令一个濒死者起死回生,”爱德温的五指和他交缠,男人的手指温暖干燥,和青长夜的冰冷形成了鲜明反差:“按理说,只要输送足够时间就没有治不好的疾病,时间是生命。”   王的绿眼里情绪变幻不定,见青长夜不语,年轻的王微微一笑:“小夜的病很罕见。”   “是。”   青长夜垂下眸,从爱德温的角度,只能看出他眉眼间淡淡的落寞,王在心里一声叹息,他上了床,从后将恋人拥入怀中,温情脉脉又不失侵略意味的吻落在青长夜背上,他配合着王的动作,眼睛却不时瞟过自己身侧漂浮的数字。   11000年。   来帝都前,他拥有的时间只有680年,而现在,身侧那串惊人的数字正提醒他这些日子从身后的男人手里骗取了多少时间。不久前他还是个生活在地球的普通人,一觉醒来,他却发现穿越到了千年后,宇宙在这时完成了统一,人们将时间作为货币和生命,一个人失去所有时间便将面临死亡,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开始从适合的猎物手中诱骗时间,无论以何种方法。   值得庆幸的是,他天生拥有看见时间、盗窃时间的能力,通常情况下时间被人们用异能储藏在自己的大脑深处,人们不能看见彼此的时间有多少、也不能在不经主人许可的情况下拿走时间,他却能轻松做到这两点。爱德温并非他的第一个猎物,却是最危险也最值得冒险的一个,他从对方身上赚得的时间普通人一生都难以想象,但欺骗了联邦的王同样意味着将来数之不尽的麻烦,这个男人骨子里暴戾又霸道,爱德温先前的反应毋庸置疑是起了怀疑,对方日渐展现出来的变态控制欲同样开始令青长夜警觉。   还差一点,再赚一千年就离开。   “漂亮的宝贝儿,你不专心,”那人在他耳边呢喃:“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抬眸,刻意伪装出来的孱弱令他一举一动都有奇异的病态美感:“要是能和你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绿眼的男人沉默片刻,忽然紧紧搂住了青长夜的腰。倾落一室的月光凉薄如水,窗纱随风轻柔招展。   联邦星的帝都是权势永恒的象征,七月中旬,暴雨在街头小巷蔓延,撑着黑伞的青年耳边挂着通讯器,他正安静地听着耳机那端的人说话,他站在咖啡店的小窗口等候,单看青年此刻的模样,没谁会相信他正在逃跑。   几个小时前,青长夜在王宫里留下了一具和自己高度相似的尸体,趁着侍女发现假尸体引发混乱的空当自宫中溜了出来,事情和计划里一样顺利,为了日后脱身,他从认识爱德温那天便开始装病,虽不知道对方现在是否发现了真相,但至少在他潜出王宫的那一刻,没有谁拦下他的去路。   “您的咖啡。”   “谢谢。”   青长夜从咖啡店的女孩手里接过打包袋,他刚要离开,迎面而来的年轻姑娘不小心一歪高跟鞋撞在了他身上,购物袋散落一地。   他的眼神暗了暗。   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街上,还提着这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她的鞋边并没有多少泥点和水痕。   “你没事吗?小姐。”   他扶住了对方的肩膀。   “抱、抱歉!”   看清他的长相,女孩子不由自主涨红了脸。   “喏,”青长夜从地上捡起她的金叶子包,他们的手指有一瞬间短暂接触,却也足够前者从女孩的脑内盗窃出时间:“东西掉了。”   “谢谢你,那个……”   “你的眼里像有星星,”他忽然说:“像你这样的女孩,下雨天应该有人替你撑伞。”   若没猜错,面前的女孩很可能是爱德温派往四面八方的搜查官之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并不知道他的具体长相,因为黑发黑眼的人非常少见,爱德温下达的命令大概是“寻找黑发黑眼的东方人”。   不等她说话,青长夜微笑道:“抱歉我因为时间不能做到这点,但你若不嫌弃……”他轻轻将伞柄放进女孩手里,优雅得恰到好处:“希望它能为你遮风挡雨。”   女孩张了张口,面前的东方青年又朝她笑笑,乌木似的眸和发衬着略显苍白的皮肤,她看得有些呆,先前的怀疑在不知不觉中化为了好感,她都有些想谴责自己为什么把青年当做逃犯,想要询问对方名字的话语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等她回过神来,对方高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暴雨中。   “嘿!你从刚才的美女姐姐那儿顺到了多少时间?”   “600年,”耳机里同伴兴致勃勃的声音持续传来,他虽然偷时间,却不是一个人行动,他和两个信得过的家伙组建了小团伙。青长夜懒洋洋地喝了口咖啡,把伞给女孩后,他暂时找了个地方避雨:“帝都的人真富有。”   “比如伟大的爱德温王?误入迷途的羔羊。不过他误得还不算深,没给你的假死来个全国哀悼那类的,你确定他没发现你的尸体是假的?”   “不确定。”   “……不确定你还这么悠闲?”那边停顿刹那,幸灾乐祸道:“建议你快跑噢~根据我们的了解,王有着和他英俊外表截然相反残暴内心,被抓回去至少打断你的腿吧,床上大战三天三夜不是梦。”   “唔。”   三天三夜太少,低估爱德温了。   “长夜,”见他一直心不在焉,那端忽然正经了下来:“就算不为躲爱德温,那种内媚的体质也会给你带来灾难,不知道你的秘密有没有被王发现,总之帝都对你来说非常、非常不安全。”   “知道了,老妈,”青长夜应声:“过几天就回来看你和老爸。”   “谁是你妈啊嫌我啰嗦就直说糟糕的臭小子——”   他按下了挂断。   青长夜侧头,窗外帝都至高处磅礴的宫殿宛如神话传说中神明的居所,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位年轻俊美的王的确是联邦的神明,爱德温的生母是个美丽的疯女人、上一任联邦王见不得光的情妇,在爱德温十一岁那年,他的母亲勒死了联邦上一任的统治者,他曾因此和母亲共同被流放,却又在十五岁时成为灭国战役中唯一的幸存者,直到坐上今天的位置。   雨越下越大,王随时可能发现异样,帝都对他而言确实并非安全的藏身之所,他扔掉咖啡,重新踏入雨中。   “陛下,”联邦宫殿深处,近卫长站在王的身后,他的视线点过王身旁的木棺材,里边躺着一具由宝石和红花簇拥的雪白骷髅,在发现了青长夜的尸体后,王冷静地命令他们焚烧血肉,只留下精巧修长的骨架:“是否要为大人的死敲响丧钟?”   “不必。”   爱德温收回目光,他的语气平澜无波,就像他失去的并不是自己深爱的恋人,自三小时前侍女发现了病死在王寝宫内的青长夜,气氛便一度陷入了恐慌,出乎所有知情者意料,明明在这之前每个人都把那名黑发黑眼的青年当做未来王妃,他们的王却并未做出过激举动、也没因此怪罪任何人,近卫长的目光不受控制往那具诡谲又无端旖旎的骷髅上瞟,直到他听见爱德温的嗓音。   “联邦传统,贵族死后以宝石和干花覆盖尸体,喻意后世仍享有荣华富贵……你也想让自己的尸体被它们覆盖?”不等近卫长回答,爱德温淡淡道:“枢机会那些大臣拿这个买通你取我的命?”   “什——”   近卫长的脸色突然变得痛苦,他的面目开始扭曲,皮肤和肌肉分解而成的一个个细胞如散沙般往四周飘散,没有血,但他整个人都在不断分析崩离。   分解和重组,这是爱德温的异能力。   “你不缺钱、没有怪癖,枢机会的老头想驱使你行动,允诺事成后给你贵族头衔是个好办法。他们不认可我,想干掉我,我又何尝不是呢……”   近卫长的身形逐渐模糊成一团沙,王用异能冻住了对方的脑组织,从中抽取出所有时间。   “他从我这里骗走的东西,想找回来可有点麻烦,”爱德温垂眸,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他色泽璀璨的绿眸:“你不是疑惑我为什么不鸣钟吗?”   他看着近卫长一点点化为小点。   “因为他没死,这可不是他的骨头,”年轻英俊的王笑起来:“小夜的骨头……可骚了。” 第2章 人鱼 001   宽敞的家庭星舰内堆积着数台超级计算器,银发的男人坐在屏幕边敲敲打打,他的十只手指飞速敲击键盘,伴随男人的动作,与主机相连的透明屏幕同时浮现出图片和文字信息。   “嗨,A。”   有谁自后搭上他的肩膀,男人懒懒瞥了眼身侧的青年,青长夜似乎才睡醒,相较平日里衣冠整洁得令人恨不得将他从头到脚剥干净的模样,对方此刻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衬衣,一看就是胡乱扣上的象牙扣令敞开的领口露出大片锁骨,如果A没记错,这件几天前才在高订展发布的手工衬衫价值五百年时间,被青长夜骗过的人总是竭尽所能给他最好的东西,当然,他也值得那些。   男人抓了把薯片:“早啊,小妖精。”   “这算赞美吗?”   “算,”A落在键盘上的一只手就像跳舞:“你也太能惹祸了,当初给你联邦王的资料时,我可没想到你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真的是神魂颠倒啊,臭小子,他都动用军部的力量在附近星系搜查了,还他妈设检查关卡,如果不是我的技术略胜一筹——”   “我相信你,A,”青长夜从小冰箱里拿出饮料:“有你这样的的队友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别对我用甜言蜜语,我最受不了美人计,”男人啧了声:“我帮你把赚来的时间存进了银行,你、我、娜塔莎五比三比二。”   “说道这儿,”青长夜喝了口碳酸饮料:“娜塔莎在哪儿?”   “这里,亲爱的,”突然出现的女人在他脸颊边落下一个吻,黑丝绒露背裙包裹的大胸贴紧青长夜的胸口:“我爱死你了,小夜,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棒,短短几个月就搞到了这么多时间。”   A面无表情:“大清早就来这么限制级的画面老人家受不了。”   “娜塔莎,”青长夜低头和她四目相对,金发蓝眼的女人美得像是天使:“少吸点儿粉。”   “……”   娜塔莎和A是青长夜的同伴,与他共为窃取时间的罪犯。娜塔莎负责收集情报,她不仅能搞来第一手军事秘籍,就连内阁大臣的小情人喜欢穿什么颜色都了如指掌,除去迷恋毒品,她是个完美的情报人员。A则是个没有真实姓名的顶尖黑客,他负责出谋划策、也负责在青长夜干完一票后替他收拾残局,像今天这种局势,若没有A的反侦察技术,他早就被王抓回了宫里。   他醒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便是A,对方那时看他什么都不懂,又实在对他的来历好奇,两种考虑下干脆把青长夜捡回了星舰,后来A也因类似缘由捡回了一无所有的娜塔莎,他平时嫌A啰里啰嗦喊他老妈,比男人都能打的娜塔莎自然是老爸。   “儿子,”A忽然从键盘堆里抬头:“老妈问你,联邦王发现你的秘密了吗?”   “A,你这种说法太委婉了,”娜塔莎咯咯笑起来:“你该问小夜,王看起来是个床上勇猛的男人,你和他睡过吗,他让你舒服吗?”   “睡过,不知道有没有发现。”   被A捡回去后,为了以防意外,A曾为他做过身体检测和精神检测,他也是在检测后才知道自己的异能是看见时间和盗窃时间,而最令青长夜意料不到的是,他被检测为罕见的媚骨体质,表面上与正常人无异,内里一皮一肉却尽是狐媚,他最开始理解不了这类体质的恐怖之处,直到A给他举了一个例子。   拥有媚骨的人就像封藏好的极品佳酿,酒香虽不会轻易外露,却能令喝过酒的人终生食髓知味、魂牵梦绕,这样的体质易给他带来财富和恩宠,却也同样能带来无尽灾难。   听了他的话,A脸色变了变。   “看开点啦,妈妈,”娜塔莎点燃一支烟,她真是个很美的女人,细细烟雾和她格外相衬:“这样不是很好吗,男人品尝过小夜的滋味就永远忘不掉,就算他以后被抓住也死不了吧。”   “很多事情比死更可怕,”A淡淡道:“历史上出现过的媚骨没一个有好下场,也没一个是直接痛痛快快死掉的。”   “没事,A。”青长夜岔开话题:“我刚才看见你在看人鱼星系的资料,有新目标了?”   “是啊,”A点点头,说到人鱼这种梦一样的神秘生物,他的眼睛亮了亮:“最新资料表明,每条人鱼身上至少都背负着千万年时间,越是活得久的人鱼,拥有的时间就越多,它们不会老……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灵。”   “人鱼?”娜塔莎好奇地侧过头:“漂亮吗?”   “非常美,”A难得认真,他转身敲了两下键盘,调出刚才翻看的资料:“就像这一只,这是目前唯一一只被捕捉后依旧存活的人鱼。”   照片上的生灵留着一头充满光泽的白发,水红色眼珠令它的面貌格外梦幻,它的睫毛又长又密,微微翘起的弧度优美如白鸽扇动羽翼,鼻子小而高挺,嘴唇红润得像是蔷薇花瓣,它正看着镜头,浑身上下每一处无不极尽完美。   娜塔莎一愣:“……平胸?”   “这是一条雄性人鱼,”A道:“人鱼有雌性也有雄性,遗憾的是,目前被捕捉后尚且存活的人鱼只有这一条,其他的人鱼莫名其妙死掉了,它们似乎宁愿自杀都不愿意被人类拥有,”他的手指滑动:“现在的人鱼星系外围绕着虫洞,普通人难以正确找到进入其中的方法,早几个世纪的记载里,人鱼是一种较为常见的、柔弱美丽的生物,居住在人鱼星系附近的人类常遇见人鱼,少女们沉迷人鱼的美貌甘愿被它们拖进水里,也有星盗专门活捉人鱼、带入星舰为长途航行排遣寂寞,甚至有人曾将人鱼作为小宠送给联邦的要员讨其欢心,从目前已有的资料看,人鱼的攻击力很弱、非常貌美、它们身上携带了大量时间。”   “好划算,”青长夜俯下身注视屏幕:“和雌性人鱼睡一觉不仅能赚时间,艳福也不浅。”   A邪恶地笑了笑:“你确定你不找雄性?白白浪费你的体质。”   “不了,”青长夜瞥了他一眼:“和爱德温是我第一次在下面,对比一下,还是上面比较爽。”   虽然那种感觉的确不赖,王的力量和技巧也令青长夜在一瞬间考虑过臣服并将一切彻底交给那个男人,冷静下来后,酸痛和乏力却令他格外不适。   他不喜欢不受自己控制的状况,他有很强的控制欲,在这方面,他和爱德温的病态程度半斤八两。   “雄性也可以呀,”娜塔莎插嘴:“毕竟它们又弱又漂亮,你去压一条雄的不是更满足征服欲?我看A刚才的资料,有些星盗专门挑雄性人鱼下手。”   青长夜摸了摸下巴:“听起来不错。”   “这周五有一艘赏金猎人的星舰到达赛罗星,我们加把力气,或许能恰好赶上,这艘星舰的舰长是一名四星猎人,他的名字叫——”   娜塔莎凑近屏幕:“嘿!我认识这个舰长,前些日子他当着歌舞会所有人的面拒绝了一名贵族小姐的追求,是个很有魅力的小伙子,”她的红唇噙了一抹暧昧微笑:“不过我相信小夜更有魅力。比起自己幸幸苦苦下海捞鱼,我建议你搞定他,等他捉到人鱼、拿到人鱼的时间,你再骗走他的时间。”   她看见黑发黑眼的青年微微笑了笑,长期相处,她知道对方此刻认同了这个办法。   他们达成了一致,又一个倒霉鬼要遭殃了。   “只是有一个问题……”   A欲言又止。   乌云密布的黑夜寥无星辰,来来往往的运输舰停留在作为交通枢纽的赛罗星,漂亮的东方青年靠在酒馆门栏上抽烟,里边死亡金属乐队发疯一样的歌嚎在夜色中格外刺耳,乐队主唱正用力甩动那头红色卷发,青年眯了眯子夜一样的眼,远远的,他能看见身侧修长的舰长带着下属从酒馆深处走出来。   阿伦·阿洛瑟,即将前往人鱼星系的赏金猎人头目,他这一次的目标,很凑巧的,阿伦舰长和乐队主唱一样留了红发。   那些人离他越来越近,赏金猎人身上怎么洗都洗不掉的血腥味融入风中,青长夜踩在门栏上,拦在了阿伦身前,他像是喝醉了,一双眼睛迷离又清澈,他忽然拉住了对方蕴含大量肌肉的胳膊。   “你唱得真他妈糟糕。”   说话同时,青长夜将烟气全部喷在了舰长面无表情的脸上。   “头儿……”   旁边的猎人按耐不住想要揍他,阿伦摇摇头示意不用理会,青长夜见他们想离开,忽然凑近了舰长的耳朵。   “你真的懂什么叫艺术吗?”   话音落地,他身上掉出了一把镶嵌猫眼石的流型匕首,奇特的材质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有猎人惊讶地看向面前画一样的高挑青年。   “头儿,这把匕首是——”   编号051的犀牛铁匕首,铸造者为上世纪著名的鬼才工匠,这一系列的匕首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了天价,据闻整颗赛罗星只有隶属联邦的政府大公子拥有一把鬼才锻造的匕首,传闻中那该是个花花公子一样的草包人物,阿伦舰长沉默地打量面前发酒疯的青年,对方将匕首捡起来后,忽然哈哈大笑。   “你想要吗?”青年暗夜一样的眼睛直直望向阿伦:“你如果想带走它,就连我一起带走。”   没有哪个常年在战场厮混的男人能抗拒鬼才匕首,阿伦也同样如此。二十多分钟后,青长夜躺在赏金猎人们的星舰里看着窗外浓厚的黑云,他把匕首送给了阿伦,后者答应暂时捎他一程,匕首是真货,但当然不是他的,几小时前他装作天真懵懂的穷学生从赛罗联邦的大公子那儿骗来了匕首,现在他装作追逐音乐却碍于父亲反对而离家出走的大公子欺骗这群赏金猎人。   有谁拿了瓶冰凉的拉罐水贴在他脸上,视野里映入一摸亮眼的红色,他听见阿伦舰长的声音:“醒了吗,醉鬼。”   接过拉罐一口喝完后,青长夜像个真正的艺术者那样沮丧又满不在乎地笑笑。   “谢谢,”他道:“你能带我出来,还不计较我把你错认成乐队主唱,我很开心。”   “宁愿放着那么好的位置不坐?”   “你看,”他以目示意窗外:“等云散掉后,外面就有星星了,我只看过赛罗的星星,再远一点的宇宙对我是一片空白。我爸每天让我面对这个首席那个议长,音乐和星星对他来说一文不值,做个花花公子虽然很好,但政府里没有我喜欢的歌。”   阿伦嗤之以鼻:“幼稚,而且傲慢。”   “是,”青长夜抓了抓头发:“所以我挺羡慕你们的,尤其是你。”   “……”   “你看起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一直朝着它努力。”似乎是为了缓和氛围,青长夜开玩笑:“就算你唱歌真他妈糟。”   沉默半晌,阿伦忽然道:“你他妈压根没听过我唱歌。”   猎物上钩了。   青长夜笑着摆了摆手。   最开始阿伦答应捎他一段路,几日过去后,虽离人鱼星系越来越近,他却再没听过阿伦让他离开,幸运的是,即使他能看见对方眼里的情谊越来越深厚,阿伦也没对他做过逾越之事,在阿伦眼里,他大概是个天真可怜的艺术家,只是恰好含了联邦的金汤匙,贸然提出搞基或者上床会把他吓坏,单方面精神恋爱就够了。   定位非常好,继续保持。   又一个晴天,他们离人鱼星系越来越近,阿伦从旁侧击询问他对于人鱼的看法,在他大肆赞扬人鱼的完美与梦幻后,阿伦忽然告诉他,他们的星舰上有一条活的人鱼。   “真的吗?”青长夜微微睁大眼,惊讶而欣喜的神情被他拿捏得恰到好处:“我能看看吗?我是说,嗯……我能看看吗?”   舰长忍不住笑着拍了拍他,转身示意青长夜跟上,他走在阿伦身后,原本的惊喜一点点化为思考神色。   想要避过虫洞到达人鱼星系,必须得由一条人鱼替他们引路,早在行动前A便告诉他阿伦的星舰存放着那条唯一被活捉的人鱼,真正令青长夜在意的是A当时欲言又止的那段话——   “虽然大多记录里人鱼被看作美丽柔弱的生物,可在一段上上世纪的音频中,一位海难幸存者曾用一个词形容过人鱼。”   青长夜看着阿伦打开房间,里边骤然传来哗哗的水声,仿佛其中沉睡的生物因他的到来变得欣喜,阳光从透明的树脂玻璃外照进地下室,水声越来越清晰,想起那名幸存者的形容,青长夜笑了笑。   “他称它们为‘恶鬼’。” 第3章 人鱼 002   水花溅到了他们脚边,那条青长夜曾在A的屏幕上见过的人鱼睁大剔透的水红色眼眸观察他们,它看上去非常警觉,面对捕捉自己的人类时,人鱼就像某种孱弱的小动物,偌大的地下室三分之二的空间都摆放着供人鱼休息的水缸,它开始往后退。   青长夜上前一步:“你好?”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身后的阿伦同样保持沉默,半分钟后,像是确认了他们没有恶意,缩回水里的人鱼又慢吞吞游到了巨大的水缸边缘,阿伦见此开口道。   “它知道自己应该带我们去人鱼星系,通常有人类来看它、询问它航向,它都不会拒绝。”   青长夜的右手伸向了人鱼,对方有些警惕地抬眸看向他的脸,青年对着人鱼露出浅淡微笑。   “一开始就这么听话吗?”   “不,”阿伦否认:“它吃了些苦头。”   的确,在人鱼小心翼翼伸向他的胳膊上留着几道浅浅的青紫痕迹,可想而知它曾受过的伤害,人鱼的肌肤呈柔美的珍珠白,同传闻中一样,这是种美得足以令人忘却时间的生物,它尖尖的耳朵像是魔幻故事里的精灵,光裸的上身修长美丽如雕塑,能轻而易举唤醒人心底的欲望。   更难以相信的是,他在这条人鱼身上看见了多得恐怖的时间,几乎接近亿年,这和目前的事实构成了一个悖论,若是拥有亿年时间的生物这么轻而易举便被人类捕捉、关在小小的水缸里毫无缚鸡之力,只能说明人鱼星系极其和平,它们不仅不会同类相残、甚至没有任何天敌。亦或是这条人鱼故意让人类捕捉自己、故意对人类的伤害不做还手,虽不知它这样做的目的,但若事实如此,猎人和猎物的位置便彻底逆转了过来。   “阿伦,”青长夜开口:“你们知道它身上有多少时间吗?”   “应该不多,”高大的舰长走了过来:“捕到它时,我们找当地的专家做了鉴定,他说它最多还有三十年的寿命。”   事实上,目前并没有任何技术能准确探测出个体时间多少,青长夜的两项能力因此显得尤其珍贵。A的资料许多来自国家档案和平常人难以接触到的秘闻,阿伦不知道人鱼平均拥有千万年以上的寿命并不奇怪。出乎他和阿伦意料,人鱼在放松警惕后,伸出舌头试探性舔了舔青长夜放在自己面前的手掌。   “它好像很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青长夜低声呢喃,阿伦有一瞬间怔愣,旋即反应过来青年并没有和自己说话。原本舔舐青长夜手掌的人鱼停下了动作,直勾勾凝望他的脸,黑发黑眼的青年见此感叹道:“你的眼珠真漂亮,我从没在谁身上见过。”   人鱼有些愉悦地拍了拍尾巴,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它的鱼尾颜色是由水红逐渐晕染成同发色一致的苍白,青长夜抬手捏住人鱼的尖尖下颚,他的力气逼迫人鱼抬起了头。   “好喜欢,”青年嗓音偏低,在安静的室内说不出的勾人,它的拇指轻轻抚摸人鱼脸侧,人类的体温对冰冰凉凉的海洋生物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在那条人鱼舒适地眯起眸时,青长夜忽然道:“好想把你的眼珠挖出来,永远收藏起来。”   人鱼僵在了原地。   “像你这么漂亮的东西,变老了不是很可惜吗……”他一点点向它凑近,黑如夜色的眸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永远保持这样就很好,你把你的眼睛给我,我会一辈子记住你,好不好?”   他们望向彼此,人鱼突然对他充满攻击性地呲了呲牙,一甩鱼尾浇了青长夜一身水花后钻入水缸。   “真可惜,”青长夜耸耸肩:“它不愿意。”   “天啊……”阿伦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怎么会说出那种话,你刚才比它看起来还像塞壬!”   塞壬是神话传说中栖息在海洋深处的海妖,它用自己天籁般的歌声迷惑过往水手,在水手失神之际令航船触礁引发海难,人鱼常被看作塞壬的化身。   “唔,”青长夜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大概是天性,我迷恋美丽的东西……你知道的,喜欢艺术的人都有些神经质。”   他倒是真想要人鱼的眼珠,可对方看来也并非好惹的家伙。   阿伦似乎还想说什么,青长夜补充道:“谢谢你带我来看它,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不可思议的生物,”他拍拍舰长的肩:“你让我大开眼界,哥们儿。”   晚餐一如既往在星舰餐厅进行,这艘星舰上共有十一名赏金猎人,其中唯一一名女猎人负责照顾大家的三餐,青长夜和阿伦坐在一张桌上,这些日子除了舰长身边,他总是找不到别的地方吃晚餐,阿伦正兴致勃勃地向他描述自己去过的奇异土地,他们谈到了遥远星空外强悍无匹的虫族、赫赫有名的大星盗“女巫”,就在阿伦向他讲述女巫嗜血嗜虐杀的残暴爱好时,新闻里一闪而逝的画面引来一部分猎人窃窃私语,模糊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青长夜抬头。   在那高高悬浮的透明屏幕上,联邦的参议长正神情严肃地发出宇宙通缉令,联邦正在寻找黑发黑眼的年轻男人,并称此人曾犯过刺杀王族未遂的严重罪行,发眸双黑的人族在未来并不常见,他的性别也与新闻里的罪犯相符,青长夜见此沉默地低下头。爱德温的的确确是个不小的麻烦。   当初A劝他在王和内阁首席之间挑后者下手,那是个样貌平凡、身居高位的中年男人,他却执意要选更危险也更具诱惑力的爱德温,现在想想……颜控误事,如果老天让他重来一次,估计他还是会因王英俊的脸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他向来欲望强盛又喜新厌旧,这两点中任意一个都能带来数不清的倒霉事,不过比他更倒霉的是每回替他解决后续的A,娜塔莎说A属厕纸,的确很恰当。   阿伦自然明白下属们讨论的核心,舰长脸色一沉,提高声音道。   “吃饭时都他妈安静点。”   他的态度表明了要护着青长夜,其他猎人见此自是收起了好奇心,偏偏有人在打了个酒嗝后不知死活地插嘴道。   “头儿,我…我说句实、实话,您也不笨,怎么偏偏就栽在了这个假正经的婊子身上,现、现在舰上谁不知道他不是——”   溢满的酒杯砸在了那人脚边,因阿伦火系的异能作用,说话人只觉得被酒液溅上的皮肤疼得仿佛火烧,阿伦面无表情地望向他:“喝醉了自己跳海里醒醒,杰弗里。”   名为杰弗里的青年吓得不敢动弹,火烧感令他的神经承受剧痛,因醉酒和新闻升起的勇气散了大半,青长夜若有所思看着他们的举动。若没猜错,阿伦应该托人调查过赛罗政府的大公子,对方现在当然还好好待在赛罗星,明明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是假的,阿伦却没有揭穿他的意思……   “不用在意他,”阿伦回过头,目光如炬地紧张观察他的反应,在看到青长夜微笑着摇摇头后,他才松口气倒豆子一样继续:“杰弗里是个白痴,他上次还想强奸人鱼,老子亏他想得出来,见到好看的就没脑子。”   “人鱼?”   “嗯,”阿伦像是满不在乎一样接了话:“男的和男的,太他妈变态了,幸好有人发现了他,从那之后地下室就开始上锁。”   “这样啊……”青长夜点点头:“其实我觉得男的和男的还好,你很讨厌吗?”   “呃、不是,我是说——”   “喜欢就好了,”青长夜冲他笑笑,装作没看见对面人眼里惊喜得快要炸开的亮光:“如果喜欢就没关系。”   星舰在漫漫宇宙中继续航行,当天夜里,守夜的猎人于公共休息室发现了杰弗里的尸体。根据询问,他半小时前才从赌桌上下来,阿伦虽不允许猎人们在星舰上赌博,却仍有人偷偷开小灶,杰弗里的心脏处插着一把蝴蝶刀,他才在赌桌上赢了钱,突然受到刺激自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杰弗里最近又并未与任何猎人结仇,况且他们都是共同合作过近十年的老搭档,最可疑的当然只剩下晚餐时和杰弗里间接冲突过的青长夜。   吵闹声令青长夜醒了过来,碍于阿伦的威信,暂时没有谁正面找他麻烦,明白发生了什么后,他让A替他制作一只万能解锁器,果不其然A这个点儿还在研究代码,十分钟后,他接到了A的联络信号。   “深更半夜好啊,儿子,”单凭咀嚼声,不难猜出A又在边和他联络边吃薯片:“你要的东西老妈做好了,娜塔莎正给你传过来。顺便一提,王那边暂时没事,他最近忙着对付枢机会,就算想抓你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抓。”   青长夜应声:“麻烦了。”   “没事没事,”A道:“如果可以的话给老妈我带一点人鱼的血回来,我想研究看看。”   “好,保证带。”   A挂掉通讯后不久,青长夜身侧倏忽出现了一条小小的裂缝,从裂缝中伸出一只涂满树莓色指甲油的雪白柔荑,那只手的主人将一只解锁器放在青长夜手里,并向他竖了个拇指,确认他接下解锁器后,手褪回裂缝中、裂缝也快速消失。   这是娜塔莎的手,她的异能力是随时随地撕裂空间,作为情报人员非常适用。   青长夜起身,时间已过凌晨,他巧妙避开守夜人后独自来到锁着人鱼的地下室,手里的解锁器令那道沉重的复合金属门毫无用处,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人鱼开始拍打水面。杰弗里死亡,受影响最大的只会是青长夜,船员会排挤他、阿伦也将对他起疑,虽不排除阿伦想借机陷害以将他名正言顺关小黑屋的可能性,但比这更有可能的,则是那条潜藏在地下室、看似柔弱得跟白花一样的生灵。   除了人鱼以外没有哪个星盗有杀人动机,杰弗里曾想要伤害它、他上午的言行又激怒了人鱼,虽然不知道它究竟怎样办到的,但人鱼若想借他的手杀掉杰弗里……一箭双雕,非常划算,就算他猜错了,和这样奇异的生物接触也足以令他兴致盎然。   根据资料,人鱼的嗅觉极其敏感,船上死者的腥血一定入侵了它的感官,青长夜打开灯,那条潜藏在水里的生物此刻正靠在水缸边缘,歪头无辜地凝望他,他伸手速度极快地抓住了它的肩膀,人鱼一爪子爪在他的手臂上,他开始流血、伤口深得几乎能看见骨头,他没猜错,自己面前这只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动物。他蹲下来,和它平视,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浮现出迷恋。   “乖孩子,别害怕,”他没有放开人鱼让它溜走,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抚摸它湿漉漉的苍白发丝,他凑近了人鱼,在它耳边充满诱惑力地小声道:“我会保护你。”   他装作被它美丽的外表吸引的模样、不做任何防备靠近了人鱼,后者保持警惕的同时有些好奇地甩了甩尾巴,人鱼对音色非常敏感,上午它愿意一直听青长夜说话,说明它喜欢他的声音,等他能用双臂环住人鱼的肩膀后,他小心含住它的嘴唇舔了舔。   “我知道你的嗅觉非常好,”见人鱼没有反抗,他轻轻梳理它的发丝:“闻到血味了吗?舰上有个猎人死了,叫杰弗里,他好像找过你的麻烦?”   它能听懂他说的每句话,和他依偎在一起的人鱼目不转睛凝望他的眉眼,青长夜对它笑了笑,极尽温柔地再次贴上它的唇,这一次他试着吮吸人鱼圆润的唇珠,在对方松口的一霎那,借机将舌头探进人鱼口里,令他有些没料到的是,人鱼在一开始的迷糊过后很快便反客为主压制了他的动作,它水红色的眸里浮现出一丝戏谑,就像为轻而易举捕获了这个惹怒过它的人类得意洋洋,它是个很好的学生,很快便从青长夜那儿学到了如何将人吻得头晕目眩。在趁着接吻靠近人鱼的过程中,青长夜闻到人鱼身上有非常淡的血腥味,从它极强的自我保护意识来看,它不可能咬伤自己,十之八九是在杀害杰弗里的过程中沾上了对方的血,在人鱼眼里,被诬陷后又迷恋凶手的青长夜一定蠢透了。   “如果你害怕,就抱着我,”在他们分开的片刻,他咬了咬人鱼精巧的尖耳朵,那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透明膜。黑发黑眼的青年痴迷地望着人鱼梦一样的面容,他悄声呢喃道:“上午那些玩笑话别在意,等靠了岸,我们就一起离开,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你真美啊……”   他能感觉到人鱼的十指在他身上抓出一道道浅浅的血痕,不知它到底是因恐惧、还是兴奋。   青长夜默不作声勾了勾唇,他开始考虑娜塔莎的建议,在办完这次任务后,压着这样漂亮虚伪的蛇蝎美人翻云覆雨一次。   不过考虑到人鱼真实的武力值……呃,它看上去对人类之间的亲昵一窍不通,骗骗它应该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看文案∠( ? 」∠)_攻是精分,也就是说出场过的王、人鱼和还没出场的虫族、大星盗、召唤兽都是攻,这些是一个人【划重点】   这篇文1v1,HE,放心跳~ 第4章 人鱼 003   又和人鱼说了一会儿讨它开心的话后,青长夜从地下室离开,他确定自己没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等锁好地下室的门,他走原路绕开那些赏金猎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天色已渐渐明亮,他检查了一遍卧室,确定这里安然无恙后,他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星舰距离人鱼星系越来越近,再前行个一两日,他们就会因虫洞及其周围的宇宙物质影响无法接收到外界信号。注意到周围猎人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奇怪,青长夜在和阿伦吃饭时假装不经意道。   “你最近似乎很忙,”他切开牛排:“还好吗?”   “又死人了,”阿伦舰长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昨天夜里,就死在你的房间旁边。”   青长夜停下了动作。   “别担心,”见他不说话,阿伦开口安慰:“可能有些人会说糟糕话,我没办法管住所有人的嘴,但我真的信任你,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是怎么死的?”   “还不确定,像是猝死,身上没有明显的伤。”   猝死、没有伤痕。   青长夜应了声,他犹豫片刻,随即像是略略抱歉那样看向阿伦:“如果…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要不我在你房间打地铺?”   一旦产生裂缝,再深厚的感情也会出现隔阂,何况阿伦和这些赏金猎人共同工作了十年之久,同伴的思想或多或少会影响他的判断,比起等阿伦彻底对自己起疑,不如他先动手将危机掐死在萌发阶段,况且他不敢肯定人鱼不会杀他,和阿伦在一起反而更安全。面前的舰长惊讶过后忙不迭点头,青长夜趁机提出想再去看一次人鱼。   星舰抵达了人鱼星系周围,用来引路的人鱼已不如最初重要,阿伦为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宜没法和他一起,索要了青长夜的指纹用于录制房门密码后,阿伦便将钥匙交给了他。在去看望人鱼之前,他从A和娜塔莎那儿要到了十多只新鲜肥美的深水海蜇,距离上次那个暧昧的夜晚后,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来看过它,同前几回一样,人鱼在他开门的刹那即察觉到了青长夜的气息,不同的是,这一回它缩在了水缸里边,看起来并不想搭理他。   意识到它因自己几日来的疏远起了情绪,青长夜眼里染上笑意。   “嗨?”   人鱼没有看他。   “我给你带了这个,”他像是没察觉到它的异样,反而态度自然走向对方,青长夜手里透明的玻璃纸袋中装着淡粉色海蜇,他给人鱼看了看自己故意让海蜇咬出的小伤口:“为了抓它们,手被蛰了。”   “……”   半分钟后,人鱼终究游了过来,它抢过了玻璃纸袋,一股脑地将海蜇倒进水缸里,随即发出一阵音色诡美的低吟。   同传闻一致,人鱼的歌声是当之无愧的天籁,那音色就像来自海洋底最深沉晦暗的海水,又若划破海面后第一缕绮丽阳光,即使是青长夜,也在对方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双眸失神,他的双手慢慢伸向人鱼,幸运的是,后者在这时停下了歌唱。青长夜眨了眨眼,他注意到海蜇全部软趴趴地浮在水面上,人鱼轻松剥掉它们的皮,很快吃光了大多数食物,见对方将最后一只剥开的海蜇递给自己,青长夜低头冲它笑笑。   人鱼的歌声可能属于超声波或次声波,它能用歌声杀死海蜇,同样地,昨夜它也能控制这种声音震死睡在他隔壁的赏金猎人。   “谢谢。”   他从它手里接过食物,动物的思想比人类单纯,人鱼愿意将到了自己嘴边的食物留给青长夜,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至少它已经将他划在了自己的范围内。吃光海蜇后的人鱼变得温顺不少,它歪着头,试探性抓住了青年的小臂,生活在大海里的生物无一不冰冷,人鱼冰凉光滑的皮肤泛着暧昧的珍珠色,它开始舔舐他手背受伤的部位。   被海蜇蛰过的地方肿起了一小块,人鱼见他点头后小心用牙齿咬开了青长夜的皮肤,含有毒液的鲜血从那道小小的伤口中涌出来,虽然血不多,却被它全部裹进了口里。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只人鱼时它也舔舐了他的手掌,那时青长夜以为对方仅仅是出于好奇,现在想起来,那天他的手上确实受了伤,更奇妙的是,经由人鱼的唾液涂抹过后,他的伤口彻底完成了愈合。   “你喜欢血吗?”青长夜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它的头,青年埋下修长优雅的脖颈,墨黑发丝搭在他白皙的肌肤上,他看向那只盯着自己的人鱼:“你的唾液能止血,咬一口没关系,不过你得咬轻点儿。”   视野里苍白长发悉悉滑落,人鱼在犹豫过后将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平日被隐藏起来的尖牙磨蹭过青长夜的肌肤,下一个瞬间,近乎能将青长夜摧毁的快意从被人鱼咬住的地方传来。   “你好像吸血鬼,用快感来诱惑猎物,”青长夜在笑,他能感觉人鱼听见自己的声音后放缓了动作,它确实对声音非常敏锐、而且乐于听他说话:“没人告诉我被人鱼咬会这么舒服。”   通常情况下,青长夜并不喜欢自己的生命掌握在他人手里,但人鱼吸血时能带来梦幻般的强烈快感,边压它边让它吸血似乎也很不错,想想他每一次用力,都能被美人的尖牙咬上一口……   他有一搭没一搭抚摸它苍白的发,偏低音色中带上抱怨意味,却显得温暖又亲昵。   “我快上瘾了。”   阿伦是个细心的男人,他并没按照青长夜的说法让他睡地铺,而是在自己的房间中又添了一张床。待青长夜和那条充满魅力的海洋生物分开,他发现自己的指纹已经能打开阿伦房间了,青长夜看了眼房间里透明屏上的电子地图,还有几分钟他们便会进入人鱼星系。阿伦不在,但舰长那张床上丢了他穿过的衣服,青长夜准备先洗个澡,就在他开始解衬衫时,先前点开的地图上忽然出现了电子雪花,闪了几秒钟后,一张英俊又熟悉的脸取代了原本的人鱼星系航拍图。   “好久不见,小夜,”爱德温似乎待在自己的卧室,年轻的王笑意盎然冲青长夜打了个招呼,绿眸深处却浮开凛冽:“我非常想你。”   “爱德温,”青长夜也跟着他笑:“你还记得我。”   “没人会舍得忘记你这样的……”他停顿一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尤物。”   青长夜挑了挑眉,屏幕上坐拥整个联邦的统治者唇边划出轻佻笑容:“我想念你的骨头,亲爱的。”   “为什么?”青长夜开始继续刚才的动作,手指剥开衬衫的第一颗纽扣,黑色衬衫和他白玉一样的皮肤交叠格外刺激感官,他的手指故意往下带了带,蝴蝶双翼般优美的锁骨令画面香艳异常,爱德温喜欢他身体的每一处,尤其是这些能展现肌骨美的地方,他记得爱德温曾开玩笑说要在他的锁骨处纹上自己的名字,十足十的变态控制欲:“因为这个吗?陛下。”   “你真够坏的,”王笑着摇头,心跳却空了一拍:“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们都知道你身体的秘密,回到我身边来,我能给你最好的庇护——”   “看那边。”   青长夜指了指阿伦床上的衣物,两张床、放置的男式衣衫,明白他的意思,王神色微动。   “你和其他人在一起?”   “没谁规定离开你后我不能找别人。”   他当着对方的面脱掉了所有衣裳,青年白皙修长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青长夜不着一物走近了屏幕,他略微垂下眸,眼尾弯曲的弧度绮丽极了,他知道从爱德温的角度能看见很多私密的画面,但没关系。   “顺便说一句,是我睡他。”   星舰靠近虫洞和暗物质,信号被迫中断,王最后的表情他没能看到,不过猜也知道非常有趣。   当天夜里,又有一名赏金猎人死在了星舰大厅,和前两回不同,这次的猎人死状格外惨烈,他的头被砍了下来、肚子自中间剖开,大敞的胸腹滚落出热气腾腾的内脏,近一半的皮肉被活活剥落,在守夜人发现死者时,尸体甚至还冒着热气,惊慌失措的守夜人叫醒了舰长阿伦,和他住在一起的青长夜自然也被吵醒,去看尸体时,青长夜能感觉领路的守夜人视线一直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知道这些赏金猎人仍对他心怀芥蒂,青长夜不甚在意地移开目光。   在看见那具尸体后,他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从其余猎人的描述来看,并没有谁曾在猎人死亡的时间点出现在大厅附近,青长夜若有所思听着其余猎人对阿伦的描述,黑色的眸里掠过一抹深意。   这种死法……人鱼生气了?   比起单纯的气愤,它更像是在发泄,是因为快到故乡了?还是……   待阿伦处理完所有事宜后,他们回到舰长的房间休息,天亮以后,舰上的气氛更加古怪,最有嫌疑的青长夜在事发时和赏金猎人们的头目待在一起,若不是他做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嫌疑犯。阿伦难得在他面前展露出焦虑,昨晚的死者尸体太过有威慑性,那就像一种警告、一个不怀好意的灵犀一照。即使知道在这时打扰阿伦并不好,为了证明自己的推论,青长夜仍然让舰长陪他去看人鱼。   阿伦答应了,用过早餐后,他们走入了地下室,还没靠近放置人鱼的水缸,里边的生灵便开始愉悦地摆动尾巴,啪啪的水花响清脆悦耳,它像是对发生在星舰里的暴力和血腥一无所知、水红色的璀璨眼眸一如初见那般剔透,人鱼的天真悠闲与阿伦周身的沉重格格不入。舰长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他并不想向它走近,青长夜见此一步步走向人鱼。   它看上去很开心青年来看自己,没等他挨到水缸,人鱼便主动拉住了他的手臂,碰触到的珍珠色肌肤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掐就能留下红印,人鱼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即便如此,青长夜依旧没错过它望向阿伦时洋洋得意的神情。   它正在享受阿伦的痛苦、对他却日渐亲密,就像人鱼因知晓了青长夜和阿伦同一个房间居住而嫉妒、人鱼对这艘星舰上发生的所有事了如指掌。   真是……   青长夜的眸里沉浮不定,他在阿伦看不见的角度向人鱼微笑。   这么邪恶又充满灵性的生物,被逼到哭出来的时候,一定会很动听吧?   他真的……越来越期待将它压在身下那天了。 第5章 人鱼 004   将青长夜拉近自己身边后,人鱼依偎在他的肩头,它苍白的发丝倾泻而下,显得美丽又孱弱。与此截然相反的是人鱼看向阿伦的神情,它水红色的妖异眼眸一眨不眨凝望舰长,在青长夜看不见的角度,它冲阿伦挑衅般勾了勾唇。   对面那条向来柔弱温顺的生物突然展露出来的邪恶令人着迷、也令人不寒而栗,阿伦张了张口,下一个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竟会觉得一条人鱼可怕,舰长自己都忍不住失笑,他对青长夜说:“你看起来和它很熟。”   “上次来看它时给它喂了些食物,”青长夜回头:“等到了人鱼星系,你会不会放了它?”   不等阿伦答话,地下室骤然剧烈震动,强烈震感自四面八方传来,坚不可摧的星舰传来机体破裂的细响,阿伦和青长夜对望片刻,前者脸色一变:“我们碰上虫洞了!”   即使是科技高度发达的未来,一部分虫洞对人族而言仍是难以揣测的谜团,人们虽试着借用虫洞穿越空间,却并非所有虫洞都代表安全与便捷。人鱼星系的虫洞向来密集,出现这种意外,没谁知道星舰最终会在哪里停下、会遭到何种程度的破损。   人鱼冰凉的身躯和青长夜贴在一起,他安抚性地拍拍对方的头。不知过去多久,当震动和毁灭都停止时,地下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一名面色难看的赏金猎人发现阿伦后语速急促:“头儿,我们的引擎出故障了,很严重!加速器那一截直接飞了出去,备用的加速器和大引擎都有问题,技师正赶过去抢修。”   “妈的。”   阿伦咒骂。   “还有……”赏金猎人露出了恐惧而疑惑的神色:“在我们停靠的地方不远,还有一艘星舰。”   “向他们求救?”   青长夜插话。   “不、不行,”猎人摇头:“那艘星舰至少已经两百年了。也就是说,两百年前还有一帮倒霉鬼和我们一样被卷到了这个鬼地方,而且他们最后没能离开。”   前来报信的猎人和阿伦一起赶往星舰的引擎区,青长夜不合适跟他们一起。他回到大厅时星舰的舰门已经敞开,从那有些破损的大门边,青长夜能看见不远处同样停留着一艘星舰,他考虑片刻从舰门跳了下去,跟随一部分好奇的猎人上到了那艘两百年前的星舰里。   从外观看,这艘星舰比阿伦的大得多,且舰仓里还有联邦标识,很可能代表了当时最先进的技术,星舰最外的金属壳已因海水腐蚀了大半,赏金猎人们很快踏遍了这艘星舰的每一个位置,奇怪的是,没有人在任何地方发现尸骸。青长夜尽可能寻找着有用的信息。如果是他出现了意外,被困在一个没有信号、无法求救的地方……   他最终在舰长室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本笔记。进入大宇宙时代以来,习惯书写文字的人越来越少,赏金猎人们通常不会想到翻找笔记本和便签。青长夜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翻开笔记,在笔记中,他了解到这艘星舰隶属于联邦军部,这些士兵和他们一样被卷进了虫洞,刚开始,所有人还对未来怀抱希望,他们驾驶小型救生舰勘察了周围近千里,除了空空荡荡的海洋还是海洋,诡异的是,被派出去的救生舰通常不能全部归来、守夜的士兵也会莫名其妙消失在夜色深处,士兵们渐渐意识到这颗星球上除了他们还有别的生物,且那种生物对他们不怀好意。伴随着同伴一个个命丧黄泉,笔记的主人开始用恶鬼称呼那类未知生物。   恶鬼。   若他没记错,在A的资料里,有一名海难幸存者同样用这个词形容过一类物种,且被称为恶鬼的家伙半小时前还在他身上拱来拱去。   最令青长夜感兴趣的是后几段文字描述,遇难者写下这些文字时恐怕心灵已极度绝望,歪歪扭扭的字体令他费了些力气才勉强识清。遇难者说,恶鬼包围了他们的星舰,不合心意的船员被活活抽干鲜血,合它们心意的则被强制拉入海里,这名可怜的遇难者先前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美丽的怪物要将人类带往海洋,直到他看见消失已久的同伴被一只恶鬼搂在怀中,而那个人口里……含着一只珍珠一样的圆球。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这种半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圆球,星舰旁边的海面上常漂浮有这类光泽漂亮的圆珠,舰上的博物学家曾告诉他们,这是某种生物的卵,最不可思议的是,这种卵自诞生起便自我完成了受精,比起有性繁殖,它更像是个体分裂的产物,也就是说,白卵的诞生只需要父方、不需要母方,虽不知何种生物用这种近乎违背科学的方式繁衍后代,但毫无疑问,即使生命力强悍如白卵,也需要一个适宜的环境成长,被捡到的白卵大多死掉了,它们看起来非常喜欢偏高的温度。现在看来,白卵来自于恶鬼,恶鬼如果想在冰冷又广阔的海洋里找一处温暖的地方,毫无疑问,人类是最合适的选择。   而人身上最温暖的地方,除了嘴巴,还有……   青长夜手指微顿,他笑着摇摇头,翻到了下一页。   最后一篇记录,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恶鬼包围了星舰,受难者看见它们将捕获的人类一一送至其中一条人身鱼尾的生灵面前,若它不感兴趣,其余的恶鬼才敢继续碰触人类。就像它是它们的首领,它有权利挑选最讨自己喜欢的祭品,那只特殊的恶鬼浑身散发着不详的气息。他也被送到过它跟前,因为恐慌,受难者忘记了它的长相,只记得它有一双红眼睛,诅咒凝成的颜色。   接下来的记录变得断断续续、且字迹越来越潦草,实在看不懂主人想传达什么,青长夜放弃了继续翻阅。不用考虑就知道恶鬼指人鱼,令他在意的是人鱼奇怪的无母繁衍方式和笔记里提到的人鱼首领,如果那条人鱼还活着,它身上背负的时间一定超乎想象,就像……阿伦舰上那条拥有上亿年生命的蛇蝎美人。   确定再也找不到有价值的信息,青长夜烧掉了笔记。他回到阿伦的舰上,天色稍暗,和笔记中一样,派出去搜查的赏金猎人发现四周全是人迹罕至的海洋,吃过晚饭后他轻车熟路去到了关押人鱼的地下室,出乎意料,他白天看见的笔记描述,晚上就见到了真实的白卵。   水缸里的人鱼正懒洋洋地把玩手里的小球,它看上去漂亮极了,似乎因诞生不久,那东西只有拇指指甲大小,光润表面在灯下泛出珍珠般的柔和色泽,如果没谁告诉青长夜真相,就连他都会误以为那是颗价值连城的珍珠。   “这是什么?”   青长夜向它靠近,人鱼见此将圆珠递给了他,它示意青长夜用双手握住那颗小小的圆珠,似乎受到了温度的刺激,不一会儿,圆珠即变大了一些。他能看见这颗小球里蕴含的时间,整整三千年,那艘军舰上的博物学家没有说错,人鱼不需要性行为便能产生后代,比起生殖,这更像是个体分裂。   青长夜低眉微笑:“这是魔法?”   “……”   人鱼摇摇头从他手里拿过白卵,青长夜在这时握住了它的手:“你有名字吗?”   见人鱼继续摇头,青长夜道:“在人类的传说里,有一种叫塞壬的海妖,它们和你一样非常美丽,声音动听得像天籁,塞壬擅长用歌声迷惑过往的船只,等船只触礁后,船上的水手都会变成它们的猎物。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青长夜的嗓色流淌在安静室内,窗外海浪和青年的音色交织在一起说不出地撩拨人心,人鱼点了点头,事实上,估计他说什么,面前听得迷迷糊糊的生物都会点头。   “我叫青长夜,”他靠近了它:“这是我真正的名字,塞壬要记住。”   每个人的异能都或多或少存在限制,青长夜也同样如此,若他窃取的对象远比他强大,青长夜的能力施展存在两项制约:第一点,被他窃取时间的对象必须知晓他的真实姓名,第二点,他得在对方对他消除戒备、心怀好感时,才能成功偷到时间。   他看见人鱼目不转睛望着自己。   “然后——”青长夜的手与人鱼十指交握,嘴唇轻轻吻过它的额头:“再见,红眼睛的小美人。”   异能发动的一刹那,大量时间从人鱼那儿流到青长夜脑中,原本珍珠般的肌肤失去了光泽,它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夺去任何生物的所有时间都能导致死亡,青长夜最初并不想这么早杀掉它,毕竟难得碰见他喜欢的长相,人鱼性格中的邪恶和占有欲都在他尚能接受的范围内。问题是,自己面前的这条似乎并不是普通人鱼,红眼睛、聪明、擅长伪装和多得惊人的时间,种种条件综合在一起,它应该就是两百年前作为首领的那条人鱼。在那本笔记中,不难看出人鱼是有思想和情感的生灵,它们会挑选自己喜欢的人类,从最近发生的一切来看,他应该被它选中了。   虽然不能压美人很可惜,但人鱼的危险程度超出了青长夜的想象,鱼卵是小事,毕竟用手捧着都能让白卵长大,真正麻烦的是它的首领身份,这会让他离开人鱼星系的可能性一降再降。   【长…长夜……】   青长夜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从未听过的声音,那音色就像海妖的歌声,魅惑而暗沉,人鱼似乎非常难过,不易察觉的泣音和毫无血色的面颊令它看起来就像不谙世事的孩子。   【为什么…要骗我?】   【你要时间……我可以给你…】   人鱼的时间太多了。   他根本就不能在几秒内抽光它所有的时间。青长夜停下动作,子夜一样的眸子安静凝望人鱼,他眼里渐渐浮现出杀意,就在他的手指伸向人鱼脖颈的那一刻,后者一甩鱼尾溅了他一身水花,诡异的声响在他脑海中持续不觉,人鱼在唱歌,他的异能在歌声里像是被封闭般无法使用,地下室也在声波的刺激下迅速崩塌,人鱼深深看了他一眼,水红色的眸里神色莫测,他见青长夜抱住头蹲下来,终究什么都没做从舰体裂缝游回了深海。   惨了。   人鱼离开后,刺激脑颅的歌声骤然停止,青年泄气一样放松身子倒在了地下室,他抬起自己的手,现在他能看见自己身上的时间变成了七百万年。   总觉得自己好像人渣,先是贪图美色想睡人家,事情一变说杀就杀,如果他是人鱼,现在肯定黑化了,至少要拖着对方一起死……他果然很渣。   “本来就是吧,”他自言自语,似乎自己都觉得自己难得的虚伪好笑,青年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弯出柔软弧度:“不过,好难偷。” 第6章 人鱼 005   晚些时候,有赏金猎人发现人鱼所处的地下室遭到了破损,对于人鱼星系一无所解的猎人们来说这事儿无异雪上加霜,人们为人鱼消失的原因议论纷纷,它那么孱弱,显然不可能自己破坏舰仓,有人故意放跑人鱼是最可能的答案,却没谁能说出更多线索。当天夜里,阿伦让猎人们搬出储藏室内的好酒,他们行了太远的路、前途渺茫、身心疲惫,无论未来如何,每个人理应得到休息。   到今晚为止,舰上共死了三名猎人,加上青长夜现在还有十个人。星舰上唯一的女猎人负责他们的饮食起居,她叫南希,是个貌美火辣的热带星系姑娘,蜂蜜色卷发、深黑网袜包裹长长的腿,她正看着青长夜和其他人打牌。   “扑克真难打,”南希抱怨道:“我坐了一个小时,什么都没看懂。”   “如果喜欢简单,有一种很容易的运气赌博,”青长夜以目示意赌桌上一名赏金猎人的配枪:“往左轮手枪里随机装一发子弹,参加者将枪对准太阳穴,人们轮流扣下扳机,怯场的或被打死的都算输。”   “听起来像纪录片似的,”南希咯咯笑道:“詹姆斯,你活在远古吗?”   “是,”青长夜使用的假身份名叫詹姆斯。他优雅地笑了笑:“能请漂亮的南希讲讲现代玩法吗?”   “喂,你别这样,”南希笑着用力一拍他的背,显然非常受用:“要讲也是舰长讲。对吧?头儿,讲讲帝都?”她压低嗓音,语气如诉说秘密:“头儿曾经远远看见过王。”   青长夜顿了顿,好奇般看向阿伦:“帝都是什么样的?”   “……富有、权利、醉生梦死。”阿伦思索了一会儿,慢吞吞道:“我上次前往帝都是为了接受猎人协会的勋章,猎人协会隶属枢机会,那天王正好来处理公事,他很高,跟新闻里一样俊美,绿眼睛。”   南希的情绪在听见王后到达了极点,她喝了不少酒,这时又灌了一杯,她面向态度平静的青长夜:“我最喜欢他的眼睛!像能把人吸进去似的!你知道吗,在联邦军队里,他们都偷偷叫他大帝。王真的非常棒,他曾经因他的母亲成为了罪人,却又靠自己赢得一切——”   爱德温脑残粉。   青长夜微笑着点头。   “我愿意用我所有的时间和他睡一觉!”   巧了,我愿意用我所有的时间求他不要和我睡觉。   不过,如果爱德温愿意让他压……非常好,考虑看看。   “疯了吧南希,”阿伦边笑边摇头:“她一提起王就这样,我们都鼓励她入宫试试,不过没谁觉得她会成功。”   “为什么?”青长夜也喝了点儿酒:“南希很漂亮。”   至少他挺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怎么讲,”阿伦困惑地挠了挠头:“我觉得,比起她这种,王似乎更偏好端庄点儿的?”   “床上放荡床下端庄!”别的猎人加入了话题:“王肯定喜欢那样的!”   “别把你的私人爱好套进别人身上,”又有喝高了的赏金猎人不甘示弱,说话人边看疯疯癫癫的南希边摇头:“温和又优雅,这种美人骚起来才特别带劲儿。舰花,你这种外露美对王那样位高权重的男人没有致命吸引力,不行不行。”   打打闹闹到了后半夜,赏金猎人们勾三搭四回到自己的房间,阿伦和青长夜喝得都不少,不过后者比前者清醒,青长夜拖着阿伦走回房间,他简单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他看见阿伦呆呆坐在床上凝望他。   “要洗澡吗?”   没有回应,青长夜不在意地绕到自己的床边,他还没躺下,身后的怪力令他一下撞在了墙上,混乱中男人的大手在他身上粗鲁地抚摸揉捏,青长夜皱了皱眉,手中积蓄的异能硬生生停了下来。不能杀阿伦,他和阿伦两个人住在一起,如果对方死了,明天他估计会被愤怒的赏金猎人们直接干掉。   “你在做什么?”青长夜声音冰冷:“清醒点,哥们。”   “……”   他身后的人没有答话,手上动作却未曾停止,甚至从尾椎一路摸到了臀沟,他啧了声一拐打在了阿伦的胸膛,后者闷哼一声,青长夜趁机将人按死在床上,他居高临下看着明显喝得神志不醒的舰长,要想阿伦在这个时候冷静下来不太可能,没办法去浴室冲凉、他又不能保证制得住阿伦的力气。青年白皙的手指抓着对方的红发,他凑近他的耳朵,平日温和的男声在暗夜之中格外诱人沉沦。   “上床可以,我要在上面。”   ……   ……   到最后他也没能压成阿伦,他们互帮互助了一次。第二天青长夜醒来时,阿伦舰长还在睡,平缓的呼吸证明对方昨夜做了个美梦,他关上房间的门,刚走入餐厅,便听见南希爆发出一阵尖叫。   等青长夜赶到声源处时,他在那儿看见了阿伦的尸体,阿伦被谁割破了喉咙,脸色铁青、双手软绵无力,不用细看就知已经死了好一段时间。看见青长夜,南希踉跄着后退一步,在场所有的赏金猎人全部沉默地望向他。阿伦死了,从头到尾最相信青长夜的人死在了昨天夜里,舰长的死亡和前些日子莫名死掉的三名猎人叠加在一起,黑暗阴影笼罩在这条狭窄走廊,一名壮硕的猎人面色阴沉快步走向青长夜。   “他娘的老子就知道——!”   “等等,”南希抓住了对方的肩膀:“先让医生查一下死亡时间。”   “不介意的话,”青长夜快速道:“谁都好,麻烦去看看舰长房间里现在有没有人。”   南希犹豫片刻点头跑向了阿伦房间的方向,随舰的一名赏金猎人拥有行医执照,在未来,想要准确探测出一个人的死亡时间并不算难事,作为医生的猎人用仪器检查了阿伦的尸体,他宣布了死亡时间,凌晨两点五十分,那个时间段几乎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唯一和阿伦待在一起的只有青长夜。站在尸体旁边的猎人们神情越来越难看,青长夜眸色同样沉了下来。   他洗澡前特意看了眼电子钟,当时是两点四十八,他大概洗了七八分钟,按照尸检结果,他出来时阿伦应该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如果阿伦早就死了,昨晚和他互撸的是鬼?   眼看围住他的猎人就要动手,有人在这时跌跌撞撞从走廊那端冲来。   “又有人死了!”那人吼道:“他的手上同样有咬痕!”   “等等,”青长夜略微睁大眼睛,那帮猎人不让他靠近舰长的尸体,他看向医生:“阿伦手上有咬痕?是什么样的?”   “是……”作为医生的猎人愣了愣,青年乌木一样的眼眸直直望向自己,他并不喜欢青长夜,准确来说,舰上除了阿伦估计只有傻姑娘南希会喜欢他,但在这个人毫无保留望向自己的时候,他竟会觉得心里一悸。医生不由自主道:“那人有两只很尖的牙,就像吸血鬼。”   吸血鬼。   青长夜闭了闭眼睛。被人鱼勾住肩膀吸血的感觉自脚心蹿过脊椎,他的四肢百骸像是有记忆般在回忆中酥麻。南希在这时跑了回来,隔着半条走廊,她对青长夜摇了摇头,阿伦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又一名猎人的死亡引来了议论和恐慌,最有可能是凶手的青长夜并不在场,猎人们互相交换眼神后决定先去另一处发现尸体的地方。这一次,青长夜清晰看见了死者右手手心处两个鲜血淋漓的小口,从伤痕的形状看非常像因人鱼的尖牙所致。与先前所有的死者不同,在这名死者的身旁留有一块液晶屏,所有赏金猎人都看完了那块液晶屏上的文字,南希最后沉默地将液晶屏递给了青长夜。   有人受不了大吼大叫:“这他妈太荒谬了!无可理喻!”   “冷静点,”南希说:“先让他看完。”她紫罗兰色的杏眼望向青长夜:“詹姆斯,不,你叫阿夜对吗?除了你没人会叫这个名字……”   青长夜低下头。   【我们来玩个游戏。】   【每天我都会杀死一名赏金猎人,杀掉之后,我会伪装成任意一个幸存者的模样,你得把我找出来,如果你找到我,那天不会有任何人死,并且我会告诉你离开人鱼星系的方法,你可以带着活下来的赏金猎人一起离开、或者对他们弃之不顾,随便怎样。】   是人鱼。   虽然暂时不知人鱼是怎么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甚至将鱼尾转换成人的双腿,但只可能是它做了所有事。它在液晶屏上留下了这封短讯,也在青长夜洗澡时潜入了房间,人鱼杀掉了阿伦、伪装成阿伦的模样,顺便还和他和谐有爱地互帮互助了一把。   【我今天杀了两个人,因为你并不排斥其他人的亲昵,我很生气。】   青长夜的视线下移,他安静笑了笑,内心的征服欲在看见短讯后沸腾。人鱼的行动力和占有欲超出了他的预期,对于这种类型,他简直想把对方按在床上天天干,让它只会边呜咽边道歉、一个劲喊他的名字。   原本以为是个有点儿坏的小美人,没想到,他惹上的是彻头彻尾的魔鬼。   舰上除去他还有七个人,人鱼每晚杀死一个,那么……   【如果找不到我,只剩你一个人的时候——】   【你永生永世都要属于我,阿夜。】 第7章 人鱼 006   “你知道是谁吗?”   医生见青长夜放下液晶屏,迫不及待开口道。   “人鱼,”对上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青长夜微微挑唇,人鱼就在这七个人当中,他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它叫塞壬。”   遗憾的是,没有谁露出破绽。   他能准确看见每个人身旁漂浮的透明数字,这帮赏金猎人的时间大都只300年,正常来说,如果人鱼混在他们之中,青长夜能轻轻松松通过那多得惊人的时间找到它,奇怪的是并没有谁拥有那么多的时间,人鱼的伪装不只改变了样貌。   “开什么玩笑!”有猎人冲他吼道:“它他妈弱得就像只小鸡崽!我半只手就能捏死它!”   “那你做到了?”青长夜淡淡说:“你们有谁真的伤害到它了?没有,相反的是,曾今想要强奸它的杰弗里最早死掉。”   青年不慌不忙的模样着实碍眼,想到死去的同伴和舰长,愤怒的猎人一拳向他挥来,青长夜抓住了对方的拳头,异能发动的一瞬间,被他握住手的猎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双颊血色,趁着对方还剩半口气,青长夜还给了他100年。   “这是我的异能,”他并没有说明自己的异能种类,通常被抽掉时间的人不到最后并不能意识到失去了时间,面前奄奄一息的赏金猎人同样只会误以为自己在死亡线上走了一圈:“塞壬的短讯你们都看到了,没人想死,我也不想永远留在这儿,我们在这件事上的立场是一致的,所以……”   南希尴尬地笑笑:“暂时和解?”   “互相帮助。”青长夜继续说:“这游戏有漏洞,如果我们所有人24小时聚在一起,它杀人必定会露出马脚,但这样违背了人鱼的本意,它可能会直接杀掉所有人,人鱼比我们加起来都要强大。我建议大家正常活动,或者干脆搬足够的食物到房间后锁好门窗。”   “该死!”又有猎人吐了口唾液,青长夜豪不意外,除了阿伦,这帮亡命之徒不会服从任何人:“你算哪根葱对老子们指手画——”   医生拉住了那人的肩膀:“别起内讧。”他看了看青长夜:“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另一个漏洞,”青长夜一一扫过他们的眼睛:“塞壬并没说游戏多久结束,当然可以一直杀到只剩下我,这算耍赖?”   “呃……”   南希皱眉:“的确是。”   “你好笨,”青长夜笑起来,他知道人鱼正在人类的皮囊伪装下看着自己,索性用了更显亲昵的二人称:“这样,因为我发现了漏洞、漏洞也会直接影响游戏的结果,如果最后只剩下我,你得和我玩另一个游戏,规则由我来定,但我保证它非常公平。你今天已经杀了两个人,如果你要表示同意,今晚别杀任何人。”   赏金猎人们在他话音落地后面面相觑,压低声音的议论此起彼伏,他们当中最年长的猎人一针见血:“你为什么不干脆限定游戏的时间?”   青长夜耸耸肩没有答话。   他不知道能不能把人鱼唬住,其实这个游戏本身没有问题,时间限定就是“只剩下他一个人”:每晚一个,刚好七天,反正那条人鱼看起来呆呆的样子……能骗就骗吧,他得给自己尽可能留后路。   一直到天黑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吃晚餐时没了阿伦,青长夜那桌自然只坐了他一个人,就在他快吃完盘子里的通心粉时,身材妙曼的女孩儿坐在了他的旁边,南希手里抓着一瓶蓝色威士忌,她抽着烟,足背在网袜和高跟凉鞋包裹下形成动人弧度。   “詹姆…不,阿夜,”她放轻了声音:“你上午说的全是真话?人鱼杀人?”   青长夜接过她递来的酒:“如果你肯相信我,当然是真的。”   “人鱼为什么只想留下你?它把你看作它的配偶?”   “也许是。”   “我真没想到人鱼会这么厉害,”她在青年不置可否的态度里垂头丧气:“果然跟虫子一样,这些长得像人的家伙没一个好东西。”   “至少今晚应该不会有人死,我们也知道了危险源,”青长夜安慰她:“你不介意的话,讲讲虫子?”   “虫族,”南希脸色变了变:“它们很漂亮、有着天神一样的外表,但它们和人是不同的,虫族正在侵略我们居住的宇宙,曾经有人告诉我,虫族的欲望非常强烈,他在战场上看见十多名虫族当众轮流侵占了一名战俘,一个接一个……那是个联邦将军,等将军死掉,它们就把他的头颅高高挂起来。野蛮透了。”   “虫子很厉害吗?”   “厉害到如果是一只虫族想要你,我绝对不做抵抗乖乖在这个游戏中等死的地步。”   青长夜微微扬唇,南希若是问他那个问题……   “你觉得今天人鱼伪装成了谁?”   她还是问了。   青长夜避而不答,反而看向她紫罗兰色的眼睛,青年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得南希心里一颤,她早就明白这个欺骗了舰长的青年拥有极其出众的外表,乌木似的发、除了眉目和略微偏红的唇,青年身上其他地方几乎都是白皙。近距离看他时,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完全无法想象。   青长夜见她一眨不眨凝望自己,嗓音里呈出惑人意味:“比起这个,我觉得——”   “停停停停!”南希受不了地瞪大眼睛:“你别跟我来这套,我还忘不了舰长是怎么死的,你真是、真是…!”青长夜现在对谁暧昧,无异于把谁往火坑里推,她都要被气笑了:“就算你这次逃出去,早晚也会被人关起来,小骗子,我保证。”   今天不是她。   人鱼不会在这种程度就拒绝和他接触,青长夜敛起眼里的深意,冲面前火辣的女孩儿漫不经心笑了笑。   和预料中一样,那天夜里没有死任何人,也就是说,人鱼同意青长夜在杀人游戏结束后开始另一种游戏。他早晨睡过了头,前来叫他起床吃午餐的是星舰上最年轻的赏金猎人,他对这个少年一样的猎人印象并不深,记忆里少年总是非常内向,即使是阿伦死前那晚的聚会对方也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听见他应门,少年在门外逗留了一会儿便独自前往餐厅,青长夜开门后若有所思看着对方的背影。   孤僻、内向、没有朋友,如果人鱼想要伪装,选择这样的人下手倒是非常方便,它只需要保持沉默,不用应付任何的社交。   白日无事,到了游戏正式开始的第一个夜晚,尽管大多数人还对这件事采取半信半疑的观望态度,星舰里的气氛却隐约变得沉重,年纪最大的赏金猎人询问他是否找到了人鱼,青长夜摇头。过了些时候,少年猎人果然在所有人之前回到了房间里,大厅只剩下六名赏金猎人,南希和医生彼此交换了眼神,后者咳嗽一声。   “如果阿夜暂时找不到人,”他指了指少年离去的方向:“暂定成罗宾。阿夜,你一会儿去告诉他。”   青长夜虽觉得少年可疑,这种简单的推断人鱼却不可能不明白,可目前没有更合适的对象、今晚过后才会有更多线索,他只能按照老猎人的说法做。当青长夜敲开少年的门告诉对方他认为他是人鱼后,后者只略显冷淡地望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把门用力关了回去。   当天晚上,青长夜锁好了房门,阿伦死后他就住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的睡眠比较浅,如果有动静通常都能听见,隐约中他觉得有谁打开了房门,他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眼皮也像有千斤众,那个身影走到床边,冰凉的吻落在他的脸上,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指顺着他的脖颈一路滑下,他好像被谁解开了所有衣服,人鱼吸血时带来的剧烈快感在他的大脑中蔓延,青长夜想要扼住对方的脖子,却反而被抓住双手狠狠压在了床上。   不知过去多久,模糊中有谁破门而入,南希惊讶到极致的嗓音令他清醒了过来。   “天啊!阿夜!”   青长夜睁开眸,灿烂阳光洒遍了这间小屋,他周围堆满了流光溢彩的圆珠,纯粹的、梦一样的白色令它们看起来价值连城,木地板上、床上,他的手臂、腰臀和双腿周围,全部都堆积着成百上千的晶莹白珠,在阳光照射时,它们甚至泛着璀璨的光泽。   “这些是珍珠吗?好美,”南希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你昨晚遇见什么了?蚌壳变成的大美女?”   “不,南希,”青长夜抓过旁边的短衫套在身上,他的手腕还残留着红痕,想也知道昨夜人鱼用了多大力气,不过他身上没有不适的感觉,他们没到最后一步:“这不是珍珠。昨晚有没有人死?”   “说到这个,”南希举起手里的液晶屏,确保青长夜能够看见上面的字:“罗宾死了,他不是人鱼,塞壬给你留了短讯。”   【你失败了,这是惩罚。】   人鱼通过射精排卵,而白卵自出生时便完成了受精,人鱼繁衍不需要母方、只依赖父方,对方浇了他一身的白珠,这种变态般宣布所有权的方式,真够邪恶的。   青长夜随手抓过一粒珍珠似的小球,似乎是因紧贴他的温度过了一夜,这粒白珠里蕴含的时间有整整五千年,这次人鱼只把痕迹留在了他身体表面,下次可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   看来小美人和他似乎都不想在下面……   他眯了眯眼,眸色不觉深暗。 第8章 人鱼 007   塞壬昨夜杀死了罗宾、且它说自己伪装的不是罗宾。青长夜从那张堆满晶莹剔透圆珠的床上下来,他看向在外等候的南希。   “人鱼昨天伪装成了谁?”   “斯科特,舰上年龄最大的猎人,他一小时前被发现躺在仓库里,他说自己晕了一整天,”南希看着青长夜若有所思的侧脸,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推门而入时的景象,青年白皙秀颀的身躯与熠熠白珠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神魔都会倾倒的画面:“难怪人鱼会喜欢你……”   “什么?”   青长夜没听清女孩的嘀咕。   “我说,”南希眼神暧昧打量过他的腿、腰腹和线条漂亮的肩背:“以前没看出来你身材这么好。”   “南希小姐的肯定是我的荣幸,”青长夜对她绽开浅浅微笑,趁着女孩失神的片刻,他温柔道:“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之一。”   “……啊啊啊啊啊啊!”南希受不了地踢了他一脚:“别跟我来这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撩妹还是收命?!”   “反应真大,玩笑而已,”青长夜后退一步,他垂下头,手指接触过那些蕴含时间的圆珠,半晌后,他对南希笑了笑:“这些都是你的孩子对不对?塞壬。”   “该死!”南希对他低吼:“我不是——”   “你不要的话,它们就全是我的了,”青长夜放轻声音,他回头看着女孩姣好的面容:“早晚你也会是我的,宝贝儿。”   白珠里的时间全部被他抽走,他几乎数不清自己拿到了多少亿年,失去时间的白珠一粒粒变得黯淡无光,它们急速缩小,最终化为灰烬。青长夜不动声色打量南希,女孩只是惊讶地睁大眼睛,并没有出现他预料中的愤怒或其他情绪。如果人鱼真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后代死在他手里,算他没它厉害。   “抱歉,”青长夜收起了怀疑:“现在每个人都有嫌疑,刚才试探了一下。”   “没关系,”南希动动唇,有些遗憾:“不过……它们真的很好看。”   罗宾死亡终于让舰上的猎人们觉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原本对青长夜说法半信半疑的赏金猎人在看见他后相互交换了眼神。跟在青长夜身后的南希冲所有人眨了眨眼,猎人们心宣不照在餐厅各个方位坐了下来,早餐时间,南希按照惯例煮了一大壶咖啡,她给青长夜端了一杯,自己端着另一杯在桌边坐下。   “昨晚我整夜都没睡好,”女孩抱怨道:“再这样下去恐怕它没杀我我就被自己吓死了。”   “放松点,”青长夜抬手拿起那杯咖啡:“无论发生什么,睡觉都很重——”   他停下说话,子夜一样的眼眸看向面前紧紧盯着自己的女孩。   “对不起啦,阿夜,”发现青长夜瞳眸开始溃散,南希冲他娇俏地勾勾唇:“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你丢出去。反正人鱼会跟着你走,你不会出事的,我们也不会再死人。”   青长夜张了张口,药效令青年的意识快速恍惚,没过一会儿,他便一头栽在了桌子边。   “晕了?”   医生对南希道。   “快过来,”南希粗略检查了一下,确定青年暂时没有了攻击性:“急性药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把他丢远些,”她紫罗兰色的眼睛警惕扫过所有猎人:“大家互相防备一下,人鱼就在我们中间,它可能突然杀人。”   “妈的,”有猎人上前一步将青长夜背在背上:“这小子衰人一个,招来的都是什么怪物。”   “话可不能这么说,”医生打开舰门摇头:“人鱼一开始就在我们的舰上,他的到来反而可能提高了我们的生存概率。”   “好吧好吧,”背着青长夜的猎人举手投降:“不管怎样,如果不是为了用他做诱饵把人鱼引得远远的,我真想杀了他。”   “杀了他我们都别想活。”   “不杀他,但我们能做些其他事,”医生忽然开口:“把他四肢的经脉挑断扔进海里,人鱼就算想救他也要费些时间。”   他们彼此交换了目光,有人哈哈大笑,显然这帮亡命之徒全部同意了这个决定。   傍晚时金红的海水波光粼粼,海浪冲击礁石的声响恍若盛大福音,疼痛令青长夜睁开了双眼,意识到废掉的双手和双脚都不能挪动,青年乌木似的眼里划过一丝杀意。他料到那帮猎人看见死人后会对他下手,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他们把他扔出星舰无可厚非,就算那些猎人不这么做,他也早晚会自己离开一天,因为他能吸引人鱼,如果人鱼跟着他离开,那么星舰里少的猎人自然就是人鱼伪装的那个。青长夜几乎是顺着南希的意图喝下了明显有问题的咖啡,女孩习惯往每个人的咖啡里放鲜奶,这一次大概为了避免和药物反应,南希什么都没加。   他身上的血腥味非常浓厚,如果是在海里估计早就引来了嗜血的生物,赏金猎人们最终没有意气用事,而是把他放在了海边平整的礁石上。就在青长夜试着依赖手肘的力量将自己撑起来时,有什么东西一把将他拽进了海水中。   冰冷海洋淹没了他的感官,苍白长发在视野里隐约浮现,人鱼天籁般的歌声令他本就不怎么清醒的意识更加恍惚,它将青长夜的手抬起来,舌尖一点点舔舐过他手腕处的血污,人鱼的尖牙挑开半凝固的血痂,并毫不在意完全吞入腹中。   如果不是被它催眠了,估计弄完得疼死。   青年有一搭没一搭考虑着无关紧要的问题,人鱼似乎计算了时间,每隔一分钟便会吻住青长夜的唇替他渡气。塞壬的舌头仔细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青长夜断掉的双腕处传来一阵阵暖意,他低下头,模糊中能看见原本破损的经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一愈合。   人鱼的唾液能治愈伤口,照这逆天的治愈力,他应该不用担心残废。   待青长夜双腕恢复后,人鱼抱着他游回了礁石,它将青长夜放在礁石上,正巧让他受伤的脚踝放进海水里,人鱼用同样的方法替他处理了脚踝上的伤,全部弄完后,它一点点爬到了他的身侧,苍白的双臂撑在青长夜的头两边,它形成的囚牢将他牢牢锁在自己身下,塞壬水红色的诡艳眼眸居高临下俯视面前神色平静的人族。   青长夜忽然按住塞壬的头,将它尽可能压向了自己,他们唇舌交缠,前者在接吻间歇喘着气含笑道:“技巧越来越好了,你长大了吗,宝贝儿?”   塞壬挑了挑眉,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神色莫测,它没有回应,而是抱紧了青年,自水红逐渐晕染成苍白的鱼尾在海边激出浪花,脑海里又开始响起人鱼的歌声,青长夜原本按住塞壬的手指渐渐泄去了力道,眼神也变得迷蒙。   再清醒时,他受伤的手脚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青长夜从浅海里站起来,他看见了月下巨大的星舰,舰体上还刻有阿伦的名字,看来人鱼在他沉睡时将他重新带回了星舰附近,青长夜一步步走向了星舰。红外线警报在他接近不久响了起来,守夜的猎人急急忙忙举着枪冲出舰仓,发现是谁回来,那名猎人脸上浮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朝里面急急忙忙喊了什么。   灯火通明的星舰近乎能照亮周围海域,冲出来的赏金猎人们面面相觑,最终放下了折叠梯,待青长夜进了舰仓,他看了眼电子钟,还有半个小时到午夜十二点整,如果能在这时找出人鱼也算游戏胜利。他的声音平澜无波:“谁离开过?”   诡异的是,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   “不想说?”青长夜弯弯眼,毫不掩饰的杀气在他周围近乎凝成实质:“把我的手脚断掉没关系,但你们至少要给点报酬吧?”   “……没谁下去找你,”最先开口的医生面色奇怪:“所有人都在大厅,我们锁好了舰门,一直到你刚才回来。”   凌晨的人鱼星系黑暗阴冷,漫天如斗星尘却灿烂仿若云霞,青长夜将房间上锁,他冲了个澡,望着脚边积蓄的小水洼,医生的话语和那些赏金猎人的反应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们没必要为这个撒谎,人鱼到底怎样做到既留在星舰又游到那么远的地方找他?   他从浴室出来,刚走到床边,不适感令青长夜神色微动,他几乎在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能让他先前一真没有感觉、到现在才察觉到的,只有可能是因温度逐渐变大的白卵。他顿了顿,人鱼故意把白珠放得很深,青长夜的额头渗出冷汗,终于,他取出了那粒圆珠。   它长得比他先前见过的所有白珠都要大,上面蕴含了足足一万年,青年的眸底浮出阴冷,他的异能抽光了白珠里所有的时间,原本光彩照人的白珠在他手指间化为了灰烬。   同一时间,南希的房间里传来阵阵难以察觉的动静,放在青长夜房内的监控令她能对里边的一切一览无遗,青年略微痛苦的神情令她兴致盎然,女孩艳丽的舌尖克制不住舔舐手里显示监控画面的液晶屏幕,她正隔着屏幕看他。蜂蜜色卷发搭在她苍白的背上,她太兴奋了,液晶屏被她没藏好的尖牙咬碎,一瞬间爆出来的电流令南希闷哼一声。   “阿夜…阿夜阿夜阿夜阿夜阿夜……!”   南希眼睛里掠过一抹水红色,声音中属于女孩的甜美消失殆尽、只余下海妖般魅惑人心的独特音色。   青长夜对南希试探了两次,想必或多少是有些怀疑,他没有错。今天早晨塞壬伪装成了南希的样子,人鱼一族不仅能改变自己的形态,同样能改变其他生物的形态,它利用南希的尸体暂时代替自己留在星舰上,同样的,它也把一些早已死掉的猎人混入了活着的猎人中间,它操纵着他们说话、走路、甚至进食,表面上看起来这些被操纵的死者和正常人并没有任何差别。   他可没告诉青长夜这个游戏开始时有多少活人,阿夜或许以为最开始有七个活人……   塞壬想起傍晚时在海中搂住心上人的感觉,完全褪为水红色的眼眸里满是欢悦。   他快迫不及待把所有卵放入一个温暖的地方了。 第9章 人鱼 008   第二日凌晨时,又一名赏金猎人死在了自己房内,除去人鱼伪装的人类,现在活着的猎人只剩四个。在死者身旁如前两次那般放有液晶屏,上面留有一句不怀好意的提示。   【你的机会不多了。】   确实,再这样下去情况将越来越不利。青长夜蜷起的手指抵在唇边,黑色发丝遮掩了他的眉目。昨日发生的一切在他脑中闪现,最奇怪的莫过于塞壬的行动,它明明出现在了几千里外的海岸,星舰里却没有任何人失踪。他遇见的人鱼和出现在星舰中人鱼伪装的猎人不可能共存,真正的人鱼应该来到了海岸救他,那么留在星舰上的猎人们或许都因某种理由被人鱼欺骗了过去,比如催眠?   人鱼天籁般的歌声的确有催眠作用,但出现这样大范围的幻觉……   “在想什么?”和他共同检查尸体的医生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叫你三次都没听见。”   青长夜看了看他,后者在青年安静的凝望中不好意思地撇过头:“昨天那件事,抱歉。”   半晌得不到回应,医生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尴尬,青长夜收回目光漫不经心道:“还有事?”   “前些日子王通缉的罪犯,是你吧?”不等他回答,医生继续说:“黑发黑眼非常少见,性别一致、年龄也差不到哪儿去。无意冒犯……虽然你的实力不弱,但你并没有强大到能独自从帝都逃离的地步,我猜你大概有几个了不起的同伙?”   青长夜示意他继续。   “进入人鱼星系后我们没有信号,几乎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但我昨天无意间发现,”医生指了指窗外停靠的、那艘两百年前的大星舰:“在那艘星舰附近手机有一格信号,你可以试着联络他们。”   晚餐过后,青长夜避开所有人上了那艘隶属联邦军方的星舰,同医生说法一致,这里的确有微弱的信号,可惜时断时续,他循着信号较强的方位一路走进舰仓,在舰仓底,青长夜看见了一台简易的发电机、一具只剩下白骨的骷髅紧紧坐在在发电机旁侧,越是靠近它们信号就越强。他曾听A说过,人的死亡未必代表异能死亡,一些人死后,他的异能反而因生前执念转化为附着在尸骨或物品上的残念,眼前的这具骷髅大抵就是如此。如果没猜错,骷髅生前应该是特殊能力者,在星舰上负责运用自己的异能与联邦军方保持联络,因为不甘心死在这里,直到死后他的异能也还在运作。   青长夜打开了通讯器。   “哈喽,这里是天才中心,超脑A为您服务,请问您需要橙汁、咖啡还是可口可乐?”   “老妈,”近十天没听见A的声音,青长夜单刀直入:“救命。”   “嗯?”A停下了毫无意义的玩笑:“小妖精怎么了?”   他简单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不得不说,A是个脑子转得很快的家伙,在听完他这些天的遭遇后思索片刻道:“比起你自己找人鱼,不如让它主动告诉你真相。你知不知道‘女巫’?”   阿伦似乎曾经提过这个血腥意味浓重的代号,对方是个赫赫有名的大星盗。青长夜应了一声。   “女巫之所以叫女巫,因为他是个邪门的家伙,”A在那端嘀嘀咕咕,青长夜一直认为这是对方为数不多的坏毛病之一,A做事前必须要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他会魔法、也会制药。娜塔莎曾经从女巫手里买过一种药剂,能让人不由自主说出真话,据说这种药剂的灵感来源于古蓝星一本魔幻小说。”   “《哈利波特》?”   “你怎么知道?”A惊讶到了极点:“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   果然是吐真剂。   “把这个往每个人的食物里加几滴,再挨个挨个询问就能找到小美人鱼,”A道:“你待在这儿别动,我定个位,让娜塔莎把药剂给你。”   “爱死你了,老妈。”   “不客气,”A嬉皮笑脸:“你这次赚到的时间够我花两辈子。”   不一会儿,从他周围的空间里撕开一道裂缝,娜塔莎的异能使用有两点限制:一是必须准确知晓目的地、二是不能运送活物。青长夜从那只涂满丹蔲的手上接过药剂。他环视周围,确定没有异样后,青长夜藏好药剂走出了舰仓。在路上,他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药剂管,罕见的琉璃管体充分说明主人日常的奢侈,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他还真想问问A关于女巫的事儿,印象中阿伦说女巫有虐杀人的残暴嗜好,明明A用的是“他”,那个大星盗的代号却是女巫,很有趣。   再回到阿伦的星舰上已过了近两个小时,南希见他进到大厅,抢在所有人之前道:“阿夜,你去哪儿了?”   “附近逛了逛。”   青长夜抬眸,星舰上仅剩的五名猎人都聚在了一起,在听见他的答案后,南希略微蹙眉,年龄最大的赏金猎人开了口:“我们今晚准备都留在大厅,尽管你先前说这样的做法违反了人鱼的游戏规则,但分开必定会有一个人死亡。我们想请你也留在这里,如果在人鱼动手的前一秒拆穿它的诡计,那也依然算胜利。”   “可以,”青长夜点头:“如果要留,大家分开些坐,把大厅里的通道都封住。”   墙壁上电子钟跳动时寂静无声,时间越来越接近十二点,原本还靠聊天打发时间的猎人们逐渐沉默下来,他们的眼睛不时移至自己身边的同伴、又不时瞟过墙上的电子钟,钟上渐渐增大的数字就像死神的脚步,毫无征兆的,在离12点还有20分钟时,他们头顶的灯光骤然熄灭。   “见鬼!谁关了灯!”   第一个沉不住气的猎人用吼声打破平静,医生插话说:“没人碰开关!跳闸了?”   南希甜美的嗓音里蕴含惊恐:“是人鱼做的吗?”   “怎么可能!少自己吓自己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令视野里一片模糊,青长夜刚想开口,唇角便被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舔了舔,按理说所有人都应该离他有一段距离,能够在黑暗中碰到他的——   “塞壬?”   只可能是人鱼。   对方尖尖的牙齿调情般摩挲过青长夜的肌肤、顺着脖颈一路滑下,塞壬咬开了他的衣襟,用双手禁锢住青长夜的腰,后者眸色一暗,在人鱼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时,青长夜趁机一口喝下了娜塔莎给的药剂,他低头含住了人鱼的双唇,不等对方反应,青长夜用力扣住塞壬的后脑,他们的拥吻比起亲昵更像战争,彼此都想占据上风让双方的动作不觉间变得粗暴,却也同样加深了刺激,青长夜尽可能将药剂渡进塞壬口里,他吮吸它的舌头,一遍遍用舌尖舔过对方冰凉的口腔壁。   “还有多少时间?!”   “五分钟!”医生高喊:“都小心些!”   青长夜拥着它的肩膀压低嗓音:“你今天伪装成了谁?”   塞壬没有回答,他以为药效还未发作,只得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南希在这时爆发出一声尖叫,青长夜的脑海里忽然浮出魅惑至极的音色。   【斯科特。】   又是老头?   十二点的钟声准时响起,一名赏金猎人的声音紧随其后。   “死了…有人死了……!”   “谁死了?该死的能不能弄点儿光——”   “斯科特,我们当中年龄最大的,”南希似乎被吓坏了:“斯科特死了……”   【你好像给我吃了什么东西,】人鱼凑近了他:【我刚开始并不想回答你的问题。】   “好东西。”   【逗我好玩吗?】   “因为你很漂亮,我才想逗你。”   青长夜嘴唇上挑,他还想说什么,人鱼速度极快地从他手里抓过药剂管,歌声让青长夜有一瞬间恍惚,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将剩余的药剂全部灌进了他嘴里。   惨了,要吐真言。   塞壬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即使在模糊的黑暗里,也隐约能看出人鱼面上的期待。   【阿夜,你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青长夜试着将自己催眠,无奈他的声音完全不受控制:“不喜欢。”   人鱼顿了顿:【为什么要骗我?】   “想要时间。”   【我明明会给你……】塞壬有些受伤地侧过头:【你把我当什么?】   “想睡的对象。”   塞壬微微睁大眼睛:【什么?】   “听不懂吗,”青长夜意识到自己不受控制地笑了笑,他敢打赌自己现在的表情邪气极了,不然人鱼不会露出那么复杂的神色:“我想抱你、想亲吻你的肌肤,想把你按在床上翻来覆去干,想让你边哭边对我道歉,你不是很喜欢往我身上塞珠子吗?我也想弄你一身那玩意儿,我还想把你欺负到哭声都不敢发出来,想剪断你的鱼尾巴让你哪儿都去不了,好不好啊?”   青年低低的嗓音落在封闭空间里,听起来性感极了,漆黑的发、子夜似的眸,青长夜的嘴唇一直偏红,尤其在刚刚亲吻过后,那种逼人的艳色近乎娇艳欲滴。塞壬在他说话的过程中一言不发,待他话音落后,人鱼苍白的双颊浮出轻薄红晕。   【阿夜,我好像……】它身子一沉,青长夜脸色一变,人鱼兴奋地在他耳边呢喃:【你们人类花样好多,我们挨个挨个试一遍好不好?我想看你哭,快哭吧,阿夜。】   “……”   似乎有哪里不对。 第10章 人鱼 009   被乌云遮蔽的月亮从窗外落下,朦胧中可见人鱼苍白精致的脸,青长夜同塞壬对视片刻,他忽然道:“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   塞壬无辜地看向他。   “现在剩三个猎人,你如果伪装成他们当中的一个,必须还要杀一个人,这样一来,你每天就会杀掉两个人,显然和你自己的游戏规则不符。”青长夜垂下眸:“我之前不明白,为什么你离开了星舰,舰上的猎人却一个都没少。结合现在的情况看,你可以伪装成人类的模样,应该也能让死人伪装成活人、或者这条船上还有别的人鱼。无论怎么样,最开始并没有七个活人,也就是说——”   青长夜趁塞壬听他说话之际发动了异能,数不清的时间从人鱼身上涌来。他现在已经处在劣势,他不仅很难猜出谁是人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不是活生生的人类。上次他拿了塞壬七百万年的时间,如果再多抽一点……   【别白费力气了,阿夜。】青长夜脑海中传来海妖般的嗓音:【我的时间很多,遇见你之后几乎无尽,你拿不完的。】   “无尽?”   注意到塞壬的神色都未曾变化,青长夜停下手。处在黑暗中的猎人们借着月光看清了同青长夜依偎的生灵,他们不约而同僵在了原地,脸上流露出绝望,赏金猎人曾把这条人鱼看作皮囊漂亮的宠物,而现在,他们都是它的猎物。   【千百年前,人鱼星系是个非常容易出入的地方,白卵的生长需要温度,海洋里没有温暖的场所,常出现在海边、外表又与人鱼相似的人类成了非常有吸引力的选择。长期下来,为了避免物种泛滥,人鱼一族只有在遇见命定之人后才能繁衍,一旦进入繁衍期,人鱼的寿命会趋向无尽,】塞壬水红色的眼里盈盈一片:【那天若不是因为我排出了白卵,你抽我的时间,我会杀了你。】   青长夜挑眉:“不装柔弱了?”   【你知道我的第一粒白卵是怎么来的吗?】塞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天籁般的嗓音说着下流话:【我坐在水里,想着你的眼睛,我从来没有那么兴奋过,等我再有意识时池水污浊了一小块。】   “我也这么想过,”青长夜暧昧地微笑道:“夜深人静时,红尾巴的美人鱼在我床上疯狂扭腰之类的。”   塞壬呼吸一滞,冰凉的小臂从旁侧圈住青长夜的腰,人鱼一点点收紧了手臂,它喃喃道:【阿夜的腰好细。】   “……”   鸡同鸭讲的痛苦。   【对了,】塞壬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好像只能用手来盗窃时间?】   这是他能力的一大缺陷,A和娜塔莎曾经热衷于帮助他用其他部位的肢体接触来盗窃时间,可惜结果除了失败还是失败。尽管青长夜不想回答,残余的吐真剂却令他不由自主道:“是。”   【那就好,】塞壬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浮出丝丝笑意:【只要把你的手绑起来,你就会乖乖接纳我的卵。】   “……”   不太想说话。   【还有一个活人,最后一天,】人鱼放开他,重新飘回的海上乌云令月色逐渐黯淡,青长夜的眼睛因突如其来的亮光有一瞬间失神,等他能看清时,视野里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南希、医生和另一名猎人:【如果再失败,你就是我的了。】   “阿夜,”南希最先打破沉默:“它跟你说了什么?”   “它说……”眼前这三个人单看外表和行为没有任何反常之处,也怪他自己当时只把注意力放在了阿伦身上:“你们当中只有一个是活人,另外一个是一具被操纵的尸体、还有一个是人鱼。”南希紫罗兰色的眼里闪过惊恐,青长夜声音淡淡道:“都先回去睡觉吧,天亮了再说。”   “等等!”南希见他往走廊行去,情急之下拽住青长夜的小臂:“你不怕发生意外吗?!人鱼万一在这时候杀人怎么办?”   “南希你的话,”青长夜低头含笑说:“害怕可以和我睡,我不介意。”   “谁要和你睡啊!”女孩气急败坏跺了跺脚:“别开玩笑了,如果真有一个是尸体,至少可以听听心跳吧?”   医生补充:“还有脉搏。”   最后一名猎人也在此刻应声,显然无论真假,这几个人都被吓得不轻,青长夜略略思索后答应下来。他最先摸了医生的脉搏、然后是南希,到那名赏金猎人时,他忽然捂住腹部直呼疼痛。   “装什么,”南希不屑地轻哼:“是你吧?喂,我说——”她拉住了想要上前查看的医生:“别救他,没准过去就会发生意外。”   “可是……”医生有些迟疑:“泰森或许只是犯胃病了,他经常这样。”   南希警惕地收回了手,医生看她的样子露出几分无奈。只有一个是活人,他们自然比谁都清楚自己是什么,青长夜在这时插话道:“胃病有药就行,先给他药。”   猎人的叫声越来越痛苦,医生见此从空间戒指中掏出药盒、拿出两枚药片,他大声嘱咐那人将药片吞入口中嚼碎,猎人勉强完成了医生的指令,但不过片秒,他面色抽搐、脸色也开始发紫,很快就没了呼吸。青长夜皱眉,他走向了猎人,略微检查后,他抬头看向留在原地的南希和医生:“他死了。”   半夜雷雨交加,紫白闪电如撕裂天空的利爪,自抵达人鱼星系以来还从没遇见这类恶劣的天气,青长夜拉开窗帘。他能看见雨水在玻璃窗上溅起又落下,电光映亮青年精致优雅的面容,子夜似的眸里平澜无波。   “咚咚——”   有谁在这时敲响他的房门,青长夜看了眼电子钟,两点三十分,距离所有人离开大厅恰巧过去一个半小时,他从猫眼中看见门外人蜂蜜色的卷发,是南希。他刚拉开门,南希便惊慌失措扑进他的怀里。   “阿夜!”女孩的声音比平时足足提高了一个度,显然吓坏了:“我刚刚做梦,我梦见塞壬杀了我。它把我丢进了海里!”   “冷静点。”怀里抱着温香软玉的滋味确实不错,前提是小姑娘别把眼泪全部糊在他的衣衫上,黑发黑眼的青年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做梦而已。”   “不!呜呜呜——”南希说话断断续续、近乎泣不成声:“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人鱼,是医生,人鱼不知道医生的空间戒指中哪盒才是胃药,他一定拿到了氰化物,那些东西有剧毒……呜,求你了,阿夜,相信我!只要你指认医生,我们都能活下来…求求你……”   “南希乖,”青长夜抚摸着她的头发,却始终没有做出承诺:“别哭了,再哭眼睛会疼。”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南希疯狂摇头,女孩浓密的发丝中蕴含着丝丝玫瑰香,她的手指攥紧了青长夜的衣襟:“我都要死了!求你!我真的不想死啊!”不等青年说话,她拉下了自己睡袍的一角,她没有穿内衣,从青长夜的角度恰好能看见女孩火辣诱人的身体线条:“我知道你和它都不想做下面那个,但我没关系,我是女人,我们试一次……你会知道的,我绝对不是人鱼。”   青长夜发出一声轻笑,他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顺着女孩满是眼泪的脸颊滑下,最后停在她的下颚。青长夜低下头,嘴唇保持着极其微小的距离顺着女孩的眉骨而下,温情款款的模样像是在描绘她的面容,南希的睫毛不断颤抖、仿佛被他握在手里的蝴蝶,他另一只手技巧性地挑开南希剩下的裙裳,直到它们垂落在地,女孩似乎有些沉迷他温柔的动作,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甚至不觉透着几分羞涩。   “你一定脱过很多女孩的衣服,是不是?”南希主动勾住他的肩膀:“我开始觉得这不是一件糟糕事了。”   “你对我似乎有误解。”青长夜摇摇头,他后退一步和她保持安全距离,同时擦掉了南希脸上残留的眼泪:“女孩子的脸是要嫁人的,偶尔哭一哭很可爱,哭过头就不漂亮了。”   “什么……?”   “天亮后我去指认医生,你可以留在我这边睡地板,或者回你自己的房间,”青长夜扫过她惊讶的表情:“不用做,我相信你。”   南希眼里迸发出一丝惊喜:“不能现在去吗?”   “不安全。”   人鱼到目前为止虽遵守着规则,却也竭尽可能钻了规则的空子,突然毁约并不奇怪,论武力值他只有被压制的份儿,天亮后行动更划算。   “那我留在这里,”她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心:“你真的不让我睡床?”   青长夜耸耸肩,南希和那些猎人合起来断他手脚时可没现在这么无害,他没有再和南希说话,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   暴雨过后,晴朗的阳光从窗外映入木地板,南希见青长夜动了动眼睛,立即上前把他叫醒。看女孩凌乱的头发和浓重的黑眼圈便知她一夜未眠,青长夜在她的催促下简单洗漱出了门,他们一起敲响了医生的房间,敲了老长一段时间,里面才传来暴躁的应声。   “我昨晚三点才睡着,”医生骂骂咧咧开了门:“你们搞什么——”   南希打断了他的话:“阿夜说你是人鱼,”   “嘿!”医生不可置信看向青长夜:“你认真的吗?”   “除了你还有谁会把剧毒误认成胃药?你根本没有医生的常识。”   “我说,”医生示意青长夜看向自己:“相信我、真的,相信我哥们儿,别管她说什么都是鬼扯,我的戒指肯定被人动了手脚,我昨天检查过一次,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换成了氰化钾。”   南希讥笑:“人鱼还知道氰化钾?”   “闭嘴!”医生怒吼:“你他妈真是不嫌事大,你才是人鱼吧?该死,老子早就觉得你有问题,南希可没你这么恶毒!她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会同意把我扔海里?”青长夜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对峙:“塞壬,你该让我走了。”   “不!”医生睁大眼睛:“不!别相信她!我不是人鱼!快收回你的蠢话!”   “晚了,你去死吧。”   伴随女孩甜美的嗓音,医生鼻眼间涌出大量鲜血,青长夜一愣,上一秒还振振有词的医生倒在了地上,尸体面部神情维持在惊讶与暴怒的那一刻,南希从后搂住他的肩膀,柔软身躯紧贴他的后背。   “游戏结束了,阿夜,”她的手指顺着青长夜的胸膛一路滑下:“做我的巢,永生永世属于我。” 第11章 人鱼 010   几缕蜂蜜色卷发搭在他的肩膀,背后的女孩将头埋在青长夜颈窝处,被她拥抱的青年眉眼微垂,睫羽遮掩半明半暗的漆黑眼眸。   “阿夜,”塞壬见他不语,撒娇般蹭了蹭他的脖颈:“你没什么要对我说吗?”   “说什么?”青长夜转过身,手指抚摸女孩白皙的面颊:“比起这张脸,我更喜欢你原来的样子。不变回来?”   “不仅喜欢,你还想挖我的眼珠。”   面对人鱼的抱怨,青长夜淡淡笑了笑。他的视线点过倒在地上的医生。在他被下药后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清楚记得是医生的声音提议挑断他的手脚,而其他猎人莽莽撞撞,南希又是个女人,最可能也是医生亲手断了他的手脚筋。事到如今,游戏取胜的可能性趋近于无,就算胜利他也没打算和医生搭伙、再加上他记仇的个性,倒不如先借人鱼的手杀掉所有人,之后再想办法摆脱人鱼。   他不是绝对理智的人,A曾经无数次吐槽他颜控的坏毛病,娜塔莎则一直跟青长夜统一战线。人鱼的伪装问题不大,它把每个人都学得很像,唯一奇怪的是,从头到尾只有南希叫过塞壬的名字,她叫它塞壬,而不是人鱼。昨晚的投怀送抱反而加深了青长夜的怀疑,如果他没观察错,南希一直偷偷喜欢阿伦。   “如果我们永远在一起,我给你我的一只眼,”塞壬犹豫片刻许下了承诺:“只要你在魔石面前发誓——”   “不用了,”青长夜打断了它:“现在喜欢不代表永远喜欢。”   他非常喜新厌旧,又一个被A吐槽的坏毛病。   “阿夜,”人鱼魔魅的嗓音里流淌着柔情,它的身形渐渐变化,属于女孩的柔软从它身上退去:“我快忍不了了,你们人类是习惯在床上吗?”它一口咬住青长夜白皙的脖颈,从中汲取甘美血液:“我们去床上……”   珍珠灰的天空破开一缕阳光,这类温暖却阴沉的日子总容易让人犯困,能见度高时,人鱼星系的景象美过任何明信片,海水从近处的深蓝一直转化为远方的玫瑰金。坐在床上的青年双手被缚在背后、长长的腿一左一右捆绑在床柱上,他看上去堕落极了,红润饱满的嘴唇一瞥便知被长期折磨。偏偏青年的眼眸深暗如子夜,这令他比起楚楚可怜的小动物,更像只暂时被关在囚笼里的豹子。   听见从门边传来的动静,青长夜侧过头。   “塞壬,我想喝水。”   【不行,阿夜,】人鱼苍白美丽的手掌中放着四粒珍珠般的小球,它吻了吻他的额头:【先为我孵卵,你才有水喝。】   他们双目对视,青长夜示意塞壬低头,在后者靠近自己时,他同塞壬唇齿纠缠。在遇见对方前,人鱼从来不知道接吻会是件这么享受的事情,略微红肿的唇、娇嫩的舌头、湿润口腔和牙。十多分钟后,它终于察觉到自己的举止不知不觉间被青长夜牵着鼻子走,塞壬有些恼羞成怒地。过了一会儿,青长夜轻轻喘息,塞壬则开始抚摸他的嘴唇,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青长夜眸色一沉。   “我做不到。”   【你还有嘴,】塞壬似乎有些不满他的懈怠:【夹紧一些,它们都要滚出来了。】   想起人鱼不顾他的劝说执意放了那么多的珠子,青长夜有些无奈:“塞壬,你喜欢虐待我吗?”   【不,我只是——】   它凑近了他,海妖的音色在近处听格外诱人堕落,塞壬抱住了他的头。   【我想看你哭。】   事实上,他最后真的哭了出来,他已经习惯为塞壬孵卵,可这一次对方实在太过粗暴,青长夜被折磨得差点发不出声音。人鱼是来自上古的魔法生物,透过兰花般无辜的外表,它们骨子里流淌着战斗和征服的血液。塞壬怀里的青年双眸失神,泪水积蓄在他的眼睛里,乌黑眼珠若温玉浸没于泉,塞壬着迷地看着他流泪,这画面足以令任何人丧失理智。它的巢美得令它心颤。   “阿夜,你好漂亮。”塞壬凑近他的耳朵,它抱紧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一天见不到你,”它摆了摆水红色的鱼尾:“尾巴尖都好像在痒,骨头也是。”   青长夜没有说话,透明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人鱼有些好奇地啄了啄他的脸,随即笑着吮吸他的泪水。青长夜动了动紧紧捆在床头的双手,确定真的毫无办法,他略略阖眸。   他在最后故意指认医生,除了借刀杀人外还有更深的考虑。胜利带来的快感会麻痹塞壬的神经。自从被拖进这间屋子他再也没有机会下床半步,塞壬对他变态般的管控同样会带给对方绝对压制的错觉。等到塞壬误以为一切已成定局,就是他反攻,啊不,反击的时候。   A给他的资料里,最初只有一个人认为人鱼是邪恶的,那人是一场海难的幸存者、他将人鱼称为恶鬼。而在那艘两百年前的星舰里,青长夜找到的日记上同样有人称人鱼为恶鬼、且这个人最终下落不明。无论他们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只要有幸存者,那么就一定有遇见人鱼后离开人鱼星系的方法,从幸存者对待人鱼的态度来看,它们对他并不友好,基本和他目前的处境一致。再大胆一些,这两个是一个人,那人的日记终止在大量的人鱼包围星舰、大范围攻击人类的那一天,那这一天最有可能出现离开人鱼星系的机会。   之前星舰上死掉的赏金猎人全部下落不明,虽然不知道塞壬最后怎么处理了南希的尸体,但从这些天他从未闻见尸体腐烂的气味来看,舰上应该已经没有了尸身,基本和两百年前那艘空空荡荡飞星舰情况一致。塞壬喜欢喝他的血,结合起来联想,或许人鱼会吃掉人类的血肉。至今为止他没见过其他人鱼、也没出现过日记上人鱼围攻星舰的困境,他们和两百年前那伙人的不同便是船上多了一条人鱼。可以推测出塞壬在人鱼当中处于领导地位,为了拉拢下属、或者回报种族,它很可能将死掉的猎人全部赏赐给了其他人鱼。但其余的资料里人鱼全部以柔弱美丽的形象出现,那么它们开始杀人饮血或许预示着异常,前面推测的人鱼包围星舰、大范围攻击人类便是这种异常到达巅峰的时候,也就是说,在所有人鱼最暴躁的时候,他就能离开。   在这之前……   “好了塞壬,”青长夜微笑说:“别撒娇了,你好重,我会被压死的。”   【阿夜,】塞壬在他身上拱来拱去,却听话地滑到了床边:【阿夜阿夜阿夜……】   念着他的名字,塞壬忽然停下了移动,它呢喃了什么,青长夜依稀从自己的脑海中听见了【不行】、【离开】这些没头没脑的字眼,旋即塞壬便消失在了床边,对人鱼神出鬼没的能力习以为常,青长夜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反正人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该走的时候想个办法把手脚的深海海草弄掉就行。鬼知道塞壬在哪儿找来的这种干巴巴不起眼的绿色海草,越挣扎缚得越紧,第一次捆绑时让他差点磨破手腕。   【阿夜!】过了不知多久,人鱼又出现在他的身边,它扔掉手里的液晶屏,青长夜清醒无比看见液晶屏上的页面维持在一个叫《解剖大全》的电子文档上:【我刚刚去医生的房间找了找,他果然有收藏这方面的东西。】   “什么?”   青长夜心里一沉。   不会吧,蠢鱼开窍了。   人鱼水红眼眸里满是兴奋,苍白美丽的面颊在此刻看来简直与魔鬼无异。青长夜勉强维持着微笑听它在自己脑海中说话。   【我想了想,为了防止出意外,我得把你的手脚筋挑断。】   “……”   如果让塞壬断了他的手脚筋,那他刚才想的所有事都完全没意义,毕竟他不可能在失去手脚的情况下逃跑。   【不会很疼的,】塞壬道:【挑完我帮你把伤口都舔好。】   人鱼掐住了青长夜的腰,它大概想到了什么,水红的眼眸亮得像在灼烧,周围珍珠一般的小球越来越多,那些光泽温润的白珠小小的、还带着主人的体温。原本这些东西就堆满了床,人鱼再来一次,青长夜全身上下都布满了流光溢彩的白珠,塞壬抓住他的手腕,白色长发垂落在青年光裸的肩头。   水红眼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塞壬不顾青长夜的挣扎,用另一只手靠近了他线条漂亮的腕处,人鱼尖锐的指甲闪闪发亮,他知道塞壬的手是比任何匕首都好用的利器。   【阿夜先前说过要剪断我的尾巴,】人鱼像是有些害羞般笑了笑:【还有哭和道歉、扭腰,我都记得,我们一个一个来。】   “……”   苍天饶过谁。 第12章 人鱼 011   塞壬用手指割破了青长夜的皮肉,鲜血的气息弥漫在狭窄空间,人鱼的接触总会带来梦幻般的快意,即使它正在伤害他。滚落而出的血液浸湿了墨绿海藻,还差一点点,塞壬就能割断他的右手筋、让他变成一个残废。   “你曾经答应过我,”青长夜忽然道:“你的游戏结束后,我们要玩另一种游戏。”   【唔?】   人鱼停下动作,色泽剔透的水红眼眸望向被禁锢的猎物。   “我们来打一个赌,”青长夜的唇边浮现出零星笑意,他的声音在空当寂静的房间里就像有魔力:“你可以绑着我、锁住我,但你不能伤害我,如果我最终能够离开人鱼星系,再见面时,把你的眼珠挖下来送给我。”   塞壬愣在了原地。   “如果我输了,我会在魔石面前说出所有你想听的誓言,”他用那只被割破的手握住了塞壬的五指:“很公平,对不对?”   【不,】塞壬喃喃:【这不公平、这实在是……】它低下头:【你坏透了,阿夜,你明知道我拒绝不了。】   “答应了?”   【我答应你。】人鱼的双手从滑嫩肩头抚下:【可你要在魔石面前说你是我的巢、你永远属于我,除了我身边你哪儿都不会去。】   “你还可以说些更邪恶的,”青长夜亲了亲人鱼的耳朵,他蛊惑它:“你有时候单纯得让我惊讶。如果我是你,我会让你亲口答应一辈子做我可爱的、柔软的、淫荡的小妻子。”   看着美人脸红无疑是一件享受的事儿,青长夜好整以暇欣赏人鱼苍白的双颊泛起春樱般的颜色。它的呼吸开始急促,不用想也知道塞壬会做什么,它会把他按在床上狠狠操一顿,但没关系,戏弄塞壬成了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趣味,青长夜舔了舔嘴唇。至少他的手和脚保住了,接下来他得尽可能想办法去到那艘有信号的星舰上,A和娜塔莎能提供给他必要的帮助,为了这个,他得给塞壬一些甜头。比如刚才那样的言语刺激,或者一些更容易让人沉湎的……   为人鱼孵卵并不是什么难事,也不恶心,在那些光滑的白珠生长到一定大小时,塞壬会允许他将卵排出来,因此他从没看见小鱼破壳而出的场景,在它们出来前塞壬把孵好的白珠都扔进了海里,当他询问时,塞壬总说不想让它们看见他的长相。   【人鱼和虫子一样,都有恋母情结,】塞壬精美的面庞难得出现一丝嫌弃:【看不见还好,看到以后,幼体会疯狂爱慕第一眼看到的、让它们觉得温暖的生物,幼体怨恨所有妄想分开它和母体的家伙。】   听起来孩子从小就病娇了。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塞壬同样知道虫族,而且迄今为止还没哪个人类学着发现虫族有雏鸟情结。青长夜微笑说:“你小时候也是?”   【没有,我很庆幸我睁眼时什么都没看见。】塞壬摇头:【你该出卵了,阿夜。】   “把我的手和脚解开,”青长夜顿了顿:“我背对你,跪着出。”   不用青长夜解释人鱼也知道这是个多么富有诱惑力的姿势,跪在床边会让他显得充满奴性,脊背和臀线将连绵成起伏的山丘,山间绮丽的沟壑与甘泉是惊心动魄的美景。人鱼第一次解下束缚青长夜的海藻,他给了它想要的回报。有了第一次解脱枷锁,自然有下一次,青长夜特殊的体质会让人鱼对他越来越贪得无厌。这点在爱德温身上曾充分得到过体现,在他们交往过一段时间后,王开始亲吻他的头发和手指尖,爱德温喜欢把他关进幽闭房间里让他谁也见不到,如果不是因为他假装病情恶化,说不定年轻英俊的王真的会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青长夜背上。   “你现在是我的太阳,”青长夜记得王温情款款在他脸侧轻言细语:“我一天都离不开你,见不到你我会发疯的。”   可惜,被爱德温翻来覆去压他也快发疯了。塞壬是迄今为止遇见的唯一一个同王一样令青长夜热血沸腾的存在,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把塞壬翻来覆去一次,干脆再见面时不要小美人的红眼睛,就让他采个花儿……   【阿夜,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青长夜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我觉得就算赢了,或许我也不该要你的眼珠。”   人鱼听罢高兴地在他身上蹭了蹭,青长夜已经获得自由的双手有一搭没一搭揉着它的头。在人鱼提问前,青长夜转移了话题:“一直待在这里我有点闷,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去另外一艘星舰上住几天?你也可以找个房间把我锁起来,我想要靠海的。”   在他上一次去往那艘两百年前的星舰时,青长夜注意到只有一层的房间才靠海,二层和三层为了更有效利用空间将卧室全部修在了正中,靠海的房间则用于工作和储物。人鱼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他的要求,但它耍了个小心眼。   【我想听你边哭边道歉。】   “当然可以,”黑发青年优雅颔首道:“只要你做得到,我会跪在床上给你道歉。”   得到许可的人鱼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野性,它咬着青年的脖颈吮吸血液,直到听见对方一遍遍用沙哑性感的哭腔说对不起,塞壬舔了舔青长夜流血的地方:【你对不起我什么?阿夜。】   “我不该抽掉你的时间、也不该杀了你的孩子。对不起、抱歉、原谅我,”青年画一般的眉眼盈满泪水,他看上去脆弱极了,运筹帷幄的模样在他身上消失殆尽,这种反差说不出地诱人,塞壬最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就像被敲开的蚌,只能毫不抵抗地露出自己柔软的内里:“原谅我,求你了……”   【原谅你了,】塞壬小心触碰着他的唇,它舔掉青长夜的眼泪:【最喜欢你。】   当天下午他便住进了那艘军用星舰的一层,这里过去似乎是舰长的房间,非常宽阔、且布置得当。等一切都处理好后,塞壬告诉青长夜自己要离开一晚,它锁了门,并把他绑在了床上。确定对方已经走远,青长夜按亮了藏好的通讯器,接收到那边的视频请求,青长夜答应下来。   投影的画面在深夜格外清晰,一大堆电脑、薯片和红牛,依稀能看见空掉的伏特加,每一个A这样的死宅都喜欢往红牛里加酒混着喝,视频那端的A在看见他后准确给出了评价:“一周不见,肾虚吗兄弟?”   娜塔莎在一旁兴高采烈,这女人真是漂亮得要命,可惜脑子不太好使:“小夜,我快被你迷倒了,”她红唇微抿,目不转睛打量屏幕那端被绑死的青年:“我想上你,想听你尖叫。”   “可以,”青长夜点头:“一次三百万年,你是熟人,二百五十万。”   娜塔莎耸了耸肩:“一刻千金啊。”   “我要枪,还要毒药。”   “你想杀谁,”A像是随口般提醒道:“我们只偷东西,不拿人命。”   这是A定下的规矩,通常情况下不许杀人,青长夜和娜塔莎对此一直循规蹈矩,他快速说了自己关于离开契机的推断,A对此表示肯定,说完以后,青长夜道:“……枪和药用来以防万一,喷雾式的剧毒最好。现在不要,等我再按亮通讯器就把东西给我。”   “你出门真该带个空间戒指,”娜塔莎道:“太不方便了。”   “谢谢建议,下次一定带。”   塞壬回来时大概是在凌晨,它的情绪不太对劲,它变得比平时暴躁了不少,就像在担忧什么事情,青长夜不动声色安抚着人鱼。对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格外迷恋他的血液,血腥味常常让人鱼轻易达到精神巅峰。一天夜里,青长夜醒来时发现塞壬不在身边,他按亮了床头灯,透过星舰的窗口,青长夜看见了令他终生难忘的景象。   一条又一条的人鱼从远处游往星舰,颜色各异的鳞片映衬冰冷海水,人鱼的面容无一不夺目如妖,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天堂,那他眼前轻盈有力的鱼尾、舒展的双臂、苍白皮肤和那些颜色各异的、融化在海里的发丝,一定是天堂美妙绝伦的缩影。   他想起那个幸存者的日记,一切都对得上了:   【恶鬼包围了我们的星舰。】   一条又一条人鱼从四面八方聚拢,它们就像在寻找着什么,即使夜色沉靡,青长夜也依稀能看出一双双眼瞳里难以掩藏的兴奋。它们围成一圈,堵死了任何一个他可能逃脱的方向,   【它们将捕获的船员一一送至其中一条人生鱼尾的生灵面前,若它不感兴趣,其余的恶鬼才敢继续碰触人类。】   他在海礁上看见了塞壬,它是唯一一条没呆在海里的人鱼,苍白的发披散在背后,水红的鱼尾、艳若精灵的面容。其余的人鱼开始唱歌,它们看见了唯一一个亮灯的房间,青长夜挣脱了松松束缚他的海草,他走到窗边,人鱼们看见他更加卖力地歌唱,那声音令青长夜一阵恍惚,等他回过神,他双腿无力跪在了地上,光是听它们的歌声,他都觉得腿软。   【我太过恐慌,忘记了它的长相,只记得它有一双红眼睛,诅咒凝成的颜色。】   坐在海礁上的人鱼轻缓地勾了勾嘴唇,塞壬水红色的眼眸在深夜里仿佛绽放的罂粟,它跳进了海里,但青长夜能清晰感觉到它正向他游来。   人鱼们正在进行一场仪式,他是祭品,同样也是猎人。青长夜按亮了通讯器。   下次再见时,他会试试采小红花的。 第13章 人鱼 012   裂缝在他身侧悄无声息撕开,娜塔莎递给了青长夜他想要的东西,折叠枪和剧毒喷雾,道过谢后,青长夜关掉灯走向舰长室。当初他在那里发现了幸存者的笔记,从对方记到最后近乎神志不清的情况看,幸存者应该已经没了四处走动的能力,舰长室附近便最可能出现离开契机,他刚推开房间门,玻璃外趴着的人鱼冲他绽开浅浅笑容,水红眼眸仿若雨后盛放的第一朵罂粟。   【你想去哪里?】   尽管有防弹玻璃的阻挠,因不是靠声波传音,它说的每个字都一清二楚。青长夜一步步走向了趴在玻璃外的人鱼,海水不断从它苍白的长发上滴落下来,白蔷薇颜色的锁骨、宽阔的胸膛和腰,它的手指还残留水珠,月下的人鱼就像魔幻绘本一般活色生香。隔着一层玻璃,青长夜的五指贴上了塞壬的。   “离开。”   他故意说得很慢,确保人鱼能看清楚他的口型。   塞壬微怔过后一爪拍上了玻璃,它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是愤怒和难以捉摸,防弹玻璃在人鱼的一击下出现了细小裂痕,显然被它打破是迟早的事。青长夜按下了喷雾的喷头。   “有剧毒,”他示意塞壬看那些被他喷上的紫色雾液:“碰了会死。”   总感觉自己贱贱的。   塞壬没有理他,只是执意用力拍打玻璃,令青长夜意外的是处在海中的人鱼似乎也想上来,海妖般的歌声逐渐密集,从音量来看,越来越多的人鱼爬上了星舰,塞壬同样意识到了这点,它侧过身,威胁般对着下面的同类发出低吼。   舰长室的门突然被一爪拍开,蓝色鱼尾的人鱼眼里泛着嗜血光芒,青长夜开枪对准了它的头颅,脑浆炸破的一瞬间,那条人鱼扑到了他身上,青长夜只得在蓝尾人鱼的胸口又补了一枪,差一点他就被对方咬了,塞壬见此更加焦急地拍打玻璃,鲜血顺着它苍白的手指滴落。   【阿夜!】塞壬难得焦急道:【每当下弦月出现便是人鱼一族的产卵期,在这天所有人鱼都会迫切寻找一处能产下卵的地方,我拦不住它们——】   “嗯,所以我肚子会爆掉?”   【不,它们会杀了你,把你分成两半,在尸体上尽可能产卵。】   青长夜随口问:“有解决办法吗?”   【当着它们的面和我交配,】塞壬的手从窄小的玻璃裂缝中挤了进来,它的皮肉被刮得鲜血淋漓,人鱼却毫不在乎:【我是下一任族长,它们没资格碰触我的伴侣。】   又一条人鱼在塞壬说话的空隙爬到了舰长室,青长夜开枪攻击它时,塞壬打破玻璃落在了地上。娜塔莎给的毒非常好用,人鱼受伤的手指迅速转化为黑紫色,青长夜将枪指向了塞壬。   “别拦着我。”   他轻声道。   【你就算离开我也不能离开人鱼星系,】塞壬直直地凝望他,毒液似乎没对它产生任何影响:【这里到处都是海水,除了人鱼还有别的怪物,你走不了的。】   窗外的空气流变得混乱而沉重,天空落下紫色的雷。青长夜扫过星舰下的海洋,原本停留在那里的人鱼一一消失得了无踪迹,一口旋涡般的白洞悄无征兆出现在海面之上。他曾经见过这种景象,那一次娜塔莎和青长夜偷了一个不该偷的富商,对方带着一整个星球的雇佣兵追踪他们到了星云层边缘,恰巧有白洞出现,娜塔莎便二话不说拉着他跳了进去。事后他才知道自己和疯女人的小命在鬼门边绕了一圈,这类象征时空乱流的白洞虽能使人瞬间从一个地方移至另一个地方,却不知最终会落到哪里、且穿梭过程可能被各类宇宙物质砸死。A觉得他俩太过冒险时,劫后余生的娜塔莎却毫不在乎。   “那能怎么办?才偷了他五百年,看那老头拿命追人的架势绝对心中有鬼,”她笑着瞥了青长夜一眼:“我给他做大你给他做小,夜夜笙歌,好棒的?”   想起同伴,他脸上难得流露出真正的笑意。塞壬已因毒素不能移动,但它不会死,人鱼的自愈能力向来逆天,他不相信没人曾尝试过把大量的毒素倒进海里杀死它们,但它们一直活着。青长夜蹲下来,他扣住塞壬的下颚,舌尖试探性摩擦着人鱼的嘴唇,它最终还是开了口,青长夜给了它一个缠绵至极的吻。   “乖宝贝儿,”他的手握住人鱼的屁股,冰冷坚硬的鳞片滑过掌心,青长夜充满暗示性地捏了一把:“你撒谎的时候喜欢眨眼睛,记得改改。”   青年黑色的眼里浮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轻佻又桀骜不驯的模样能轻易勾起人心底的征服欲,塞壬眼里的情欲越烧越浓,如果情况允许,想也知道它会怎么教训他。青长夜用枪身挑起塞壬的下颚,枪口正正对住它的喉结。现在,他握着它的命。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青长夜冲它笑了笑:“再见面时如果不想给我眼珠,就让我干一次,干到你流口水那种。”   为了防止意外,他打了一枪在它的尾巴上。   “再见,塞壬。”   他从人鱼砸出的裂缝跳了下去,索性缝隙够大、他避开了所有玻璃上的毒液,正下方就是旋转的时空乱流,来不及多想,青长夜护住头部掉进了白洞。这次他可没上回好运,时空乱流中高速翻滚的碎石块和沙尘稍不注意就会致命,他身上不少地方开始流血。多亏穿梭耗的时间不长,否则青长夜这次真的会丢掉性命,他受了很重的伤,睁眼都变得异常困难,朦胧中他听见有人朝着他大声呼喊,他们似乎给他找了个医生。意识到暂时安全,青长夜彻底昏了过去。   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笼子上罩着猩红丝绒,使他难以看清笼外的景象,他的东西都被搜查了一遍,无论是枪还是毒物,甚至是A制造的迷你通讯器,他听见了脚步声,外面似乎一片混乱,有人扯下丝绒,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见青长夜醒来,用手电筒照他的眼睛。   “果然没错,是黑色。”男人兴奋地搓了搓手,用胳膊拐了同伴一下:“你看见了吗?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他的皮肤也这么白,是那些老爷小姐最喜欢的两种颜色,这货物的眼珠和人皮一定能卖出天价。”   货物?人体买卖?   想起昏迷前那些人目光中隐隐的歹意,青长夜挑了挑眉。他还真是落到了个不得了的地方,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规格的违法贩卖、具体有哪些类型的货物。肌肉男的同伴见此一咧嘴角:“天价有什么用?你我又拿不到一个子儿。”他瞥了眼青长夜的长相:“可惜这么好看的脸,放到奴馆那边养养再拍卖,价格肯定更高些。”   “放屁!最后这场拍卖才真的挥金如土,前面都是热身。况且我又没说买他就一定要剥皮,前些年还有人捉虫子回去养,你想想看,晚上睡觉搂着一只虫子……”   青长夜开口说:“我想喝水。”   他昏迷了大半天,声音哑得厉害。最开始说话的肌肉男似乎觉得他挺可怜,随手顺了个杯子递给他,青长夜闷头喝水,肌肉男看他不慌不忙的模样很有趣,又忍不住唠唠叨叨:“兄弟,听他们说你时空乱流掉下来的?好死不死掉进贩子窝,你也真够倒霉,下回你可长点心了,乱流绝对不能乱——”   “我不后悔。”   话痨肌肉男的话被青长夜堵在喉咙里,旁边的同伴漫不经心:“他估计没下回了。”   “艾米莉亚拍卖会?”   他进入人鱼星系大概是在九月份,前后加起来耗时两个月。艾米莉亚拍卖会作为全星际最富盛名的拍卖会之一,是唯一一个在冬季举行的大型拍卖会,因艾米莉亚星素有“雪国”美誉,每年冬季的人流量毫无疑问位居联邦前五。对于稍有耳目的人来说,比旅游风光更令人心驰神往的是一年一度的拍卖大会,地方政府对艾米莉亚黑帮走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长年累月造就了庞大的黑市。在A总结的四大拍卖会资料里,艾米莉亚被A戏称为“梦幻拍卖会”,因为时间在这里意味着一切,许多平日里联邦法律禁止的货物都会光明正大流通。青长夜见肌肉男点头,情不自己看向了自己身侧漂浮的数字。   两亿七千七百九十万年。   他的时间多得能买下这里所有的东西,他却成了笼子里的货物。   这两个人没把他的帘子放下去,不过一会儿,从外面走进了几个花容月貌的少女,在打开他的笼子前,她们先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为首的高个少女足足有一米八,身高和青长夜接近,她单手拽着青长夜进了隔间,另外几个少女也跟了进来,她们就像是机器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对于被几个小姑娘剥了衣服还差点剥光这件事,青长夜纠结了一下就看开了,她们大概是拍卖场里负责处理货物的工作者,不知她们用什么药水在几秒内治愈了他的伤口,高个少女扔给了青长夜一套新衣服,简单的衬衣和长裤,等他穿好后,少女拿出了一只带着锁链的颈环。   “低头。”   她的声音有些粗。   这些女孩对他构不成威胁,抽掉她们的时间离开轻而易举,麻烦的是拍卖会里的安保人员,青长夜思考片刻低下了修长优雅的脖颈,沉重的铁环锁在他的脖子上,就像锁住了一只漂亮的豹子。   “等念到一百号,你就走出去,”高个女孩的声音里毫无感情:“乖乖听话,不然会有人打断你的腿。”   他显得非常配合:“好的,小姐。”   在青长夜前面被拍卖的有女画家生前最后的名作、巫婆的指甲。甚至还有一只半人半兽的鹿腿少女,鹿一样的少女卖到了二十万年的天价,拍卖主持人都快乐疯了,青长夜看了看自己身侧悬浮的惊人数字,心情略微有些复杂。他有点想要那个鹿少女,可惜有钱没处花。   “一百号!”他听见主持人道:“刚才的成交额刷新了有史以来的记录,下面这个特殊的货物能否创造新一个奇迹——全看你们,先生们、女士们!”   高个女孩在后推了他一把,青长夜走上了暗红的天鹅绒拍卖台。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好看,肢体活动之间是非常优雅、得体的漂亮,不得不说这对他曾经钓到那些位高权重的猎物起了极大帮助。青年赤脚踩在暗红的绒面上,线条优美的双足若奶脂凝成,黑色长裤下微微露出一小截纤美脚踝。他身上似乎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嘴唇却非常红润,最吸引人的要数他的眼睛,就像一汪深幽的潭水,能把人的灵魂都摄进去。   主人愣了愣。   艾米莉亚拍卖场的最后一场已经很多年没拍卖过活人了,即使有,也是鹿少女那样的类人种,和奴馆拍卖不同,最后一场拍卖的货物统一被定义为商品,即使是奴隶也受联邦法律保护,经由这场拍卖的人却会彻底丧失身为人的权利。因此活体拍卖不仅是联邦法律明令禁止的重罪,一旦查到将面临极为严重的刑罚,尤其是新的联邦王上任后,对这一块走私抓得最严。自己面前的青年却让艾米莉亚的高层们不顾风险硬是塞进了最后的拍卖场,显然是指望他拍出大价格。而这个青年本身……已经有好几个兴致缺缺的大人物因他抬起了眼睛,毫无疑问,他们都在期待这个青年的价值。   青长夜大致扫过拍卖厅中每个人身上携带的时间,一圈下来后,他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第14章 召唤兽 001   主持人反应迅速,见他笑,在这时忙不迭介绍道:“实不相瞒,诸位。艾米莉亚拍卖场已近十年未在最后一场拍卖过活人,想必不需我多做赘述,只看这件货物的颜色便知是多么难求的宝贝,发眼双黑的年轻人、男性……”   他这话说得非常巧妙,联邦王两个月前下了星际通缉令,其上的逃犯特征便是黑发黑眼的年轻男性,并且爱德温特意要求留活口、尽可能不要伤害逃犯,这在过去从未有过先例。不少大贵族都推测王是借由通缉来捉犯了错的情人。主持人虽只字未提通缉令,在场不少人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的身上没有奴隶印记,也就是说,谁拍下了他,谁就是他的第一个主人。”   青长夜看向在场的买主,他先前笑,是这些人身上的时间多得超出了他的预料,其中最吸引他的是一位一头黑长发的女人,她的眼睛是天空般的蓝,瘦削的肩膀和锁骨,身材却非常棒,她的手边放着一个镶嵌宝石的小盒子,盒子里装着先前拍卖的巫婆指甲,大概是个富裕的人体收藏家。这个女人的时间有45万年,在普通人里无疑非常多,整个拍卖场中时间唯一高过她的只有一位老人,青长夜注意到女人也正在看他。   “2000年!”主持人给出起拍价的刹那,竞价者立即迫不及待跟了价:“他的眼睛真好看!有名字吗?”   “5000!”拍卖厅的角落中有人举牌:“那么点儿钱就别想买这种奢侈货,谁买了他,谁就有权利给他取名字——”   同他对望的女人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一支烟,在这种场合是不许吸烟的,她没有点,只是解馋那样叼在嘴里,她眯了眯眼,冲青长夜慢条斯理笑了笑。   “一万年。”   “一万五!”竞价者拍了拍前人的背:“价格有点高啊哥们,实话实说,买个活人回去除了舔舔抱抱还能干什么?”   “还能教他说下流话……”   一团哄笑,价格在这时又提高了些。主持人的手指停在遥控按钮上,只要按下这个,货物脖颈上的锁链即能接通电流,想也知道那时能看见什么样的好景色,问题是这个货物一直表现得非常听话。他正犹豫,站在不远处的青年竟瞟了他一眼,对方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看他就像在看什么死物,明明是这么年轻漂亮的青年,露出这种神情时,无端端令人头皮发麻。   “两万三千——”   “和他等重的黄金。”   女人的声音打破了喧闹,她的音量不大,却格外有力量。蓝眼女人附近的买主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即使在大宇宙时代,黄金和其它天然宝石依然保持着稀有性和昂贵性,尤其是黄金,它被看作幸运的象征、成了有钱人和贵族才能得到的稀罕装饰物,传闻中“女巫”便格外喜欢用液态黄金凝成的花纹做标识。黄金和时间的价格比几乎达到了1:100,主持人来不及计算,他做梦般敲了三次响锤,确定无人抬价后声音颤抖地喊出了成交。   “这创造了艾米莉亚拍卖会百年来的记录,难以置信,这一笔交易甚至高过了某些年份整场的成交额……”   青长夜跟着先前推他上台的高个少女下了拍卖台,买他的女人在远处摇了摇头,应该是示意不用带他过来。他被安置在一间隔间里,等到拍卖结束后,他又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买主,女人亲手打开了他的颈链,她身后跟着两名人高马大的保镖。   “奥萝拉。”她做了自我介绍:“知道我为什么买下你吗?”   “我不知道,”青长夜看着女人深邃美丽的五官,黑色眼眸温润如玉,莫名衬得他有些无辜:“舔舔抱抱,顺便教我说下流话?”   奥萝拉哈哈大笑:“我要剥你的皮。我喜欢你的手,漂亮的骨肉、年龄也正合适,我想把它们砍下来做成标本。”   他没有猜错,这女人是个病态的人体收藏家,家里十之八九堆了不知多少从古到今的死人标本。青长夜姿态优雅地牵过她的右手,他用的力道很轻,奥萝拉稍微用力就能挣脱开。他在她瓷白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吻。片秒过后,女人触电般猛收回手,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看了眼绕到自己身后的保镖,青长夜唇边弯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旦脱离了无信号的人鱼星系,A和娜塔莎想找他易如反掌,即使没有通讯器,只要查一查通讯器最后出现的地点、结合艾米莉亚拍卖会上黑发黑眼的货物便能大致推导出他的去向。青长夜从不怀疑同伴的业务能力,A是个顶尖黑客、娜塔莎十六岁那年就能每天坑蒙拐骗赚到200年。他决定暂时和奥萝拉待在一起,看能不能从这位女收藏家身上找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但实际上,他得到的有点太多了。   “长夜!”   奥萝拉在别墅里尖叫,声音透过敞开的落地窗传进花园,这是她今天早上醒来后第三次叫他的名字。和他的预想差不多,奥萝拉是个心理有些扭曲的大小姐,在家族帮助下自己经营着一家国际食品公司,她最近越来越盛的控制欲让青长夜有些不耐,表面上他依旧不动声色走进了室内。   “怎么了?”   “你去哪儿了?”她从楼梯跑下来,高跟鞋踩踏奢华的长毛地毯,看见面前身姿挺拔的黑发青年,奥萝拉拧了拧眉毛:“贝蒂说刚才有个女佣摔倒时你扶了一把?”   “对。”   “我把她的手剁了,”奥萝拉说:“你的手只有我能碰。”   她喜欢人手。整个客厅都巧妙放置了十个颜色各异的人手标本。他们相处一周过后,奥萝拉再也没提要剥他的皮、对青长夜却黏得越来越紧。在大小姐的眼里,大概他整个人都是她的东西,尤其是手,别人碰一下她会发疯。青长夜垂下眸。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却软得像雏鸟的羽毛。   “好。”   “长夜,”奥萝拉今天穿的低胸亮片小红裙,青长夜在拍卖场那天就知道她身材很好,大胸细腰长腿,他们靠的很近,从青长夜的角度该看的能看见、不该看的也能看见:“你没生我气吧?”   “不生气,奥萝拉。”大小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青长夜笑笑:“才知道你名字的含义是黎明女神,感觉很对。”   女神是用来爱的,不是睡的。大小姐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后退一步,顺便从旁边的茶几抓了包女士烟点上,这不是她第一次给他性暗示。青长夜见她抽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大小姐身材一流、颜值一流,身娇体软易推倒。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压?难道他现在喜欢挑战塞壬和爱德温那种高难度的?这么爱找虐,他都不相信是自己了。   “对了,”奥萝拉抽烟的样子特别漂亮,她像突然想起什么:“最近大家都在玩幻兽蛋,你要不要一个?”   “那是什么?”   “很好玩的东西,”奥萝拉握住青长夜的右手走向别墅内部:“我带你去看。”   人为驯养幻兽起源于上上世纪,直到近代才真正有所成就。人们曾研究如何将成年幻兽驯养,却因此付出了惨重代价。养幻兽蛋是近期在有钱人中流行的新玩法,通常经人养大的幻兽都性格温顺。大小姐一路拉着青长夜穿过别墅长廊,到了玻璃中庭时,她灭了烟,以目示意青长夜看向十排放在架子上的幻兽蛋。   “这些幻兽蛋中可能藏着稀有的S级、也可能是一无是处的D级。越是幼年的幻兽越容易认主,上一只S级的幼年幻兽炒到了50万年。有人靠赌幻兽蛋一夜暴富,也有人因此倾家荡产,”奥萝拉观察他的表情,果不其然,青长夜露出了饶有兴致的模样,她知道对方会喜欢这个:“我有个朋友把这批幻兽蛋寄放在这儿,幻兽分为五个等级,S、A、B、C、D。S级的幻兽非常非常稀有。你要是感兴趣,选一只看看?”   青长夜看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一只浅黄底印黑白斑点的蛋上。有点像鹌鹑蛋,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再也没见过鹌鹑,在奥萝拉奇怪的目光中,青长夜拿起了那只明显小一号的幻兽蛋。   “这个吗?”   “嗯。”   “幻兽又名召唤兽,你要尽可能抽出时间和它相处,”奥萝拉说:“只有感应到你的呼唤,它才可能破壳而出。”   接下来的日子,青长夜大致对幻兽有了了解,奥萝拉那日说的大都属实,值得注意的是,幻兽全部以动物的形态出现,因此被称为“兽”,没人清楚这类神秘物种的来历,就像没人知晓为何它们一出生便拥有强悍到恐怖的实力。青长夜将幻兽蛋放在自己的床头,他没有特别留意它,直到一天早晨,幻兽自己从壳里爬了出来。   听见床头细小的动静,一向浅眠的青长夜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场景令他微微一怔,它很小,不足成年人的手掌大,形态却毫无疑问不属于任何一种动物,最让青长夜疑惑的是他看见了幻兽背后的翅膀。他试探性地碰了碰,小幻兽愣了愣,随即用那双漆黑的羽翼反过来轻轻碰触他的手指。指尖被羽毛摩擦的感觉如此真实,青长夜低头与它对视。   这算什么,表示友好?   不过……   青长夜看着面前这只小小的幻兽,褐色短发、温暖的焦糖色眼睛,如果忽略那双翅膀,几乎与人无异,他犹豫片刻后柔声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他去找了奥萝拉,简单说明来意后,大小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的幻兽是人形?”女人的声音惊讶至极:“怎么可能?迄今为止都没有出现过人形的幻兽,这是判断一种生物是不是幻兽的标准之一,它们只可能是兽形!”   “我知道。”   青长夜领着奥萝拉到了他的房间,他拉开房间门示意奥萝拉自己看,走在前面的大小姐不可置信道:“长夜,你…你养了什么东西……?!”   他略微蹙眉,顺着奥萝拉的视线,青长夜看见了坐在自己床上的小男孩,这会儿男孩的尺寸已然和刚才的巴掌大小有了天差地别,他没有穿衣服,唯一有迹象证明他是幻兽的只有那双巨大的黑色羽翼、和略微凌乱的褐发下温暖的深焦糖色眼睛。   注意到青长夜看自己,俊朗的男孩对青长夜扯开灿烂笑容,他的笑看起来无忧无虑,就像全世界的阳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15章 召唤兽 002   “天啊,”奥萝拉惊讶地捂住嘴:“他、他会笑…!”她拉了拉青长夜:“你给他取名字了吗?有没有做过等级鉴定?”   “答案都是没有。”青长夜轻轻拉下她的手,他走向床上的幻兽,按人类的年龄看,对方大概在14岁左右:“你好,小家伙。”   一串可怜的数字盘旋在召唤兽身侧,这只幻兽的寿命只剩下十分钟不到。青长夜握住了他的手,大量时间自他们交握的十指间传递,他不仅能从他人那儿获取时间、同样能将自己的时间传递给他人,他给了幻兽一万年。这只召唤兽因他而来,青长夜自然将对方看成了自己的东西,他虽然渣别人渣习惯了,对待自己划进地盘的存在却有着占有欲和保护欲。   “介意我找人给他做个等级鉴定吗?”   奥萝拉的声音适当插了进来,大小姐的视线不停在幻兽身上打转,最终落在幻兽和青长夜交握的手上。她看上去有些不悦,青长夜漫不经心点了点头,他并没有放开幻兽的意思。   做鉴定的专家不一会儿便赶到了奥萝拉的别墅,那人同样为幻兽的外形感到不可思议,再三确定这是幻兽后,专家示意助手组装测量用的仪器,庞大而精密的仪器令那只才出生的幻兽看起来格外小,见幻兽听话地走进测量仪中心,专家侧头和青长夜说话,眼中满是纯粹的喜爱和赞叹。   “我第一次见到人形幻兽。他很勇敢,一般刚出生的幻兽面对测量仪都会害怕。”站在仪器里的幻兽张开了羽翼,他正试探性地用羽翼触碰测量仪内壁,焦糖色眼睛里只有满满的好奇,专家看着那对漆黑的、类似神迹的庞大羽翼,忍不住补充道:“我有七分把握,这种特殊的外貌只可能出现在S级幻兽身上。”   青长夜礼貌地应了一声,助手启动了仪器开关。半分钟后,信誓旦旦的专家看着显示屏上大大的“B”,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B等幻兽也算难得了,要知道现在能活着来到世上的幻兽都非常少,”专家点了点屏幕:“他很健康,各项数据都不错,速度三星、攻击二星、防御三星……他的大脑活跃度达到了百分之二十,基本和一个成年人无异……您给他取名字了吗,先生?”   “还没有。”   “噢,”专家唇边牵出微笑,他望向那只站在测量仪里的幻兽,对方正一眨不眨看着自己身侧白皙精致的青年,漆黑的双翼犹能遮天蔽日:“真是个气度不凡的小伙子!您可得取个好名字。”   “取个好名字”的叮嘱一直在脑海里徘徊,对于自己的东西,青长夜一向非常负责,他和床上的小幻兽四目相对,后者对他绽开笑容,幻兽像是好奇般伸出手,青长夜苦苦思索后询问。   “既然你是从鹌鹑蛋里出来的,就叫鹌鹑?”   “见鬼的取名水平……”通讯器里传来A的嘟嚷。奥萝拉在等级鉴定不久有事离开,只剩下青长夜和刚出生的小幻兽,青长夜用奥萝拉家里的通讯器联络上了A,A会销毁所有通话记录,他不用担心露出马脚:“你简直在侮辱有记录以来的第一只人形幻兽。虽然他的等级测评是B。”   A说话时一直伴随娜塔莎“幻兽好可爱!想揉!”的尖叫,A见青长夜不说话、眼睛却垂了下去,熟悉青长夜的A自然知道这是对方为数不多的沮丧表现。   “嘿,儿子,”A拆开红蜡糖,他叼了一根在嘴里:“你知道吗?根据古蓝星上一种漫画,人们把S级幻兽称为‘超级英雄’,听起来挺酷的?”   “为什么这么说?”   青长夜最终握上了小幻兽悬在空中的手,他太执着了,就算青长夜不理他也一直把手悬在空中。他觉得这个小鬼似乎很喜欢肢体接触,果不其然,小幻兽握上他的手后露出抹了蜜一样的天使微笑。现在幻兽开始试着往他怀里钻了。   “因为它们是我们的希望。虫族侵略宇宙,王那样拥有强大异能的人类毕竟只是少数,虫族的平均战斗力远高于我们,尤其是虫族里高等级的虫子,等打进内星系很难有谁是他们的对手。一只S级的幻兽能够扛过一支正规的国家军队,即使碰上高等虫族同样能全身而退。所以联邦现在非常看重幻兽的培养,如果私人拥有S级幻兽必须去当地政府登记。”   “原来你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该叫你什么,”青长夜对上焦糖色的眸:“彼得·帕克?布鲁斯·韦恩?复仇者联盟里都有谁……要不叫黑寡妇。”   A看着投影那端的景象欲言又止,每次提到古蓝星,青长夜都会不经意流露出柔软的一面,他和娜塔莎知道青长夜的来历,想到对方疯狂收集时间的原因,A咬住红蜡糖的牙槽稍微用了些力:“蜘蛛侠的名字听起来不错。”   “再想想吧。”青长夜抬起小幻兽的下巴,他很喜欢这个小鬼的眼睛,温暖又明朗,就像包含了整片天空:“我叫青长夜,你能说一次吗?”   “七…七……长……耶……”   “嗯,差不多对了。”   青长夜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这只幻兽真的很喜欢肢体接触,被他摸头时开心地眯起了眸,就像得到主人爱抚的猫和狗。娜塔莎在通讯那头问青长夜要了具体地点,他大概能猜到她想干什么,几秒过后,从他们身侧划开一道裂缝,娜塔莎的手从中探过来捏了把幻兽的脸,软绵绵又滑嫩的触感令她爱不释手,尤其是通过投影,她清楚看见了幻兽被捏脸后无辜的焦糖色眼睛。   “哇!小天使~”娜塔莎嘤嘤嘤地摸来摸去:“我也好想养,晚上抱着他睡觉……”   等娜塔莎玩得差不多,青长夜忽然道:“咬她。”   幻兽听懂青长夜的话后眨了眨眼,他的睫毛很长,那种温暖的焦糖色在阳光下似乎抹了一曾金粉,五官好得就像老工匠制作的精美人偶。青长夜在幻兽耳边轻语:“别人想碰你就要咬他,记住了吗?你是我的。”   娜塔莎受不了地冲他比个中指:“收敛收敛独占欲。”   “你想要拥抱,我会给你,”他温柔圈住了幻兽的腰,先前青长夜一直有意无意拒绝同幻兽有更多接触,在这时拥抱上幻兽,毫无疑问会给对方带来更大的满足感,这是简单的相处技巧:“我会教你说话,你是因为我才来到这儿,所以你全部的欲望都该来自于我。”   幻兽似懂非懂地望着他,但显然对青长夜的碰触非常开心,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拱。A冷不丁说:“儿子,你的儿子这么喜欢搂搂抱抱可能患有肌肤饥渴症,建议你检查检查。”   “好的,老妈。”   青长夜看向娜塔莎,后者撩了撩头发对他风情万种抛了个飞吻,他知道她不会介意刚才的事儿,青长夜低头轻吻娜塔莎的手背,女人笑着将手收回了裂缝里。   奥萝拉家里没有小男孩的衣服,青长夜给幻兽穿了他的T恤。那件T恤对对方来说有些大、也没有供翅膀展开的地方,青长夜想拿小刀把衣服割出两道口子,幻兽的翅膀尖儿却直接划破衣料从背后伸展出来,漆黑羽翼锋利如锐器、上边隐隐有闪烁寒光,见青长夜看着他的羽翼,幻兽抖了抖翅膀,小心翼翼将一只羽翼凑到了青长夜手边。   他在幻兽期待的目光下抚摸上去,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刚才还锐利的羽毛复又变得柔软,青长夜轻轻勾了勾唇。   “很厉害。”   浩瀚云海在窗外流淌,一轮圆月陪银星穿行。时间已是深夜,黑发黑眼的青年睡得迷迷糊糊时,身上的动静令他的睫毛颤动,有什么在啃咬他的胸口,青长夜睁开眼睛。   流水般的月色自窗台倾斜,青年白皙的身体绽放开艳丽桃花,身上的小鬼见他醒来无辜地看向青长夜,幻兽的音色带着从未开口的独特沙哑,一字一句却清晰无比。如果不是对方还用力咬着那朵水润媚嫩的桃花,的确非常像教堂唱诗班的天使。   “我饿了,长耶。”   青长夜同他对视片刻,揉了揉召唤兽的头。   自己好像……硬了。 第16章 召唤兽 003   幻兽吮吸的动作令青长夜胸前传来些微不适,黑发黑眼的青年将幻兽从自己身上抱起来放在床头边,他忽略了自己身体的某些反应,偏低的嗓音在黑暗中格外诱人沉沦。   “你要吃什么?”   “长耶…长夜……”   “你可不能吃我。”   幻兽一个劲儿喊他的名字,青长夜从床上下来。他很高、比例完美,两条线条流畅的腿长而白皙,青长夜睡觉不喜欢穿衣服,偏瘦的肩背和饱满胸口勾勒出性感至极的弧度,双臀紧而挺翘。缩在床上的幻兽用双翼将自己整个裹了起来,半晌过后,幻兽露出一双焦糖色的眼睛,直直看着光灯下袒露身体的青年。   “先喝点水,”青长夜从桌上找了一瓶没喝过的饮用水抛给幻兽,小家伙很聪明,他用翅膀拢住了它:“天亮了再给你找吃的,可以吗?”   回答青长夜的是幻兽拧开瓶盖的轻响,他喝得很快,一大瓶水转眼间干干净净,本来想提醒幻兽少喝点的青长夜挑了挑眉回到床边,幻兽手脚并用靠过来缠在了他身上,那双大得不像话的羽翼甚至将他完完全全裹了起来,青长夜柔声道。   “如果你尿床,我就把你丢下去。”   小幻兽懵懂地点了点头,就这样搂搂抱抱坚持到了天亮。青长夜睁眼时,幻兽已经醒来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简单洗漱后,他们去了楼下。奥萝拉正坐在客厅同另外几个人说说笑笑,不知是谁一声惊呼,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长有双翼的人形幻兽上。   “他真的是幻兽吗?”   “千真万确。”奥萝拉搅动手里的咖啡勺:“我们找了专家做鉴定,是B等。”   “B等也很不错了,”发问的蓝衣女人笑着说:“我家的幻兽只有C等。”   女人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一金一绿的眸,猫脸上倨傲的神情同它的女主人如出一辙。蓝衣女人见青长夜站在不远处跟女佣说着什么,忍不住凑近奥萝拉低声道:“这是哪家的少爷?这样出众,我怎么看着面生。”   “他是我的朋友。”奥萝拉轻描淡写带过了问题,她叫了青长夜的名字:“长夜,你们在做什么?”   “找女佣小姐要些食物,幻兽饿了。”   “说到这个,”见青长夜过来,奥萝拉态度自然地拉住他的手:“科西默多先生想出价买你的幻兽,我想了想,反正你还没给他取名字、也不熟悉怎么养幻兽,倒不如卖给科西默多先生,也省去许多麻烦。”   奥萝拉的声音里蕴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她承认她在嫉妒,女佣说凌晨三点青长夜的房间曾亮过一次灯,也就是说他们那时或许都没睡!亦或是青长夜心甘情愿被该死的幻兽吵醒,无论哪一个都令她嫉妒得要命。在奥萝拉说完那句话后,青长夜看了看她,后者浑身僵硬,他的眼神淡漠得要命,她几乎以为他要杀了自己,但青长夜只是优雅地坐在了她旁边。白皙手指抵住下颚,羽毛般的吻擦过奥萝拉脸颊,他浅浅地笑了笑:“可是我想养。”   科西默多看着面若桃花、明显走神的奥萝拉,略微尴尬地咳了声嗽道:“抱歉,先生,但你若不介意,”他示意男仆将笼子提上来,里边金红色的长尾鸟就像浴火重生的凤凰:“这是一只A等幻兽,受过专业训练,希望您能同意我用这只幻兽与您交换。”   青长夜饶有兴致地观察笼子里的长尾鸟,他目前对所有的幻兽都充满兴趣,男仆见此立即打开了鸟笼,长尾鸟非常聪明地飞了一圈,向所有人尽情展示自己华美的羽毛,整个客厅的人不由自主追逐它的身影,越是高等级的幻兽越是对人类有致命的吸引力。它最终落在了青长夜的肩膀上。正在喝鲜奶的幻兽有所察觉般抬起头,焦糖色的眸里闪过一丝凌厉,女佣一脸慈爱看着这个面目俊美的男孩,下一个瞬间,客厅里传来一声尖叫。   科西默多先生只来得及看见一道刺目电光,强光过后,自己辛苦培养的A等幻兽变得通体焦黑,那只长尾鸟呆愣愣地一动不动,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原本美丽而富有光泽的羽毛,它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般垂下脑袋。长尾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所有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它看向了冲自己坏笑的人形幻兽。   它打了个哆嗦,急急忙忙飞回笼子里。   “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电光吗?我看见了一道闪电!科西,你的幻兽受伤了吗?”   “没受伤,”科西默多检查了一下长尾鸟的情况,他蹙紧眉头看向青长夜:“但毛全部秃了。先生,你大概不会想要这样的鸟。”   ……   ……   “长夜,我刚才看见你的幻兽在笑,”奥萝拉不可思议握紧青长夜的手:“如果他不是B等,我几乎要怀疑是他干的。”   当然是他干的,除了对方在场没有任何家伙同时拥有动机和能力。青长夜没说话,只是看向把玻璃杯递给女佣的男孩,他对她说了什么,从后者一脸感动和男孩的口型来看,幻兽应该是说了谢谢。他都没想到他有这么好的语言天赋。   “奥萝拉,亲爱的,”先前说话的蓝衣女人在此刻靠了过来,她的幻兽猫一个激灵从女人怀里跳到地上跑远,蓝衣女人顾不上管猫,她的音量压得很小:“我们先前说过的那件事,你帮我向安雅求求情,让安雅放了我的弟弟……”   “我办不到。”奥萝拉摇头:“他不会答应的。”   “可你是安雅的妹妹,”女人不甘心地抿了抿唇,声音里满含哀切:“安雅不会拒绝你,拜托了,你若不肯帮忙我真不知还能求谁,我弟弟会死在那帮无法无天的星盗手里,他才十九岁,他不过杀了几个星盗……”   “我是他的妹妹,但我找他,他只会边嘲笑我边一根根割下我的手指头。”奥萝拉态度坚决地拒绝,她的最后一句话令青长夜侧目:“女巫不会承认我是他的妹妹,他是个混蛋,他根本谁都不在乎。”   直到进了房间青长夜脑子里都在回荡大小姐的声音。之所以一直留在这儿,最关键的原因是奥萝拉掌管着他的契约,在艾米莉亚拍卖场青长夜签下了类似卖身契的东西,且这玩意儿受联邦法律保护,如果不销毁,他一辈子都得受制于这张契约。奥萝拉不是白痴,她把契约藏在了非常隐蔽的地方、青长夜暂时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奥萝拉同女巫的关系令他稍微有些意外。正在思考,焦糖色眼睛的幻兽凑过来吻了吻他的脸。   “嗯?”   “你……她,”幻兽有些困难地组织着语言:“她喜欢你…她,我想让你开心。”   青长夜失笑,他揉了把幻兽褐色的头发,非常柔软:“这种,”他的唇轻柔擦过幻兽的脸颊,那是个不含任何杂质的吻,纯洁得就像天使头上的光环:“这叫吻。”   面前的男孩扬起笑脸,青长夜忽然道:“或许我真的该要那只鸟。”   幻兽愣了愣,大大的眼睛浮出不安。   “你太好了。”   青长夜没有再看他的表情,而是边脱衣服边走向浴室。这只幻兽和他存在天壤之别,他很善良,虽然会做拔鸟毛这样的恶作剧,却显而易见对所有生物都怀有善意,他不怕生、学习能力也很棒,能够轻松捉弄一只A等幻兽足以证明隐藏的实力,而且他还拥有天使一样的笑容,种种条件叠加起来,他好得让人担心自己不配陪伴他。青长夜不担心这个,他只是觉得……他们非常非常地不合适。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朦胧中能看见青年修长的身形,他就像一棵苍郁的树,幻兽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那两瓣令人血脉贲张的臀上,他有些遗憾人类口中的吻仅限于脸颊。想起那只金红色的漂亮小鸟,幻兽将青年所有的衣服堆在一起,自己则在上面滚来滚去,就像狗于自己的地盘上留标记,等到青长夜的衣服全是他的味道,男孩模样的幻兽才停了下来。幻兽能闻见彼此的味道,有了他的气息,其他幻兽应该会离这个黑发黑眼的青年远一点儿。   对方还在洗澡,男孩有些无聊地拨了拨衣服堆,他的手挑开衬衫,底下一块小小黑色布料吸引了男孩的目光,如果没记错,这块应该是紧贴在……   浴室门在这时拉开,水雾伴随热气迎面而来,青年被氤氲的眉眼如诗如画,被逮个正着的幻兽还在坚持不懈做运动。   “滚衬衫没问题,”青年淡淡道:“不过你再滚我的内裤,我就把你丢出去。” 第17章 召唤兽 004   幻兽听罢立刻停止了动作,他用衬衫遮住了那块黑色布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吹了声口哨。青长夜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幻兽身侧漂浮的透明数字却让他停下脚步。   1年。   明明才给了他10000年的寿命,现在却只余下1。青长夜仔细观察了幻兽的脸和身体,没有变化,依旧是14岁左右的男孩模样,青长夜拉住幻兽的手,他给了他30000年。后者虽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那种潜入灵魂的安全感令他情不自禁露出一个微笑,俊美的眉眼熠熠生辉。   “别笑了,”青长夜掐了把幻兽的脸:“再这样笑,你要被操的。”   他并不想和这只幻兽发展成那样危险又不确定的关系,用天才宅男A的话说,他招惹的人已经够多了。幻兽和他明显不是一类人,对方是光、他只能做暗,他没兴趣被阳光灼伤、也不想把幻兽拖进黑潭,保持安全距离是对彼此都有利的选择。   “操?”   青长夜没回答他的问题:“晚安。”   “晚安。”   幻兽的生长速度比青长夜预料中还要快,一觉醒来,睡在他旁边的小男孩已经变得和青长夜差不多高了,对方眉眼间褪去了稚气,面部线条明朗清晰,察觉到旁边人的移动,幻兽慢慢睁开眼睛。   焦糖色的、深邃又明亮的眼睛。   青长夜从床上起来,似乎因一夜的生长,幻兽还有些疲惫,见青长夜离开下意识伸手抓了抓,什么都没抓到,幻兽嘟囔一声翻了个身子继续睡。青长夜开始穿衣服,想起往日这个时候都是幻兽眼巴巴盼望他醒来,他侧头再看了看窝在床上的幻兽。和塞壬的精致、爱德温逼人的英俊都不同,幻兽的样貌更趋近于单纯的好看,他是那种通俗意义上的帅气俊朗,不会给人距离感、且任何挑剔的家伙都会觉得这是个俊美非凡的少年。青长夜叹了口气,真不幸,他最喜欢的类型。   等这只幻兽再长大一点,他真的很难把持住。   内心的阴暗面不断翻涌,青长夜微微前倾,眸色逐渐深暗。他实在很难遇见这么合胃口的长相,如果把对方锁起来,一点点将他染黑,在亲吻背部时狠狠撕下那双巨大的翅膀……不想了,先去撸啊撸。   等青长夜从浴室出来时,幻兽正一脸苦恼地盯着他的通讯器。   “有人找你,”经过成长后幻兽的音色褪去了沙哑,他的嗓音格外温暖,比一般男孩要软一些:“我不知道该不该碰那个。”   青长夜应了一声,他按下通讯器,A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在屏幕前,A的黑眼圈很重,就像刚参加完三个通宵的编程马拉松。   “早,儿子。”   “早。”青长夜看了看A的四周:“娜塔莎不在吗?”   “她去处理麻烦了,”A说:“一个坏消息。王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到了艾米莉亚拍卖会的影像资料——按理说这种地方既不允许私人拍摄也不允许装监控——他正在追查你的去向。万幸的是,你的买主姓赛杜,赛杜是联邦第二大通讯家族,艾米莉亚受到赛杜家族的施压暂时不会向王提供买方的具体信息,加上王的实权受制于枢机会,他不能有太大动作。”   见青长夜不说话,A懒洋洋地笑了笑:“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爱德温似乎终于变聪明了一点,他察觉到你有同伙,不知怎么瞄上了我和娜塔莎,在他打消怀疑不再派人前我们最好不要联络。鉴于王找到你的买主是迟早的事,建议你趁他抽不出手来的时候赶快逃跑。”   “我比较担心你们,”青长夜道:“你的攻击力是0,娜塔莎是100,两个人平均一下都不及格。”   “不如担心你的屁股。你那个体质也太麻烦了,一上床误终生,英雄难过……嗯哼。”A拖动鼠标调出了一张图片:“虽然我和娜塔莎的工作万无一失,但王就认准了我们是你的同伙。别担心,一个月之内肯定甩掉他,不过接到联邦传票时他让我们给你看一张照片。”   照片很单调,上面只有一只导电胶制的电叉。不少联邦贵族用这类玩具增加床上情趣,这玩意儿电一下他浑身发冷,而且他要是没记错,那一次他不仅被电到胸凸,还差点尿在床上。爱德温因此笑了他好久。这种狎邪的威胁手段令青长夜挑了挑眉。   “至少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每次碰上联邦你就会过度谨慎,”青长夜瞥了眼屏幕那端的A,对方敲击键盘的动作有一瞬间停顿。A一直对联邦相关的任务非常小心,他和娜塔莎都因此嘲笑过A是联邦档案馆里的重罪逃犯。逼太紧就没意思了。青长夜轻巧地转移了话题:“我会在最近几天离开,有推荐的去处吗?”   奥萝拉全名为奥萝拉赛杜,是赛杜主家的二小姐,因其生母膝下无子,谁娶了奥萝拉、谁将来便能接手整个赛杜家族。联邦的娱乐杂志曾把联邦各大家族的小姐们做成排行相互比较,将家世、地位、仪态和样貌各方面进行综合,奥萝拉排在第六,说是大众女神也不为过,除了有人体收藏癖,奥萝拉各方面堪称完美。这样的女人能向艾米莉亚拍卖会主办方施压再正常不过,但相应的,奥萝拉出手帮忙肯定也会知道谁在找他,当奥萝拉找他谈话时,青长夜并不意外。   “你的幻兽好像长大一些了,”奥萝拉即使在家里也穿得像要赴宴会。她蓝色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幻兽,他正坐在另一栋别墅的顶端,巨大羽翼收敛在后,阳光在他脸上落下深深浅浅的影子:“你还没给他取名字吗?”   “找不到合适的。”   “我想随便你叫他什么他都不会介意。”她低头一笑,单刀直入:“长夜,我不在乎你和王曾经有什么纠葛,但我也不喜欢这样,我想要你给个承诺。”   青长夜安静地凝望她半晌,在女人期待的目光中,他最终摇了摇头。余光里青长夜看见那只幻兽抓住了漂浮上来的十多只蓝和粉的气球,幻兽有些好奇地戳了戳,在下面丢失气球的小姑娘哭出声前,他跳下楼将气球还给了她。灿烂的笑容、羽翼和好看的脸,小姑娘呆呆地盯着那只幻兽,她一定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使。   “够了!”奥萝拉低吼道:“青长夜,你看着我!”   他张了张口,奥萝拉忽然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她深色的长裙在胸口那儿开了个不深不浅的口子,刚好能看见其中风情。奥萝拉拽住他的衣襟,将黑发的青年拉低下来:“告诉我你会留下。”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哪儿都不会去。”   “抱歉。”   青长夜垂眸,他还想说什么,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的幻兽令奥萝拉啧了声抱住双臂,她后退一步。幻兽有些警惕地看向她,在奥萝拉有所察觉之前,她的身侧结出了将她整个人困死其中的雷阵。   “只要你不碰它们就不会有事,嘿——别碰!会晕的!”见大小姐被电倒在地上,幻兽抓了抓头发:“低电量,最多睡个一天一夜。”他回头,焦糖色眼睛里满是青长夜的倒影,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完全掌握了人类的语言,他边笑边对青长夜说:“你想去哪儿?”   离开大小姐家不需要收拾东西,青长夜花了十分钟都没找到自己在艾米莉亚拍卖场签的卖身契,考虑到一时半会儿奥萝拉不会对他丧失兴趣,留下契约让她和爱德温相互压制也不是坏事。他们现在处于艾米莉亚星系的一颗小行星上,离开星系的宇宙航班要夜里十点才开,青长夜找了一家全息网吧,他登上了A的个人网,在封闭式的网络里取得权限后,青长夜从A的数据库找出了两个假身份,按照记忆里A教他的方法做出了两张假的身份证明。   “你是怎么做到的?”   幻兽好奇地看着他手里那两张身份卡,想搭宇宙航班必须要合法的身份,青长夜的身份证明不仅不能用、且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到了哪里,幻兽更不必说。黑发黑眸的青年唇角微微翘起:“同伴教的,你如果有兴趣以后教你。”他停顿片刻:“你刚才电晕了奥萝拉,你是雷系幻兽?”   “我是全系,”少年笑眯眯地说出了令人羡慕嫉妒恨到爆炸的话语:“包括肉体强化和精神感应,我刚才察觉到她对你的攻击情绪过了安全范围,所以我想隔离她。”   “……”   人形凶器。手撕翅膀不太可能了。   “我做错了吗?”   “没有,很好,”青长夜像是随口道:“你会杀人吗?如果有人想要你的命。”   “弄晕他就可以了。我不想杀任何生物,无论人还是幻兽。”   “假设我要死了,我需要你帮我从一个人那儿抢一部分他的时间,你愿意吗?”   “我会找别的办法,”少年摇头:“我保证会让你活下来,但我不会抢别人的时间。”   他的回答令青长夜有些遗憾,表面上青年依然优雅微笑道:“开个玩笑,我只是想知道——”   “我会保护你的。”幻兽拉了拉躺椅,长长腿不小心踢过电脑主机,但他们都没在意这个,焦糖色的眼对上漆黑,前者忽然道:“为什么我看见人类不穿衣服,身体下面会热?”   “……你偷窥奥萝拉洗澡了?”   “不,”少年否认:“是你。每次你那样的时候,我都想拥抱你。” 第18章 召唤兽 005   “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过你弄错了一些小地方。你该对女孩子有这类反应,我是男性。”   “资料上说如果条件允许,下一步是操那个让我有反应的对象。对不对?”   青长夜点头。少年见此狡黠地笑了笑:“你那天对我说了‘操’,可我不是女孩。”   “……”   尴尬了。   “为什么?”   “你听错了。”青长夜敲击两下键盘,他看了眼时间,态度自然转移了话题:“还有半小时,我们得去赶航班。你的翅膀能收收吗?太明显了。”   幻兽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收翅膀上,青长夜在少年自己折腾自己时订星舰票,等幻兽找到将那双巨大羽翼隐藏起来的方法青长夜恰巧确定目的地。A推荐的几个地方里他最喜欢“水都”温伯尔顿,这是一座位于联邦外星系上的小城,因城中水路多过陆路、且四季如夏,格外适宜鲜花种植,素有水上鲜花集市的美誉。但同时温伯尔顿属于三不管的无主之地,犯罪高发、藏毒案和各类违禁物时常经此流入联邦星系。爱德温想在这种地方找他可没那么容易。   登上星舰前青长夜最后一次同A联络,他给自己留了十万年,其余的时间全部存入连接光脑的临时账户,A会在十秒钟内转移这些时间并将账户销毁。虽然目前的技术不能查出一个人拥有时间的数值多少,从他人身上夺去时间却不是难事,带着这么多时间去温伯尔顿显然不安全。星舰在宇宙中平稳航行,航程大概需要一天一夜,因为他们最后半小时才买到票只得坐着度过全部航程,幻兽见旁边的女孩将头枕在男孩腿上,对着青长夜拍了拍自己的腿。   “不用。”   黑发的青年微微笑着拒绝了他的好意,青长夜撑着头看向窗外浩瀚多彩的星云,他的手腕和脖颈都很白,像是玉,配合乌黑的发丝和眸眼漂亮极了。幻兽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倒头睡在了青长夜腿上。后者愣了愣,忍不住拍拍他的头:“小姑娘。”   少年对小姑娘这个称呼没做反对。隔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道:“我们能一直这样吗?我睡你大腿和你叫我小姑娘这样的?”   “不知道。”   “嗯?你说了什么?我没太听清,”少年坏坏地笑了笑:“你说的‘能’对吧,长夜?”   他们在傍晚时抵达温伯尔顿,夕阳下的水都涂抹着一层细腻金色,四通八达的水路波光粼粼,道路两畔鲜花随水生长,任谁都会喜欢这样诗意盎然的地方。略作比较后,青长夜租下了一栋城区的别墅。幻兽被派出去添置物品,他从青长夜那儿拿到了100年时间用于购物,按照青年的说法,附近有一座大型超市,去那里能买到大多数东西,找对地方和找全物品花了幻兽不少时间,在他好不容易提着购物袋出超市时,从身侧飞驰而去的两个青年令他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一名柔柔弱弱的小女孩正盯着那两个青年,她仅剩的购物袋散在地上,小小的手里还拽着提包链条,显而易见,她被抢了。   “你好,麻烦你在这儿等我一分钟,”幻兽算了算时间,将手里的购物袋放在了女孩手里:“帮我看一下东西,我很快回来,可以吗?”   女孩看了看他,随即轻轻应声。幻兽张开羽翼的动作在忆起青长夜的叮嘱后戛然而止,他低头笑笑,脚底向地面借力纵身一跃,高度强化的肉体令他拥有人类难以企及的行动力和敏捷度。留在原地的女孩看着幻兽疾驰而去的身影,稚气未退的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兴致盎然的神情。不到一分钟,少年模样的幻兽又一次出现在女孩身前,他的动作太快,人类的肉眼几乎不能看清,在从对方身上接过自己的提包时,女孩开了口。   “谢谢,幻兽先生。”   少年愣了愣,笑着说:“我还以为我装人类挺像的。”   “是很像,一般人不能看出来,”她检查了一下包里的东西,确定一样不少,小女孩继续道:“你一定是刚来到温伯尔顿。像你这样好身手的当地人我都认识。我叫嘉莉。”   “嘉莉。”   “如果你刚才没帮忙,我会杀了他们,”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闪过一丝恶意,但很快消散于无。她从幻兽还给自己的提包里掏出了一瓶粉红色药剂:“送给你,年轻的先生,多谢你帮我的忙。强盗们也该感激你的救命之恩。”   “你看上去比我小多了。”幻兽提起自己的购物袋,修长的手臂像是脉络漂亮的植物,嘉莉的身高只到他的大腿,她说话的方式令幻兽有些奇怪,就像她并不是个真正的小女孩:“抱歉,我不用香水。”   “这可不是什么香水,看来你真的不认识我。”她神经兮兮地笑起来:“这是龙的眼泪做成的媚药,和一般药效不同,它只对特殊体质的人起作用,你是不是也不知道特殊体质?……你不会刚出生吧?”   见少年模样的幻兽为难地皱了皱眉,嘉莉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失笑:“你的主人可真是心大,就这样随随便便把一只出生不久的S级幻兽扔到街上。”   “我是B级。”   嘉莉摇头,并未和他争论,见幻兽不接她的东西,她索性直接按下喷头将药剂喷了他一脸:“如果今晚你能在药效消散前遇见一个特殊体质,你会感激我的。他们动情时可是人间美景。尤其是那些骨头都骚的,他们能浪到天上去。”   “好吧,”少年抓了抓头发,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喷雾做了评价:“草莓味的。”   因为遇上了神神秘秘的小女孩,少年回到别墅时比预计晚了二十分钟,他打开门,提着购物袋转了一圈都没发现青长夜的身影,整间别墅倒是都染上了他的气息,就在他开口呼唤青长夜的名字前,从锁住的卧室里传来的细小动静令他顿下脚。   “长夜?”   没有人回应,房间内传来压抑的吟声,熟悉的嗓音里沾染着少年从未听过的暧昧音节,少年蹙眉,用蛮力拧断了门锁,良好的夜视力令他对未开灯的房间内全部画面一览无遗。黑发黑眼的青年缩在床上,他搂着一只枕头,双手双脚紧紧缠着它。少年直愣愣地看着青长夜,全然忘记了喊他的名字。青年像是娇艳欲滴的花,一张一合吃下枕头的一角、花蕊里流淌出诱人采撷的甜美琼浆。过了不知多久,青长夜缓缓闭上眼睛,漆黑睫毛在白皙面颊投下阴影,丝缕疲惫在眉目蔓延,他像是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终于全身脱力地软倒在床上。   黑发青年看起来和任何时候都不同。自少年有记忆以来,青长夜一直都表现得镇定自若,无论是面对咄咄逼人的奥萝拉、还是一路逃行到温伯尔顿。面前的景象就像替少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他从未见过青长夜这个样子,后者看起来脆弱、无辜、狼狈又充满罪恶的诱惑。少年有些苦恼地看着自己的小兄弟,这和说好的只对女孩反应不太一样。   他决定出声:“阿夜,你还好吗?”   青长夜微微一怔,线条流畅的脊背如电击般颤动,他开口说话,带着若有若无的泣音,这样优雅俊秀的青年,露出这类神情时竟勾引人心得紧。   “不好。”   “需要我帮忙吗?”听见他说话,嘉莉那句浪上天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少年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什么都可以。”   “脚有点疼,帮我捏捏吧。”   “……” 第19章 召唤兽 006   少年的手指抚上青长夜的脚心,触手皮肤比想象中还要细嫩滑腻,见他只是从脚尖到脚背不断抚摸,躺在床上的青年提醒道:“用力一些。”   幻兽的肉体经过了强化,稍微用力,很可能会不小心将青长夜的脚整只废掉。更令少年疑惑的是他身下原本平息的地方又开始发热,似乎只要一碰到这个人他就会变成这种奇怪的模样。少年犹豫片刻,以拇指轻轻按压青长夜的足底,他手里的双足肌骨走向特别漂亮,加上主人皮肤白、与足连接的脚踝又细长,使得这双脚看起来就像有魔力。在少年回过神前,他已经不小心做出了心里重复数次的动作。   “舔什么?”   青长夜懒洋洋地回头看他,因为他的举动,少年才下意识看了眼青长夜此刻的模样,伸舌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了下来。青年墨黑的发丝有一部分微微湿润,正好贴着白玉般的颈,那双线条秀美的腿夹在被子里若隐若现,少年知道因为青长夜刚才的动作,被他扔到一边的枕头和被子都是湿的,人类的身体居然能分泌出那么多水,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对…就是那儿,使劲儿按,嗯……慢一点。”   少年的指尖顺着青长夜的指示揉按他的双足,焦糖色眼眸一直鬼使神差般往那双腿上瞟,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青长夜。对方的腿又白又长,顺着那双长腿往上,能看见一点点挺翘的……年轻的幻兽觉得越来越热了。   青长夜忽然道:“你今天遇见谁了吗?去超市的时候。”   “遇见了一个被抢的小女孩,我帮她追回了她的包,还遇见了两个抢她劫匪,”少年回答得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床遮住关键部位的被子上,他非常想用火系异能把它烧干净:“她叫嘉莉。”   青长夜蹙眉。他的身体虽然内媚,但像今天这样流水不停实在罕见,幸好他锁了门、幻兽进来时已经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否则他可能会跪在对方脚边放弃所有尊严求他占有他。他记得嘉莉这个名字,以前通过娜塔莎介绍他们与她合作过一次,那是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魔女,因为喜欢装嫩外表一直维持着小女孩模样。最令青长夜印象深刻的是初次见面嘉莉便一眼看透了他的媚骨体质,同时她也坦言他的灵魂不稳定,就像半死人或来自异时空。A说那个女孩拥有“鬼眼”:能够看见亡灵、也能看出生物的内质。   见青长夜沉默,少年主动道:“她给了我一瓶……香水?我没有要,她喷了一些在我身上。你认识她?”   “以前合作过,”青长夜示意幻兽停下捏脚的动作,他的声音里消去了最开始暧昧的粘稠,重新变得平淡:“下次别接她的东西,见到她绕道走。”   “为什么?”   幻兽无辜地看着青长夜,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没接下那瓶香水。他还不明白青长夜的反应意味着什么,但他有些喜欢对方褪去锋芒的模样。   “因为她装嫩。她应该至少两千五百岁了,虽然选择什么样的外表是每个人的自由。”青长夜想了想,痛快地承认:“我对她有偏见。”   “……”   现实总是与理想背道而驰,第二日下午,身材娇小的女孩敲开了别墅的门。幻兽正好不在,青长夜看着屏幕上映出的那张脸,没什么表情地给嘉莉开了门。等她走进屋内,青长夜唇边带出得体的微笑,全然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嘉莉小姐,多日不见,你依然和记忆里一样光彩照人。”   “青青~”嘉莉在屋内逛了一圈,脚步轻快地坐在沙发边,她以目示意吧台:“你的房子真漂亮。青青,给我一杯血红色茴香酒。”   青长夜笑了笑,回过头面无表情倒出了嘉莉要的酒类,他将酒杯放在茶几上,嘉莉向他道了谢:“我昨天从水晶阵里观测到温伯尔顿城中突然出现了不稳定的灵魂,我见过的不稳定灵魂一只手数得过来,加上联邦王在通缉你,我就觉得是老朋友来了,果然如此。”   想起幻兽口中的香水,青长夜眼里笑意加深:“嘉莉小姐问候老朋友的方式很特殊。”   嘉莉喝了口茴香酒,说实在的,这么小的女孩喝这种酒着实有些违和,不过嘉莉的外表美得就像高级橱窗里的洋娃娃,并不会让人厌恶。她错开了话题:“青青,你知道你的幻兽是S级吗?”不等青长夜说话,嘉莉继续道:“上一次合作时你们从我这儿拿走了一件古蓝星的东西。自从你和A待在一起,市面上采购古蓝星古董的人便越来越多,按理说这些天价古董除了时间多得没处放的猎奇收藏家并不会有多少人购买。A替你用假身份在一年间买下了一百多件古蓝星古董,这些东西加起来的总价值至少有一亿年,我不好奇你从哪儿弄来了这么多时间,也不会过问你收集古董的目的。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什么?”   “我这儿恰巧还有一件古蓝星古董,这是我的筹码。我最近炼制的魔药里差了一味原料,还有三个月就是世界魔药公开赛,我已经在这个比赛上输给女巫十年了。他第一次赢我时才十四岁。”嘉莉精致的小脸划过一丝不甘:“如果我能炼出那种魔药,我一定能赢得比赛。魔药原料里还差一只S级幻兽的兽魂,本来这种原料太过稀有,我已经打算放弃,但昨天我在街上遇见了你的幻兽。”   “你要我杀了他?”   “是,”嘉莉承认:“他太强了,我杀不了他。因为S级幻兽的灵魂感应同你的灵魂感应一起出现在水晶阵上,我猜测他是你的幻兽,所以才在他身上下了针对你的媚药、一直追踪到你们的住处。冒犯之处我非常抱歉,但我真心实意想和你做这桩交易,这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   “嘉莉小姐,”青年水墨般的眉眼缱绻如画,他轻声说:“你为什么肯定我会杀了他?”   “你还没给他取名字吧?昨天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自己的名字,”嘉莉笑起来,大大的眼里透着势在必得,成年女人才有的风情在她稚气未退的脸上美得惊人:“你连名字都不肯给,你有多在乎他?”   放在门把上的手指骤然滑落,褐色发丝遮挡了焦糖色的眼。S级幻兽的五感非比寻常,少年早已将屋内的对话一句不落收入耳中。他该进去的,从听见嘉莉劝说青长夜杀了他起,他就该在那时进去质问,但他想等那个人的回答,想亲耳听见青长夜拒绝。可在听到关于名字的那句话后,少年巨大的羽翼静默地垂了下来。   他没有名字,直到现在,青长夜都没有给他取名字。   明明所有幻兽一出生都会有名字,为什么只有他没有?诸如此类的猜疑在看见青年微笑的白净侧脸时不知不觉消失殆尽,少年始终没有将疑惑问出口。生物本能让他意识到青长夜并不是个纯粹的人,相反的,剥掉那层优雅的外衣,真正的他似乎非常冷血,但即使这样,少年依旧那么喜欢待在对方身边,就算他隐隐约约察觉到青长夜的观念和他存在差异也没想过离开。可一直到嘉莉推门出来,少年都没听见那人好听的声音说出拒绝。   “嗨呀,幻兽先生。”看见站在门外一声不吭的少年,嘉莉施了个隔音魔法,以确保屋内的青长夜听不见她和幻兽的对话:“我们都没发现你在这儿,让你听见那些话真是抱歉。”   “……”   “我给了他一瓶药剂,让他每天加一滴在你的食物里。幻兽吃那种药剂到了一定量时便能同人缔结主仆契约,我让青青先和你签契约、再取你的命,因为没有契约压制的幻兽魂太过蛮横,我怕我会被憎念咒死。”嘉莉看他脸色不对,解释说:“这是骗他的,我并没有想要你的命,我只想让你知道自己跟了个多么差劲的主人,如果他真的喂你吃那种药,你就离开他吧。药是苹果味的,加在饭或酒里都非常明显。”   嘉莉面上虽不慌不乱,实则却非常期待他的反应。良久以后,她听见少年低声道:“他为什么要搜集古董?”   嘉莉愣了愣。她没想到这只幻兽居然会蠢到这种地步,他没有憎恨青长夜,甚至连愤怒都几乎没有。她的语气不太好:“我不知道,反正青青一直在收集那些,他那几个同伙可能知道为什么。”   “什么是媚骨?”   听见他问这个,嘉莉笑道:“媚骨是一种体质,几亿人中可能才有一个。你不奇怪吗?幻兽先生,到了联邦王那种地位什么样的美人不是唾手可得,你以为王为什么追着他不放?他是媚在里面呢,因为他骨子里又骚又浪的,稍微训训,再好的尤物都比不上。你一碰他,会觉得手心都酥了,尤其是当他热起来的时候,身子能把人缠死过去。”   她向他手中塞了一瓶药剂。   “昨天你没要的谢礼,”嘉莉说:“你太善良了,如果他给你下药,你也给他下药。只用倒三滴在他的房门边,他会在里面哭上一整夜。”   听见门外传来的动静,青长夜微微侧头,俊美非凡的少年从门外进来,巨大的黑色羽翼在张开后更是犹如神迹。青长夜放下手里的液晶屏看向他,少年的视线扫过屏幕,那上面显示的正是嘉莉和青长夜交易的古董,他走到青年身边,忽然道。   “你要捏脚吗?”   不等青长夜回答,他一把扯过了青年的双足,鞋袜被看不见的能量湮灭,光裸的脚背线条优美,少年低头,羽翼将青长夜整个人拢在其中。   他被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嗯!”青长夜皱眉。脚尖又湿又暖,黏糊糊的触感令他觉得就像养的大狗在舔舐主人,他想收回腿,双踝却被幻兽用力攥在了手里:“不要吸我的脚。” 第20章 召唤兽 007   少年吞咽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头往后靠了靠,在离开那只白皙的裸足前,他的舌尖故意勾过脚趾趾肚,被少年握住的小腿不由得颤了颤。青长夜蹙眉,他不喜欢这种被他人控制在手中的感觉,他柔声说:“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他当然知道少年的反应是因为什么,早在嘉莉离开前他便察觉到门外有人,能让这只幻兽产生这么大的情绪起伏只可能和自己有关。尽管他目前不知道嘉莉做这些为了什么、魔女的目的也肯定没她口中那么简单,这却是个离开幻兽的绝佳机会。一只成熟的S级幻兽拥有的战斗力媲美最高配置的战斗舰,等这只幻兽彻底成熟后,从他对他的依赖程度、幻兽本身固执的性格来看,再想离开对方难如登天。他和幻兽的观念非常不契合,无论是通过观察、还是青长夜平日里对幻兽的试探,结果都表明他不能再继续和幻兽纠缠在一起。他不会让他偷时间,这是最大的问题。   嘉莉提议的契约是个很好的方法,这种契约又称血纹契,过去常在战俘身上下达此类契约。掌控契约的一方对被契约方拥有绝对控制权,被契约方的生命和契约方连在一起,若契约方死亡,被契约方不能单独存活。因缔结契约后被契约者身上将浮现出血红色图腾,故称血纹。青长夜没打算要幻兽的命,他想签订契约后命令幻兽离开他。见幻兽沉默,青长夜微微笑道:“不开心的话说出来会好一点儿。”   “阿夜,”少年终于开了口,他揽上他的腰,边蹭边道:“我晚上想和你睡。”   “我们昨天才开始分房,今天你就要搬回来么。”   青长夜黑色的眼睛向上一弯,他睫毛下阖,眼尾流丽的弧度就像小勾。他挠了挠幻兽的下巴,就像在逗弄一条大狗。意识到他肯同自己亲近,少年欣喜地近一步收拢了羽翼,他将青长夜从头到脚拢在自己漆黑的双翼里,就像藏起价值千金的珍宝,少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柔的回应。   “好,我先去洗澡。”青长夜示意他将羽翼收拢,在离开客厅前,他随意地看了眼茶几上的木杯:“对了,我帮你冻了牛奶,记得喝。”   幻兽喜欢喝低温饮料,即使是在下雪的冬天。青长夜的记忆力很好,犯过一次错后他再也没准备过热牛奶。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少年从桌上拿起木杯,杯子里浮着两块剔透的方形冰。不管是否出于真心,青长夜经常在细节上让人感觉被他重视,少年焦糖色的眸掠过一丝暖意,他低头触上杯沿,入口时淡淡的苹果味混杂在牛奶之中,他愣了愣,杯子在松手的刹那一下摔在了地毯上。   青长夜洗完澡出来一眼便看见了地上四溢的奶渍,他边擦头发边走近一动不动的少年,鉴于少年是全系异能,他先让少年将奶液冻住,再用风元素清理掉碎冰。少年按照他的要求清理了地毯上的污渍,在青长夜笑着说他笨时,少年再也忍不住浑身颤抖地低声道。   “阿夜、阿夜……不要…”   “什么?”   “不要……”他咬了咬唇,最终只无力地垂下了手:“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对吗?”   听见青长夜应声,少年的声音里已隐隐有了哭腔:“我永远不会向你撒谎,也不会伤害你,你知道的,对吧?”   青长夜揉了揉他的头。   当天夜里,年轻的幻兽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梦。他从没做过梦,他几乎以为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他像现实里一样打翻了添加有药剂的牛奶,不同的是,他并没把那杯牛奶打倒在地毯那儿,而是将它一滴不落浇在了黑发青年身上,就像在浇灌一株只属于他的花。乳白液体流过青长夜的脸,在尖尖的下颚处汇聚成一滴奶液,奶渍将他的胸膛变得透明。少年第一次知道牛奶和白皙的肤色那么相称。迷糊糊中,少年感觉自己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开始不满于那些液体只是牛奶了。   待少年醒来时,青长夜正看着自己腿部那团快要凝固的稠液,他对上身侧的幻兽深邃明亮的眸,直到后者腾地一下双颊泛红,青长夜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长大了。”   少年呆呆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从没发现自己能将一件事物看得这么清晰,包括对方纤长分明的睫毛、古潭一样的眼睛。他才知道身边的人有多好看,即使只是那一睨,也让他心跳加速、头脑充血。在少年反应过来之前,青长夜看清了他的变化,他边套衣服边漫不经心说。   “精力真好。”   “……抱歉。”   少年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但就是这么好看的人,却想杀了他。这个人对他撒谎、用最简单的谎言左右着他全部的情绪,是这个人给了他降临于世的机会,也是这个人构建出了他全部的世界,而现在,青长夜却在亲手摧毁给予他的一切。   等一切过去后,少年嗓音沙哑:“阿夜,你今天有事吗?”   “没有。”   “我们去中心公园看看?”少年小心翼翼地询问:“政府引进了热带的兰花,他们做了一个玻璃房花展,前几天很多人排队看。”   “我看过很多次兰花。”少年垂下头,看起来失落极了,垂头丧气的模样非常像被主人抛弃的狗狗。青长夜浅浅笑了笑:“可以陪你去,吃过饭就走?”   少年猛地抬头,眼里毫不遮掩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离开别墅前青长夜简单做了早餐,他的厨艺不怎么样,只能算凑合凑合能吃,少年喝着杯里的混合果汁,他喝到了苹果的味道,愉悦在刹那烟消云散。他看了看桌那头的青长夜,那个人正喝着黑咖啡,手指提动杯把时弯出优雅至极的弧度。少年咬了咬牙。   无数次,就像刚才一样,他轻而易举让他上天堂,也让他下地狱。   温伯尔顿城是一个“8”字型结构,从高空看有点儿像甜甜圈。中心公园恰好位于“8”字的交汇处。虽然展览已过去一周,市民们对热带花卉的热情却远远超出市政府的预期,来往人流如织。青长夜和幻兽站在一起无疑非常养眼,他们都很高,手长脚长,五官是截然不同的漂亮。时不时自四面八方瞟来的目光令少年的背有些痒,他非常想把翅膀张出来,最好把身边这个人藏在自己的羽翼下,这种欲望在看见陌生女孩向青长夜搭讪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先生,”年轻的女孩有些脸红地小跑到他们面前,她指了指远处笑成一团的姑娘们:“你的眼睛……她们让我来问问你是不是带了彩色美瞳。”   “没有戴,”青长夜冲她微笑道:“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发色也是天生的?”看他点头,女孩惊叹道:“好稀少呢,我们都没见过,刚刚还在打赌你是不是染了发。”她指了指青长夜身边的兰花:“这种兰花叫万代,先生你以前见过吗?据说是锡兰才有的品种,是上一任联邦皇后的象征……”   少年见青长夜和女孩围绕兰花种类讨论起来,有些郁闷地踢了踢地面,原本色泽缤纷的热带兰花在他眼里也变得了无生趣。不知过了多久,青长夜终于在女孩的那群同伴到来前找了个借口和她分开。少年忍不住抱怨:“你可以更早和她道别的。”   “对待女孩子要温柔,”他们避开人群走往花卉展的深处,出人意料,这里的兰花花盘更大、色泽也更浓郁饱满:“如果你是女孩,我也会对你温柔。”   “太温柔会让人误会,你这样容易使人伤心。”   “不觉得这些花和你很像吗?”青长夜伸手触碰旁边蓝紫色的蝴蝶兰,羊脂一样的手指和兰花相称说不出地诱惑,他将那只蝴蝶兰拉近了些,他在看花,少年却安静地看着他和周围五彩斑斓的热带花卉:“热情、真挚,只是……”   他没有将话说完,少年似乎因什么在走神,也并没有追问他的话语,青长夜收回手,他的动作很轻,以确保不会伤害到那只花,这些兰花和少年最相似的一点在于他们都只适合活在阳光下,离开这间玻璃房,外面的冰冷残酷无一不会令他们伤心。青长夜和少年不是一类人,尽管他喜欢他的长相、也喜欢他的性格,但这种喜欢却不能成为青长夜停留的原因。他和少年不同,他有不能舍弃的目的,并且他理解黑暗,同样地,他也喜爱黑暗。   回到别墅时天边落日融金,暮云在天鹅绒般的夜色中渐行渐远。少年又一次喝下了含有药剂的饮料,按照嘉莉的说法,他喝完那一小瓶药剂便能签订血纹契,直到现在他大概已经喝了大半瓶了。他又一次要求和青长夜睡在一起,凌晨时分,身上的燥热令少年烦躁地睁开眼,他在梦里又一次回到了白日色彩浓郁的兰花园,他的梦停留在青长夜触碰兰花的那一刻,他为此感到痛苦。   身边的人正处在睡梦中,青长夜原本不习惯和人睡在一起,但幻兽是他一手带大的,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少年的气息。良好的夜视力令少年能看清青长夜舒展的眉宇、弧度美好的唇带着健康的红润色泽。   凭什么?   他这么难过,夜里因对方辗转反侧,这个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就连睡梦中也丝毫没有他的影子。他不想被他杀死、也不想被彻底遗忘,他想活着,他还想——   少年悄无声息拿出了睡前藏在枕下的媚药,粉红色的药剂泛着暧昧光泽,就像一个粘稠甜美的梦,他拧开了盖子,药水滴落在青年的皮肤上。他知道青长夜不会醒来,精神系的异能令他能暂时让青长夜陷入深度沉睡,但时间不会太久,他要在青长夜醒来前将一切恢复原样,青年的唇边泄出一声闷吟,少年用羽翼撑在他的两侧,他拿下了那床碍事的被子,就像拆开一件独属于他的礼物。   少年的手指抚慰着身体的空洞,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快乐,焦糖色的眼一眨不眨看着沉睡的青长夜,少年脑海里似乎有火在灼烧,兰花、漂亮的手指、黑色眼睛和那些蜿蜒而下的牛奶——   吻他。咬他。拥有他。   沉重的喘息声在寂静室内格外刺耳,少年低头吻住了那双艷红的唇,他用自己的牙齿和舌将它们不断折磨,直到青长夜动了动手指尖,他骤然停下动作,乖乖躺下来缩在了青长夜身边,无害得正如每个清晨青年醒来时都会看见的画面。在此之前,少年不忘清理掉一床的狼藉。就像这个人的教的那样,先把那些液体冻住,再用风系异能消去所有罪恶的痕迹。   他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他即是他的一切。 第21章 召唤兽 008   雨水过后,温伯尔顿河流的薄冰逐渐融化,丝丝缕缕的春意徜徉在风里。街道两边已有穿着轻薄春裙的女孩。青长夜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听见屋内传来的通讯提醒,他迈步从阳台走入客厅,一个从没见过的用户拨号进来,青长夜略略思索后按下了接听。   “嗨。”许久未闻的音色从那端传来,A的声音依旧随时带着倦意,就像熬了好几个晚上,不等青长夜开口,A说:“我们甩掉王了。娜塔莎的主意,你从他那儿偷到了两万多年,我直接用假身份转移给了一个犯罪团伙,要知道两万年可不是什么小数字。王现在将注意力投向了他们,再过几天他大概会打消对我们所有的怀疑。”   “老爸真聪明,”青长夜算了算时间:“我大概还有几天离开这边,到时候和你们联系。”   A答应的同时敲了几声键盘,娜塔莎的身影从门外一闪而逝。她只穿了一套血红色内衣、外面随便披了件黑斗篷,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览无遗,她走路时跌跌撞撞,高跟鞋还差点拐了脚。青长夜挑眉:“她又吸多了?”   “管不住她。”A啧了声:“上次我们为这个吵了一架,她不听。”   “嗯。”娜塔莎吸毒不是一两天,这女人即使夜夜笙歌气色也好得惊人,看不出身体变化,他们自然没理由劝她:“对了,A,你们最近和嘉莉有联络吗?”   “魔女嘉莉?”A的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轻敲,他在查嘉莉的资料:“娜塔莎前段时间说她加入了一个佣兵团,近期她的活动都查不到、我们也没和她合作过……你遇见她了?她也在温伯尔顿?”   “嘉莉最近缺钱吗,有没有欠债记录那类的?”   “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富有?”A笑起来:“那娘们儿喜欢赌,随时都背着一屁股债,能活到今天也算奇迹。”   “爱德温的悬赏价开得很高,如果抓到我嘉莉最多能拿到五万年。前几天她找我做一桩交易,她说我的幻兽是S级,要是杀掉幻兽后把兽魂给她,她就用一件蓝星古董和我交换。如果关于幻兽的那部分是真的,她大概想等我杀掉幻兽后再单独对付我。”   “应该是这样。她缺钱,动机很充足。”   “我想杀了她。”青长夜声音淡淡的。他观察着屏幕那端A的神情,继续向对方分析利害:“认识我的人不多,但只要合作过,他们多多少少都会猜测爱德温的通缉令是否和我有关。比较幸运的是像嘉莉那样随时缺钱的并不多,如果我不杀嘉莉,在爱德温停止追捕前我会有数之不尽的麻烦,等到她找来同伴、或是她想到了别的办法,我不一定每次都能躲过去。”   屏幕那端的A眉头紧锁,良久以后,A开了一罐红牛:“需要老妈替你做什么?”   听见对方的回答青长夜不由得笑起来。A有原则,但他懂得孰轻孰重、也会变通,这是他们一直做朋友的原因。门边传来的动静令青长夜侧头看了看,在幻兽进来前,他向A比了个稍后联络的手势,随即切断了通讯。如果他的推断是正确的,嘉莉不可能没有向幻兽解释血纹咒和药剂,少年却一直没有反抗地喝光了那些魔药。大概是因始终怀有不甘,这只幻兽宁愿赌上性命也想知道他究竟会做到哪一步,而让幻兽心甘情愿的原因,如果他没有猜错……   “阿夜,”少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今天发现温伯尔顿的最西边有一家书店,你曾经和我说过的那种纸质书,我第一次看见,呃,你想不想去看看?”   嘉莉给的药剂还剩下最后一些,按理说魔女们制药时总会留出一些空余,一瓶药剂喝到五分之四左右便达到了施展魔咒的条件,为了防止意外,他最好将剩下这些药也灌进幻兽嘴里。少年依旧在兴致勃勃说着什么,青长夜对他点点头:“我有点渴,你也要喝饮料吗?”   少年愣了愣,随即轻轻应声。他看着青长夜走入厨房,神色渐渐变得怪异,榨汁机运作的细微声响钻入耳内,不一会儿,青长夜拿着两杯橙汁从屋内出来,少年眨了眨眼,巨大的漆黑羽翼在他背后颤动。   “给。”   他接下了青长夜手里的玻璃杯,颜色漂亮的橙汁带着淡淡果香,些微果粒在其中漂浮。他知道那瓶用于施咒的药剂已经剩余不多了,如果青长夜将它全部加进这杯果汁里,他立即就能对他下血纹契。见少年拿着橙汁不喝、表情也黯淡下来,青长夜坐在了他旁边。   “不喝吗?”   这只幻兽的心思实在好猜,能让任何一个有独立思想的生物明知会遭遇不测却仍不离不弃的,除了爱意,几乎别无可能。少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柔软羽翼自后覆盖在青长夜腰上,如果少年愿意,下一秒那些看似柔柔弱弱的羽毛便能将他割为两半。青长夜单手按住他的肩膀,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橙汁后,他在少年说话前吻上了他的唇。   “阿夜——唔!”   青长夜将少年压在沙发上,他的手指拉扯着幻兽的发丝,迫使对方的头和上半身都支起来,他将口里的橙汁一一渡进了少年口中,些微差点儿流出来的橙汁也被他用舌堵了回去。少年头晕目眩感受着这个梦一样的吻,彻底忽略了橙汁里不正常的苹果香,青长夜的舌尖湿湿的,而且非常软。一旦接触到这个人的口舌,少年便觉得自己面前人充满了诱惑力,大概确实是媚在内里,明明青长夜处在上风,他才是被青年压在下面那个,可那湿滑紧致的口腔接触起来就像替舌尖裹上了重重丝绸,仅仅是一个对方主动给予的吻,他便觉得自己要融化在青长夜口中。嘉莉说得没错,拥有媚骨的人的确是数里挑一的尤物。   “甜吗?”   青长夜和他分开,温热舌尖舔过他的耳朵,故意压低的嗓音像是音色绝伦的大提琴。不等晕乎乎的少年回应,青长夜轻松解开了他的纽扣,他先前不愿意和少年有太过越界的举动,但他们马上就要永不相见了,就算不能把这只幻兽整个吃进嘴里,占占便宜他也非常乐意。   毕竟,真是漂亮啊……   少年焦糖色的眸在青长夜有意无意的挑逗下蒙上水雾,双翼也垂在了身后,青长夜的唇从形状美好的锁骨一路下滑,果不其然被他压在沙发上的少年浑身一颤。青年低低的笑声落在空旷客厅,他这样笑起来时性感极了,少年的双翼从后拢紧了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阿夜,我——”   少年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他用的力气不大,就像小猫抓挠主人,青长夜保持着眼里笑意,他低声道:“放开。”   “什……么?”   焦糖色的瞳眸睁大又收缩,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少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行为会不受控制。他的羽翼向后收拢,原本几乎被他拢起来的青年重新获得了自由,青长夜抚过他的唇,笑着说:“不要动、也不要说话。”   血红纹路在少年的胸膛上尽情延展,他的身体和神情都逐渐僵硬,青长夜轻佻地拍了拍少年的脸,他对那些象征契约成立的花纹做出了评价:“很称你。”   “……”   愤怒和失落让少年的眼睛亮得近乎灼烧,青长夜从他身上下来,他理了理衣服、慢条斯理扣上幻兽解开的纽扣,青长夜对上后者深邃的双眼:“最后的药剂没加在你的杯里,如果你喝了自己的橙汁、或者你刚才推开了我,我都不能完成契约。虽然不知道嘉莉对你说了什么,但我不会杀你。”   青长夜按亮了通讯器,A几乎是立刻同意了通讯神情,果然是二十四小时蹲在电脑前的宅男,娜塔莎在那边大喊大笑,听见女人的声音,动弹不得的少年眼里划过一丝晦色。   “等我说完话后,你不能通过任何方法追踪我的动向、不能利用其他人找我的麻烦,你不能探听我的消息,最重要的是,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话音落下时,青长夜清晰看见了少年眸中的哀求和痛苦,他在塑造完他的一切后又选择离开,无异于毁掉这只幻兽的世界,这的确有些残忍。A在那端不咸不淡哇了一声,娜塔莎笑嘻嘻地高声插嘴:“小夜!你真够绝情的!”   “下次选个好主人吧,”青长夜没理他们,他看向了少年:“让他给你取个好名字。”   不!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少年想说话,却因血咒难以张口,他的羽翼不能挪动,想要施展的异能全部停留在指尖,契约限制了他全部的力量。他没想到青长夜没要他的性命,却同样不曾预料他竟选择了更残忍的方式。温柔碰触只会招来离别,一再退让同样毫无意义。拉开房门的声音在少年听来刺耳异常,他听见青长夜和通讯器那端的人轻声说话,就像他们处在两个世界,他从来都不曾走到对方身边。   求你了。   别让我走,别离开我。   他的大脑因关门声响痛苦得近乎爆炸,少年终于抑制不住地从嘴里发出一声低吼,他浑身的纹路变得明亮灼目,漆黑双翼在背后疯狂延伸,几近要将他完全遮掩,他的手指渐渐开始挪动,大量的全系元素在空气流中急速四窜,几乎形成实质旋涡,不知过去多久,代表契约的血纹在一刹全然湮灭。再无压制少年的源泉,他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修长手指掩住了少年的双眸,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滴落,焦糖般温暖的眼睛里蔓延出凌乱红丝。   你知道吗,你亲手制造了一个怪物。   水晶阵强烈的震动令嘉莉停下了熬制魔药的动作,她侧头看向变幻不停的阵法,在看清引起能量波动的根源后,嘉莉手中的长管摔在了地上,玻璃炸裂的声响破裂空气,她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引起异常的源头。   “SSS级的……幻兽?”   走在路上的黑发青年停下脚步,青长夜感觉胸口一热,他垂下眼。张扬的血红图案在白皙的肌肤上延展,意识到这个图案的喻义,他愣了愣。   通过布满身体的契约,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正从城市那端赶来。 第22章 召唤兽 009   温伯尔顿城被一条内河分为两大部分,河流分支又将其割为无数个街区,根据A给的资料,嘉莉居住在河的另一岸。青长夜加快了步伐,他得尽可能快地找到嘉莉。尽管不能肯定他身上的血纹是谁下的,但从这些多得不正常的纹路来看,将血纹契施于他的对象一定非常强大,更奇怪的是从这些纹路浮现起他便再也感受不到自己施加在幻兽身上血纹,这种情况十之八九是魔咒反噬。幻兽不会允许他杀人、就算不是幻兽,他也得先干掉嘉莉避免意外。   “过了那条河第三个拐角就是,”A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她没动,一直待在房子里。”   “娜塔莎在吗?”   “她说她就等你动手呢。”A说:“快一些,刚才你曾经居住的地方出现了异常能量源,那个能量源正赶往你的方向。你家的小崽子似乎有些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青长夜答应一声,桥那头的景象越来越近,耳机里A和娜塔莎交谈不断。赶到嘉莉门前时,青长夜从飞行器跳下,娜塔莎直接撕开裂缝将飞行器拉走以免嘉莉起疑,他在这时敲响了魔女的门。   “嘉莉小姐,你在家吗?”   隔了数秒,里面传来一声回应,在魔女开门的一刹那,他急急忙忙握住了她的手:“我们有麻烦了,我给幻兽下了咒,就在我要动手时他反噬了契约,”青长夜一把拉开自己的衣领,胸口张牙舞爪的血红纹路犹如洗之不去的烙印:“我杀不了他,他很快就要过来了。”   “那居然真的是你的幻兽!”看见他身上的血纹,嘉莉睁大了眼睛,她的脸色难看至极:“这根本不是反噬!你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直接吞掉了你的契约、在你身上重新下了一个,他是学会的!他见鬼地自发学会了那个魔咒!而且没有药剂辅助——”   青长夜的异能通过与嘉莉的接触发动,幸运的是嘉莉对他的好感度并不低,她的时间顺利从他们交握的双手间流来,嘉莉的时间不多,青长夜主要的目的并不是窃取她的时间,短时间内被他抽掉大部分时间的人会变得格外虚弱,在嘉莉察觉到不对想后退时,她的喉咙那儿开了一道小小的裂口。裂缝出现的一刹那,嘉莉的表情还凝固在听闻幻兽变化的愤怒上,她的头滚落在地,因为娜塔莎速度太快,嘉莉的血还来不及流出来。人头爆发出一声尖叫,她边咒骂边想挪到自己的身体旁,耳机那端的A道:“她可能给自己下过咒语。娜塔莎,把她全部抓进空间里。”   娜塔莎的异能发动条件之一是空间不得运输活物,换一个说法,只有死物才能同她的空间接触,若有活物进到空间则会在瞬间失去性命,她的异能非常适合暗杀,但同样的,这么逆天的能力存在一个巨大缺陷,她只能在目标弱于她、且生命力底下时将其拖入空间。   “不!该死的!贱人,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魔女的身体被全部拽进了裂缝,她的咒骂逐渐变得微弱,那颗活蹦乱跳的人头敏捷避开了娜塔莎的手,可惜后者快速拽住了她的一缕头发。嘉莉突然扭头看向青长夜的位置,她满脸都是血,往日精致如人偶娃娃的小脸此刻狼狈不堪,她高声道:“我诅咒你!我诅咒你的灵魂永生永世在地狱里忍受煎熬。你他妈不是很想甩开你的幻兽吗?等着一辈子纠缠不休吧!还有联邦王,你们这些该下地狱的、恶心的猪——”   娜塔莎一把将人头扯进裂缝,嘉莉爆发出惨叫,耳机那端传来娜塔莎的嗓音:“抱歉小夜,我动作慢了一点,她的咒语没施完,诅咒是不会生效的。”   “没关系。”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个:“帮我看看幻兽到哪儿了?”   “还在河对岸,但很快要过来了,他的状态有些奇怪,”娜塔莎的眉心略微隆起:“A说他检测到了高过现存幻兽档案的超级数据,你的幻兽似乎进化了,他现在的精神很不稳定。离你最近的星舰场在十分钟之后有一次航班,快点过去。”   他的身侧划开一条缝隙,先前娜塔莎拽进去的飞行器又被她扔了过来。A和娜塔莎都在催他,难得他们有这么焦急的时候,情况比他预想中还要严重。青长夜发动星舰的同时回忆了一遍嘉莉的话,最令他在意的是自己身上的契约并不是魔咒反噬的产物,嘉莉说幻兽在没有药剂辅助的条件下学会了魔咒,也就是说,一旦有人在幻兽身上施过一种魔咒,他都能学会它?如果是真的,这种学习能力未免太过恐怖了一点。   星舰场人来人往,A黑进客户端帮青长夜弄了一张票,过安检时工作人员让他摘下耳机,不等青长夜抬手,入目之处降落的黑色羽毛令他微微一怔。周围人的纷纷议论中夹杂惊讶和激动,顺着人群视线,青长夜抬起头。   停留在星舰上的幻兽正居高临下俯视他,即使隔着重重人群,青长夜也知道这只刚成年的幻兽将自己当作唯一的猎物,褐色发丝与青年耀目的面容格外相称,幻兽五官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他变得更高、也更俊美了。下一个瞬间,从背后裹住他的单翼剥夺了青长夜全部的视线,幻兽的速度太快,来不及看清的人群在周围哄叫。他没想到这只幻兽属于罕见的成长型,小部分幻兽会伴随年岁增长越来越强大,但这类幻兽最终都不会超过A级,而自己面前这只肯定已经过了S。青长夜身上的血纹契因契主靠近而沸腾,幻兽漆黑的羽翼实在太过庞大,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青长夜隐约感觉就连那些细腻的羽毛也比过去大了一些。   A:“翻车了。”   娜塔莎:“给你烧香。”   幻兽将头挪到了青长夜的脖颈边,他同过去一样习惯性地蹭了蹭,明明是表示亲昵的动作,现在由他做起来却令人脊背发凉。青长夜想要开口,幻兽舔了舔他的脖颈,契约带来的压迫感令他有些不喜幻兽的靠近,察觉到他的抵触情绪,幻兽拽着青长夜进了旁边停靠的飞行器里。那只够容纳双人的飞行器在幻兽的羽翼前显得有些小,他收敛了羽翼,将青长夜按住座位下后,幻兽把飞行器关了起来。   “你……”   看见幻兽右眼里盘踞的血红丝,青长夜张了张口,确实如娜塔莎所言,他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幻兽时不时露出恍惚的神情,想必他刚完成进化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听见青长夜的声音,幻兽将他死死锢在自己身下。   “唔……啊!”   周围人看见那辆封闭的飞行器逐渐开始颤动,一颠一颠的模样令一些人惊讶地瞥开眼,尽管听不见声音、也没有画面,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却不言而喻。   “发动它。”   幻兽舔着青年白皙修长的脖颈,他的手抓住青长夜的腰,青年被他按在指挥台上动弹不得,乌木似的眸和眉因疼痛蹙起,他总是对那么不慌不乱,因此当无力感出现在青长夜身上时便格外煽情。幻兽根本不懂得技巧,他那样横冲直撞,如果不是青长夜异于常人的体质,他绝对已经晕了过去。血纹契的作用令青长夜不得不按照对方的命令按亮了操作台,幻兽的羽翼敛起,他让青长夜坐在自己身上。   “好好开,”幻兽笑起来,他的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灿烂得丝毫不见阴霾,于此截然相反的是他的举动,他太狠了,青年精致的眼角已隐隐有了泪意:“这样拐来拐去疼的可是你。阿夜,我们回家吧。”   “唔!”   青长夜的手指在操作台上乱抓,飞行器于城市中胡乱冲撞,幻兽总是在最后一刻调整方向,以避免他们撞到建筑物。飞行器从门外直接开进了别墅,A早有预料地黑进了别墅内的视频通讯,当看着幻兽将人抱进来时,娜塔莎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她喃喃:“初哥总是这么惨烈。”   “有吗,我感觉儿子也挺享受的。”A的目光转向旁边的悬浮屏:“不说这种限制级话题,他现在走不了,我们——靠!小崽子耍流氓!”   他面前的屏幕骤然黑暗,幻兽切断了别墅内的视频,也直接断掉了短时间内他们和青长夜联络的可能。娜塔莎在一旁惊呼:“A!你看这个!”   看清另一个悬浮屏上的画面,A锁紧眉心:“这是什么怪物,逆天了吧。”   屏幕上温伯尔顿的城市地图黑了下去,这表明整个温伯尔顿的城市能源在刚才的几秒被被完全破坏,最多不过十小时后,温伯尔顿会成为一座没有能源供应的城市,大型星舰无法启动、正在驾驶的飞行器也将在几小时内坠落,A原本打算黑入别墅隔壁通讯和青长夜取得联络的想法也变得毫无意义。到那时无论进城还是出城都会变得困难,青长夜和幻兽待在一起,离开对他而言几乎不可能。   娜塔莎:“怎么办?”   A:“这个儿媳妇还是不错的,颜值武力智商都在线,准了准了。”   娜塔莎:“我是说,小夜被艹死后我们怎么办?”   A:“……”   伸出的手拽住了白皙脚踝,有谁将往前爬的青年一点点拖了回去,幻兽边笑边将人带回怀里,恢复成焦糖色的右眼满是笑意,这表明他已完全得到了成长后的力量:“躲什么?”   青长夜垂下眸,刚才幻兽当着他的面捏碎了通讯器,随即又告诉他整座温伯尔顿的城市电源供应都断掉了。他知道自己这回真的躲不开了:“我想上厕所……”   “好啊。”   幻兽将他整个人抱起来,青长夜见他并没有往卫生间的方向走,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在发现幻兽停在了客厅的落地镜前时,青长夜第一次愣到说不出话来。幻兽在背后笑眯眯地望着镜子里的青长夜,那双似若承载了夜色的双翼令他看起来宛如一位年轻的神祗。   “尿吧,阿夜。” 第23章 召唤兽 010   遍布身体的血纹在契主下达指令时灼烧着青长夜的神经,内心的耻意令他下意识蹙起眉头,身体深处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见他没有反应,幻兽又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听见那股淅淅沥沥的水声,青长夜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幻兽的嗓音里含着温暖笑意,他的音色比平常男孩软,在这种情况下格外悦耳动听。青长夜不得不慢慢睁开双眸,他的瞳里蕴着若有若无的湿气,看着镜中无法抵抗的青年,幻兽心头一颤,喃喃道:“阿夜,你真好看。”   青长夜没有说话,在水声停止时,他瞥开眸:“可以了吗。”   他都不敢想自己现在的样子,自有记忆开始,他就很少有这么糟糕的时候,何况还是在这种事上成为他人俎下鱼肉。幻兽安慰般亲了亲他的嘴角,在青长夜以为终于折腾完时,幻兽的举动令他一声闷哼。   “看着镜子,”那只刚成年的幻兽低下头,褐色发丝摩挲过青长夜白皙的皮肤,就像狗在亲近主人。遗憾的是他养的这只并不是狗,真要说,倒更像披着羔羊皮的狼崽子:“看着我。我想要你的注意力。”   青长夜稍显狼狈地勾了勾唇:“我一直在看着你,小姑娘。”   “你没看我,”幻兽头也不抬:“你就像在透过我看什么人。过去我一直以为那是错觉,是因为我身上有别人的影子,你才会在乎我对不对?”   “我自己都不知道。”   青长夜的笑容越来越大,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没喜欢过谁,他几乎没什么在乎的东西。不过一来到这个世界他便失去了全部记忆,只保留有基本的生活技能和常识,话不能说得太肯定,这只幻兽对人类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没准原来他有个超级无敌大美女朋友……为什么他第一反应是性转的幻兽?他有这么喜欢这家伙的长相?   “你不专心。”   幻兽的声音里近乎有些警告意味,在这种时候走神的确很伤及男性的自尊心,非人类也一样。漆黑羽翼阻绝了他的视野,青长夜对着镜子里的幻兽微微笑道:“乖。”   幻兽怔了怔。   “不用这么客气,你不是一直很想这样吗,每天睡在我旁边……”青长夜故意停顿了片刻,镜子里的青年两弯琵琶骨像是造型优美的弓,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暧昧神色撩人得要命:“拥抱我、占有我。你知道吗,手除了杀人还可以做很多事情,其他部位也一样,你那么愤怒又不舍得伤害我,就用别的办法杀了我,用你自己。”   镜面碎裂的声音刺耳异常,幻兽眼里几乎要冒出火焰,他的情绪起伏太过剧烈,各种情愫交缠在一起使得幻兽忽略了青长夜眸底浮浮沉沉的光亮,他将青长夜放在地毯上,他曾在这里失手打翻过加了药剂的牛奶,变得锋利的羽翼刺进地面,青年被幻兽的双翼囚禁在小小的一方空间,他将幻兽的头往下一压,激吻时不知是谁先咬破对方的嘴唇,鲜血混杂在一起。虽然青长夜表面上不慌不乱,实际他已经快活活晕过去了。   “这就对了,”青长夜的手指按在对方的脖颈,他喘着气,黑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就算我哭了也别停下,我哭我的你做你的,等被你做顺后,我就会听话。”   涂染艳红指甲油的手指拨动屏幕,娜塔莎从桌上顺过一条A的红蜡糖,她学着A的模样叼在嘴里咬了一口,古怪的甜味令她呸了声。娜塔莎看向埋头苦干的A:“我说,你确定小夜会知道这些吗?”   “会。”A的手指快得近乎只有残影,他工作起来总是对周围人的举止缺乏关心,天才的怪癖。娜塔莎又问了一次,A确定了最后一个代码,他转过身道:“他过目不忘,而且一直很细心,这么重要的信息他不可能忘记。成长型幻兽在成年24小时后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如果在先前的24小时内幻兽运动量过大、或是情绪起伏过大,他们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变得非常虚弱,所以通常饲养成长型幻兽的主人都会特意让他们在成年后的第一天休息。他的幻兽先前为找他跨越了整个城市、切断了整个温伯尔顿的能量源,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毫无影响。他应该会想办法消耗幻兽的情绪和体能,”A看了眼时间:“距离24小时还有93分钟,你驾驶目前最快的飞行器赶到他所处的地方只要65分钟——”   娜塔莎眉头一皱:“我不会开飞行器。”   A:“我编了个自动驾驶,不然你以为我刚才在做什么?有时间还是把驾照考了吧,虽然我记得儿子似乎也是无证驾驶。”   “知道了,唠唠叨叨的老妈。”娜塔莎应声:“话说回来,你觉得小夜会用什么方法消耗幻兽的精神力和体力?”   他们对视一眼,彼此都想到了同一个点,A率先打破沉默:“……运动?”   血红契约在白雪般的肌肤上蔓延,青长夜一只手伸向前方,手臂逃离一般的姿势令背后的幻兽半引诱半强迫地同他十指交握,似乎只有将青长夜的全部保留在自己触手可及之处才能使幻兽安心。青长夜看着他们交缠的双手,明明才成年,幻兽的手掌却已经比他要大。契约带来的血红纹一直蔓延到了手腕上,似若将他整个人牢牢囚禁的枷锁。血纹契有个非常特殊的地方,它虽然能令契约双方相互感受到对方的位置,却必须是在一定距离内,嘉莉曾说若两方隔了一个星系,血纹契约带来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说,只要能在幻兽虚弱的适应期离开,他会有较长一段时间来解开对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契约。   墙壁破裂的声响打破了一室暧昧,青长夜侧目,一艘银灰飞行器停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细细的长腿从上面伸出来,女人香槟色的裙摆恰好遮住一半大腿,娜塔莎手里握着冲锋枪,她看见和幻兽滚在一起的青长夜,鼓励般吹了个口哨。   “人间美景啊。”   幻兽的身体越来越僵,按理说他不可能对娜塔莎的到来无动于衷,青长夜勉强推开他起来。果不其然,幻兽的适应期到了,他没有动。见娜塔莎将枪口对准了不能动弹的幻兽,青长夜从沙发捡起衣服穿上:“别杀他。”   “你居然还站得起来。”娜塔莎看了眼他颤抖的手指,这才知道青长夜实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冷静:“你确定不杀他吗,小夜?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他是SSS级的幻兽,从来没有人遇见过这种等级的幻兽、SSS级的划分数值按理说只应存在于理论,这次不杀他,以后你就永远杀不了他了。”   “阿夜……”幻兽忽然在这时出声,他的音色有些嘶哑,显然说话对他已非常困难:“不要……走。”   青长夜对娜塔莎比了个让她先出去的手势,自己迈步走回了幻兽身边。媚骨体质令青长夜在这时依然保持着清醒,如果正常人经历刚才的一切,不死也得脱半条性命,但他不一样,他只是觉得疲惫。幻兽见黑发黑眼的青年蹲下来,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颚:“我说过我们很不合适,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不放?”   因为,放不开啊。   这个人对他而言如白昼、也似黑夜,他成了他苦痛和快乐的源泉。关于青长夜的一切像有花扎根在心脏,花刺戳得人千疮百孔,那偶尔才盛开一次的花朵刚嗅到香味便结出果实滚过他的心脏,除了徒乱人意再也不剩余什么。   “你会杀人吗?”   幻兽没有说话,眼睛却黯淡了下去。青长夜料到了他的反应,继续道:“你不会为我抢时间,也不会伤害他人,我们在一起只会拖累对方。”   他站起来,幻兽在这时拉住了他的脚踝,声音气若游丝,却执着得令人心碎:“不要……”   站在远处的娜塔莎向他举了举枪,她在劝她别心软,幻兽的执着让娜塔莎觉得不安。青长夜垂下眸:“忘了你还是个小孩子。在一般人家里现在你会过得很好,你没必要和我凑在一起,”他的目光掠过幻兽的翅膀:“力量越高,要走的路越长,你会遇见和你一样好的人,忘掉我比较划算。”   “阿夜!不要——”幻兽焦糖色的眸里掠过一丝惊慌,他知道自己到极限了,如果现在不抓住对方,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求求你……!”   不要走。   青长夜挣开他的手,从幻兽身边头也不回走了出去,留在原地的幻兽睁大了眼睛,他看见那个金发的女人给了青长夜一个拥抱,她拉着他上了星舰、看上去那样亲密无间。幻兽的手指被青长夜甩开后再也没有多余力气动弹,漆黑羽翼因力量耗尽而垂下,他的羽毛逐一脱落,他能感觉到生命在逐渐流逝,在适应期,过度的运动和情绪会损伤幻兽的生命。   “不要丢下我……”   他的声音又低又微弱,就像求而不得的祈求,最终也委散于风里。   A编的无人驾驶程序十分方便,穿越星际的路上青长夜顺便睡了一觉,娜塔莎在他身边百无聊赖,但识趣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们回到A的星舰时,后者正在坐着吃啤酒和爆米花。难得A没有编程,虽然吃的也还是极客口味,他和A对望一眼。   “你给自己留了个隐患,不过这让你显得很有人情味,”A说:“值得鼓励。”   青长夜应了一声。   “你肯定想摧毁契约,但历史上没一个人除掉血纹咒,如果你真的想办到,试试三月份去梵蒂冈星球。女巫会在三月左右刺杀教皇,他的踪迹幽灵般飘忽不定,过了这次很难再找到了,如果世上有谁能解开血纹,只可能是他。”   “女巫,”最近总是听见这个大星盗的名字,青长夜略微迟疑:“他会帮忙?”   “可能性大概比指甲缝多一点。他不爱财、喜怒无常,而且为人嗜血。有可能你让他刮个一千刀,他就同意帮你解咒了。”   A的冷笑话让娜塔莎噗嗤一声:“没那么严重,”她回忆到:“我见过他一次,是个,嗯,”娜塔莎冲青长夜抛了个媚眼:“超级无敌好看的大美人,长腿细腰皮肤白。”   “等等,”青长夜顿了顿:“女巫是男的吧?”   “是。但他真的很好看,那次联邦政府派人和他谈判,枢机长老和小秘书都在看他,他就像太阳一样耀眼。不过他最后把那些人的眼睛都挖出来了,人头一排排在夜里挂到了联邦的星舰上,谈判彻底破裂。”   “……”青长夜沉默片刻,他收回目光:“我先休息,睡一觉再说。”   DNA验证几乎没花费任何时间,合金门向两侧拉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疲惫令青长夜一下倒在床上,他慢吞吞地拽下裤子,透过房间的落地镜,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红肿的地方。没想到那只像天使的家伙的力气有这么大,明明看起来那么欠操的样子,被翻来覆去的反而是他。那孩子最后的恳求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么强大的生灵却因他心甘情愿抛弃所有尊严,自己这次拒绝了他,下次再见对方会变成什么样子实在难以捉摸,想起那双快要哭泣的焦糖色眼眸、镜子和无法反抗的自己,青长夜啧了一声。他真的非常不喜欢这样不受控制的情况。   就算女巫不帮他解咒,以后感应到幻兽就跑应该也没问题,估计……不会遇见了吧。 第二卷 天鹅绒金矿 第24章 女巫 001   梵蒂冈星球位于台泊星系正中央, 自上纪元起便为联邦的宗教、政治与金融中心之一。   即使已至大宇宙时代, 世上仍有为数众多的宗教信徒,梵蒂冈理所当然为朝圣者心中不可亵渎的圣地。但事实上,教皇与三座大教堂所处的梵蒂冈中心城仅占整个星球面积的二十六分之一,且由城墙与外界隔开。从古河畔一路穿过庄严的凯旋大道,薄纱般的金阳自教堂穹顶迤逦而下。因上世纪去往梵蒂冈星球旅行的游客过多, 最后严重影响了古建筑保护, 而今进入梵蒂冈城必须携带联邦批准的通行证。A帮忙搞定通行证已至二月下旬, 在此之前, 青长夜只能在梵蒂冈中心城外徘徊。幸运的是他身上的血纹契在这期间都没再起过反应, A说近期没有关于SSS级幻兽的报道,看来天使离开他后过得很好,既没被疯狂科学家拉去做实验、也没被联邦抓住投放入战场。血纹契的契主死后青长夜会同时丧失性命,知道对方很安全, 他的小命也就暂时保住了。   A最迟在三日内将通行证给他,挂掉通讯后, 青长夜低头翻看手中的资料, 女巫是他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娜塔莎能收集到的关于女巫的情报却少之又少, 联邦法明令规定凡有违法行为的星盗都应上通缉榜,至今联邦却迟迟未悬赏女巫。娜塔莎和A给他的资料里都没有那名大星盗的照片,名字那栏倒是标得非常清楚。   安雅·赛杜。   和奥萝拉大小姐一个姓,加上他曾经听见的对话,女巫应该是奥萝拉的亲哥哥, 不过他们兄妹俩关系似乎并不好,大小姐曾说如果找安雅帮忙,他只会边嘲笑她边割下她的手指头。   青长夜居住的酒店离梵蒂冈城的城墙仅有数米之遥,是这颗星球上最为奢华的酒店之一。他赚来的时间与A和娜塔莎分摊后,A会在接下来的半年内帮他用假身份买进大量蓝星古董。晚餐时间快到了,酒店泳池在这时变得人迹稀少,这家酒店会在一小时内换一次水,他不怎么想吃东西,青长夜干脆披着浴袍下到了游泳池边。二月底,正是轻寒尚未褪去之时,酒店栽种的适寒性蓝色八仙花于池边盛放,花朵云蒸霞蔚得恍能自成一树,周围只有他一个人,青长夜脱下浴袍。他的行为举止一直很漂亮,跃进泳池时溅起不大不小的浪花,碧蓝泳池中青年白皙紧致的身体像一尾灵活的鱼,光滑无暇的脊背、挺翘臀线和雪白大腿,画面的确可以称得上活色生香。酒店的泳池很大、且并非常规的方形池,他游了一段后,不远处隐隐约约的人影令青长夜停了下来。   从背影看,那是个很高的女人,黑色长发像是散在女人背后的泼墨,她身边漂浮加有冰块的木桶,里边插着一瓶快喝完的香槟。从背后看,她似乎并没有穿泳衣,光滑的肩膀显露出珍珠一样的色泽,粘稠黑发丝丝缕缕贴合她的脊背,听见游泳的动静,女人一下回过头。青长夜愣了愣,他第一次看见这种类型的长相。   她的脸很美,娇艳欲滴。芙蓉一样的美人面、却隐隐透着挥之不去的冷厉,她的眼睛非常深、也长。阴郁感从凹陷眼窝间溢出后萦绕了整个眉眼,鼻梁和眉骨衔接的弧度格外完美,她的唇线是平的,这样不笑时看起来便显得格外不好接近。她上半身什么也没穿,光裸胸膛一览无遗,深陷的人鱼线伴随她的动作凹出魅惑弧度,不可否认,这个女人非常、非常美。美得像是栖息在水里的妖物。   这位小姐的胸……有点平。不过除却平胸之外,她身上的每个地方都堪称无缺。   “抱歉,小姐,”青长夜侧过头:“我先前没看见你在这儿。我马上走。”   女人没有反应,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青长夜索性就在这边上了岸,他双手撑着岸沿从泳池起来,弯腰时饱满的臀肉将泳裤撑起两弯圆线。留在泳池的人看着黑发黑眼的青年渐渐走远,目光从他的双足一路上移、掠过那双一看就非常会缠人的长腿,最终停在屁股。   “娜塔莎,女巫的样貌特征是什么?”青长夜坐在酒店的花园餐厅,他在等餐,耳机那端的同伴吵吵闹闹:“男神!大美人!超级超级好看!”   “发色瞳色?”   “眼睛不记得了,不过他是黑头发。和你的颜色一样。”   “长吗?”   “短发。头发的颜色和长度很容易改变,比起这个,我觉得他的声音很有特点,就像是——”   “嗨。”   有人坐在了他的对面,青长夜当机立断挂掉耳机,他看着面前头发略微潮湿的大美人,她的眼睛宛如灯光下的蓝丝绒。被单方面切断了通讯的娜塔莎一怔,随即道:“就是这个声音……”   “你好。”青长夜见她坐下,友好地笑了笑:“要吃些什么吗?”   “不用。”   她手里拿着血红色茴香酒,不知是不是所有跟巫术关联的人都有这个习惯,嘉莉也喜欢喝这种酒。青长夜已经大概确定了面前人的身份,既然对方暂时没有指责他认错了性别,青长夜也乐意装一个被美人儿迷倒的愣头青:“下午……呃,非常抱歉,”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对方的神情:“我实在没料到那里有人,等意识到时已经晚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实在鲁莽,有任何能为你做的吗?”   “如果你给我看一遍你的,我们就扯平了。”   “小姐说笑了。”   面前人的声音确实非常特殊,偏低,却不能明显听出男女,女巫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沙哑,听起来就似谁在弹拨古琴的弦。   “安雅。”   “青长夜。”   他们交换了名字。女巫握住他的手,分开时安雅的唇边带出笑意:“你还有七天可活。”   他知道有些巫术的施咒条件是双方必须知晓彼此姓名,或许再加上肢体接触,无论怎样,刚才大脑短时间的刺痛表明他确实中了女巫的诅咒。侍应生在这时走了上来,他将盖住餐盘的食物罩移开,安雅轻轻点了点餐桌。原本应放置食物的骨瓷盘中只有着四根血淋淋的手指:“奥萝拉为了让我找你费了不少功夫,五年来她第一次愿意跟我联络居然是为了一个男人,她可是我的妹妹。”   “你把奥萝拉的手指切下来了吗,小姐?”   “她自愿的,”安雅平平的唇角上翘,他的笑和巫术一样有魔力:“再叫我小姐,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塞进喉咙里。”   “先生?”青长夜无辜地眨了眨眼:“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在七天后活下来吗。”   “没有,”安雅微笑:“如果我心情好或许会放你一马,但我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   女巫说完便起身离开,青长夜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实际上,对方从头到尾并没有穿过女人的装束,让他先前产生误解的原因是安雅的长发和那张过于好看的脸,他示意吓坏了的侍应生带着那只装了手指的餐盘离开,青长夜重新下了一次单,吃过晚饭后他回了房间。   两天后,娜塔莎给他送来了通行证。很少有人能抗拒梵蒂冈的魅力,即使不是信徒,作为游客参观整个联邦的宗教中心也非常有趣,何况教堂和大广场都修建得分外迷人,巴洛克式的古建筑极尽奢华之气,不少游客眼花缭乱地在各个景点停留,青长夜同样饶有兴致地四处游览。自从联邦限制了每日客流人数参观便成了真正的享受。A给他的通行证对应的身份是一位联邦商人,A说这位商人与教廷中一位红衣主教有约,后者会在上午9左右同他见面,因他们事先并不知晓彼此的长相,就算青长夜替上去也没关系。到时间时,青长夜去往教廷内,一名年轻的红衣主教等候在约定地点,双方确认身份后,红衣主教带青长夜进到了游人不被允许入内的教廷深处,见他十分感兴趣地观察穹顶壁画,主教轻声道:“约翰逊先生,抱歉我不能在第一时间接见您,来自各个星球的主教们先前在礼拜室商议下一任教皇人选。”   A说他现在的身份是给梵蒂冈投资众多的土豪,梵蒂冈在许多星球拥有价值千万时间的房产,偶有资金周转不过来时便会向外界寻求融资。青长夜保持了一个信仰宗教的富商应有的风度:“没关系,信仰总是最优先的。可您刚才说下一任教皇?”   “是的,先生。”红衣主教应声:“您有所不知,现任教皇年事已高,诸多事宜处理不便。教廷一致决议推选新一任教皇,现任教皇本人也非常赞同。”   事实上,年事已高并不是完全正确的说法,这个世界的人们如果愿意能拥有数之不尽的寿命,但不同人所能承载的时间是不同的。如果将每个人比作时间的容器,能力越强大的人即能容纳越多时间、且他们可以自由选择将外貌维持在哪一年龄段,较为弱小的只能容纳小部分时间,对外貌和身体状态的操控权力也大不如前者。青长夜因能力特殊几乎可以无限容纳时间,但通常情况下一个人能容纳多少时间由他的自身的强弱决定,因此他们说教皇年事已高,倒不如说他变弱了、已不能将身体维持在巅峰状态。   青长夜颔首:“原来如此。”   “您这次前来,除了参观梵蒂冈——”骤然响起的联络仪令红衣主教停下说话,他抱歉地看了青长夜一眼接下通讯。梵蒂冈的神职人员只被允许用最简单的语音联络仪,否则这名红衣主教也不会这么轻轻松松被他骗过去。主教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并不是通用语,中途对方惊讶地快速瞟过青长夜,待挂电话后,红衣主教说:“约翰逊先生,您有兴趣见见教皇吗?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已经快十年没私下见过外人了。”   跟随红衣主教在大教廷内部穿行花了不少时间,青长夜通常情况下是记路的,在这里行走却像闯入了迷宫,他们从螺旋梯上到二层,进入绘满精致宗教壁画的走廊前,红衣主教微微欠身。   “我就送您到这儿了。从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尽头的房间,教皇就在那儿等着您。”   青长夜按主教所言一路前进,他暂时想不到对方为什么破天荒地接见他,索性便不去想。梵蒂冈的建筑风格以极致的奢靡华丽为主,各色浮雕宝石嵌于古门,青长夜拉开门把,看见里面一袭纯白教袍的身影。教皇在听见他的动静时回过头,若是除却他的地位和衣衫,这实际是个样貌普通的西方老人,身形也微微有些发福,见青长夜站在原地不动,教皇对他亲切地笑了笑。   “到这儿来,我的孩子。”   对方和蔼的神情与口吻的确格外有亲和力,青长夜按照他的指示迈步向前,他的余光瞟到了室内水晶拼成的法阵,鲜少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因那阵法结构十分漂亮,普通人可能以为这只是一件装饰物,如果不是几个月前遇见了嘉莉,青长夜同样不会知道这堆水晶实际是观测灵魂波动的阵法,他迟疑片刻,最终依旧走了过去。   “果然是上好的媚骨。”教皇在他走近时一把握住青长夜的手,他并不意外对方从水晶阵中知晓他的体质,奇怪的是面前老人眼里不加掩饰的欲念:“我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碰上这种好事……”   听见他的喃喃,青长夜微笑道:“您说什么?”   “你是神赐给我的礼物。”   老人干枯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臂上滑,一路抚摸青长夜的脖颈,最终停留在润红的唇上。他的抚摸让青长夜皱了皱眉,虽然教皇并没有碰到不该碰的地方,这种抚摸却让人犹感遭遇了猥亵。他看见自己脚下结出暗光流转的巨大阵法,他不能动了。   “没有人告诉我教皇陛下会巫术。”   按理说梵蒂冈应明令禁止神职人员习得巫术,教皇身为梵蒂冈神权的象征,会使用这些手段无疑不符规矩。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孩子,”教皇道:“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你。你这一身骨头长得着实完美,而且皮肉合得非常严实,一丝一毫媚气都没泄出来,若我没说错,你的下壶紧而充沛,前口窄小、后口大,这是媚骨生到极致的表现。你的骨头不仅天资好,而且发育得非常成熟。”   “……”   心情复杂。   “和拥有媚骨的人交欢,能够扩大时间的容量。”白发苍苍的老人慈祥地凝视着他,青长夜这才意识到对方眼里灼烧的并不是情欲,而是对权势与生命的渴望。想必主教们在礼拜室商议下任教皇人选令老教皇深深心悸,越是久居权势的人,到了脱离王座之时越难从心底全身而退,况且教皇的离任仅仅是因他的能力大不如前:“我已经很久没产生过欲望了,即使面对你想要的也不是那些。但为了梵蒂冈、为了将这圣光照耀于你我,”他的手触碰到青长夜的衣襟:“我不得不这么做。”   老教皇就像是一段枯木,在他的眼里,他大概相当于能令对方起死回生的魔药。青长夜也是第一次知道媚骨有扩大一个人时间容量的作用。他动了动唇。   “您认识安雅·赛杜吗?陛下。”   老教皇脸色一变:“诅咒之子……”   “他就在您的身后。”   青长夜话音落时,教皇被从中间切成了两半,女巫手里拿着一把金属匕首,他下手很快、干脆利落,血沫还没溅出来,那竖直分成两半的身躯便摔倒在地上。青长夜对上那张冰冷艳丽的脸,安雅冲他勾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老家伙还是这么啰里啰嗦,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改改,”他甩掉匕首上的血迹,不知安雅是不是故意,匕首上的血滴在阵边,青长夜发现自己能动了:“一大把年纪还想寻欢作乐,真够恶心的。”   “多谢帮助。”青长夜微微颔首。实际上就算没有安雅他也能挣脱出来。他看见安雅身上的时间有三百万年左右,教皇的尸体血迹斑斑,安雅手里的匕首吸引了青长夜的注意:“冒昧一下,如果送你一把同类型的匕首,你心情会好吗?”   安雅用的是鬼才工匠锻造的系列匕首,曾经为了骗阿伦,他弄到过类似的匕首,安雅侧过身,似笑非笑睨了眼青长夜:“也只有奥萝拉那种傻丫头才会一厢情愿相信你是个普通人。如果你真的有,或许。”他的眼珠往左转了转,看向了青长夜:“联邦王为什么通缉你?”   女巫能查到他的身份再正常不过,青长夜笑着看向对方:“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迄今为止他都猜不透爱德温的心思,对方到底把他当床伴、还是当爱人,对他而言都非常模糊。爱德温表面对所有人彬彬有礼,即使王真的把一个人当床伴那人大概也只会记得他的好。但被爱德温抓回去的下场着实糟糕,对方很久以前直言想将那些宫廷秘术在他身上轮流试一遍,那时爱德温是开玩笑的语气,现在被抓对方却很可能身体力行告诉他逃离的恶果。只一个电击器就让他狼狈得像从水里捞出来,如果轮流试一遍他还真不能保证自己会成什么样子。   比起收敛菱角的爱德温,他面前的安雅更像一把锋芒毕露的锐器。他有点想……算了,根据最近的经验,他特别想压谁时最终结果都不怎么好,还是放弃吧。   “老头刚才说你是媚骨,”安雅听见那个毫无意义的答案也不生气,他转移了话题:“我没看出来你的体质。据说有媚骨的人特别会含,就算往那儿塞一把匕首,从外面看也紧得像什么都没有。”   青长夜漆黑的眼睛掠过女巫手里的匕首,神情温和地笑了笑:“你要试试?”   安雅上前一步,他低头,眼里的暴虐意味浓厚得近乎灼烧。他嘴唇微扬、刚要言语,大教堂响起的钟声令他的眉头微微隆起。下一刻,安雅的身影鬼魅般消失于原地,青长夜的耳机里传来娜塔莎不可置信的嗓音。   “男神居然会开黄腔!”   “男神还会撸管管,哪个正常的男孩子没看过小黄片。”A一把按住了躁动的娜塔莎:“儿子,快跑!今天是星期三,十点梵蒂冈的大钟响后教皇会去广场做弥撒,马上就有人来找他了。”   难怪女巫走得那么干脆。青长夜环顾四周后从门边走了出去,远远地,他看见了先前替他引路的红衣主教正从走廊尽头行来,青长夜冲他点了点头、不慌不忙绕过拐角,确定对方看不见他以后,青长夜立即快步跑了起来。   “左边……右,先进那个房间躲一下,”A在那端通过全息投影替他指挥,鬼知道A什么时候黑进了监控系统:“他们发现教皇死了。”   青长夜关上门,房间内信号非常不好,A的指挥断了。他听了一会儿动静,人声渐渐去往另一个方向,就在青长夜想要出门时,正对面隔栏上一只金色的小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知道这是小孩领圣餐的杯子,这个房间或许是废弃的储物室,真正吸引他的是那只皿上刻有的名字,他看见了字母A。   Anye。安雅。   这的的确确是女巫的名字,青长夜转动着手里的小杯,来不及细看,重新接上的信号令A的声音传了过来,A在催促他快走,梵蒂冈正在清理游客、最慢一小时内封锁城门,青长夜将小杯扔进了空间戒指。幸运的是他在最后十多分钟绕开封锁线溜了出去。那只刻有女巫名字的圣餐杯令他格外有兴趣,一般小孩是不能在教廷的器皿上刻名字的,安雅和老教皇显然相互认识,但据他所知赛杜家族世代经商,照理说不可能与梵蒂冈有太过亲密的联系。过了今天,安雅施加在他身上的诅咒便只余下四日,他来这里不仅没解开血纹契,如果真的把命搭上就有趣了。   回到酒店,青长夜从空间拿出小杯,他发现这只杯子永远不能灌满水,杯子是完好的,只有可能是谁曾给它施过魔咒,就在他以为这只小杯没什么独特之处时,他眼前的画面骤然跳转、视野变得黑暗,他似乎到了一个四壁封锁的房间里,只有头顶的一扇小窗透着空气和微光。   他看见了一个瘦小的孩子,就在他的正对面,对方听见动静抬起脸,蓝色眼眸宛如光下流光溢彩的丝绒,他的眼神非常淡,像是对什么都毫不在乎,如果不是他长得就是缩小了几号的安雅,从他一身破旧的白裙,青长夜肯定会以为这是一名少女。   “你叫安雅吗?”   他上前一步。对方没有说话,但听见安雅的发音眼里却划过一丝光芒,大致确定了少年的身份,青长夜考虑他来这儿的原因。他可能因为那只圣餐杯上的魔咒穿越了时空、或是仅仅进入了幻觉,无论如何,这是个解开女巫施加在他身上的魔咒的好机会。   “你受伤了,”青长夜轻声道:“让我帮你看看好不好?”   半天等不到少年回应,青长夜走到了他的身侧,少年身上全是血迹,他还没长开,穿裙子看上去并不奇怪,反而令他精致得像是高级橱窗里的人偶,青长夜注意到少年的胳膊上留有不少痕迹,且新旧不一、大多是掐痕。空间戒指还能用,他从里面找出药品,简单为少年清洗上药后,对方眨了眨那双大大的蓝眼睛,示意青长夜看向墙角。   他和安雅离得近,从这个角度,青长夜能看见墙角那一堆骷髅,安雅小小的手折出奇怪的弧度,骷髅一个个站了起来。   “我是安雅·赛杜封印在杯里的一段记忆,在你之前有七个人闯入了这里,我杀死第一个人制成了骷髅兵,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青长夜挑了挑眉,是第二种,他进到了亦真亦假的幻境里。比起孩子,他面前的更像是一个魔鬼。女巫小时候就这么反社会,难怪将来会变成那个样子。   “你帮我包扎了,除了妈妈和修女没人这么做过,我很喜欢你,”安雅笑起来:“为了让你永远留在这里陪我,我要把你做成第八个骷髅兵。”   他第一次看见安雅便觉得对方长得一脸病娇样,果然是个隐藏的大病娇。如果面前的少年真的代表了安雅的年少,那么安雅曾经很可能长期生活在禁闭狭窄的空间里,他提到了修女、加上今早安雅刺杀教皇时后者称他为诅咒之子……这里是梵蒂冈的忏悔室?   “你为什么要穿裙子?”   青长夜问出了疑惑。面前纤细瘦弱的少年抬头:“妈妈让我穿。”他示意青长夜看向自已青青紫紫的胳膊:“如果我没有听话,她会伤害我。”安雅顿了顿,忍不住补充道:“你真好看,就像书上的王子。”   青长夜笑了笑:“所以你要杀掉王子吗,小公主?”   “公主会吃掉王子啊,”少年理所当然接过他的话头,全然不知自己说了多么恐怖的语言:“妈妈说如果不能把对方用锁链缠住,他就会去喜欢别的坏女人。公主会把王子钉在木架上,还会砍掉他的手和脚,这样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太病娇了,问题是配着这么一张圣洁的小脸,居然有点反差萌。青长夜思索片刻:“你如果把我做成骷髅兵,我就和他们毫无区别了,你不觉得有点浪费吗?”   少年皱起眉头,平坦的胸膛和深陷锁骨显得病态而美丽。见少年迟疑,青长夜道:“我可以每天这个时候来看你。”他牵过一缕少年的长发,即使少年瘦弱得像是营养不良,他的发丝也依然富有光泽,的确是天生的大美人。青长夜漫不经心将发丝放在手里转圈:“陪你说话、或者别的什么。”   “真的吗?”   “真的。”   “你的身上有死咒,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忽然发问,听见青长夜回答,他在他额前点了点,大脑一阵刺痛,青长夜听见少年沙哑的嗓音:“解开了。”   如果未来的安雅知道过去的自己替他解咒不知会露出什么表情,青长夜浅笑:“谢谢。”   “你是我的东西,我当然要对你好一点。”少年顿了顿,他感应到了什么:“时间到了,出去吧,明天要来看我。”他像是懊恼没在青长夜身上下个咒语,只能半威胁半撒娇搂住他的小臂:“如果你不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钉在墙上。”   一大一小威胁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辙,青长夜不免觉得好笑,他安慰了几句,少年满意后,周围的场景回到了酒店房间,再去看那只圣餐杯时,里面盛满的水已经没有了。   梵蒂冈夜晚彩灯迷离,浓厚的宗教氛围与现代化的人间烟火交织成纸醉金迷的美景,酒店里找不到女巫的踪迹、棘手的死咒也被鬼使神差消除,青长夜索性按照旅游指南去了附近最受欢迎的爵士酒吧放松,钢琴台上的乐手弹奏出流畅音符,萨克斯和鼓点一一织入乐声之中。一排排观众坐在椅上欣赏音乐,小吧台边的调酒师手指灵活得似能翻出花儿。青长夜拒绝了今晚第六个搭讪的人,那个男孩见他从头到尾孤身一人,男男女女挨个拒绝,离开前不免对他的性向产生了质疑。   “你是无性恋吧?”   青长夜对他微笑,男孩摇摇头满脸可惜地越过他身边。调酒师送了他一杯莫吉托酒,说是别人点给他的,他将杯沿抵在唇边,无意中青长夜发现在场大多数人都若有若无看往同一个方向,青长夜顺着他们的视线,在爵士酒吧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高挑的女人。   她穿着白裙子,不算修身,却因长腿细腰显得格外诱人,女人乌黑长发微微卷曲,眼眸是罕见的樱桃红,与那身精致的裙装形成对比的是她的脚,她穿着普通平底鞋,那张脸却绝不能用普通形容。在灯光斑斓的酒吧里,她美得若一株妖治盛开的植物。终于有按捺不住的男人向她搭讪,青长夜看见女人笑了笑,她的唇角很平,不笑时冷若冰霜,稍稍一弯却似一树桃花。真正令他奇怪的是,那张脸几乎和安雅一模一样,但第一次见面时因为他弄错女巫的性别对方便毫不犹豫给他下了诅咒,安雅并不喜欢别人把他看得女性化,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他不太肯定这个是不是安雅本人。   青长夜跟着他们出了酒吧,同时出来的还有另外几个男人,他看见走在白裙女人身侧的搭讪男回头看了这几个人一眼,显然彼此认识,见女人毫无防备进了暗巷,跟在她身后的男人们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青长夜在巷口停留了五分钟,在听见里面传出一声惨叫,他快速跑了进去。视野内的景象令青长夜猛地停下脚。   即使是他看见面前的惨状也生出了些微呕吐的欲望,最先跟白裙女人走的男人头颅被按在墙里,身体则切割成了一块块,人血、残肢和开膛破肚的躯体在月下格外荒芜,从前方滚到青长夜脚下的断手被拔光了指甲,暗红血液自手指头流淌而下,手的切口非常整齐,就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一下割开。先前在酒吧里见过的、酷似安雅的白衣女人手里提着一只头颅,她光着脚,转过脸时,青长夜发现她沾满血迹的脸上一只瞳变成了宝石般璀璨的蓝,意识到对方戴了红色美瞳,青长夜蹙眉。瞳色和长相都对得上,可安雅穿裙子……他想起了被关在幽闭空间的少年,如果面前这个真的是本人,那么很可能是过去的阴影扭曲出了第二人格。   他看见那双细细长长的手指伸进了头颅的眼睛里,那人似乎在头颅身上下了咒术,即使身首分离人头也没失去生命力,惨叫从他口中一声声传来,那道纤细高挑的人影却哈哈大笑,乌黑发丝在身后颤动。对方一步步向青长夜走了过来,背后便是人间炼狱。   “你好啊?”   低哑迷人的嗓音证明面前人的确是女巫无疑,但他看起来并不认识自己。安雅杀教皇时非常干脆,虽不排除是在赶时间,但丝毫看不出嗜虐的痕迹。面前女装扮相的大美人却在刚才残忍地杀死了五个成年男人,那种手法与其说是为了杀人、倒不如说为了满足自己虐杀的欲望,就像此刻青长夜面前的是另一个他。   似乎的确是双重人格。   不等他说话,对方沾染鲜血的手指抚上了青长夜的侧脸,看见血浆留在他脸上似乎令安雅格外愉悦,女巫的动作就像在制造一件艺术品,他的双手捧起青长夜的脸、嘴唇覆盖在了他的唇上。青长夜犹豫片刻便顺着对方的意思开启了唇瓣。舌尖交缠时,青年口里的甜味令女巫满意地眯起眼眸,他另一只眼的彩色美瞳还没掉下来,这样异色的双目令他看起来就像一只猫。抵住他的部位令青长夜怔了怔。这么秀美的一张脸,下面那玩意儿却惊人得很,他们的腿贴在一起,且对方越来越有破土而出的势头。他已经懒得考虑压这些人了,青长夜微笑道:“不好意思,你似乎弄错了什么。”   “你是异性恋吧?”安雅笑起来,他长得好看,就算这么一副不伦不类的样子也依旧非常养眼:“你喜欢女人,被女人操不好吗?”   “……”   娜塔莎如果知道自己的男神不仅双重人格,另一个人格说话做事还这么不可描述,估计要么崩溃要么狂喜。   不等青长夜开口,安雅丢掉了手里的头颅,他的眼睛逐渐恢复了清澈,蓝眸像是灯光下的丝绒,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片秒过后,他的周身浮起混沌的黑雾,雾气散去时,安雅身上的衣服恢复成了男性的衬衫和长裤。   “有媚骨的小朋友……”   安雅倾身而下,他虽然瘦,但真的很高,根据前几天在泳池的记忆,人鱼线和胸腹肌更是一样不少。他蓝色的眸里浮光沉沉,显然对青长夜发现了自己的秘密非常不爽。   “让我剥了你的皮,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抽出来,好么。” 第25章 女巫X王 002   青长夜不动声色笑了笑, 他后退一步:“你有两个人格?”   安雅扬眉, 指尖聚起的火焰燃成不正常的紫色。青长夜勉强躲开一次对方的攻击,他的基本搏击还是娜塔莎教的。安雅的手指放在他的肩上,强烈的刺激感令他半边身体一下失去了知觉。   “你想恢复吗?”见对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青长夜提快了语速:“你在梵蒂冈的忏悔室待了很多年,如果我没猜错, 你的母亲是教廷的神职人员、她希望你是个女孩。”   “说得很对, ”安雅啐了一声:“你想怎么死?”   “我能帮你, ”青长夜摇头:“你不想要第二人格, 我帮你消掉他, 作为交换,你能不能除掉我身上的血纹契?”   “口气挺大啊,小子。”安雅笑起来,视线瞟过面前眉目如画的青年, 对方受了伤,黑色的眼睛却仍沉静如潭。他能看出这个黑发黑眼的青年是个很有条理的人, 遇事不慌不乱、且始终保持着冷静。通常这种人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会轻易许承诺。初见时的场景于脑海一闪而逝, 想起泳池中对方白皙的腿足、线条紧致的臀和腰。安雅挑唇:“你用错了方法。比起用嘴巴和我谈,不如用屁股。”   “我找到了你施过魔咒的圣餐杯, ”青长夜观察着安雅的神情:“他说我是第八个误入的人,他没有把我变成骷髅兵,我和他约好每天看他一次。你的第二人格是在忏悔室分裂出来的,因为你接受不了母亲的无情和虐待,如果从这个时间点入手, 可能会找到治愈的方法。”   安雅顿了顿,通讯器在这时响了起来,他大致游览过内容,薄薄的唇角极快地勾了勾:“好。”   “答应了?”   “我答应你不是因为你的条件,A刚才发消息说让我放你一命,算他欠我一次,”看见青长夜眉头微皱,女巫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愉悦笑容,不知道为什么青长夜束手无策的样子让他格外有成就感:“教皇的死讯传到了联邦,之前接见你的红衣主教画了你的画像呈到了联邦星。王正在找你,整颗梵蒂冈星的星舰口被锁死了,A付钱让我救你出去。”   “……”   爱德温真是个甩不掉的麻烦。   “从发通缉令起他都找你半年了吧,”安雅幸灾乐祸加深了笑意:“真闲。”   青长夜的通讯器在此刻响了起来,A发来的简讯,上面的内容和安雅的说法几乎一致,唯一不同的是,A说自己拿了青长夜的时间让安雅帮忙带他出梵蒂冈星,A给了安雅……一亿年。   【几百万他看不上,反正你很快就能赚回来。拒绝小黑屋,留得青山在才不愁没柴烧。要不你干脆从女巫那儿把时间捞回来。老妈爱你哟~】   “走了,一亿年。”青长夜总觉得对方的声音里蕴着若有若无的嘲讽:“没看出来你这么有钱,保你一次比我平时干一票赚得多多了。”   “血纹契?”   “如果你真的治得好,我给你两亿年,你要是做不到……”安雅的眉眼间掠过一丝潜藏极深的厌恶:“我最恨别人骗我。所以你想清楚了再和我谈这个。”   当天晚间青长夜将杯中倾满了水,和上次一样,他眼前的画面迅速跳跃,依旧是那间阴暗狭窄的忏悔室,少年模样的安雅正安静地坐在角落。见他进来,少年轻轻抬了抬眼皮。   “晚上好。”   青长夜向他走近,对方不咸不淡打了个招呼,他们聊了一会儿,青长夜并没有问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少年时期的安雅防备心很重,气氛略微尴尬时,青长夜温和道:“你想听童话吗?”   “什么?”   “通常外面的孩子小时候都会听童话,你听过吗。”见少年茫然地睁着那双剔透的眼,摇摇头又点点头。青长夜坐到了他旁边。青年一半脊背靠着忏悔室冰冷的石壁,白皙如玉的肌肤在漆黑空间格外耀目,少年有些怔愣地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渴望的心思:“你讲吧,我想听你的声音。”   “很久以前有一对幸福的夫妻,妻子怀孕时非常想吃女巫种的莴苣,她想得快要发疯,丈夫为了满足妻子只好去女巫的园子偷莴苣,但他却被发现了,女巫说,若想让她放过他们,那妻子生下的孩子就要属于女巫。”   “妻子生了个漂亮的女婴,取名叫莴苣,婴儿被托付给女巫,女巫如约好好将女婴抚养成人,和一般家庭不同,女巫将莴苣养在了铁森林的高塔上,那座塔没有入口、也没有楼梯,只有一扇大大的窗户,每次女巫想要进入高塔,她都会让莴苣从窗口把头发放下来,再顺着头发爬上去。”   青长夜顿了顿。余光瞟到少年专心致志的神情。他故意选了这个故事,故事中的莴苣和少年此刻的处境再相似不过,他被长年累月关在这间屋子里,心怀不轨的女巫代表了安雅的母亲。安雅隐约察觉到母亲的做法不对却暂时没想过反抗。短时间内对方不会向他吐露心事,不如说个类似的童话观察少年的反应:“莴苣长大了,她越来越漂亮,有一天,误入森林的王子看见了美丽的莴苣,他忍不住天天藏在塔下看她,王子同样看见了探望莴苣的女巫,他学着女巫的声音让莴苣将长发放下来,他爬到了塔里。”   “然后呢?”   “莴苣很惊讶,她第一次见到女巫以外的人,何况对方还是这么英俊的异性,他们对彼此有了好感,王子劝她离开,莴苣却从心底感激女巫的养育之恩,她不想不告而别,直到有一天,女巫发现他们背着自己私会。”   他停下时,少年蓝色眼望了过来,安雅在无声地催促他继续,青长夜忽然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少年愣了愣,片刻过后,他毫不犹豫道:“剪掉头发。”   这回换青长夜摸不着头脑,他很快想通了少年的意思。少年并没有把自己代入几乎与他全然吻合的莴苣,而是站在了女巫的角度,青长夜笑着问:“为什么?你不觉得莴苣和你更像吗?”   “她太弱了,她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我要做控制一切的那个。”少年幽蓝的眼睛在阴暗的忏悔室略显黯淡,眼底蛰伏的光芒却像是熠熠星河。几小时前他替安雅处理好的伤痕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因为少年是安雅封印在圣餐杯里的一段记忆,所以每次青长夜看见他都是一个样子:“只要把莴苣的头发剪掉,不仅王子上不来,她也哪儿都去不了。女巫可以利用莴苣引诱王子到塔下,她能杀死王子、也可以把莴苣最后的窗子封起来,她才是他们当中拥有控制权的那个。结局是什么?”   “嗯……女巫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见面前的少年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青长夜忍不住掐了把他的脸。被他掐得小脸泛红的少年侧过来看向青长夜,口齿含糊地提问:“如果我是女巫,你是谁?”   青长夜微笑:“你不是说我长得像王子吗?”   “那我们就是情敌了。”   青长夜差点笑出声,太可爱了,他居然知道情敌这个词。   “你当公主吧,”少年一锤定音:“等我长大了,我给你建一座没有楼梯的塔。”   小孩子的占有欲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安雅的脾气又是出名的喜怒无常,青长夜没怎么在意地应了一声,听见少年一脸认真地问他喜不喜欢留长发,青长夜笑着摇头。大概是漂亮小孩说这种话太有冲击力,晚上做梦时青长夜有了一些糟糕的联想,第二天醒来时,他看着被子里的东西,忍不住怀疑自己前面是不是憋得太久了。不过安雅长得是真的好看,肤白貌美大长腿……算了,颜控的毛病必须改。   “早啊,一亿。”   洗漱出门后,成年男人的嘲讽脸令青长夜从少年眼泪朦胧哀求自己的梦境中彻底清醒了过来。联邦的搜查已经到了梵蒂冈城边缘,安雅准备在今天动身离开。不能赶星舰航班、即使是私人驾驶也会在出星球时过安全检查关口。安雅解释完局势后劝青长夜喝下他手里那瓶药剂。   “是什么?”   “变性的。”安雅见他对自己笑啊笑,心跳无意间漏了一拍,他忽略了那种感觉,被青长夜看见自己的女装扮相简直是他的人生之耻,偏偏现在还不能杀了青长夜。见青年睁着黑曜石一样的眼但笑不语,安雅理直气壮:“联邦王明令说找男性,变成女性他们的搜查力度会松很多,联邦的搜查官大多都认识我,我说你是我女人,他们意思意思就放过去了。”   “谁是谁女人?”   安雅也笑了,他笑起来,那张脸便明艳得像桃李盛开:“你,是,我,女,人。不喝药就穿女装,不然我不带你走。”   片刻过后,青长夜垂下长长的睫羽。   “我穿女装。”与安雅想象中不同,面前的青年并没有露出恼羞成怒的神色,他正觉得无趣,青长夜下一句话令安雅差点炸掉:“你一次我一次,很公平。”   和安雅的说法一致,爱德温这回将整个梵蒂冈星都锁了起来,大概前几次青长夜溜掉让王的耐心彻底到达了极点,每一个出入星球的旅客都必须提供完整的公民身份信息,经仪器检测确定没有染发、没有戴彩色美瞳才会放人过安检。直到上私人飞行器,青长夜才知道安雅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梵蒂冈,这架私人飞行器非常宽敞,分前后两排,他们上去时坐在前排的男人扭头看了他俩一眼。在看见安雅旁边黑色长发、白色裙装的女人后,他愣了愣。   “头目,你怎么搞了个妞?”   安雅非常愉悦:“漂亮吗?”   “有点高,”那名星盗将青长夜从头看到脚,中肯地给出了评价:“除了平胸,哪儿都挺好的。肤白貌美大长腿。”   “……”   巧了,他对安雅的印象也是这个。   “这位是头目未来的夫人,”安雅威胁人时非常血腥形象:“你再说她不好,我就把你的肠子扯出来绑在嘴巴上。”   星盗沉默地扭过头,透过后视镜,青长夜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安雅找的假发很长,不仅遮住了他大半个肩膀,还一路蜿蜒至腰际,男性化的部分被长发修饰,白裙的敞领令精致的锁骨露出了大半,这令他难得显得柔弱。   “你没必要骗他。”   他凑到安雅耳边低语,殊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有多诱人。安雅不动声色揽上了青长夜的腰,青年的腰比他想象中要细得多,隐约能触到手感绝佳的腹肌。安雅故意在对方耳边呵气如兰:“都要防啊夫人,万一他是内奸……况且他没看出你的性别,不觉得很放心么。”   青长夜没有说话,安雅也不再继续逗他。前排的星盗驾驶着飞行器一路上了梵蒂冈的中央大道,离开这颗星球的私人飞行器在大道上整齐排成六列,联邦的安检虽然繁琐,放行速度却不慢,因此并没引来太多怨言。轮到他们时,安雅按照检察官的指示按下窗户,那名搜查官一愣,随即露出笑容。   “赛杜先生,没先到您也在梵蒂冈。”礼貌地问候过后,搜查官快速检查了安雅的证件,透过半落的窗户他看见安雅身侧还坐着一个人:“这位是?”   安雅:“我女人。”   青长夜:“……”   搜查官:“麻烦这位小姐出示一下证件。”   他的证件是A伪造的,不必担心检查出问题,搜查官将证件上的照片与青长夜本人对比后,抱歉地对他们笑了笑:“小姐您是黑发黑眼,符合上级给我们下达的标准,按要求您需要去那边和其他黑发黑眼的人等大概一小时左右,”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大使馆:“王看过以后就会让你们离开。”   爱德温居然离开联邦星亲自来抓他?疯了吗。   青长夜愣了愣,安雅在这时忽然搂住他的肩膀:“先生,你说什么?”   “十分抱歉,但我们也是按照上级的要求行动。”检察官避开了安雅的视线:“我会向上级申请让这位小姐最先检查。”   他最先检查所有人都可以散会了。青长夜神情不变,内心却已闪过了数种办法,令他没想到的是,安雅居然直接将他抱到了腿上,另一只手则伸到了白裙下面。他掐了把青长夜的腿,在后者蹙眉时望向了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年轻搜查官,慢条斯理道。   “我喜欢的人,凭什么要送去让你们检查?”   青长夜:“……”   好想干他好想干他好想干他,忍。   “可是——”   安雅咬了咬青长夜的耳朵:“配合我。”   见他欺身压了上来,忍无可忍的青长夜从后按住安雅的后脑,安雅没有料到他突然用力,直接被青长夜带着按在了飞行器的后垫上,指挥官见那位穿裙子的小姐将赫赫有名的大星盗压在后垫上强吻、白皙的脚踝露出一大截,唇舌交叠间还隐隐能看见两人艳红的舌尖,只觉得心都要跳出去了。   “嗯……”分开时青长夜故意发出暧昧的短音,他知道怎么把自己的嗓音弄得充满魅惑。那音色软得要命,说是骚媚也一点不为过,趁着安雅沉浸在他的声音里,他挑衅般舔过安雅的耳朵,男性才有的侵略意味在这个动作里展现得淋淋漓尽职,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令安雅浑身血气都在上涌,他开始理解为什么联邦王会费尽心思抓这个人了。青长夜看着女巫诡艳的脸庞,游刃有余的样子就像在打量自己的猎物,他弯弯眼,声音调得极轻:“爽不爽?夫人?”   不等安雅开口,突然传来的声音令青长夜的眼珠往左转了转,深黑的瞳孔随即一缩。   “托马斯,怎么了?”   安雅放在他腿上的手也动了动。不远处一头金发的高大身影令青长夜漆黑的眸里闪过一丝暗芒,听见那人说话,名为托马斯的搜查官如获大赦般回过头:“陛下,赛杜先生他们……” 第26章 女巫X王 003   迎面而来的男人头发灿烂得像是太阳, 他穿着改良军服, 身姿颀长、尊贵中透着一丝雅致,他的身上没有佩戴军章,但在青长夜的印象里爱德温是从联邦正规军里一步步爬上来的,也是凭借实力让军部从始至终愿意做他的后盾。上位者的气质在他的举止之中展露无遗,搜查官为难的神情落在王澄澈的绿眸里, 他上前一步, 和飞行器里的青长夜四目相对。   “……”   说实话, 青长夜自己都觉得现在的姿势有些糟糕, 他压在安雅身上, 对方脸泛桃花的模样一看就才做过难以描述的事情,安雅长得太艳了,稍微挑逗一下看起来便特别不正紧。爱德温显然认出了他。但那双绿眸很快从青长夜脸上掠了过去,他向安雅打了个招呼, 得到后者应声,爱德温笑着说:“这位是……?”   “我的委托人。”女巫与王对视片刻:“他让我带他出梵蒂冈星。”   听见安雅改口, 青长夜挑了挑眉。安雅在他身上掐了一把, 不知是警告还是让他继续配合。不管怎么样,这个答案都让爱德温非常满意:“他给你多少?”   安雅面不改色撒谎:“两亿。”   “如果我出四亿, 你愿意把他交给我吗?”   “即使你不出时间,我也会照你说的办,我的陛下。”安雅纤长的睫毛下蓝色瞳孔若隐若现。面前官匪一家的场景令青长夜瞥开眼,女巫在他耳侧低语:“你易主了,亲爱的。”   说完那句话安雅便出动打开舱门, 外面的爱德温绅士地替青长夜将舱门拉开二分之一,他一只手伸了出来,王的手指白净而修长,精美得像是一件艺术品,他的手很稳,停在空中一动不动,显然在等待青长夜搭上去。   “小夜,过来。”   尽管他表面在笑,对对方脾气再了解不过的青长夜却知道爱德温此刻究竟有多危险,他从安雅身上下来。青长夜的动作慢吞吞的,落在王眼里,青年白皙纤细的脚踝和若隐若现的长腿无一不像是勾引,而且他很不凑巧地看见了青长夜腿上新鲜的红痕。那痕迹只有可能来自女巫,王英俊的眉眼间掠过一丝阴霾。待青长夜出来,他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谢了,安雅。”爱德温看向车里浅笑的女巫,对方那头漆黑长发散在身后,美得像是某种精怪。他现在动不了女巫,不仅因为安雅自身诡谲莫测的实力,同样地,他忌惮女巫背后足以撼动半个联邦的势力。爱德温通过搜查官递上的时间转换器从自己身上抽了四亿年,他将那玩意儿抛给安雅:“多久来主星玩?我做东。”   “只要陛下不把我送上枢机会的审判台,乐意至极。”   爱德温笑着应声,见青长夜依旧望着飞行器里的女巫:“走了小夜。”他敲了敲青年的头,又看向安雅:“麻烦你了。”   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永远难以餍足,不管爱德温有没有把安雅当敌人,占有欲都会让他做出这种类似宣誓主权的举动。   “啊,没关系的,”安雅往后一靠,瞟过来的眼睛点过青长夜:“委托人很可爱,还白送了我一亿年。”   堵在周围的飞行器里接连探出脑袋,有人才意识到搜查官旁身形高大的男人究竟是谁,惊呼还没出口,那人手里高举的摄像头便被就近的搜查官礼貌拦下。这片区域不知不觉中聚集了上百名搜查官,他们严格监视着普通公民的一举一动,确定不会泄露任何有关王的影像资料。早趁着搜查官未到时拍下照片的女孩正费劲调大那张图片,她想看清前面的飞行器里究竟坐了谁,她的手机却忽然分解成了无数颗粒,绿眸的男人冲她笑了笑。   “不好意思,他不喜欢留影像。”   “抱……抱、抱抱抱歉!”女孩面红耳赤。她看见王的手搭在青年肩上,那名黑发黑眼的年轻人长得就像一幅画,她从没见过这类韵味十足长相。在爱德温转头时,漂浮的颗粒又重新融合在一起,女孩惊讶地看着恢复原状的手机,她发现相册里再也没有刚才那张模糊的图片。女孩忍不住看向他们的背影:“好羡慕呢……”   被王那样的人喜欢,一定很幸福吧。   被爱德温这样的人惦记实在是糟透了。A当初劝得没错,他就只该挑有钱人下手,有权的男人比什么都要麻烦,尤其是有权到王这样的地步。青长夜睁开眼,对面巨大的落地镜印出他此刻不堪入目的模样。一进房间他就被那混蛋扒了干净,爱德温将他整个人绑起来吊在天花板上。最多还有半小时,这艘印有皇室标志的星舰便会到达联邦。到时候他就算长出六只翅膀都难逃出去,更别说他的空间戒指和联络器都被爱德温笑着捏碎了。   身上的器具让他时刻忍受煎熬,房门打开的声响令青长夜侧了侧头,他一动,捆在身上的皮质绳索就收得越紧,青长夜忍不住发出了低叫,靠着房门的男人懒洋洋地看着青长夜此刻狼狈的样子:“束具和美人,挺不错的,嗯?”   青长夜没说话,他压根就不能说话,塞在口里的软球让他的下颚都快脱臼了。王按下了手里的控制器,细小声响于室内响起,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被高高吊起的青年如离了水的鱼一般疯狂挣扎,晶莹汗水自尖尖的下颚滑下,青长夜流了太多汗,整个人惨得像从水里捞出来,在王又调大的档位后,他终于哭出了声音。   “宝贝儿,你哭起来真是赏心悦目。”   王看着那副满是眼泪的面孔,征服所带来的快感使他真心实意发出赞叹。这个人总是随心所欲又能惹事,他不小心将这么漂亮危险的生物放到了外面,稍微不注意,青长夜就不知从哪儿骗到了那么多时间。他肯花一亿年雇女巫,那他拥有的时间便不止一亿年。他还骗了谁?也像是当初对他那样,用潭水一样的眼、微笑和虚情假意编织出一连串谎言?   “你只要说句话,我就放你下来。”堵在青年口里的软球被异能分解成颗粒,来不及闭合的双唇边流出蜜浆:“乖孩子,发誓你再也不会离开我身边。”   这是爱德温第一次看见女巫愿意帮人,过去联邦和那名大星盗井水不犯河水,难听点说,他们彼此认识、且曾互相帮助,几乎算得上和谐有爱。安雅明知道他在追查青长夜,却还是选择了伸出援手。   “爱德温,”青长夜没什么力气地叫了声他的名字:“你放我下来。”   “先说话。”王摸了摸下巴,语气非常陈恳:“你就当骗骗我。”   “我知道那是什么。我不会说。”   青长夜的视线点过房间角落放置的石头。他认识这个。石头的造型毫不起眼,表面却不断涌出一个个类似气泡的坑,这是大量能量窜动的结果,魔石会让所有誓言成真,在它面前说这种话无疑自寻死路。安雅最后暧昧的态度让青长夜怀有一丝侥幸,只要这艘星舰没开到联邦安雅就有机会救他出去。他几乎把所有赌注都压在了对女巫仅有的了解上,在他的推断里,女巫并不像会临时毁约的人。   “其实那个不是魔石,只是一块普通的装饰品,真正的魔石都从宇宙里绝种了。说吧说吧。”爱得温顺着他的视线瞟向角落里流光溢彩的石头,似乎猜到了青长夜的想法,他补充道:“就算安雅愿意,短时间内他也不可能帮你。他现在大概正和星际警察纠缠在一起,”见青长夜看他,王无耻地露出笑容:“遇见坏人找警察,没错误?”   青长夜垂下眼。他没有摇头、没有说话,但抗拒的态度再明显不过。爱德温见此上前一步,他的手将控制键往上推了推。   “不……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停下——!!”   “说不说?”爱德温抓住他的脚踝将人往下一拉,青长夜发出一声惨叫:“小夜乖,说了我什么都给你,回联邦就和我结婚好不好?最爱你了。”   “操……你…滚开…”   青长夜很少说脏话,他们在一起那段时间他从没听青长夜爆过粗口。爱德温笑着拽他,一巴掌重重扇上青年的屁股:“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见你就特别想打烂这儿。”   “变态…你还想干嘛……”   “还想亲这里啊,”对方又一巴掌抽在上面,啪啪的声响疼得青年直蹬腿:“你不说我就一直打,几小时后你只能趴在婚床上了。你不疼我都心疼,说句话不会损失什么,乖。”   青长夜快要疯了,爱德温这种不要脸的流氓行径无异于把他逼进死路。虽然说得狠,但看他冷汗直冒,王最终还是停下了动作。他把他放下来,搂在怀里温柔擦去他的泪水。爱德温总是这样,乱棒打一顿又给他一颗糖。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要向这个男人永远屈服,青长夜张了张口。爱德温趁机给了他一个缠绵至极的吻,分开时他听见男人在他脸侧低笑。   “都被打肿了,好可怜啊小夜,”爱德温边笑边对他动手动脚耍流氓:“疼不疼?给你揉揉吧?”   青长夜睨了他一眼,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子,自然不明白这模样落在对方眼里无异于诱惑。爱德温搂着他,脸从肩膀贴着白皙肌肤向下,感受到对方对着一处啃咬的力度,青长夜疼得嘶了口气:“你……”   面貌英俊的男人抬起脸,他的双目在光下熠熠生辉,爱德温面部的线条很深,鼻梁又高又直,眼睫毛长得能溺死人,他有些痞气地笑了笑,说出来的话无辜又下流。   “我想喝奶。”   突然响起的脚步令爱德温抬起头,看见门外近卫的影子,清澈的绿眸闪烁不定。他特意吩咐过不许所有人靠近这间房。爱德温下意识将青长夜护在怀里。意识到有人过来,爱德温的反应又如此不同寻常,青长夜几乎立刻发动异能从他身上抽走时间,大量失去时间会让人变得虚弱,不管来的是谁都比现在疯疯癫癫的爱德温好。他太危险了,待在爱德温身边他怕自己会不下心跌进去。   “操,小夜!”   他以为青长夜已经被折腾得没有力气,没想到他到现在依旧维持着冷静,发动异能的动作也果断又迅速。先前他给了女巫四亿年,没有防备,他的时间差点被全部抽光。他并不知道青长夜是靠身体的哪一部分发动异能,爱德温不得不放开他。   “爽了吗?”看着不再和自己黏在一起的男人,青长夜唇边绽出浅浅的笑容。他笑起来特别有味道,尤其是这种时候,笑意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显得无情又多情:“差点你就被我杀了,真可惜。”   “杀了陛下,陛下的下任不一定是个好君主。”   安雅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他的音色好认,沙哑中带着独特的金属质感。引起混乱的近卫踏入了房间,青长夜发现这人的太阳穴凝固着一道血痂,毫无疑问死透了,十之八九是安雅在操纵这具尸体。接下来的画面证明了青长夜的猜想,尸体堂而皇之对着他们跳了一段滑稽的踢踏舞,一舞完毕,近卫的尸体向爱德温鞠了个躬。   “陛下,”女巫的声音从旁侧传来:“你该把委托人还给我了。”   他话音落地,他们所处的房间骤然爆炸,星舰壁于瞬间炸开了两米宽的裂口。爱德温的时间只余下一小时、发动异能本来就会消耗时间,他再拦就是找死。安雅在爆炸蔓延过来前拽着青长夜跳了出去,刚好稳稳落入下面接应的飞行器,还是那个先前载他们出梵蒂冈的星盗,对方看了青长夜一眼:“夫人变性了吗?”   安雅踹了脚驾驶位的椅子,脸色有些难看:“废什么话,快冲冲冲,联邦王反应过来我们就要上天了。”   离开以前,青长夜最后一次看向先前囚禁自己的房间,爱德温同样躲过了爆炸。他受了伤、俊美无俦的容颜沾染着些许血迹,男人舔了舔自己的唇边的血渍,那个动作充满了野性,就像他终于脱下了身份施于的高贵伪装,兽类才有的竖瞳令青长夜眨了眨眼,再看时爱德温的绿眸已恢复了原本模样。青长夜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飞行器在宇宙中急速行驶,在驾驶员的操纵下,拐弯加速的动作流畅得像是有生命。前排驾驶的男人不慌不乱,好几次炮火从他们耳畔擦过。不知过了多久,后面的追击渐渐变得疏散,视野里庞然大物般的星舰使前排的驾驶员吹了个口哨。   “我们到了,头目。”   “干得好,”安雅打开舱门,他将手里的时间转换器往前排一抛:“一亿年归你了。”   男人惊讶地嘟囔:“这么大方……”   “能走吗?”安雅看了眼青长夜,后者点了点头。巨大的星舰囊括了整个视野、近乎给人遮天蔽日的错觉,青长夜都不敢随意揣测不知道里面住了有多少星盗,那边已经打开了舱道迎接:“这是你的星舰?”   “这是我的大老婆。”安雅笑起来,破冰般的美感看得青长夜心痒痒,他随口道:“小老婆在哪儿?”   “暂时还没有,争取三十岁之前找一个。”   他跟着安雅迈步通道,走了几步后,青长夜实在受不了爱德温放在他身体的东西,正好旁边有一间储物室,他示意女巫停下,对方疑惑地看过来。   “安雅,能不能帮我个忙……”   “杀谁?”   “……”青长夜深吸一口气:“爱德温。”   “不杀,杀不动。”   “他在我身上放了个锁,”青长夜底下眼,有些羞耻地开口道:“锁在…嗯……那里。”   沉默半晌。安雅定定的看着青年的脸,他第一次看见青长夜脸红,不得不说,在女巫眼里那就像往雪地里滴了红血一样漂亮诱人。对方在上飞行器后穿了他的外套,只有他知道外套下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这个想法让安雅的心情有些复杂:“……你勾引我?”   “……”   太纯情了吧。 第27章 女巫 004   爱德温放在青长夜身上的锁紧紧扣住要害, 先前上飞行器时他觉得难受, 伴随走动,感觉便愈发强烈。王当着他的面亲手将解锁的钥匙扔到星舰外,那玩意儿现在不知落到了宇宙何处。前后夹击的确让青长夜神魂颠倒,他的脑子里像有无数迫不及待喷涌而出的烟花,却硬生生被细锁堵住。他知道爱德温靠异能分解锁身, 安雅应该同样有办法帮他, 见面前的大美人磨磨蹭蹭不动, 青长夜干脆拉他进储物室自己脱了衣服。   安雅:“……”   青长夜:“这个, ”他纤长的手指拨过锁头:“帮我。”   安雅看着面前活色生香的场景。青年坐在废弃橱窗上, 白皮肤、黑发黑眼,嫣红的双唇微微启合,更过分是是他还披着自己的外套。女巫直直地望着他,只觉得鼻子有些痒。良久以后青长夜听见低哑的男声:“我可以帮你取出来, 但会有些疼。”   “没关系。”   女巫的指尖凝起一小团黑色雾霭,被压缩的异能量聚拢在他的指尖, 他凑近了青长夜。   “唔……慢一点!”   安雅:“你不是没关系嘛。”   青长夜:“疼。”   安雅:“疼就对了……喂, 别抓我……算了算了。”   靠在自己身上的青年满脸通红,细细的汗水挂在白玉般的脸上, 女巫翘起唇:“联邦王品味不错。”   对,你们都是变态。   等那把锁被取下,安雅直接将它烧了个干净。青长夜从橱窗跳下快速整理好衣襟,他一把擦掉额角的细汗,动作利落又不失风度。感觉到另一个人一直盯着自己, 青长夜疑惑地投以目光:“怎么了?”   安雅摇摇头。青长夜也不在意,他对安雅比了个你先走的手势,自己则跟在对方身后。走在前面的大星盗余光瞟到那人黑色的发丝,心情十分复杂。明明刚才还骚成那样子,现在却矜贵得不行。有媚骨的人都这样?   顺着迎道一路走入,灯光在感应到热源后接连亮起。不得不说,这是青长夜见过最漂亮的星舰,精密的仪器设置与无缝衔接合金将星舰内部打造得仿若充满未来感的皇宫,难怪安雅说这是他老婆。时间已值深夜,一路他都没见着什么人,偶有夜巡的星盗看见安雅无一不向他打招呼。从那些人的模样看他们打从心底愿意追随女巫。青长夜之前或多或少感觉到爱德温与安雅间存在着一种平衡,安雅自身实力、加上女巫在星盗中的影响力大概是联邦一直乐意同他保持友好的原因。他们从直升电梯上到了星舰顶层,语音识别装置使得一路畅通无阻。安雅将他安排到了自己旁边的房间。   在青长夜进去前,对方冲他扬了扬眉:“A让我暂时藏你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后再接你回去。我答应了。大概有几个月你要跟着我们。”   “杀人放火吗?”   “没那么严重。一般情况下我是个遵纪守法的联邦公民。”   “遵纪守法的联邦公民去刺杀教皇?”   “私人恩怨。”   “我之前的提议,”青长夜顿了顿:“你现在肯不肯答应?”   安雅犹豫片刻,蓝色的长眸最终一瞟,他轻飘飘看了青长夜一眼:“如果做不到,A最后带走的就是你的尸体。”   “多谢了。”青长夜浅浅地牵出笑容:“让你信任可真不容易。”   安雅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意有所指:“晚上别睡太死。”   青长夜几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在梵蒂冈的检查不合情理,按理说一名搜查官和普通公民起争执根本不可能惊动在大使馆等候的王。爱德温提过自己联络星际警察围攻安雅,那些警察知道安雅的地点所在本就非常奇怪。联想到安雅给了那名驾驶员一亿年时间,青长夜眼神闪烁:“你想让他临死前吃顿好的?”   “不仅是吃,聪明点儿他该去找个一夜千金的姑娘。因为接下来他会下地狱。”安雅笑起来,他的发色和瞳色都偏深、搭配起来充满魅惑感,再好看的姑娘颜色大概都不如他:“不过找个姑娘还不如找你,对不对,夫人?”   “巧了,我也这么想。”青长夜关门前补充:“找你就对了。”   眼见面前的合金门迅速合上,安雅臭着脸抬起脚,最终他勉强忍住了揣门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一遇上这个人他就会变得控制不住自己、近乎幼稚得令他心烦。安雅啐了声走向自己的房间。   青长夜洗完澡出来时顺手往圣餐杯中加了水,他穿着浅色浴衣,边擦头发边等待周围画面跳转。他又一次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血迹斑斑的少年听见动静抬起头,他的嘴唇动了动:“公主。”   “女巫。”青长夜将浴巾抵到少年面前:“帮我擦头发?”   少年拒绝:“我手上有血。”   “用一面擦就没关系。”   青长夜微笑着将浴巾给了少年,他知道怎么做才能在短时间内打开一个人的心扉,爱德温那样的成年人对他而言是猎物,更不用说从小处在梵蒂冈教廷与扭曲生母之间的少年。感觉到少年轻轻擦着他的头发,青长夜眯了眯眼。   “对了,妈妈说亲密的人之间都有昵称,她一直用昵称叫我。”少年苍白瘦削的脸上隐约可见日后的艳色。青长夜应声:“是这样没错,她叫你什么?”   “杂种。”   “……”   青长夜摸了摸他沾了血和泥的脸。他没有告诉对方这样不对,他担心小孩会承受不住过于黑暗沉重的真相。   “我想叫你的昵称。”   “我没有。”他将少年失落的表情尽收眼底:“不过你可以给我取一个。”   少年考虑片刻:“我想叫你青青。”   见他点头,少年眼里溢出病态的独占欲。   “你把你的称呼给了我,就相当于给了我一部分灵魂,”尚未发育完全的声线里带着丝丝甜腻,让青长夜几乎有被蛇缠上的错觉:“连在一起我们就一辈子分不开了,青青。”   他知道这不可能,未来的安雅和他互不相识,一旦他知晓安雅的第二人格如何在这间忏悔室诞生、安雅替他解开血纹他便不会再来圣餐杯里,无论如何,青长夜点了头。   安雅没有说错,到了第二天下午整艘星舰的氛围都变得有些奇怪。从星盗们的谈论中他得知舰上的元老之一背叛了女巫。那人名叫强尼。   “打扰一下,”青长夜拍了拍一名星盗的肩膀:“强尼的驾驶技术很好?”   “强尼绰号‘行风’,打转盘的功夫当然很好。”星盗扭头看了看他,眼里透露一丝色欲。面前的青年看起来斯文优雅,与整艘星舰的大环境格格不入。他听见青年温和的嗓音轻声询问:“审讯室在哪儿?”   星盗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咧开唇:“美人儿,你不会是被谁打晕了带上来吧?不然怎么连强尼都不认识?小脸看着也很陌生啊……”   经常有星盗在降落地拉人上来,弄得那些姑娘少爷哭天喊地都不曾停下。安雅对下属的种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女巫的标准里忠心和力量才是首位。青长夜笑了笑,他正要说话,旁边一名星盗踹了调戏青长夜那人一脚。   “头目带上来的人,别他妈妄想了,还想要你的臭舌头就闭嘴。”   “骗谁呢?头目从来不带人,上回那个公主不是哭哭啼啼求头目带她走吗,鸟都没鸟她。”星盗狐疑说:“你不会想甩掉我一会儿独吞吧?”   “放屁!强尼今早才告诉我们头目带了个黑发黑眼的年轻人上来,谁想得到那小子傍晚就被关进去了!……”   青长夜的手指搭在那人脖颈。短暂接触告诉青长夜对方实力远不如他,不需要报姓名和好感度也能抽走星盗的生命,他将星盗身上仅有的200年抽到只剩三分钟,在对方脸色发白、口吐白沫时,又将时间还给了他。对上两名星盗各异神色,他抬了抬眸:“现在能告诉我审讯室在哪儿了?”   安雅没有给他权限,他在星舰内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公共区域。青长夜从其中一名星盗身上拿走了通行器,根据上面的导航他一路走到审讯室外。守在门口的星盗显然也听说了安雅的八卦,不等青长夜说话,其中一人笑嘻嘻地开口道:“夫人,你还是别看了。小心留下心理阴影。”   “我不是……”   两名星盗完全不管他的声音,七嘴八舌道:   “头目肯定喜欢SM。”   “早点离婚吧。”   “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青长夜微笑:“可我爱他。”   趁着那两名星盗愣住,青长夜绕开他们走了进去。审讯室不算大,一百平米左右的空间里浓郁血味扑鼻而来,这间屋子里不知曾死掉多少个人,死亡的气息几乎凝为实质。青长夜低头往下看,掉在下方墙上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人。那玩意儿被切去了手脚,圆环从脖颈下的锁骨直直穿过后将人吊了起来。全身的重量聚集在这块骨头有多痛不言而喻。他头上套着玻璃袋,整张脸的五官已经被削掉了,没有鼻子和嘴唇,眼睛也只剩两只黑红色的窟窿。   “我最恨别人骗我。”他听见楼下那抹高挑的身影开口:“说一句谎话,我切掉那个人的嘴和舌,说两句是四肢,说三句……你的命就归我了。”   青长夜:“……”   他真的打算从安雅那儿把一亿年骗回来,运气好再顺个一亿。现在他还是想骗。   “抱歉……头目,”对方嗡嗡的声音不像来自喉咙,更像从胸腔里发出来:“他们用我的家人威胁我……”   “你可以告诉我,”安雅的声音和平时有些不同,他平日说话情绪不大,现在听来却充满了起伏,笑声自他唇间滑出,动听得像是清泉流淌:“我帮你威胁回去嘛。”   强尼苦笑:“可你什么都不在乎啊头目,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你不懂的……”   “是啊。”   安雅将沾染血迹的长发捋到耳后,艳气在他的眉眼间横溢。他抓住那人的头,青长夜睁大眼睛,他没想到安雅直接将对方的脑袋扯成了两半,白黄脑浆溅在地上,安雅高声大笑。   “可就是因为什么都不懂,我才能活下来。”   安雅的状态有些不对,直觉告诉青长夜他应该立刻离开。他刚转身,一缕烟气便从脸侧传来,面前的大美人脸庞明艳若春花。他才注意到安雅穿着女式的斗篷,苍白手臂自斗篷下伸出,涂抹艳红指甲油的手指色情揉捏青年的翘臀,他笑着呢喃,吐出的薄荷烟一丝不落喷在青长夜脸上。   “青青的小屁屁……真好揉。”   青长夜愣在了原地。他的身后猛然伸出锁链,身子被一下拽在墙上:“呃!”   铁拷将他吊了起来,他的脚尖勉强点地、全身重量几乎都靠双腕支撑。他下意识挣扎,隐隐闻到背后墙壁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上次让你跑了,这回可没那么容易。主人格现在睡得很死。”安雅狭长的蓝眸里幽芒闪烁,他的手很凉,碰上来时青长夜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毛骨悚然。安雅丢掉烟,巧笑嫣然道:“你对我说了多少句谎?我们慢慢算,啊?” 第28章 女巫 005   到目前为止只有两句谎言, 以后怎么样他可说不准。青长夜低下眸, 女巫偏偏在这时抬起他的下颚。   “强尼说我什么都不在乎。他错了,至少我不舍得杀了你。你可能不知道,媚骨身上有两处锁心,一处生在内里,另一处则可能长在全身任意位置。如果将锁心解开, 你才真正能体会到这种体质赋予的乐趣。”那张娇艳欲滴的面庞凑了过来, 安雅轻言细语:“我以为再见时你身上的锁肯定解了, 没想到居然没人碰过, 也好。”   自脚底升起的红雾将青长夜包裹, 女巫的手指细细长长,他抓住青长夜的发丝,触手黑发又冰又凉,像是流水于指尖滑过:“我很乐意帮你破锁。”   这是他第一次听闻锁心的说法。当初A替他检测体质时, A甚至不知道那些杂乱的图像代表着什么,还是娜塔莎一语道破青长夜是媚骨。比起A擅长的学术领域, 民间反而存在更多关于媚骨的传闻, 女巫常年在宇宙游荡,知道这些自然正常。不用想也能猜到安雅口中的破锁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长夜抬头看他:“我能拒绝吗。”   “你觉得你能?”安雅反问。他笑了笑:“锁心一般长在脆弱的地方,除了小屁屁,青青哪儿最敏感?”   安雅的手指在他胸前一揪,青长夜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女巫血红的指甲和白肤粉果映衬着实妖媚, 安雅亲了他一口:“手、手臂、腿、腰……”安雅苍白的双臂绕到了青长夜的脖颈:“我希望是这儿,公主睡了一夜有豌豆的床,她的脖子最先感觉到疼痛。”   他按着他的后脖,就像主人在抚摸宠物,青年却疯了一样挣扎,整间审讯室都是锁链撞击的声音:“不……不……!不要摸!”   “怎么了?青青,”安雅恶意地在他耳边道:“摸一下脖子而已,你别拿腿踢我啊。”   “豌豆……疼的是腰。”   “是吗,”安雅满不在乎,他甚至掐了他的脖子一下:“我知道我的公主哪儿敏感就行了。”   青长夜眼神恍惚,差点晕过去。安雅在他后颈用力一按,青长夜一个激灵,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第一句,认识那天你骗我说以后会每天来看我。”安雅的指尖倏忽多了一个小环,那只细细的环泛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光泽,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坚固,安雅将环贴在青长夜的唇上:“猜猜看,这个是用在哪儿的?”   “你要穿在我的脖子上?”   “再系根绳子,另外一头我拿着。”   想起门外那两个看守的玩笑,青长夜难得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他脸色发白:“你真的喜欢SM?”   “以前没有,”安雅冲他笑了笑:“今天以后就有了。”   青长夜见装可怜没用,直接一脚踹了上去,他的手腕拼命挣动。先前锁链将他一下扯到了墙上,说明这些锁链是可以滑动的,见锁拷实在脱不开,青长夜索性用力将双臂往外扯,异能者普遍拥有优秀的身体素质,锁链在他的扯动下松散,青长夜从空间戒指里摸出匕首、匕首尖正对锁头,他很快弄开了锁,青长夜甩掉锁拷,还没跑两步,地上长出的玫瑰藤将他的脚踝死死缠住。大量藤蔓从四方地底涌出。布满刺的玫瑰藤缠绕在青年白皙身躯之上,尖刺将肌肤扎破,血液顺着他的身体流下,他被硬生生拽着趴在地上。安雅低头,他看着青年身体晃动,雪白里那抹娇艳欲滴的红色正被一点点吸进去:“第二句,我们的未来会一直有交集。”他一手按着青长夜的脖颈,另一手接住青年埋下的脸,女巫黑色的长发垂在青长夜身上:“第三句,你也喜欢我。”   开得极艳的玫瑰接二连三往那一处凑,青年再也受不了扭动着低吼。他这样真的好看极了,征服这样优秀的男人带来的满足感无与伦比,安雅边捏他的脖颈边压在了他身上。   “最后一句谎。你会沉睡三百年。”他幽蓝幽蓝的长眸一敛:“骗子。”   那句话乍一听有些没头没脑,他骗安雅自己喜欢他还可以理解,沉睡三百年就有点奇怪了。不等青长夜细想,女巫肩上的斗篷遮掩了他的视线。青长夜脸色一变:“安雅!”   女巫吃吃地笑起来,他覆在他身上。缠绕四肢的玫瑰接二连三凋零、最终消失不见。青长夜这才发现那些玫瑰全部是女巫制造的幻觉,他根本没被花刺割伤,也没有流血:“既然你不让我穿颈环,我总得换个地方在你身上打洞啊。”   再醒来时,周围的场景已由审讯室变成了宽阔卧房,他陷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体留有残余的疼痛。有谁从旁侧上了床,那人搂着他的肩膀、动物一样啃咬他的后脖颈,媚骨锁心被解后这里简直成了他的要害,青长夜僵在了原地,不一会儿便迫不得已缴械投降。对方钻进了被子里,青长夜惊讶地感受着安雅是动作,如果他没猜错,安雅在……   “好好吃,”那张美人面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对方舔着手指上残余的东西,模样就像吃到了什么美味的食物:“好甜呢,青青。”   青长夜遮住眼睛,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如一个人不要脸:“……”   “还想要。”   安雅说着又钻回了被子,青长夜猛地抱住他的头:“你真…变态……”   等安雅心满意足后,青长夜四肢无力地倒在床上,余光他看见安雅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红蔷薇一样的裙子,白蔷薇一般的肌肤,面前的女巫美得不可方物,知道他还没有恢复正常,青长夜头疼地闭上眼。他有点怀念正常时候的安雅了,虽然喜欢冷嘲热讽,和现在这个大病娇比起来简直是小天使。胸前的刺痛让他扭过脸,安雅奖励般在两朵被精心照料的桃花上亲了亲:“青青要快点长大哦~我要采蜜。”   神经病。   “你骂我?”安雅挑眉,青长夜愣了愣,随即听见对方道:“我才为你学了读心术,以后要对我说真话。”   “……”   女巫的精神状况并没有太多人知晓。况且安雅的主人格也不会乐意让别人看见他穿裙子的样子,见过他那样还能活下来的青长夜估计自己是第一个。目前来看拥有圣餐杯里少年记忆的只有安雅的第二人格,也就是说主人格一旦回来,他被抓着翻来覆去的日子便暂时结束了。偏偏这回大病娇被放出来得格外久。他觉得自己在安雅眼里简直就像食物,青长夜对每天早上被子里的游戏又爱又恨,天知道安雅的精力为什么这么好,而且不管他躲到星舰哪里,最后都会被安雅抓回去,如果他敢躲,安雅会在他身上加倍讨回来,经过最初几日挣扎后青长夜已经懒得抵抗了,他发现只要自己老实一点,女巫就不会特别过分,至少他通过装无辜让安雅把一些差点用在他身上的玩具收了回去。   苍白手臂勾住他的肩膀,安雅从他手里抽走书,他从侧面蜻蜓点水般吻过青长夜的唇。同时将手里的通讯器放在青长夜手上:“娜塔莎找你。”   安雅并没有限制他与外界接触,青长夜按下接听。   “哈喽小夜,”他们开的是音频,娜塔莎不断催促青长夜开视频,知道她想看男神,青长夜磨磨蹭蹭开了视频投影:“哇——”   娜塔莎在那端尖叫,A受不了地关掉视频,他俩的争吵声传了过来,又是A单方面挨揍。幸好安雅今天穿的衬衫长裤,不然娜塔莎估计要疯,青长夜打断了他们:“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等等,”看清安雅的动作,娜塔莎惊叫:“你们在干什么?!”   青长夜:“捏脸。”   “……”娜塔莎努力平复下心情,她一再劝说自己男神不是同性恋,他们闹着玩闹着玩:“你还记得人鱼吗?”   “塞壬?记得。”   “前段时间马德琳皇家学院发现了一条未成年的人鱼,教授们最后没能抓住它,让它跑掉了;昨天在艾米莉亚拍卖场,一条未成年人鱼拍出了七十万年的高价,在买主去取人鱼时它突然杀掉了所有人,最后被乱枪打死。而且最奇怪的是幸存者说他们听见了人鱼的脑内声波,它们在喊……”娜塔莎皱起眉:“它们在喊妈妈。”   青长夜示意她继续。   “我不确定它们是不是在找你,但和塞壬一样,那些幼体人鱼都是红眼睛,你记得当初你,呃,孵了多少卵?”   “上百万?”   想象一下几百万条水红眼睛的美人鱼将他围起来的场景,青长夜挑了挑眉。娜塔莎在那端一脸你完蛋了,A直接说了出来:“你完蛋了。”   “你欠的情债似乎有点多,”女巫扬了扬唇:“三个了。”   娜塔莎咦了一声:“男神知道幻兽?”   “……”   之前不知道,疯女人一说肯定知道了。   “四个。”女巫的吐息若有若无蹭在青长夜脖颈上,黑发黑眼的青年情不自禁眨了眨眼。娜塔莎愣愣地投影那端的画面,两张绝色的脸凑在一起,她勉强抑制住流鼻血的冲动,却听见女巫沙哑的嗓音似笑非笑:“你还真厉害。你怎么能让这么多物种面对你起反应?”   安雅的声音像是羽毛搔过耳朵,吐息间的暧昧把握得恰到好处。面对这种擅长调情的大美人,即使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子,青长夜内心的死灰依旧又一次复燃。早晚有一天他要毁在颜控的毛病上。   “要不要打个赌?”黑眸的青年微微侧头,凑得极近的稠艳脸庞令他眸光闪烁:“如果我不碰你、但是你有反应,你让我上一次。”   娜塔莎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青长夜!!求求你放过男神!!留一个长得好看的直男给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雅浓丽的唇角微翘:“好啊。”   青长夜一点点解开自己的衣襟,白玉似的手优雅得仿佛弹奏曲目,他的衬衣纽扣已经全部解开,青长夜拉住一边的衣摆,光裸的一段腰腹白皙柔韧,轮廓漂亮的腹肌使得青年的身体看起来紧致又性感,他漆黑的眼睛褪去了温和的伪装,变得极具侵略性和挑逗意味。安雅的眼神一瞬间变得迷蒙,却又重归清醒,这是人格交替的象征,当看见自己面前的人在做什么,安雅秀丽的眉深深隆起。   “……你又勾引我?”   “……”   好几把冤枉。 第29章 女巫X人鱼 006   见他不说话, 女巫不耐地扬了扬眉, 青长夜难得有些尴尬后退一步。他的耳根略微发红,因为肤白,不大不小的耳垂像是玉里浸了血。安雅见此有些喉干、心里一阵烦躁:“你委屈什么?!”   “男神好凶啊……”娜塔莎压低声音:“不过超级帅,正面肛我呜呜呜呜。”   A懒得理她。青长夜在这时抬了抬小腿,根据第二人格的要求, 他没穿鞋, 白皙的足绷成一段弓, 脚踝上那根明晃晃的细链叮叮作响, 安雅神色微动, 青长夜抬头:“你说只有你的血才能解开链子。”   安雅一脸想杀了第二人格的表情。青长夜再接再厉:“你说只要我把你弄出血……”他故意停顿片刻,留给安雅足够的想象空间:“当然,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但你知道,我不太擅长拒绝别人, 尤其是你这样的……”   “我要杀了他。”女巫的脸色臭得不行,青长夜敛去眼里的笑意, 语气淡淡道:“没关系, 我不会说出去。”   安雅迟疑片刻:“你们有没有……?”   “什么?”   屏幕那端的A实在看不惯青长夜装攻的样子,他打断了他们:“人鱼的事你要怎么办?”   “先弄清楚目的, ”青年白皙的手指放在唇边,青长夜思考时经常做这个姿势,A曾因此猜他上辈子坐办公室的:“最后一条人鱼是在哪出现的?”   “昨天,艾米莉亚拍卖……噢不,等等, ”A调出了页面:“最新消息,三分钟前在联邦主星发现了一条人鱼,联邦搜查官伊恩·瑟斯的小女儿珂赛特在自家院子里发现了一位受伤的少年,走近看她才知道那是人鱼。人鱼轰动了联邦,瑟斯家族准备在这周五举办一场宴会将人鱼进行展览……所以,男神要一起去吗?”   安雅万分嫌弃地啧了声。   青长夜:“他要去。”   安雅:“谁要去?!”   “那我帮你们做两个假身份。不过联邦认识安雅的人应该很多?没关系?”   “认识也不会说出来——谁他妈要去?”   青长夜眯起黑色的眼睛,他的声音轻轻的,显得格外漫不经心:“乖。”   安雅听见他那种安抚女人的语气差点暴走。A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宴会明令要求要带女伴,你们怎么办?”   青长夜识趣地没有看安雅,他只向A承诺会解决这个麻烦,让后者尽快做好身份系统给他们。切断通讯前,青长夜找A要了瑟斯家族的成员资料,在看到那位叫珂赛特的小姐时,青长夜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这张脸他有印象,当初假死欺骗爱德温离开联邦时,他曾在路上遇见过一名女搜查官,他还从她那儿顺了600年时间。上一条人鱼出现在艾米莉亚拍卖会,他从时空裂缝里出来便落到了那儿,而马德琳皇家学院……青长夜无声地笑了笑。他可忘不了这个。   他和爱德温刻意制造的的初遇便是在这所私立贵族学校,知道联邦王偶尔会作为特邀教授出现在马德琳皇家学院,A替他弄了个学生的假身份。外面的机械讲师向那群贵族学生讲解新一代战斗星舰“路西法”,而私人办公室里,他被爱德温按着补课。那是他第一次作为承受的一方,他至今记得英俊的王边笑边舔他眼泪时的样子,他越哭对方就越开心、他甚至以为他会死在那张桌子上。也是那一次过后青长夜开始后悔招惹了爱德温。学生上了特邀教授的办公桌、教授还是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王,的确算是大逆不道。小人鱼出现在自己去过的地方、亦或是遇见跟他有过接触的人,这些不太可能是巧合,娜塔莎说得没错,它们在找他。   瑟斯作为老牌的搜查世家,历来直属于枢机会。因百年来人们再没见过活体人鱼,近日频发出现的人鱼引起了各方关注,晚宴的盛大程度可想而知。没有女伴确实是个麻烦,青长夜头一次期待安雅的第二人格能突然出现,遗憾的是,直到宴会开始的三小时前二人格依然没有代替主人格的迹象,安雅更是表明不带陌生人进场,知道对方想看自己笑话,青长夜游览过宴会邀请的嘉宾表,在发现一个名字后他给娜塔莎打了电话。听见给男神当女伴,娜塔莎立即刻不容缓赶了过来,安雅臭着脸横了青长夜一眼,但他对女士依然非常有风度,安雅风度翩翩行了个老老式贵族礼,娜塔莎挽上他的手臂。见青长夜一个人没有进去的意思,娜塔莎以询问的目光回头看他。   “你们先走,我等个人。”   安雅嗤笑:“你不会溜吧?”   “怎么会,”他从A那儿得知安雅鲜少参加聚会,青长夜笑着对他说:“你都这么给面子,我当然不能溜。”   安雅微微蹙眉,娜塔莎见此心情十分复杂。青长夜说话不清不楚,她对他的把戏见惯了,自然知道同伴想干什么。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门边。青长夜回头看向迎面驶来的飞行器,大概半小时后,他看见了自己等候的对象。飞鸟与接骨花缠绕而成的家徽在那架暗色飞行器上奢华延展开来,从上面伸出一条踩着高跟鞋的粉敷长腿,自飞行器上下来的女人面容精致沉静,她环视了一圈、似乎在寻找自己约好的男伴,黑卷发蓬松轻盈的弧度不知勾走了多少人的心,在大小姐的视线移到自己身上时,青长夜对着她微微笑了笑。   “好久不见,奥萝拉,”他柔声,温和又殷切得恰到好处:“你能做我的女伴吗?”   当他挽着大小姐进场,理所当然不知收获了多少男士艳羡的目光,大厅里正播放轻音乐,旋律行云流水般悦耳。青长夜的视线点过奥萝拉拿晚宴包的五指,她戴了丝绒手套,上面一枚花枝造型的戒指闪闪发光,但无论是哪只手,她的指头都完好无缺,安雅并没有砍下她的手,大概初见时女巫给他看的四只指头同样是幻觉。   “我没想到还能再见你,”奥萝拉脸色有些难看,换谁遇见苦苦哀求的男人将自己电晕了抛下都不可能维持风度,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控制着音量:“你居然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拿到的邀请函?也是像当初对我那样?”   青长夜一手轻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替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额发。他的眼睛颜色本来就深,这样看人时说不出地温柔专注,奥萝拉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她听见他说话:“你让你哥哥找我?”   “对,他拒绝了,还狠狠嘲笑了我一顿,”奥萝拉瞥开眼:“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进来——”   “我后来遇见了你哥哥,他说他切了你的四只指头。”青长夜见奥萝拉呼吸一滞,显然是恐惧,他觉得很有意思,不知安雅做过什么让大小姐这么害怕:“看见你没受伤,我很欣慰。”   奥萝拉环住他的脖颈,外人看来他们亲密无间,实际上,青长夜再清楚不过奥萝拉那句贴在他耳边的呢喃包含了多少恨意:“闭嘴,骗子。”   他皱了皱眉。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奥萝拉触到了他的后颈,锁心传来的热感令他有些不适,女人细腻的五指恰好覆盖在最脆弱的地方,奥萝拉看见青年眉头微皱、眸光潋水,只觉得腹里窜出一丝邪火。好漂亮。漂亮到她忍不住原谅这个骗子。   “交换舞伴。”   沙哑的声音令奥萝拉触电般收回手,大小姐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和自己有三四分相似的面容:“哥哥!”   安雅松开娜塔莎的手,后者将自己的金发拨到脑后,娜塔莎冲青长夜勾了勾手,青长夜只得放开奥萝拉牵上了她的。那对黑发蓝眼的兄妹吸引了在场无数人的眼光,两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真要说的话青长夜更喜欢安雅的长相。精致、阴郁、艳丽,和娜塔莎曾经说过的一样,他就像太阳一样耀眼。娜塔莎反手搂住青长夜的腰:“我跳男步,你跳女步。”   “这种宴会舞男女步区别不大。”他由着她玩儿,娜塔莎放轻声:“你为什么要叫我来?”   “看男神?”   “这里是联邦主星系,离帝都只有半小时的车程,你是想让我来以防万一吧小夜,”她邪恶地浅笑:“我觉得王对你的影响很大。因为他是你的初体验?”   “可能。”   “你注意到刚才那个女人看你的目光了吗?她那双大大的蓝眼睛在说她想狠狠干你。”娜塔莎殷红唇角上扬:“如果她有幻肢,刚才肯定硬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和我上床。”青长夜有些头疼:“不说这个,我有件事想和你——”   “女士们,先生们!我仅代表瑟斯家族欢迎诸位大驾光临。”   自楼上传来的男声令所有宾客抬头,安雅揽着奥萝拉的腰,他们在跳舞的间隙转到了角落里:“让你带的人退掉。”   “不,哥哥!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才遇见他,这次抓不住我真的不知道再去哪里找人!”   “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毒吸多了,小妹妹。”安雅说:“如果你不让他们离开,我虽然不太想向家里人动手,但必要的时候我连你一起杀,尸体挂在高高的城墙上,懂?”   “那你呢,”她这个不算熟悉的哥哥脾气差得人尽皆知,奥萝拉气急败坏:“你干嘛帮他?”   “和你一样,”安雅咧嘴笑了笑:“当然是因为他欠操啊。”   “哥,”奥萝拉睁大眼睛:“你好下流……”   安雅反应迅速:“我又没说我上流。”   “想必诸位百忙之中赏脸来此,大多是为了一睹前些日子小女发现的生灵,我们已有上百年没见过人鱼了,和资料记载一样,这是一种酷似人类的海妖,昨天我听见了人鱼的歌声,可以肯定的说,整个联邦的歌唱家之和都不如它的嗓音一半优美,那简直就是天籁,我们都神魂颠倒。”   瑟斯先生示意下属将早已备好的水箱抬了出去,那是个边长足有五米的正方形水箱,在正中央栖息着一条黑尾人鱼,它的鳞片是晶石般的黑色,尾部一点水红花纹仿佛灼烧的火。人鱼的面容苍白娇弱,看起来无害极了,在场所有宾客皆屏吸凝神望着水箱里不可思议的生灵。   “什么不对?”   面对娜塔莎的询问,青长夜点开自己手臂上的投影:“A给了我红外线测量器……然后,”他点了点:“正常人的图像颜色应该是红橙黄,可能有蓝绿的小色块,因为人的体温大多保持在98华氏度,可是,你自己看。”   “……靠。”   除了他们、安雅、奥萝拉和少数十几人,这些来宾的红外线热感图全部都是冷冰冰的蓝色,偶尔有浮动的紫色色块,显而易见,在场的上百名来宾及保安都不是人类。就连二楼的瑟斯家主投影出来的热感图像都是蓝紫相间的色块。   “长话短说,各位都迫不及待想仔细观看今晚的展品。”瑟斯先生比了个手势,控制电闸的下属替他关掉了全场的灯光:“我知道大家都非常心仪展品,但请小心对待,不要把他弄坏了,毕竟展品和我们是截然不同的种族。”   重新亮起的唯一一束白光并没有落在水箱里的人鱼身上,白灯下的青年眉眼流畅得仿佛山水画卷,他淡淡看了眼和自己对视的瑟斯先生,周围几乎能将青长夜灼烧的视线越来越粘稠,娜塔莎捂住嘴,青长夜手腕上的热感图像在此时有了变化,那些蓝紫相间的人形色块下腹处逐一变成了红色。这对于体温常年冰冷的海洋生物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那条水箱中的人鱼欢快拍打尾巴,水花向四处飞溅,人鱼水红的眸充满欲望地望向光下那抹高挑身影。   “小夜,”娜塔莎脸色难看至极:“这些不会都是你儿子吧?见到妈妈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就由零度变为九十多度的儿子?”   “我不知……”   青长夜忽然低头,他看见地下滚来了一颗小小的白珠。 第30章 女巫X人鱼 007   珠子滚在他脚边, 青长夜将它捡了起来, 里面的生命因他的碰触而悸动,等那颗白珠长大一些,青长夜将它随手扔在地上,白珠上的时间只有20年,即使长大了也只有25年, 在场伪装成人类的人鱼们身上时间同样远不如塞壬、大多在10000年到20000年之间, 这也是青长夜最初没有起疑的原因。娜塔莎好奇地看着那颗珍珠般的圆球。   “这是什么?”   “珍珠。”   “……怎么可能这里掉珍珠啊。”   他还是站在光下, 远处安雅正抬眸看他, 青长夜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 耳畔细小的动静令他微微一怔,他的双脚忽然悬空,娜塔莎伸出手想抓住他,但晚了一步。   “该死!”   娜塔莎立即想从那一人大小的裂缝间跳下去, 枪声却在此刻响起,她迫不得已自原地滚开, 消散散去后, 青长夜之前站的位置已恢复为平地,她抬头, 保安面无表情以枪口正对她的脑颅,如果她没记错,这些保安的热感应图像是正常的,人鱼不仅能伪装成人的模样、还能操纵人类?   从高处凭空摔下的感觉糟糕透顶,如果不是下面有水, 这么高的位置他说不准会摔残。黑发黑眼的青年舔了舔手腕上的血迹,他环顾四周、光线很暗,隐隐能看见周围皆是冰冷潭水,瑟斯主家的别墅下方竟匿有这么大一个水潭。青长夜将受伤的手臂举了起来,以防血腥味引来嗜血的生灵。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看着自己,眼睛却因暂未适应黑暗看不见事物。潭水非常深,着不到底,大致确定哪个方向有陆地后,青长夜钻进水里快速向那边游去。他的一举一动落在一双双水红的眼眸里,这种程度的阴暗水域在人鱼看来比白日更清晰,人类的体温近乎能从冷冰冰的潭水传导过来,对于从没体会过温暖的幼年人鱼来说,青年无异于催其上瘾的剧毒。   【是妈妈吗?】   【黑发黑眼,是妈妈,追上去!】   【我想独占他……】   【不行,塞壬不会允许我们这样。】   青长夜愣了愣。他能听懂人鱼的交流就算了,这些小鬼说的话实在有些好笑。从四面八方渐渐传来水声,余光里他看见了无数颜色各异的鱼尾,和塞壬一样,尚未成年的人鱼们尾巴都留有一点燃烧的红纹。他自然不是这些小鬼的母亲,他和人鱼压根没有血缘,知道被它们抓住没好事,青长夜尽可能快地游向岸边,追逐的人鱼越来越多,闪闪发光的鳞片近乎能将阴暗水潭照亮,在水里想要快过人鱼是不可能的,他被一条人鱼拽住了脚踝。青长夜试着发动异能,果然不是每条人鱼都像塞壬那么变态,他从对方那儿抽到了时间,鬼使神差的,他没把时间抽干净,给那条奄奄一息的人鱼留了最后一口气。   【他流血了!好香!】   手腕的伤口伴随青长夜的动作渐渐裂开、血液混入潭中。这些人鱼都还小,但抽时间已经有些麻烦,如果它们再大一些情况有多糟糕可想而知。青年一只手搭在了岸边,就在他快要爬上去时,他们头顶的石壁又一次出现了裂缝,从上面掉下来的人鱼一部分还穿着人类的外衣。人鱼们将他单独弄到地下水潭,摆明是想先对付安雅和娜塔莎,现在这些人鱼主动下来,上面的情况……   来不及细想,他被硬生生拽着扯下了安全的陆地,不止有一条人鱼握住他的脚踝和小腿,全身跌进冰冷的水里令青长夜眯了眯眸,他还没缓过神,人鱼们将他托举起来。青长夜也因此看清了这里到底藏了多少人鱼。至少有上千条,每一条都在目不转睛凝望他。最开始它们像是忌惮着什么,除了困住他,并没有做更多的事情,直到一条人鱼忍不住触碰过青长夜的肩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滚开,不许碰妈妈!】   【凭什么?命令里可没说不准碰他——】   【我也要碰……】   【我也要!】   收回前言,这一点都不好笑。   他的周围全是人鱼,无处可逃,也没有任何躲避的空隙。人鱼的长相都非常美丽,因为是单体繁殖,每条人鱼身上青长夜都能看到塞壬的影子。水红的眸如盛开莲花、皮肤苍白光滑、人鱼的面容当之无愧为栖息在海洋的精灵,同时碰见这么多各有千秋的美人的确难得,如果它们没想将他生吞活剥就更好了。冰冷触感抚过着他的后颈,脆弱的锁心不断颤抖,青长夜咬住唇,眼泪积蓄在他的眼眶里。   该死,真会找地方。   【他哭了。】   【妈妈哭了。】   【人类的眼泪是咸的。】   他和这些人鱼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他也并不是人鱼的母亲。真要说的话,对于单体繁殖的人鱼而言他的存在更像是容器,但这样听起来真的……很羞耻。   【我好渴。】   【他身上有红色的东西,好甜。】   【那是血!笨蛋!】   【咦?不是咬这里就会有白色的吗?】人鱼的声音充满了疑惑:【我明明在电视看见人类的雌性是这样的,不过血也一样啦。】   【才不一样,】各种各样的声音涌入脑中,青长夜烦躁地压制下释放异能的欲望,他虽能杀掉一部分人鱼,不能一瞬间杀死全部对现在的状况实际毫无影响:【白色和红色,味道肯定不一样。】   【你们老实点吧,】先前放在水族箱里的黑尾人鱼忽然出声:【太过分塞壬会生气。记不记得命令是什么?】   【带他去塞壬那儿。】   【去找塞壬!】   【对,所以……】黑尾人鱼低头,青长夜看见他的时间有二十万年,在这群小崽子里算多的了。他只是在看时间,人鱼却在青年专注的目光里红了双颊,苍白配上潮红说不出地诱人。那条人鱼和他离得近,青长夜能清楚地察觉到人鱼的呼吸开始变化,声音也轻飘飘的,像是说服自己都万分困难:【我们不能独占妈妈。】   人鱼的手指掐着自己的手心。它努力收回视线,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将自己掐出了血。人鱼和虫类一样、天生受雏鸟情节控制,它们会对第一眼看见的事物产生无与伦比的独占欲。塞壬为了避免麻烦,直接将还没破壳的小人鱼扔进了冰冷深海,如果不是发生了后来的意外,它们自私的父亲永远不会让它们有机会看见母体。它该知足的。   可是,实在忍不住啊。   它们从塞壬那儿传承到了关于母体的记忆,塞壬却因私欲刻意模糊了画面,从头到尾它们都没能看清母体的样貌,它甚至以为母体是因丑陋难以见人,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漂亮的在。他情不自禁低下头,手指碰触过对方漆黑的发丝,最终着魔般掐住了青长夜的后颈,一丝红血顺着线条精致的脖颈流下,青长夜闷哼一声。   【啊啊啊啊啊!你违规了!】   【混蛋,说了不准伤害妈妈的!】   【妈妈是我的。】   【我的,滚开!】   【我也想要。】   【最喜欢妈妈了——】   吵死了……   “好吵,”熟悉的声音使得被人鱼包围的青年勉强抬头,若有若无的金属质感使来人的声音格外低哑,站在岸边的女巫甩掉拦住他的一条人鱼,那玩意儿只剩下一具骸骨,如果不是那条人类绝不可能拥有的尾型骨骸,青长夜几乎认不出来他抓着什么东西:“要吃烤鱼干吗?糖醋味的也不错。”   “……”   安雅这个人,两个人格的脾气都非常难以言喻。   “不吃就拜拜?”   “帮我!”   “上次你给了一亿,这次打算给多少?”女巫幸灾乐祸看着人鱼堆里的青年。安雅身上的礼服整整齐齐、连血迹都没沾上去,如果不是那双长眸里蛰伏的嗜血意味,比起轻而易举收割生命的大星盗,此刻的女巫更像悠闲的年轻贵族:“两亿?”   “我没时间给你了。”   这是真话,他从塞壬那儿拿到的时间分过以后自己拿了两亿多,时间多的时候青长夜花起来没节制,A帮他取走一亿买蓝星古董,再加上给安雅的一亿年,他现在真的没有多少时间。   “你知不知道解血纹契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不等他说话,隔着上千条人鱼安雅的唇角拉开上扬弧度,他笑起来,逼人的阴郁就淡了很多。每当安雅这么笑都没好事,青长夜挑了挑眉:“在你原本的血纹契上覆盖一层新的,旧的自然就影响不了你了。”   安雅话音落时,水面上骤然腾起漆黑雾气,那雾气仿佛有生命。它快速蹿过与青长夜离得最近的十多条人鱼、且巧妙避开了正中央的青年。不过数秒,人鱼的皮肉便接连脱落,只余一具森森骨架,举着他的人鱼全部变成了骷髅,雾气却没有消散,但凡周围有人鱼表达出攻击意愿,那团幽灵般如影随形的雾气便会入侵人鱼的四肢百骸,钻进水里也没法逃脱。站在岸上的女巫勾了勾指头,人鱼化为的骷髅带着青长夜移到了岸边,在他上岸前,安雅半跪下来,同青长夜的视线保持平视。   “答应么。”   虽然不清楚人鱼口中的带给塞壬是什么意思,但眼下他如果不答应安雅,就算女巫不找他的麻烦,再去面对这么多小人鱼也够他受的了。安雅并没有询问,而是在逼他选择,青长夜略略思索后点点头。见他答应,安雅的手指虚虚一画,灼烧感从后颈一路蔓延,在原有的血纹契上重建一个无疑要承受巨大压力,白皙的五指在空中胡乱抓了抓,另一只手见此握住了青长夜。鲜艳纹路宛如正被灼烧的液态琉璃,青年的眉眼间染上了痛苦和忍耐,乌黑的眸子浓得化不开,这令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被捕的鹿。   “青长夜,”女巫的手指掠过他的发丝,明明自己面前的是主人格,他却莫名其妙有了看见大病娇的错觉:“和我签了契约,你就完完全全属于我了。就像一条狗。”那张明艳异常的脸上浮出丝丝缕缕的欲望:“你不能拒绝主人的命令,如果主人要宠幸你,必须乖乖把自己洗干净。就算让你穿裙子你也要听话,不准乱咬人。抬起头,看着我。”   “安雅……”   “以后要叫主人,”对方打断他:“听见了吗?”   青长夜有些受不了地瞥开眼,安雅见此覆在他耳边说话,又似安慰、又似调戏:“别害羞,你依旧很漂亮啊。”   “……”   “你真信了?”见他不说话,女巫忍不住笑出了声,狭长的蓝眼里满是戏谑:“逗你玩儿的。”   喔。   安雅记仇,大概还在不爽他前些日子利用第二人格阴了他一把的事情。面前洋洋得意的女巫令他内心止不住地骚动。青长夜忽然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谁他妈会喜欢你啊?”   上钩了。   比起刚刚那种盛气凌人的模样,面前安雅躲躲闪闪又死撑着不承认的样子更让青长夜心悸,他伸手触上女巫妍丽的侧脸,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如果这个人不是星盗,而是真正受宠爱的贵胄少年,不知道会有多天真好看。青长夜的手巧妙地滑到安雅后脑,他主动献上了自己的唇,这不是他头一次和安雅接吻,和主人格却是第一次。女巫的双唇同记忆里一样柔软,唇线优美至极,他能感觉到安雅的僵硬,他却没有推开他。   “你不喜欢我,那我来喜欢你。” 第31章 女巫 008   那是个羽毛般轻柔的吻, 几乎不带任何欲念, 分开时安雅蓝色的眸里印出青长夜的影子。前者张了张唇,青长夜耐心地等他说话,却不想他们头顶的石壁被直接砸开,自上跳下的女人居然还穿着高跟鞋,娜塔莎金色的长卷发倾泻一背, 她急急忙忙跑到青长夜旁边:“你没事吧?”   青长夜:“……”   他淡淡嗯了声, 气氛被破坏后, 安雅又恢复了先前的神色。娜塔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打扰了什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那个, A说联邦那边察觉到了异况,参加晚宴的人类虽然是人鱼假扮的,但都是真实存在的联邦重臣,一位夫人因丈夫不接通讯联络了联邦警署, 搜查部发现这些人全部沉睡在离瑟斯本家不远的森林里,现在正向这栋别墅赶来。我们得赶快走。”   “只是警署?”   “嗯, ”知道他的意思, 娜塔莎说:“王不知情。”   “你很怕他?”安雅忽然插话。   “呃……”   “因为他会把你吊起来?”上次安雅救他时的确在星舰里看见了爱德温将他吊起来的画面,青长夜为了转移安雅的注意力主动伸手勾上他的:“现在不怕了。”   安雅有些纠结地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 最终什么都没说。娜塔莎撇了撇嘴,这两个人相处模式的变化她看得清清楚楚,男神已经不是她的男神了。A在通讯器那端指挥他们从水潭离开,有安雅和娜塔莎在,成百上千的小人鱼几乎不能产生任何影响, 一双双苍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想要抓住他,人鱼们几乎全部挤在水潭边缘。这种生灵外面看上去柔弱得要命、就像一束束莲花开在水中,实际冷漠到了骨子里,从头到尾它们都没对那些死亡的同伴表示出任何怜悯,只一昧地想要抓住青长夜。   【妈妈。】   【妈妈!】   见安雅指尖凝起先前那种腐蚀性极强的雾气,青长夜制止了他。   “你心软了?”安雅平平的唇角有些嘲讽地带出弧度:“毕竟都是你儿子。”   他说话时情绪不大,话音一落,黑雾却直接包围了离他们最近那条人鱼,人鱼精美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很快便只余下惨白骨架,更可怕的是,那条骷髅样的人鱼开始攻击同类,被它碰触的人鱼同样感染般接二连三化为骨骸、又去感染新的人鱼,几分钟不到池子里多出了上百具骨骸。看着安雅兴致盎然的样子,青长夜无奈地收回手:“随便你吧,都没关系。”   安雅却用力攥紧了他的手:“你收什么?”   “……”   瑟斯家族的主堡外是一片绿茵草原,清澈泉水自石雕喷泉中心涌出,银色月桂于枝头沉甸甸地开放。从大理石台阶一路往下,接骨花与飞鸟的标志印在等候的星舰上,奥萝拉从里面探出头,她向他们招了招手。前排的驾驶员见安雅上来颔首低眉同他问好,后者不咸不淡应了一声。联邦的警部通常不会追查大家族的飞行器,上了赛杜家的飞行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安全。青长夜松了一口气,正当他弯腰踏上阶梯时,后方的警告声让他停下动作。   “不许动!双手举起来!走下飞行器!”   那是一名年轻的联邦警察,见对方孤身一人,安雅眼神一暗,青长夜摇摇头。他按照年轻人所言下了飞行器:“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叫约翰,先生。”青长夜回头看他:“是赛杜家的一名管事,陪主人来参加宴会。”里面的奥萝拉在安雅看了自己一眼后赶快拉开飞行器的小窗,没有哪个联邦的年轻人没在杂志和广告牌上见过赛杜家族的大小姐,她急急忙忙道:“是这样没错。”   联邦警察有些迟疑地收回枪,突如其来的引擎声使得他用余光瞟过背后。在看清联邦标志的星舰后,安雅一把拽着青长夜上了飞行器,他踹了驾驶座一脚:“快点!”   驾驶员闻言立即发动了飞行器,优越的性能令这架机器在十秒内达到了极高转速,偏偏后面的联邦星舰逼得非常近,听见安雅催促,驾驶员万分无奈:“再快就超速了,大少爷。”   安雅从娜塔莎手里拿过黄铜火铳,这种古老的战斗工具还是他们先前被困在大厅时从展示台拿出来,他将火铳口对上驾驶员的太阳穴:“开快点,嗯?”   驾驶员吓得冷汗淋漓,大多数家仆不知道赛杜家族还有一位长子,常年跟在奥萝拉身边的驾驶员却知晓面前这人的真实身份。他将升速器踩到了最大,硬是把家庭飞行器开出了军用星舰的效果。森林尽头停靠着负责接应的星舰,安雅示意驾驶员停下:“在这儿等联邦警察追上来,随便跟他们说什么拖拖时间。哦对,我正好缺个驾驶员,你挺不错的,一起发财?”   “……不不不、不用了,谢谢少爷。”   “那好吧。”   安雅耸了耸肩,见他们要走,从头到尾沉默不言的奥萝拉忽然拽住了自己身边黑发黑眼的青年:“你……”   “放手。”   “哥!”奥萝拉忍不住拔高了声音,随即又因为恐惧小心翼翼看了看安雅的脸色:“对不起,我只是……”   青长夜安静地看着拽住自己的女人,后者在他湖泊般的眼里渐渐迷失,他的眼睛那么黑,奥萝拉觉得自己的影子就像他眼里小小的旋涡,一闪过后再也溅不起任何波澜。   “算了,”她挫败地垂下五指:“你自己小心点吧。”   青长夜对她微微笑了笑,奥萝拉看他们很快上了星舰,那个金色卷发的女人还冲她抛了个飞吻,巧笑倩兮的模样简直像是女妖精。青长夜似乎跟安雅说了什么,后者表面上漫不经心侧过脸,但奥萝拉知道他在很认真的听,上一次看见安雅露出这种表情还是在父亲过世的时候。她有些疑惑。当她醒来意识到青长夜消失,奥萝拉竭尽所能收集了关于他的信息,结果令她大失所望,这个人根本就没有信息,他的身份证明全是假的,照片和影像仅存了了。从之前的种种来看,青长夜不止利用过她一个人,联邦王事到如今依然对他念念不忘,青长夜不敢和联邦警察有过多纠纷便是最好的证据。   这样的人真的喜欢哥哥吗?或者说,他真的有能力爱一个人吗。   星舰于宇宙中平稳航行,这艘用于接应的星舰外部呈低调的黑色,里面却用了目前市面上的最高配置。眼下的情况实在有些棘手,爱德温随时可能发现异样、待在主星不安全,但这趟宴会他并没有找到太多线索。目前可以肯定塞壬在找他、那些频繁出现的未成年人鱼应该全部是塞壬的孩子,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人鱼的攻击力会随年龄增长产生多大变化是最令他头疼的问题,如果后面找过来的人鱼都有塞壬那样的战斗力……   娜塔莎在A的盛情邀请下回去了,A就像半个逃犯,长时间没有战斗人员在身边就会慌得不得了,有时候青长夜真觉得他是从联邦监狱里溜出来的。他和安雅回了星舰,青长夜找出圣餐杯,灌满水过后,他来到了那个小小的忏悔室。里面伤痕累累的少年依旧蜷缩在角落里。对安雅的脾气有了七八分了解,青长夜好言好语安慰了他一会儿,向对方保证他再也不会空出一天不看他,少年终于肯和他说话,他问出了困扰自己许久的疑惑:“安雅除了你,还做过其他的记忆容器吗?”   “我不知道。”少年摇头:“可能有也可能没有。为什么问这个?”   “有点好奇。”   安雅的第二人格不仅拥有少年时关于梵蒂冈的记忆,同样说了未来的事情。他才对安雅说了喜欢、二人格却说他已经拿这个骗过他,还有对方口中的沉睡三百年也非常奇怪。除了圣餐杯这样的记忆容器青长夜暂时想不到别的理由。如果安雅的第二人格真的知晓未来,最令他担心的是……   同一时间,角落里不断变化的图表令坐在屏幕前的极客停下动作,A随意侧过脸,看清那上面的数字后僵在了原地,诧异浮现在他鲜有表情的脸上:“娜塔莎,你看这个,有人在花钱买蓝星古董。”   “嗯?”刚洗完澡出来的女人懒洋洋擦着头发:“买就买,有问题?”   “不……他买了很多,太多了,他快把那些东西买光了——!”A开始有些胡言乱语,他的手指疯狂在键盘上敲打,意识到不对的娜塔莎走了过来,当看清屏幕上的购买量时,她瞪大眼睛:“这个人疯了吗?他花了三亿年买古董?”   “是安雅,这是他找的代理商,”A一下瘫倒在电脑椅上:“他可能已经知道了儿子的秘密。”   “怎么会!”   娜塔莎惊讶地捂住嘴,不可能的,这件事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她没说、A没说,青长夜更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安雅,那个人坚持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毫无疑问安雅不会让他继续做这个,娜塔莎第一次有些替青长夜绝望:“那这样的话……小夜就回不了家了?”   从圣餐杯里出来已是深夜,黑发黑眼的青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从通讯器上看见自己有一个未接的通讯,来自A。青长夜正打算回拨,房门推开的声响使他抬头。搭在门上的五指修长又分明,仿佛属于一位艺术家,走进来的女巫身姿颀秀,看清他身上的衣服,青长夜放松下来,短衫长裤,幸好不是女装。   “安雅,”青年温和微笑道:“还没睡吗?”   “你不也一样。”不咸不淡的话语落在安静卧室,这艘星舰不算大,除了安雅带来的几名星盗便只有他们两个。青长夜笑着点点头,安雅坐在了软椅上,他忽然道:“你和联邦王发生过什么?人鱼呢?”   “我和爱德温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后来分开了。几个月前我跟着一帮赏金猎人去了人鱼星系,他们的星舰上恰好有一条人鱼,可能因为喂它吃过东西,它误会了什么。”青长夜的声音淡淡的,不慌不乱、显得很有说服力,安雅见此笑了起来:“就这样?”   “就这样。”   “你和联邦王的第一次……”   “马德琳皇家学院,当时他是特邀教授,我恰好在那里学习关于机甲的知识。”   “学生上了教授的桌子?”见青长夜点头,软椅上的大美人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安雅的头发很长,顺着天鹅般的脖颈蜿蜒而下,美得令人目眩神迷:“人鱼为什么叫你妈妈?”   “它们是单体繁殖,但需要一定的温度,人体的温度能够帮助人鱼卵孵化,我帮过它。”   “用哪里帮它?”   青长夜没有说话。安雅突然的咄咄逼人令他有些奇怪,对方却示意他走过去。这是他头一回和主人格这么亲密,隐约的危机感令青长夜想要后退,身上的血纹却开始灼烧,安雅的双臂缠上他的肩膀,就像魔鬼扼住他的脖子,在耳边轻吟。   “多亏了你,我的人格似乎开始融合了。”安雅双手施加的力量令青长夜不得不弯腰,他们贴的极近,额头都快要抵住额头:“我大概没告诉过你,我的主人格和二人格拥有不同的异能,那个娘炮的异能是跨越时间。”   漆黑眸眼在一瞬间睁大又收缩,青长夜下意识想要后退,安雅却直接将他拉坐在自己身上。他的手指点了点青长夜的通讯器,里面传来A的声音:“小夜!安雅发现你的事情了,他买光了市面上近乎所有的蓝星古董——”   在血纹咒的驱使下,青长夜在安雅似笑非笑的目光里被迫张开口:“你说什么?”   “我说你应该快点跑!”A几乎是用吼的:“他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傻了吗?十分钟之后娜塔莎会在你们经过的下一个星球出现,你跟她走,先随便找个地方避避——”   “他不会走的,”安雅的声音令通讯器那端的A骤然沉默,安雅的手停放在关闭键上:“除了我身边,他哪儿都不会去。”   一声细响,A单方面切断了通讯,青长夜没什么表情地同面前这张稠丽至极的面庞对视,对方停留在脖颈的手就像一条冷血的蛇,将他从头到脚缠绕起来、让他再也不能挣脱。   “如果一个人想去另一个空间,除了强大的、穿越时空的异能力,这个人还需要媒介和便于异能施展的法阵。”安雅的笑容在灯光下漂亮极了,仿佛一丛缓慢盛开的花,但这丛花却会吃掉青长夜的骨头,抽干净他的血和肉:“拥有空间能力的异能者不算少数,阵法不是什么难事,几百年前就有人能够跨越时间和空间,但我却第一次知道有人想凭借古董回到百万年前。真不愧是外星人,思路很独特。”   青长夜轻声说:“你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啊,青青,”女巫长长的眸子微微上挑,那个称呼令青长夜蹙眉:“我只是看到了未来的事,不再想让灾难发生在自己身上而已,你一说喜欢我,我都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曾经把你关进了铁质的棺材、给了你三百年让你反思自己的错误,可你从里面跑出来了,我再也找不到你了。我好笨对不对?我为什么要把你这样的尤物关进去啊?”   安雅亲了亲他的唇角,白皙的面容娇艳欲滴。那种暧昧不清的神色又一次回到安雅身上,知道现在是第二人格占主导,青长夜垂下眸。安雅示意他看向房间的另一端,不知何时出现的屏幕吸引了青长夜的注意力,那边的星盗们似乎接到了什么命令,开始一个个敲击堆放在一起的蓝星古董。里面有山水画、骨瓷花瓶、阳伞、太阳镜、甚至是琉璃彩绘出的玻璃窗,那些玩意儿堆放在一起,其中一名星盗在上面浇了汽油,冲天的火光将一切卷在一起,不出半小时,这些价值千金的古董都会称为灰烬:“A帮你买的东西也留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有人用同样的办法烧了它们。你回不了家了,青青。”他将他按在房间里唯一的桌台上,圣餐杯掉落在地的声音清脆悦耳:“这是桌子。可惜不是办公桌。联邦王和你在办公桌上试过、人鱼想让你帮它繁衍后代,我们可以都来一遍。”   “你这样很幼稚啊,”青长夜低声笑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幼稚?”   “随便你怎么说,”安雅一把抓住青长夜的手腕,阻断了他全部的退路,黑发落于青年的肩头,大片大片血红图纹于白皙肌肤延展。青长夜内心的抗拒越是强烈,血纹便会显露得越多:“帮我生个孩子吧,亲爱的。” 第32章 女巫 009   面前这双眼睛轮廓很深, 眼尾细细长长, 往上挑出流丽弧线。青长夜一直很喜欢安雅的眼睛,灿若星辰的样子就像包含了女巫全部的魅术。遗憾的是这双艳眸的主人在刚刚切断了他所有的退路。青长夜放弃了抵抗,他反手握住安雅:“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噢……”女巫笑着摇摇头:“同样的把戏没人会玩第二次,我也不会傻到信你第二次。”   “我收集古董是在遇见你之前,A不知道我喜欢你、他只是以为我想利用你解血纹咒, 他有这种反应很正常。”青长夜扣上安雅的后脑, 深黑与蓝相对:“你能看见未来和过去, 如果我是你, 我也不会相信我自己。但至少我现在没有欺骗你, 你不觉得就这样亲手切断所有的可能性有些可惜吗?”   比青长夜的花言巧语更有说服力的是他身上的血纹,那些灼烧般的红纹随着他的言语逐渐褪去,血纹是最真实的东西,即使一个人能够伪装得天衣无缝、血纹反应的情绪都不会变化, 除非青长夜连自己都能骗过去。安雅迟疑片刻:“你别逼我把你关进棺材里。”   “有道理。”黑发黑眼的青年手上的力气逐渐增大,他撞进女巫阴郁艳丽的眸里。趁着对方发愣, 青长夜捏了捏女巫的耳垂, 落在室内的声音异常蛊惑人心:“既然要做,我要在上面。”   “你找死吗?”安雅冷哼一声。下一刻却忽然绽放出笑容, 两个人格切换的速度太快,青长夜几乎觉得自己正面对一个神经病:“可以啊,青青。”   啧。   青长夜将压着自己的女巫推在绣有金合欢的软椅上,他用的力气有些大、那张转椅往后退了几步,青长夜抬脚将它勾了过来, 他还穿着浴衣,他看见自己在那双璀璨蓝眸里印出小小的倒影,青长夜俯下头,完美的肩线在光下泛出性感至极的轮廓。青长夜的胯很窄,肌肉走向漂亮、显得腿长腰细,自背部而下流畅的弧度像一道紧绷的弓。他还没说话,血纹的作用使他无法动弹,安雅将他搂进怀里。   “这个姿势不错,只要我不喊停,你哪儿都去不了,”柔软的唇浅浅擦过青长夜的下颚。女巫的视线扫过青年平坦的腹部:“直到你怀上。”   “你似乎弄错了什么,你……”青长夜感觉到冰凉的手指蹭过自己的后脖,安雅打断了他:“我可以用魔咒。”   青长夜愣了愣。   “害怕吗?”面前人得意洋洋的样子真的非常欠揍,青长夜沉默得同他对视,安雅见他不说话,大发慈悲般继续道:“这样吧,我也觉得你还什么都没做就判死刑不太合适。如果你背叛我一次,我让你怀一次孕,背叛我第二次……”   冰冷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大拇指顺着青年白净的脸庞一路滑下,最终落在饱满嫣红的唇上。不知是光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安雅的眸色逐渐变得深邃。   “我就把你一辈子锁在这张床上生小孩,生到你死。好不好?”   A的通讯再打来时距离那次意外已过了三天。这几天来安雅在他身上下了无数魔咒、光是定位咒就有三条之多。虽然安雅没有把他关小黑屋,不过本质上也差不多了,无形的锁链套在他的脖子上、那头则被女巫紧紧攥在手里。通讯器响了十分钟,室内除他以外空无一人,青长夜却没有碰它。十之八九安雅就在附近,通常A最多等十五分钟就会停下通讯,在时间快到最后几秒时,女巫细长的手指按下了接听。   “安雅?”   “嗨。”   “开视频可以吗?”   “可以,”安雅在通讯器上敲了敲,他将摄像头对准了青长夜:“我没把他怎么样。”   视频那端的A看见青长夜安然无恙后明显松了口气,他喝了口红牛:“看来你们相处得还不错?”   “当然,毕竟他以后要替我生孩子。”   A一口红牛喷在了屏幕上,娜塔莎拍着A的背不断替他顺气,同时一脸惊悚瞟向了青长夜的腹部。黑发黑眼的青年冲他们微微笑笑。A咳了半天终于顺过气,在简单向青长夜表示关心后,双方都默契地没有提及被焚的蓝星古董,A调出了一条新闻。   “梵蒂冈换了新教皇。就在前天,新教皇声称要为上一任教皇洗刷冤屈,老教皇遭奸人刺杀、灵魂只得终日徘徊在地狱同魔鬼为伴。虽然联邦上一次找人顶替了小夜,但新教皇却始终认为那并不是真正的凶手,”A隔着屏幕看向波澜不惊的青年:“他在借用梵蒂冈的势力通缉你。和往届教皇最大的不同在于——”   A移动鼠标,微型摄像头将那位高高瘦瘦的年轻教皇完全拍摄下来,A暂停了这段影象,他用了透视软件处理图片。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图像,青长夜终于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新教皇的大脑是空的,他被切除了脑白质,也就是说他是个傻子。他根本不可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有什么人正通过他在寻找你。”   “爱德温?”能扶持一个傀儡教皇上位、并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得罪的人里有这个能力的暂时只有联邦王。A否认:“最开始我们也怀疑是他,但事实上最不可能的也是他。如果是王,从头到尾新教皇的反应都不符情理,按理说无论如何联邦给予的答案就是正确的答案、推翻自己的结论显然不符合王的作风。因为那个操纵新教皇的家伙做得太过火,差一点就引起了枢机会的注意,反而是王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你是他的弱点,他不会让枢机会知道你的存在。”   安雅敏感地抓住了A一长串话的关键:“弱点。”   “乖。”青长夜哄他:“你才是我的弱点,我们不带他玩。”   “闭嘴,不许说假话。”安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睛却亮亮的,好看得不得了。青长夜将所有艹死他的冲动化为了温和的笑容:“没撒谎,”他示意安雅看自己白瓷般的手臂:“血纹都没长出来。”   A眼神复杂屏幕那端微笑的青年,他和娜塔莎比谁都清楚青长夜有多想回家。他欺骗那么多人仅仅是为了这一个目的。明明是女巫湮灭了他所有的希望,在面对安雅时他居然还能开玩笑。凭他对青长夜的了解,刚才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划过的分明就是情欲,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想上安雅、完全跟没事人一样,这小子简直心机深沉得就像怪物。   娜塔莎打断了那边的一对狗男男:“小夜,你觉得会是谁?”   “如果不是爱德温,应该是塞壬。去梵蒂冈看一次就知道了,安雅?”   “求我啊。”   “求求你。”   那双眼睛沉静得像一汪潭水,偏偏它的主人在说这么煽情的语言,而且丝毫没有廉耻心。女巫被他看得满脸通红,他都想叫青长夜不要笑了,最终安雅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好。   时值三月,联邦的帝都星洋溢着盎然春意,自窗外延伸而来的蔷薇枝蔓纤细修长,半大的骨朵却已有了鲜艳色彩。自窗台往下看,云蒸霞蔚的玉兰树簇拥在街道两侧,浓稠得就像化不开的积雪。一只骨节修长的手靠近了窗台蔷薇,饱满指腹挨上尖刺,红血顺着他的手流下,年轻的王笑着走向正中央的水池,那里面的生灵闻到了血腥味,正从池底探出脑袋。   “陛下,这是唯一一条活着的人鱼,”旁边的侍女长毕恭毕敬低下头,她的身姿端丽,就像皇城下那些灿烂胜雪的玉兰树:“瑟斯的地下水池里有上千具人鱼的骨骸,它们都没有成年,从现场仅存的影像看,陛下要找的人的确在瑟斯的晚宴上出现过。”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让你喝一口我的血,好吗?”   爱德温同水池里的人鱼四目相对,这条人鱼上半身完全是少年模样,水色鱼尾里印着一抹灼人的红。人鱼一族生而拥有的妖治感在这条它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旁边的侍女长根本不敢多看这样迷惑人心的生物。   【你要问什么?】   “你认识黑头发黑眼睛的人类吗?”见少年不言,爱德温继续道:“高、瘦、皮肤白,长着一张软弱的脸。”   【……不认识。】   “好。”他将手放在少年唇边,强大的异能者天生拥有吸引它们的力量,见对方如饥似渴地舔舐自己的伤处,爱德温抚摸过它的发顶:“你有母亲吗?”   少年吮吸的动作僵在了原地。人鱼一族天生对强者的气息敏感,面前的人类强大得像是神魔,它在他面前完全升不起反抗的欲望。理智告诉它应该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但情感上,它却不愿背叛给予自己生命的塞壬和有过一面之缘的母体。   “只是看你还很小,”人类的绿眸剔透得仿若宝石,流光溢彩的模样近乎要晃花少年的眼:“毕竟你还是个小孩子,没有母亲会很孤单。”   【我……我有母亲的。】   “噢?”爱德温的手抚摸过它娇嫩的脸庞,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泛起晕红。无辜的模样就像纯洁的羔羊,足以轻易勾起任何人心底的欲望:【他很漂亮、也很高。】   “真的?”还在流血的手又一次凑到少年唇边:“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   “他不要你了吗?”   【不、不是的…!】   爱德温冲它笑了笑:“别哭啊,小朋友。”   【我没有、我没有哭……】   情感的堡垒在瞬间崩塌,它那么惧怕面前这个人类,可他的血液却温暖又香醇,从未体会过的安全感从舌尖涌入灵魂。那人绿色的眸子深得能让它陷进去,鬼使神差般,它对面前这个人产生了说不出的依赖感。   “他叫青长夜,对不对?”   少年哭着点了头。它忍不住将头埋进了对方的大手里汲取温暖。侍女长对面前发生的一切暗暗心惊,王平日对送上来的个各色美人兴致缺缺、鲜少有和人亲近的时候,不过若是这么单纯美丽的少年,爱德温起欲望也……她睁大眼睛,上一秒还在轻声哭泣的人鱼头一歪倒在了水池里,爱德温收回手,他刚刚单手拧断了它的脖子。   “莉迪亚,”他叫了她:“帮我把它的记忆抽出来,再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是。”侍女长低头上前,少年的面容恬静得像是正在沉睡,若不是那歪得可怜兮兮的脖子,没人会知道面前精灵般的生灵已失去了生命。她的异能是读取记忆,侍女长将手指搭上人鱼的太阳穴。半晌过后,莉迪亚轻声说:“陛下,它曾接到过一条人鱼的命令,它要找到母体,将母体完好无损地带去梵蒂冈。”   “那条人鱼长什么样?”   “白头发、红眼睛——”   “漂亮吗?”   她愣了愣:“……很漂亮。”   “果然,”爱德温似乎说了什么,他无奈地笑了笑,就像情人间的呢喃:“你这个毛病真是改不掉……”   “陛下?”   “准备一下,两天后我要去梵蒂冈。”   “可是枢机会那边——”   爱德温淡淡看了看她,侍女长立即低下头 :“十分抱歉,陛下。”   “没关系,”王收回目光,他漫不经心询问:“笼子建得怎么样了?”   “已经快好了。”   侍女长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皇宫深处那座艳窟般的建筑,运用目前最不可摧毁的液态矿石打造而成的巨大牢笼,厚实的兽毯、华美床幔、天鹅绒和波光粼粼的水池,除了锁链和一些特殊的工具,那座囚牢美得同云上天堂无异。只要外界不断送来食物,里面的生物便能一直被束缚着活下去,没人知道王要在里面养什么,但是……“约瑟夫将军听说您在造这个,托人送了偏远星球的巫具来,据说能改变一个人的神志和记忆。”   “替我谢谢他的好意,”尚未凝固的血液滴落在地,金色的发丝垂在男人宽阔的肩膀,王英俊的面容带出浅浅笑意:“但我不要奴隶,笼子只是困住野兽的方式,驯兽还是要亲手来才有意思,你说对吗,莉迪亚?” 第33章 女巫X人鱼X王 010   坐落于星球中央的梵蒂冈城花团锦簇, 一块块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凯旋大道绘有复古气息浓郁的金合欢。自春初的教皇刺杀案过后, 梵蒂冈城开始严格控制外界游客出入。除却身份证明和联邦颁布的通行证,进出梵蒂冈需要实名登记,游客的指纹、声纹和DNA需同大数据库中一一对比。青长夜是黑户、安雅早在几年前就上了教廷的黑名单,他们都不能走正规渠道进城。安雅不知怎样买通了教廷的一名修女,对方传信让他们再等几天, 在周三的朝拜上, 她会想办法让他们混进去。   正如安雅自己说的, 他的两个人格在逐渐融合, 不出意外早晚会有正常的一天。星期三上午, 自河岸传来的暖风徐徐抚过肩头。他和安雅沿着绕城河散步,青年的眉目在金阳照印下如诗如画,安雅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个人意外地非常适合这类宗教气息浓郁的地方,虽然他本身看上去并不信仰任何宗教。   “你的病其实算不正常中的正常。”   安雅蹙眉。   “一般多重人格分裂患者至少会分出几十个人格, 平均数字是三十个,而你只有两个, ”青长夜轻声道:“想象一下三十多个人同时在脑子里说话的情景, 是不是觉得要炸掉了?”   “不会,我要让他们都闭嘴。”   “好吧, ”青长夜说:“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人格分裂吗?”   “这好像是你的工作。”   “我知道一部分。”他从圣餐杯里看到的记忆,忏悔室里满身伤痕的小男孩、穿着姑娘家的衣服,将无意间闯入的灵魂全部变为死气沉沉的骷髅:“只有你封印在圣餐杯中的那一部分。”   “关于你的事,我一部分都不知道。”   来之前他和安雅喝下了易容药水,他俩的外貌都十分出众、辨识度也高。十点钟到了。梵蒂冈城内传来阵阵欢呼, 教皇很快便会来到大广场上。安雅的通讯器亮了起来,话题到此结束,他示意青长夜跟着自己走,后者忽然开口:“我也不知道。”   “什么?”   他张了张口,在一瞬间,他有些想告诉安雅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梵蒂冈城内人群的呼声在看见教皇到来戛然而止,大量持着经书的圣徒齐唱圣歌,高高低低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涌来,也是在这时,一位毫不起眼的修女嬷嬷越过门禁走到了他们面前,原本看守的保安于此刻进入广场做礼拜、门边只剩下神职人员,青长夜听见修女对他们说了些什么,随即冲他们做了唇语,安雅拉着他走进广场内。周三的大朝拜上人来人往,人们翻动着手中红皮烫金的小册,歌唱声越来越大。正中央的教皇身着华贵礼袍,在青长夜看他时,教皇的眼掠过重重人群,最终猝不及防和他相遇。   “啧。”   他听见安雅的声音,显然对方也发现了这一点。有什么东西正透过这个傀儡看着自己。站在青长夜周围的人全部兴高采烈挥动手臂,近乎聚成海洋,教皇在信道者眼中大概是神明般的存在。教皇脸上的笑容犹若崇高福音,如果单看他此刻微笑的模样和温和的褐色眼睛,没谁能猜到他的大脑已经缺了一部分。青长夜喝了易容药水,显然操纵教皇的家伙并非凭借外貌将他认出来。青长夜的视线无意瞟向教皇身后,在看清大广场最南边身材高大的男人后,他的眼睛眯了眯。因为角度和人群,从他这儿只能看清那人的小半张脸,对方薄薄的唇向上勾起,一缕耀眼的金发垂在脸侧。大概真的因为第一次被压的记忆太惨烈,爱德温一出现在附近青长夜就浑身不自在,对方化成灰他估计也能认出来。带他们进来的修女一直催促他们快走,想要进教廷必须靠现在的机会,来不及思考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青长夜加快了步伐。   “请等一下!”   刚进教廷不久,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使他们不得不停下,视野里出现的女人年轻貌美,淡色长发令她看起来似一株怒放的玉兰,看清女人身上的联邦标识,青长夜深黑的眼睛有一瞬间收缩,安雅在那名修女耳边叮嘱了什么,他推了青长夜一把,示意他跟她走。   “有什么事吗?小姐。”安雅不着痕迹拦在了莉迪亚面前,侍女长有些着急地看着走远的青长夜,她接受了小人鱼的记忆,她能感应到那名其貌不扬的高个青年便是人鱼口中的母体,自然也是王寻找的对象,但王此刻正在广场上参与礼拜,她与面前的男人四目相对,同时拿出了象征联邦警署的搜查证:“刚才那名先生像我正在追查的嫌犯,请您让开。”   “他去上个厕所,修女带着,”安雅淡淡道:“很快就回来,你能等一会儿么。”   “抱歉。”   莉迪亚摇头,她想绕开面前的男人走过去,对方却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异能在侍女长的指尖凝聚,她是精神系和风系的双异能,否则也不可能在联邦王身边取得如今的位置,瞬间凝成的风刃强悍到足以撕裂空间,她曾靠这个在国家战场上砍下敌人的头颅,风刃却在接近男人的脖颈时停下。面前人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蓝芒,安雅勾唇笑笑:“还不错。虽然我真的不想动女人……”   她的手指上骤然多出十道血痕,不深,却疼得钻心刻骨,就在莉迪亚忍不住低头看时,她的嘴里被塞进了一块软木,面前样貌平淡的男人从空间戒指里抽出束具捆住她的手脚,一把将她推进了旁边的杂物室。侍女长浅色的长发在木架上散开,安雅不顾她愤怒的眼神将杂物间快速带上。   “不好意思,我也是被我家的蛇蝎美人逼成恶棍的。”这种能力出众的女人大概从没受过这类对待,如果可以,她估计会立刻撕烂他的脸,安雅笑了笑:“省点力气吧小姐,这里通常两个月才打扫一次,希望你能早点被人发现。”   “也可能恰好她的上司经过了这里。”骤然入耳的男声令安雅快速后跃一步,他先前所站的位置出现了直径两米的大坑,不等安雅嘲讽,年轻英俊的王舔了舔薄唇:“蛇蝎美人不好养的话,寄过给我怎么样?”   梵蒂冈教廷的穹顶绘有数之不尽的精美壁画,绘画大多关于宗教,虽已随岁月脱落,工匠们的细心修复仍然能令它重现往日辉煌,巴洛克式的浮雕宝石于两畔延伸,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即是皇宫。青长夜跟随修女一路前行,越是深入教廷,联络器的信号便越来越差,他和安雅一直保持的通讯断了,走在前面的修女忽然停下脚步,青长夜柔声道:“嬷嬷?”   修女一点一点侧过头,略微佝偻的背影、白色教袍和束得一丝不苟的鬓发,青长夜几乎立即从原地后退,他的手指在空间戒指上划过,锋利的匕首出现在掌中。他刚才看见修女拥有一双水红色的眼睛。   【妈妈。】   青长夜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塞壬。   栖息在修女皮囊下的人鱼正歪头看着青长夜,如果不是这副老人的体貌,由任何一只人鱼做起来大概都是个赏心悦目的动作。青长夜的脚在地上借力,他冲向了那条人鱼,天籁般的歌声涌入脑海,他的身体变得不受控制、全身的力气都近乎泄掉,青长夜干脆利落地咬破了自己的手腕,疼痛让他勉强找回了清醒。   【妈妈,妈妈!】人鱼见了他的血,不知是兴奋还是担忧,竟然直接从中破开了潜藏的皮囊,金色的鱼尾溅起无数血珠,修女的身体呈现出死尸般的惨白,她的眼珠向上翻起,黄褐尸斑于松弛的皮肤上延展,显然已经死了好一阵子。人鱼是不能站在地上的,它半趴在地,细细的手腕一把抓住了青长夜:【我们去找塞壬吧!塞壬好想你!】   人鱼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雀跃,它根本不知道这样害死一条生命是不对的,就算是安雅也不会随随便便杀人,这种外表柔弱的生物天真残忍得令人发指。人鱼的话语里已经带上了歌唱时特有的魔力,它虽然天真,但显然不笨,它知道不能让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就这样跑掉。青长夜在海妖的声音里头晕目眩,没有人能抵抗这个,它还很小,歌声稚嫩却充满了魅惑,尖尖细细的音色里带着奇妙的迷人风韵,青长夜感觉自己的血液近乎快要爆开,人鱼的歌声蜿蜒过他身体里每一根山脉般起伏的血管。他快站不稳了。   【妈妈妈妈妈妈——你看看我呀?】   【和我说话吧,你真好看,塞壬也说你是最好看的人类,它给我们的记忆里最鲜明的就是你的眼睛啦,黑色的,好像夜空一样——】   【塞壬说爱会让人鱼死掉,为什么啊?妈妈?】   “因为……”鬼才打造的匕首锋利无比,青长夜口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稠,为了不在那片旖旎的迷宫里迷失,他不得不一直咬住舌头。他低下头,面前的小人鱼美得像一株盛开的月桂,沉甸甸的、那种美太脆弱,稍不注意就会全部凋零下来:“我会伤害你们,乖儿子。”   匕首在人鱼身上刻出一道轻飘飘的划痕、几乎耗尽了青长夜所有的力气。娜塔莎爱在近战武器上涂毒,青长夜也被她带着有了这个习惯。这种毒素能够使一头虎鲨在三十秒内毙命,人鱼不会因毒素死亡,但毒液同样能麻痹它们的神经,天籁般的歌声逐渐停下,青长夜毫不犹豫扯下了它抓住自己的手。   它的手指细细的,和塞壬一样,都像是某种经脉柔弱的植物。青长夜考虑片刻绕过它往前跑。爱德温就在梵蒂冈、礼拜已经结束,安雅到现在还没过来,他或许被刚才那个大美女缠住了、甚至可能对上了爱德温,无论怎么样,他得先找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安雅少年时将有关忏悔室的记忆封印在了圣餐杯里,这栋教廷里或许还有他留下的记忆碎片,圣餐杯里的少年能够帮他解掉最初的死咒,其他的碎片便可能解开安雅如今施加在他身上的所有魔咒。   【塞壬想见你。】   细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青长夜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鱼,它的头发又长又密,像一匹蜿蜒在背后的丝绸。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那么充满欲望的眼睛,他竟然在人鱼的声音里听见了一丝悲切。   安雅施加在他身上咒语大多是单向的,血纹契却不一样,这是双向魔咒,嘉莉曾说只要离得近双方都可感知到彼此的位置。踏进这座教廷时青长夜便隐约觉得有什么在呼唤自己,他随着感应踏入中庭。这边的建筑几乎快废弃了,断翼天使的雕像下黑色方形大理石柱堆积无数灰尘,他刚踏入中庭一步,脑海里便刹时间闪过无数记忆。血纹在青长夜的身上接二连三浮现。   他看见了童年时的安雅。   那是个很小的孩子,因为年龄,男孩的面容甚至柔弱得有些女气,就像一朵无害盛开的花,男孩和一袭白衣的女人轻声细语说着什么,再往前走一点,这个孩子长大了,白衣的女人开始对他鲜少露出笑容,安雅的母亲逼迫他穿裙子,男孩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听了她的话。   “如果你是个女孩该多好,”白衣的女人抚摸少年的头,原本温柔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狰狞:“如果你是个女孩!如果你是个女孩——你就会成为女巫!可你他妈什么都没有,你们父子俩除了痛苦什么都没带给我,杂种、废物!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该去死的废物!”   男孩已经不会哭了,他呆呆地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白衣女人,在安雅的记忆里母亲大都以这类冷酷的形象出现。青长夜顺着中庭往前走,路过断翼天使的塑像时,血纹在他身上大片大片蔓延。在安雅十五岁那年,他看见了令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梵蒂冈的老教皇压在母亲身上,女人的脸上堆积笑容、睁开的眼睛里却满是恨意,似乎是看见了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的安雅,那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女人对他做了个口型。   滚开。   “茜茜、茜茜……”   老教皇叫着母亲的名字,平日里那么慈祥的人,此刻却残忍得仿若暴君,少年缩在窗帘后不敢动弹,他听见他们完事后交谈的声音。   “安雅似乎长高了一些——”   “那又怎么样?”他的母亲又穿上了白裙子,艳红的指甲、树莓般的唇:“还不是个只知道吃的饭桶?小饭桶长大就变成了大饭桶。”   “茜茜,我知道你怨恨梵蒂冈拆散了你和赛杜,但大修女和商人……这样的婚姻注定为教廷不容,连谈资都算不上,这是丑陋的、罪恶的。”   “闭上你的嘴,”女人烦躁地侧开眼:“如果他是个女孩,梵蒂冈早就被他毁掉了,轮不到你在这儿对我说三道四。”   “但是他妈的他不是女孩!”老教皇的声音突然拔高:“就算你给他取了个女孩的名字!他也不是女孩!他永远都不会有女巫的能力!就算你是上一任女巫也一样——你这辈子只能烂在梵蒂冈,你的孩子也只能烂死在这儿!从你决定替一个商人生孩子起一起就被你亲手毁了,你懂不懂?!”   青长夜继续往前走。那天过后,安雅的母亲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她把他关进了忏悔室,她开始怨恨所有人。大多时候她都把怨气发泄在儿子身上,稚气未脱的少年身上永远带着女人的掐痕和抓痕。青长夜猜测这大概就是他在圣餐杯里看见的那端时期,待他走到中庭的最后一段,角落里沾满灰尘的圆球让他身上的血纹亮得近乎灼烧。冲天的火光包围了梵蒂冈,青长夜眼前一片恍惚。   少年模样的安雅站在教廷的穹顶,利落的深黑短发,蓝眼睛深邃得仿佛囊括漫天星尘,他看见安雅从教廷顶跳下来,他刮下了教皇的一只眼球,听着面前在梵蒂冈尊贵若神的老人惊声尖叫时,少年脸上只有彻骨的冷漠,他似乎在笑,却又似乎豪无表情。就像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进入他的眼睛,老教皇颤颤巍巍捂住自己受伤的眼。   “诅咒之子……!小畜生,女巫生下的男孩都是受到诅咒的灾星,早在当年洗礼时我就该——”   少年割下了他的鼻子。他突然笑了,青长夜从没看见安雅笑得那么灿烂的样子,这个人明明是魔鬼,笑起来却耀眼得不得了,就像是牢牢吸引所有人视线的太阳。   “我是该死,”他听见了少年的声音,才做了那么血腥的事情,安雅的声音却淡得像是毫无波澜的湖泊:“可你们都活着,我不开心啊。”   “——那就我们一起死、或者你们全部去死,好不好,啊?”   刺目火光近乎能遮天蔽日,他都不清楚安雅到底在这里封印了多少记忆,整个梵蒂冈近乎要被他的怒火和怨恨烧毁,记忆的最后,青长夜看见身受重伤的教皇命人将一颗水晶球投向安雅,少年打碎了它,自己却发出一声惨叫。黑雾笼罩了他的身影,再去看时那个魔鬼般的少年已消失不见。梵蒂冈因此能够幸存。   回忆在这时戛然而止,青长夜从中醒来。他揉了揉眉心,他知道安雅对别人向来残忍,但回想起火光中看见的少年,他才知道安雅是真的将所有温柔都留给了自己。血纹依然在不断沸腾,面前布满灰尘的球体依稀能看出修补的痕迹,青长夜蹲了下来。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应该就是最后老教皇命人扔向安雅的水晶球,虽然不知道它具体有什么作用,但显而易见能够抑制安雅的能力。鬼使神差般,青长夜向它伸出手。如果他的推断没错,只要碰到这个东西,安雅施加在他身上咒语便会全部解开、他就不用再被安雅束缚。但同样的,他也背叛了对安雅说过的所有诺言。   他的手指和那玩意儿渐渐接近。刚要触到水晶球,中庭那端便有人进来,来人黑发如鸦,面容像是开得极艳的桃花、唇色却浅淡如樱。   “青青?” 第34章 女巫X王X人鱼 011   青年手指微顿, 他并没有选择将手收回来, 而是漫不经心碰了碰它,旋即站起来冲中庭那端的女巫笑笑。   “安雅。”   对方几乎是在下一秒瞬移至他的身前,蓝眸掠过地上堆积灰尘的球形物,扑面而来的魔气浓稠得快要化为实质。安雅当然认得这是什么,整座梵蒂冈都是他少年时挥之不去的阴影, 老教皇在最后用这件萦绕净化力量的魔具消解了他的怨恨和愤怒, 对当时的他来说, 憎恶是唯一的力量源泉, 他的记忆在中庭支离破碎、被迫留下了无数残片。而今这件魔具已与一块废掉的石头无异。身姿优雅的青年并没有说话, 只是安静地等他看完。安雅知道血纹契约会对结咒双方产生一定影响,青长夜却不太可能看见他的记忆,除非他们的契合度非常非常高,但这种情况在历史上都格外罕见。   “联邦王也在梵蒂冈, 我用一些把戏甩掉了他,不过他很快能反应过来。”安雅收回停留在魔具上的目光:“嬷嬷呢?”   “修女是人鱼伪装的, 我把它留在了走廊那边。它说塞壬想见我。既然你来了, 我们顺着它的意思去见一次塞壬?”青长夜微笑道:“不然一直这样不清不楚,很麻烦。”   他没有忘记和塞壬的赌约, 如果他能从人鱼星系离开,塞壬要么把眼珠给他、要么就让他上一次。虽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心甘情愿履行承诺,但两种可能性对他而言都有巨大的诱惑力。他看见安雅眉目间掠过一丝不赞同,青长夜唇角弧度加深。水晶球里毁天灭地的少年可不是这样顾虑重重的家伙,安雅会因他犹豫。青长夜的手放在了安雅胸前, 四指搭上他的肩膀,青年饱满的双唇微微勾起,他凑过去亲了亲安雅的嘴角:“走吧?”   “……撒什么娇。”   “我觉得你才像撒娇那个。”安雅脸色一变,不等对方开口,青长夜揽上他的肩膀:“不会怎么样的,我不喜欢它、它对我也是占有欲多过喜欢,我们见面什么都不会发生。”   面前人臭着的脸终于好了一些,还未迈步,安雅眸色一厉推开了青长夜,他的手臂爆出血花,准确说来,那更像是他的皮肤在极其短暂的瞬间分成了无数小颗粒、血液因没有皮肉阻碍冲了出来,这种分解万物的异能对青长夜而言再熟悉不过,他抬眸,果然在中庭那端看见了金色短发的男人。没想到爱德温旁边还站着那名玉兰树般的侍女,青长夜挑了挑眉:“你没杀她?”   “杀什么杀,”安雅啧了声:“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   他其实不是那个意思,A不允许他们杀人、青长夜通常也没有剥夺生命的意识,他只是没想到安雅会留手。他懒得解释,干脆对爱德温笑了笑:“能不能先让我见人鱼,有什么事见过以后再说?”   青年眸如点漆,隔着梵蒂冈古老的中庭同他对望,他明明算是逃犯,居然还敢和他谈条件,偏偏就是这么悠闲的样子说不出的撩人。让人忍不住想逼他哭出来、将他从头到脚弄得一团糟。爱德温都快数不清他多少次被青长夜现在的模样吸引,他渴望亲手剥下对方温和的伪装、一层一层的,直到这个人只敢瑟瑟发抖地露出柔媚的内里。王轻笑一声:“可我现在就想抱你。”   青长夜和安雅是混进的梵蒂冈,联邦王却能光明正大带人进来,跟在爱德温身后的不仅有侍女,还有一支联邦的骑士队,这些将士都为王的近卫,是真正战场舐血的精英,除了爱德温,所有人都选择了困住安雅。女巫平薄的双唇扬起嘲讽弧度,他的面容耀眼得让人失神,手中释放的漆黑雾气却在瞬间腐蚀了最近那人的心脏。第一名死者栽倒在地,就像先前拒绝打打杀杀的人不是安雅,知道他对女人才比较留情,青长夜一步后退,有谁在这时从后近了他的身侧,青长夜手中的匕首划破空气。他藏得很好,如果不是爱德温注意到他手指刹那间闪烁的亮光,他甚至可能会被匕首刺中。   青长夜削下了对方的一角衬衫,爱德温见匕刃经过的地方变为深色,绿眸也深邃起来,他脸上少了几分玩味:“你会咬人了,小豹子。”   “一直都会。”   “我看错我的王妃了?”爱德温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可乖了,偶尔忍不住伸出爪子挠一下过路人,离开你的同伴一身本身都没法施展,没想到你一点都不适合锁进皇宫里娇生惯养。”   “既然这样我们都放过彼此如何?”   “好啊,”爱德温答应得爽快:“时间还给我。”   “……”   青长夜沉默,爱德温仿佛终于不想再和他游戏,他的身影逐渐消散般融入风里。青长夜知道这是因为爱德温的异能,他不仅能分解他人、同样可以将自己分解为无数颗粒复而重塑。青长夜的手腕被人若有若无触碰,他下意识将匕首向旁侧一刺,那人却又消散成看不见的细胞,下一个瞬间,骤然传来的压力将青长夜摁在破损的圣子像上,他的手腕因抵抗擦出了血,身后的男人在他耳侧闷笑,清越悦耳的嗓音格外迷人。   “你流血了。”   青长夜心想还不是你弄的,这种怜惜得要命的语气让你显得更变态了。对方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伸手在他后脑不轻不重弹了一下。   “说话啊小夜,”爱德温抓住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当着安雅的面说,你最喜欢谁?”   一记响亮的拍打落在厅内,侍女长侧眸一看,被那边的场景弄得哭笑不得。青长夜腰身窄,双臀却丰盈,那么线条窄瘦的胯上生有两瓣雪色,又翘又饱满。这边战斗正烈,他就被爱德温摁在圣子雕像下打屁股,跟惩罚小孩子似的,而且王下手毫不留情,所有人都能听见声响。安雅都快气疯了,先前他以为最没威胁力的侍女能够破开他的雾气,风刃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侍女转而选择制造出一股股气流,不过他的近身攻击和幻术同样不错,解决掉这些人只是时间问题。爱德温的手指不偏不倚在青长夜后颈一掐,正好掐中锁心,见全身倚靠着雕塑的青年不断颤抖,爱德温轻柔抚摸脖颈处那一小片脆弱的肌肤,就像抓住了一只濒死的黑天鹅:“我才知道锁心的事情,安雅替你解开了?”   青长夜没有出声,不得不说美人即使挨打也依旧是美人,狼狈起来都那么好看,甚至好看得有些过分了。冷汗从他额头滑下、嫣红的唇因为疼痛被主人咬住,隐约能窥得洁白牙齿,爱德温赞赏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脸庞,这个人身上仿佛只有黑白两色,唯独嘴唇,红得像是聚集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色彩。青长夜疼得缩起身体。   “操……!不要打了!”   他终于忍不住低吼。他知道王特别喜欢看他被逼上绝路的样子,对方享受将他按在爪下随意逗弄的快感,十足十的病态控制欲。梵蒂冈的中庭上方阳光洒落而下,巴洛克式的大穹精美绝伦,突如其来的歌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那声音纯粹得像天使的引导,清澈无瑕、犹若崇高福音,但天使不会唱这种歌,歌者的嗓音里蕴含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似若深海如花妖女拨弄琴弦,没有人会不受人鱼的歌声影响,况且这种音量显然不止一条人鱼在唱歌。青长夜的眼神开始恍惚,他能感觉到爱德温离开了自己,所有人都向着人鱼歌唱的方向走去。只有青长夜留在原地,他的面前出现了先前伪装成修女的人鱼,金色的尾、头发仿若一匹丝绸,那双水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就像在看自己的整个世界。   【塞壬想见你。】   它固执地重复着那句话。   “……好。”   青长夜站起来,他走到了人鱼身边,犹豫片刻后,他半跪下来将它拦腰抱起,还未成年的小人鱼并不重,似乎这样的骨骼结构更有利于它们在深海中生存博弈。人鱼水红的眸子眨了眨,眼底爆发出来的惊喜几乎要把青长夜淹没。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嗯,”青长夜低头,眼尾掠出的弧度极尽流丽:“塞壬在哪儿?”   【就在最前面,】小人鱼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直往前!塞壬等了你很久。】   人鱼与他的姿势越来越亲密,它大概还不懂这些动作代表着什么,只是下意识想要亲近。冰凉的海洋生物着实眷念人类的体温。青长夜感觉就像一株海草缠绕上了自己,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梵蒂冈阳光最充沛的中庭下出现了无数只人鱼,它们卖力地歌唱,一旦女巫或王有一瞬间清醒,这张以歌声织就的网便会接二连三出现裂缝。那真是梦一样的画面,有这般绝色的生灵在,空旷破旧的中庭仿佛云霞盛开。人鱼的歌声同样是一种异能,偏精神系,青长夜看见有年纪较小的人鱼口中咳出了鲜血,但它们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显而易见,塞壬让自己的后代以自我毁灭般的方式拖延时间,这对重视种族繁衍的人鱼来说违背了常理,情况或许和他最初设想的不太一样。   他听从小人鱼的指引一路前进,在穿过了最后一条通道后,终于在遇见了神袍加身的教皇,那眼神空洞的傀儡站在象征神权的十字架下,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像是活了过来,平淡无奇的褐色眼眸里春意盎然。他们之间遥隔梵蒂冈最大的忏悔厅,红衣主教正为信徒行祈祷词。那该是位身份贵重的信徒,教皇都亲自参与了他的祈式。   “强尼·普林斯,你弃绝撒旦吗?”   “我弃绝。”   “包括他所有作为吗?”   “我弃绝。”   “包括他所有的虚伪?”   眼前的画面令青长夜微微一愣,似乎曾经何时他也看过这样景象,同样是在这样巴洛克式的大教廷下,金碧辉煌的墙体、神父、祈祷和誓约,但他记忆中的立誓者显然不是强尼先生这样的中年富商,那是个一身黑衣、高高瘦瘦的年轻人。   [先生,你真好看,你是纯粹的黑眼睛,按理说是魔鬼才有的眼睛。连东方人里都很罕见。]   青长夜的眉头微微蹙起。是谁在说话?这是他丢失的记忆?   祈礼在此刻结束,青长夜怀里的小人鱼抓了抓他的衣襟,示意他跟上离去的教皇。他巧妙绕过了红衣主教和修女,很凑巧的,教皇也是独自一人前行。这个代表神明的男人走路不慌不忙,他本身就像一座庄严的教廷。阳光从拼花玻璃窗外涌入,室内变得五颜六色,周围只剩下了他们,小人鱼主动从青长夜怀里跳下来。   【阿夜。】   苍白细长的手指从中剖开人类的皮囊,教皇层叠的长袍淌过浮光掠影,他的肉身同衣袍一样被潜藏其中的人鱼逐一褪去,四目相对,塞壬的眸眼仿佛红莲。青长夜看见小人鱼重新穿上了教皇的皮肉和衣饰,它用召唤来的水清理掉身上的血痕,青长夜蹲下来,同一头白发的生灵对望。   “要我带你去有水的地方吗?”   【不用。】塞壬抓住了他的手:【你能不能……吻我?】   “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青长夜笑着抬起它尖尖的下颚,塞壬也笑了起来:【只能作废了,我没有时间了。】   青长夜发动了异能,人鱼身上的时间曾多得惊人,现在却只余下仅仅四分钟。他试着将自己的时间输送给它,却发现再怎么输送,都只能维持在四分钟,并且人鱼能容纳的时间还在不断减少。   【没用的,阿夜。我们都知道身体是容器,每个生物所能容纳的时间不同,人鱼离开伴侣后容纳的时间就会一点一点减少,当我离开人鱼星系时,已经只能容纳一百年了。】塞壬摇头,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苍白双颊泛起红晕:【不过……想不到有一天你也会给我时间。我很开心。】   他才知道为什么那条金尾人鱼说塞壬想要见他时声音里带着悲切、为什么小人鱼们即使牺牲生命也要带他来见它,因为塞壬就要死了。他头一回听说人鱼离开伴侣便会死亡,青长夜柔声道:“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忘记了。】   对上青年不置可否的目光,塞壬没有再续。它想的很简单,反正那个时候的青长夜看起来哪儿都去不了,就算不告诉他也无所谓吧?就算不说……他也不会离开它身边吧?而且这么孱弱无力的理由,它不想说。青长夜没有再问,他知道面前的家伙在想什么,他们是一样的,都不愿意把弱点暴露在对方眼下。就算塞壬说了,他也绝对不可能为它留下。   【我爱你。】   人鱼身躯一点一点枯萎,它像是在刹那被抽干了身体所有的水分。据说海洋生物大多身体组成的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水。人鱼离了水,当然只能死亡。原本光滑的皮肤逐渐变得干涸,仿佛枯死的树木,青长夜动了动唇,他想说你不爱我,你只是想占有我。你不是人啊,你怎么会知道人类的感情。可是看见塞壬现在的样子,他却没办法将这样残忍的话说出口。似乎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塞壬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够到了自己的尾巴,原本苍白与水红交织的鳞片变成了烧焦似的黑色,只有最中间那一小块红鳞依然流光溢彩。他听A说过人鱼全身上下只有一块鳞片连接着它们的命眼,这上面蕴含了人鱼所有的异能和生命,一旦拔下这块鳞片,人鱼必死无疑。   【你身上有魔咒,它能驱散所有的负面作用,只要拿着它你就不会受魔咒影响。想要留住你的那些人都还被困在中庭,只要在太阳落下封城前离开梵蒂冈,你就自由了。】   【我喜欢你、我爱你,阿夜,虽然我骗过你,但就相信我一次吧。】   它拽下了自己最后一枚保有色彩的鳞片。明艳得就像火在灼烧。   【给你。】   在鳞片被拽下的刹那,塞壬残余的肢体迅速枯死,人鱼的肉身直接化为了一堆白骨,青长夜从白骨中拿下那枚水红的鳞片,在鳞片离开枯骨之时、骨头都立刻湮灭为粉灰。   [……他在社交网络上的账号就叫塞壬,只有一首歌,但是空降过Billboard单曲榜第二、红绿热度前十,电台播放也创下了新纪录,国内还专门替他设立了针对这类没有真实信息的歌手的奖项。据说是华国人,不过似乎是个混血儿。见到了就知道了。]   那人在车里扯出了一张报纸,上面用巨大的中文书写着专题名。数据狂欢:社交网络缔造的流量神话。   惊爆!知情人称塞壬的真实身份竟是高中学生!   真实照片泄出,颜值逆天堪比天王?!   这是什么?   青长夜的眼神变得恍惚,脑海里纷至沓来的画面持续不绝。那些从未有过的记忆和真实的记忆交错:赏金猎人们的星舰下住着美丽柔弱的海妖,他们却对它的危险一无所知,他用虚情假意和偶尔的真心驯服了它,人鱼傲慢的神情最终化为深深依恋,它脊背上凸出的脊椎像是白色的花,海水顺着光滑细致的皮肤滚落。青长夜不止一次看过它在海里随波逐流,塞壬真的非常喜欢海洋,临死前却赌上了一切同他见面。青长夜手里红色的鳞片流光溢彩,仿佛人鱼硬生生把心脏掏给了他。   [我没想到这样的人需要我要替他看病。]那个声音对青长夜而言再熟悉不过,那是他自己:[他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要潇洒。中二病么。]   [嗨,人家指名道姓要请你嘛,毕竟你我见过最帅的侧写员之一,虽然比起我差了一点。]那人似乎是他同事,说话声中满是自然的调侃:[对了,他邀请你去看电影,北美首映,似乎叫……时间规划局?主演也是个大歌星。]   青长夜看见自己指着报纸上的颜值逆天:[他很好看吗?]   [不知道。或许很丑?]   [为什么他不再唱歌了?]   [有钱人家的少爷玩票吧。]同事耸了耸肩:[他那样身份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谁知道他们喜欢玩什么?]   青长夜边跑边按下通讯器:“娜塔莎在吗?”   “嗨嗨小夜,你和男神的蜜月过得怎么样?”   “来梵蒂冈城外,快一点,我甩开安雅了。”   “……什——好好好马上马上!你自己小心一点!”   他知道娜塔莎一定在梵蒂冈星的某个地方,这些日子A一直在密切观察他的动静,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带他走。青长夜加快了步伐,梵蒂冈城内不允许驾驶飞行器,这个时间没有车辆,他只能跑。那些奇奇怪怪的记忆一直在脑子里聚拢又消散,始终围绕着塞壬这个代号。   “小夜!”   娜塔莎和他遥遥相望,高耸城门还没有落下的意思,日光也依然盛大,青长夜松了口气,他继续跑,那扇门理他们越来越近,在青长夜娜塔莎都以为不会出意外时,城门却突然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降落下去。娜塔莎只来得及看见那双乌木般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见鬼!小夜!”   她下意识拍打城门,合金铸就的铜墙雕有复古的金合欢,坚不可摧的模样似若上古神级将青长夜和她分隔开来。   “唔!!”   门里传来青长夜的叫声,那声音戛然而止,就像被人往嘴里塞了东西,顾不得引发骚动,娜塔莎近乎疯狂地拍打城门,那边却再也没有了声音。 第35章 女巫 012   软木塞入嘴里的一瞬冰冷气息笼罩他的全身, 映入眼帘的黑发似若鸦羽, 青长夜当机立断将阻碍魔咒的鳞片扔进了空间戒指。正主都来了,被安雅发现鳞片他才是真的没有机会,安雅将他拉入旁边的建筑角落,青长夜干脆借机把戒指扔在了城墙下。戒指里有A做的定位系统,娜塔莎进城后能找到它。   联邦的军士很快抵达, 一部分人去往门外, 另一部分留在城门内仔细搜索, 安雅指尖聚拢黑雾, 在第一名搜查官看过来时, 黑雾从眼鼻入侵大脑,他破坏了对方的神经、却没有伤害一丝皮肉,安雅操纵着搜查官将城门大开,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从城门外撞击而来的星舰快得像一簇流星,他拉着青长夜跳了上去, 刚进星舰, 安雅便一脚踩在了青长夜的肩膀上。   “你,又, 骗,我?”   安雅一字一顿,通红的蓝眸里布满血丝,面前的女巫就像被激怒到极致的恶魔。围观的星盗兴致勃勃地起哄,他们以为安雅只是在教训不听话的情人, 直到安雅将青年的双手束住。那真是一双完美的手,皮肤又白又嫩,指骨精美修长。光是看这双手被铁链捆绑就让人食指大动。青年的头被迫扬起,紧绷的身体像一把流丽的弓。   “我是你的狗吗?你说什么我都信,没用了就把我一脚踹在一边?”他收回长腿,转而抓起青年的额发,乌木似的眼珠淡淡看着面前暴怒的女巫。有那么一瞬间所有星盗都以为安雅会直接按着青年的头往柱上撞,直到他头破血流:“你是不是料到联邦王也在那儿?等我们两个打累了你就趁乱逃跑?你利用我,我不介意,但你他妈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他凑近了些:“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全身的骨头打断,再用钉子一根根钉起来?”   “……”   “你不说话是吧,青长夜?”   “……”   “好。”安雅怒极反笑,他长长的眸半眯、眼窝深邃,笑起来脸庞明丽得仿若春樱:“我先废你一条腿,你要是还不肯说话,另外一条你也别想要了。”   他的手松松绕住青长夜的脚踝,女巫的皮肤很冰,青长夜条件反射瑟缩了一下,这个小动作让安雅眼里闪过一丝怜惜,却又很快因背叛带来的愤怒消失殆尽。青长夜像是才意识到他并不是说着玩的,他下意识挣扎,安雅的手腕却越收越紧。   “不要!”   那只手紧箍住青长夜的脚踝。女巫的五指十分修长、皮肤薄,用力时能看见其下凸出树枝般的血管。   “晚了。”   安雅冷冷地打断了他。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骨头被捏碎的脆响在青长夜耳中十分明晰,惨叫回荡在整间大厅。他疼得差点昏过去,眼泪从白皙面颊滑落,他试着动了动被折断的腿,脚动不了、小腿勉强还能移动,钻心的疼痛从那里传来。青年漆黑的眼眸仿若浸没在泉水里的石子。低低的啜泣在安静大厅格外引人注意,跟猫爪似的,一声声都撩人得很。部分围观的星盗不由自主咽下口水。那么美的一双脚,现在却被安雅废了一只。似是注意到下属们如狼似虎的目光,安雅望向了离得最近的一名星盗。后者立即恐惧地移开目光。他以为安雅是在警告。   “别怕啊,摸摸他,”安琪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看着那名愣愣的星盗,对着他抬起青长夜的头。青年的额发还带有冷汗,因为刚哭过,他的眼角泛红,配上黑白分明的眼眸可怜得一塌糊涂:“这可是王的宝贝,差一点就娶回去养着了,还差一点,他就是联邦一人之下的皇后。”   星盗伸直了眼睛和青长夜对视,后者尽管已经成了残废、眼泪更是流了满脸,眼神却始终淡淡的。配上他充满韵味的长相,整个人总是很容易给人距离感。怪不得头儿会那么抓狂,这个人让人感觉抓不住。星盗的心里生出一丝不屑,心想还不是个勾引男人的货色,自己也都是个带把的。却又因青长夜望过来的视线激动得全身颤抖。星盗忍不住伸出手,抓上了青年的脚踝。触感简直上等得不行,手里的肌肤色泽如雪,摸起来就像是触碰贵族少女的脸颊。青年的肌骨比他想象中还要诱人。   “滚开!”安雅暴怒:“你真敢碰他?!”   星盗心说不是您要我碰吗,当然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把这话说出来。星盗唯唯诺诺收起了色胆,漆黑雾气包围了他先前伸出来的右手,安雅的异能腐蚀了星盗的皮肉,后者却不敢像青长夜那样叫出来。女巫的脾气是出名的喜怒无常,没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他。所有人看见他将断了一条腿的青年抱起来,后者在这时难得展现出一点乖顺,他将头埋进安雅的胸口,寻求安慰的模样就像几分钟前捏碎他骨头的不是安雅。从这些人的视线瞧过去,只能看见露在外面那只白皙的断脚。   耶罗热带星系为三不管的无主之地,这里地处联邦与虫族第一战场的交界口,每年有大量军火商、赏金猎人、雇佣兵和星盗涌入又离去,发战争财往往只需依赖脑子和拳头。据说女巫要在那儿与人谈一笔交易。守夜的两名星盗正在交谈,他们只用守卫这一片区域,这在过去从未有过先例。   “断了多少根骨头?”   个子矮些的星盗看向那扇紧紧闭合的房门,他们都知道里面有什么。一个漂亮的、断了腿的美人,被他们的首领亲自抱进屋子里,此后便再也没出来过。   “不知道,从昨晚开始里面一直没动静。”   “不会全部断掉了吧,”说话人砸了砸嘴:“头儿也太狠心了,”   “如果全断了起码该叫两声……”   “大概嘴被塞住了,”矮个星盗脸上带出笑容:“不过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宝贝啊,如果不是因为头儿看得太紧我真想冒险试试,反正他也抵抗不了。”   旁边人燃上烟:“不想被拔舌头就少说话。”   室内造型简约的吸顶灯散开柔和光芒,墙壁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外面星盗们讨论的对象正半眯着水光潋滟的眸,安雅从他身上下来,他故意没收拾,洗完澡出来时见青长夜还是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那双漆黑的眼睛轻飘飘掠过他,女巫的怒火一下到达了顶点。   “你他妈的说话啊?和我说句话有这么难?”安雅走到床边,他的手撑在羽绒枕上,居高临下凝视青长夜。他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他想要解释,多荒唐他可能都会信,可青长夜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过,他快疯了、他想杀了他,安雅硬生生忍住将人拖进审讯室逼他开口的冲动。他哄他:“青青乖,告诉我你是怎么切断魔咒的,我帮你把这条腿治好,嗯?”   青长夜闭上眼。   “……你找死是么。”阴郁在女巫艳丽至极眉目间一闪而过,他的手抓住了青长夜另一只脚踝,那上面套着沉重的枷锁,稍微一动就叮当作响:“你现在告诉我还来得及。”安雅有些自嘲地笑笑:“反正你是主人我才是狗,你说什么我都会信,表面上是我锁着你,实际上怎么样我们都清楚。”   “……”   “是你不说的,”安雅的黑发垂在肩头,他慢条斯理抬起青长夜的腿:“不好意思,狗要咬主人了。”   一声细响,青长夜睁大眼睛,他疼得发不出声音,双腿都被捏碎后他就真的成了废人。眼泪浸润了枕头,安雅在这时抓住他的右手,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青长夜边哭边摇头。   “舍得说话了?”   “不要捏……”   因为有那么长时间没说话,青长夜的声音有些嘶哑,显得格外可怜。   “那你告诉我,”安雅忍不住低头吻他:“你怎么切断魔咒的?”   “……啊啊啊!不!唔哈!是石头——教廷里那个石头!安雅安雅安雅——不要!!!!”   “继续说啊,”女巫放开他断掉的右腕,他也不太忍心让青长夜这样疼,早在第一次当着星盗们捏碎他的腿骨时安雅就悄悄施了减轻疼痛的魔咒,青长夜实际感觉到的痛苦大概只有百分之一,真正让他脆弱的是失去手脚后心理上的压力:“早这样乖乖的不好吗。什么石头?”   青长夜的眼珠向左移动,他的瞳孔微微聚拢又收缩,显然十分害怕安雅抓住他左腕的双手:“梵蒂冈中庭里的水晶石,我在里面看见了你少年时的记忆,等我将手从它上面拿下来后不久魔咒就失效了。”   女巫垂眸,纤长睫毛遮掩下蓝眸微微一暗:“你看见什么了?”   “你杀了很多人,梵蒂冈起火了,老教皇被你挖下了眼睛和鼻子——呃!”   安雅的舌钻进他的口里,在他们亲昵无比地唇齿交缠时,安雅捏碎了他的左腕。他将他的呼痛声全部吃进口里,对上青长夜不可置信的目光,女巫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狐狸:“你骗了我那么多次,我骗你一次不过分吧?”   “……滚。”   “滚什么滚,”安雅将他翻了个身,青年失去了最能使力的肢体,他却格外喜欢对方这个样子,就像在玩动弹不得的漂亮玩偶。他将青长夜的唇咬出了血,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肢:“我还没开始玩你你就让我滚,太绝情了吧。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算清,断手断脚只是第一步,慢慢来青青。”   青长夜醒来时窗外已由白昼变成了黑夜,从敞开的窗口他能感受到丝丝凉意,一条宽阔无垠的巨河在天地间横跨而来,远远能看见建筑物五光十色的光晕投落于波光粼粼的河面。他是试着动了动身体,忽略酸痛,他的四肢倒是没有太大痛意,只不过全部都上了锁。安雅明知道他已废了还是在他身上加了这么多高阶合金制成的锁链,用来锁住一头大象都没问题,看来他这次的确把对方逼狠了。   他已经说了太多次谎,安雅第二人格的能力决定他永远不可能真的信任他,事到如今他不能表现出配合和驯服,只能继续让安雅起疑、直到对方到达某个临界,比如就像二人格曾看见的未来那样,安雅将他钉进棺材里,那么进了棺材后就是他离开的机会。在此之前,比起双方都不肯相信的温顺,激烈反抗反而是最好的办法。漆黑长发映入眼帘,进来的女巫手里持着一支药剂。青长夜曾在娜塔莎那儿见过这种黄金雕刻的药剂瓶,那一次她给了他女巫做的吐真剂。没想到还有正主亲自拿药用在他身上的一天,青长夜低声道。   “这是什么?”   “治你的东西。”安雅慢悠悠地靠近了床边,他对上青年的乌眸:“就算你溜着我玩,我最初也没想在你身上用这个,不过我现在想了想,如果把你的记忆全部洗掉、再亲手塑造你的世界,你大概就不会想尽办法离开我了?”女巫薄薄的唇角上挑,眸底的寒芒冰冷又妖治:“光是记忆似乎不太够,毕竟你这么聪明,傻一点会不会更好养?”   该死。他没想到是这个。   他考虑过逼问、也考虑过审讯,就连安雅把他整容变声后藏起来避免同A和娜塔莎的接触都想过,却独独没考虑过安雅要从他这里切断一切。他确实把他逼得太狠了,狠到安雅宁愿让他变得支离破碎也要拥有他。青长夜难得有些如坐针毡,不用想就能猜到安雅会把他调教成什么鬼样子。见他不说话,安雅上到了床边,他伸手搂住青长夜的肩膀,靠在他的颈窝处轻言细语。   “像个好孩子一样坐在教堂听牧师祷告、和女孩们打情骂俏就别想了,我一定会把你教得很坏很坏,”安雅说着,用大拇指弹开试管塞,他将试管口凑近了青长夜的嘴唇:“不过不管有多坏,你都只属于我。”   “安雅……!”   他没办法抵抗,对方掐着他的双颊,将药剂强行灌了进去,多余的安雅用舌堵住,分开时他吻了吻青长夜的眼睛。青长夜的视线一片模糊,朦胧中他感觉有谁掀开了他身上仅存的薄被,那人的指腹很凉,就像从地狱里伸出来、独属于恶鬼的手。   “我们重新开始吧,青青。” 第36章 女巫 013   一望无垠的风信子花田于平地铺展, 花朵的颜色极近饱满, 仿佛将全部生命都凝固在了色彩缤纷的花瓣之上。花田中央开辟出半露天式的花房。阳光从开阔房顶轻慢垂落。用于装饰的玻璃器皿烤制得像一束盛开的花,底座上刻有匠人的名字,即使不知晓匠人的信息,也能看出这类尽态极妍的精美只属于大师,偏偏有人丝毫不懂得怜惜, 将烟灰全部抖落在上边。   抽烟人的眼睛是罕见的暗蓝色, 仿佛蕴含了整条星河。   “安雅, ”猫一样的女孩作势要从他嘴边夺过烟:“这么臭兮兮的味道, 花会生气的。”   对面人头也不抬避开女孩的手, 显得有几分冷漠,却听话地将烟头按灭在玻璃桌上。他一直看着一个方向,目光就像孩子在追逐蝴蝶,小猫般的女孩顺着男人的眼睛看向风信子丛中的青年, 他的发色太醒目,仿佛羊奶凝成的脖颈上搭着几缕黑色, 青年在看花, 精致面庞在粉紫粉蓝的风信子中如诗如画。   “重色轻友的混蛋。”女孩嘟囔。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收回视线:“就照之前说的办。我先走了。”   “可是从开罗那边调来军火也很难啊,再缓三天嘛, 我可以少你九分之一的价格哦。”   “蒂兰,你不接我可以找别人。而且你如果把我排在一些人前面,短时间内拿到这么多东西对你来说完全没问题。”   “好吧好吧,”女孩耸了耸肩,细细的锁骨像是一轮弯月:“都听你的, 谁让你好看呢。”   见对面人毫不留恋地起身,女孩跟了上去。他走向了花田中晒太阳的青年,那人见他们过来浅浅地勾了勾嘴角。真是享受啊,蒂兰的目光落在青年脸上。她都不知道安雅多久找了这样一个尤物,只可惜手脚都是断的,只能靠人抱着走,青年似乎失去了全部记忆、基本常识都一窍不通。但是谁会在乎这个呢,就连她都不在乎养一个失忆的残废,只要那人有面前的青年一半好看。   “哥哥。”   她看见青年微笑着同安雅说话。该死,他笑起来真的性感极了,失忆前应该是个很喜欢笑的人。蒂兰和女巫认识了快十年,她负责女巫的兵火供给、对方永远优先接她的生意,她自然知道安雅是独生子,青年没有记忆,显然那个称呼是安雅教的。不用想都知道在某些关键时刻从那张嫣红的唇里听见哥哥有多火辣。她看见安雅将人推在躺椅上亲吻。   “青青累了吗?”   “没有,太阳挺好的。”   “还想不想看一会儿花?”   他摇摇头,安雅弯腰把他整个抱了起来。蒂兰又一次看见了青年断掉的手和脚,他都这样了,偏偏白皙的脚踝上还锁着一条合金铸成的拷链,严格限制着他的双脚不能分得过开。他的手倒是可以正常活动,但那又能干什么?他连一片树叶都举不起来,就算把脚链的钥匙扔给他,他也只能望着那玩意儿无能为力。   离去前青年若有若无瞟了花丛中的女孩一眼,蒂兰眉心一拧,恨不得把他扑倒在那片迎风招展的风信子里。   “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可能是烟。”耶罗是热带星系,整块星云的形状犹如三角,他们现在所处的星球为三角之一的凡尔登,因盛产高级烟草远近闻名。有人说凡尔登的土地满是黄金,这里的烟草价格堪比金价,像蒂兰那样用大片土地种花的落在一般人眼里与傻逼无异。安雅平时不怎么抽烟,难怪对方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们坐在飞行器的后排,前排的星盗边驾驶边听他们说话。   “要不要学?”不等他犹豫,安雅已经点上了火:“哥哥教你。”   他往嘴里吸了一口白烟,同时捧住青长夜的头,两双唇触碰在一起时安雅将吸进去的烟吐在青年口里,周围全是烟草烧焦后淡淡的甘味儿,后者被呛出了眼泪:“哥……咳咳…难受……”   安雅静静看着怀里人泪光泛滥的黑色眼睛。青长夜的眸里没有敌意,被烟呛住后不知所措的模样就像温顺的鹿。安雅的手放上了青长夜的脚踝,他扯了扯那儿的锁链,颤动时发出的微响落于烟雾缭绕的星舰内:“给你解开这个,好不好?”   解不解锁链对他的行动来说基本没有影响,唯一的区别是锁链会影响安雅接下来要做的动作,他的脚张不开、安雅自然不能满足。见青长夜不说话,安雅将解开的拷链随手扔在座位下,他从飞行器储物柜里抽出丝绸制的细带:“青青不能拒绝我,如果我让你做什么一定要乖乖的,懂了吗?”   深黑绣锦纹的丝绸绑住了他的双臂,不用照顾手腕,那里断掉的骨头和经脉使得青年曾经操纵异能的手无害得像小猫爪子,他的双臂被绑得紧紧的,黑色的绸、白雪般的皮肤。安雅抚摸他的脸庞:“这条带子是蓝星的古董,用它来绑你真合适。一会儿如果太疼了你就喊出来。”   青年无声地望着他,眼神却分明在说喊了你也不会停下。安雅让隔板降落,确保前排的驾驶员听不见后面的任何动静。   “是这样没错,”他发出低低的笑声:“可青青也要说出来,我想听。”   安雅赛杜拥有的星舰名为阿方索,据闻曾是属于赛杜家族的第一星舰。传言里赛杜家的奠基人为联邦皇室的一份子、继承了堂堂正正的皇族血统。那位大贵族是一名狂热的机械迷,他招揽了当时世上顶尖的工匠、私自打造出武装价值超过联邦正规军的战斗星舰,命其名为阿方索,意为高贵。阿方索被联邦的铸造师们尊称为神留下的遗迹,他们坦言这艘星舰不仅超出了当世的水平、甚至千百年后都难以被逾越。当时的联邦王认为贵族有了反叛之心而大怒、却又念及旧情,只剥削了贵族的头衔。后者成为平民后取了母亲的姓氏赛杜从事商业贸易。这艘星舰兜兜转转竟到了女巫手里,许多不知道安雅姓氏的人都以为那是他抢来的,事实上,即使从联邦法律来说安雅也是优于奥萝拉的第一继承人。   从窗口落入卧室的暖阳倾泻一地,躺在床上的青年坐起来时发现自己的视野一片漆黑,他的脸上有什么东西。青长夜下意识伸出了手腕,沉重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叮叮作响,他已经习惯了四肢的束具,就像习惯了安雅陪伴在他身边,他睁眼时忘记了所有事,是那个人将一切教给了他。他说他们是恋人,却又让青长夜叫他哥哥,对方入侵了他全部的生活,空气般无处不在。没有安雅对他来说就像鱼离开了水,他还不能察觉到对方在用这种方式让他产生不正常的依赖,安雅想把他的心都锁进盒子里。   他的手还没抬起来就被人握住,那人的手劲很大,细细的手指、无论何时都冰凉的皮肤,青长夜没有挣扎,熟悉的嗓音在他耳边柔声道:“早上好。”   “早,哥哥。”青年戴着黑色眼罩,可以想象眼罩下黑色的眼睛一定是大睁的,他的脸在黑发和眼罩包围里显得格外小:“我看不见了。”   “看不见不是很好吗?这样就会更依赖我了。”   “可是……”   “先去吃早餐。”   他抱着青长夜到了餐桌边,对方将食物慢慢喂进他的嘴里,就像在逗弄什么楚楚可怜的小动物。吃完饭后青长夜下意识碰了碰脸上的眼罩,看不见无疑是很痛苦的事情。他还得注意不能当着安雅的面碰眼罩,不然他的手会被绑起来,只要他拒绝安雅施加在他身上的东西他就会被绑起来,青长夜说:“我想去厕所。”   他平时是看得见的。他看得见卫生间的门、水流和玻璃,但是现在他的面前只有一片漆黑。尽管青长夜表现上依然很淡然,但当安雅将他放好后,他咬了咬唇。他想对他说不要看,但是他在安雅面前早就没有隐私了,他也不懂隐私是什么,他只觉得这样有些丢人,青长夜下意识叫安雅:“哥哥。”   “嗯?”   “哥哥……”   面前的青年低声叫着他,安雅耐心地给了回应,再也没有比抓住这个人更能令他心满意足的事情了,小豹子被魔法变成了金丝雀,只能住在为它打造的笼子里,每天用美妙的声音替主人唱歌。他喜欢听青长夜不慌不忙地说话,对方的停顿和吐息都优雅得仿佛经过量算,但他同样喜欢青年被他逼到尖叫求饶的时候。那会让他产生自己将这个人的每一寸都完全占据的错觉。   “哥哥,为什么我的手和你们都不一样?”   “被折断了。”   青年睁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你不听话,非要跑出去和陌生人在一起。你遇见了一个该下地狱的坏蛋,他捏碎了你的骨头。”   “……”   “所以青青不能再和别人说话了。这次是手和脚,下次是哪儿我们都不知道,外面的人很坏,他们想把你带进房子里、脱光你的衣服,占有你的声音和视线。”   “可哥哥你也在对我做这些啊。”   “对,”安雅笑起来:“只有我可以,你从头到脚都是我的。”   他蹙眉张了张口,待青长夜意识到不该这样表现时已经晚了。安雅凑过来抚摸他的嘴唇:“青青是觉得这样不对吗?”   “没有!哥哥说什么都是对——”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嘴巴却被塞进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他猜是丝绸或者软木。他还戴着眼罩、什么都看不见,安雅在此刻附在他耳边温声道:“青青是觉得哪里不对?”   他拼命摇头,他现在根本就说不出话,安雅却故意笑着捏了捏他的耳朵:“青青不说的话我就当你生气了,为什么要生气?你整个人都属于我的,以后要记清楚。”   “……”   “还是不说话吗,”安雅故意在他耳边吹气:“再不理我我也要生气了,我生气的话,青青最后会很可怜的。”   “……”   “啊,真可惜,”安雅话锋一转:“早上上厕所的时候你想让我走吧?你忘了自己全身都是我的了?来,把水喝了。”   安雅取下软木,从桌上拿过玻璃杯,魔咒令杯里充满了水,且不管怎么喝都喝不干净。青长夜能感觉到玻璃杯沿触碰他的嘴唇,他喝了好多水,喝到都快吐了,安雅就在这时和他接吻,对方伸手轻轻压了压他的腹部,见青长夜一缩,明显是不舒服,安雅笑了起来,声音犹如恶魔的呢喃。   “乖宝贝儿,再喝一点,哥哥教你怎么上厕所。”   等安雅把他从卫生间抱出来已经过了午餐时间,青长夜在对方怀里睡了过去。尽管安雅有时候会忽然翻脸,潜意识里他却觉得对方不会伤害他,事实上安雅似乎也并没有做特别过分的事情。也不对,他好像对“伤害”这个词的要求特别低,只要不失性命,他通常都不会把别人的所作所为当回事……奇怪,他以前的想法是这样的?会不会太无情了?   睁眼时黑发蓝眼的男人正安静凝望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看了他多久。安雅揉揉他的头:“饿不饿?”   看窗外,天色已经变得黯淡。青长夜对时间概念不大,他点点头,很快有人送了食物进来。推餐盘的是个身材火爆的少女,巧克力色长腿下瞪着一双白色羊皮靴,最多不过刚成年。见她一直盯着自己,青长夜冲她笑了笑。对待女孩子的时候应该多笑笑,这是谁教给他的?安雅吗?   似乎这艘星舰上的人总喜欢看他。安雅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显然不太高兴,少女敏感地察觉到首领的情绪,放下餐盘便立即退出了房间。凡尔登是个亚热带星球,比起城市,占地更广阔的是田园乡村,以动物薄肠制成的红肠肉是当地出名的美食,据说凡尔登人的祖先就是靠民谣和风干的红香肠征服这颗荒芜星球的。前者满足精神,后者用以果腹,见青长夜吃下了切成薄片的红香肠,安雅忽然道:“青青喜欢吃这个吗?”   青长夜愣了愣:“还好。”   桌上的东西没怎么动,安雅放下餐刀伸手抱他,青长夜侧头:“我还没饱。”   “少吃点比较好,免得吐出来,一会儿会让你吃饱的。”安雅把他搂起来踹开卧室门,昏暗的房间,昂贵的丝绸铺就的大床,羽绒枕头和其中潜藏的锁链若隐若现。安雅笑了笑:“吃香肠,乖宝宝。” 第37章 女巫 014   耶罗星系是一个规则的倒三角, 想要进入凡尔登必须依赖耶罗的主通道, 上月初旬,耶罗星系的进出主路因战争被断,一部分商贸者选择绕路从后方进入凡尔登,但这样不仅会消耗大量燃料,且路途中极有可能遭遇虫洞和未知风险、甚至会碰上虫族。另一部分商贸者干脆舍弃了素有黄金三角之称的耶罗, 直接去别的地方卖出手中货物。军火供应被断, 安雅和蒂兰的交易进行得并不顺利, 蒂兰告知安雅她的渠道并没有如约将货物送到她的手上。女孩非常抱歉地让他再等一些日子、或者干脆去别的军火商那儿购买需要的资源。   “三天, ”安雅同她对望:”可以么。”   “三天的话他们不一定能从开罗走过来, 不过我会催的。”视频那端的蒂兰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想得罪安雅,但手头的东西也真的周转不开,三天时间应该足够那批货过来了, 就算不够也得够。她看了看四周:“你家那位不在吗?”   “……”安雅淡淡瞟了她一眼。   “随便问问,别那么严肃嘛。”话虽如此, 蒂兰的小脸还是流露出了失望神色。要知道那般有韵味的美人实在不多见,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个青年身上有种非常吸引人的特质, 大概也是那样特殊的气质吸引了安雅:“话说回来,你这次要货要得很急啊,以前不是无所谓吗?”   “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不喜欢这个地方所以想快点拿到东西离开?”蒂兰眉心一拧:“喂喂喂,开什么玩笑,你明明来凡尔登成千上百次了吧?突然嫌弃它它会伤心哦。”   “虫子变多了。”   “……这倒的确是。你知道吗, 有人说联邦已经保护不了公民啦,早晚有一天我们的家园会被虫子踏平,到时候它们就住进我们的豪宅里,边喝我们的酒边睡我们的姑娘。”   “你自己就是女孩子。”   “我可不是那种等人保护的女孩子啊,如果联邦能保护我,我怎么会十二岁就知道怎么给六根膛线的枪上油呢。”蒂兰笑起来:“我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春天是昆虫的繁殖期,它们会在这个季节发情,最近下城区有好多漂亮的妓女莫名其妙失踪,被找到时每个都开膛破肚,怀出来的小怪物已经不见了,最讽刺的是她们身边都放着时间转换器,上面的时间最少都有200年,虫子还懂得嫖,实在是很好笑吧?”   安雅兴致缺缺:“你想说什么?”   “看好你家的……弟弟,”这个称呼令蒂兰顿了顿,她也觉得安雅的恶趣味有点变态:“相信我,大多数人都喜欢他那种类型的,畜生也不例外。”   巨大的阿方索停留在凡尔登河岸,正是春意盎然之时,从东方移植来的樱树刚吐露花朵,粉白花瓣沉甸甸地挂在枝头。花开得太盛,仿佛稍不注意就会随水而下,那艘神迹般的星舰停留在樱花林里,最高的樱花树也不能够到它的三分之一。恍若迷宫的星舰最里处睡醒的青年正渐渐睁开乌黑眼眸,安雅推门而入看见的便是对方睡眼惺忪的模样,在青长夜随口喊了一声哥哥时,他的心像被什么挠了一下、忽然轻得快要融化开。安雅的目光下意识点过对方肢体上沉重的枷锁,他都说不上来这算良性循环还是恶性循环,青长夜越是在他面前展露柔软的一面、他越是喜欢这个人,就越恨不得把对方死死锁住。他知道爱情里除了占有欲还有很多别的东西,他应该退让、也应该试着理解对方,但他做不到,青长夜已经把他的安全感和信任用光了。就连蒂兰那种女孩都会对退步嗤之以鼻。   “青青饿不饿?”   “饿了,”青年伸出双臂,他被安雅教得很乖,这类撒娇般的动作做起来丝毫没有羞耻心。白皙纤细的小臂勾在安雅的脖子上。后者轻拍他的背:“带你去吃东西?”   青年似乎嘀咕了什么,凑近安雅才听见他说不想吃大香肠,一股灼烧感涌遍男人的四肢百骸,他压下冲动温声询问:“为什么?”   “好撑,会胀死的。”   “……”安雅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吻了他:“青青乖,不能挑食。”   他当然会把青长夜看好。不需要蒂兰提醒他都会让他远离虫子,他隐约感觉青长夜对这些莫名其妙的怪物非常有诱惑力,就像那条死在梵蒂冈的人鱼……   “这是什么?”安雅面无表情拿起盒子里的项链,从简洁的设计和造型看,这些东西毋庸置疑是男士的。对面的女孩面上挂着笑容,内心却心惊肉跳:“从外星系来的奢侈货,大多是幻兽身体的一部分。有抗氧化和防止病毒传染的作用,你现在拿的是一条鱼形幻兽的骨头。帝都的少爷们最近都喜欢戴这些东西。”   “你不卖军火开始卖首饰了?”安雅阴测测地勾起唇:“要不我把你的眼睛挖了吧,瞎眼的姑娘卖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更有说服力。”   蒂兰试图引起安雅的兴趣:“我是顺便捞一笔,这些很赚钱哦,有好多不怕死的赏金猎人专门去森林猎捕幻兽——”   “三天已经到了。”安雅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还是挖了吧。”   “……首饰供应商和军火供应商走的是两条路!走私军火过不了联邦的安检,再等六个小时,最多六个小时!我保证把货物送到你手上!”   “早说不就好了,拿这些讨好我管屁用,”安雅懒洋洋地收回手:“我像是舍得为难小姑娘的人吗?”   “……”   你他妈就是啊!大混蛋!   “这是什么?”安雅突然看向那堆闪闪发亮的幻兽部件里的一抹红色。平心而论,蒂兰带来的东西里都蕴含着极为强大的生命力,刚才他随手拿的那块鱼骨头至少都来自B级幻兽。估计小姑娘心里的确过意不去。蒂兰纤细的玉手将安雅说的物件拿了出来:“我记得是藤鸟的脖颈毛。”   “鸟毛长这样?”安雅接过那块水红色的薄片,他将它放在光下查看:“明明像鳞片。”   “藤鸟的脖颈毛非常坚硬,看上去就像穿山甲的鳞。藤鸟被戏称为不死鸟,除了脖颈,攻击它们全身上下任意一处藤鸟都不会死亡,这是它们唯一的致命处,所以羽毛才进化得格外坚硬。你看,这上面有树枝状的裂纹,藤鸟身上的羽毛都有这种裂纹。”见安雅有兴趣,蒂兰忙不迭解释。她根本没往鱼类考虑,现存最大的鱼型幻兽只到人的手掌大小,世界上压根不会有这么大的幻兽鳞片:“我是从一群赏金猎人的手里收的这个,我们合作过很多次了,他们也说这是不死鸟的羽毛。”   “这个怎么用?”   没有线链、也没有穿环,蒂兰给他的……暂时就当是羽毛,只独独有一根羽毛。耶罗这片星海里充斥着欺诈和背叛,在凡尔登做生意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双方上谈判桌前都必须喝吐真药水,他给蒂兰的药水是他亲手调的、蒂兰只可能说真话。这玩意儿大概的确和人鱼的鳞片没什么关系。在瑟斯家的地下水池,他第一次看见那些尾巴中央一点红的人鱼时,安雅便觉得被鱼尾包围起来的青年和那类仿佛灼烧生命的红色格外相衬。可惜他不能从从鱼尾巴上揪一枚下来,占有欲令他忍受不了青长夜身上出现人鱼的东西。   “这上面有魔咒,沾水后放上皮肤会自己贴上去,不过以后取下来有些麻烦。”蒂兰露出了笑容,她终于消除了心里的愧疚感:“我也觉得这个和他很衬。”   黑眸微微睁开,青年眯了眯眼,刺眼的阳光让他翻了个身。赖了一会儿床后青长夜从柔软的羽绒枕间撑起身子,他和往常一样先看了会儿窗外的樱花。阿方索太高了,坐在窗台边只能看见粉色树顶,就像一把饱满的伞。他和安雅的床就在窗边,对方却从不担心他从窗口逃跑,一是因为锁链、二则因为他根本没有逃跑的意识。安雅不在,但有人替他理过被子,睡觉前他嫌热故意把那床价值千金的丝绸薄被扔在了一边,只可能是安雅来过。放在床头柜的水红色薄片引起了他的注意,哥哥放了什么在这儿?   它很小,但极其漂亮,薄片在阳光下熠熠发亮,窗外开得灿烂若霞的樱花加起来似乎都不及它一半明丽。安雅经常会给他带来他没见过的东西,比如摄像机、书本、还有一种可以显示画面的玻璃,他猜红色薄片大概也是什么新礼物,反正早晚安雅都会让他碰一碰,青长夜干脆抬腕触到了那块薄片。   筋骨生长带来的疼痛令他差点叫出声,他能看见自己的手腕不断扭曲,崭新的骨头和筋脉在里边乱窜。很疼。比安雅施加在他身上的惩罚疼多了。但即使他疼得快要死掉也鬼使神差没有丢开它。大量画面纷至沓来,窗外樱花在风里摇晃,重新觅回的异能令青长夜能清楚感受到每一缕迁徙过枝桠的细风。万千时间从脑海里飞驰而过,破晓和黑暗于他的眼前徐徐铺展:塞壬死前给他的鳞片能够消除所有的负面作用,那块连接的命眼的鳞片是人鱼的心脏。愤怒和恨意令女巫眼里的光逐一熄灭,他给他喂了消去记忆的魔药。火色冲天,破败的大教廷于少年暗蓝的瞳孔里涌动……   青长夜攥紧了鳞片。他的记忆一点点归来,断掉的四肢也在塞壬留给他的异能里重塑。   [我知道想法和实践是两码事,但我也不可能去有你在的天堂啊。]   [为什么我去天堂?]是他自己的声音。青长夜微怔。   [因为你拯救了我。]他看不清说话人的样貌,对方的嗓子却很好听,像是清澈沉静的泉水:[嗯?你难道不觉得天使来我的床上是对我最好的救赎?我最喜欢黑眼睛的天使了,叫声还那么火辣……]   [我们没上过床。]   对方厚颜无耻带了笑意:[我只是在说我的梦。]   他的记性很好,这段突如其来的对话并不是近期发生的事情,另一个说话人的音色好听是好听,却十分陌生。这只可能是他过去的记忆。青长夜试图抓住更多零星的片段,却再也想不起任何事。即使他的四肢恢复了,把他锁在床上的合金脚链却仍然坚不可摧。青长夜环顾了一圈四周,扔在不远处的晶石发卡令他的眼睛亮了亮,想起发卡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心里有些复杂。娜塔莎曾花了十天教他开锁的方法,只要不是特别复杂的锁他都能解开,好不容易够到地上的发卡,青长夜赶快将它伸向脚链。锁开后他快速搜索了室内,确定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青长夜准备离开,放在入门隔栏上的液晶屏令他眼神按了暗。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繁复的白裙子。层叠蕾丝遮掩了平坦胸口,漆黑长发像是泼墨般蜿蜒在她身上,裸露出来的肩头白皙又纤细,她的四肢都被沉重的铁链锁住,白皙面颊上深黑的眼睛幽得像一汪潭,她正看着镜头说什么,从口型看,她喊的是哥哥。如此美貌又气质出众的女人自然惹人怜爱,她身上的锁链和明显有缺陷的四肢更显禁忌美感。安雅那个变态……   他都不知道安雅的第二人格出来时不仅哄他穿了女装,还给他拍了照片。青长夜伸手想按下删除,外面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透过猫眼,青长夜看见了一袭洋装的蒂兰。他失忆时见过的人同样有印象,这是安雅的合作伙伴。青长夜略微思索后开了门,看见他站在门边,蒂兰愣了愣,反应过来立即向青年伸出手,青长夜侧头躲过她的袭击。他注意到对方看见他手上的鳞片时脸色变了变。很有可能鳞片是蒂兰带来的。鳞片最后到了娜塔莎手里,不排除A和娜塔莎买通蒂兰让她带东西进来的可能性,但蒂兰却攻击他,并不像是站在他这边的。耶罗星人谈判时习惯喝吐真药水,如果蒂兰真的是他的同伙安雅不可能没发现异常,那么最可能的情况,蒂兰不知不觉中进了A的套,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向他提供了帮助。青长夜微微笑道。   “蒂兰小姐,你背叛了安雅。”   女孩皱眉。   “这是人鱼的鳞片,持有它可以抵抗一切负面作用,你从我的同伴手中拿到了鳞片、将它带给我。你现在也是我的同谋。”   “小弟弟,”蒂兰嗤笑,她明明看起来很小:“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不是你会不会上我的当,而是安雅会不会上我的当。”青长夜慢悠悠地后退一步,他不再摆出有攻击性的姿势:“你为我把鳞片送了进来,而且你在他面前说了假话。”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疑心很重,你一定给他解释了这是什么,只是说错了。”青长夜像说绕口令那样重复道:“也因为他疑心重,他会觉得你用了抵抗吐真剂的药水,我有办法让他再也不相信你。”   蒂兰第一次没有从欣赏美色的角度观察这个青年,他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平静,这样的人是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的,一看控制欲就很强。想不到安雅喜欢的是这种家伙,控制欲对控制欲,一起爆炸算了。蒂兰呼了口气:“你要我做什么?”   “安雅在哪儿?”   “他去码头那边了,他说有东西放在房间里,虽然他不怎么愿意让我单独见你,但为了赶时间,他让我来拿给他。”蒂兰甩了甩头发,冲他挑起樱唇:“他从码头赶回来至少要半个小时,现在跑还来得及。”   “太短了。”他只知道娜塔莎和A知晓了他的大概情况,却不知道如何联系他们,跑出去也是被抓回来。蒂兰一脸那你要做什么,青长夜对她微笑:“麻烦蒂兰小姐把我的右手拧断,左手和脚我可以自己来。”   女孩惊讶地挑了挑眉:“什么?”   有这么好的机会不逃跑?   “帮我拧断我的手,我什么都不会对安雅说。也请蒂兰小姐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他。”   青长夜加深了唇角的弧度,他笑起来还是和上次一样漂亮,蒂兰却完全没了欣赏的兴致。她看怪物一样看着面前黑发黑眼的青年。直到对方保持着笑容拧断了自己的左手腕。   “青青?”   安雅回来时打开了房间的灯,见青长夜依旧蜷缩在床上、手脚的锁链也依然同原来一致。安雅放下了心,他快步走向青长夜,后者听见他的声音撑起身子,刚睡醒,青长夜嗓音里难得带着一丝软糯:“哥哥,你去哪儿了?”   “处理了一些事情。”   “唔,”青长夜看了看四周,目光最终落于床头柜上从未见过的水红鳞片:“这是什么?”   “给你的,”水红的鳞片像是一朵旖旎盛开的花,安雅将它放在手上,靠近青长夜好让他看得更清楚:“喜欢吗?”   “喜欢,”青年绽开浅淡笑容,不谙世事的样子就像孱弱的羔羊。安雅抱他起来,同时在青年充满弹性的臀部上拍了一巴掌,青长夜敛去眼里的晦色,柔柔道:“哥哥给的我都喜欢,最喜欢……哥哥了。”   总有一天一定要艹死你,变态哥哥。 第38章 女巫X虫族 015   人鱼的鳞片能够消除负面作用, 但消除并非是无限制的, 安雅手里的鳞片有一角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当它全部成为暗红的那天异能估计就不复存在了。如果青长夜同鳞片接触筋骨又会恢复,他随便扯了个理由让安雅最终放弃将鳞片戴在他身上。见鳞片被安雅随手扔在床头柜,青长夜心情非常好地任由安雅和他滚在一起。   凡尔登星是镶嵌在黄金三角的璀璨宝石,不仅因为全宇宙最昂贵的烟草, 同样也因这颗星球每到春季便会举办世界四大拍卖会之一的玫瑰拍卖会。与其他三场不同在于凡尔登拍卖会完全在地下黑市举行, 没有符合联邦法的经营执照、寻常人难以进入其中。但玫瑰拍卖会又是最时髦、最新鲜的拍卖会, 这里会贩卖当今世上最酷的星舰、最有价值的幻兽蛋和最吸引眼球的美人儿, 古董、秘术、魔女们花花绿绿的药水和骑士的圣剑随处可见。青长夜前两次来凡尔登都是因为玫瑰拍卖会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今年也不例外。安雅滑动液晶屏翻看拍卖会目录,在翻到一面雕花的铜镜时,安雅下意识停顿了片秒。   他侧头看青长夜,后者也正在看屏幕, 那双深邃的黑眼睛里情绪淡淡的,但安雅知道他是有了兴趣。洗去记忆后青长夜对什么都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他肯看这面铜镜说明他潜意识里依然在乎这些东西。见他没再翻动屏幕, 青长夜疑惑道:“不看了吗?”   “青青想不想要这个?”   青长夜点头,安雅见他这么坦诚反而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这个人现在四肢都被锁着、手脚也被他断了干净。他切断了青长夜和外界所有的联络, 没有A和娜塔莎的帮助对方想在这种情况下离开难如登天。安雅捏了捏青年的面颊:“那要不要去看拍卖会?”   他也担心长时间关着对方会让青长夜得抑郁症。黑发黑眼的青年显然不知道拍卖会是什么,但一听说要出去立即应了一声。安雅笑:“就这么喜欢出去?”   “因为哥哥也要一起去……”安雅的手还不轻不重捏着他的脸,青长夜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喜欢这样。”   “真会说话。”   “哥哥要进来吗?”   “什么?”   青年抬头看他:“天黑了。”   他断掉的手拨开薄被,两条腿又白又长,腰腹流畅的人鱼线使得腰肢窄而紧。安雅在这时准确理解到了那句天黑了的含义, 他隔着被子惩罚般拍打青年的屁股。   “跟谁学的你?”   “跟你啊,哥哥。”青年的胯微微一扭,圣人看了都要喷鼻血,他在催他快点:“我一会儿还想吃东西。”   “你可以先吃点……”   “会吐的。”青长夜的眼睛因瞳色看起来格外淡漠,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安雅感觉自己要被他撩死了:“肚子装不了那么多。”   空旷的房间传来暧昧动静,门外汇报的星盗停下脚步。青长夜对着身边的男人笑了笑,安雅把他当猫,他给他华贵的笼子和项圈,但他不知道野兽就算被剪掉了爪子那也依然是野兽啊。只要是野兽,早晚有一天都会因得不到自由去撕咬主人。   凡尔登拍卖会的标志为与荆棘共生的玫瑰花,最后能进入拍卖场的无一不是收到邀请函的贵客,每年都会有大量富商花高价从黑市购得印有荆棘玫瑰的邀请函,这些人会被主办方妥善安排在大厅舒适的丝绒椅子上。少部分贵客得到的邀请函与买来的不同,这是花高价也求不得的殊荣,代表凡尔登黑道对这部分人的尊敬。他们走宽敞的贵宾通道,不用排队接受安检、开着自己的飞行器便可自通道进入房间。青长夜感觉有人用冰凉手指轻触他的眉目,蒙住视线的眼罩取了下来,他们已经进到了拍卖场。安雅真的非常警觉、即使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让他有机会看路。   他们到的有些晚,古董类的拍卖在后面,先拿出来展示的都是当今最先进的兵械,这些才是真正能调动大多数人热情的东西。青长夜也在看。他看的不是拍卖品,他在寻找A和娜塔莎可能出现的地方,既然A想办法替他送来了鳞片,一定也知道安雅参加了这场拍卖,他们肯定会给他线索。遗憾的是他始终没发现哪位贵宾可能是娜塔莎易容假扮的。拍卖物品已从机械到了古董,下方两名身穿紧身衣的女孩举着一袭红色礼服走上了台。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其中一名女孩将那身礼服贴于身体旋转,她穿的紧身衣贴近肤色,这样看来的视觉效果实在令人血脉贲张,司仪宣布这是来自蓝星的丝绸。所有人都知道丝绸,那是已经快要绝种的布料,价值千金的梦幻织物!这样一套保存完好的古董礼服不知得值多少钱,也许会创下天文数字吧?   安雅同样在看下面的女孩,她还在转,轻盈得像一只不知疲惫的红蝶。那套红衣的尺寸看上去和女孩身量差不多,就算买了青长夜也穿不下,但没关系,他可以找人按照样式做一套适合对方的丝绸礼服,想象对方穿着红绸的模样女巫的眼即微微收缩。或许连青长夜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才是全宇宙最值钱的古董,一个活生生的、来自古蓝星的人类,不知因何种原因穿越了千年时间。青长夜和这些玩意儿的确很配,光是想象那身古东方式的红色礼服下销魂蚀骨的身躯……   女巫暗蓝的眼里滑过一丝兴奋,他嘱咐下属拍下那身礼服。青长夜感觉男人在他脖颈处的锁心蹭来蹭去,大致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青长夜皱眉。   安雅这个混蛋,花样越来越多了。   “哥哥,痒。”   “哪里痒?”安雅继续蹭他的脖颈,青长夜第一次有了把他甩开的冲动,安雅对着自己的锁心呵气如兰,哪里痒当然一目了然,偏偏他还要装纯:“我不知道,别欺负我了,好难受啊哥哥。”   “青青…青青……”   安雅抓住他的胳膊,紧紧的,青长夜对他微笑,就像温顺的小动物听见呼声后的条件反射。   今晚的蓝星古董不止一件,安雅见他喜欢,干脆连铜镜和其他几样都拍了下来。青长夜一边和他搂搂抱抱一边觉得好笑,前段时间把市面上所有古董毁掉的是安雅,现在买这些的也是他,真够喜怒无常的。不过对方这么做的理由也不难猜。时间逼近凌晨,窗外声声夜雨顺着窗玻璃滴答而下,偶尔有花瓣跟随雨点一起打在窗栏。按照惯例,玫瑰拍卖会过了十二点只会拍卖最后一样货物,那是最具价值、最稀有的珍宝。也因为这个传统,主办方如果不能拿出令人信服的珍贵宝物大多数慕名而来的贵宾会认为自己受到了怠慢,前年就出现了宾客接受不了用一具公主木乃伊糊弄人而砸场的情况。身材高挑的女孩推着展示车从后台上来,她穿了一袭香槟色小礼服。皮肤非常白、唇色稠艳如樱,一双光裸长腿像是春季抽长的树,这种程度的美女只能为她推着的展品做陪衬,来宾们的胃口都不由自主被吊了起来。想必今年一定不会出现司仪被愤怒的群众砸下场的惨状了。   “亲爱的先生们、女士们!希望迄今为止凡尔登提供的一切还让您觉得满意。经历了一夜娱乐,想必各位多多少少都有些疲惫,再将最后的压轴好货藏着掖着实在不够讨喜,凡尔登凭着各位大人物赏脸才得以安身立业,为了不扫诸位的兴致——”   女孩利索地揭下了丝绒罩。她拿起一把黄金做的小锤,啪啪几下敲碎了坚硬的特种玻璃罩。白嫩柔软的双臂高高举起放在其中的球状物,它看起来光滑、平整,红蓝交错的瑰丽花纹于其上浮现。台下不少人的眼神在一瞬间变了!   “今晚的最后一样拍卖品!一颗即将成熟的、虫族的卵!时至今日我们都知道一颗虫卵有多么难得,虫族生性孤僻自傲,宁可将后代亲手毁灭都不愿它们落入人类手里。而今联邦和虫族战况僵持,有多少帝国科学家做梦都想亲手抚一抚虫卵!而今夜,先生们、女士们!只要你肯出足够的钱,就能将联邦王都得不到的东西据为己有!”   台下一片哗然。这是公然的犯罪,但耶罗星本就是三不管的无主之地、罪恶的温床。他们的眼里只有那颗色彩美得近乎恐怖的虫卵。   “除了这个,这颗虫卵本身就是无价之宝。我们曾一度将幻兽看作对抗虫族的希望,但现存的S级幻兽少之又少,凑成一支小队送他们上战场都成问题。但虫族却不一样!虫子的数量多得可怕。如果想在未来保神,驯养低等幻兽不如饲养一只虫子!是的,大家都知道虫族有雏鸟情节!它们会对第一眼看见的生物产生强烈的占有欲和保护欲,我们对这颗卵做了幻兽测试,这颗虫卵里蕴含的能量已经超过了一只S级幻兽!”   它还没出生啊。就拥有这么恐怖的力量。   来宾们都要疯了。他们一再催促司仪停下炒作开拍,后者却仍喋喋不休地讲述这颗卵的价值。   “它一定是某个大人物的后代,这么强大的体质只可能来自于虫子里的皇族!和人一样它们也存在等级划分。即使不想把它用作武器,这颗卵里的小家伙长大后还有别的作用。”司仪的笑变得暧昧:“众所周知,虫族的繁殖能力是所有生物中最强的,雄性虫族不仅皮囊出众、同时也拥有让不少男人自卑的天资。很多深闺里的贵妇人都会想方设法买下一颗虫族的卵,等英俊的虫族少年长大后它们会帮助‘妈妈’排遣寂寞 ,帝都出名的交际花西塞罗夫人就是因此被议长大人逐出家门的,即使流落街头她也无时无刻不渴求那名虫族的亲吻,因为那种滋味,据说一旦试过就再也戒不掉了……”   突变在这一刻发生,高举虫卵的女孩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她的双臂被什么锋利至极的东西削断,血花四溅。那玩意儿割她的手臂就在利刃在切嫩豆腐,虫卵的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纹。司仪愣在了原地,半晌后,他极度颤抖的尖叫透过话筒穿了出来。   “它出生了!——它出生了!!”   台下的男男女女再也顾不得矜持,离得最近的来宾们像是没看见女孩断掉的双臂,他们不顾一切凑了上去。没人看得清卵里伸了什么出来,凑上前的男男女女在一瞬间被削掉了脑袋,人头整整齐齐在空中划出数条弧线,却还是有人不怕死地继续向前。第一位高贵的女士撕开了自己的礼服,她想用芬芳晶莹的皮肉吸引其中的生物,很快不少人纷纷效仿她的动作。他们拼尽全力想要其中的生物看自己一眼。   那道裂缝里投来的目光令青长夜微微一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里面的生物正越过重重人群将目光投向自己所在的贵宾室,他看见了一双异色的眼睛。一只是红的,一只是蓝的,就像魔王的瞳孔。   “青青乖,不要看那个。”   安雅的嗓音淡淡的,他遮住了青长夜的双目,跟在后面的星盗会意拉下贵宾间的房帘。安雅一把抱起黑发黑眼的青年踹开门走了出去。 第39章 女巫 016   楼下的贵宾们还在试图吸引那只刚刚出生的虫族, 那种不顾生命的渴求与其说是被一只幼年虫族的价值吸引, 倒不如说他们陷入了某种盲目的狂热里。这些人的精神状态不正常。是虫子做的吗?   玫瑰拍卖会的主办方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很快有保安提着一只一米宽的雕花铁箱来到了拍卖厅。那只雕花箱上雕刻着六只天使的羽翼,已经吓得双股战战的司仪失魂落魄冲他们怒吼:“快点、快点!把它丢进去!!”   贵宾通道被堵死了,不知何时落下的铁门雕有与荆棘共生的玫瑰。安雅试着用雾气腐蚀铁门,但那扇门是实心的、非常厚重, 一时半会儿难以开启, 青长夜趁机观察四周, 其中一只监控探头一直亮着光, 在安雅看不见的角度青长夜向它说了唇语。   A?   代表监控探头运作的红光熄灭了又亮, 那端有人在操纵它!毫无疑问是A。他们能在拍卖会上找到他,应该已经摸清了他的大致行程,A从来不做没准备的事情,他非常龟毛地喜欢计算计划的可行率, 如果没有把握A不会贸然行动。折扇铁门说不定就是他们弄下的,接下来只要回到阿方索上用鳞片恢复筋骨就能逃跑。青长夜松了口气, 安雅在此刻感应到什么那般忽然回头, 青长夜立即道:“哥哥,他们在做什么?”   安雅越过他看向华贵的拍卖厅, 那些人用特种玻璃罩笼住了那颗虫卵,爬虫类冰冷机质的目光像是冷冰冰的金属,他没有弄错,壳里的小畜生确实在看青长夜。近十名保安身上都受了伤,残肢断臂扔了一地, 能在这种地方工作代表的是耶罗黑道的顶级实力,里面那只幼崽居然拥有这么强大实力,如果再让它成长十年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可惜,它估计没这个机会了。   保安们将罩住虫族的玻璃盒连同里面的生物一起扔进了铁箱,箱里液体飞溅。被不小心溅上的保安忍着皮肉腐蚀的疼痛没有言语,那人的肢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去所有水分变得焦黑。注意到铁箱里蜿蜒的雾气和腐蚀的细声,青长夜挑了挑眉。满满一箱的浓硫酸?   “玫瑰拍卖会经常用这种办法处理暴走的拍卖品,”安雅拉开了门,停留在外面等候的星舰见此立即发动引擎:“走了青青,小家伙估计已经死了。”   青长夜被安雅抱上了飞行器,最后看向那间拍卖厅时,保安们团团包围那只装满浓硫酸的铁箱子,逃过一死的司仪正疯狂按动通讯器。一下有这么多贵宾死在玫瑰拍卖会上主办方承担的责任和压力可想而知。司仪不断接下通讯,他第一次在一天之内接到这么多大人物的电话,大多是拍卖会的主办者。   “是的,先生,我们暂时控制了局面,用老办法处理了那颗暴走的虫卵,它在天使槽里安分极了,不不不,它不可能再给您添麻烦了,它死得非常、非常干净。”   一声凄厉惨叫令司仪回过头,不知何时原本近十名保安只余下一个,来不及打量周围人的死状,司仪只觉得有什么直直插进了脑颅,通讯器那端的询问逐渐变为咆哮,记忆的最后,他看见了那颗被浓硫酸腐蚀得坑坑洼洼的虫卵,白得没有血色的小手从裂缝里露出了五根指头。那是他一生中见过最白的颜色,就像是酸黑树梢上惨白的月亮,他不敢肯定是不是因浓硫酸腐蚀了虫族原本的皮肤,司仪很快就没了呼吸。   拍卖会上发生的惨案并没给青长夜带来太多影响。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逃跑上。他对尸体和死人都不畏惧,他像是见惯了这些,他猜测自己上辈子的职业可能和此有关。看得出来安雅不太喜欢虫子的反应,当天回到阿方索已是凌晨两点,安雅带他洗澡时把他推在了洗手台上,青长夜不断颤抖,最后直接失魂落魄趴在了镜子边,温水冲干净了所有痕迹。女巫将他带上了床。   他听人说过,频繁运动会使人变得疲惫,媚骨却不一样,媚骨体质的人就像含苞的花,次数越多,开出来的花就越娇媚,他现在敏感得不想和安雅有任何肢体接触。在安雅握住他的手时青长夜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安雅以为他只是害羞,俯下来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青青是生气了吗?”   “……”   “刚才在浴室是我不对,”女巫黑色发丝垂在脸侧,那张冰霜堆积的脸此刻盈盈含笑,艳丽得像是初生旭日:“哥哥不该在你尿裤子时笑话你的,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了。   青长夜张开双臂搂了他一下,为了装得像个傻白甜,他还特意蹭了蹭安雅的脖颈,对方却呼吸一乱,有些粗鲁地擦过他的嘴唇。   “你说你啊青青,长这么清纯,怎么剥开皮里面就这么……”   安雅像是找不到形容词,干脆直接过来吻他,青长夜没有反抗,他垂下眸。美人乖乖顺顺的样子总是很让人心动,况且他还这么爱他,青长夜后颈和背部连接那一块非常瘦,配上一双精巧绝伦的蝴蝶骨就像白色的山脉。安雅很喜欢这只生在青年背后的蝴蝶,有时候他忍不住抓蝴蝶的翅膀,每到这时,他都能看见那只蝶苦苦挣扎、摆动双翼,最终一头栽在他手里的美景。   娜塔莎除了擅长用美色惑人,还有一样作为情报人员必不可少的绝活。她会易容,效果近乎以假乱真,A除了她的武力值外最敬佩的也是这个,青长夜知道她会在扮演另一个人时喝下药水,以达到身高体型都改变的完美效果。今天给他送餐的星盗表现得有些奇怪,按照女巫的要求,给青长夜食物的星盗从头到尾不许抬头看他一眼,今天进来的女孩却一个劲儿瞅着他笑。他对这个女孩子有印象,巧克力色大长腿、白色高跟短靴,前段时间她看他时还是冷冰冰的样子,今天这么热情实在反常。房门外还有三名星盗在守着,如果里面发生异样立即就会有人冲过来,女孩在喂了他几口果汁后,忽然询问:“先生,您需要我帮您找什么?”   青长夜也立即反应过来:“抽屉的第二格。”   女孩纤臂一伸,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块流光溢彩的水红鳞。守在外面的星盗视力极好,见她拿了这么一块玩意儿出来都松了口气,那块薄片明显就是饰品。正在星盗们相视一笑感慨老大养的情人讲究得像个姑娘时,一声微响引起了所有人注意,女孩的身躯遮挡了青长夜,声音却挡不住,那分明是锁链开启的音色。异能快速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青长夜活动了一下多日被锁的手腕。多亏安雅平时替他按摩,不然他的肌肉或许现在已小部分萎缩了。说是按摩,对方最后都能把他按到床上去,娜塔莎一撩裙摆,巧克力色的大腿上绑着三支匕首和一把枪,她没有将枪口朝向门外的星盗,论枪法她虽然不差,以一敌三还是有些难度,她直接将枪对准了青长夜的太阳穴。   “小伙子们,”娜塔莎风情万种地笑笑:“要么让我们走,要么我就打爆他的头。”   对面的星盗握枪的手纹丝不动,显然觉得他俩是一伙的。娜塔莎低声耳语了一句忍着,她反手从大腿摸出匕首,锋利的刀锋在青长夜脸上留下不深不浅的血痕,对面的星盗瞪大眼睛。因为多日不见光,青长夜本就白净的肤色清透得像是羊脂,那缕细细的红线从青年的面颊蜿蜒流下,就像雪地里的一点红梅,难怪安雅会为这个人着迷,他无力反抗的样子美得令人心醉。娜塔莎跟个流氓一样舔了舔青长夜的脸:“女巫把宝贝儿养得真好啊,皮肤嫩得跟什么似的,我都不忍心了。”   青长夜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明显在说你故意的,娜塔莎又亲了他一口,刀子却直接从脸转到了脖颈,刀尖和肌肤毫无缝隙贴在一起,周围的皮肤深深地陷出阴影。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刀尖上,娜塔莎发动空间异能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下去,小夜!”   娜塔莎把枪给了他,同时让他攥紧鳞片,附加其上的异能令他脸上的血痕快速好转。幸运的是双方都没开枪、闹出的动静不大,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过来查看,青长夜刚要顺着窗台跳下去,下面巡逻的星盗和他四目相对,前者挑了挑眉翻身从窗口落下,那名星盗知道他的身份生怕他这样跳下来出什么事,一边大叫一边给他当了人肉垫,青长夜抽光了对方身上几乎全部的时间,在星盗翻白眼时留下了最后的二十个小时。他这样一叫,自然把人引了过来,青长夜将枪藏在身后做出投降的姿势,后背紧贴星舰将枪夹在他和星舰之间,他站在延伸板上,通常这是用来停靠飞行器的地方,待对面驾驶飞行器的星盗靠近时,他一矮身子接住摔下来的枪,啪啪几下打残了那人的腿部。娜塔莎也从楼上跳了下来,她拽下伪装用的深色长发,一头耀眼夺目的金色大卷熠熠生辉,娜塔莎伸手去转飞行器的发动钥匙,但因指纹识别触发了警报,她的手被电麻了,青长夜扯过被他击中腿部的星盗的右手,一边吸时间确定他不能反抗、一边用星盗的指纹启动了飞行器。   “男神不要了?”他笑她。   “不要了,”娜塔莎回味般舔了一圈嘴唇,她从腰上掏出迷你硬盘插到飞行器驾驶台的小槽内:“还是小夜宝贝儿重要。”   “A在哪儿?”   “做他的幕后工作。”娜塔莎指了指硬盘:“他说只要把这个插了,飞行器会带我们走最安全的线路。”   两个都不怎么会开飞行器的人对视一眼,觉得A想得真周到。从后冲来的炮火自他们脸侧擦过,看见那艘纯黑的飞行器,青长夜眸色一厉。他认得这个,这艘飞行器近乎就是缩小版的阿方索,据说当时赛杜家的工程师们设计阿方索时也特意造了一艘匹配的飞行器。青长夜张了张口:“A设计过躲避程序吗?”   “……”娜塔莎脸色一变,青长夜刚想安慰她被打下来还有别的办法跑,她白嫩的脸上突然冒出了冷汗,见她缩起身子,青长夜抓住了她的胳膊:“老爸?”   她没有说话。女人娇美身躯不断颤抖,披在背后的金色长发像一条波澜起伏的河,青长夜见她抓救命稻草那样抓住自己的手,啧了一声:“你出来的时候带雪了吗?”   “雪”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在黑话里就是毒品的意思。这还是娜塔莎教给他们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娜塔莎的毒瘾犯了。见她摇头,青长夜教育未成年少女那样拍了拍她的脑袋:“还抽么?”   “别说……这个了…!”娜塔莎用力一捏他的手:“你别管我,快点跑……飞行器早晚会被打下来,你跳下去,下面是河……”   “你知道你男神怎么对付那些违背他的人吗?他的审讯室里摆着的人彘不下三具。”   见她脸更白了,青长夜温柔地笑了笑:“儿子怎么会丢下爸爸呢,对吧?”   他不是谁都不在乎,他醒来第一个善待他的人是A,可A是个活在自己世界的极客,A根本不懂也懒得交际,曾一度他和A相处时尴尬得要命。是娜塔莎带他走进了这个世界,虽然她也一样是被A捡回来的,他们甚至不怎么了解这个长得像天使般的女人,青长夜却从心里接受了她和A。   “我被抓住只是上床而已,下次再跑一样的。”青长夜按下了熄火:“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很对,下面是河,我们都往下跳,一会儿我把你推远一点,我去拖住安雅,你快点走。”   “想得挺好。”略微沙哑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女巫的脸庞美得令人恐惧,近在咫尺的纯黑色飞行器静默得仿佛悄无声息的鬼魅。青长夜下意识将娜塔莎护在身后,他淡淡地看了看对面的安雅:“哥哥。”   他明明已经什么都记起来了,居然还敢用那么亲密旖旎的称呼喊他。安雅皱了皱眉,心里却有股鬼火在冒,青长夜像是知道了他在想什么,用那种他最擅长的语调不慌不乱道:“哥哥要惩罚青青吗?”   他说这种不符合形象气质的话反差极大,造成的冲击也非同一般,娜塔莎感觉自己都要喷鼻血了。如果不是毒瘾发作,说不定她现在会冲破下限扑倒青长夜,显然安雅也很吃这一套,他冲青长夜勾了勾手:“对,哥哥要狠狠惩罚你,过来。”   青长夜动了动腿,在他要跨上安雅的飞行器时,忽然意识到安雅的神情有些不对,那双暗蓝的眼睛……太空了,空空荡荡的。他立即把娜塔莎推下了飞行器,他们所处的飞行器骤然爆炸,安雅握紧了他的手,他的身侧擦过极速移动的爆裂合金,这些高速移动的小碎片能轻而易举把他打成蜂窝,漆黑雾气笼罩了他的身体,碎片蒸发般融化在安雅的异能里,雾气散去后他再也看不见娜塔莎的影子,青长夜眼神一暗,就算是娜塔莎遇见这种情况也是凶多吉少,何况她还发瘾了。来不及思考她的事情,安雅咬着他的后颈压了下来。   那实在是太糟糕了。他被安雅弄得乱七八糟的,拽回床上的时候他第一次吓得想跑,安雅边拖他回去边用锁链绕住他,四根锁链全部锁住了青年秀美的小腿,就像锁的是一头发狂的猛兽。青长夜开始还能试着影响安雅,到后来他只会哭、哭到崩溃后就只剩下干呕,他晕了过去,却又被迫醒来。安雅就像要把所有情绪发泄出来,不知过去了过久,在他眼泪流干、骨头都要散架时,安雅抱着他走到了一口棺材边。   他被放了进去。那是口精致的黑棺材,木料散发着古雅香味,最恐怖的是棺材大小和他无比契合,就像是早早替他订制好的。他眼睁睁看着安雅用锁链困住了他的双手,然后是脚,安雅随手把锁头丢进了里面。   那人居高临下打量他,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彻骨的恐惧。   “你要……做什么?”   青长夜的声音很哑,低低的,听起来有些可怜。他叫了太久了。   “青青,”安雅抚摸过他的脸,然后毫不留恋地起身,他细白的指尖多出了一瓶药剂,安雅拧开魔药的塞子:“人是不能抵抗命运的,对不对?”   “不……不!等等!!!安雅!!!!”   他没想到自己这次逃跑会让安雅直接失去理智,对方太在乎他了,他仗着安雅的感情才能肆无忌惮让娜塔莎先走,但也因为太过喜欢,安雅对他的信任一旦彻底耗尽,极可能做出远远超过常人底线的事情。安雅将药剂滴在他的脸上,粉红色的魔药,泛着一股极致旖旎的气息:“这个味道你应该不陌生?嘉莉也会做这种针对特殊体质的魔药。我加了一些东西,它能让你支撑到三百年后,你每天都要像我思念你那样思念我。”   “别这样!”青长夜想要找回理智,神经却在长时间的疲惫和魔药作用下变得孱弱:“……我们谈谈……”   “可我再也不想相信你了,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啊,你的欺骗让我产生了第二个人格,每天穿裙子的小男孩都在梵蒂冈忏悔室里等一个人出现,直到那个人再也不来了。他好懦弱,他什么都抓不住,他只能制造一个第二人格来帮自己抗,懦夫是不配爱人的,他爱人会让自己不幸、被他爱的人也会不幸,可惜过了这么多年,”安雅忽然笑了笑,不是那种阴郁的、怨恨的笑容,而是仿佛一树梨花,颤颤巍巍开在枝头。稍不注意就凋谢得什么都不剩下了:“我只要面对你,就注定是个懦夫。”   “每一天我都会想念你,亲爱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它们都会让你渴望我。”   粉红的药剂一滴一滴落在青年身上,女巫在棺材上方轻勾唇角,他还是那么好看,笑起来时耀眼夺目得仿佛太阳。棺材渐渐闭合,青长夜的眼前一片模糊,那个活在圣餐杯里的男孩此时此刻在做什么?他有多久没去看过他了?似乎他和安雅在一起后就彻底遗忘了那只杯子,它被他随意丢在了某个角落,就像当初第一眼看见时它被遗弃在梵蒂冈的杂物间。午后薄纱般的金阳缓慢落下,却始终照不进那间昏暗狭窄的囚室,那是个漂亮得像女孩一样的男孩子,小小的、全身都是血痕,男孩长了一张软弱的脸,没人知道这样一个小孩能扛下那么重的黑暗,他的母亲、他的童年、梵蒂冈那些大人物丑陋的嘴脸,男孩一直着怀揣那些重负,直到有一天突然再也扛不住倒下去。那大概是安雅这辈子最脆弱的时候,他沿着那条路跌跌撞撞走进了他的心里,却又在达到目的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原来安雅有第二人格是因为他……他果然是个很坏很坏的家伙啊。   “我爱你。”他听见那人的声音。   “三百年后见。” 第40章 召唤兽 011   约客星为紧靠耶罗三角带的繁华星球, 因重要的地理位置和蛛网般繁复的运输线路, 百年前即被看作联邦的中转心脏。约克星的重工制造业十分发达,联邦三分之二的军用星舰全部诞生于这颗星球。经济生产促进了娱乐业的繁荣,时至今日,约克又被称为不夜星。这里常年驻扎有联邦军队,以确保整颗星球正常运转。   米勒·温克沃斯拉开储物柜, 作为约克国立高中的普通学生, 他的生活里除了家人、学业测试和啦啦队女孩, 篮球占了很大一部分, 略微汗湿的褐发下焦糖色眼眸熠熠生辉, 他打的是控卫,虽不如前锋那样花哨好看,却是个考验临场反应力和技巧的位置,刚和林恩私立学院的男生们打完球, 别人一身汗臭地翻箱倒柜找毛巾,米勒跟没事儿人一样喝了几口水准备离开学校。   有人从后一把搂住他的肩膀。   “嘿哥们儿, 今天打球的时候林赛一直冲你抛媚眼呢!你居然不接啦啦队长的水, 你是嫌她腿不够长还是屁股不够翘?”   “滚蛋,”有人一把推开调笑的男生:“米勒喜欢聪明的女孩,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看见大胸走不动啊?米勒肯定喜欢凯特琳娜那样的,对不对?”   凯特琳娜是高年级辩论队的学姐,被他们讨论的男孩笑着摇摇头。他真好看,眼睫毛又长又密,个子高高的, 青春期男孩特有的肌肉线条流畅地在他身上延展,长腿细腰,色泽健康的肌肤下蕴含着能把篮筐都拆掉的怪力。学院的女孩们曾私下列过最想交往的男生名单,温克沃斯家的小子居然打败了学院里最张扬的高富帅们独居榜首,她们都觉得他有着天使一样的面孔,但看看他漂亮含蓄的肌肉,这样的男孩在床上一定有着魔鬼的一面。   “那今晚的庆功会……”看他摇头,篮球队的男生们不满地抱怨:“来吧米勒,这是国立高中时隔七年后又一次从林赛学院那帮眼睛长在鼻孔的小贵族手里拿回胜利!你真得去!没有你我们办不到——”   米勒无奈地拿下对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他一直很好说话:“可我今晚要去打工……”   “兄弟兄弟兄弟!全星篮球赛第一!这场庆功宴肯定会来很多各大学院的美女,想想她们的开叉礼服裙,这才叫长腿如林啊。”   “就一次,今晚的拍摄很重要,”米勒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回一定去。”   “噢,好吧。”   男生们依依不舍地放他离开,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显然林赛要失望了,他们千方百计都不能把米勒拉到庆功宴上,可惜啦啦队长还特意在裙下穿了性感惹火的吊带袜。“米勒不会是gay吧……”   “你见过他对你起兴趣?”   “X无能?”   “上回大家一起看片的时候……”男生啐骂:“我都好几管了,他从头到尾愣是没漏一点。起码40分钟吧。”   “小米勒不是枪王吗,”又有人坏笑着加入了讨论:“平时默不作声,掏出来比谁都大,他无能个屁。”   米勒打工的地方是一家新闻社,因为还没成年他属于实习记者,却因优秀的业务能力开着同正式员工一样的工资。到达拍摄地时几个认识记者正围着那只黑棺材转圈,米勒转了转自己的手里的相机,他们从各个角度拍摄它的模样。政府想要在约克星首都的郊外建造一条高速通道,几天前施工队在作业时发现了这具坚固的棺材。他们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打不开它,一些小道消息传到了新闻社,米勒和另外几个同事被派出来实地考察。他下到了那具棺材边,早已架好东西的麦克先生冲他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米勒。”   “晚上好,先生。”   他蹲下来仔细地观察它,如果忽略它的用途和其上的泥土,这具棺材近乎就是一件艺术品,精美古朴的雕纹于其上若隐若现,更巧妙的是,从始至终没人从棺材里闻到臭味,麦克甚至说这附近有股淡淡的香。那种温暖的味道就像来自少女的发肤。米勒觉得这气息有些熟悉,他也拍了一些照片。正当大家兴致勃勃讨论这具难以开启的棺材时,负责人接了一个通讯,他跟随通讯器那端的指示仔细查看了这具棺材,忽而眉头紧缩,负责人确认般同那头沟通,挂掉通讯器后,负责人让所有人删除照片、并将今天的拍摄全部忘掉。   记者们纷纷向他询问原由,后者坚持不过,只得让他们看向棺材正上方隐秘的凹陷图纹,那是一只震膀飞鸟与缠绕其上的接骨花。赛杜家族的标志。   “据闻前些年积怨已深的星盗们联合起来围剿女巫。想想看,全宇宙大半的星盗联手杀一个人,女巫虽没栽在他们手里,他的星舰阿方索却血流成河,那一战令他损失了不知多少过命的部下,阿方索上的财宝也被人搬空了大半。他最后将敌人们的右手拇指全部切下来钉在前来谈合的飞行器上,谈判破裂,在星盗们的文化里,右手拇指代表着一名星盗全部的荣耀和好运。那一战折损的上万条人命使他从此上了联邦的猩红通缉名单。联邦的通缉单按颜色划分,猩红名单是最危险的通缉榜。”负责人娓娓道来:“女巫全名叫安雅·赛杜,他应该是私生子。赛杜是有名的商人世家,刚才向我打电话的先生认为赛杜家族不可能任一具如此华贵的棺材流落在外,我们猜测这具棺材属于安雅,女巫的东西不仅邪门,而且很可能带来常人难以承受的危险。所以删掉那些照片,先生们,我们不做关于它的新闻报道。”   朦胧树影于风里倾斜,秋季夜晚总是伴随着一轮圆月,由它散发的黯淡银色笼罩这条位于约克城郊的小路,犹如一层巨大华盖。同事们都走光了,施工队也从这里撤离,明天就会有星际警察赶来处理这具棺材。米勒借口忘了东西回到下午拍摄的场地,犹豫片刻后,他将摄像机放回双肩包里,自己迈开长腿走向那具静默的黑棺。   妈妈在催他回去吃饭,通讯器那头妹妹闹个不停地要哥哥。他向他们保证会在吃完饭以前赶回去。米勒离棺材越近,越觉得下午那种触及灵魂的吸引力不是错觉,他觉得有什么在呼唤他,一具棺材呼唤他,这说出来会把篮球队的男生们都笑掉大牙的。他的手忍不住靠近了那个飞鸟与接骨花的标志,单看雕工精美的图纹就知道这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东西。他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可是该死的,又是那种梦一样的味道。   他的灵魂像被什么撕扯了一下,棺材裂开一道小小的缝隙,米勒一惊,旋即伸出手慢慢推开了棺材。温暖的香味越来越浓,男孩几乎觉得自己一头撞进了花丛,在他将棺材全部推开后,月光也正好自乌云后露了出来。   棺材里躺着一位沉睡的美人。先前馥郁温暖的香气便是从美人身下粉红的液体里散出来的,他的皮肤很白,在黑夜里近乎有莹莹的光,乌黑发丝、鸦羽一般纤长浓密的睫毛,他的面容好看得像是老工匠精雕细琢出来的人偶,他的身子被养在这些粉红的液体里,浸泡的时间越长,肌肤就越敏感细腻。在看清那张脸的刹那,米勒愣在了原地。   下一刻,棺材里的美人动了动眸,伴随稠香的魔药,他一把拽住了男孩的肩膀,四目相对,面前这双眼睛依然沉寂得像是湖泊,可湖下却仿佛有即将沸腾的水底火山,青长夜一口咬在了男孩蜜色的脖颈上,他用腿缠住了对方的腰。那么长、线条那么秀美的腿,棺材的主人居然舍得把他关进去,而且看棺中堆积的魔药,他肯定被关了很多年。   “阿、阿夜……”   男孩失魂落魄地喊出那个名字。   “呜……”   “等等,”男孩有些艰难地推开他,米勒已经没空思考自己为什么能打开这具棺材了,他快被棺材里藏的宝贝晃花了神智:“这样不对……唔!”   “你让我上就对了,”青长夜吻他:“好久不见,该说你长大了还是变小了?”   他的声音还维持着一丝理智,动作却越来越热辣,男孩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阿夜,停下!”   “你白痴吗?!”   青长夜也火了,曾经这小孩把他抱在镜子前怎么都不肯停下,现在却不肯让他靠近。见他皱眉,米勒叹了口气:“真的不能这样,我先用冷水让你冷静一下,好吗?”   冰冷水流顺着青长夜的肩膀滑下,男孩浇完才想起现在是秋季,他是幻兽,平时根本察觉不到气温的变化,见面前肌肤雪白的青年被冻得发抖、长得跟女孩儿似的睫毛不断颤颤,米勒慌慌张张道歉:“对不起阿夜,我忘了现在是秋天。”   青年埋进了他的怀里,像是在寻求温度,米勒僵硬地不敢动弹,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青长夜低声问:“现在是多少年?”   “联邦历2100。”男孩痛苦地侧过头:“你会后悔的。”   “150年,没想到提前出来了。”青长夜冲他微微一笑:“我只知道我现在放跑你才会后悔,我会死的,过来抱抱我。”   “好吧,这是你自找的……”   男孩嘟囔一声。欲望从他眼中一闪而逝,就算他被面前的人骗了不下一次,他还是会在对方织网时靠近。不同的是他学到了新的一点,如果有人用好吃的奶酪诱惑猎物靠近兽夹,猎物完全可以吃光奶酪后在兽夹上狠狠踩一脚。   月亮攀上树梢,男孩用水系异能清理了他和怀中人,随即用风异能消去那些恼人的水痕。他和青长夜对视,前者焦糖色的眼笑盈盈地弯起来。   “你想不想……嗯,你想不想和我走?”   “去哪里?”青长夜还没有完全清醒,他只抓到的对方话里的你、我和一起走。   “去我家里。”   “你有家了啊,”青长夜伸手抚摸上他的脸,丝丝缕缕的笑意蔓延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他那种口吻既像长辈看孩子,又像是故意在诱惑:“也有名字了?”   “米勒。米勒·温克沃斯。”   “好,”青长夜闭了闭眼:“带我去你家。”   约克星的犯罪率是全宇宙最低的,这里的居民经常不闭门。路上米勒和通讯器那段说了什么,青长夜没听。他的精神和身体都还受着魔药的影响,整个人都像发烧一样迷糊。幻兽漆黑的双翼仿若能遮天蔽日,到达目的地不过转瞬之间,停下来时米勒收敛起双翼,确定没被任何人看见,米勒拉开半合的门,他走在青长夜前面,室内暖黄灯光笼罩褐色的发,从中冲出来的小女孩兴高采烈搂住哥哥的腰。   “米勒、米勒,你是我的好朋友!”   “爱丽丝,”青长夜站在门边,他看着个子高高的男孩揉了揉妹妹柔顺的长发:“你有按时吃晚饭吗?”   “她在等你,”女人温柔的声音从门中传来,语气里毫无抱怨,只有浓浓的关心:“不是说晚餐时回来吗?现在都九点了,一切顺利?”   “我很好,妈妈。我带了个朋友回来。”他拍了拍妹妹的背:“去给哥哥和哥哥的朋友拿两罐可乐。”   “通讯器里提到的?女朋友吗?”女人从客厅里往外看,青长夜下意识后退一步,他的脚踏出了门边。余光中他看见小女孩欢天喜地地跑走,像是非常喜欢哥哥对自己做指示,从女人的角度只能看见青长夜的发顶,她有些惊讶地笑起来:“米勒的女朋友好高啊……”   “这不是女朋友,”男孩边脱鞋边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没人用过的新鞋给青长夜:“是男生。”   青长夜没有动。这双鞋比他的脚大一些,米勒虽然念高中,身高却已经快到一米九。这样的生活……他真的适合打扰吗?   “那就是男朋友啦。”女人从室内出来,青长夜和她目光相撞。她的鼻梁很高、身材细瘦,是个五官深邃又平淡的中年女人,看见青长夜,她的脸突然沉了下来,女人看向了从头到尾一脸无辜的米勒:“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把别人骗到手的?”   “妈妈,我……”   “我不需要你在我面前撒谎。”女人板着脸,见男孩挠挠头发一脸苦恼,女人忽然冲青长夜露出笑容:“你好,我是凯特。”   “您好。”   他颔首。米勒的养母显然对面前优雅的青年有了不错的印象,她示意对方进来:“刚刚是在开玩笑,”她伸手戳了戳米勒的头:“这个笨小子第一次在通讯器里说要带认识的人回家,我们都以为他谈恋爱了呢。估计学校里不受女孩喜欢吧,可怜的男孩……”   男孩只是笑,他没有说那个评选,也没有提到那些身材火辣的啦啦队长,他忽然蹲下来替青长夜穿鞋,他知道对方身体里的药性还没消,这些动作令凯特的眼睛亮了亮,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青长夜忽然觉得她那种满意的目光令自己有些毛骨悚然。   “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有米勒最喜欢的珍珠鸡。”小女孩叽叽喳喳跑过来,她将可乐塞在青长夜手里,停脚目不转睛看着他:“哥哥哥哥,这个哥哥好漂亮啊!”   “吃饭了,爱丽丝,对男生不能说漂亮的,要说帅或者酷。”男孩弯腰推着妹妹进屋,他回头冲着青长夜一笑:“进来吃饭吧。”   他能看出青长夜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硬,米勒笑着等他迈步进来,他看着那双穿着拖鞋的脚走入室内,就像猎物进了蜘蛛的网。那些爬行动物会在暗处织网、等待猎物的光临,而他将自己的网织在光下,织在青长夜……最不能抗拒的光下。他那时候才出生几个月、真的什么都不懂,后来这些年里他渐渐想过为什么在娜塔莎的枪口下青长夜愿意放他一命。因为青长夜那种活在黑暗里的人最不能抗拒的就是光明。他本来打算等自己再长大一点、也等爱丽丝再大一点儿足以照顾养母时去找他,可这个人居然自己毫无防备光临了他的巢。   他能看出青长夜在养母笑意盈盈的目光下僵直了身子,他从没看过青长夜这幅样子、近乎有些手足无措。他找对了方法。   好不容易才抓住的,他再也不会放这个人离开了。青长夜喜欢阳光和温柔,他就把这些都给他。就像现在,他知道对方身体里的药效还没退,他将手轻轻放在对方肩上。   “先吃饭再说吧?”   那只手的力量不大,却让青长夜没有了逃跑的力量、男孩一句话干干脆脆断了他所有退路。在对面样貌普通的女人期待的目光下他只能去碰餐刀。光下男孩原本没什么表情,却在他看过来时绽开了笑容。   男孩的笑容像是忽然冰封已久的湖泊忽然化作春水,俊美至极的容貌诗画般动人。 第41章 召唤兽 012   吃完饭后米勒想要帮凯特洗碗, 却被养母推出了厨房让他多陪陪朋友, 爱丽丝在客厅里跑来跑去,见青长夜环顾四周,米勒笑笑,小声道:“爱丽丝没有爸爸,我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   “抱歉……”   “没什么抱歉的。”米勒见爱丽丝将吸尘器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急忙用异能切断了电源:“嘿爱丽丝, 不能这样做, 你想变成吸尘器怪物吗?”   “米勒!”爱丽丝哈哈大笑。   青长夜甚至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这个年纪的小孩就像天上的星星, 人们难以捕捉到他们小脑袋里的想法。直到爱丽丝围着他转圈,她一直在夸他好看,似乎记住了米勒说的话,她一直用酷一类的词, 你好帅啊哥哥哥哥。青长夜忍不住对她微微笑笑。   “啊!!”爱丽丝一声能够掀翻屋顶的尖叫,在凯特探出头时搂住了青长夜的腰:“妈!他好酷!我以后要嫁给他!”   “爱丽丝, 快放开长夜。”凯特边笑边摇头, 她有些歉意地看向愣住的青年:“不好意思,我和米勒平时都不怎么管她……快放手爱丽丝!”   最终还是米勒用玩具把妹妹引到了一边, 小女孩头上扎着一条粉色发带,跑起来时就像摆动翅膀的蝴蝶。米勒和凯特说了些什么,他带着青长夜上了楼。   米勒的房间和任何一个普通高中男生毫无差别,墙上贴有篮球明星和老电影的海报,他的课业单和一些照片也零零碎碎黏在墙上, 用红色蜡笔和胶带连了起来。索性他的衣服没乱扔,只在床上留了一件绿色T恤,青长夜在米勒的书桌上看见了笔记本和课本,还有一台自己做的星舰模型、一只养殖苔藓的培养皿。自上世纪联邦大规模消除了这些惹人烦的蕨类植物后,这种小生命就变成了稀罕物,看来米勒的机械学和生物学都很棒。   “其实我不太好意思让你进来。”米勒确实有一点点害羞。   “为什么?”   “我觉得这里太小了、也很乱。也许……好吧,反正我觉得不太对。”   “你很好。”青长夜忽然说:“我只是没想到……”   你变得这么好了。比我想象中最好的样子都要好。   “我跟妈说你最近搬家、你一个人住在约客,她很高兴这段时间你和我们一起住,然后,嗯。”米勒摸了摸鼻子:“她让我监督你好好吃饭。”   “?”   “你今晚吃得很少,妈让我问问你喜欢吃什么。她猜你可能不爱吃胡萝卜?”米勒笑起来:“你喜欢什么,阿夜?”   你喜欢什么?   “都可以,”青长夜带上门:“我吃胡萝卜。”   他的手指触碰上男孩的脸,后者笑着后退一步:“我还没写作业。”   青长夜蹙眉,他居然真的因为这个理由停下了。米勒清楚那种药剂会在对方身体里产生多大程度的影响,即使是残留也一样,他伸手抱了青长夜:“不过为了你,我不介意被罚一次。”   “我可以帮你写。”   “什么?”   青长夜从桌上拿过笔,他俯下身翻看了一会儿男孩的笔记本:“我能模仿你的字迹。”   “好的,”男孩笑着吻了吻他的脖颈:“你帮我写作业,我帮你……”   约克国立高中位于约克城的市中心,每天巨大的流量使得米勒上学路途无比困难,为了方便,男孩通常六点多就会起来赶地铁。比他起得更早的是凯特,养母会在米勒起床前准备好他的早餐。青长夜睡醒时床边的男孩已经不见踪影,他的书包还留在书桌上。青长夜自己的衣服不能穿了,他从米勒的衣柜里找到了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裤脚有些长,他得挽起来。下楼前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身影,他知道自己这张脸长得比较嫩,要不然当初他也不能混进马德林贵族学院充当大学生。但穿这样的衣服镜子里的人影就像个子高高的少年。青长夜拉开门。   “早上好,长夜。”   “早上好,凯特夫人。”   “昨晚睡得好吗?”青长夜应了一声,凯特替他拉开椅子。桌上摆放着切好的煎蛋培根三明治,翠绿的蔬菜、热气腾腾的牛奶……青长夜看了眼牛奶,他不太喜欢喝这个。凯特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说:“多喝牛奶才能长高,虽然长夜很高了,但再高一点女孩们会更喜欢。”   “……”其实他已经24了。凯特显然把他看成了和米勒一样的高中生。   青长夜慢吞吞喝着牛奶,他的举止一直无可挑剔,黄格子桌布配上他白皙纤长的手指,凯特越看他眼睛越亮。青长夜有些不自在地打破僵局:“夫人,我看见米勒的书包放在椅子上……”   “噢!冒失鬼,”凯特说:“里面不会还有作业和课本吧?”   “我没动他的东西,不过应该有。”   “我一会儿要去上班,”凯特看了眼时钟,抱歉和期待同时浮上了她的眼睛:“还有二十分钟,从这里到那边打车需要十五分钟,所以……嗯,能不能麻烦你——”   让这样一位女士开口说出双方都知道的请求不太符合青长夜的教养,他微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我吃完饭就给他送过去。”   “太感谢了!长夜身上的时间够吗?”   “够的,”青长夜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夫人,这段时间我在家里吃住——”   “中午想吃什么?”   她打断了他,看着那双笑眯眯却又坚定的眼睛,青长夜将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他知道凯特不会要他的时间:“呃,胡萝卜?”   “好,烧一份胡萝卜丸子。”凯特喝了口咖啡:“长夜是东方人吧?正好我在学习做东方菜,如果太难吃也别介意啊。”   青长夜笑着答应。他现在还有五万年,这些时间够他在约克买下一栋带独立花园的别墅、同时还能雇几个钟点工,但他不想离开这里。难怪米勒现在会变成这样,他很幸运,遇见了一个非常好的家庭。   走廊上罚站的男孩将目光投向窗外。有学生在上体育课,穿着贴身运动服的女孩子奋力追逐排球。教室里的社会经济学老师是约克国立高中最严肃古板的老教授之一,上他的课忘记带课本或者作业毫无疑问会被“请”出去,何况米勒说自己家里没人有时间送书过来。他百无聊赖舒展了一下手脚,男孩长长的腿包裹在裁剪利落的九分裤下,低年级的姑娘看见他在门口罚站都挤在了楼梯口,他听见她们窃窃私语交换他的名字。有谁在这时从那堆女生间走了过来,平时叽叽喳喳的姑娘们都默契地保持了安静,她们顾不上说话,只想多看一眼那个人的脸,米勒知道是谁来了,但他依旧装作看窗下的傻样子,直到对方拿书敲了敲他的头。   “你的东西。”   “阿夜,”米勒眼里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欣喜令青长夜勾勾唇:“我没想到你会来,谢天谢地,你不知道我们社会经济学的老师——”   “去上课吧。”青长夜轻声,米勒接过书包跑了一步又折回来:“嘿,中午一起吃饭?”   “凯特夫人说她会做午餐。”   “没事,我跟妈打个电话就好。而且她如果做午餐肯定是赶回来做,时间比较紧,晚上吃她做的饭?”   “……好。”   “等我下课,”米勒说:“下下两节都是体育,我带你看看我们学校?”   米勒本来想和青长夜单独逛逛,事与愿违,篮球队一听他要翘训练陪朋友全部怂恿他把朋友拉进来看球。米勒拗不过他们,只好询问青长夜愿不愿意在体育馆坐一节课。他闲来无事,便答应了米勒的请求。刚进场球队的男生们一个二个都打了鸡血似的,抢球过人流畅异常、走位一个比一个风骚。如果前段时间的赛季上保持这个水平教练做梦都会笑醒。米勒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问题是……   “你们没毛病吧,”米勒边笑边小声骂:“林赛来的时候你们都没这么疯,表现给谁看?”   “小米勒,”趁着场间休息,球队的大前锋搭在男孩的肩膀上:“你朋友真辣啊。那腰那腿那屁股……”他示意米勒看自己微汗的裤子,大前锋一脸无耻:“我觉得我今天要出丑。”   “Gay哥闭嘴。”又有男生凑过来:“难怪米勒看不上啦啦队那帮妞儿,肯定是整日看天仙要求不知不觉提高了,我保证约克的校花们排成排都比不上他笑一下。那是你哥哥还是弟弟?你不是只有个妹妹吗?怪不得你从不带出来,大杀器啊。”   “你不是直的?”   “我是,直到看见他的脸,”男生怪叫一声:“我才发现自己是颜性恋。”   “他有女朋友吗?或者男朋友?”   “都滚开,”米勒踹了说话人一脚:“我的。”   “嗯哼,听起来你还没弄到手。”   男孩笑眯眯地扼杀了所有潜在的情敌:“我在追。”   球队的男生们彼此对视,只得耸耸肩放开了他。青长夜正微笑着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子说话,女孩已经掏出了通讯器,显然想要和他交换。   “过去!”有人推了他一把:“告诉她天仙是米勒大爷家的。”   “不了,”米勒摇头:“他不喜欢我干涉他。”   只有一个男生从头到尾没加入他们的谈话,那是球队的得分后卫,平日里分卫和身为控卫的米勒合作最多,球队里他俩关系也最好,在那帮热血冲头的小子们挤眉弄眼夸赞米勒进退有度时,分卫轻笑说:“这是你两年来第一次忘记带书包。”   对上男孩笑意盈盈的焦糖色眼睛,分卫忽然有了种拆穿诡计的心虚感:“我的意思是你的记忆力很好、也很小心,难得出一次错。”   “嗯。”   “加油。”分卫拍了拍他的肩:“他看起来……很完美。”   完美同时意味着难以攻克。米勒笑着应声。   吃完饭时凯特确实做了和胡萝卜有关的菜,出乎意料,她做的是蔬菜烧麦,里面有少量肉、许多胡萝卜和菜。味道很不错,凯特甚至给他特意准备了一双筷子。用餐过程中那位好脾气的夫人一直夸青长夜拿筷子的姿势很漂亮,她让米勒跟着学,男孩在摔了三次筷子后无奈地接受所有人的嘲笑。他看见青长夜也在笑,他对着黑发黑眼的青年眨了眨眼睛。就像是在说你教我呗。   米勒吃完饭后上了楼,青长夜留在楼下跟凯特聊天,他帮她收了桌子。凯特不让他洗碗、一再催促他上去和米勒玩。米勒的房间留了一道细缝、没有锁门,青长夜没多想拉开了它。里面光线很暗,只开了一盏书桌上的台灯,从中传来一两声男孩低沉的喘息。隐隐约约青长夜能看见男孩结实流利的脊背线条,修长的小臂因蓄力使得肌肉微微鼓起,他愣了愣。幻兽剔透的焦糖色眼睛扭过来直直看着他,下一个瞬间,有什么东西喷在了堆积的纸巾上。   米勒哇哦一声轻叫,悉悉疏疏的动静过去,他很快穿好裤子。   “抱歉阿夜,我没想到你刚好……上来。我去开窗子。”   “没关系,”青长夜倚在房边,打开窗户后男孩的味道就散了很多,他收回了眼睛,垂着眸:“这是学校的女孩子都喜欢你的原因?”   那些纸巾都湿透了,可怜兮兮地落在地上。吃午餐时篮球队的男生和青长夜讲了不少米勒的事,他们说米勒的柜子里经常塞有情书和邀请函,有一次那些留有香水的信封都快把开柜的男孩淹没了。   米勒走近了他。他可以说一些流氓话,比如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阿夜。或者你明明才试过,阿夜。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   他像是想吻他,但最终他只冲青长夜笑了一下,依旧是那种仿佛春水盈池的笑容,然后越过青年白皙的脖颈开了灯。 第42章 召唤兽X王 013   为了不让凯特起疑, 休整几日后, 青长夜会在米勒的上学时间同他一起出门,前者去约客国立高中,青长夜自己则随便找个地方晃过一天时间,这颗星球上的博物馆和藏书都十分丰富,他能在这些地方耗上一天一夜。青长夜暂时没有主动与A和娜塔莎联系的意思。他们并没来找他, 冒然联系或许会给双方都带来麻烦, 也许安雅还在监视他们, 无论如何, 他想先偷个懒。   遇上米勒后他就开始偷懒了, 约客虽是宇宙中数一数二的大城市,生活节奏却说不出地悠闲,这里的咖啡店远比机械店多、各种各样的美食购物街包围了联邦的大使馆。他还记得米勒的高中,道路两边都种了巨大的白橡树, 洋洋洒洒两片遮掩阳光的绿荫,自动贩卖机和穿着火辣的女孩随处可见, 米勒的高中里大家可以随便穿喜欢的衣服。记忆中另一所学院却与此截然不同。   那里的学生都是有头有脸的贵族、将来要影响联邦政治格局的大人物, 无论男生还是女生,他们永远穿着学院定制的金边礼服, 女孩的裙摆带着昂贵香水沁人心脾的幽香,尤其是到了月底的最后一个周五,所有人都会尽可能地精心打扮。不能穿私服,发带、高跟鞋、包和各类首饰就成了女孩们的武器,她们几乎武装到了牙齿, 有男生开玩笑说王来的那一天马德林学院会耗掉一堆金山,光是姑娘们一天用掉的化妆品就够这座金山的三分之一。女生们听到这个会毫不留情嘲讽男生的发油抹得太多了,还有制服领带,这种结的花式真夸张!贵族小姐的侍女一会儿替她们抹唇釉一会儿蹲下来确保女孩的鞋尖闪闪发亮,但在年轻的王踏进教室时,什么化妆盒、侍女、几分钟前的惊声尖叫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每个人都安静翻看行为心理学的书本,所有人都装得乖乖的。   青长夜不太记得他是怎么让爱德温在一群姹紫嫣红的贵族子弟里看上他的,可能是他的成绩一直很优秀,毕竟他对这门冷门学科莫名其妙非常得心应手,事情的起源似乎是一次课堂提问,爱德温给他们举了一个例子,如果谁能分析出那名罪犯的心理,他就给谁一个吻。   “男生也一样吗?”立马有人问道。   “是,”王笑道:“男孩子也一样。”   爱德温上课一直很风骚,这么彻彻底底风骚却是第一次。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青长夜看见不少学生都偷偷打开通讯器查询,手指按得比A还快,在大多数人手忙脚乱的时候,青长夜举了手。他清楚记得爱德温看见自己后眼睛亮了亮。   “请说。”   “罪犯选择较胖的女士下手,因为把她们饿瘦后更容易剥皮,罪犯是男性却选择了异性,这是性别认知障碍的表现,他可能无法勃起、或者曾经有过童年阴影。从受害者身上两种截然不同的划痕看罪犯精神状况紊乱、很可能是多重人格患者,这种病更容易在童年缺爱的人群中找到,所以他应该是有着童年阴影、精神分裂,处在社会中下层的普通男性,职业可能是司机,因为每次出现在案发现场时他需要较大的飞行器搬运受害者,但以他的财力不太可能拥有这样的飞行器。”青长夜见所有人一声不吭注视他,淡淡道:“还有,他有强大得近乎病态的正义感,因为他只挑妓女下手,罪犯可能为联邦政府工作。”   学生们听到这儿急忙观察爱德温的脸色,在王面前指控一位近期上了猩红名单的罪犯是联邦职员,即使这个男生的用词是可能也实在不敬。他们看着爱德温从讲台下来一步步走向了青长夜,王很高,时至今日他还保留有亲自前往战场的习惯,除了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这一任联邦王身上同时有着令人不敢目视的压迫感,那是真正濒临过死亡线的人才会拥有的杀意。裁剪优雅的礼服也不能遮掩他身上的肃杀之气。女生们甚至觉得王要揍他,个别胆小的微微侧过头,直到爱德温抬起那个男生白皙尖细的下颚,速度极快勾了勾唇。   “答对了。”   他吻了他。不是那种简单的吻,爱德温开始只是轻轻地舔,后来他伸了舌头,修长有力的大手紧紧锢住青长夜的腰,而后干脆移到胯骨将青长夜抱到桌上索吻。青长夜那时从没做过下面,那种被他人抱在怀里占有的感觉令他皱眉,爱德温看出来了,不仅看了出来,他还在青长夜耳边轻笑。   “你是1,为什么刚才的表情比0还媚?”   青长夜用正常的音量回答了他:“我不知道,教授。”   面前的男人似笑非笑瞅了他一眼,周围人嫉妒的视线快把青长夜的脊梁戳穿了。那堂课过后他以为自己过一段时间会和爱德温再有些交集,但他想不到这个“一段时间”仅仅隔了三天。   联邦王来他家里做了家访。   A为了让他混进马德林私立贵族学院,只能给他造个贵族的假身份,A看中的是一位荒唐的伯爵,这名伯爵不过中年左右,光是冠以姓氏的子嗣便有十几位,情人更是不计其数。虽然联邦高层混乱的私生活宇宙闻名,混乱成这样却不多见,也正是因为如此,伯爵记不得他所有孩子的长相,A便让青长夜冒充了他的一位私生子。爱德温来的时候青长夜正和伯爵对峙,原因是那名从不关心子嗣的伯爵忽然对他有了兴趣。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孩子,”伯爵持着手杖,笑容满面,就像看见了一只纯白的羔羊:“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   旁边人扔了一件纱衣,浅白色、很薄很轻,青长夜一怔,伯爵想将纱衣套在他头上,青长夜捏住了伯爵的手,只要对方再敢动一下,他会把他的时间都吸光,爱德温就是在那个时候走了进来。画面到底多有冲击力不言而喻,伯爵和自家儿子滚在沙发上,黑发黑眼的年轻人面无表情,手里那件轻薄细腻的布料替他无端染了一分艳色,老伯爵眼里赤裸裸的欲望像是烈焰熊熊燃烧,旁边的仆人一个劲儿地叫着少爷少爷老爷老爷。爱德温在青年眼里看见了鬼火一般幽深的色泽,就是那一个瞬间,他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贝莱伯爵。”他的声音让老伯爵差点摔下沙发,青长夜可没他客气,直接一脚将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踹了下去,贝莱哆哆嗦嗦:“陛、陛下……”   伯爵的身份虽然尊贵,单独面见王却从未有过,何况还被对方看见了如此淫荒的一幕,老伯爵吓得就差尿裤子了。爱德温上前一步:“我来做个家访。”   “……”   青长夜看了眼老伯爵的表情,后者也正在看他,贝莱现在大概恨不得掐死他。   “似乎找了个好时机。”爱德温嗓音含笑,在仆人们手忙脚乱撤去不该出现的东西端来茶果时,贝莱恶狠狠地瞪着所有下人。青长夜知道他在怨恨没人敢顶着压力向他透露风头,但实际上,他觉得爱德温来这儿完全是一时兴起:“听说小夜的行为心理学一直是年级第一,”他居然那么叫他,仿佛他们已经相识了许久:“对这门课程有兴趣还是对教授有兴趣?”   “都有。”   “学这个对你来说很简单,”爱德温说:“靠什么?”   半晌过后,青长夜有些犹豫地开口:“……天赋。”   他不太记得后来爱德温还问了什么,对方从头到尾待了不到十分钟,贝莱伯爵还没找回理智爱德温就离开了,估计是办什么事后顺便经过了这里。那次莫名其妙的家访过去爱德温和他有两个多月没有私下交集。一旦过了每月底周五的课堂时间,青长夜想要再见王无异于徒手摘星。他第一次遇见爱德温这种人,他不知道对方对自己兴趣过盛还是干脆失去了兴趣,直到马德林学院的年终晚会,后来又陆续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们才确定了关系。   一次联邦对抗虫族的征伐战,年轻的王亲自带兵上场,据说当年爱德温从国家战场爬回皇位靠的也是这支军队。印有联邦标志的军队奋勇杀敌无数,在新闻媒体大肆报道那个人于战场浴血的英姿时,本该出现在国宴上的王孤身来到了马德林,他一直等到数学课下课,有人在门前起哄让青长夜出去,看清那头金发的一瞬间,对方抓着他就进了办公室,爱德温办了他一整天,青长夜差点爬不起来。他对爱德温口里的情啊爱啊充满了怀疑:“你到底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身体?”   “我怎么会只喜欢你的身体呢,我如果只喜欢你的身体,就应该把你和涂满魔药的玩具绑在一起,让你无时无刻都忍受折磨,这样你的身体才会越来越美。”爱德温厚颜无耻总结:“我没用那些手段对付过你,说明我爱你。”   “……”   青长夜居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大概他实在太清楚王的本质到底有多渣了。   “不过你胸有点平,平不是问题,关键是里面要有……嗯咳,不然怎么母仪六宫?”爱德温的母仪说得阴阳怪气,知道他脑子里闪过了什么下流禁忌的东西,青长夜挑眉:“你还想六宫?”   “没有没有,只要你一个。”年轻英俊的王收起了流里流气的样子,他像是忽然卸去了伪装,绿眼低垂,如同一个疲惫的旅人:“快让我抱抱,好想你啊小夜……”   青长夜睁开眼睛。   他居然在咖啡屋里睡了过去,还梦见了那么久以前的事情。青长夜手边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即使到了大宇宙时代,流媒依然未曾完全取代传统的纸质出版业,一些人偏爱纸质阅读的感觉。书中夹的报纸印有一份猩红通缉,这正是当年那堂课上爱德温给他们举的例子:喜爱剥皮的连环杀人魔。他在睡着前看了那个,梦见这些零零散散的记忆并不奇怪。天色已经暗了,路旁的时装橱窗一部分已然打样,咖啡馆里除了他还有一对情侣,青长夜付款后走了出去,刚踏出店门,细细的夏雨便从屋顶流下。   与略微寒冷的气候迥乎不同,他的身体很热、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灼烧,一阵空洞从体内腾起,他勉强稳住脚步。在棺材里待的150年他几乎都是睡过去的,那些药剂却不知不觉中影响了他的体质,青长夜头疼得快要炸开,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怀抱、他的腿很软。这种糟糕的影响不知还会持续多久,如果再见面,在安雅抱他前他一定要揍他一顿。   欲念焚烧了他的理智,青长夜想要去摸通讯器,却发现他完全不知道米勒的号码。就在他快要烧糊涂时,熟悉的嗓音让他抬起头。   “阿夜?”   挂着相机的男孩正一脸悚然地看着他,显然对他以这种状态独自出现在这里十分惊奇。青长夜看了看米勒:“你怎么在这儿?”   不用问,米勒一定是在打工,原来他已经放学了,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他听不到米勒的回答,他的脑海里只有那栋奢华的贵族学院,学生们三两成群,无形中影响了整个联邦未来的局势。青长夜抓住米勒,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只有王在那所学院是不同的,所有人都对爱德温礼让三分、大家都试着讨好他,那个人碧绿的眼睛里却似乎只有他的影子,很少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存在,他是个正常人。但是他受不了,他不想和一个随时想抓住他的人在一起,如果可以爱德温会在他脖子上套锁链,把他关在皇宫深处让他哪儿都去不了。王的独占欲让他觉得恐怖,那种感觉和女巫不同,安雅是水,沸腾时或平静时水面都会有变化,他能猜到安雅的情绪、也能支配他,可他看不透爱德温,王只会笑眯眯地将人往地狱推,只要和对方在一起,早晚有一天他会被爱德温驯服,那个时候他会心甘情愿做他的王后,和那些贵族们一样,因为他的到来不惜消耗一切让自己看起来漂亮,甚至是跪在地上渴求对方一个目光。   他不要那样。   “好了好了。”   米勒温柔地拍着他的后颈,就算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愿意保持温柔。这个男孩子让青长夜感觉就像什么柔软的、充满韧性的东西,他和爱德温在一起是金属和金属互相摩擦,早晚其中一个会支离破碎,而在米勒身边,他感觉自己是一块金属,但被那种东西安全地包裹了起来。   “一会儿就没事了。”米勒叹了口气,随即笑开:“你在害怕什么?能告诉我吗?”   “没什么。”   “阿夜?”米勒说:“你刚刚看起来很孤单。”   “……”   “好吧,都没关系,”他揽住他的肩:“妈妈说她做了草莓拿破仑。爱丽丝最喜欢吃这个每次都缠着她做,但妈妈嫌麻烦,不过爱丽丝搬出了你、她说你也许会喜欢吃……总之,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王和阿夜的回忆会在这一段搬完,王和米勒是对比着写的,其实长夜是喜欢过爱德温的惹,但夜是个特别理智的人,也可以说太过瞻前顾后吧,他会去思考如果和这个人在一起会怎么样怎么样,思考到最后他觉得还是溜了比较好,自我保护欲很强,内心比较封闭   *课堂上的例子部分来自电影沉默的羔羊,部分自编 第43章 召唤兽X王 014   客厅里的小女孩抱着熊在奔跑, 她从这端跑到那端, 在爱丽丝快要摔倒前青长夜扶了她一把,女孩猫一样的眼睛愣愣看着他。而后她冲他笑了一下,默不作声退后了几步。爱丽丝最近似乎在躲他,虽然青长夜不太在意这个,他还是蹲下来靠近了小姑娘:“爱丽丝。”   “……帅哥哥。”   “你不喜欢我吗?”   “没有!”她的声音很大, 无比肯定。   “那为什么要躲我?”青长夜勾了勾她粉色的发带。   “因为米勒说……”她犹犹豫豫、眼神躲闪, 侧房门在这时拉开, 焦糖眼眸的男孩拿着一叠厚厚的照片从其中走出来:“阿夜、爱丽丝, ”他扬了扬那只装照片的牛皮纸袋子, 常年握球的手指骨节略宽:“过来看这个。”   青长夜知道米勒懂得自己洗照片,虽然现在的记者们都很少用胶卷片了,数字媒体的高度发达使得相馆越来越少,大多数摄影爱好者都选择在家里冲照片。他的招呼让青长夜暂时忘记了追问爱丽丝。米勒的照片洗得很好:约克城巨大的锁拉钢桥、狂欢节上扮成各类生物的男男女女, 爱丽丝指着僵尸新娘打扮的姐姐笑个不停。除了供给新闻社的照片,还有米勒日常拍摄的小动物:停靠在约克国立高中球场上的鸟, 那大概是他一次篮球练习后拍的, 灰不溜秋的小鸟停在篮筐上,夕阳将球架和鸟拖出长长的影子。照片里还有上周凯特做的草莓拿破仑, 洁白的奶油和粉红草莓看上去令人食欲大开。从这些照片能看出摄影师一定是个热爱生活的人。门铃响了起来,爱丽丝一溜烟地跑过去开门,在她离开后米勒拿出了另一只牛皮纸袋。青长夜顺着他的意思打开,里面的照片令他愣了愣。   全都是他。各种各样都有,有些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个动作。有他看报纸时和上网时的照片、也有他在院子里放空的时候、他和凯特一起试着做东方菜、他在米勒的学校里漫步, 最后一张是他回过头微微笑着凝望镜头那边的人,他对这张有印象,那天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一扭头就看见米勒在拍他。就算不认识他和米勒的人来看,单凭这些照片也能看出摄影师与模特的亲近,那个人透过镜头看他的眼睛很温柔。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和米勒生活了一个多月。   “嘘。”凯特看着两个坐在一起的年轻人,她拉住了想要跑回去的爱丽丝:“我们先去厨房,我教你做昨天的千层面。”   爱丽丝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   “阿夜,看这个。”米勒递给了他一张照片。男孩俊美的脸上挂着不置可否的笑容,就像他在干什么恶作剧。青长夜将目光转向米勒手中。照片里的人刚醒,脸上慵懒餍足的神色证明他才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黑色发丝将脸庞显得愈发白净,双唇红肿,隐约能看见脖颈的红痕。   “……”青长夜收回眼,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你学坏了。”   “我以为你会夸我长大了。”米勒笑笑后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算是没经你同意拍的,如果你不开心我会烧了它们。”   青长夜不否认也不拒绝,米勒的指尖燃起了火,男孩笑着说看真人比照片更好看。他一直这么体贴。他们都清楚米勒为这些照片费了多少心思,在指尖的火快触及到那些照片时,青长夜拍了拍他的手。意思是没关系。   马德林皇家学院的夏末晚会同样有很多人拿着相机,一部分是学校从外面请来的专家,另一部分则是自己对摄影有兴趣的学生们,那个夜晚最后在青长夜脑子里留下了数不清的快门声。按照惯例,每一年的夏末晚会所有学生和老师都得到场,但爱德温显然在规矩之外,他是上一年冬日来马德林任教的,没人知道他会不会参加夏末晚会。无论如何,女生们全部重新订制了高跟鞋,王很高,他的女伴得同样高挑。几个月前心理课上的吻让青长夜在马德林狠狠扬名了一次,不少人跑来他们的班级想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就是从那时起,青长夜隐约感觉班上的同学在孤立他。他只是个伯爵的私生子,在这些顶着尊贵姓氏的少爷小姐面前自然不够看。况且王在那以后再也没正眼看过青长夜,私生子想要以色侍人都做不到!王该感兴趣的应该是美如天仙的超级名模、或者身份高贵的世家小姐,他在他们眼里大概非常讨嫌。所以青长夜在夏末晚会上想找一个女伴着实有难度。   他一个人去了夏末晚会。   马德林学院历史悠久,历史上出过无数联邦重臣。曾有三位联邦王在马德林做过学生,内阁首相、枢机会议员……从马德林走出的学生们仿佛自带光环,装点自己的同时令母校生辉。这所贵族学院就像一块金牌,保证你将来能在政界畅通无阻。举行晚会的地点盈满了佳酿,琥珀色酒液于月下泛着微光,组合喷泉不断变幻水花样式。青长夜穿着纯黑的西装,他第一次庆幸自己不是女孩。如果一个女孩落在他现在的处境,无论盛装出席还是简衣陋裙都会引来嘲笑。因为校长的喜好,夏末晚会演奏的乐曲大多是风格欢快的爵士,偶尔有一两首慢节奏蓝调,非常适合跳舞。他一个人无所事事,耳机那端A噼里啪啦地瞎吹,他说儿子你寂寞吗,寂寞了让娜塔莎过来陪你跳舞啊,疯女人化个妆穿个高跟鞋还是可以见人的,光凭胸就可以取胜一片贵族小姐。青长夜知道A担心他因为被孤立不开心,可事实上他几乎无所谓,他不在乎这些人。他那时还不知正是因为他漠不关心的态度,心思敏感的贵族们才越发看他不爽。   女孩们的裙摆落满了馥郁的桂花,旋转起来的晚礼服裙如一朵朵怒放的莲。青长夜喝得有点多,他去了洗手间。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断片。不知道校长是不是故意的,离晚会场地最近的一个洗手间居然不分性别,他拧了拧门把,没有锁,青长夜不假思索撞了进去,里面传来一声咒骂。他看见了站着的爱德温,他旁边蹲着一名面目精致的少女,破门而入的青长夜悚然一惊。有什么喷在他的脚边,喷了不少,青长夜的鞋子溅了一些。   爱德温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把少女猛地踹了出去,巨大的关门声在卫生间格外清晰。少女和青长夜互相对视一眼,前者突然脸色惨白地跑了出去,那样子就像卫生间里的不是一个手握大权的顶级高富帅,而是一头即将暴走的霸王龙。几分钟后,衣冠整洁的王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和青长夜同时在盥洗台边洗手。   “教授,”青长夜打破了沉默:“早闻您的风流韵事……”   “她自己进来的,我什么都没做。”爱德温看上去也很烦躁:“你能想象你正亢奋时外面进来个姑娘什么感受吗?你该先捂自己还是先捂她眼睛?不到五秒你又进来了,确实很风流。”   “你的意思是她带了厕所的□□?”   “……好吧,”爱德温意识到这样真的很滑稽,他懒得解释了:“反正我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你打断了教授的艳遇,要不要身体力行补偿一下?”   “算了吧。”   “……”   青长夜喝得晕晕乎乎的,在爱德温沉默时,他说了一句最错误的话。   “你好快。”   ……真的不能随便说一个男人快,尤其是当这个男人不仅手握你一门学科的命运、还是你的顶头顶头顶头上司时。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了卫生间,十几步后,走在后面的爱德温忽然将他往后一拽,青长夜没怎么抵抗摔在了对方怀里,王轻轻按了按他的唇,也是在这个瞬间,那个先前逃跑的女孩又折回来了,她的尖叫让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瞟了过来。王的桃色新闻一直没断过,因为他不仅是王,还他妈恰好是联邦有记录以来长得最好的王。那些新闻都没有得到过证实,但这一次,学生手里的拍立得相机吐出的浅色照片洋洋洒洒,原本被请来的摄影师将长镜头对准了他们。爱德温甚至低头和他对望,他们的唇靠得极近,差一点儿就要吻上。   快门声,持续不断的快门声。在一片快把青长夜闪瞎的闪光灯中,他看见了爱德温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是故意的。   “你是小孩子吗。”青长夜啧了声。原本深情搂住他的男人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立刻翻脸不认人放了手:“不是。”分开前他和青长夜四指交握,用拇指在他手心画了个图案,一根棍两个球……妈的。青长夜有点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爱德温的呼吸蹭过他的耳畔:“你可以验验货。”   记忆断在了这里。夏末晚会后,青长夜被彻底孤立了。他仔细想过,他性格不张扬、平时也很少得罪人,之所以那段时间这么招人嫌很大一部分可能是爱德温,还有一部分是后来他和爱德温确立了关系、学生们只得赶上来讨好他,一个女孩子告诉他的。   “大家都希望王能看自己一眼,但他一直只看你,夏末晚会上他看你的目光让我们都觉得他被抢走了。你可能不知道,当你们分开后他曾偷偷看着你的动作。”女孩娇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而且你表现得有些‘不识相’,阿夜有时候真的让人觉得很冷漠,你好像对什么都不关心,落在我们眼里就显得太高傲了。”   他在工作时对待目标以外的人的确缺乏耐心,何况他一直把这些生在象牙塔里的贵族当成小鬼。不管怎么样,这直接导致在行为心理学的模拟课题上没人愿意和他一组,在全班同学不置可否的目光中,爱德温点了他的名。   “青长夜同学一个人?”   “是。”   “那好。”大家都以为爱德温这句“那好”就是代表“知道了”的意思,已经有人偷偷在下面笑,联邦王一句话让那人嘴角上扬的弧度撇了下去:“你和我一组。”   不少人嫉妒地望向他。在这堂模拟课题上,学生们得随机和自己的搭档模拟一种社会关系,有人抽到了下属和老板、也有人抽到了父母和孩子、朋友和朋友。为了真实体会到关系建立对心理产生的影响,模拟课题不局限于课堂内,双方最好随时保持模拟关系,青长夜按下了屏幕上的选择键,最后抽到的结果令所有学生看他的眼睛都像要烧起来。   情侣。   “哇噢,”爱德温的绿眸暗了暗:“今天起你们有王后了。”   课堂传来学生们的笑声,但显而易见,没一个人发自内心想笑。青长夜透过宽阔的教室和讲台上那人对视,漆黑与绿色相望。前者嫣红的唇浅浅勾起。他用猎人看向猎物的眼神望向所有人视为神佛的男人,他知道怎样容易勾起上位者的欲望,果不其然,他做得很成功。下课时他被私人司机请到帝都星和王共进晚餐,理由是课题实践。   “阿夜,”有人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视野里像是猝不及防照进了亮光。他看见对面桌的凯特正握住爱丽丝的手切开烤好的千层面:“你怎么了?”   “…唔。”青长夜揉过眉心。   “你最近怎么总发呆?”   “有吗。”   米勒凑过来:“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什么都没有,只是在你身边我容易想起另一个人,可你们明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这种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渣,米勒肯定也不会喜欢他说这种话。青长夜摇摇头,爱丽丝将切好的番茄千层面推到了青长夜面前,她一手还拿着小刀,猫一样的女孩眼里满是期待。青长夜对她笑着说了谢谢,他咬了一口。   吃过饭后他和米勒帮凯特洗碗,那位好脾气的夫人一再觉得这样是给他们添麻烦,青长夜被她弄得难得不好意思,米勒一直和凯特开玩笑,说他和青长夜都需要锻炼一类的俏皮话。上楼前米勒逗了逗爱丽丝,小姑娘的笑声落在溢满灯光的客厅,米勒脸上的笑容灿烂又温和。   “那么,”上楼之后,米勒走了过来,他比青长夜高,俊美的面庞微微逼近,这令米勒的注视几乎有了居高临下的错觉。离开了凯特和爱丽丝,米勒色泽璀璨的眸子里依旧带着笑意,只是他的笑容看上去并不像发自内心的:“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抬手锁上门,注意到青长夜观察自己的动作,男孩笑眯眯地继续道:“为什么你无意识的时候会喊王的名字,阿夜?” 第44章 召唤兽X王 015   他张了张口, 下意识想要否认, 米勒的声音却让他僵在原地。   “不止一次了。”面前的男孩说:“除了刚才还有好几次,只是那次妈妈也听到了,她什么都没问,但她担心你。”   “你听错了。”他打断他。   “……?”   “我没说过他的名字。”   这是明目张胆的谎言,因为青长夜想不到什么办法解释、他也不想解释。米勒会原谅他的, 反正他是个很好的男孩。话音落地, 青长夜的指尖燃起一股熟悉的热意。近些日子魔药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小, 他几乎都要忘了药剂的存在, 想不到偏偏在这时药效又发作了。青长夜看了米勒一眼, 俊美的男孩低头避开他的目光,米勒不想和他对视。   他往前走一步:“好了米勒,我和他以前认识,你知道的, 当初在温伯尔顿他对我下过通缉令……”   “阿夜,你又开始难受了吗?”男孩的唇角微微上扬, 似乎有些自嘲:“不然你是不是什么都不会说?”   “……”   “我闻到你的味道了, 别撒谎。”   青长夜想说你闻到什么味道了,他把话压了回去安静地同男孩对望。他们对彼此的状况心知肚明, 在精神层面青长夜有着绝对的优势,而在身体上……他的身体总是在拖后腿。   青年受不了地轻哼一声,漆黑眼眸变得潮湿,无害得仿佛米勒桌上那株沾过露水的苔藓,他的牙齿咬过下唇, 双唇微启。青长夜的唇天生是微翘的,这令他不笑时也有些多情,单看面相很容易惹桃花,只是主人的性格有时候实在太过强势。似乎有人说他长了一张软弱的脸,性格却和软弱完全搭不上边。他不记得那个人是谁。   “别这样了。”米勒拉开门锁,他的举止显得他面前站的仿佛不是个难得的美人,而是什么危险的蛇蝎。对,青长夜有时候的确像美丽又冰冷的蛇蝎:“我很抱歉,但从我们上一次见面就不该这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利用我……不太对,算我乘人之危做了不好的事,但现在该结束了。”   结束个屁。   他都快爆炸了。女巫的魔药施加在他身上,他迫切需要什么帮他止痒,青长夜猛地将男孩推在墙上,他一只胳膊按住米勒,另一只手利落地重新锁门,灼热亲昵的吻落在男孩唇边,青年的嗓音带着难以言状的诱惑:“谁说我不喜欢你?”   “你就骗我吧。”男孩抱怨般扯住了他的头发,青长夜发现自己竟然因为米勒略微粗鲁的动作兴奋了起来,见鬼的体质。作为回报他打算把男孩的嘴唇咬出血。不等他咬下去,米勒说:“不行,我们不能这样。”   “少磨磨唧唧,小姑娘。”青长夜的忍耐到了一个限度,他强制按着米勒的后脑让他低头:“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天真?你知不知道我当初怎么想的?”米勒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势弄得一愣,青长夜冲他温和地笑了笑:“我觉得你虽然圣母白莲花,脸却特别对我胃口,如果哪天能看见你哭哭啼啼求我停下来就好了。我想把你的翅膀撕下来,当着你的面一把火烧了它们。”   米勒惊讶道:“你明明都……”   “是啊,我明明难受。”青长夜伸手按住他,低低地在他耳边笑:“但只要有机会,不管你还是当初的爱德温,我都要让那个人下不了床。”   米勒眼神一暗,青长夜对这样的表情再熟悉不过。他有些欣慰男孩的反应,忽然听见对方说话:“安雅赛杜?”   “你他妈记性真好,”青长夜哀嚎了一声:“你先帮我解决这个,我什么都说。”   事实上,米勒并不需要青长夜说任何事。一切结束后他和青长夜挤在一张床上休息,怀里的青年很疲惫,人疲惫时大脑是最无害的,米勒已经度过了成年期,成熟的精神系异能令他能隐约读到一些青长夜的记忆片段,麻烦的是为了读取记忆,他不得不把那些记忆抽出来在青长夜脑中重现。也就是说青长夜这几天重复爱德温的名字根本就是他导致的。表面上他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呃,阿夜觉得他是圣母白莲花?那好吧。男孩抬手关了灯,漆黑双翼自背部延伸,这是幻兽兴奋时的表现,他舔了舔青长夜白皙的侧脸,后者晕晕乎乎地推了他一把:“我喜欢你。”   青年嗯了声表示知道。   “150多年过去我还是喜欢你,真够蠢的,明明你当初让我走,”米勒有一搭没一搭抚摸他漆黑的发,青长夜的眸微微睁开。在他眼里男孩俊美的脸上满是受伤。天知道米勒多想把手伸向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不行,他是圣母白莲花:“阿夜,阿夜,阿夜……”   “别叫了。”青长夜安慰宠物那样勾住他的脖子:“睡觉。”   “那你今晚说的话明天还算数吗?你也喜欢我?”   “算。”   米勒心想真好哄:“好!晚安。”   青长夜也觉得白莲真好哄:“晚安。”   睡着以后,青长夜又开始做梦。自关于模拟关系的课题开始后,爱德温时不时来马德林晃荡,青长夜在马德林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大多数学生只是对他冷眼相待,他们拒绝和他说话,贵族家的孩子一般不会干出把他锁在厕所这类蠢事。他独来独往惯了,对学生们的排挤并没有多介意。倒是爱德温身上的时间数量让青长夜很感兴趣,他那时候也偷时间,但一般一次只偷得到上百年,最多一次他从一位优雅的贵妇人那儿偷到了3000年。A就是从那时起感觉养老有望,就等哪天青长夜得道成仙,他和娜塔莎也跟着鸡犬升天。爱德温身上有五亿年,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人能活到五亿年后,想想青长夜就觉得很有意思。   夏末时会有新生入学,每年这几日马德林都将进行全校范围的体检。联邦的体检项目虽然繁多,速度却很快,每人轮流去校医院那些史前巨蛋般的机械里扫描一遍就行了,原本青长夜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在他们体检的前一天,毕业班的一个男孩被检测为虎血体质,他是个半人半兽的混血儿。青长夜这才想起自己长了一身媚骨。A和娜塔莎都叮嘱过他尽可能避免让别人知道他的体质,实在知道了就干掉那个家伙。他不可能干掉校医,青长夜只能想办法避免体检。他在A的帮助下把自己的学号从体检列表里删了干净,这时不招人喜欢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学生们不会记得他有没有体检,就算溜掉也没关系。他这边想的容易,体检当日爱德温却出现在了候诊室,据说王刚开完国会即从帝都赶了过来,就为了看他的体检结果。听见男人笑眯眯地对他说“教授当然担心你的健康啦,你可是教授的男朋友。”,青长夜忍受着周围如芒在背的视线,恨不得这家伙在国会上被人暗杀。   他抽空给A发了简讯让A恢复他的档案,索性A办事很靠谱,护士长并没有报漏青长夜的学号。因为爱德温在这儿,青长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他总觉得护士们的小裙子都比平时短了几寸、满屋都是白花花的大腿。十个检测仓排成一排,在进去之前,青长夜看了眼他隔壁的检测仓。他耍了个小花招。   几分钟以后,护士手里的记录板掉在了地上,他在检测仓里听得不真切,隐隐约约能听见“媚骨”这两个字,青长夜出来时先前对爱德温抛媚眼的护士长正轻声细语同躺在他旁边的贵族小姐说话,少女脸上同样被欣喜和惊讶覆盖。他在进仓前特意让A换掉他和女孩一部分的检测数据。历史上的媚骨无一例外都是女性,没人会怀疑一个男生和女生调换了数据。媚骨若是出现在普通人家里,通常会替媚骨和她的家人带来巨大灾难,但若生在豪门贵胄,这种体质无异于天赐的礼物。追求她的男孩子会把豪宅的门栏都踏平,帝都的老爷少爷们全想取这样的娇妻回家。青长夜几乎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走出体检室,已经有人将检测到媚骨一事告知了联邦王,无论王纳这名贵族少女为后、还是将她委以和亲重任嫁给他国都理所应当,媚骨是属于国家的财富。   “教授如果开口的话,她应该会答应。”青长夜淡淡道:“那位小姐看了你很多眼。”   从他走出仓门,贵族少女含情脉脉的目光便一直追随,青长夜知道她不是在看自己,只是因为他恰好走向了爱德温。周围人的视线全部落在他们身上。私生子是很好看,甚至漂亮得像一幅画。但凭什么他就该受宠呢,世界上的美人千千万万,就算他是最完美的,也还是有人不喜欢他。没有哪个高傲的贵族会喜欢这样的男生,何况刚才检测出了一名媚骨,这种体质生而就有资本为后,私生子的末日到了,就算是模拟课题,王也不应该因为一颗还算好看的树放弃整片大森林啊。   “她又不是我男朋友。”爱德温勾勾青长夜的脸:“我也看了你很多眼。”   “……”   “她对我没有吸引力。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我就觉得,”爱德温暧昧地笑了笑:“联邦的王座应该和小夜一起滚。滚王座,棒不棒?”   “……”臭流氓。   “教授的情话够劲吗?”   青长夜垂下眸:“够了。”   “听说那些孩子在排斥你,”联邦王向他走近,剔透的绿眸直直撞进漆黑之中,见青长夜不说话,爱德温伸手捧起他的脸:“来,让我们用实际行动鄙视回去。”   “什——”   爱德温的唇覆盖上了他的,青长夜又一次被他的风骚程度震惊了。他居然在刚刚检测出一名准王后体质的贵族少女时和他接吻,而且大庭广众之下把舌头伸进来舔他的牙齿。青长夜下意识想踹开他,那人却将他两只手紧紧锢在一起举过头顶,还无耻地拍了拍他的屁股以示警告,吻从嘴唇一直落到脖颈,爱德温吸了口他的喉结,见那块精致的小东西滚动一下,王无声地笑起来。他凑到青长夜耳边低声呢喃。   “你比她辣多了,宝贝儿。”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青长夜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又是关于王的梦境。听见有人敲门声,爱丽丝开了院门和家门又跑回客厅,青长夜抬头时正好看见男孩进来。米勒背上挂了个滑板,右手正单指转动篮球,爱丽丝只把门开了一条缝,男孩长长的腿将房门勾开,他聚精会神转着球,见青长夜走过来,米勒随口打了个招呼。   “你能转多久?”   他也会打球,但在米勒面前大概完全不够看,青长夜知道一直这样转下去不仅考验平衡力和协调性,也很耗费注意力。一般人转个十多分钟就很不错了,米勒笑笑:“永远?”见他不信,米勒补充:“如果我转够一个小时,吃完饭陪我去屋顶喝酒吧?”   “你不是未成年吗。”青长夜挑眉。   “我都150多岁了……”米勒声音很轻,显然是害怕凯特听见,在凯特心里自己的养子只是个十多岁的普通高中生。青长夜从他手里抢过篮球,在米勒喂喂喂的抱怨中,他回头道:“先吃饭,吃完陪你去屋顶。”   他们喝了不少。凯特家的屋顶比周围建筑都要高些,近处有一颗开花的果树,熏风吹拂的夏夜里果木清香融入风中,米勒跟他讲了很多学校的趣事,青长夜也挑了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大概酒精真的能让两个人变得亲近,喝到最后,望着男孩焦糖色的眼睛,青长夜鬼使神差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在找一些东西,因为我想回家,找到它们我就要离开你,你会帮我吗?”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米勒的眼里光芒闪烁。在他读到的记忆里青长夜同样问过爱德温,联邦王是怎么说来着?   半晌过后。青长夜听见男孩柔软的嗓音:“是很远的地方?”   “嗯。”   “那……”米勒揽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脚边空掉的啤酒罐七零八落:“我们一起去。”   青长夜愣了愣。   他问过那个人同样的问题,那是王最可能走进他心里的时候,对方的回答却让他想要逃离。   “如果我告诉你想回家,你会帮我吗?”   “回娘家?”爱德温笑:“好啊。我岳母一定也是个大美人。”   “回去之后我再也不会回来,我要离开你。”   男人笑起来。   “这是什么恶作剧吗?”   “不是。”青长夜安静地看着他。   “我爱你。”   “爱德温,”青长夜推开他:“答案?”   “何必把这些话都说明白?”男人慢条斯理抚摸他的脸庞,就像在打磨一件精美绝伦的瓷器,那些满含占有欲的话被他轻描淡写说了出来:“我这么爱你,一天看不到你就要死了,我怎么会放你离开呢……”   青长夜只觉得毛骨悚然。 第45章 王 002   马德林学院的建筑偏西式, 深秋时节, 迎宾大道两旁落枫积了薄薄一层,很多学生喜欢在这里拍照,周五下午经常能看见穿私服的学生们举着相机嬉嬉笑笑。就在青长夜以为自己会一直被孤立到毕业时,事情出现了转机。马德林有着整颗星球上最大的图书馆,闲来无事青长夜很喜欢在里面查找跟古蓝星有关的资料。他了解到现存最古老的一颗蓝宝石珍藏在帝都皇宫里, 在20年前的国宴上它曾被周边小国作为信物用以讨好上一任联邦王, 现在这颗宝石由爱德温继承, 最令青长夜感兴趣的是, 据说这颗宝石是在一名古蓝星人的墓里发现的。这是一颗裸石, 至今为止还未用于镶嵌任何首饰。等青长夜放下手中那些老报纸和书卷时间已有些晚了。他扫描指纹后出了图书馆。   现今在室内用电子设备查阅资料远比纸质书籍方便,很少有人会来图书馆,若不是关于蓝星古董的资料于网络上十分稀少,青长夜也懒得三天两头往这边跑。一些大学彻底废除纸质图书馆、建立了更为高效的电子阅览室, 马德林的图书馆是这所贵族学院的骄傲,它装点着这座古老的院校, 就像皇冠上一颗浮雕宝石。但因为这宝石的光辉太微弱, 一般是不会有人特意绕路到图书馆来的。于是这附近就成了一些小情侣幽会的场所。在听见女孩子的惊呼时,青长夜往灌木那端看了一眼, 那边有个巨大的喷水池,水珠在光下折出璀璨光辉,朦胧中能看见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影子。他没怎么在意,本来想绕一绕远离他们,里面却扔出了女孩的高跟鞋, 同时他看清了其中一人银白色的卷发。   女孩银色的发丝带着丝丝靛紫,这种奇特的发色只可能是天生的,而非后天染发所得。青长夜认得这头漂亮银发的主人,那是他们班的同学、学院舞蹈团的团长……呃,名字忘了。不管怎么样,女孩在看见他后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青长夜!帮帮我!”   班里的同学早在他和爱德温关系微妙时就把青长夜的假身份翻了个底朝天,贝莱伯爵的私生子、母亲是个早死的东方人。一般人念他的名字会比较拗口,这个女孩却念得非常自然。她身后的男生长相也很俊美,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淫邪,男生一直抓着女孩光裸的胳膊,指头在光洁肌肤流连忘返,显得异常迷恋女色。   “哟,私生子,”男生冲青长夜使了个别管闲事的眼色:“我和薇拉闹着玩呢。她比较害羞——”   女孩用仅剩的一只高跟鞋狠狠踩在了男生的脚上:“滚开!你这头猪!”   “……”   青长夜确实不怎么想管闲事。薇拉见他神色始终淡淡的,看他们就像在看什么电视剧,她不由自主皱皱眉,又来了,又是这种漠视所有人的眼神。但她现在的确需要帮助。他们下周要代表马德林学院去帝都参加艺术节比赛,身后的男生借着始终练不会舞步的名义将她约了出来,却一来就对她动手动脚、嘴上也跑火车一样说个没边,什么薇拉小姐最美、薇拉小姐你偷了我的心,薇拉简直想用高跟鞋爆了这登徒子的头。她冲青长夜挑了挑红唇:“把他弄走,我给你跳支舞。”   薇拉的神情有些娇矜,却并不惹人厌恶。青长夜知道她是马德林学院公认的校花之一,数不清的贵族少爷想看薇拉独舞,却连她的裙边都摸不到。青长夜没怎么犹豫就上前制住了男生,他并不想看美女跳舞,让他感兴趣的是男生身上的时间。   “喂,你想干什么?!”被他制住的男生眼神一厉,原本深棕色的眼瞳隐隐泛出金芒,隐约有竖立的趋势。青长夜想起了他是谁,这是前些日子被检测为半人半虎混血的男生,他没给他兽化的机会,直接用异能抽掉了900年,男生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眼神暴怒得恨不得扑上来将他撕碎:“杂种……你对我做了什么…?”   联邦至今未能研发出读取他人时间的工具,人们可以用时间转换器抽取时间、也能借助仪器看见自己的时间、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看见他人时间,这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简直像神对科学的挑衅。对青长夜来说这不是什么坏事,男生身上有1000年。他就算抽个几百年也不会有人知道。   “说话留点德。”刚说完这句话,原本男生锢住的薇拉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去死吧你!”   被抽了那么多时间,男生在薇拉的长腿下惨叫一声摔在地上。青长夜看着她自己捡起高跟鞋穿上,从头到尾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这男人太没品了吧。”薇拉见他居然一声不吭就要走,骂了一句跌跌撞撞追上去:“青长夜!”   “?”   “……不看我跳舞吗。”在那双漆黑的眸子瞟过来时,薇拉鬼使神差有些脸红。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裙子被扯得乱七八糟、妆容也有些散乱。她承认她最开始答应出来也有一定程度被那名人虎混血的男生吸引,人族与异兽的混血在前些年还被认为是大忌,在虫族向联邦进攻时,渐渐有不少混血儿于战场立下大功,原本颇受鄙视的混血统也逐渐成了强悍力量的象征。   “不用,”青长夜说:“我拿到想要的东西了。”   薇拉当然不知道他拿到了什么。她心里嘀咕难道他想要的是一个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机会?平心而论,青长夜的身手相当不错,痛打班里那些小男生完全不是问题。薇拉咳咳两声:“把你的外套借给我?”   看了一眼她的样子,青长夜什么都没说将校服脱了下来。   “我说,那个,是他约我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发疯拽着我不放……”   “因为混血豁免权吧。”看了眼薇拉,青长夜轻声道:“近百年混血儿一直被人族歧视迫害,死得很多。为了鼓励还活着的混血上战场,只要在军部有了军籍,混血一生都拥有一次免被法律制裁的机会。他如果有军籍、对你做什么是不犯法的。他可能爱慕你很久了。”   “这是谁规定的脑残权利啊!”薇拉气得跳脚:“而且鬼才想要那种白痴爱慕!”   “唔。”   “唔什么唔,”女孩口气很凶:“所以老娘不是那种随便的女生哦。”   “知道了,薇拉小姐。”青长夜忽然温和地笑了笑,他懂得怎么讨人喜欢,只是他没把这些贵族学生当目标,而且他隐约感觉爱德温很喜欢他被所有人孤立只能依靠对方的样子。薇拉看着他笑,突然觉得血气上涌。   “你流鼻血了。”青长夜低头看她。   “……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不对!你不要说出来!笨死了!”   那次意外过后薇拉成了班里唯一一个主动和他说话的人。如果有学生发作业时故意漏掉青长夜的练习册,薇拉会一脸阴沉地跑去找对方麻烦,这么一个光彩照人的女孩子跟在私生子旁边转悠,很快就在学生们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看他不爽的男生们看他更不爽,倒是女生们对青长夜的目光诡异了起来。薇拉身为校花之一,毫无疑问暗地里有不少姑娘将自己和她做比较,在不解薇拉大小姐怎么就瞎了眼的同时,女生们发现私生子除了性格冷漠一点,其他方面竟似乎……都很好?   “小夜,”心理行为课的教授在下课时走到了青长夜桌边,青长夜的前排没有人,爱德温坐了下来。联邦王的长手长腿在这么小的空间显得有些拘束,爱德温却不怎么在意,只是笑眯眯地看向桌子那头的男生:“就算我们是男男朋友关系,你是不是也不该上课的时候开小差?”   “……”   “抽屉下面放了什么?”   青长夜面无表情抽了本言情杂志给他,这还是昨天晚自习时薇拉看青长夜无所事事扔过来的。   “不是这个,是本很厚的书。”   “教授,”上课铃在青长夜开口时准确无误响了起来:“要上课了。”   “那好,”爱德温站起来:“青长夜同学来我办公室一趟。嗯,言情小说和那本书都带上。”   他带着厚厚的书籍去了办公室。这是他从图书馆借的。关于古蓝星的各类奇闻异事。爱德温见他进来,大方地点点头:“坐。”   青长夜想也没想拉开椅子,爱德温笑:“这么严肃干什么,”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这边。”   青长夜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辈子是骚不过面前这个人了,他一跨腿坐在了爱德温身上,两本书被他随手扔在讲台,青长夜垂眸:“可以了?”   “小夜,”爱德温笑容越来越深:“你的坐姿好放荡。”   “……教授,你找我是有事吗?”   “有的,”爱德温的视线指向那本言情小说,青长夜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薇拉在喜欢他之前疯狂迷恋爱德温,她丢给他的是联邦王的同人杂志集:“真人都在你面前,还要委屈你看同人文。显然是我做得不够好。”爱德温翻了几页,有些嫌弃:“没床戏?”   “薇拉给的。”   “薇拉……”爱德温把玩着这个名字,他的舌尖轻点,几个简单的音节被他说得像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小夜最近和她很亲近?”   见他不说话,爱德温忽然道:“我觉得在模拟课题里只有一方努力不够,青长夜同学?”   青长夜同学懒得和他废话,他扣住了爱德温的双肩膀,坐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噙住了对方的唇。他们唇舌交缠,就像两只野兽靠在一起取暖。爱德温显然没想到他会做这个,联邦王兴奋地将他按在了办公桌上,书本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在他们分开时,青长夜嫣红的唇边流出些微银丝。   “还不够。”   青长夜挑眉。   “突然有大美女喜欢你,就算是我也很嫉妒啊,”英俊的王笑着跟他咬耳朵,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抚摸青长夜的脸庞:“不过你要是肯在这张桌上扭个腰什么的,我会很有安全感。男朋友?”   “男朋友想看你扭腰。”   “桌子会塌的。”爱德温厚颜无耻抓住了他的腰肢,大手在青长夜腰上一握,语气里的旖旎意味撩拨人心:“小夜腰这么细,慢慢扭肯定很好看,扭累了哭哭啼啼就更好看了……”   那天他和爱德温最终什么都没发生,比起真正的暧昧,他们之间更像是借着课题相互试探。他能感觉那个人对自己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心理行为课上王投过来的视线愈发明目张胆,对他的偏爱同样不加掩饰。一星期后,青长夜又被叫去了办公室,和上次不同,这回他在爱德温的办公桌上看见了一个丝绒的小盒子。雪花型,精致得仿佛一件艺术品。单是这只盒子,大概就代表了很多很多很多时间。   “打开看看。”   青长夜慢吞吞地拿过盒子,开启的那一刻,里边流光溢彩的蓝宝石令他眼里划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爱德温对自己这么上心,他那天拿进办公室的书里确实有一本同蓝星有关,但他只是闲的没事恰好想要翻翻看,爱德温虽然只碰了那本言情小说、却同样记住了另一本书的封面,并且还查到了里面的内容、最终把皇宫里那颗宝石带出来取悦他。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吊儿郎当、一副千帆过尽的样子,实际却比谁都细心。   ……前提是他不要命人将宝石做成这个样子。   那是个精致的雕镂金环,拧开暗处的纯金螺丝能够将环拆开。蓝宝石就镶嵌在金环的正中央。金环的粗细比戒指大很多,正直的人看了只会脸红。青长夜同样猜到了这个精雕细琢的美丽小玩意儿的用途。他居然……该死的。爱德温这混蛋。   “小夜想要这个吗?”爱德温对他笑,长长的睫毛也是罕见的金色,像是落了一层淡金的细雪:“过来自己戴上,它就是你的了。” 第46章 王 003   青长夜揉了揉眉心, 他将手撑在洗手台两侧, 面前的水龙头里放出刷刷水声。背后有人拉开卫生间的门走入室内,米勒没穿上衣,漂亮分明的腹部肌肉伴随男孩走动带出深深线条,米勒在轻触他的后背,青长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视线逐渐开始恍惚。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 但他没去要那块宝石, 爱德温也没在意, 听见青长夜拒绝后王随手将金环扔在一边。他们聊了些别的, 在青长夜出办公室前,爱德温忽然道:“听说贝莱伯爵最近有些小麻烦。”   “?”   他住校,一个月才回一次家,上次那件事情后青长夜几乎不回去了。听爱德温说贝莱, 青长夜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谁。想了想是自己名义上的爹,他淡淡应了一声。   “你开口的话我可以帮忙。”   “没关系。”青长夜摇头:“就这样吧。”   盛夏中旬是联邦的国庆日, 盛大礼车将从帝都一路开到周边各个星球, 非常凑巧的,爱德温的生日也在这一天。青长夜还记得薇拉的言情小说里拿着日期大做文章, 把爱德温吹得天花乱坠,说这是天降明君的象征。按照规定全联邦上下都会放三天假,马德林学院也不例外。青长夜不得不回了伯爵家,一进家门,他便隐约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往日拿暧昧眼光看他的伯爵的一脸慈爱,他没上长桌吃午餐,贝莱伯爵还派了庄园里最美的女仆长询问他是否感到不适。青长夜随便扯了几句打发女仆离开。新闻里正在转播帝都皇宫的盛况,他看见了代表学生献舞的薇拉,青长夜这才想起前段时间薇拉口里的艺术节,大概那个节日便是为了挑选在国庆节上表演的女孩。当然,薇拉的家世也是她能站在那儿的原因之一。薇拉和军人、医生、政客排成一排,作为在各行各业表现优秀的年度人物,王会亲自为他们颁发奖章   与此同时,联邦皇宫。   年轻的王与每一个获奖者握手,身后的摄影机不断跟随他的步伐,一袭红裙的女孩站在最后,她的头发盘成了精巧样式,露出天鹅般优美的脖颈,高跟鞋、纤长小腿和细细的腰,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美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即使是见惯了美人的记者们也忍不住追逐薇拉的身影,真是艳光四射的女孩子啊。她是最后一个受奖人,按照惯例,王应该跟她说些鼓励的话。如果王停留得久一点,明天的桃色头条大概就有了。   “陛下,您知道贝莱伯爵家的事情吗?”薇拉在爱德温靠近时低声说:“伯爵他漏了很大一笔税,单凭他的年金和手里的企业是还不上的。明天是最后的还税期,伯爵很可能去借高利贷,这样的话债务就会由伯爵家的所有人一起承担,那些人肯定会找青长夜的麻烦。”   “分析得不错。”爱德温不置可否:“你平时要是有这么努力,期末还可以给你打个A。”   “……您是不打算管吗?”   爱德温似笑非笑瞅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太好了!薇拉兴奋地在心里欢呼,如果那些人找青长夜还债,她完全能帮他还上,到时候她就可以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薇拉手指尖都在幸福地颤抖,各类情节于脑海中挥之不去。   “用这个擦擦鼻血,”爱德温把奖章递给她:“小心口水流出来。”   “……”   后面有人提醒:“陛下,您该对学生代表说句鼓励的话,刚才说的都不合适,全部剪掉了。”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爱德温思索片刻:“不要早恋,早恋教授只能让你挂科了。”   “……”   气死了!薇拉简直想一脚把面前的人踹到月亮上去。   青长夜关掉投影屏,他记得联邦的国庆节会转播整整一天,唯有这一天王的行程是全部对外公布的,每一年的国庆节数字媒体流量都会创下新高,全联邦三分之二的公民会守在屏幕前舔男神。青长夜冲了个澡,他想睡会儿觉,房门却在此时被人敲响。那人见他没反应越敲越急,想装睡都没办法,青长夜拉开门。   贝莱伯爵正笑着站在门外。平心而论,贝莱是个挺有魅力的中年男人,身量高、因为长期富裕的生活和适当锻炼,岁月几乎没怎么在那张英挺的脸上留下痕迹,尽管外面人努力想做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青长夜也没打算让他进房间:“有事吗?爸爸。”   “最近学校生活怎么样?”伯爵持着手杖冲他微笑:“据说小夜的成绩一直保持着年级第一,真是优秀。”   “还可以。”   “有喜欢的女孩吗?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已经追求过了好几个姑娘,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当然,你的母亲是我一生中见过最美的女人……”   “没有。”   “……”伯爵见他态度冷淡,索性也不再和青长夜绕弯子:“我听说你和陛下关系很好?最近家里出了些困难,陛下春末发出变革令后税收部查得越来越严,家里有些生意漏了十几年的税。一时半会儿补不上来。”   贝莱身上的时间只剩下82年,应该的确到了危机边缘:“你跟陛下求求情,让他命人缓一缓……青长夜!”   “怎么了?”漆黑的眼睛微微挑起,青长夜露出了回家以来第一个笑容,贝莱眼里划过一丝惊艳,却很快被强压下的愤怒取代:“别不好意思。对我们来说难如登天的事情,只需要他们那些大人物一句话,如果过不了这个坎儿家里会破产,你没有母亲,你明白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不对?”   “……”他没有说话。贝莱的忍耐力达到了极限,他是个伯爵,早些年从父辈那儿继承产业和爵位后鲜少对谁低声下气,更何况他面对的是一个私生子、他自己的孩子!贝莱懒得跟他耗:“明天过后还不上税我会找人借一笔钱补缺口,你有很多兄弟,家里的产业不需要你打理。那些人比政府好对付多了,只要给老爷们足够值钱的东西,他们才不在乎那是不是钱!看你这身细皮嫩肉,一定值很多的时间。”   青长夜眨了眨眼。贝莱以为他被吓住了,伸手狠狠捏住了他的下颚:“去找陛下。用你的优势向他撒撒娇,什么事儿都会解决的。爸爸也不想把你卖给那些人当玩物,被一群人干和一个人干,聪明点儿都会选后一个吧?乖孩子,家族到了危难的时候,你不可能置身事外,毕竟你流着我的血……”   青长夜很有耐心地从头听到尾,在他表示会考虑看看之后贝莱心满意足离开了房间。夜幕落下,远处的城市广场燃放烟花,轰然声响令床上的男生醒了过来。青长夜习惯性摸过了通讯器,他收到了好几个人的短信。有薇拉的、A和娜塔莎的,甚至还有一些购物公司的打折短信,唯独没有来自爱德温的讯息,他想了想按下拨号键,一阵冗长的等候音过去,男人低低的嗓音从那端传来,似乎因为有些疲惫,那人语气里带着些慵懒意味:“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生日快乐。”青长夜按亮了房间的投影仪,画面上显示联邦王正在开会:“全国直播是假的?”   “白天是真的,晚上他们找了个人工智能。”爱德温似乎在走路:“除了点击率什么都没有,做主播有点亏。”   青长夜笑笑:“我送你吧?”   “好,要一百个吻。”那端人的声音变了变,青长夜下意识顺着声源看向窗外,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蹲在他的窗台边,爱德温夹着通讯器,头微微歪:“一个打啵,另外九十九个照顾小弟弟。”   爱德温没有兄弟姐妹,他什么意思一目了然。青长夜难得有些惊讶:“你……”   他没想到爱德温会来这边,伯爵的庄园虽然离帝都不远,最快的飞行器过来也要半个小时,况且贝莱伯爵名下房产无数,想准确知道他的位置并不容易。   “我来拿生日礼物。”对方冲他摊开手:“青长夜同学?”   “……没有。”   “你这样我很伤心啊,”爱德温笑起来。他一笑,眉目间属于帝王的凌厉就要褪去很多,眉眼弯弯的样子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男孩:“好不容易摆脱枢机会那些老头子,男朋友却什么都不给我。”   青长夜张了张口,他想说你想要什么?却突然意识到和爱德温相处时他不知不觉习惯了被对方牵着走。以往都是他让别人在自己的陷阱里绕圈子,青长夜悚然一惊,对面人饶有兴趣观察他的模样。青长夜房间的灯很暗,因为才睡醒,他眉目间带着若有若无的倦意,肤白发黑,纤长的手指和脖颈,肩膀颜色也像是羊脂。伯爵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他最值钱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个东方女人生的孩子。   “如果没礼物的话,”爱德温抚上他的脸颊,触手皮肤温润如玉:“你老爹欠联邦的钱,用他儿子来抵好了。”   “模拟课题要进行到这一步吗?”   “真实性很重要。”   青长夜看着那双绿眼,逐渐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一把扯住对方的金发,很凉,摸起来就像是触到了冰凉的水,他附在爱德温耳边:“我要在上面。”   “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过什么?”   “……?”   “你明明是1,”爱德温笑着刮了刮他的耳后皮肤:“那么媚的表情,大概只有我看过?”   没等青长夜说话,他们的位置在片秒内发生了变化,看清楚对方手里金色的小玩意儿,青长夜睁大眼睛:“等等!”   他睡觉时只穿了衬衣,落锁声清脆异常,爱德温看着他的惨状,流里流气吹了个口哨:“真漂亮。”   “你他妈——”   “我他妈是猪。”爱德温慢条斯理解开他的扣子:“猪要拱白菜了,拱之前先把白菜洗一洗泡一泡,白菜躺好。”   房间里的投影屏上联邦年轻的王正温和倾听枢机卿的建议,新闻解说员从头赞到尾,什么陛下知明懂礼陛下最棒。青长夜看着那张脸,只觉得自己要死了。不知过去多久,他听见对方含笑的音色:“小夜。”   青长夜想让他滚,对方的吻落在他的唇边:“白菜吃起来有好多水。好甜。”   “……”妈的,骚断腿算了。   新闻里的播报仍在继续,十二点时,帝都的皇宫顶端准时释放了代表国庆节的烟花。璀璨色彩于夜空徐徐延展。今年技术部研究出了新的花色组合,排列也是一等一,放出来那叫一个炫酷,爱德温当初看效果时很喜欢,他想叫青长夜抬头看烟花,却发现对方完全没动静。   “居然晕过去了……”   爱德温摸了摸乌黑浓密的睫毛,一手的眼泪。他有些内疚地解开锁,青长夜在睡梦中轻哼了一声,王忍不住覆上对方饱满的双唇。青长夜的唇很软,舌头也没什么力气地缩在口里。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爱德温的眼睛渐渐有了灼烧般的热感,金色竖瞳逐渐取代碧绿,他身上隐藏的、属于兽类的血统不知不觉中被青长夜引诱后苏醒。他啧了声,狠狠咬了口湿润的唇。   不行。他还不能用兽态。   光是人形就把人折腾得这么惨,如果他真的任由自己血统暴走,不知道青长夜会成什么样子。不过一想到美人晕了又醒醒了又睡……   “等小夜长大了,”王拨开他汗湿的发,已经全然化为金色的竖瞳仿佛沸腾的黄金:“给你看好东西。”   男人顿了顿,旋即低声笑起来:“以后别被吓尿了啊……” 第47章 王 004   “暂时就这样, ”青长夜拨弄着手里的通讯器:“我没有试过偷他的时间, 不知道能不能偷到,比起这个我担心以后不能逃跑,A?”   “跑什么跑,你以为这种顶级高富帅甩了一个还有下一个吗?”A在那边抓了把薯片:“终于把你嫁出去了,妈妈很欣慰。”   青长夜:“我和他性向不和。”   A:“啥???”   青长夜:“我不做下面。”   A:“……”   “帮我查下有没有什么依赖时间治疗的病?我准备假死。”   “任何病都可以依赖时间治疗, 时间是生命, 给一个人输送时间就相当于续命, ”A说:“你可以找个稍微稀有些的绝症, 问题是你真的觉得他不好?”   “不是不好, ”青长夜顿了顿:“他太危险了。”   “小夜,”女人咯咯的娇笑传了过来:“当你这么想的时候,你可能已经陷进去了。”   “嗯,”青长夜的声音低低的:“但是他……他不行。”   娜塔莎一声惊叫:“王不行?!”   “……”   毫无疑问在心理行为课的课前打电话是个错误的决定, 尤其是当娜塔莎的声音大得能够掀翻屋顶的时候,坐在他周围的同学全部扭过头看他, 青长夜难得有些尴尬, 最尴尬的是爱德温恰好在这时进了门,他给了青长夜一个你死定了的眼神。   “娜塔莎, 下次说话小声点。”青长夜呼了口气,他挂掉通讯。果不其然,下课时他被叫到了办公室。距离国庆节过去不过几日,娜塔莎那句话被爱德温听见跟找死无异,想想还是主动认错比较好, 青长夜在关好门后立即道:“教授,刚才——”   “不,你说得很对。”爱德温打断了他:“我确实不行。”   “……”   “你看这个。”爱德温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个小物件,依旧是精金制的,上面嵌有打磨光滑的水晶石,青长夜心想又是什么鬼玩意儿,办公桌后的男人按下了操纵键。爱德温的表情有些忧郁,一双绿眼里却满是幸灾乐祸:“它比我行多了。”   物件震动的微声在空旷的办公间响起,青长夜面无表情后退了一步。爱德温笑着冲他招招手,跟逗小孩似的。   “喂,”青长夜出声:“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对方比他还要无辜,手上的动作却干脆利落,他在青长夜犹豫不决时站起来,几下就把人按在了办公桌。青长夜的挣扎对他来说毫无作用:“好,回去上课吧。”   青长夜没理他,伸手想去取,对方却一下调大了档位,青长夜腿一软撑住了办公桌,眼泪差点掉下来,对方看着他的惨状优哉游哉瞟了眼电子钟:“上课时间到了,再不回去你的机械学教授会生气。”   “我……”   “记得理一下衣服,”爱德温的课是第四节 :“放学我接你吃饭?”   青长夜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杀意:“我要……吃烤猪。”   “好啊,”爱德温笑眯眯接过话头:“那我吃烤白菜、清蒸白菜、醋溜白菜、酸辣白菜、白菜汤。小夜,你脸色好差。”   “……”   你他妈凭什么这么骚。凭什么。   大宇宙时代到来后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开辟了新文明,与此相应的是许多物种在此过程中湮灭,为了防止这些贵族学生们连蒜和水仙都不能分清,马德林学院特意开辟了博物学科,学院从宇宙各处邀请博物学讲师为学生进行授,这堂课在周五下午,很多学生都喜欢上。薇拉见青长夜一直慢吞吞的,跑过来拉住他往规定的讲厅走:“快点,今天是约翰尼教授讲课,到晚了就只能站着听了。”   青长夜对薇拉口里的约翰尼有印象,那是个一头花白胡子的老人家,与其他教授不同,约翰尼教授上课不爱用立体投影,他更喜欢“来真的”:教授会把真的活体教材带来,无论是讲水仙还是讲人骨,他上次甚至带来了一头犀牛。大家都爱听他上课,其他班级的学生也会在约翰尼教授授课时蹭课。薇拉兴致勃勃撞开讲厅大门。   “哇!”她拽了青长夜一下:“那是什么,猫吗?”   讲台上的教授正向大家展示一种罕见的食肉性动物,金棕色毛发、浅金竖眸,教授的助理小心翼翼喂了它一块生肉。见那只猫一样的生物吃完后舔了舔嘴,贵族们在下面窃窃私语。   “是猫科,”青长夜笑了笑:“它叫狮子。”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青长夜?”薇拉戳了戳:“可你明明也不听课的。你是妖怪吗?”   “……”   “狮子。”约翰尼教授说:“它还是个三个月大的小伙子,这种动物成年后能长到一人大小。它们喜欢带血的肉。雄性的狮类有漂亮的鬃毛,雌性却没有,这是现存的唯一一种雌雄形态不同的猫科动物……”   薇拉的视线转了一圈,她有些惊讶:“陛下居然也在!”   顺着她的目光,青长夜看见了靠在侧门的男人,那一圈都被貌美的贵族少女围起来了,女孩们的腰挺得笔直。爱德温的金发在下午的暖阳下折出璀璨颜色。似乎察觉到青长夜看他,爱德温忽然望了过来,在注意到和青长夜并肩而立的薇拉后,王长长的绿眸略微眯起。   “完蛋了,”薇拉小声嘀咕:“傻逼王怎么这么闲啊……”   “你叫他傻逼王?”   “……”   “不错。”   “……!”   博物课时间不长,课题结束时薇拉一溜烟跑了出去,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青长夜故意走慢了一些,他离开时讲厅里已经没有多少学生、就连教授也不见踪影。他顺着门出去,几分钟前还在讲台上接受学生们惊叹目光的活体教材正不断低吼,那只狮子在爱德温怀里疯狂挣扎,龇牙咧嘴的样子让人毫不怀疑它有力量一定会把王英俊的脸抓烂。青长夜懒得问原本被当做活体教科书的狮子为什么到了对方那里,爱德温估计也被它烦到了,见青长夜出来干脆直接将狮子甩在地上,后者惨兮兮地翻了个滚,忽然一蹬腿扑向了爱德温,它的牙还没长大,但咬人的架势却毫不软弱,在小狮子的獠牙快够到爱德温的腿时,后者低头淡淡看了看它。   “嗷——”   狮子全身的毛都快要竖起来,它像是被什么吓到了,整只僵在了原地。从青长夜的角度看不见爱德温的眼睛,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白皙的下颚,一瞬间青长夜觉得自己就像那只狮子,一天到晚被大流氓逗来逗去。   “小夜听说过狮子心吗?”爱德温说。   “没有。”   “就算是这样的小家伙,”王蹲下来,摸了摸那只幼狮的头:“在被侵犯领地时,也会为了保护自己的所有物不顾一切。有的狮子很沉默,但是它们无一例外不会恐惧、也永远不退缩。你们博物学教授讲得很对,最关键的一点他却没提到。”   “什么?”   难得从爱德温口里听见了狮子心这样有深度的东西,就在青长夜以为他终于要正经一回时,王一脸兴奋把狮子提了起来,举着它示意青长夜过来看:“看这个看这个。看见了吗,狮子的小弟弟是有倒刺的。”   “……”   “它们和母狮交配时能把雌性紧紧勾住,同时也能刺激母狮分泌,”爱德温看着他,有一个瞬间,青长夜觉得正在凝望自己的是什么极度危险的生物,那种捕食者看见猎物的感觉令他毛骨悚然。他往后退了一步,爱德温没有上前,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澄澈绿眸犹若湖泊:“雌兽在倒刺作用下几乎不能逃脱,就算成功了也会疼得半死。很流氓的器官吧?”   “嗯。”青长夜默默在心里补充一句适合你,注意到小狮子一直动来动去:“它为什么一直舔鼻子?”   “可能喜欢你?”爱德温把小狮子拎着转了转了半圈,狮子果然不再舔鼻了,一人一兽四目相对,爱德温指指青长夜:“这个是我的。你要自己去找你的母狮子。”   青长夜无声地勾了勾唇,他有点想嘲笑爱德温幼稚,对方却把狮子放下来,不知何时出现的约翰尼教授眼泪汪汪抱着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狮子离开了他们。爱德温习惯性勾上青长夜的肩膀:“你今天和薇拉一起来听课了。”   “对,”青长夜也勾了回去:“教授有意见?”   “有,我觉得——”   “憋着。”   “……”   深秋的马德林满路红枫。青长夜想想后跟着对方走向了飞行器,令他意外的是飞行器上没有驾驶员,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爱德温笑了笑:“我开飞行器很奇怪?”   不等青长夜回答,藏在暗处的几名记者忽然冒了出来。王最近鲜少有私人新闻,娱乐版被刷一下劈去半壁江山,在全联邦的男孩女孩为此着急时,记者们也同样晕头转向,他们拿到了关于桃色新闻的线索,马德林的防卫却像是不可逾越的高山。好不容易趁着周五下午的公共日摸进了学院,看见的画面令记者血脉贲张。和传闻中一样,王和一个长相精致的年轻学生走在一起,他们看起来非常亲密。   “陛下,”已有按耐不住的记者斗胆发问:“听闻您和这位同学是情侣关系,您是怎么看待这种说法的?”   无论王承认还是拒绝,明天的头版都有了着落。只要有一点儿线索,他们就能把事情吹得天花乱坠,真实对于桃色新闻来说就是狗屁、能调动阅者胃口才是正经!记者期待无比地等候对方说出答案。爱德温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   “小夜是花瓶。”记者在心里疯狂点头,王旁边的男生皮肤白皙,眉眼缱绻精致得仿佛水墨,实在是个难得一遇的美人,但据他们的了解男生不过是马德林学院一名普通学生,若是作为王后,王既不会因妻族的支持在集权上更进一步,也不可能拥有后代,确实只是个赏心悦目的花瓶。男人摸了摸下巴:“我是花。”   你是骚。   就在青长夜觉得莫名其妙时,爱德温一语道破天机:“花要插在花瓶里。”   “……”   我……靠……啊。 第48章 王 005   第二日头版上果然有了王的报道, 可惜爱德温的话说得太暴露, 王的公共发言人连夜施压处理了本该引起轩然大波的绯闻。记者硬生生把暧昧改成了师生情。那段关于花和花瓶的解释自然删掉了。青长夜从A那儿拿到了一些绝症资料,考虑过后他选择了一种名为“多兰”的罕见遗传病,多兰症是上世纪被发现的新型病症,伴随Y染色体隐性遗传、患者多为男性,多兰症潜伏期长, 大多数患者在患病初期根本不能意识到自己得了疾病, 到了后期, 病症会忽然爆发, 唯一的表现为大量时间无故流逝。患者因此逐渐虚弱。   联邦秋猎日期将近, 按照惯例,每年王都会在大半个月内离开帝都,亲自赶往前线参与人类对虫族的围剿。秋猎既能鼓舞前方战士士气、又能巩固统治层的形象。毋庸置疑,秋猎对于爱德温上任后迅速稳固自己的地位有着十分关键的作用。青长夜转了转手中的笔, 一打开游览器,他看见的第一条新闻便是有关秋猎的前线报道。王已经走了一个星期, 整个联邦都在密切关注他的动向, 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战线新闻报道过来,但今天有些不同。报道上称联邦的舰队在抵达虫族泛滥的洛必达星系后即开始失联。即使是现在的通讯技术, 在进入部分无人区时失去信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青长夜没怎么在意。第二天、第三天……整整五日,联邦的舰队都未能和总部联络。A每天叽里呱啦地送来各种小道消息,什么前线的战士称王今天又砍了多少虫族的脑袋、联邦的星舰被摧毁得渣渣都不剩啦、某位枢机卿的头被虫子直接吞进肚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讯息堆积在一起,青长夜鬼使神差没有叫A闭嘴。到了第六天夜里, 他洗澡时接到了一个电话。知道他通讯的人不多,青长夜按下了接听。   “今天收到的是什么?”   不知道爱德温走之前吩咐了什么,青长夜每天都能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新型通讯器、衬衫、花、甚至是一顿晚餐,每天他都在快递员暧昧的目光中签下自己的名字。所有的东西都来自帝都皇宫。青长夜看了眼浴室里被他用掉一小部分的沐浴露,那只低调奢华的淡绿琉璃瓶在简单的学生浴室异常引人注目,骚包得和它真正的主人如出一辙。   “沐浴露。”   “什么味道?”   “闻不出来,很淡。”青长夜将通讯器放在床上,他脱下浴巾,从旁边拿了浴袍和贴身衣物,稀稀疏疏的换衣动静令通讯器那边的王笑了笑:“柠檬罗勒。如果你身上有这种味道我会很想舔,在我回来以前坚持用?”   青长夜正想开口,那端传来陌生男人的起哄声:“陛下!电话play!”   “你旁边有人?”   “嗯,”爱德温答应得理所当然:“我们都被困在这儿了,刚刚有个技术科的专家找到信号做了个简易通讯器,他说这个最多能坚持……几分钟来着?喂喂?…惨,他被我气晕了。”   “你没发求救信号?”青长夜难得有些诧异,正常人在这时候都会选择先和总部联络,爱德温居然打给他,也不怕被周围的士兵群殴致死:“任何人都可以发求救,但我才是你失踪六天的男朋友嘛。我跟大家说你腿长腰细屁股翘,可辣了,为了陛下的终生大事他们都没有意见。”   “……”他已经能想象出爱德温一脸无赖抢走通讯器时所有人的表情了。   “所以一会儿麻烦小夜帮我求救了。”   “位置?”   爱德温报了一串数字,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不清晰,大概是信号快断了,模模糊糊中青长夜听见爱德温还说了什么,似乎是个问句,一般条件下青长夜不会答应没听清的问题,但对方在性命攸关的情况下率先选择给他打电话报平安。何况现在信号不好、爱德温同样不能听清他说话。青长夜便没怎么考虑应了一声。事后他才知道爱德温当时右胸膛都在流血。从头到尾对方的呼吸声都非常平静,就算是青长夜也不能听出他的状态。虫子的心脏长在右边,那只攻击王的虫子习惯性瞄准了右胸,否则青长夜后来看见的大概就是对方的尸体。   秋猎时长二十天,王却在月底才从前线返回,他返回当日帝都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式。遗憾的是那天正好星期一,青长夜的课是满的,教室里的学生们下课围在一起讨论这次秋猎,忽然有人看向了一直沉默的青长夜。   “青长夜,你知道王的身体状况吗?”   那是个从没和他说过话的女孩,准确说来,这间教室里除了薇拉他几乎没和所有人说过话。他看见有人偷偷拽了发问的女生一把,估计是对女孩主动和他搭话不满。薇拉恶狠狠刮了拽人的男生一眼,后者突然满怀恶意地勾了勾唇:“桃乐丝,你问他干嘛,私生子除了陛下只会搭理薇拉大小姐,我们对他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你什么意思?”薇拉脾气爆,听见这句话娇眉倒竖。青长夜抬头看向说话的男生。他对这张脸有印象,说话的男生曾对薇拉表过白,但那些日子薇拉对他兴趣正浓,每天几乎只追着他跑,会被对方记恨也理所应当。在男生回嘴前青长夜对桃乐丝浅笑道:“他没事,前段时间右边肋骨断了几根,现在应该好了。”   “……”桃乐丝眨了眨眼,像是有些不相信青长夜会和她说话。黑发黑眼的男生那么专注地望着她,就像那双幽潭似的眼睛里只有她的影子,薇拉一脸啊啊啊啊啊的抓狂表情,青长夜接下来说的话让薇拉更加抓狂:“我从没觉得这么漂亮的女孩是小人物。”青长夜收回望向桃乐丝的目光,瞟了眼找麻烦的男生:“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那个,”桃乐丝在一片寂静中开口道:“你应该多笑笑的。”   “对啊对啊。”她这句话说出了绝大多数女孩的心声,她们原本只是想看好戏,目光却在不知不觉被那个人吸引。青长夜是插班到马德林学院就读的,在他来之前,王虽然会跟大家开玩笑,但和每个人都保持着礼貌距离、从来不越界。只有他一个人一来就享受了特殊待遇,那种感觉就像他把王的注意力都夺走了。青长夜从来不主动和其他人交流,久而久之,大家当然会孤立他。   “你笑起来有点像弗雷哦,”见青长夜迷茫地看了眼自己,说话的女生忙不迭解释道:“就是最近很红的一个明星。”   “不,我觉得比较像海茵斯。”又有女生插话:“难怪王会喜欢你啊……”   “像个屁,”薇拉一屁股坐在青长夜的书桌上:“才觉得他好看?晚了晚了,”她的银发在背后流淌,并拢在一起的姣好的长腿能够令任何一个青春期男孩神魂颠倒,薇拉的动作虽然有些粗俗,姿势却一等一的优雅:“生是王的人,死是薇拉小姐的鬼,再看我就吃醋了。”   大家都知道薇拉在开玩笑,王和青长夜现在的关系明眼人都能看出早已过了模拟课题的界限。女孩子们半认真半玩笑地嘲讽她,薇拉也不介意,她扭头风情万种冲青长夜抛了个媚眼。知道薇拉在帮自己解围,他正想说话,有学生走过来:“青长夜,有人找你。”   在学生意味深长的目光中他起身走出教室。站在门外的男人身材高大,似乎来得匆忙,对方身上的军装还没换下来,联邦的军服是深蓝色,象征着一望无垠的浩瀚宇宙,那种蓝将穿者的皮肤衬托得格外白皙,偏偏爱德温穿军服也有些吊儿郎当的,他的外套解开,里边衬衫的扣子有几颗没扣、露出平细的锁骨。看见他出来,爱德温揉了揉青长夜的发顶。   “你不应该在庆功吗?”青长夜很了解他的性格:“溜出来的?”   “不想看枢机会那些老头子,”爱德温做了个皱起五官的鬼脸:“他们说恭喜陛下凯旋的时候就像在说陛下你他妈怎么还没死。”   “伤好了?”青长夜伸手搭上他的胸膛,不知他有意还是无意,白皙纤长的手指蹭过爱德温的敏感带,男人清澈的绿眸一暗,声音也有些沙哑:“好了。我觉得……”   “你可以和我大战三百回合?”   “变聪明了啊,小夜。”爱德温抱着他嗅了嗅:“柠檬罗勒味,你肯定很爱我。”   “可以这样说。”青长夜的话让男人的眼睛亮了亮,他趁着爱德温注意力分散时一下按住了他的右胸膛,王英俊的脸庞微微扭曲,青长夜轻笑:“我这么爱你,为了不让你操劳过度,这段时间换我操劳你怎么样?”   “……”爱德温聪明地无视了话题,他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后里面传来丝丝缕缕的电流杂音,青长夜一开始没听清里边说的什么,听见自己的回答声后,他脸色变了变。   “小夜,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想看你穿女仆装、护士装……还有什么装?反正色色的那种就行了。答应吗答应吗?”   录音笔里青长夜的声音很温柔,就像在安抚什么可怜兮兮的小动物。   “好,依你。”   青长夜:“……”   “说过的话要算数。穿女仆装可能有点为难你,”爱德温厚颜无耻地摸了摸下巴:“四舍五入一下,就穿个女仆的围裙吧。”   “……”   “这个可是支持我活下来的动力啊,”为了防止他反抗,爱德温抱紧他就吻了上去:“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是想跟你说遗言的,整颗星球都是虫子,它们破解了我们的密码、设下了一个巨大的包围网引我们进去……”   “唔!!”爱德温的手指卡在他嘴里搅啊搅,青长夜的口水顺着王的指根流下。   “但一听见你说话,我就觉得,我一定要像个英雄一样回来见你。最爱你了。” 第49章 王X召唤兽 006   青长夜睁开眼睛。米勒睡在他旁边, 楼下依稀传来凯特准备早餐的声响, 他有些烦躁地套上衬衫。   他最近睡眠越来越频繁,而且非常沉,印象里他应该是有做梦的,醒来时却对梦的内容一无所知。反常的睡眠让他开始起疑,他记得米勒是全系异能者、拥有关于精神方面的异能, 但那时候米勒只能做到影响人的情绪。最奇怪的是如果真的是米勒在操控一切, 对方一直让他做关于爱德温的梦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吃过早饭后他借用了凯特家的终端, 青长夜从空间戒指里拿出A做的信号放射器, 借由光脑跳到A的局域网, 他和过去一样验证了自己的指纹和声纹。就算过了150年,只要拥有时间一切都不会有太大变化,青长夜试着联系了那端的操作人,如果A还活着, 半小时之内一定会给他回复,但那天他等了整整一个上午, A都没有回他的信息。   青长夜对超级计算机的知识停留在入门阶段, 下午他试着摸索了A的局域网,就算是他也渐渐感觉到有些不对, 150年前,每当需要调用数据库时青长夜都会借用A的网络,那个时候因为A每天往里塞大量的新鲜数据,A的网络让青长夜感觉是“活的”,现在这片网络却像是死物, 他调出数据库,最后一条更新的资料是在七个月前,资料里说大量的抹香鲸于圣彼得罗星搁浅死亡,是条无关紧要的新闻报道。青长夜考虑过后从数据库里分别找出幻兽、虫族、女巫和王的资料调出来拷贝,A至少有七个月没碰过这个网络了,这不符常理,要么A已经死了,要么他现在处在一种危机的状态:他不能更新网络、或者他为了自身安全不愿更新。   就在他快要退出时,角落一个不断闪动的图标引起了青长夜的注意,他点了出来,里面是一串英文配合数字的密码。这种密码对青长夜来说不陌生,是A创造的它们,原理类似于摩斯电码、只不过在里面多添加了一些特殊符号。青长夜回忆了一会儿,从空间戒指里拿出指定的储存器加载了新软件,他把那串密码复制上去,答案很简单,只有四个字。   【别相信A】   ……什么?   青长夜愣在了光脑前。   一直到米勒回来时他都没想清密码的含义,男孩约他去附近的公园打球,说是练,其实是米勒单方面虐他,青长夜的走位和投篮都是正常人的水平,篮球应该是他上辈子工作前学的,对上米勒简直被花式吊打,不过男孩最后几分钟都会放水让他过去,等青长夜开始流很多汗,他们差不多就会回去。   “阿夜,”米勒几乎不怎么流汗,男孩将球握在手心,另一只手来抱他的肩膀:“你比上周进步多了。”   “嗯。”他其实不太喜欢自己流汗时别人碰他,但米勒的气息让他觉得很舒服,和对方温柔的性格不同,米勒身上的气息总是很冷冽,就像冬日里的清雪。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男孩忽然伸舌在他的后颈舔了一下。敏感的锁心被猝不及防触碰,青长夜颤了颤,他有些无奈:“你想舔我的汗吗。”   “想,”米勒那只手丢开球,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被他勾在脚上。他用两只胳膊抱住青长夜,碰过篮球的手却小心避开了怀里的人:“阿夜什么样我都喜欢。”   “会说情话了?”   “唔。”米勒笑笑放开他,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青长夜见他这样忽然觉得心痒痒,他凑过去含住米勒的唇。男孩略微惊讶后眼里浮出笑意。青长夜一下下小心轻咬对方的舌头。   他和米勒现在应该算……情侣?   男孩的手放在青长夜的腰上,见后者漆黑眼眸开始恍惚,米勒发动了异能。他其实不能窥探到青长夜全部的记忆,他给出一个条件,异能会帮他在青长夜脑中寻找对应的画面,他给的条件是“喜欢的人”,直到现在,米勒只在条件内见过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他一次都没看见自己。   爱德温的伤好得很快。继欢迎式后联邦还有一系列事务等待王处理,青长夜整整四天没看见他的影子,秋猎以前,爱德温就算没课也会经常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在他面前晃悠,大概这次是真的忙不过来,但周五时王依旧出现在了心理行为课的课堂上。大家对于青长夜下课后被叫去办公室习以为常。他跟着爱德温进了办公室,看见桌上的衣物,青长夜扭头就走。   “小夜。”爱德温的异能将门锁熔解,锁头自内锁死了房间,这是青长夜第一次看见他用异能,男人见他抵着门板看自己,忍不住低低笑起来:“别害怕啊,弄得像我要强你一样。”   青长夜心说你他妈让我穿那个不就是强我:“这是什么?”   “女仆的围裙。”   “……只有围裙?”   “嗯哼。”   没等他说话,爱德温拿出了录音笔,青长夜脸色变了变。知道今天不穿是走不了了,他呼了口气。   “给我。”   “你说给我的时候特别辣,”爱德温得了便宜不忘卖乖:“需要我闭眼吗?”   “你又不是没看过,不用。”   王露出了笑容,他看着青年一点点褪去校服,白瓷似的皮肤逐渐暴露在空气里。青长夜的一举一动都都非常优雅,即使是解衣服他也做得像是要参加晚宴。爱德温调查过他的背景,贝莱伯爵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东方女人的私生子,很难想象那般唯利是图的的商人能养出这样王子般的儿子。青长夜踢掉鞋子,一双长腿线条秀美。男生漆黑的眸子淡淡瞟了他一眼,爱德温舔了舔唇,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他拿起了桌上纯白的布料,脖颈微垂穿了上去。王几乎觉得他那样的姿态就像是往天鹅的脖颈上套锁,围裙的结在背后,对青长夜来说够到它有些困难,他背对爱德温、试着低下肩膀碰触到结。后者再也忍不住将人按在办公桌上。青长夜侧头看他,唇角微微翘起:“教授似乎定力不行?”   “定力有什么用,射程长就够了,”青长夜琢磨了几秒那句话什么意思,想通以后他简直不知道怎么吐槽爱德温,偏偏金发的男人把他屁股打得啪啪响,青长夜想踹他,对方异常无耻地整个压在他身上:“瓶瓶、菜菜,让我们亲热亲热。”   结束以后上课的学生都走光了,放学途中还有学生跑过来听墙角,其中就有薇拉。青长夜听见薇拉抱怨什么都听不到,天知道他在办公室里都快把爱德温的肩膀咬出血了,王还一直闷笑。爱德温让他这周末和自己一起回帝都,青长夜缓过来后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如果我告诉你想回家,你会帮我吗?”   “回娘家?”爱德温替他搭上外套:“好啊。我岳母一定也是个大美人。”   “回去之后我再也不会回来,可能要离开你。”   男人笑起来。   “这是什么恶作剧吗?”   “不是。”青长夜安静地看着他。   不是恶作剧,我也很喜欢你啊。但是记忆里空缺的一块就像硬生生被挖掉的地图,脑海里总有缭绕不去的声音提醒他那对他而言非常、非常重要,他要回家。   “我爱你。”   “爱德温,”青长夜啧了声:“答案?”   “何必把这些话都说明白?”男人慢条斯理抚摸他的脸庞,就像在打磨一件精美绝伦的瓷器,满含占有欲的话被他轻描淡写说了出来:“我这么爱你,一天看不到你就要死了,我怎么会放你离开呢……”   怎么样都不行吗?   他不死心地还想再问,但是他知道重复相同的话语毫无意义。他和爱德温都是认准后不会放手的人,他们都过于执着。短期相处或许不会产生裂痕,但长时间后,总有一方必须学会让步。王是他从没遇见过的那种人。他可以让步,但他不能彻彻底底陷进去。回家对他而言就像安全伞,青长夜习惯的是运筹帷幄,他向来没有孤注一掷的兴趣和勇气。   “怎么了?”爱德温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男人一手捧起青长夜的侧脸:“小夜?”   “……”他没有说话,对爱德温这种人来说假的解释根本没什么作用,他会想方设法弄清楚他为什么忽然情绪低落,青长夜干脆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别生气,是我不好。”爱德温抚摸他的后脑:“可我总不能对你撒谎吧?如果骗自己的学生,校长他老人家会把我踢回帝都的。”   青长夜张了张口,爱德温补充道:“你如果想家的话找人修座行宫,怎么东方怎么来?”   “这样很费时间。”   “没事,联邦的时间多,偷偷用他们的。”   “……傻逼王。”   “就是因为傻逼才会喜欢你这么久,”男人抱着他抵在软椅上:“亲亲抱抱吃白菜,白菜别生气了,嗯?”   回宿舍那天青长夜关门便联系了A,他害怕再犹豫下去自己到最后会干脆放弃,A在洗澡,是娜塔莎接的通讯,他说清楚意向后,娜塔莎很快划开空间给了他一瓶魔药。   “这种药剂会让人体的各项数据逐渐虚弱,实际上的影响效果却非常小,药剂的作用时长有三个月,三个月一过你的身体状态就会恢复正常,所以最好在那之前行动。”回娜塔莎从裂缝中将魔药递给了他:“前段时间帮你弄的,男神的药,质量绝对保证。”   “谢了,”青长夜看了眼投影那端金发蓝眼的妖娆女人:“爸爸越来越漂亮了。”   “小夜,”娜塔莎顿了顿: “其实你不用对自己这么狠的。”   “这话不应该A来说吗,”青长夜笑着打破了气氛:“他才是妈妈。”   “什么什么,难道不应该谁胸大谁是娘吗……”   娜塔莎抱怨几句,她有些欲言又止,关掉通讯前女人柔声道:“不管怎么样,别让自己太孤单啊。” 第50章 王 007   娜塔莎给的魔药比青长夜预想中还要好用, 他前一晚睡前喝了魔药, 早上醒来只觉得头晕目眩,上数学课青长夜直接睡了过去。下课时前排的同学找他借作业。怎么叫都叫不醒,对方推了他一下,青长夜勉强睁开眼又立即闭上。如果魔药不是娜塔莎给的、他能清楚看见自己身上的时间没有变化,青长夜几乎以为自己喝了剧毒。模模糊糊中他听见薇拉大小姐找了两个男生把他送去医务室, 检测出他的心跳和脉搏低于常人后, 校医要求把他送到大医院, 并让带青长夜来的学生联系他的家人。   记忆断在了这里, 青长夜再睁眼时身处一间病房,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药液从那儿滴入身体,床头的提示灯亮了起来,外边很快进来一名护士。   “先生您醒啦?”她粉色的头发在脑后编成发辫, 眼睛是晴朗的蓝。青长夜所处的单人病房布置得非常简约,但从地上的厚毯、羽毛般柔软的枕被与一系列设施来看, 在这里躺一晚需要的时间一定不菲。护士的长相和声音都十分甜美, 她很会说话:“陛下还在宫内处理公务,他先前来过一次, 晚些时候会再过来。先生您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看会儿视频。”   “不用了,”青长夜说:“我是什么病?”   “初步检测是生命力突然底下,您最近的生活作息是否有些不规律?”   “应该没有。”   “请别担心,很快就会出所有体检结果。您这种突发性昏厥不算少见,每年帝都都有几百个贵族被急匆匆送到我们这儿来, 都是些小毛病。”   他点点头。护士再询问一些事项后检查病房后走了出去。药效还没过,困意逐渐涌上脑海,青长夜闭了眼睛。他睡得很浅,不知过去多久后有人进来,青长夜侧过头。   “还好吗?”爱德温的声音很温柔,男人耀眼的金发占据了他的视野,青长夜嗯了一声,王绿色的眸垂下来看他:“开会时忽然接到薇拉的电话,她说你昏倒了,吓我一跳。”   “薇拉找的你?”他原本以为大小姐会打到贝莱伯爵那儿,兜兜转转爱德温才知道消息:“很对啊,有问题找家属。”   “体检都出来了?”   “嗯,”爱德温轻描淡写,他果然不会撒谎:“是多兰症。小夜知道吗?”   “知道。”   沉默在他们当中蔓延了小会儿,年轻的王揉揉他的发,将人抱进怀里:“没关系的,医生说如果一直传输时间理论上能把命吊住,只要我找到继承人,你想活多久就活多久、活腻了我们殉个情,好吗?”   他没有回答,爱德温只当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对方有一搭没一搭抚摸他的脸,嗓音柔和地在旁边安慰,青长夜偶尔应几句。当天夜里爱德温没有回皇宫,他们一起在病床上睡了一夜,次日早晨爱德温接了个通讯,青长夜装睡时感觉到对方看了他一会儿,修长的手指轻触过他的嘴唇,而后男人悄无声息离开了房间。   娜塔莎说魔药的药性隔七天左右会达到一次巅峰,第七天时青长夜的意识倒是很清醒,但他几乎不能活动身体,手和脚都酸软无力,他都有些想吐槽魔药的药性,太他妈真实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娜塔莎的男神是安雅,只觉得能把这种变态的药造出来的人要么是脑残要么是变态,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他一开始的想法异常准确。不能活动四肢倒是没什么,但他下不了床,排泄和进食都很困难。出于某些原因,医院没有为他安排护工,青长夜也不太好意思对着护士说自己想尿尿。他这些天一直打葡萄糖、不怎么需要吃东西。所幸这日王来得很早,青长夜面对爱德温格外坦荡:“我要上厕所。”   “抱你去?”   他点点头,而后又摇头。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爱德温在这时露出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微笑,对方确定他是想小解后,忽然柔声道:“要不小夜尿床上吧,一会找人收一下就好了。”   “……”滚。傻逼王。   “又在心里骂我?”青长夜那句你怎么知道还没出口,对方就要来扒他衣服,青长夜简直被爱德温不要脸的程度震惊了:“我是病……啊!”   “你不是,”爱德温舔了舔他的嘴唇:“你没有得病,我不会把你当病人,所以你也别东想西想,会好起来的。”   “就算你这么说——你他妈不会真的要来吧?”   “小鸟都振翅欲飞了,当然是真的。”   爱德温要是死了,一定是活活骚死的。   迷糊中王拿过了什么东西,他在自己身上按了几下,靠近时青长夜才看出那是时间转换器,他眼眶一热,只觉得四肢渐渐恢复了直觉,生命力从那只冰冷机械上不断传递给他,爱德温给了他10000年。A如果看见这串惊人的数字一定会流下感动的泪水。   “真能憋啊小夜。”男人在他耳边轻笑,青长夜的耳根微微发热,他反手拐了对方一下:“放开!”   “这不抱你去厕所吗,你如果真尿床上护士妹妹会以为我是变态的。”   “谁要你……这么抱啊…!”   “怎么了,”爱德温笑:“你对百鸟回巢的抱法不满意吗?”   “……”神tm百鸟回巢。   好不容易折腾完后,青长夜窝在病房的沙发上无所事事,爱德温问他要不要打游戏,病房里有几部全息网游,他们打了一个小时的全息拳皇,青长夜差点吐出来,满脑子都是不知火舞哇哇哇的音效声。爱德温见状提议我们修身养性看一看动物世界吧。青长夜没什么力气地嗯了一声,又是全息的,母狮子和公狮子,在打架。   “……”   “快看!”爱德温格外兴奋:“看见了吗,倒刺倒刺!”   “……”傻逼,大傻逼。   “这样母狮就很容易怀幼崽。据说狮子的一次相当于其他猫科动物的三次,不过自然界中最厉害的应该是兔子。”   “爱德温,”青长夜面无表情:“原来你的青春期娱乐是这个。”   “是啊,”对方居然笑眯眯地同意了他:“我每次都在学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输了输了。   除了吃饭睡觉看狮子,青长夜最近的活动少得可怜,住院一星期后,医生说他的各项数据都趋于稳定。多兰症最早发现于上世纪,因第一例患者名为多兰,便以他的名字命名了这种罕见的遗传性疾病。这种病一般属于家族遗传,但他假身份的母亲已经死了,就算有人想考证也不能得到任何线索。医生嘱咐王按时替青长夜传输时间后便放他出了医院。出院的第一天,爱德温没有带他回马德林,而是和他一起去了帝都的城中花园艾菲尔德。艾菲尔德花园是近几年帝都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和一般花园不同,艾菲尔德借用大量磁力悬浮在空中,有学者称其为“悬苑”。   恰好那时已到了初冬,整个悬苑里都栽种了各色山茶花,娇艳欲滴的灌木丛簇拥着狭窄道路。来这里的大多是情侣和年轻人。青长夜和爱德温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索性今天是工作日,艾菲尔德花园里的人本就不多。爱德温在花田中的饮料售卖处买了两杯奶茶,小姑娘看着他的脸激动得手忙脚乱,说什么也不肯让王付时间,青长夜咬着吸管在一边笑,看见女孩说什么都不肯的样子,身材高大的男人无奈抓了抓头发。   “陛、陛下!”女孩在他们离去前突然大喊一声:“您可以给我签名吗?”   “……啥?”爱德温愣了愣。青长夜差点笑出来。太可爱了。   “不签名也没关系,”女孩忽然露出狭促的笑容:“他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爱德温笑着勾过青长夜:“是王妃。”   “他好帅啊。”女孩真心实意感慨道。   等走远后,青长夜侧头:“凭你的脸是不是可以在帝都横着走?”   “或许行?不过也随时可能被人打。”爱德温道:“你刚才笑了。”   “嗯?”   “好看。”   他张了张口,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想告诉爱德温真相。但这种冲动被青长夜硬生生压了下来。他很清楚爱德温的性格,如果对方知道自己在骗他,光是想象这种可能性都让青长夜不寒而栗。多兰是绝症,就算他想装作忽然恢复都不可能,一旦他决定开始就没有退路了。   “看那个。”   他顺着爱德温的视线望过去,在那里开了一大圈暗紫色的山茶。那种极盛的颜色近乎要从花瓣上滴下来。他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茶花,准确说来暗紫色在所有花类中都很罕见,低矮的绿色枝蔓托起着茶花,就像举起一颗颗星。爱德温示意他走近一些:“这个是帝都的植物学家们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原本据说要十年左右才能长出来,但是他们为它赋予了时间,就像人和人相互传输时间那样,人给花传输了时间。听起来很像奇迹吧?”   “……?”   “不觉得这个世界很好吗?”见青长夜面露疑惑,爱德温揽住他的肩膀,对方手里的奶茶没喝多少口,青长夜也一样,他们都不喜欢喝甜的。但王还是去买了奶茶,因为这样会让他们像是普通人。没有那些惊人的身份、也没有疾病。   “所以要活得久一点才算赚到了,对不对?” 第51章 王 008   回到马德林时薇拉跑来询问他的情况, 大小姐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多兰症, 听见她嘀咕一句名字还挺好听,青长夜忍不住笑笑。薇拉算他第一个当成朋友的贵族女孩,过去他也遇见过几个贵族家的姑娘,薇拉骄矜,却比一般女孩子爽利。在知道他和爱德温已经确定关系后, 薇拉和青长夜相处时完全把后者当朋友看待。坐在周围的同学陆陆续续询问了他的情况, 如果真要说他和这些学生的关系是多久开始好转的, 大概的确是同薇拉相熟以后。   马德林学院的毕业季在寒冬与冷春交替之时, 第一任校长选择这个与众不同的时间作为毕业日, 目的是为了暗示学生们凛冬过去后便有希望来临。青长夜在这一个多月内不止一次昏迷在课堂上,连一向不怎么细心的薇拉都察觉到了不对,爱德温却从没说过要他休学。毕业日当天,青长夜以年级代表的身份做了毕业演讲, 他的各科成绩一直很好,除了机械学差点, 其他学科几乎都拿的满分。讲台上黑发黑眼的年轻人穿着蓝色学士服, 纯白领口一点勾勒用的红线和他嫣红的唇相得益彰,他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 声音淡淡的,在场的每个人却都能听见。青长夜没有看稿子。台下的毕业生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则站在远处打量这个传闻中和王有特殊关系的学长。他好看得就像一幅画。   青长夜演讲结束时,薇拉尖叫了一声,站在她身后舞蹈的姑娘们推推攘攘将团长往讲台边送。在青长夜快要下台时, 薇拉忽然冲上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女孩芬芳温暖的体香掠过他的鼻尖,薇拉在青长夜脸上亲了一口,后者愣了愣,白皙脸颊上添了一个香艳的唇印。无数人在台下尖叫,那种肆无忌惮的欢呼声近乎要把他们淹没了,青长夜看见舞蹈团的女孩子全部疯狂地按快门。显然是早有准备。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薇拉在他耳边哼哼:“我要做最厉害的异能者,打跑傻逼王和你在一起。”   “……好。”青长夜笑着抱了抱她:“毕业快乐。”   在那一个瞬间,看着薇拉年轻娇美的脸庞、高跟鞋和学士服下的长腿,青长夜忽然明白了爱德温为什么坚持要让他毕业。在王的眼里他只是个十八岁的普通学生,他希望他拥有这段宝贵的人生经历。第一个人摘下学士帽往台上丟过来,接着便是无数的蓝帽子,狂欢中夹杂着男生们的笑声。   “薇拉小姐最美!”   “薇拉小姐缺男朋友吗!让我来安慰你受伤的心!”   “真是有活力的年轻人们,”马德林的校长笑眯眯地看着远处乱成一团的场景,他旁边站着整个联邦最核心的人物。爱德温和校长算老相识,过去他也曾在马德林就读,但和青长夜以及大多数学生都不一样,王那时必须在学校里勤工俭学才能勉强凑够学费。他的母亲勒死了联邦上一任的统治者,枢机会判定他们母子为异端。和青长夜恰好相反,爱德温别的课程都不怎么样,机械学却好得要命,好到马德林校长肯破例收留这个天才:“那不是你的小男友吗,你不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他再优秀、再招人喜欢也是我的,该高兴才对。”   “你没有以前可爱了,我还记得十多年前你来马德林的时候,”校长笑得像一只老狐狸,他伸手在自己腿上比了比:“只有这么矮,那时你还天天叫我老师。”   他记得清清楚楚。又瘦又弱小的孩子,眼睛里却住着野兽。表面上装得乖乖的,实际谁也走不进那孩子的内心。他的母亲在勒死联邦王后被判了缓刑,老校长第一眼就看出这对母子和外界传闻不同。大家都认为爱德温的生母是个不要命的疯女人,但在他们之中,母亲是羊,被称为懦夫的儿子才是沉默的狮子。   “我现在也可以叫您老师。”   “说到这个,陛下是不是该感谢我邀你来马德林任教?如果不这样你也遇不见他,”老校长看着走下讲台的青长夜,毫无疑问,这是个非常好的学生,那种优秀是由内而外的,他并不意外爱德温喜欢上这种人:“不过我听说他有多兰症,现在的医疗技术要想治疗多兰实在有些困难。”   “历史上有多少人得过多兰?”   “很少,这是家族遗传病。”   “这么小概率的事件发生在他身上……”   男人剔透的绿眼里掠过一抹深意,他似乎还说了什么,老校长没有听清。青长夜正从演讲台上绕过来,看见男生过来前擦掉了薇拉留下的唇印,校长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毕业后青长夜和爱德温去了帝都,这时他从对方那儿拿到的时间已经有了十万年,为了防止意外,他把大多数时间通过时间银行的虚拟账户传给了A和娜塔莎。贝莱伯爵已经不管他的死活了,如果只凭马德林的毕业证去找工作、没有家族关系,青长夜依旧只能从最基本的活干起。   “小夜要不留在帝都给我当秘术?”在他毕业后的一个星期,魔药又一次到达了巅峰,等他从急救病房醒来时爱德温撑着下颚在床边懒洋洋地微笑道。   青长夜点头:“有钱拿吗?”   “没有,都办公室恋情了还拿什么钱。”爱德温说:“我就是你的工资。”   “……”   “就这么说定了?”   距离魔药失效还有一个月,药效在青长夜身上体现得越来越频繁,他经常在办公时感觉身体乏力,有几次通讯器摔在地上直接把旁边的爱德温引了过来。冬末的吊兰于窗台盛开,丝丝缕缕的幽香借助微风抚过鼻尖。在A给他的资料里一月初是他假身份的生日,私生子的母亲便是因春寒到来生下他不久后死亡。青长夜几乎要忘了这个日子,他那天和往常一样办了公,不知道为什么,青长夜隐约感觉那日的公务比平常少了很多,皇宫内的人也早早退下。直到最后一轮晚霞从天边降落,爱德温笑着问他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青长夜略略思索后挑了挑眉。他的记忆力很好,虽然之前完全把这件事忘到了大脑后,只要给他线索他便能想起来。   “礼物?”青长夜摊开手。   “我啊。”王指了指自己。   “你是工资,”青长夜淡淡道:“生日礼物要另算。”   “那小夜想要什么?”   “让我干一次。”   “……”王勾住他的肩膀:“先吃蛋糕。”   青长夜没有坚持,他知道这个条件对爱德温而言几乎不可能,王带着他到了另一个房间,和简约冰冷的办公室不同,房间里堆满了粉色与白色交错的气球,几乎构成一片海洋,人在其中寸步难行。青长夜都不想吐槽爱德温的鬼主意,对方告诉他蛋糕藏在其中一个气球里,那个类似气球的容器用特殊的材质制成,不找到就没吃的。   青长夜:“……”   好吧。   他迈开步子走向了气球海里,每个气球看上去都一模一样,青长夜走了几步后回来:“有没有风机?”   爱德温微怔后笑开:“有。”   他没有找人拿机器,而是自己绕了一圈后选定了其中一个气球,异能让气球的分子逐渐散开,爱德温接住里面的蛋糕,很不可思议的,那玩意儿居然毫发无损,其上的蜡烛甚至都在燃烧。蛋糕很简单,胚里的水果夹心和其上的奶油组成漂亮的颜色,燕麦片均匀撒在最顶层,蛋糕上只插了九支蜡烛,走位非常风骚地凑成了一个心形。一看就知道是谁做的。   “哇,”青长夜笑了笑:“谢谢。”   爱德温没有说话,他用异能关了灯,青长夜都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能够那么熟练地操控各种物质的结构,连电路开关这种东西都能分解后重组。灯灭后爱德温给他唱了生日歌,男人低沉性感的声音唱儿歌居然意外的不错,青长夜边听边笑:“你唱歌都不走调啊。”   “就我一个人唱很寂寞啊,寿星不一起吗?”爱德温隔着烛火同他四目相对:“听说你们东方人过生日时应该吃那种很长的面条?那个我不会,问了很多人也不知道。嫁鸡随鸡,吃我们西方的蛋糕吧。”   青长夜摆摆手:“没关系,我很开心,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对方看了他一会儿收回目光,长长的睫毛低垂,王的睫毛和发色一致,就像在其上落了一层细细的金雪。爱德温轻声道:“许个愿?”   青长夜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对面人在凝望自己,他很快许好了愿望,爱德温没有问他许了什么,而是摸了摸下巴。   “既然今天是你的生日,如果有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都可以说出来,无论是牵涉到我或者其他人,我都会帮你解决,我保证,”爱德温直直地望着他:“这算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青长夜一愣。   这是暗示吗?爱德温知道什么了?他的脑中在急短的时间内闪过了数种想法,王的话语太像是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如果告诉对方多兰症是假的、他一开始出现在马德林便是别有目的……最终青长夜摇了摇头。   “好,”爱德温面带笑意,火光在他绿色的眼睛里燃烧:“吹蜡烛吧。” 第52章 王X召唤兽 009   接到娜塔莎的电话时青长夜刚好进门, 他边换鞋边按下通讯的接听, 知道他新号的人不多,除了凯特和米勒再也没有别人。通讯器那头传来女人娇嫩的声音,青长夜只听第一句就知道是谁。   “哈喽先生,您需要一些特殊服务吗?”女人压低嗓子:“撩人小野猫,寂寞的夜陪你度过, 喵喵喵。”   “老爸别玩了。”青长夜无奈地笑笑:“你怎么知道我通讯的?”   “找人查的啊。真的不要?如果是小夜的话可以算七折。”   “A查的?”   “……”那端沉默了片刻, 娜塔莎转移话题:“过得怎么样?之前怎么找你都找不到, 还是有人说在约克星上有个长得很好看的东方人, 我才想到可能是你的。”   “被你男神关进了棺材, ”青长夜没怎么犹豫:“遇见了以前那只幻兽,他变了很多,是他把我从棺材里放出来的。”   “SSS级那个?可以可以。”   “唔。”青长夜停顿片刻,他向娜塔莎讲述了A的网络, 在提到那个密码后,娜塔莎终于叹了口气:“是我留的。”   “?”   “你知道联邦一直在研究一项技术吗?直到今天, 依旧没人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关于时间的制度, 人们能通过时间转换器获取他人的时间、也可以用读取器看见自己的时间,但始终没谁能够看见他人的时间, 也就是说,联邦永远不知道谁是真正的贪官、谁正通过时间来逐渐集权。你被埋进棺材的150年前是这样,150年后还是这样。A负责的正是制造‘能够看时间的机器’,他们把这个项目称为诸神之眼。别看他邋邋遢遢的,A是枢机会的执行官之一, 我们只知道他擅长网络,但其实他真正好的是机械学,他在联邦的机械业有着非常高的成就,就算那些枢机卿们嫌弃他不懂规矩,他们也得因A的才华对他礼让几分。”   “执行官?”   “枢机会手下聚集的一群奇人异士,有杀手、刺客、操纵机甲的高手,还有A那样的书呆子,他们只隶属于枢机会,和联邦没有直接关系。”娜塔莎说:“A最开始同意你盗取王的时间,很大可能是因为王和枢机会一直是敌对关系,他们互相不认可,这样既能测试你的能力、又能影响到王。一石二鸟。”   “测试能力?”   “……你是他的研究资料。”娜塔莎吸了口气:“A的代号是‘蓝月’,执行官们全部只有代号没有真名,你是蓝月发现的第一个符合诸神之眼计划的活体素材,所以他才会一直帮助你盗窃时间。如果那150年你没有被锁进棺材,要么现在正被研究,要么进了监狱。”   “那你呢?”青长夜静静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你为什么没有被追捕?”   “喂喂喂,”娜塔莎抱怨了一句:“小夜你还是这样啊,关键时刻谁都会怀疑。A虽然脑子不错,武力值烂的一逼,打他跟打小鸡崽似的,有线人告诉我执行官们正在活动,察觉到不对时我和他分开了,走前给你留了信息。”   “要不要见个面?”   “好,”娜塔莎似乎在用计算机:“什么时候?哪里?”   “约克,越快越好。我都有时间。”   米勒在这时从后忽然勾住青长夜的脖子,男生笑嘻嘻地凑过来:“有没有被吓到?”   “……”死孩子。   “咳咳,”娜塔莎咳了一声:“那我不打扰了,后天下午约克城的中心公园,行吧?”   “好。”   “阿夜,你在说什么?”米勒焦糖色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他皱了一下眉头又笑开:“对方是漂亮的女孩子吗?”   “是,胸大腰细腿长的女疯子。”   “约会?”   “算吧。”青长夜见男生的表情越来越苦恼,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逗你玩的,以前的同伴,有些事情要找她问清楚。”   “我可不可以一起?后天学校正好公休。”   “可以。”青长夜像开玩笑那样随口道:“如果出意外,记得拉着我就跑。”   “不是同伴吗?”   “唔。”   是同伴。   A和娜塔莎都是同伴,但那是150年前了,谁都可以变,谁也可以凭空说出各种各样条理清晰的解释。“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睁大眼睛看世界,这样不仅能看见真相,还可以看清爱和死的区别,对吧?侧写员?”   ……什么?   那句突如其来的话让青长夜愣了愣,大概又是自己过去的记忆,青长夜记下后便没再细想。米勒问他要不要去城市中央的三角大厦,那是约克最高的建筑,米勒没事时就爱坐在上面发呆。小孩喜欢高的地方。熏风一路冲上三角大厦顶端,和米勒在一起时安全感似乎都被注入灵魂,很快太阳自云端沉下,远处穿越城市的河流波光粼粼。   “有件事情一直想问,”青长夜道:“你一直都这么乐观?我以前做的事情没影响到你?”   “有的,最开始时很消沉,”他听见米勒的声音,在微渺夕阳中男孩俊美的侧脸诗画般动人:“那时候刚和你分开,觉得什么都很糟糕。有一天晚上,我看见两个劫匪抢劫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凯特,”米勒挠挠头:“说真的,一开始我根本没打算帮凯特,但她忽然对我喊了救命,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明明你嘲笑过我懦弱、也嫌我太天真,可当这种事情发生在我眼前时,我真的做不到视而不见。”   青长夜张了张口。他想说他一点都不觉得米勒懦弱,也从没有嫌弃对方天真,只是……他生活在黑暗的地方,米勒这么好的人和他在一起会变得越来越糟糕。青长夜最后没说话。   帝都的春季洋溢着香草和樱桃酒的芬芳,那味道就像天使的吻溶解在空气里。联邦的首都有着这颗星球上最漂亮的男孩和女孩。青长夜处理完桌上堆积的文件坐在转椅上看窗台,爱德温去和枢机会开会了,他知道联邦内部实际分为两派,枢机会想要的是傀儡皇帝,爱德温却在一点点从老头子们手里揽过实权。会议一定开得腥风血雨,果然,爱德温回来时脸色很臭,不过在看见他后王英俊的脸上露出略显痞气的笑容。   “小秘书有没有乖乖的?”   “……有的吧,”爱德温的语气让他有点想打人,青长夜以目示意桌上的文件:“都处理过了,没有特别需要你看的。开会怎么样?”   “老头们想让我以后取消秋猎,他们觉得这样太危险了,”爱德温用脚漫不经心勾了勾青长夜坐的转椅:“一直待在帝都才是真的危险,就不怕哪天虫子把他们从情妇的床上打醒吗?”   青长夜耸了耸肩,他知道爱德温能处理好这个。王抱怨几句后收起了不满的表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对青长夜道:“想不想去见你婆婆?”   “不是死了吗?”   爱德温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示意青长夜跟上自己,绕过一条又一条长廊后,他们进了皇宫深处一个小房间。里边只放置了一具水晶制的棺材,棺材周围满是应季鲜花,青长夜在其中看见了水仙和野百合,他有点想吐槽爱德温人死了还把尸体冰封的变态习惯,对方像是猜出了他的想法,轻声道。   “是她自己要求的。”爱德温看着棺材里的女人,她和他一样,都有一头太阳般耀眼的金发,女人的头发很长很长,几乎到了小腿,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连青长夜都有些发怔:“你妈妈好漂亮。”   “是很漂亮,就是脑子不太好使。”爱德温的眼睛变得很淡,他很少在对方脸上看见这种神情,王看着他的生母,就像孩子在看一个美丽无双的布娃娃:“在我八岁那年她受人教唆勒死了上一任联邦王,这女人被爱情冲昏了头,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进了监狱。枢机会的审判上我替她担了一半责任,我被剥削了皇子的身份、和她一起流放,后来机缘巧合下进了马德林学院。她一直很招男人喜欢、自己又没什么防备心,别人给她糖,她只会傻呵呵地收下。那几年我一下课就要跑得很快很快回去,不然家里可能会看见各种莫名其妙的男人。”   青长夜还没来得及说话,爱德温忽然嬉皮笑脸凑了过来。   “所以我喜欢小夜你这种又有脑子又有脸的啊,屁股还翘。”王对着棺材里的睡美人道:“天国的妈妈,这位是您的男媳妇,如果您生气就诈尸吧,十秒之内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如果爱德温他妈还活着,估计能被活活气死。   “好,我老妈同意了。”爱德温数了十秒:“谢谢您,改天给您这里换种花,才想起您对百合过敏。”   “……”   “我和小夜相处得很好,床上床下生活都很和谐,虽然偶尔会起点小争执,但是在我们学会运用猪和白菜、花和花瓶、百鸟归巢以及等等等等文明有爱的运动后,任何的小争执都可以化为零蛋。妈妈您不用担心,他会给我幸福的,我也会给他,”爱德温绿色的眼睛闪了闪:“毕竟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肾了。”   “……”混蛋。 第53章 召唤兽 016   和娜塔莎见面的地方是约克城的中心公园, 青长夜最终从网络上调出了公园的VR地图, 他把利于潜伏或可能存在危险的地方全部做了记号。米勒看着他的举动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和预料中不同,男孩笑眯眯地给青长夜指了几个他可能忽略的埋藏地点。约定时间是周六下午,中心公园会有不少人,他和米勒都认为娜塔莎就算真想做什么也不太可能, 青长夜带了个联络器就准备出门, 反正身边有米勒这种人形兵器, 打起来也不一定吃亏。   约克城的中心公园栽种了一圈柏树, 时值盛夏, 蒲公英种子于风中起起落落。娜塔莎实在很显眼,150年过去她一点都没变化,还是天使一样的脸庞、火辣身材和白瓷般的皮肤,她穿着高跟鞋和短裙, 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这是什么美如天仙的超级名模。看见青长夜后她远远招了招手,美艳的小脸上露出欣喜表情, 周围打棒球的一伙年轻男孩全部偷偷摸摸咽口水。   “小夜!”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露天咖啡馆:“我们去那边说?”   米勒和青长夜对视一眼, 最开始他们就把咖啡馆圈了出来,那里临近飞行道、咖啡馆内也容易藏人, 米勒率先笑着勾住青长夜的肩膀带他走过去。他们坐下后点了饮料,娜塔莎要的双份焦糖拿铁,青长夜在她递过单时淡淡道:“都和你要一样的。”   如果是外型一模一样的饮料,就算娜塔莎想在里面下药也分不出谁拿了谁的。女人见状冲他弯出笑容,她的手指在桌上随意画了一个圈。   “你还没给我介绍你朋友。”   青长夜看向男孩, 后者抓了抓头发,大大的焦糖色眼睛里满是诚意:“米勒温克沃斯,我们以前见过的。就你……差点杀了我那次。”   “哈哈哈,”娜塔莎笑出了声:“你那时可和现在不一样啊小朋友。”   “嗯,算长大了。”   “是他让你长大的吗?”女人看向青长夜:“还是你后来遇见了别的人?悄悄跟你说,他啊,”她用拇指点了点青长夜的方向:“他最害怕你这种人了,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坏家伙,但小夜其实很心软。”   “你不也一样么。”咖啡在这时送了上来,三只一样的彩色杯,青长夜最先拿了一杯,娜塔莎第二,她摇头:“我从不心软。”   彩色瓷杯上绘有卡通的教堂和小人,男孩低头,余光中他看见旁边的青长夜喝了咖啡,略微考虑过后米勒也喝了一小口。在放下瓷杯时,青长夜轻声道:“详细说说A的事情?”   “其实我上次在通讯里已经说得差不多了,A的代号是蓝月,机械和电子信息方面的大师。还有什么想知道?”   “你说A是枢机会手下的执行官之一,这帮人都很厉害,枢机会怎么管理他们的?”   娜塔莎碧蓝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小女孩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毒。”   娜塔莎有毒瘾!   青长夜的瞳孔微微睁大又收缩,他立刻想去抓旁边的米勒,男孩却被忽如其来的炮火轰到了一边,幻兽的肩膀上出了血痕,漆黑羽毛掉落在地,青长夜抓住了娜塔莎的手腕,女人另一只手迅速掏出枪抵在他的额头。   “不想死就放开我。”   “你要开枪?”   “嗯哼。小夜试试看?”   他大意了,他和娜塔莎喝了咖啡都没事,米勒的能力却明显被压制,加在咖啡里的东西可能恰好只针对幻兽,青长夜没怎么犹豫从娜塔莎身上抽时间,不加消音器的枪声响彻在约克的中心公园上方。受伤的幻兽睁大眼睛:“不——”   “麻醉枪而已。”娜塔莎将冒烟的枪械扔到一边,青长夜还没有昏迷,只是不能动了,那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娜塔莎忽然俯下身亲了他一口:“小夜你真好看!”她的声音压低,就像在倾诉一个秘密:“我每次说想上你的时候,并不是在开玩笑哦噢。”   “A网络里的信息是你伪造的、你才是枢机会的执行官,我先前就觉得很奇怪,那种密码太简单了,如果A留的话他不可能留跟摩斯电码如出一辙的东西,他很龟毛,”青长夜道:“你有毒瘾,但其实吸的并不普通的毒,而是他们给你的……?”   “是这样没错,你们脑子都比老爸我好用,”娜塔莎像是苦恼地皱眉:“但在绝对的暴力面前,脑子这种东西并不管用吧?”   她将青长夜提了起来,那么细白的手腕,没人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青长夜面无表情地同她对望:“A呢?”   “谁知道,死了或者被抓了,”娜塔莎耸了耸肩,她的肩膀如玉,这种粗鲁的动作都很好看:“你可能不清楚,他是个重案犯,之前我负责的就是他的案子。A身体素质弱是真的,不过他提前发现到不对溜出了包围网。”   “你负责的他的案子?”   “蓝月是我的代号,”娜塔莎说:“你是我找到的第一个符合诸神之眼计划的活体实验品。”   “要怎么样?解剖我?”   他们周围渐渐围上了一群人。那些人全部带着面具,身躯潜藏在金属的甲胄战衣里,在一群钢铁的机械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妖女,场景确实非常有震撼力,周围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一名执行官用锋利的刀刃卡住了米勒的脖颈,幻兽大半的肩膀都在流血,大概他们这边的情况实在太惨,有人在偷偷报警。   “那倒不会,我暂时舍不得,”她扭过头,看向脖子上卡着利刃的米勒:“那边的小弟弟,如果你敢动一下,你的妈妈和妹妹就会人头落地,不过没准你的头先落地也说不定。”   幻兽焦糖色的眼里掠过一丝暗芒,下一个瞬间,卡住他的刀刃被烈焰直接蒸发为气体,米勒动作太快,顷刻间十多名执行官全部倒地,娜塔莎只来得及抓住青长夜的肩膀,她姣好的脸上多出了一道细细血痕,枪弹打中了米勒的胳膊,幻兽干脆直接将断掉的手臂扯了下来。他的肢体生长得很快,不过十多秒一条手臂便光滑如初。青长夜在米勒脸上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表情,他在王的脸上看见过、也在安雅脸上看见过,唯独米勒,男孩的眼底第一次满上嗜血和残暴。   “所以为了我在乎的人,把你们全部干掉就好了?”   “说得对,”娜塔莎抓起青长夜。后者麻药的劲头还没过去,他能感觉女人细细的手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上:“不过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他,这次可不是麻醉枪。”   米勒没有说话,娜塔莎的腹部在转瞬间开了一个裂口,与此同时青长夜唇边涌出鲜血,女人以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在青长夜耳边小声道:“不好意思啊,他打我,我只能让你内脏开裂了。没事的小夜,一会儿上飞行器我就让他们帮你疗伤。别生气。”   青长夜吐掉嘴里的血沫,麻醉药的效果让他越来越晕,异能完全被锁,他的指尖极快闪过一抹寒光,锋利的匕首刺过娜塔莎的腰际,空间系的异能直接扭曲了他的手臂,青长夜却仍死死握住匕首不放,直逼面门的闪光让娜塔莎心下一惊爆裂了异能,炸开后她才看清那不过是一颗石头。青长夜不知何时将路边的石子握在了手里。她觉得好笑的同时伸出胳膊拦住青年的脖颈,娜塔莎比他矮一些,这女人到现在都还穿着高跟鞋,黑发与金发交缠,他们的呼吸重叠在一起:“我真的很喜欢你,杀A对我来说没什么,因为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他,但我不想杀了你。”   她虽然这么说,青长夜的手指却被她一根根扭曲:“不过你要是不听话,断手断脚的也不能怪我。”   “米勒,”青长夜对着那边摇了摇头:“回去吧。”   “我——”从后响起的枪声令男孩栽倒在地,他知道米勒不过是在硬撑,执行官的药剂效果不需要怀疑,大量血迹在倒下的男孩胸腹蜿蜒。一片混乱中他听见娜塔莎的声音:“不讨厌我吗?”   “没什么不能理解的,”青长夜侧过脸:“干不过你而已。”   “所以我说啊,”娜塔莎的唇贴在他的脸上:“你们这样的人是不能在一起的,小夜就是小夜,永远不可能和这些闪亮亮的东西搅在一起,我们才是真正的一丘之貉。”   警车的声响逐渐逼近,从飞行器上新下来的执行官比了个完成任务的手势,娜塔莎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杀已然昏迷的幻兽:“别太期待了,我带你去的地方虽然也在帝都,但和王完全没关系,他也不会知道你在我们手里。”   “……”青长夜瞟了她一眼。   “不过王要是知道的话,帝都会乱成一锅粥吧。”娜塔莎坏笑:“这样一想还有点期待呢,顺便一提,这段时间女巫在参加魔药大会,就在离帝都最近的罗勒星。”   “联邦办案。”娜塔莎出示了证件,用枪比着她的警察看清证件内容后接连退步,她回过头,金色长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娜塔莎以目示意不远处印有的飞行器,那是枢机会的执行局才有的标志:“向前走吧,小夜。” 第54章 虫族 002   同娜塔莎所言一致, 一上飞行器就有医疗组包围他们, 娜塔莎刚想说不要注射麻醉剂,其中一名医生已经一针扎进了青长夜的静脉,青年漆黑的睫羽眨了眨,很快便闭上眼睛。朦胧中他听见娜塔莎叹了口气,有谁快速检查了他的脉搏和各项生命特征, 触碰他的双手很柔软, 是一双女人才有的手。   等他再醒来时, 画面已由枢机会的飞行器变成了笼牢, 他第一次看见这种笼子, 笼下都布有滑轮,应该是为了方便随时运送罪犯,关押他的笼子被一根坚固的粗链扣紧,他周围还有很多这样金属笼, 青长夜在笼内找到了枢机会的标志,顺着最前方看过去, 阴暗走廊模糊不清, 隐约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惨叫。麻醉药的效果还未完全消退,他正打算再睡一会儿, 突然听见了一阵阵笑声。   类似救护架那样的装置自阴暗处推了过来,架上的人被拘禁在贴身的束缚衣里,束身衣是纯白的,上边刺目的红血痕一览无遗,很容易听出声音的主人是男性, 青长夜一直看着对方被推着经过自己身边。那人的脸完全被绷带包裹,只能勉强从护卫队的空隙里看见墨蓝发丝,纯粹又浓厚的颜色近乎接近纯黑,和他以前听过的笑声都不同,那名身形瘦削的男生笑起来让人不寒而栗,疯疯癫癫的样子就像药磕多了。   “编号11013,”一名全副武装的护卫员在这时走到他面前,对方的脸藏在面具之下,青长夜瞟了护卫员胸口的标志。枢机会的标志为交叠的星与月,执行局则在其上加了把剑,这人的标志是有剑的,等于他现在还处在执行局的掌控之下:“蓝月让我转达你,你得暂时在莱德疯人院待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你和其他的病人待遇完全一致。你只需要遵守三点,第一服从命令,第二好好吃饭,第三……”护卫员的视线转向最中央的笼牢,穿着束身衣的罪犯被那一队护卫员直接丢了进去,笑声却越来越大,青长夜一瞬间怀疑他会不会岔气:“远离零号。”   “就那个吗?”青长夜用手比了比,意思是两个笼子之前的距离非常远:“我也不太可能有机会接近他。”   “远离他不仅意味远离他本人,同时还要避免听见他的声音。”执行员道:“上次和他做邻居的几个家伙都先后自杀了,其中一名病人的肚子里残留有自己的舌头。那场灾难后零号便被单独隔离了起来。”   “蓝月还说了什么?”   “……如果你有要求的话,尽管提。”   “我想看看零号的脸,你们能把他从束身衣里放出来吗?”   见护卫员露出了警惕的表情,青长夜耸了耸肩,意思是没有了。   他的晚饭通过传送带运进笼牢,全部是软塑料,就连叉子都软绵绵的,青长夜这才明白那句好好吃饭是什么意思,诺玛疯人院的伙食难吃得让人想把舌头吐出去。晚上睡觉时一群人吵吵闹闹,他隔壁的几个罪犯在比较鸡鸡大小,任由对方喊破喉咙青长夜也没参加他们的游戏。他习惯在任何环境下快速入眠,不过一会儿他便开始做梦。一轮弯月于疯人院的枯树上攀升,白惨惨的银色普照大地,青长夜在睡梦中睁开眼。他感觉有什么正在注视他,而且来者目光里并不包含善意。   “你好哟,”不知何时,原本躺在束身衣里的零号自己挣脱了那层坚不可破的束缚,他的脸上还缠着绷带,嘴唇却露了出来,下颚尖尖的,漂亮得就像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少年。零号的双唇非常红,仿佛刚喝了人血:“新邻居?”   青长夜快速扫了眼四周,明明他入睡前只要有一点动静这些无聊的罪犯都会吵吵嚷嚷不停,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青长夜原本靠着笼栏睡觉,他站起来。尽可能靠近正中央的笼子。零号正用双手勾住笼子的最上层,他将自己整个人吊了起来,露出来的苍白脚尖上脚趾甲全部是断开的。   “有人警告过我不要和你说话。”   “真是不礼貌,”对方薄唇轻启,听声音零号应该只是个少年:“他叫什么?我下次杀了他。”   青长夜饶有兴趣地看着把自己越吊越高的少年:“怎么杀?”   “你在小瞧我?”他的一只手猛然落下,青长夜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零号正指着自已的脚尖:“我今天在实验室打晕了两名执行官,他们夹断了我的脚趾甲,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长好。”   “……”   “等它们长好了,我就越狱。”   大概“越狱”是个敏感词,零号牢笼里的警报器响了起来,不过半分钟便有全副武装的护卫队携带枪支到达了牢笼外。青长夜甚至还看见了狙击炮,护卫队们站得远远的。他微微蹙眉,只是对付一个还没成年的少年,这些人到底在害怕什么?   “零!”其中一名执行官使用扩音器喊话:“你刚才说了敏感词!”   “啊,新来的答应和我一起越狱。”   “……”我靠?   “编号11013——”   “不知道不存在不认识。”青长夜快速接话。   “喂喂喂!”零号边笑边叫:“我们明明说好的!”   看着零号被他们揪出来一阵乱打,青长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越打少年笑得越欢,护卫队们在打够后把他扔了回去,青长夜听见经过自己的护卫队员低声抱怨了一句魔鬼。少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淋漓的身躯瘦弱得有些可怜。   都被打成这样了,他没有想到关于趾甲那句话不是零的玩笑。   到了早晨,他隐约闻见了肉类烧焦的香味,距离自己极近的脸缠着绷带,看见少年吃的是什么,青长夜难得有些反胃。   他在吃人。   前来送饭的护卫员被削断了一条胳膊,尸体脑颅早已不翼而飞,零号的手里拿着小刀片,火柴和烧焦的衣料堆在一起。不知何时他和零号都出了笼子,烈焰于四周熊熊燃烧,周围所有的罪犯都看着他们,眼里是嫉妒和敬畏。显然这些人同样想从笼子里出来,却没有人想出声吸引零号的注意力。见青长夜醒过来,少年用混杂血和灰尘的手摸了摸他的脸。   “越狱了。”   “……”感觉跟着他走就像从一个坑跳进另一个坑,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想待在帝都星。如果等到娜塔莎来转移他,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麻烦。空气越来越稀薄,连他都能听见护卫队员赶来的脚步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青长夜点点头:“你的异能是什么?这边的地形熟不熟悉?”   “我没有异能。”零号一边解绷带一边照镜子,那大概是他从尸体身上掏出来的:“你想太多了。”   “……那要怎么跑?”   “烧了啊,全部烧了就能跑出去。”零指了指上层的能源控制室。他们处在莱德疯人院的一层,青长夜知道这种大型的私立机构通常会有自己的能源供应,其中储存大量的压缩能源、引燃的后果不言而喻。零号的绷带已经全部落在了地上,和预想中不同,少年的五官非常清丽,因为过分苍白的肤色他的面容显得格外病态。对方一双眼睛是很空灵的墨蓝色,澄澈又深邃,与他的发丝如出一辙。这样的少年很像马德林那些漂亮天真的贵族子弟,而不是疯人院里被人剥趾甲的杀人魔。   脚步越来越近,烈焰和笼牢阻碍了护卫队的视线,少年推了他一把,青长夜和对方往反方向跑走,不过一会儿整栋疯人院接二连三响起警报声,零推他的方向恰好有一条逃生通路,青长夜抽掉了一名护卫队员的时间,在搂着晕死过去的护卫队往前走时,他借着对方的身体遮掩住了自己,按照零先前的说法他应该会去二楼。不去也不行,一楼已然烧成了一片火海,青长夜刚到二楼便听见了一声爆响。冲天的火球在少年身后炸裂,他拽着钢索从对面直接荡了过来,少年身后有无数举枪扫射的护卫队员,零却头也不回地躲开了那些攻击。在钢索被打断之前他恰好落在青长夜旁边,零一手抓过青长夜怀里昏迷的护卫队员,用后者的身体遮挡自己。   “其实还有别的办法……”   “这样很刺激,”对方侧过头,火光让一切都变得朦胧,青长夜隐约感觉那双眼睛里有了一红一蓝的光,和他的口吻一致,面前的家伙兴奋得不得了:“不是吗,妈妈?”   “谁是你妈?”他声音很淡,男生像是没听见那样兴致勃勃往前走。二楼走廊两侧陈列着大量冷兵器和热兵器,青长夜在其中甚至发现了鬼才铸造的犀牛铁匕首,和他曾经用过的是一个系列。不过这些特殊材质的玻璃十分难被破坏,青长夜在看见了不少自己熟悉的枪械。曾经娜塔莎一点点教会他怎样使用武器。想要开启这些玻璃必须用特质的玻璃刀,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把武器取出来。他收回了目光,几步开外,走在他前面的少年忽然一拳打碎了玻璃墙,鲜血顺着他的手指下滴,苍白指节已然扭曲,他却像没痛觉那样弯下身子去够里面的东西。青长夜眼睁睁看着对方他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泰迪熊玩具?   ……神经病吧。 第55章 虫族 003   “如果遇见麻烦就揪一下它的左耳朵, 再扔出去。”少年回身将手里的泰迪熊交给了青长夜, 后者疑惑地打量过这只毛绒绒的泰迪熊,和一般布偶相比它并没有什么差别:“你从左边走,我去右边。”   青长夜上二楼前曾短暂看过这层的地形图,最右边有一条逃生通道,左边由大量的排气排水管道交错构成, 不管怎么看都是右边更安全。他不太明白少年为什么要将更安全的路线留给自己, 各种可能性在他脑子里千回百转。火势越烧越盛, 零号已经没了踪影。青长夜只得拿着泰迪熊一路往右跑。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疯人院的护卫员们全部穿着重金属武装, 这样的响声只能证明后面跟了不少人,他略微犹豫后扯了扯泰迪熊的左耳朵,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一下扯断,青长夜立刻将玩具丢了出去。   熊肚子里藏着高浓度的黏土炸弹!   几乎在看见效果的一瞬间, 青长夜便明白了泰迪熊里装了什么,爆炸造成的气流不仅让二楼的逃生通道急速崩塌, 他也被冲飞了出去。爆炸造成的建筑断层让护卫队员们和他彻底分隔开, 青长夜缓了一会儿,他受了些轻伤, 摇了摇头后他立刻站起来往外跑。   “编号11013!”广播在逃生走廊中响起:“蓝月让我们转达:你若是站在原地不动则刚才发生的一切既往不咎,一旦踏出莱德疯人院她会把你放上猩红名单,你或许不知道,零号并不是普通罪犯,它甚至不是——”   “砰砰砰。”少年的手指比成枪的姿势, 双唇泄出模拟枪械运作的声响,不可思议的是扩音器真的在那种玩笑般的动作下倏忽炸开。青长夜看见零号后松了口气,经过刚才的事情他基本确定对方不会坑他,如果零号想要他死,刚才只需告诉他拉一拉泰迪熊的耳朵就够了。他会和那些护卫队员一起变成烧焦的灰烬。   “你很狼狈,”少年耸了耸肩:“有点可惜,我还以为你很强大。”   “那边有飞行器,会用吗?”青长夜没有接他的话,在看见少年笑得毫无歉意摇头后,他嗯了一声:“我来开,你坐副驾驶,一般这种特殊部门的飞行器上都装备有枪支,记得一直打后面的追兵。”   “然后呢?”少年在他启动飞行器时兴致勃勃高举双手:“出去后我们去哪儿?”   他瞥了少年一眼。明明是对方带自己越狱,少年却完全没有打算,青长夜按下了启动键:“我要去找一个人。”   他要找到A。娜塔莎的话一半都不能信,那女人是友军的时候让青长夜觉得无比安心,一旦同她成为敌人很多事情都变得异常棘手。虽然A的尸体可能都被风干了,但无论如何,他得试着找找那家伙。   “姘头?”   “……朋友。”他们身后追踪的飞行器被一个个接连击落,青长夜原本以为零这种罪犯是不会使用过于精密的机械的,没想到他什么都玩得溜手,炮火类的枪械在零手里就像有了生命,更绝的是少年用一把远抛的军刺直接戳爆了逼他们最近那辆飞行器驾驶员的眼,青长夜从后视屏清楚看见驾驶员眼球和脑浆炸开的画面,简直就像电影。   “你叫什么?”   “零号。”   他想说这个是编号不是名字,从侧方冲来的远程炮让他们驾驶的飞行器差点掉下去,一片混乱中青长夜觉得自己仿佛在开碰碰车。娜塔莎的惊叫让他往前方望去。枢机会的执行官们不知何时赶到了现场。   “小夜!!”他很少在那女人脸上看见惊慌,但娜塔莎碧蓝的眼睛里此刻却满是惊恐:“你怎么会和它在一起?”   它?   来不及细想,一直闷声不吭的零对着那边笑了笑。少年的轻笑在寂静中刺耳异常。他看见不少人表情变了变。“问个问题,”青长夜现在才意识到先前护卫队的喊话关键点不是猩红名单,而是那句还没说完的断语:“你是人类吗?”   “当然不是啦,”少年歪了歪头,青长夜在心里嘀咕一句装什么可爱,对方下一句话让他差点吐血:“我是虫族。”   “……”撞鬼了吧。   “你不相信?”零号张开嘴示意青长夜看向他口中隐藏的两颗獠牙。他对这种造型奇怪的类犬牙有印象。这是虫族的体征之一,能让它们更好的捕食猎物,虫族的另一个体征……   “看。”少年撩起衣服的下摆。青长夜只瞥了一眼恶寒便从背后升起,在那片苍白肌肤的遮掩下他看见了与少年外表截然不同的利器。虫族生活的环境一直在外星系,恶劣的环境逼迫虫子身上有很多器官都为繁衍而进化,但那玩意儿比起繁衍作用,更像是为了逼迫雌性屈服而存在。青长夜收回眼。   “混蛋!”娜塔莎扯过火箭筒就往这边打:“你他妈对他耍什么流氓?!”   旁边的执行官欲言又止,他想说蓝月小姐那边那个也是共犯不是你男朋友,炮火却在所有人眼前静止在了空中,少年裂开嘴角,诡异的幽芒于墨蓝瞳眸中一闪而逝。下一刻炮火转了个圈猛地冲向枢机会的飞行器。不仅是先前放出去的火箭筒,大量枪械在此刻全部对准了娜塔莎,机械一个个从主人手里强制脱离,在上百支火炮一齐发射前,娜塔莎拉着副官从乘坐的飞行器上跳了下去。过近的爆炸声响令她的耳膜破裂,她完全是凭借本能在躲避枪械的流火,她出过很多次任务,近些年把自己搞得狼狈的情况却越来越少。她断了一只手臂、大半胸腔破裂。娜塔莎发送了求救信号,在医疗队赶来前她仔细观察四周。青长夜和那只虫子都不见了踪影。   零号是莱德疯人院里非常特殊的存在。他们捕捉到它完全基于意外。零是枢机会拥有的第一只活体高阶虫族,枢机会原本对零的研究给予了极大期望。她虽没与那个实验体正面接触过,但据一些同事的谈论,零号就像一直在沉睡,他的感知力对周遭的一切格外低下。无论莱德的医生们用什么手段少年只会跟疯子一样笑笑笑,有几次医疗组的专家差点忍不住直接切除他的大脑。后来的分析报告认为零号的状态更像在等待什么契机,有可能经受特定刺激后零会发生改变,也可能其实虫族都这个要死不活的模样。   青长夜是……零号一直在等的东西?   “开什么玩笑,”黑发黑眼的青年面无表情:“你要吃人?”   “开什么玩笑,”零也同样不满:“虫子吃人天经地义,你想看我被饿死吗?”   “不能吃尸体?”   “呕。”   “……”神tm还挑食。青长夜扭头:“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分开比较好,我不管你吃人,不过我也不赞同。”   “你要抛下我?”少年眼里掠过一丝受伤,青长夜还是很喜欢看漂亮小男生们露出这种表情的。什么泛红的眼眶、带泪的眼眸和一张一合的唇。他难得考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对方下一句话响了起来:“杀了你哦?”   “……有话好好说。”青长夜面不改色扯谎:“其实一般的虫子都不吃人肉。你可能被诺玛的环境带坏了。”   “那一般的虫子吃什么?”   少年苍白瘦削的手指戳了戳翠绿菜叶,零号大大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困惑,他像是不敢相信那样凑过去嗅了嗅生菜片,闻到的清新气息令少年愣在了原地。   “……呕。”零发出了干呕声。   从头到尾观察他的青长夜看见少年的反应有些头疼。离开莱德疯人院后,青长夜找到网吧大致确定了现在的位置,他身上的时间还剩下两万年,应付日常开销绰绰有余。现在离开帝都反而更危险,他便用假身份租住了一栋小别墅暂时留在帝都星的小城市。落脚以后,青长夜去附近的超级市场买了食物和生活必需品,零对着“虫子应该吃的蔬菜和水果”非常感兴趣,这才有了刚才惨不忍睹那一幕。   “不是这么吃的,”青长夜说:“这是生的,等我煮熟。”   生菜是可以生吃的,如果零受不了蔬菜的味道……他考虑过后从购物袋里拿出了几根胡萝卜。青长夜很快给它们削了皮切成丝。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会做饭,曾经娜塔莎是厨房杀手、A只靠红牛生存,他是几个人当中唯一会做饭的,娜塔莎因此笑他能下厨能上厅还能上床,简直三好学生。青长夜凭此推测他上辈子应该是一个人生活,他边想事情边炒胡萝卜丝,从锅里捞起来前青长夜加了些盐。零号老早就饶有兴趣地坐在了餐桌上,看见对方直接用手抓萝卜丝,青长夜没有说话。   零嚼了嚼。苍白的双颊两侧忽然泛起红晕,青长夜心说不至于吧吃个萝卜丝都感动了?少年忽然扑了过来。灼热的身躯令青长夜愣了愣。   “妈妈……妈妈……妈妈……”少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青长夜看他的样子只感觉心里像被戳了一下,那双墨蓝的眼睛里积蓄着些许泪水,少年被欲望折磨的模样比他想象中还要诱人千百倍。颜控的毛病又犯了。下一刻少年拉着他的手强制拽向自己灼热的部位,想起那里到底长什么样子,青长夜觉得自己颜控的毛病一瞬间好了。   小疯子原来恋母?   不过妈的,吃个胡萝卜还能发情,胡萝卜也很委屈啊? 第56章 虫族 004   “妈妈妈妈……妈妈…”   零号一直试着往他怀里拱, 青长夜挣扎几下后干脆随便他。他想说我不是你妈, 少年的头却凑了过来,零先前洗了头发,发梢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那种孱弱感即使是假的也非常令人心驰神往。青长夜感觉胸口一痛,少年不知不觉对着一点肌肤狠咬,他提着零的后颈, 逮小猫那样把零往后扯。这个过程中青长夜才注意到零的时间有1000年, 对于诺玛疯人院的罪犯来说, 零号的时间已经多得惊人了。   “看着我, ”他低声说话, 同少年四目相对:“我不是你母亲。”   零像是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青长夜只得捏住了他的手腕,在他抽时间之前少年右眼墨蓝的眸子延起猩红。他刚感觉自己的异能被什么突如其来的力量抑制住,零便放开了他。青长夜松了口气, 看着少年眸里的红色逐渐褪去,他抬了抬眼皮:“刚才怎么了?”   “……青春期。”   “你多少岁?”   “150。”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在少年说出那个数字时青长夜总觉得对方一直盯着他。零嫌弃地皱了皱眉:“那个红色的是什么?好难吃。”   “胡萝卜。”   “我不喜欢吃蔬菜。”   “可以, ”青长夜指了指门:“分道扬镳。”   “……你想死吗?”   “我开玩笑的,”他耸了耸肩, 嘴上那么说,那张白皙的脸却毫无笑意:“要不明天改吃肉?除了人肉。”   零举了个投降的姿势,虽然不怎么情愿,零号勉强同意了他的意见。晚上睡觉前青长夜洗了个澡,他的脑子里掠过最后一次登录A的局域网时找到的消息。海湾搁浅的鲸鱼……也许这是个暗示, 但他暂时想不明白鲸鱼和A的下落有什么关系。他查了一圈发现鲸鱼尸体的地点,那是个新开发的星球,很多商贸者在星球上建立重工基地,环境的污染造成了鲸鱼死亡。有一瞬间他动过联系米勒的念头,SSS级的幻兽拥有的实力不言而喻,他现在不仅没了同伴、枢机会的追踪还如影随,唯一看起来有战斗力的是个摸不清底细的小疯子,联系米勒是最好的选择。但很快青长夜打消了想法。对方和他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再把人家往火坑里推。   客厅里传来电视声响,大晚上的零号丝毫没有睡觉的意思,青长夜只得穿着睡衣走出房间。他才知道那些噼里啪啦的炸裂声是哪里来的,少年正试着烤爆米花,和一般人用工具加热不同,他只需盯一会儿纸袋上的奶油玉米就会一颗颗炸开,鬼才相信他没有异能。看见他过来零大方地把纸袋往前一推:“要吃吗?”   “为什么不睡觉?”   “我在看这个,”零号以目示意投影:“泻火。”   早在房间里青长夜就听见了嗯嗯啊啊的声音,和料想中一样,投影上的人影交缠在一起。零在看成人节目。青长夜有点想问他你多久学会了泻火这么博大精深的词,在看清下面那人的脸后他悚然一惊,尽管承受的那方长得有些女气,但毫无疑问,那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   绝对绝对不能让小疯子弯了。   “其实,”青长夜顿了顿:“你的片找错了。”   “不会吧?我才在光脑上找的,关键词高清无码、热火朝天、干个痛快。”零伸手化了几下电子屏:“看,好心人留给我的压缩包。为了防止木马我下到后就删了压缩包链接,有人说我求种不留根断子绝孙什么意思?”   “……你学习能力挺强。”   “莱德的护卫队员经常这么干,”零耸耸肩:“他们解剖我就算了,还不带我一起玩。”   “你找的这个比较……小众,”青长夜尽量注意措辞:“正常情况下应该是雄性和雌性。”   “没关系,”零挥了挥手:“我一直很非主流。”   “……”非主流是这么用的??到底在哪儿学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青长夜说不过他,让他插个耳机后自己往房间走。零拿着耳机兴致勃勃地摆弄,青长夜还没走出几步便听见了耳机碎裂的咔嚓声。他扭过头,看清零手里扭曲的机械后,青长夜啧了声。似乎是看他的脸色有点糟糕。零赶快道:“泻泻火、泻泻火,一起来看片?”   “……”看你妈嗨。   投影上的画面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作为承受方的男孩被绑了起来,零一脸“你们人类好变态”的兴奋表情,青长夜随时准备切电闸,零忽然开口:“你这里,”他指了指投影:“比他的粉、也比他大。”   不等青长夜说话,零补充道:“真的,我先前咬你时看见的。而且你肌肉密度比他高,身体柔韧度也好,按理说更容易完成各种高难度的姿势。他们为什么不找你拍这个?”   “……”   “哈喽?”   “你慢慢看,声音开小点儿就行,”青长夜淡淡说:“如果吵到我的话——”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了零的神经,他忽然道:“你就用你的大炮杀了我吗?”   “对,”青长夜说:“用炮把你射到墙上去,爬都爬不起来。”   零愣在了原地。青长夜干脆摸了把他的脸,他的手指蜻蜓点水般触过少年的唇,后者只觉得被碰过的地方像一下烧起了燎原大火。青长夜见他呆呆的,唇边扬起若有若无的笑容:“乖。”   对付流氓的方法只有比他更流氓,这还是他从某个人那里学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零号的钙片看多了,最近青长夜总觉得对方看他的目光有些诡异,有几次他很想和少年谈谈,却又觉得没必要管太多。在某一天吃午餐时,青长夜看着努力咽下番茄的少年,像是随意般开口:“你有喜欢的雌性吗?”   “?”   “人或者虫子,”青长夜说:“一般像你这么大的小孩都会有。”   “欧文莫瑞兹?”那是个钙片男主的名字。   “……除了这个?”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零号在这时举起叉子,墨蓝的眼睛直直撞进漆黑,他与青长夜四目相对:“你会对我说你应该有个喜欢的姑娘、一个正确的性幻想对象。青春期没有幻想的女孩简直不可思议,你应该走出去和更多的人见面、甚至和虫子接触,因为说不准在他们当中你就会发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随意和异性上床是不好的,但你也可以尝试一下,然后你或许会举一两个自身经历什么的来尝试说服我,对不对?”   “……”太犀利了吧。   他有点头疼,零号却在这时笑了一下:“妈妈,你不开心了。”   “别叫我妈妈。”   “为什么?”   “算了,都可以。”   “你没在看我,”零说:“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老虎,你离不开你我,我也没打算离开你。”   “说的很对,”青长夜头也不抬:“不过应该是蚂蚱,两只老虎会翻船。”   “……”   七月的鲜花在帝都星盛开,灼灼夏风迤逦过十里大道。距离从诺玛疯人院跑出来过去两个星期,青长夜暂时还没找到关于A的消息。枢机会的追捕力度逐渐扩宽到了外星系,他早晨起来时在电子日历上看了今天的日期,居然被特殊圈了出来,不是他干的便只可能是零。看清楚上面大大的“母亲节”三个字,青长夜心情格外复杂。   小疯子到底为什么把他当妈?   令青长夜意外的是他一上午都没看见零的影子,对方倒是已经替他买好了早餐,一般情况下第二天谁去买早餐都是头一晚他俩打拳皇决定的,最近零号的操作越来越有赶超他的架势。青长夜决定拳皇打不过了就换贪吃蛇或者俄罗斯方块。反正零对什么都很好奇。昨晚是他输,零却主动买了早餐,他更没想到的是在早餐里还有一张心型贺卡,看见上面歪歪扭扭的节日快乐,青长夜突然有种小疯子还是挺可爱的错觉。   这种感觉在中午虫族少年大包小包提着食材进厨房时达到了巅峰,还没等青长夜欣慰一会儿,从厨房里传来的爆炸声让他直接愣在了原地。是真的爆炸声,他都不知道零是怎么做到的。进去时少年原本苍白的小脸上满是灰尘,零看见青长夜讪讪地摸了摸脑袋:“我就是想点个火……”   他简单收拾一下替少年擦了擦脸,对方一直寸步不离跟在他旁边,青长夜第一次在零号眼里看见不安。他开口:“我做饭吧,你在旁边帮忙?”   “好啊好啊,”零忙不迭地点头:“我会切土豆丝萝卜丝鱿鱼丝鳝鱼丝鸡丝。”   难怪会炸厨房。   他嗯了一声。吃过午饭后零又不见了踪影,青长夜懒得管他。他认真想过自己是否遇见过零号,否则小疯子也不会一天到晚追着他妈妈妈了,但有用的记忆模糊得毫无踪迹可寻。青长夜挑了挑眉。或许零还没有那么……等等。青长夜往前走了几步。那是什么?   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了自己的衣服,刚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其上的痕迹意味着什么,别墅里除了他就只有零,走过去后青长夜才确定那的确是自己猜想中的东西。虫族少年的东西释放在了他的衣物上,就像犬类在自己的地盘上留下气味。   看样子应该刚弄出来不久。他真的很少有情绪波动,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零号做的一些事在青长夜眼里非常幼稚,他却不知不觉会被小孩牵着走。青长夜没什么表情地将衣服扔进了洗衣机里,他一脚踹开零的房门,里面的画面却让他愣了愣。地上残留的浊液就像一条小溪,零号的房间是有独卫的,听动静小疯子正在洗澡,青长夜不敢置信地蹲下来,他甚至用手去摸了摸,液体上还带着余温,和他衣服上残留的玩意儿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么多?   如果是一次出来的,这种量未免多得太恐怖了些。他听人说过虫族的生育能力极强,这是他们千年来无数次被人类赶到荒芜的星球后还能东山再起的原因。青长夜只觉得背上一凉,想起自己曾在虫族少年身上见过的物件,如果被这种生物抓着繁衍,不要说人类,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多少物种可以承受。   肚子……会爆掉的吧。   浴室门在这时拉开,从中走出来的少年苍白双足踏在地毯上,零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些微水汽,这让他偏深的眸里像有一小团氤氲雾霭。他的长相真的很出彩,和安雅的阴郁艳丽、王的英俊都不同,零号的脸只会让人联想到精致这个词,他的五官完美得仿佛一丝一毫都经过计算,以确保足以让人类忽略这是自己的天敌。青长夜的手还放在那条小溪上,看见这个场景,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青长夜:“……”   好想干死他。干不过,忍忍忍。   少年一步步走了过来,青长夜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手上的东西,想不到少年居然也蹲了下来,他们双目平时,后者伸舌舔了舔他的手指,吃进嘴里后零号色气无比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向下一滚。   “……”看钙片学的吧。   “我决定给你一场绝赞的体验,”零的脸上满是认真,青长夜在对方站起来丟浴巾的片刻明白了体验的意思:“这是我送你的节日礼物,母亲节快乐,妈妈。” 第57章 虫族X女巫 005   开你妈什么玩笑。   青长夜动了动唇:“不用了。儿子的这份好意妈妈铭记在心。”   零号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你不应该说不要吗?然后我就可以顺势推倒了。”   “对, ”青长夜忽悠他:“所以现在你不能顺势推倒, 怎么办?”   “……”零一脸纠结,青长夜捡起浴巾搭在少年头上:“早点睡觉。”   “喂喂喂,”零号跟着他往门口走了几步:“我总觉得不太对?”   青长夜没理他,零号在这时张口道:“根据我查的计划表,母亲节夜晚儿子应该和妈一起睡觉。”   “盖棉被纯聊天吗?”   “对, ”少年眼里掠过一抹狡黠的光:“我绝对什么糟糕的事都不会对你做的。”   “好, 你一床我一床。”   “……”   青长夜做了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追他, 就算他把对方踹开后者也会反复缠上来,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不小心踏入了一条小溪里,那条溪还是温热的……第二天清晨醒来时青长夜看见了自己身侧干涸的白液。他强行忍住把零抓起来打一顿的冲动,后者似乎睡得也很浅,察觉到身侧有动静少年渐渐睁开墨蓝双眸。青长夜看着零号清醒后逐渐蓬勃的部位, 心说年轻人精力真好,少年勾出微笑:“为什么一醒来你就盯着我那儿看?”   因为我是叮当猫。   青长夜:“你想吃烤小鸟么?”   “……”零露出了警觉的表情。青长夜忽然笑了起来。是那种很放松也很真挚的笑容, 零压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但毫无疑问,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青长夜笑这么开心, 青年乌木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流利得像是弯月。嫣红双唇间微微露出贝齿,他嘴角一侧甚至有个不易察觉的笑涡。零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虫族的力气很大,他听见少年的声音:“以后你笑起来时都是我的。”   “唔, ”他边穿鞋边下床:“凭什么?”   “因为我们同床共枕过了。”   “可我和很多人同床共枕过。”   “什么????!”零语速奇快:“是谁告诉我名字长相不还是具体描述一下气味吧很好想打架吗?我要让尸体血流成河让世界崩塌……”   “不想,逗你玩的。去买早餐。”青长夜补充:“少看这种小说和电视剧。”   “不可能,青长夜!”零愤怒道:“今天明明该你买!你打拳皇输给我三次了!丢死人了你!”   “乖儿子。妈妈爱你。”   “……”零号沉默地转身下床。   不知道是不是在约克居住过一段时间的原因,青长夜的生活节奏渐渐慢了下来,过去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比如从A的数据库里挑选资料找适当目标,再时不时给娜塔莎大小姐擦一下屁股收拾烂摊子。现在他却变得很悠闲。古董暂时不用找了,反正安雅烧了一大半、他现在的时间还不够买张画,每天他最头疼的就是零号的各种青春期烦恼,小疯子最近在练滑板,当零一脸拽拽的样子告诉青长夜他练习时有女孩冲他吹口哨时,青长夜差点笑出声。   “女孩子对你吹口哨?”“是啊。”零摸了摸下巴:“不用担心,不管她们多漂亮我都不会有兴趣。”   “不是这个,”他有些怜悯地看了眼零号:“你被人类女孩子调戏了,你这张脸到底有多娘?”   “青长夜!”零的异能在一瞬间暴走,家具都炸了一大半:“我要杀了你!”   “家暴吗?”   不知道零想到了什么,他的脸突然爆红,少年对着青长夜哆哆嗦嗦地收回手:“臭、臭流氓……”   青长夜莫名其妙,他看着少年居然流了鼻血,只能一边教他仰头一边找纸巾。零的血流得实在有点多,青长夜很想问他你到底想到了什么香艳的画面被刺激成这个样子,少年却对他的声音视而不见。只是脸上颜色越来越红,就像一片火烧的云霞。青长夜也忍不住开始脑补,他想象了一下少年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对他尖声尖气指责臭流氓的场面……   唔。   青长夜捂了捂嘴唇。不能再想了,再想要失态。   日常逗零实在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只要零不惹事,青长夜感觉就像在家里摆了个会自己蹦蹦跳跳的大玩具,他有问过零号要不要上人类的学校,后者虽然傲娇地拒绝了,却像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青长夜决定过一段时间再问问看。他们所居住的城市名为温兰,是个依山傍水的乡村小城,说是乡村,在科技条件高度发达的未来温兰城方方面面都十分宜居,如果不出意外青长夜打算在温兰长住一段时间,令青长夜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在远离帝都的小城里遇上熟人。   温兰的草场十分有名,这里有着帝都最好的奶源供应。九月初,大把大把的阳光自城市上方直坠而下,青长夜下午从城市特色博物馆回来,他看了半日关于牧草种植和牲畜饲养的介绍,温兰的博物馆里配有语音讲解和感应耳机,即使是一个人也能看得懂那些复杂机械。他住的地方和博物馆不远,太阳正好开始下落,天边一片落日鎏金的华美景象,他干脆慢慢沿着大路走。沿途他经过了跳蚤市场,这里经常有来来往往的商人摆摊竞价,其中偶尔会有难得一见的宝物,他上次在这里无意中花33年买到了鬼才工匠的匕首,摊主以为那只是把普通的小刀。青长夜漫不经心看过摊上的各类物件,忽然之间,一道声音撞入他的耳内。   “这个多少钱?”   说话人音色沙哑,青长夜悚然一愣,那声音他很熟悉,在那场长达150年的梦里因为魔药和心理暗示他脑子里一直都是这个声音。声源从他的左后方传来,青长夜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发现他了,他想要继续往前走,却因本能般的恐惧停在了原地。他承认那一瞬间他有些不敢向前。不管他睁开眼睛多少次四面八方都一片漆黑,冰冷自灵魂深处席卷而来。   安雅、安雅、安雅、安雅、安雅……安雅安雅安雅安雅!   青长夜数不清他在棺材里叫了多少声对方的名字,从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到崩溃后重新冷静,如果打开棺材的不是米勒、活埋的时间被幻兽减少了150年,他出来时再看见女巫说不定会真的会放弃抵抗,身体和灵魂的空洞足以让对方轻而易举入侵。就像现在,就算只是一个相似的声音,他也不敢走离这片区域。   “妈!”有什么自后方一跃而来,少年嬉嬉笑笑的声音让青长夜从那种诡异的思绪中回归了现实:“愣着干嘛?今晚打拳皇吗?”   “问你一个问题,”青长夜放轻了声音,他确定自己的音量不会让几米开外的女巫听见:“左后方那个人,和他打的话你能不能赢?”   “什么?2V1开黑?”小疯子嬉嬉笑笑:“没问题没问题,我买六双靴子,打不过还可以逃跑。”   “好,”他听懂了零号的意思,青长夜松了口气:“回家了。”   青长夜任由零号和自己勾肩搭背往前走,刚过拐角,零便一脸严肃地放开了他:“刚才那个是你的仇人还是情人?都说你们人类的男人只有看见这两类的时候最怂。”   “……”   “那个人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零号中肯地评价:“同类。”   “打不过他?”   “打不过,”零异常坦荡,大大的眼睛里毫无愧色:“我还在青春期,这是虫子长身体的阶段,过个几百年我就可以把他打到墙上去啦。”   “……”   “你那是什么表情,”零张牙舞爪的样子就像小猫:“你嫌我弱?”他扭头就往女巫的方向走,少年的步子走得生风,青长夜知道他被刺激地想去干架,他一把拉住零往回走:“干不过,别去送人头。”   零快暴走了。   黑长发的女巫将手腕靠近了时间转换器,他当着卖家的面将300年打入时间转换器内,对方递给他了一支破损的古弓箭,让安雅感兴趣的不是弓箭本身,它上面的雕纹有着极强的附魔能力,掌握这种纹路能让武器和自身的异能都得到提升。他抬眸看了看街角,就在刚刚,有种熟悉的感觉从他心里一闪而逝,再看过去时只能望见少年和青年的背影。他一眼就看出了少年是只还没发育完全的虫族,而且这只虫族的等级不低,虫子们有着非常强的领地意识和种族意识,如果他在这儿和那只虫子起了冲突,可能无数只成年的虫族都会陆陆续续来找他的玛法。更何况……   自从棺材丢失后,女巫不知尝试寻找了多少次,却一直徒劳无获。施加在棺材之上的魔咒决定只有他的灵魂才能与咒术起感应,也就是说,无论棺材到了哪里,三百年后他都能准确感应到它的位置、除他以外没人能把棺材打开,他也试过很多次在路上拦住黑发的高个青年,却没一个是他挂念的那个人。他的确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就那样把人直接活埋进了棺材。   “怎么了?”   “没什么,”黑长发的女巫收回了目光,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掠过幽芒:“刚刚以为看见了走丟的小猫。”   “老大你养过猫?那种会喵喵喵的萌萌的还是身材惹火的猫儿?”   “猫儿”在黑话里有妓女的意思,安雅没理他,星盗打趣:“不过不管怎么说,猎豹和猫能和平共处吗?虽然都是一个科目。”   “当然,”女巫艳丽的脸上闪过一丝暗昧笑意,他好看得就像是太阳,过路已经不知道多少男男女女为他双眸失神:“它们还能一起生小豹子。”   回到家时零因为青长夜那句送人头一直对他爱答不理,青长夜试着转移话题,他问少年为什么会出现在跳蚤市场,对方看他一眼后啧了声移开目光,青长夜几乎立刻明白零号是特意去找他。虫族的嗅觉都非常敏感,它们能根据风中的气味来辨析猎物的方向,联邦曾为此做过各类干扰虫族嗅觉的瓦斯,青长夜难得心软哄了少年一会儿,后者果然非常容易就上套了。   “其实我是担心你。”   零用那种“你接着编”的嘲讽目光看过来,青长夜想了想:“真的,如果我认为你打不过不应该让你上吗?反正你总觉得我想和你分开。”   零号的疑心病很重,听说虫子一般都没什么安全感,青长夜几乎是放任对方时不时出现在他身边乱晃的行为,他觉得零号这点更像是犬类,时时刻刻想在自己的地盘上留下记号。见少年眉目间极快闪过一丝犹豫,青长夜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多了,妈妈爱你。”   “真的?”   “真的真的。爱你爱你。”   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在逗小孩子,青长夜都不知道自己多久变得这么有耐心了。他想伸手拍拍零号的肩膀。在他接触到零时,后者的身子毫无征兆一僵,青长夜疑惑地看了过去。少年的左眼逐渐泛起红光,青长夜才发现他的眸色是真正的异色,一红一蓝,既璀璨又诡异,尤其是那只红色的,其中就像有流光溢彩的星火在兜来转去。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逐渐灼热。少年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痛苦又欢愉的神情。青长夜后退一步。他想问零怎么了,虫族少年却抢险开口。   “发情了发情了。”零的眼睛里闪过丝丝恶作剧得逞的快意,他的眸子亮亮的,就像某种得逞的小动物:“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妈妈爱我吧。”   “……”   青长夜沉默地后退一步。挖坑给自己跳,心好痛。 第58章 虫族X女巫 006   眼见少年眸里的光亮越烧越大, 青长夜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零号在他面前一直是吊儿郎当的小孩模样,那双红蓝异色的眸子望过来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只冰冷的爬虫类。就算是小狮子也会咬人的。少年步步向他逼近,青长夜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他隐约猜出了零号的异能是什么,零曾说自己没有异能,但无论是少年同时控制上百种武器还是让他此刻站立不动都不可能没有异能存在, 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意识能影响周围的人和物, 也就是说, 零的异能很可能是意念。   意念……他不怀疑少年再过几百年真的能杀了安雅, 这几乎是无敌的异能力。青长夜在少年开口前忽然道:“妈妈给你找片看。”   零一脸你他妈开什么玩笑, 青长夜循循善诱:“看片比看我好多了,色香味俱全。”他说着快速按下了投影屏,果然一打开就是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青长夜见少年神情微动, 眸中掠过一丝深意。   “来,给你纸。”他体贴地将纸巾递给小孩:“慢慢撸, 妈妈陪你。”   “……”   令他没想到的是零居然真的当着他的面拉开了拉链, 那声音在一片寂静里清晰得有些恐怖,青长夜动了动唇、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零侧过头,他虽然看向了屏幕,青长夜却隐隐约约感觉对方一直若有若无看向他的位置,他有些不适。   少年低哑的喘息偶尔落在室内,青长夜都觉得自己再站下去会睡着的时候, 零号突然扭头看向了他的位置,那双红蓝异色的璀璨眸子直直撞进漆黑。青长夜心里一惊,生物潜藏在每个细胞的本能让他感知到了危机,不等他做出任何举动,零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   “妈妈的脸比那个好看。”少年毫无愧疚感地笑嘻嘻道。青长夜忍住和他打一架的冲动,他看了看差点沾上脚边的浊液,他先前给零号的纸巾全部湿哒哒地堆在地上:“自己收拾干净。”   “遵命遵命~”   由于零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就会进入发情期,青长夜不得不上网查找有关虫族繁衍的资料,但有关虫族的资料大多都是谣传,真正登记进入权威网站的并没有关于发情时长和大致日期的资料,他最终冒险用假地址进入了A的局域网,果不其然,青长夜在里面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虫族的发情期从青少年时开始,通常是在虫族150-200岁左右,如果期间没有寻找到合适的伴侣,会一直持续到……400岁-500岁?青长夜愣在了光脑前。   这也太长了。   他原本以为不过六七天左右,没想到日期竟是以百年计算。他看了眼厨房中偷偷摸摸把生菜从篮子里挑出来捏成粉末的少年。零号这些日子逐渐学聪明了,对方会背着他暗地里销毁掉一些自己特别讨厌的菜,青长夜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零不吃活人,对青长夜来说扔掉胡萝卜和生菜都可以接受。零在这时恰好和他四目相对,前者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直接让生菜从手里消失,青长夜都不知道该不该笑。   “你知道你的发情期有多久吗?”   少年陈恳地摇摇头。   “如果你一直光棍的话,大概会到450岁。”他挑了个折中的时间,见零目瞪口呆,青长夜失笑:“快点找个儿媳妇。”   “不……我…你……”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脸太娘了追不到人类女孩?”青长夜冲他吹了声口哨:“没关系,追不到女孩你可以去追男孩。”   “不,”零终于恢复了冷静,少年露出了痞痞的笑容。他把青长夜一推,一只修长有力的小臂将人困在怀里,少年同他差不多高,见对方一双眼睛同他平视,青长夜估计小疯子是在泡沫剧里学的:“妈妈,我们乱伦吧。”   很好,进步了,还会霸道的壁咚。   “这样是不会被允许的。”青长夜面无表情:“按照生殖隔离来说,不同物种繁衍出的后代没有繁殖能力,如果我们在一起孩子不但可能得近亲遗传病,还会断子绝孙。”   “……”零用你神经病的眼神看向青长夜。   “所以快点找个女孩子。”青长夜摸了摸下巴:“我喜欢长头发白皮肤的。”   “不可能!”零号一声大吼:“青长夜!你别想决定我的未来!”   “少看肥皂剧。爱你。”   九月份的阳光自高处游弋而下。近日来在温兰城最流行的要数剧团演绎的新编舞台剧《美女与野兽》。剧团曾获得联邦枢机会颁发的勋章,其中有好几位演员是当之无愧的大明星,剧团在各地的巡演票皆会于短时间内抢购一空,即使是温兰这样的小城也不例外。自从青长夜租下这间别墅后,别墅的邮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收到过邮件,那天早晨他无意中发现了里面的紫色信封,是两天前投进来的,里面有一张《美女与野兽》的贵宾票。大宇宙时代使用纸质信件的人少之又少。信封很漂亮,其上印着同色系的暗纹,他不知道谁还保留着这种古雅的习惯,考虑良久后,青长夜决定按照送信人的指示去看那场舞台剧。   该来的躲不过,他认识的人里面会用这种方法留下信息的十之八九是女巫。青长夜按照信件上的要求独自到达了舞台剧的表演处。他的票是贵宾席,貌美的女侍者替他用银盏送上烤好的杏仁与甜酒,对方离去前朝他抛了个媚眼,挺翘的臀部微微一扭,摆出一个足以让任何男人血脉贲张的姿势。青长夜没什么反应地看着女侍离开,他的注意力全部被正对面的贵宾席吸引了,对方那边门帘半掩,丝绒质的帘帐将所有景象遮蔽其中。贵宾席都在二楼,他能感觉到对面有什么正在看他。就在他一心将注意力放在那方时,舞台剧于不知不觉中开演,欢快的歌舞音乐将青长夜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剧团的演员不愧为万里挑一,主演的女孩有着一头热烈如火的红色长发、剔透的绿眼睛就像价值连城的宝石。她的黄裙子勒出细细的腰、水晶高跟鞋将玉足衬托得白皙异常。前半段的情节和青长夜印象里的童话故事没有什么不同,女孩在神奇的城堡中遇见了被诅咒的野兽,她的天真和热情感化了对方冰封多年的心。女孩和野兽逐渐被相互吸引、真心相爱,不得不说,即使是老套的情节剧团在故事处理和背景设置上都十分富有感染力。就在青长夜以为要落幕时,音乐的旋律突然变了。   节奏由欢快变得轻缓,乐队奏出的歌曲也逐渐悲伤。故事的叙述视觉由三人称转为了一人称。迷离烟雾过后,一头黑发的女孩重新踏上了舞台,她的眼睛是平淡无奇的褐色,那张脸依然美得像盛开的花,却没有了刚开始的惊艳感。她围绕着沸腾的坩埚转圈,将狮子的鬃毛扔进里面。女孩娇嫩的双唇间念出了诅咒。   她是个真真正正的女巫。她将求而不得的王子诅咒成了丑陋的野兽、再把后者关进了神奇的城堡,女巫通过会讲话的茶杯告诉王子,只有当出现一个女孩不顾外表真心实意爱上你时施加的诅咒才会解除。王子愤怒、反抗,但在上百年的时间过后,他变得内敛而沉默,王子不再相信任何人。女巫通过魔镜看见了这一切,她挖掉自己平淡无奇的褐色眼珠、换上了王子最爱的那对绿宝石,她剪掉了自己黑长发,因为王子喜欢火一样热烈的姑娘。她踏入了城堡,一点点亲手解开施加在王子心上的枷锁。   “我爱你。”   青长夜听见饰演王子的演员说话。   “我也爱你。最爱你。”女孩伸手轻轻抚摸王子的脸庞:“你是我的唯一。或许你永远不会明白,这座禁锢你的城堡对我来说是救赎和希望。即使你不再年轻美丽,我对你的爱依然不减、一如往昔。”   女巫的面庞在光下美得仿若诗画,无数观众看着这一幕静默不言。她的长发色彩娇艳欲滴、宝石做的眼珠完美无瑕。青长夜猝不及防想起了曾经在圣杯里伤痕累累的少年。初见时对方那双宝石般的蓝眼睛一眨一眨。   他对他说。   你真好看,就像个王子。   城堡是棺材、他是王子,女巫从头到尾都像是他的黑暗阴影。他明明知道来这里会遇见什么,他不害怕。可是他却没想到安雅会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从始至终他都没能走出对方的手心。无论150年前还是150年后。青长夜站起来想要离开,对面贵宾席上同样在此时传来了动静。青长夜扭头就走,他有些后悔自己出门前没有带上零,至少打不过零还能带着他逃跑。小疯子的逃跑功力相当于穿了六双靴子——   “青青,”那声音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对方比他高出小半个头,黑长发像是蜿蜒在背的流水,那人一步步走过来,什么都没做,却让青长夜毛骨悚然:“看了我编的舞台剧,不夸一下就走吗?”   “……”   他僵硬在了原地。 第59章 虫族X女巫 007   安雅声音不大, 却让青长夜在瞬间没了抵抗的心思, 他微微侧身。从这个角度女巫线条艳丽的脸庞于光影之中半明半暗,对方的睫毛长长的,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掠开细碎浮光。青长夜语气很淡:“演戏的女演员很漂亮。”   安雅挑了挑眉。青长夜没有说话,他在思考逃跑的可能性,从二楼跳下去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是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   “青青。”安雅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是怎么出来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有几百种方法让你心甘情愿告诉我。不过我得先确认一下。”他还没弄懂安雅的话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身影鬼魅般移步至他的身侧, 后脖处搭上了一只冰凉的手, 安雅在他的锁心用力一掐, 青长夜浑身一个哆嗦。   “嗯,真的是你。”   他看见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漫开笑意,曾经对青长夜来说无比有吸引力的长相,现在落在他眼里简直像是魔鬼。青长夜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写故事的兴趣了, 最近很闲?”   “给你写的啊,”那人的声音理所当然:“还是第一次。你几百年前不是很喜欢讲童话吗?你自己也是个童话……都是假的。”   “……”   青长夜有些心虚, 他知道安雅是为了暗示自己逃不掉。毕竟对方看起来实在不像对舞台剧有兴趣的家伙。况且还是《美女与野兽》。青长夜动了动唇, 他想说你想太多了,他们头顶的建筑却突然崩塌下来, 楼下传来女人的尖叫,一一掉落下来的大理石穹顶将他和安雅分开。混乱中不知从何出现的少年拽住了他的手。青长夜松了口气。他那句你多久来的还没问出口,女巫控制的黑雾便将大理石迅速腐蚀。   “青长夜,”皮肤苍白的少年阴森森睨了他一眼:“他果然是你的老情人。”   尴尬了尴尬了。   “你们是不是一起睡过?”   “……”是的吧。   总感觉被小孩子拉着问这种事情很丢人,他给零号使了个眼色示意赶快跑。从后方传来的力量让青长夜一个踉跄, 他反手拽住安雅的手腕想从对方身上抽时间,零却直接冲了过去,墨蓝发丝在空气中带出流利弧度,他看不清零和安雅的动作,只知道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分出了高下,前者很快被巨大的异能爆破甩了出去,少年唇边溢出血丝。安雅这次出来似乎是一个人,青长夜略微思索后道:“鬼藏!”   这是他们最近玩的游戏里一个角色的名字,对方的能力是控制电磁,大招放出来时全屏都是漆黑的,零和他为此吐槽过很多次。他在暗示零断电。就算是安雅,只要突然面临黑暗也会有所不适,这不是经验和能力强弱能够决定的。人的肉眼或多或少都会对一瞬间的黑暗产生抵触,问题是零能懂吗……   眼前的景象在一瞬间暗了下来。青长夜微愣后唇角微微上翘。他的眼里划过一道光。   这都能有默契。爽啊。   虫族的夜视力是他们战斗的一大优势,少年几个闪身抱着他就往外跑。零耍了个心眼,他学着先前女巫的样子抚过青年的后颈,果然感觉到怀里人不易察觉缩了缩。   青长夜:“靴子呢?”   零:“啥?”   “你不是说你可以变出六双靴子吗,加速?”   零又用那种你他妈开什么玩笑的目光望了过来,青长夜啧了声。他一直以为零的异能是意念,曾经他们被娜塔莎追踪时零操纵了所有的枪械,现在看来对方只能够控制已经存在的东西。想来也对,A的资料表明虫族的异能天赋都偏向战斗化和实用化,“控制”远比“创造”来得容易。不管怎么样,零号的能力是有限制的,这是条很重要的信息,以后或许可以利用这个甩开小疯子。零大概比较敏感,直接把这种声音理解为对他的不屑。在少年暴走前青长夜扯了他一把:“跑跑跑。”   “不,我要去拿人头。”   “……这是一个地图游戏。收再多的人头都是没用的。”   “妈妈,”零忽然低头看他:“我们是不是很有默契?”   “是的吧。”至少零能听懂他的暗语,也能和他开玩笑。   “今后也要这么有默契,”少年忽然兴奋起来:“走吧走吧。”   “猪。”   “……”   屏幕上方的爆破接连不断,黑暗笼罩了整座剧团。执行官们享受着当今最好的技术配置,即使是监控回放,在执行局总部也使用了立体投影。女人金色的大卷发垂在脑后,她才刚刚洗完澡,白色浴袍下浮凸有致的身躯若隐若现。站在娜塔莎旁边的副官狠狠吞了口口水,同为枢机会的执行官,他自然知道面前嘴里叼着一杆细管长烟吞云吐雾的女人是何等的蛇蝎美人:“最后一次发现零号的信息是在温兰城,三天前,他和11013号在一起。”   女人细细长长的、白玉般的手指在金丝烟杆上刮了刮:“他不叫11013号。”   “什么?”   “我说,”女人娇媚的脸庞微微侧过,一缕潮湿金发伴随她的动作在空中滑出自然弧度:“小夜有名字。”   副官心里一惊。作为执行官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蓝月一直备受瞩目,但后者这些年行踪不定、他们很少能在帝都看见她的影子。先前关于蓝月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不少消息称她曾特意叮嘱照顾一名实验体。枢机会会为每一批实验体派发编号用以表明他们的档案登记时间,而她对11013号的态度……实在不像对一个可有可无的实验体。   温兰已不再是安全的落脚点。女巫既然能往邮箱里投递贵宾票,显然对他的住所和习性一清二楚,青长夜仔细想了想,别墅里并没有需要特意收拾的东西。和少年简单商议后他们决定搭最近一班出发的光缆列车前往别的城市。抵达时似乎因为刚下过雨,漫天的星群在夜幕之上闪烁,他们登记时写的是双人间,青长夜用了假身份,他洗完澡出来零正在看电影。青长夜瞥了一眼,画面上血肉模糊的场景令他挑了挑眉。   果然是吃人的家伙。喜欢看这些。   零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这个叫暴力美学。”   “唔。”青长夜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他还在思考证件的事情。他一直用A教给他的办法从大数据库中“偷”别人的信息,他本人的信息早在第一次离开帝都时便被爱德温冻结了。零和他不一样,他只是被冻了身份,零却是个彻彻底底的黑户,这样以后若想做什么都不方便:“你没想过给自己起个名字吗?我可以帮你办户口。”   少年应该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墨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一脸兴味地看着屏幕上乱飞的人头,对青长夜的话敷衍般嗯嗯嗯。青长夜见状坐在了他旁边,等零看完电影后,他又问了一次。   “所以,”零号的手指向了屏幕上的A栏开头:“约翰?”   “输出不够。”   “……”打游戏打疯了吧。少年往后翻了翻:“兰斯?”   “兰斯洛特。这个名字不适合你。”   “……”他有时候真的跟不上青长夜的思路,但既然对方说不适合,他就干脆换一个:“那你说叫什么?”   “猪?”   零号一掌按上桌子:“青长夜你找揍呢?”   “我觉得很衬你,”黑发黑眼的青年笑了笑:“见过很多猪,还是你最可爱。”   “……”   这样都能脸红,太傻白甜了吧。   和青长夜的想法不同,少年眸底隐隐划过一丝算计。人类不懂虫族的语言和文明,鲜少有人知道虫族生来没有名字,唯有伴侣才可以相互取名,只要这个人给他取了名字,无论青长夜的本意到底是什么,在虫族的文明里对方都已经承认了是他的伴侣。他会拥有名正言顺锁住他的理由。就在少年思考该怎么让青长夜给他取个还能接受的名字时,后者也在观察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约约感觉零在给自己下套。尽管小疯子目前表现出来得同任何一个青春期叛逆小鬼无二,他的控制天赋却令青长夜颇为忌惮。他知道天赋极高的虫族在战场上可以用意念迫死联邦将士,曾经甚至传出过战俘心甘情愿沦为玩物的丑闻。数不清的人类被虫子迷惑,除了他们富有欺诈性的外表、这种诡异得近乎神赐的天赋也是一大因素。如果零号真的想要强迫他做什么,或许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我不擅长给别人取名字,”青长夜敲了敲桌子:“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你自己取比较合适。”   “可是我想要妈妈取啊。”少年眨了眨红蓝异色的眼,因为太兴奋,他的右眼已然变成了璀璨如烈焰的红。青长夜越看他这样越觉得熟悉,但他肯定自己过去从未见过零,少年的长相非常有辨识度,如果见过他不可能不认识。   “我想好了。”   “嗯?”零舔了舔唇。他要抓住他了。   “猪猪。”   “……”你妈嗨。 第60章 虫族X王 008   “猪猪, 去买早餐。”   青长夜醒来时见少年正睡在自己身侧。明明他们订的是标间、昨晚他俩是分床睡的, 零号却不知何时爬上了他的床。那双墨蓝的眸子略略睁开又快速闭上,朦朦胧胧中青长夜听见少年抱怨了一声你想死吗,他稍加思索后直接把对方一脚踹了下去。   “……混蛋!”   零彻底清醒了过来。   “饿死了,”黑发黑眼的青年微微侧头,白皙如玉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出极漂亮的透明感, 他舔了舔嘴唇。明明青长夜没做什么特别过分的动作, 整个人显得却色气得不得了:“我要吃的。”   “你…你……”零顿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青长夜看着少年泛红的面颊不由得勾出若有若无的笑容, 他听见零小声骂了一句不要脸。青长夜顺手将枕头砸向了对方:“猪猪, 快去。”   “我要杀了你。”   “杀吧,”他干脆瘫倒在床上:“如果你说一次杀一次我都该死几百次了。记得咖啡不加牛奶。”   “……”   昨晚他和零号到最后都没选出满意的名字。青长夜倒是很喜欢猪,却被后者坚决反对。零出门后青长夜进了卫生间洗漱,他的目光漫不经心落在起了薄雾的镜子。也就是那一瞬间青长夜感觉房间里多出了陌生人的气息, 本能让他闪身到了旁侧,来者落在了他先前的位置, 他从没见过这个人。对方所着的服饰却令青长夜悚然一惊。那是联邦的正规军装, 无论是在电视、网络还是报纸,其上熟悉的、逐渐重叠的六只白鸟羽翼都代表了联邦。青长夜一蹬脚借力冲向了对方, 他抓住了军士的手腕,在不清楚对方能力的情况下使用异能的确有些冒险,但他现在别无选择,后者似乎很熟悉他的异能,那人掏出了小枪, 青长夜只得立即放弃往门口冲。   “发现目标一,”他听见军士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目标一和目标二未在一处,追捕开始。”   他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了匕首,淬过毒的犀牛铁匕首在这时格外有用,门口堵了两个人,青长夜都先后放倒了他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背后的家伙不开枪,他望向走廊,外边至少有四名军士处在明处,他啧了声立即锁上门。青长夜两三步闪至手持通讯器的军士面前,他忽然冲对方笑了笑,在后者微微怔愣时一掠跳向了阳台,他双手在大理石围栏上一撑——   “目标一跳到了下方!”   青长夜稳稳落了地,无论是住酒店还是自己租别墅他都习惯住在低处。遇见麻烦时跳出来比什么都有用。所幸下边就是草地,他只有手腕和脚踝微微擦伤。青长夜正准备站起来,双腿却忽然失重,他险些栽倒,有什么冰冷又坚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后脑。   是枪。   “举起手,不要动。”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对他来说却有些陌生,来不及思考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周围逐渐逼近的联邦军士在他四周形成了包围网。青长夜神色微变,他听见身后的女人发号施令。   “把他绑起来。他很会跑,打死结。”   青长夜:“……”   这位看不见长相的小姐好凶残。   余光中他能看见身后之人有一头长长的淡色直发,离他们最近的军士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了皮锁。青长夜的眼睛在极短的时间略略一缩,他认得这是什么,军队里将士们用这玩意儿对付最残暴的战俘。这类用异兽皮制成的锁具越挣扎束缚得越紧,他曾亲眼见过有人因为妄想挣脱皮锁被硬生生磨断手筋。军士似乎在顾忌着什么,并没有将他榜得特别死,他们推着他推推攘攘上了飞行器。也就是在这时他才看见一直在自己身后持枪要挟的女人是谁。淡色长发、秀丽面容,女人的身形修长得就像一棵树。她是王的侍女长,当初在梵蒂冈时他和这女人有过一面之缘。   ……麻烦了。   按理说爱德温应该完全不知道他的消息。青长夜张了张口:“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莉迪亚,”似乎猜出了他在想什么,她瞟了他一眼:“和陛下没关系。我们只是在执行任务的途中恰好发现了你,陛下到现在还不知情。”   青长夜很想说既然他不知情小姐您把我放了?但是看对方的样子也知道这种玩笑毫无意义。他想了想便恍然大悟。他总是下意识认为联邦的军士是在追击他,但按照莉迪亚的说法,他们很可能是在监视枢机会执行官的途中发现了自己影子,怪就怪枢机会和爱德温常年不和、他和零混在一起完全等于等着被一锅端。在飞行器启动前莉迪亚身上的通讯器响起了警报声,那声音令在场所有人脸色一变。   “张开嘴,”她的反应是最快的,女人的手里多了一瓶魔药:“喝下去。”   青长夜毫无反应,莉迪亚以目示意旁边的一名军士上前。在后者强制掐住青长夜的双腮逼他喝下魔药前,青长夜张了口,对方趁机将药剂一鼓作气全部灌进了他嘴里。视野内出现了一身血污的少年,青长夜第一次看见零那么狼狈的样子,明明都这样了,小疯子手里还提着打包袋。他居然还没忘记帮他带早餐。零应该杀了很多人才赶到这边,少年见他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坐在飞行器上,大大的墨蓝双眸之中闪过一丝疑惑。   “喂,”零有些别扭地瞪了他一眼:“你在那儿干什么?”   “对他说,滚开。”   ……什么?   “滚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是魔药!莉迪亚先前给他喝下的魔药能够影响他的话语,青长夜面色变了变。见零的表情不对,莉迪亚继续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悄声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喜欢你?”   “才不,最开始我会跟你说话,完全只是因为你能带我离开疯人院而已。”   “不过也多亏你了,上次在温兰我差点被女巫抓住。这么看来你还是有点用处。”   “妈妈,你说什么?”   零只有在开玩笑或极度认真的时候才会这么叫他。青长夜动了动唇,他发不出声音,他想提醒少年他身后的草丛里有两名军士、那些人已经用阻击枪对准他了!零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虫族的战斗本能令他下意识侧身,下一秒他却听见了青长夜的声音。   “我说,终于能摆脱你了,我很开心啊。”   “……?”   少年的身子僵在了原地,一声闷响后零的腰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少年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异常,一点烈焰于他的右眼深处跳跃,红光灼灼。没人能知道那名虫族是怎么做到的,袭击他的两名军士被硬生生扭曲成了血肉模糊的肉块,少年就像能够操纵空间。莉迪亚神色变了变,她注意到那只虫子正在看她。   “你还是快点跑比较好,”在零号说话前她努力忽略自己声音中的颤抖:“第二批围剿兵很快就来了,和刚刚被你杀掉的那些不一样,他们是专门处理异端的特种兵。”   零没有理她,莉迪亚见此咬了咬牙。她其实不太敢对付青长夜,对方是王的心上人,就算抓回帝都王会把人折磨好一阵子爱德温也不会乐意让其他人动他。她跟了王多年,自然将对方性格中的恶劣处摸得一清二楚。但她没有办法,她靠近了黑发黑眼的青年,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音量道:“命都不要了么?真感动。但是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在一起,你能带给我什么?和你在一起我不仅得不到任何好处,你还一直用我的时间,对我来说你是累赘,懂不懂?”   青长夜:“……”   这台词太贱了吧。小疯子自尊心那么强,绝对会讨厌他的。   “妈妈。”莉迪亚说得没错,他在飞行器上能清楚看见第二批围剿兵正以包围网的形式慢慢包抄而来。偏偏零号看起来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关心:“你是因为我没有时间才讨厌我?”   “是。”莉迪亚趁热打铁:“但就算你有很多时间我还是不会喜欢你,因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好,”少年一红一蓝的异色瞳晦暗不明:“我知道我是怪物,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连你也不喜欢我。   没谁想一出生就当个怪物,妈妈你明白吗?   那句话零号没有说完,但青长夜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漆黑眼眸里难得划过一丝怒意,他真的很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青长夜不断在心里重复不能打女人不能打女人。他看着零丢掉了装早餐的纸袋,少年的身侧出现了数不清的围剿兵,就算零做出了投降的姿势,他们依旧狠狠将他按在了地上,那些人拿出了锁链、头盔和拘束衣。   “等我以后有很多时间了,”零异色的眸子直直望着他,小疯子不是白痴,在打不过的时候他会干脆利落给自己留后路:“我要用时间砸死你。”   砸……砸死我?   青长夜震惊了。   见他不说话,零号忽然哈哈大笑。那种笑声让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青长夜背上有些发寒,曾经在疯人院第一次见到零时一身绷带的少年便像这样疯疯癫癫地笑个没完。自从零和他在一起生活后这种神叨叨的表现越来越少,零虽然有时候还是会笑得莫名其妙,却再也没像现在这样绝望过。   他好像……又把零推回深渊了。   “死心吧,你逃不掉的。你是我的。”   他的声音很轻,柔柔的。就像在情人的耳边温柔倾诉。那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却让无数人只觉毛骨悚然。   可就算是怪物,一旦被磨掉爪牙套上锁链,那也只是个可笑的怪物吧?   “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   很快有人给零注射了麻醉剂,见围剿兵带着少年离开,青长夜侧过头看向再也没吭声过的莉迪亚,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青长夜不厌其烦又问了一遍,后者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他们和我们不是同一个支系,我的权限不能过问他们的行为。”   “那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有人用枪托击中了他的后脑,在昏迷过去之前,青长夜隐隐约约听见莉迪亚的声音。   “把他剥光,”女人颀秀的身形在视野里若隐若现:“用绸毯裹好献给陛下。” 第61章 王 008   莉迪亚的目光自那匹丝绸上移开, 华美精细的绣线于其上勾勒出东方韵味浓厚的图案, 一丝一缕都美得恍若出自天人之手。那匹绸本身是极具价值的古董,而它现在只能沦为装饰用的陪衬,比绸更有价值的是它里边沉睡的东西。   “他的情况怎么样?”不用明说,在这艘星舰上只有一个人会被称呼为他,除了侍女长没有人知道那名青年的名字。   “还在睡, 小姐。”   身形高挑的侍女长冲搬运的军士比了个手势, 意思是提醒他们千万小心。军士点了点头。他没告诉莉迪亚几小时前有人忍不住打开了绸缎的一角, 从其中露出来的双足精致得仿佛用脂玉塑成。柔润的趾甲色泽、白净皮肤和漂亮的脚型。虽然知道能让王挂念的必定是难以一觅的极品, 但吸引人到这种程度……有人情不自禁冒险掀开绸缎的另一头, 里边沉睡的青年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近乎能够溺死人。他的眉眼流畅秀丽得仿佛山脉,嫣红双唇格外适合接吻。最令人移不开目光的要数青年光裸的白皙脖颈,从那一小块皮肤能够看出被这片绫罗包裹的人不着寸缕。掀绸缎的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片秒过后,那人观察过周围人的反应, 在一片沉默中迅速盖回了一角华绸。   如果莉迪雅知道当时不止一个人起了反应……军士不敢再想。脑子里却情不自禁浮现出先前看过的艳景。他敢肯定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副景象, 而且一定不止他一人如此。   从周边小城进入帝都不过半刻时间。莉迪雅率领的小队接到的任务是监察枢机会执行局,零号虽已被他们这边的人回收, 执行官们的动向却仍是重中之重。等拿到任务要求的资料时,距离他们抓到青长夜已经过去了一天半。终于有军士在汇报时忍不住出声道   “小姐,他一直没吃东西……”   “没关系,”侍女长头也不抬:“沉睡时不吃不喝不会影响到身体健康。陛下应该很乐意亲自喂他。”   青长夜睡得很沉,他的头有些痛, 不知道是因为那一下枪托还是魔药的副作用。估计莉迪雅后来还给他灌了别的药剂,青长夜只觉得肢体格外无力。他想要挪动手臂,从双腕间传来的束力却证明他被绑死了。就这样半梦半醒不知过去多久,他听见有人说话,男人带着丝丝笑意的嗓音仿若小勾子,那些勾子一下下缠在他的心上,青长夜浑身一个激灵。   “你在任务途中给我带了纪念品?”   “是,陛下。”女人平白的语气中含了淡淡恭敬意味:“您应该很喜欢这个。”   “东方的绸缎?”爱德温极富辨识度的音色令青长夜心里漫上一丝绝望。永远都是这个声音,他曾经抗拒过、倾慕过的声音,但这一次却和之前的所有情况截然不同。他没有退路了:“你们是在里面装满了黄金,需要两个人抬着进来?”   “不是黄金,陛下。”莉迪雅说:“是比黄金更讨您喜欢的东西。”   青长夜能感觉抬着绸缕的人将自己放在了桌上,他想睁开眼,视线却一片模糊。细腻的绫罗紧紧贴合他的肌肤,青长夜只觉得透不过气。男人的手从一端探入,触手光滑细腻的触感证明那是一片毫无瑕疵的肌肤,爱德温很快明白了里面包裹的是什么,在看见几缕乌发后,碧眼的王唇边浮出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   “你们给我送来了一个美人儿。”   侍女长低眉颔首,旁边将绫罗抬上来军士皆垂下眼。那匹丝绸很长,想将里面的人放出来得一点点将绫罗拉开,这本该是个香艳又充满趣味的过程,任何人都能猜到里面的美人该是干净如处子的。剥落绫罗无异于扒下他最后一层遮羞布,王却直接用指尖积蓄的异能将绸缎划开。   优雅的脖颈、充满魅惑感的肩胛双骨,晶莹皮肉与乌木般的发丝交相辉映。美人柔韧的腰已经全部露了出来,再向下一点儿——   “……不要。”青长夜咬了咬牙。   他们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如果爱德温真的将他从绸缎里放出来,青长夜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但他毫不怀疑对方做得到,果不其然,绿眼的主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要什么?”   王一边说,一边将指尖往下一移。   “爱德温!”青长夜语速加快:“你别这样!”   莉迪亚瞥开眼,虽然并没有暴露多少,但画面已经能让身为女性的她心底滋生出从未有过的欲念。那名青年确实有着勾引人心的本领。王停下了动作,他以目示意周围人退下。等门从外拉上后,他直接用异能分解了绸缎。   “难怪你这么老实,”年轻的王点过束住青长夜双手的皮锁:“往常至少该反抗试试。原来是爪子被剪掉了,真可怜啊小夜。”   “……”   他不说话,爱德温看上去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打算,男人的目光游弋过他的身子。对方的眼神就像针刺,青长夜有些不自在,但他努力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在他几乎以为爱德温要一直看下去时,对方忽然出声。   “小夜其他地方都很好,”爱德温有些不满地在他臀上一拍:“不过屁股不够大,不好生养。”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联邦研究出了让男性怀孕的方法。”碧色的眼睨过他的腹部。   “……!”黑科技?   “所以我们来试试吧,”王垂下头,他一手抓住青长夜的发丝,将那人的脸拉向了自己,他咬了口青年的喉结,在后者疼得眯起眸时低语呢喃:“当你肚子都变大了,你还敢不敢丢下我就跑。”   ……   ……   “啊,吓哭了。”爱德温似乎在笑,音色却没什么感情。他的手指覆上青年的眼睛,青长夜已经神情恍惚,乌黑的眼睛湿漉漉的。他的气息变得很短、也很急促,就像濒死的小动物,爱德温知道这是身体到达极限的象征,但这样不够,还远远不够。对方不仅抛下他离开、甚至150年都了无音讯:“怀孕这么让你害怕?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哺乳期的样子?据说男性怀孕胎儿恰好顶在那一点……哭得好惨啊,小夜,我骗你玩而已。好遗憾对不对?”   青长夜哭得更惨了,这其实不是他能控制的。太过刺激的感受令他的泪腺不由自主泌出眼泪。爱德温到现在都没有替他解开皮锁,手腕都被磨出了血,他想说他好疼,但他知道对方不会停下来。王的玩笑对他来说可怕得要命。青长夜在勉强找回理智后一脚踹了过去。   “……呃!”   好痛,痛死了。   青年乌黑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很想拖着爱德温一起死,对方略微凉薄的嗓音却让他一个哆嗦。   “想杀了我?”王轻轻抚摸他的后颈,话语柔和得恍若调笑,见青长夜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的手放在了青年的牙尖上:“你还能做什么?”   他还没明白爱德温那句话的意思,眼前的画面便一阵旋转,惨叫从紧闭的房门内断断续续传来。守在外面的侍女长面无表情。   “曾经我信任你,就算知道你说的话是假的,我也会选择相信你的谎言,”他和他四目相对:“但现在不一样了,坦白说我还是爱你,似乎不管过了多少年我都最爱你。”青长夜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他被捆死的双手在背后不断挣扎,爱德温却直接将他的双腕拉过来扯过头顶。冰冷的办公桌贴着灼热皮肤,整个联邦最机密的文件散落一地。   “可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宠着你。”王见他缩起身子,骨节分明的大手一路抚摸光滑肌肤:“对小夜你这种人来说,仇比恩更容易记住吧?”   他愣了愣,青年被咬得红肿的唇微微张开。爱德温的眸里划过一丝深意,又来了。又是这种表情。当初在马德林时青长夜也会偶尔露出这类神情,他可能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到他这种人略微茫然时会让人滋生出多么深重的保护欲,也就是因为第一次无意中看见青长夜茫然的样子,爱德温才会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喜欢上了对方。如果青长夜知道这个,前者肯定会利用这一点当武器。他最开始注意到青长夜是因为偶然之下得知自己带的班上来了个插班生,老师们偶尔抱怨插班生学习不怎么认真、有时候连作业都会忘记交,成绩却一直稳在第一。他真正和青长夜初遇时后者压根没注意到他,那时青长夜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上,现在想来青长夜当时应该在收表白。在他有意无意让那帮贵族学生孤立青长夜之前,像对方那样聪明又漂亮的男生的确很容易讨女孩们喜欢。被青长夜拒绝后小姑娘捂着脸说了什么,也就是那个时候,男生白净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了略微迷茫的神情。   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爱德温后来不止一次想过这个画面。青长夜那时或许觉得抱歉,但他最后并没有安慰那个女孩子,他只是很安静地站在那儿,等女孩哭完了,青长夜拍了拍她的头。后者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忽然一声大叫。   “我真的喜欢你!如果将来你没有喜欢的人,可不可以考虑我?”   爱德温当时只觉得好笑,后来却鬼使神差般顺便查了青长夜的身份。他从没告诉对方那堂心理行为课上的提问是个完美的预谋。他知道青长夜能回答出那个问题、也知道他的身份有问题。贝莱伯爵的确有个东方情妇,情妇也给他生了个混血儿子,但那孩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因为流感死掉了。联邦的数据库远比青长夜以为的方便。   “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爱德温以目示意青长夜看向办公桌上的浊液,王英俊的面容似笑非笑,青长夜默默把到了嘴边的两个字吞了回去,修长的手指在其上轻轻一点。青长夜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分清楚敌我的:“这边是你,这边是我。”   “……”   “小夜太少了,”王狭长的碧眼微微一眯,他像是随口般说出了暗示意味浓重的话语:“所以你被我淹死了。”   “……”   你也太骚了。   王的手按住他的蝴蝶骨:“给你看个好东西。”   刚开始他并没意识到爱德温是什么意思,男人没有任何动作,就在青长夜想要发问时,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脚踝,青长夜望过去后瞳孔微微一缩。   狮子的……尾巴? 第62章 王 009   他不可置信地渐渐睁大眼睛。缠在他脚踝上的东西越收越紧, 深棕色, 绒毛磨蹭过皮肤的触感令人不寒而栗。面前人狭长的碧色眼眸逐渐变成了耀眼的黄金竖瞳。兽人混血种的眼瞳代表了他们的种族,毫无疑问,爱德温不是人类。至少不完全是。   “我想过很多次你看见它的表情,”王的嗓音在这时响起,青长夜想要后退, 四肢却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他能感觉到那簇毛绒绒的狮尾蹿到他的脚底。似乎是由于体质缘故, 青长夜身上没有疤、手脚也从不结茧。脚心的皮肤因此格外脆弱, 爱德温有些惊讶地发现对方居然会因为狮尾的触碰情不自禁颤抖。青长夜瞥开眼:“我满足你的恶趣味了?”   对方的手抚摸上他的脸, 说是手, 那玩意儿更该称为爪子,棕色短毛蹭过白皙肌肤,其上的利爪令青长夜不敢动弹,如果爱德温稍微用力一点儿他这张脸就毁了:“小夜现在的样子比我想象中好看千百倍。”   他避开了同对方四目相对, 目光却不由自主被别的东西吸引。狮类的倒刺耀武扬威立在空中。想起爱德温带他看动物世界时一脸认真地解释关于倒刺的作用,青长夜只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曾经以为那只是爱德温在开玩笑, 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点:“你是不是想用这个——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 ”狮爪顺着青年的腰线一按,青长夜不得不顺着对方的力道往下一沉。他的哭叫全被王吞进了口里, 交叠唇舌间不时传来啧啧水声:“这是你和它第一次见面,向它问个好?”   问个鬼。   青长夜的理智到了边缘,他开始往前爬,身后的混血种身上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令他全身的细胞本能般恐惧。如果是在正常状态下,青长夜绝对不会自己做出类似逃离的举动, 在这种节骨眼上对爱德温表现出抗拒无异于找死,但他的头脑已经变得昏昏沉沉,没爬几步,他的脚便被猛地扯住往后一拉,青长夜在办公桌上滚了几下,狮人高大的身躯覆盖上来:“想跑吗?”不等他回答,那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既然小夜这么想跑,那我只有骑小夜了。”   混蛋……。眼泪顺着面颊滚落,他发不出声音了。   “好可爱,”彻底昏过去前青长夜隐约听见王在他耳边低笑,他在吻他的眼泪:“你变得湿湿的。”   当他再睁开眼睛时,男人依旧在兴致勃勃地耕耘,青长夜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眸子,他的手很疼、腿也很疼,全身上下都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他想问爱德温时间过去了多久,发出来的声音却哑得可怕。似乎是看他醒了,王凑过来浅浅啄了啄他的唇,单看这个吻的确显得柔情蜜意,前提是忽略爱德温的眼睛。后者的眸子依旧是灿烂的金色。   面前的大猫还处在兴奋期,青长夜觉得再由着对方这样下去他早晚要废,万幸的是爱德温还算有点良心,在青长夜晕过去的中途他替他解开了皮锁,不然他的手大概早就被勒断了。   “陛下!”   有人在这时突然撞开了办公室的门,年轻的王下意识将青长夜护在怀里:“陛下在家暴,没事滚,有事也滚。”   “是关于虫族实验的,”近卫长匆匆忙忙开口。他眼里蕴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焦虑:“刚刚从研究院那边传来消息,莉迪亚小姐带回来的零号实验体被检测出基因纯度极高,很可能位列虫族基因塔的前三等——”   爱德温听到这儿低头看青长夜:“零号好像和你认识?”   “……我家的猪。”   “听见了没?”爱德温冲无辜的近卫长挑眉:“皇妃要吃烤乳猪。”   “……”死吧。   “陛下,如果零号是高纯度基因的虫族,我们私自捕捉他便触犯了刚和虫族签下的临时停兵协议,这样恐怕——”   爱德温向近卫长摇了摇头。   青长夜:“昏君。”   “停兵协议只是一个幌子,表面上看起来虫族退到了联邦星系以外,实际上他们可以从外星系包围进攻,战场依然存在,不过换了个地点。协议也只能哄哄人民群众和枢机会。”爱德温话锋一转:“这个理由听起来不错,但真实情况是他打扰到我插花了。”   “我不是白菜吗?”   爱德温愣了愣,青长夜也愣了愣。大概他们都没料到彼此还记得几百年前的玩笑。王伸手小心翼翼抚摸他的脸,就像在对待什么极其易碎的东西:“嗯,都是你。”   不等青长夜开口,爱德温继续道:“白菜插着插着就开花了。”   “……”   这一次结束后爱德温大发慈悲地带青长夜洗了个澡,可惜中途前者一直对他动手动脚。从浴室出来时青长夜整个人都是软的,他不得不靠着爱德温,更麻烦的是青长夜现在饿得不得了,他整整两天没吃东西,还被拉着一直做运动。王看出了他的情况,在青长夜饿晕前对方终于命人送来了食物,进食的过程对青长夜而言异常不适,他总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宠物或玩具,还要主人一口一口地饲养。在他吃完饭后爱德温揉了揉他的头。青长夜立即警觉地望向了王,如果他没记错,一般爱德温对他温柔时都没好事,果不其然,他听见那人意有所指道:“小夜想住哪儿?”   “都可以。”他垂下眸。爱德温朝他笑了笑,青长夜只觉得莫名其妙。这种诡异的情绪在他看见皇宫深处矿石铸造的牢笼后达到了巅峰,厚实的兽毯、华美床幔,天鹅绒和远处波光粼粼的圆形泳池,他想要走出去,爱德温却已经反手替笼子上了锁。   “你……”   “既然住哪儿都可以,”爱德温说:“想来想去还是这里最合适。”   “你想锁我一辈子吗?”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漆黑的眸子明亮如黑曜石。王不置可否瞟了他一眼,青长夜在对方开口前淡淡道:“这样不现实。”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他被拉着到了床边,绿眼的男人居高临下同他对视,对方一手撩开细碎黑发:“主动权现在不在你手上,现不现实也不是宝贝儿你说了算。我想锁你,你要乖乖的,我想干你,你还是要乖乖的。”   青长夜抓住爱德温的手腕,在异能发动前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青年的脖颈上,清脆声响证明那玩意儿已经锁死。青长夜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异能没办法用了。   “研究院的成果,异能抑制环,”爱德温摸了摸下巴中肯地评价:“有点儿像项圈。”   他的嘴唇被对方堵住,爱德温边吻他边笑道:“别生气,小夜。早晚你都会习惯没有异能的感觉。戴抑制环两个月会彻底失去异能,到时候再帮你取下来。”   什么?   青长夜睁大了眼睛,王的舌尖探入他的唇内,爱德温似乎嘀咕了一句你肯定要骂我,青长夜简直想杀了他,他想说你他妈你也知道我要骂你?媚骨本来就受不了撩拨,距离上一场情事才过去半日,爱德温这样缠绵至极地和他拥吻,青长夜再想杀人身体也不争气地化成了一滩泥,在他反抗前王从床头牵过锁链,青长夜这才注意到整座牢笼内有着数不清的锁头,不仅是床,就连桌台和泳池边上都有锁,也就是说无论他走到哪里爱德温都能随时把他锁在一个地方。这么变态的设计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放开我……你他妈放开我!”青长夜能感觉到他的脚被一左一右锁在床柱上。余光中他瞟到了代表兽类的器物,上一次应该是顾忌到他的感受,爱德温并没有做的特别狠,倒刺似乎也被故意收起来了。但这回不同,他知道自从爱德温把他带进这间笼子时有什么东西便彻底崩塌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步刺激到了对方,但毫无疑问,王这回不会再给他拒绝的机会。   “爱德温……!”   “停下……你停下好不好…呜……”   不知过去了多久,青长夜再醒来时笼牢之中只剩下他一个人,锁着他的细链中途便被王嫌麻烦解开了。他那时候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他大致扫过周围。出乎意料,这里并没有任何人把守,笼牢修建在皇宫的地底深处,爱德温带他来时故意蒙住了青长夜的眼睛,他当时只能凭声音大致感受方位。青长夜从床上支起身子,他随便找了件衣服穿上。爱德温没有锁他、周围看起来也没有危险,再不逃跑的话他的异能会被抽光,就算知道这很可能是陷阱……   略微考虑后青长夜迈出了步子,笼牢的门离他不远。那把锁他先前特意看过,并不是基因锁或者声控锁,解开这种古老的密码锁对青长夜来说轻而易举,爱德温却不知道他会开这种锁,准确说来这类机械组装的密码锁更像是富人家的古董,世界上根本没有几个人清楚开锁的诀窍。只要到了门边他就有胜算……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   “逃跑失败了。”突然传来的声音令青长夜愣在原地,不知何时出现他身后的王笑眯眯地看着青长夜。他很了解他,他知道青长夜现在看起来不慌不忙的样子,其实内心已经闪过了无数种想法:“小夜准备好接受惩罚了吗?”   他不该跑的。   这么明显的陷阱目的自然不是为了引诱他逃跑,只可能是因为爱德温在找理由坑他。他居然笨到心甘情愿往火坑里跳。   “还记不记得这个?”看清楚王手上环,青长夜眼里闪过一丝惧意,他后退一步,爱德温将那玩意儿抛起来又接住,他的动作自然流畅,说出来的话却只会让正直的人脸红心跳:“你走后我找人做了改装,它现在是声控的,以后小夜想嘘嘘的话要等我同意,想飞小鸟也一样。”   “来,我帮你带上?” 第63章 王 010   青长夜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他目不转睛盯着爱德温手里的圆环。他当然认得那是什么, 精金制成的精巧玩意儿,上面镶嵌有蓝星古董。上一次爱德温没有把圆环戴在他身上,这回可不一定。青长夜说:“我忽然觉得住在这儿挺好的。”   “?”   “环就不用了,我保证之后都不会逃跑。”   “小夜,”英俊的王不禁失笑道:“你觉得自己在我心里还有信誉度?”   青长夜面无表情:“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是坏马。”   “……”你牛逼, 你有理。   青长夜认命地放弃了抵抗, 王的手搭上他的腰。他被抱着到了泳池边, 波光粼粼的池水在自然光下变幻出澄澈色泽, 青长夜闭上眼, 冰冷金属渐渐触及皮肤,他有些不耐:“你戴不戴?”   “我觉得慢一点能给你更大的心理压力?”爱德温居然理所应当地回答道:“毕竟小夜以后都不能自己上厕所。”   “……”   “听起来就要吓尿了。”   “……”青长夜忍住揍他的冲动,他和爱德温的武力值一个地上一个天上。现在和王动手最后被欺负的肯定只有自己,问题是爱德温的举止实在令人非常想揍他, 在戴好环后,他居然伸手弹了一下, 青长夜一声闷哼。   昏君。流氓。猪。   “我爱你。”他感觉爱德温揉了揉他的发。   “如果你让我上一次, ”青长夜对上了那双绿眼,幸亏不是金色, 经过上一次翻云覆雨后,他现在对王的兽态有着强烈的心理阴影。泳池的水是活的,流水声于在安静室内格外明晰,青年漆黑的眼里掠过一丝暗芒,他的嗓音在水流声中蛊惑异常:“我也会爱你的。”   “用这个上吗?”爱德温打量过面前肤白发黑的美人, 他的视线集中在了某一处:“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就像璀璨宝石唇膏?”   “……我他妈杀了你。”   “用嘴吗?”爱德温笑眯眯地指了指,他的神情非常悠闲:“这张还是这张?小夜别生气,慢慢说,嘴都气红了。”   骚里骚气的,枪毙了。   虽然爱德温时不时在青长夜面前晃悠,但王并不是每天都有大量时间陪着他。青长夜知道联邦的局势一直很复杂,王和枢机会相互牵制,表面上看起来双方客气友好,背地的暗涌却不知有过多少次冲突。爱德温基本会在白天把事情处理完,夜幕降临后对青长夜而言便是噩梦的开端。他都不知道对方从哪里找到了这么多办法折腾他。帝都的夜晚灯火通明,台泊河畔的小酒吧在夜来香中逐渐点上星火。这条内城河将帝都的皇宫与民宅分隔开来,偶尔青长夜能听见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他晚上没怎么吃饭,青长夜正准备去找些食物,出现在笼牢内的男人令他停下脚。爱德温进笼牢不需要解锁,他的异能非常特殊。王能够分解和重组一切物质,也就是说,他同样能把自己分解为无数的小颗粒。爱德温曾经给他说过一个非常猎奇的比喻。如果他乐意的话,他能填满青长夜身体的每一处。   同时被上亿个细胞艹……这种感觉青长夜实在不怎么想尝试。他抬了抬眼:“我还没吃晚饭。”   “要喝酒吗?”爱德温答非所问,青长夜已经习惯了他这样。正好他也不怎么想吃饭,他应声后王从吊柜拿下了酒瓶。爱德温倒是对这些摆设非常放心,整个笼子里有数不清的锐器、他压根没担心过青长夜会自杀。王挑的是伏特加,琥珀般的酒液倒在加了冰块的岩石杯里,似乎因为青长夜那句还没吃饭,他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了天蓝色药丸那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改良的压缩食物,”爱德温道:“和虫子打仗时大家都吃这个。”   青长夜吞了一粒,说实话,药丸并没有什么味道,但他却很快有了饱腹感,而且莫名变得很渴,王见他闷声不吭地喝酒眼里闪过一抹深意:“要不要喝水?”   青长夜的动作停了下来:“你故意的?”   “嗯?”   “你知道我吃了这个以后会想喝水,水喝多了我就会……”   “哇,真的,”爱德温像是忽然醒悟那样点点头,他配合地将玻璃水壶往前一推:“那你多喝点。”   “……”   青长夜都不知道他是装无辜还是真无辜,行军食品吞下会促进饮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无论怎么样结果都是他担:“解开。”   “不要。”   “爱德温!”青长夜有些受不了地低吼道:“你解开好不好?”   王没有回应,在抵抗中青长夜和他滚到了沙发上,属于王的气息刺激着他的感官。那种感觉就像雨后的森林,青长夜悚然一惊。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敏感到了这般地步,即使是爱德温的靠近都会令他有所反应,他甚至记下了对方的味道。衣衫撕裂的声响打破了沉寂,青年白皙柔韧的身躯陷在深色沙发里,他的黑发零零散散,除却嫣红嘴唇和那一点旖旎的金环,他全身上下似乎都只有黑白两色。爱德温从没告诉过青长夜自己有多喜欢他的瞳色和发色,纯粹的黑和白让他显得干净又无辜,和这副优雅温和的皮囊不同,里边的骨头既温媚又撩人,主人的灵魂更是罪恶得化不开。   青长夜皱眉:“我就一件衣服……”还被你撕了。   “这样比较适合你。”王的手指抚过镶嵌宝石的金环,在灯下那精巧的小玩意儿折射出华美颜色,青长夜受不了地侧过头,他刚才本来就喝了很多水,再这么下去他会疯的。他想躲开爱德温的手,后者却不知从何牵过了锁链将他轻轻松松困在原地:“小夜,你脸红了。”   他瞪了爱德温一眼,王竟似乎被他的神情刺激到,碧眸里逐渐翻涌起金色烈焰,青长夜想要避开他的吻,男人却直接含住了他的后颈。那场景一定很像狮子叼住一只无力反抗的鹿,他在沙发上扭了几下,任谁看见他此刻的样子都会放直眼睛。爱德温啐了声,一巴掌狠狠招呼了青年的屁股。   “说,你还会不会离开我?不说就把你屁股打开花。”   “……怂爆了你!”青长夜踹了他一脚:“解开!”   爱德温笑了笑:“想嘘嘘就直说啊,嘘——”   青长夜从善如流:“你能不能解开,我想——”   “想吧。”爱德温说:“想到爆我也不会解。”   “……”   巴掌拍打的声响令青长夜略微羞耻地低下头,他的脑袋埋在沙发里,殊不知这样把脆弱的后背与脖颈整个暴露了出来。青长夜的手在沙发上抓了又放开,他想尽可能地放松,狮子却在此刻一口咬住了自己的猎物。它一爪按住了鹿的腿、剥开猎物的皮肉,极尽可能地享用这顿滋味鲜美的饕餮盛宴。   青长夜用手臂捂住眼睛,他的呼吸放得极轻。时间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终于彻底放弃了反抗:“不会的。”   “嗯?”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我不会离开你的,不要打我了。解开吧……求你…!”   等爱德温肯抱着他去卫生间时,青长夜的意识已经开始恍惚,朦胧中他感觉一直束缚自己的金环被一下解开,他听见了淅淅沥沥的水声,爱德温就那样抱着他,而且他能清楚感受到对方肆无忌惮的目光。青年发出了一声呜咽,王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他握住青长夜的手。   “没事了,小夜乖,”明明是他把人折腾得这么惨,说出来的话却比谁都温柔深情:“已经结束了,别害怕。”   “出不来……”   “什么?”   “我出不来,”青长夜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哭音:“你锁我太久了,我出不来,好难受。”   “那我陪着宝贝儿,”爱德温拖着他的身子:“等会儿就好了,没关系的。”   从卫生间出来后青长夜只觉得自己半条命都快没有了,他由着爱德温替自己洗了澡。上床时他累得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他忍不住抱怨:“你精力太好了吧……”   “毕竟我为你憋了一百五十年啊。”男人含笑的嗓音磨蹭过他的耳朵,爱德温在得到满足后说话都显得懒洋洋的。青长夜惊讶地睁大眼睛,对王这种地位的人来说投怀送抱的俊男美女一定不计其数,以前在马德林青长夜便不止见过一次学生向他示好,联邦的局势只会更复杂。爱德温从来不撒谎,他说自己一百五十年没碰过别人,那就是的的确确没有碰过。   “你当了一百五十年手指魔法师?”青长夜忽然有些幸灾乐祸:“辛苦你了。”   “如果我是魔法师,小夜就是奶妈。”   “……”   他还没弄懂那句奶妈的意思,男人便压住了他的腿。爱德温整个人将青年的身躯笼罩在身下,王的头顺着白皙的脖颈向下,青长夜在一瞬间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确实是头不折不扣的禽兽。他听见爱德温的声音。   “奶妈快来给我奶一口……”   “……”好想吐血。 第64章 王 011   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不是办法。青长夜的手习惯性往身边抓了抓, 床是凉的, 对方已经在很早之前就离开了。床单和被褥换了新的,他身上的痕迹却挥之不去。爱德温没有锁他,锁链在这间巨大的笼牢里似乎更像充满情趣的装饰。他洗漱后喝了些水,青长夜开始思索自己目前的处境。   想要凭自己的力量离开这座牢笼难如登天,整个帝都现在对他而言都仿佛深渊, 如果想要爬上去他不得不依赖他人帮忙。虽然不知道哪些人会帮他,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他必须把自己和爱德温在一起的消息散播出去, 而让王同意的方法……   “你认真的?”   青长夜应声:“如果结婚的话, 你也不方便一直锁着我了。”   “这是你想出来的对策?”爱德温有些好笑地看着低头翻书的青长夜, 对方纤长的手指灵活地在书页上跳动,就像白色的兰花盛开:“你知不知道和王族成婚以后尸骨是要一起入葬的,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陪葬而已,”青长夜漫不经心:“祸害遗千年, 你没那么容易死。再待在这里我可能会先受不了。”他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记得对外说是我向你求婚的。”   “……小夜,”爱德温的眼睛亮了亮:“你有时候真的特别攻。”   “我就是攻, ”青长夜对他勾了勾手, 他的眉头微挑,神情挑逗又挑衅。那句话的重点其实并非谁向谁求婚, “对外”才是他的重点,他在暗示王将消息传播出去:“只要你说一句傻逼王最受,我就在床上好好宠爱你。”   王没有吭声,片秒过后他看见对方的眼眸逐渐变成了竖立的金瞳,青长夜没什么表情:“都要结婚了, 能不能矜持点。”   “都要结婚了,”王异常无耻:“想看你穿女仆装、护士装、新娘装。”   “好啊,”他的唇边扬起一抹微笑:“想被穿裙子的艹?满足你。”   结果是青长夜被艹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哆哆嗦嗦地软在床上,腰部以下几乎失去了知觉。青年的蝴蝶骨上残留有暧昧红痕,两弯蛰伏在白皙皮肤之下的骨头仿佛飞鸟欲扬的翅膀。可惜这只漂亮的莺雀现在哪儿都去不了。青长夜感觉到对方在亲吻他的身体,王执起了他的足心,从脚尖到小腿,对方正一寸寸侵占他的肌肤。   “小夜、小夜、小夜……”   对全联邦的少女们来说,年轻英俊的王无疑是梦寐以求的成婚对象。自从王登位以后,百年来关于爱德温形形色色的绯闻从未断过,王却始终未和任意一人确立关系。突如其来的婚约无异于平地惊雷。王要成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媒体记者们掘地三尺试图找到联邦未来的王妃。作为唯一一段被爱德温亲口承认的恋情,他和青长夜在马德林的往事很快被挖了出来,又有消息称王的婚约者是个黑发黑眼的东方美人。这不免让人联想到百年前王发过的通缉令,那是唯一一条由爱德温直接下达、不经枢机会批阅的通缉。曾经便有人猜测王缉拿的是自己逃跑的情人。一时之间各类艳闻闹得沸沸扬扬。最神奇的是猜测和真相八九不离十。青长夜找爱德温要了一台光脑,他现在出不了帝都,爱德温对他这些小要求从不违逆。刚开始青长夜只是用光脑玩游戏上网,他还和爱德温一起讨论过“八一八联邦那位多重身份的新王妃”的帖子,直到婚约快要履行的一周前,青长夜在聊天软件上收到了陌生人的好友请求。   他的聊天软件有设置好友提问,能够回答出来的一般只有对他非常熟悉的人,接受对方的申请后,那边发起了通话,青长夜立刻选择接听。   “哈喽,这里是天才中心。需要救援请按1、给我打钱请按2,特殊服务麻烦挂掉电话,或者我帮你联系隔壁的宅妹?胸大腰细,非常正点。”   “A!”听到那头熟悉的声音,青长夜不禁露出了长时间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没想到你还会找我。”   “我也没想到,”A异常坦诚:“本来不打算管你这个烂摊子。后来想了想,没妈的孩子像颗草,谁都可以艹一艹。”   青长夜没时间和他瞎扯:“你有什么办法?”   “干掉联邦王、强抢民男,”A话锋一转:“那是不可能的。我会最近几天找个合适的家伙在婚宴上抢亲。正好我这边有个人选。武力值逆天、办事效率一等一,颜好腿长鸟还大,绝不坑队友。”   “唔。”听起来……非常扯。可行度奇低,完全不像A一贯精打细算的做事风格。   “你在犹豫?   “没有,”青长夜淡淡道:“我就是在想甩掉他以后他会被气成什么样。对了,我的异能没有了。你知道怎么解开抑制锁吗?”   他能看出爱德温已经尽可能收敛了性格,王现在做的事情还是挺有下限的,至少爱德温没学安雅直接断手断脚。老实说他和爱德温相处得还不错,如果对方不那么强势的话或许会更好。通讯器那端的A在笑:“不一定逃得掉,你的异能被抑制了、我现在处在执行局的搜捕盲区,能摸到的数据不过当初的百分之二,我们都到了最落魄的时候。”   “但至少我们还在一起。” 青长夜顿了顿:“你还记不记得……大概是154年前,夏日的夜晚,当时我和娜塔莎喝酒、你喝的红牛,我们说要做一辈子伙伴。”   “是。”A愣了愣:“遇见你这种不孝子老妈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爸爸都气得和妈妈离婚了。”   “娜塔莎的事情,你不生气吗?”   “没什么好气的,”A的声音忽然变得失魂落魄,其实青长夜隐隐约约感觉A有些喜欢娜塔莎,A远比他关心娜塔莎的毒瘾,也会提醒娜塔莎穿衣服不要那么暴露、妆化得淡一点。但那都是过去了:“走不同道路的人分开远比相逢正常。”   “真有才,叼支烟就可以拍片了。”青长夜话锋一转:“那说好了,七天以后你找人帮我逃跑。我现在没有时间、什么都不能付给你。帮我的话还可能被执行局发现,你考虑好了?”   “小孩子要撒娇才会有糖吃啊,阿夜你有时候就是太要强了。所以他们才会一直揪着你不放。”通讯器那端的A叹了口气,他似乎又在喝功能饮料:“算这么清楚干嘛,不是一辈子伙伴吗?”   挂掉通讯后青长夜仔细消除了自己这边的痕迹以确保不会有人察觉A入侵过皇宫的网络,几乎就是在他退出光脑的同时,爱德温踏入了矿石牢笼。青长夜不动声色关闭了光脑,王从后揽住他的肩膀:“还在看我的百面王妃?”   “……没有,”青长夜听见王对那个八一八帖子的帖名概括差点吐血:“打游戏。”   “什么游戏?”   “SNK。”   爱德温也会打,不同的是每次青长夜喜欢用不知火舞,傻逼王就用娜可露露。他问爱德温是不是萝莉控,对方居然回答自己喜欢娜可露露操纵的那只巨鸟,青长夜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他的脑回路。黑发黑眼的青年控制着光脑椅转了过来,他同爱德温四目相对:“据说有相同爱好的夫妻走的更远,我们算不算有相同爱好?”   “有,”爱德温点头,近距离和对方绿色的眼睛对望令青长夜心头一跳,那种特殊的瞳色令王的眼眸幽深得仿佛波澜不惊的河:“我们都很想上了对方。”   “有道理。”   “更有道理的是你一直被我上。”   “……这样可能会导致夫妻关系破裂。”青长夜真心实意地劝他:“其实偶尔你躺着也挺好的。”   “不会的,”爱德温嬉皮笑脸:“一个萝卜一个坑,我是萝卜你是坑。”   青长夜还没懂为什么爱德温要分开强调坑和萝卜,稍微思索后,他才反应过来王又在开黄腔,他都不知道爱德温脑子里为什么随时随地会有这么多不可描述的念头。身材高大的男人凑过来抱他:“坑坑,萝卜要把你戳得大一点。”   “……”老流氓。   “多刨点土出来。坑坑会不会痛?”   “……”不要脸。   “痛的话给你浇点水。土松一点,萝卜就可以把坑填满了。”   他又和爱德温滚在了一起。   A说新伙伴需要他认认脸,青长夜抱着被发现的风险登录上了网络。距离婚宴只余下四天,他其实对A找的打手不抱什么期望。A自己是个弱鸡宅男,青长夜很担心A给他找来另一个弱鸡宅男,A却在通讯那头一再强调队友非常靠谱非常棒,花式吊打联邦一众守卫不是梦。   “看见全息投影了吗,”A在那头将全息图像传了过来,高挑的人影渐渐在青长夜面前拼凑出轮廓:“是不是帅的让人流口水?”   “……嗯?”   看着面前逐渐完整的家伙,青长夜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怎么会是他?   A他妈坑队友吧?? 第65章 王 012   “你被帅晕过去了?怎么不说话?”   “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和A几乎是同时发问, 后者打了个嗝:“约克星, 我的飞行器坏了,他帮我修好。之后又机缘巧合见过几次面,这小孩身手绝对一流。如果说谁能带你从帝都杀出重围,除了安雅就只有他了。”   “当然一流,”青长夜头痛欲裂。A只见过米勒少年时的模样, 而那是150年前, 估计A早就把那只SSS级幻兽的存在忘到大脑后了:“我认识他。”   投影那边的A一脸“我上街买瓶红牛都能遇见你睡过的人”的表情, 青长夜不得不出声为自己洗白:“他就是幻兽, 那只SSS级的。”   “那更好了, 不用付钱,”A的脑子转得非常快:“事情办成后让他办你一次吧。礼尚往来?”   “……”   百花于帝都的初夏盛开,丝丝缕缕的甜意融入夏季夜晚。之前爱德温说过的新娘装青长夜完全是当笑话听的,所以当对方从一堆纯白的薄纱礼裙里拿出一件又一件问他最喜欢哪件时, 青长夜心情格外复杂。他试图从可行性上来说服爱德温:“短头发穿婚纱很奇怪。”   “是有点,”王略略思索:“戴假发?我喜欢黑长直。”   青长夜心说老子也喜欢黑长直:“男性和女性骨架不一样, 穿出来可能不太合适。”   “不会, 小夜你身材这么好,穿什么都辣。”   青长夜使出了杀手锏:“你想让我穿婚纱给全联邦看?”   爱德温沉默片刻后诚实地摇了摇头。青长夜内心暗爽, 他听见王的后一句话:“那你穿给我看吧。”   “……”   和傻逼王讲道理毫无意义,青长夜叹了口气后向爱德温伸出手。后者兴奋异常地从礼服堆里挑了件给他,青长夜有些疑惑地接过来,在他看来这些繁复精美的白裙子都是一样的,爱德温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这件最露。”   “……”靠。   白和黑永远是最相配的两种颜色。层层叠叠的薄纱细腻包裹肌肤, 从肌骨走向漂亮的肩背到腰肢,青年的双腿又直又长。王先前说他的身材好,并不仅是指通常意义上的腿长腰细屁股翘。青长夜看起来很瘦,全身的肌肉含量却不低,这样一来他的身体便非常紧致,脚踝和手腕都显得细细长长。爱德温挑的婚纱完美遮住了男性特有的线条、突出了青长夜的身材优势,大面积露背使青年背后细瘦的蝴蝶骨一览无遗,裁剪个色的婚纱令那双长腿若隐若现。青长夜有些不适地扯了扯裙摆,他已经很高了,不知道王从哪儿找来的礼裙,纱摆竟还能拖地。他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只会令自己的身体暴露更多,青长夜脖颈上的异能抑制环是纯黑色,同修长优雅的脖颈相衬格外有禁忌之感,他的模样实在很像一件令人垂涎的礼物。   王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身上有些燥热。   “好骚……”   “……”他很想说最没资格说我骚的就是你了,青长夜瞥了他一眼,终于放弃了一直扯裙摆的动作:“这里短了。”   虽然裙摆一直长到了拖地,腰部以下的却选择用半镂空的布料拼接。裙子压根遮不到什么东西,这件婚纱该露的地方露了,不该露的也露了,还露得特别艺术。他稍微动一下就能看见底裤,青长夜蹙眉:“好奇怪。”   “脱了就合适了。”   “你故意的?”   “没有,”爱德温异常无辜:“我也不知道要光腚穿。”   不等青长夜反应,王压着他强制将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了下来。沙发上的美人挣扎了一下,两团雪白软肉伴随他低腰的动作愈发挺翘饱满。青长夜啧了声想揍人,爱德温却对着他的双唇又啃又咬,还把舌头伸进来吮他的舌尖,察觉到对方的手臂越收越紧,青长夜忍无可忍:“你他妈能不能不要这么色?”   “你不知道吗,”爱德温说:“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身体时根本把持不住,把持得住的只可能有毛病,越色越说明我爱你啊。”   “……”   “喜欢你。”   青长夜忍不住抱怨:“你是很喜欢上我的感觉吧。”   “我爱上了你、我爱上你,”对方两次停顿的重音不一样,青长夜都要被他绕晕了,爱德温却忽然在他耳边低低地笑:“有区别吗。因为喜欢你才想吻你,如果没有感情,就算你脱光了站在面前我也不会看一眼。小夜为什么一直不肯正视我的感情?”不等他回答,爱德温刮了刮他的鼻子:“青长夜同学,可怜可怜你的老教授?初恋就被甩教授我也很难过啊。就差天天以泪洗面了。”   “……”   “如果从头再来的话,教授一定让你一辈子重修,”爱德温动作轻柔地捧起他的脸,青长夜目不转睛注视着面前人年轻俊美的脸庞,爱德温的五官很深刻,却和安雅那种阴郁乖张的美艳不同。他的眉骨和鼻骨连接处尤其好看,又挺又直,这一部分长好了,人的长相再怎么样都不会差。何况他的眼睛还那么深,幽幽的,就像神秘莫测的森林:“就算只是个课题,你也永远是我的。”   “结婚了不也一样么,”青长夜侧过头。他下意识试探了爱德温的想法。王总给他洞察一切的错觉,这让青长夜不得不一再谨慎:“也是你的。”   “嗯。”   爱德温笑着轻吻他。   最终他们订下的礼服是相同款式的西装。婚礼邀请的人不多,至少爱德温说请柬只发了一百份。青长夜的注意力近期都放在和A通讯上,他特意记熟了皇宫的全息地图、以方便到时候逃跑。在婚礼举行的三天前,爱德温终于舍得把他从矿石牢笼中放了出来。王似乎提前处理了这一日的公务,他带着青长夜见了皇族御用的裁缝,测量身体数据时为青长夜量身的小姑娘一直在看他,爱德温都不禁调侃:“你这么盯着我的王妃看,我会不高兴的。”   女孩子脸一红,说话声音糯糯的:“抱歉陛下,我只是看这位先生的各项数据都很标准……太标准了,简直就像是计算过。完美得不可思议。”   “拐弯抹角夸他我也会不高兴。”   小姑娘吓得捂住了嘴,爱德温趁机揽住青长夜:“不过夸得挺好,王妃就是特别完美。”   “……”   总觉得傻逼王秀恩爱的方式都极其骚包。   量完数据后爱德温和他去吃了晚餐,他们去的餐厅号称帝都的约会圣地。整间餐厅坐落在帝都最高处的花园楼阁上,借用磁力完全悬空。长时间没有出门,青长夜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有兴趣。看见菜单上的时间他难得有些惊讶,虽然知道这种地方一掷千金,但100年只够一道沙拉……该说不愧是悬浮在空中的餐厅?   浓烈晚霞过后便是灿烂星群,天暗下来,台泊河上的人和船就逐渐密集。晚餐后青长夜和王到了台泊河边,联邦的城市规划部一直非常遵守传统,千年来他们从未在台泊河边大面积修筑路灯、仅仅凭借船灯和河边民宿的微光将河岸点亮。这样暧昧朦胧的光火倒是更符合这条河的气质。有人说即使在台泊边遇见大明星也会失之交臂,因为光太暗,只能够勉强看清旁边人的脸。爱德温那头耀眼的金发在夜色掩映下都不甚明了。河很长,青长夜和他走了一半时,旁边的人忽然出声道:“记不记得很久以前,你生日时我让你许个愿望,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嗯?”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现在想来大概那时爱德温便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当时放弃了和对方坦白。王碧色的眼里闪过一抹暗芒:“你当时什么都没要。那应该也不是你的真实生日吧?”   青长夜没有说话,爱德温的轮廓在夜色之中模糊,他眼里映着河岸时明时暗的灯火:“我把许愿的权利还给你,我欠你一个愿望。如果你现在想丢下一切一走了之就顺着这条河往前走,我保证不会追上来。”   “爱德温……?”   “这个问题我想了150年,”男人低沉的嗓音于黑夜里格外惑人,他伸手抚摸过青长夜的唇:“为什么这么漂亮的一张嘴,从来都不肯对我说真话?”   “……”   “可能是我哪一步走错了吧,”他耸耸肩:“我太高傲了,也许我伤到了你的自尊心、又或者我谈恋爱的方式不对,毕竟你是我的初恋。我大概表现得像个混蛋?”   青长夜静静地同他对望。   “走吧,小夜。”爱德温忽然放柔了声音:“我一点都不想让你走,但是我发誓,我原本没打算找你,是莉迪亚把你带回了我面前。150年前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给你下通缉令、也不该追着你满世界跑。就算150年后我也还是做得不对,我感觉到了你的抗拒,我又选择了最混蛋的方式征服你。婚礼进行到现在都是试探,直到今天我才能肯定地说服自己,你一点也不想留在我身边。”   台泊的河水于他们脚边奔流而过,青长夜慢慢抬起脚。爱德温看出了他的动作,金发碧眼的男人忽然向他敬了个礼。那是个很特殊的礼仪方式,行礼人用二指轻触自己的额头,原本这是军队里的礼仪,后来渐渐被帝都从过军的纨绔少年们用来调戏女孩,爱德温在朝他微笑。对方正示意他向前走。   下一个瞬间,王的胸口忽然涌出了大量鲜血,碧绿的眸子微微收缩,爱德温的表情凝固在了惊讶上。   米勒的面庞出现在青长夜的视线之中,焦糖色眼眸的大男孩收敛起代表幻兽能力的羽翼,巨大的漆黑双翼近乎能遮天蔽日,他见青长夜的神情,忍不住落地后向前一步。   “你怎么了?没事吧?A给我下的命令是干掉联邦王,有什么不对吗?”   那是A在开玩笑!因为没人相信你真的能杀了他!   青长夜近乎想吼出来,他跌跌撞撞跑过去按住爱德温的手腕,尸体是没有脉搏的,面前人的生命特征低得让人心惊。清澈的绿色眼睛最后看了他一眼,爱德温垂下眼帘。青长夜清楚地看见对方眼里最后涌出了一丝……无奈?   没有恨意和愤怒,仅仅是发现他想要他的命后无可奈何而已。   ……开玩笑吧? 第三卷 心形盒子 第66章 池望 001   青长夜伸手将面前人的眼皮抚了下来, 最后一点碧绿隐匿在金色睫羽间。他忍不住蹲下, 人体的余温渐渐散去,他试探性抓了抓爱德温的手,男人骨节修长的手指没有一丝温度。这是他第一次和一具尸体靠得那么近。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青长夜的内心空空荡荡又无比沉重。似乎人在特别悲伤时不会有任何情绪,就像现在。   他看着喜欢的人的尸体, 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青长夜有些想笑, 他还是喜欢他, 但天杀地只有在爱德温死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几百年来一直喜欢对方。听起来实在像黑色幽默。   “阿夜?”幻兽像是终于意识到不对。他小心翼翼搭上青长夜的肩膀:“你没事吧?”   “……”   没关系。   我们该走了。如果被人发现联邦的王死在了台泊河, 整个帝都都会大乱。   理智告诉青长夜他现在就该离开, 他明明是最冷静的人。就连娜塔莎那样伶俐的女人都会觉得他心狠手辣,但现在青长夜却一点都不想离开这条灯火阑珊的河。   他在原地拉着尸体的手。一动不动。   万千画面向他涌来,大量的人脸和语言于脑中一闪而逝。结冰的门窗外风雪纷纷扬扬、电影海报、足球明星,枉死者的脸庞之上眼球惊恐地凸起, 法医们解剖尸体前于鼻子下抹了高浓度的薄荷膏,有人在高强度的工作间隙递给他热狗和咖啡……青长夜努力想抓住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所有场景却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按这个可以加速。”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 青长夜不能完全看清说话人的样子,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该怎么形容那种音色?明明他还沉浸在王的死亡中, 却在听到那把嗓子的刹那不由自主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男生的音色动听得像是天使,那种诡异的吸引力却仿佛来自魔鬼。青长夜愣了愣,他发现自己坐在赛车游戏的驾驶位上,旁边说话的男生正帮他启动机器。   电玩城?   毫无疑问这些是他的记忆,但青长夜还是觉得意外, 按理说无论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他都不像会去电玩城的人。男生似乎也看出他是第一次玩赛车,对方快速帮他选择了车型,那是一辆白底印紫纹的赛车。男生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大概是他的同伴。看见选了这辆魅影,同伴笑嘻嘻地出了声:“池望,你坑别人呢?选女式车?”   男生没有搭理他的同伴,青长夜却记下了他的姓名发音,似乎嫌他开得太慢,叫池望的男生凑过来按了一个键:“按这个可以加速,右脚一直踩不要松。”   青长夜下意识侧头看他,池望也正瞅着他的方向。电玩城的光线不算明亮,屏幕照映男生的脸,青长夜注意到他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的,是那种非常深沉的祖母绿,稍不注意就会看成亚洲人常见的黑色。男生忽然冲他笑了笑,绿眼睛亮得仿佛有无数星星。青长夜移开目光。   他的驾驶水平真不怎么样,青长夜记得自己是大学时拿的驾照,工作后开车的机会不多。游戏屏上的赛车被他开得东倒西歪,由于谨记池望让他踩油门按加速,青长夜的赛车一直处在燃料不足的状态,在撞了无数辆赛车后他终于被警察逮捕了。离开座位前池望还在另一台游戏机器上开车。青长夜站起来,很快有人跑过来告诉他躲藏在电玩城的嫌疑犯已经被抓住了,青长夜应声后跟着那人离开。隔着两台跳舞机他又听见了那把海妖般的嗓音。   “不见了……”池望的声线很特殊,即使跳舞机正劲歌热舞青长夜也能听得真切:“刚才该要个联系方式的。”   “你都找十分钟了大少爷,没有就是没有,”同伴砸了砸嘴:“而且要联系方式干嘛?先谈情后骗炮?”   “滚,”池望边笑边骂,他低沉又清澈的嗓子带了笑意后说不出地惑人:“就是觉得他挺可爱的。”   “果然想骗炮。”   “骗炮要个屁的联系方式?只进入身体不进入生活懂不懂?”   “……”   画面又一次跳跃,青长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漆黑河水于身侧静静流淌。松开尸体的五指后他站了起来。   “你先走吧,”他头也不抬对米勒道:“让A给你弄个假身份,然后报警。”   男孩愣了愣:“你不走吗,阿夜?”   “如果把他的尸体丢在这儿可能会出现很多意外。枢机会和他一直不合,他们可以捏造他的死因打乱局势、把莫名其妙的罪名加在他头上。”青长夜在米勒开口前补充:“带走他的尸体情况只会更糟糕。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死不见尸会成为污点。能问问你是怎么杀了他的吗?你们实力相差很大?”   “……没有。”米勒似乎被他的语速惊呆了,男孩说话有些吞吞吐吐:“我只是试了试,我没想到……他的实力应该比我强,但是他好像……不在状态。”   “不在状态?”   “他似乎很累,”米勒说:“在我袭击时他察觉到了,他并没有躲开。”   “……你说什么?”青长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他自愿的?”   米勒没有说话。青长夜咬了咬牙,幻兽的双翼没精打采地垂下来,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良久以后,青长夜终于控制自己将的声音放得淡淡的:“去报警。”   “我……”米勒张了张嘴。他想说如果报警的话你肯定会成为头号嫌疑犯,枢机会将审判你、全联邦的媒体都会把你写成十恶不赦的混蛋。可事实上爱德温的死亡和青长夜没关系。但他对上了青长夜的眼睛,青年乌木般的双眸平澜无波。米勒终于应了声。   “阿夜,”幻兽退了一步:“不管是原先说好的婚礼还是枢机会的审判台我都会帮你。可能这段时间会很难捱,但是……不要害怕。”   “唔。”青长夜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他摇了摇头,在幻兽的追问下,青年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就是在想你是不是故意的,不过你也不认识他,没必要吧。”   “……是,”米勒像是叹气般轻声道:“我不认识他,没必要。”   联邦的警察来得很快,不仅有警察,执行局也派了人来。一片混乱中他看见了娜塔莎闪闪发光的金发,端丽无双的女人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青长夜似乎听见了尖叫,在警察拉警戒条时过路的女孩子冲他怒骂,有人甚至朝他扔手里的伏特加方盒。青长夜没有避开,倒是旁边执行公务的警察替他挡下了那玩意儿,他的手腕拷上了锁链。记者们终于赶到现场,镁光灯闪得人眼花缭乱。各种各样的声音纷至沓来,被带上飞行器时,青长夜的神智开始恍惚。   这大概即是心理崩溃,他曾无数次从教科书上读到这个词,却是第一次自己感受。周围变得非常安静,世界仿佛一座巨大坟场。他又听见了那种海妖般的嗓音。   “我觉得你很健康。”他看见了他自己。   细腻的砂砾散发柔光,天边磅礴云霞翻滚起伏,他们似乎处在一座私人海湾边。别墅的阳台一直延伸到了海里,他和对方站在浅海区。男人的嗓音实在太有辨识度,即使他看起来比电玩城初见时长大了不少,凭着那把质感独特的嗓音青长夜依旧认出了那是谁。   “如果我看起来都不健康的话,现在大概已经蹲大牢了。”   “单从迄今为止的接触上来说,你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疑神疑鬼。”青长夜抬头看向天边燃烧的明霞:“你没必要特意把我从总局调过来治你的病,大少爷?”   私人海湾、私人别墅,突如其来长达两个月的假期。不知道池望给上头灌了什么迷魂汤,那些原本尽可能压榨他的上司和颜悦色告诉青长夜他接下来的任务只有一个:照顾一个可能会犯罪的年轻富翁。   青长夜迄今忘不了和他共事的朋友听见这个任务内容时的表情。那就像把“卧槽、傻逼吧、他是不是看上你了”放进果汁机里搅拌三分钟后再倒出来一样。   “我有犯罪倾向。”池望忽然道:“有时候我会想象刀刺进他人皮肉时的感觉,看见电影里的血浆和尸体我会兴奋。你知道我人格分裂,我怕哪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我也有,”青长夜面不改色:“我现在很想把你杀一百遍奸一百遍再把你分成一段段的,我也不太控制得住自己的手。”   “这算不算唇枪舌战?中文里有些词语真的很奇妙,”池望漫不经心踢了踢脚边的海水,颜色鲜艳的舌尖于那双薄薄的唇里一闪而逝,明明是个非常正经的词语,被池望这么说出来就显得格外撩人:“你要跟我唇枪舌战吗,阿夜?”   “……”   “我和我的鸟都性质勃发。”   “麻烦少爷您先提升一下您的中文水平……”   池望没有回应,海潮声于耳边昂扬起落。他看过池望的病例,对方患有非常严重的人格分裂症。通常的人格分裂患者都会分有20个以上的人格,池望的人格数量暂时未知。他的主人格没什么大毛病,有犯罪倾向的是他的一众副人格,早些年他的主人格在这群暴力倾向的人格里占有绝对的主导地位,但据池望自己说,现在他已经快不能控制他们了。   “他们一直都很吵。每天都让我干掉这个干掉那个,”青长夜原本以为对方要描述自己的病情,想不到池望话锋一转:“但是他们忽然变得安静了,就在刚刚。他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达成了共识。”   “……?”   池望朝他笑起来,青长夜因为那个笑容心里猛地一跳。也是从这个角度他第一次在记忆里看清了池望的脸,高鼻梁、祖母绿色的眼睛,乌黑发丝与白皙面庞格外相衬,那实在是令人感觉赏心悦目的一张脸,狐狸般狭长的眼型、深陷的眼窝。男人英俊的面庞带着混血儿特有的缱绻感,近距离看他时只觉得惊心动魄。   “他们让我强奸你。”   “……” 第67章 王 013   重案犯的提审日设立在七月的第三个星期天。帝都的粉色合欢于深栏之中开放。按照法律, 若时任联邦王无法处理公务, 王拥有的权利将全部移交给十三名枢机卿。鉴于被审问的罪犯穷凶恶极,枢机会将提审点定在象征天神审判的镜宫。米勒在A的帮助下冒充了一名枢机卿的新秘书,鉴于那位枢机卿做事磨磨蹭蹭,他入场时罪犯正被提上来,幻兽不由自主望向场中央的人影。整座镜宫呈圆形结构, 审判台设立在最下层, 罪犯能感到四面八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这类仿斗兽场的结构无疑能给人施加极大的心理压力。   “青长夜, ”法官打破了沉默:“你是否承认自己的罪名?”   黑发黑眼的青年面无表情, 悬浮屏上映出他白皙的脸。如果不是因为王鲜血淋漓的尸体,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样的美人竟是杀死王的罪魁祸首。他的手和脚都绑了高密度金属锻造的锁链,即使是身形剽悍的壮汉被施予这般沉重枷锁都会卑躬屈膝,但青长夜的脊梁却挺得很直, 只有脖颈微微垂下,他仿佛一只被狼群盯上的鹿。   他没有说话。   在场不少人的眼神在看见罪犯的模样后变了变, 那实在是名颜色出挑的美人, 据说原本会是联邦的准王妃。最靠近审判台的两名枢机卿相互交换了眼色,他们从彼此的目光中看见了惋惜。爱德温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赢得民心, 当年的小杂碎从帝都一路走向了战场,最终再一步步登上荆棘铺就的王座。外界的怨言几乎要把枢机会的门栏踏破,无数人要求将杀害王的凶手处死。审判仅仅是走个形式,除非王死而复生,否则没人能在今日这场审判之中保下那名青年。   “青长夜, ”法官又一次发问:“你是否承认自己杀害了一名英雄、一位战士、一个国家的统治者?”   米勒张了张口,如果不出意外,原本应该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他。远远地他能感觉到一道意味难言的视线,米勒略微侧头,隔着人群,他看见了一头金色卷发的娇美女人。女人出现在这样的场所本来就十分打眼,何况她还那么美,娜塔莎宝石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带他走。   他认出了她的口型。   显然娜塔莎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并没有阻止他行动的意向。他知道他们原先是同伴,A也说过枢机会中有人故意延迟了这场审判的时间,除了蓝月没人有那个本事、也没人会像她一样在乎青长夜的死活。她在给他们争取时间。   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明明是她先背叛了青长夜,却也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伸出援手,米勒收回视线。他实在搞不懂女孩们的心思。   “我承认。”青长夜终于给出了回应。   “你杀死了陛下,”法官继续道:“尸检结果表明锐器在一瞬间贯穿了他的胸膛,你的异能等级远比陛下低,这是否表明你有同伙?”   “没有同伙,我用匕首贯穿了他的心脏。”青长夜瞟了法官一眼,他忽而漫不经心勾了勾唇。那种轻飘飘的笑容出现在他苍白的脸上实在令人惊艳,米勒知道这一周时间青长夜被当做那些上过腥红名单的重犯对待。他在联邦的死水监狱待了一周,从那暗无天日的房间出来后他的肌肤变得更白了,剔透得仿佛落在枯树上的细雪:“当时他在吻我,他没防备我的动作。”   这句话说出来无异于平地惊雷,部分被允许入内的记者们疯狂按下快门,米勒听见有人小声骂了句不要脸,他攥紧了自己的手又慢慢松开。   “你知道陛下原本打算与你成婚吗?”   “知道。”   “你承认自己利用陛下对你的感情完成了行刺?”   “是。”   法官翻了翻液晶屏:“你与陛下最初在马德林学院相识,经过查证,你在马德林皇家学院使用的是拟造身份,拟造者入侵了联邦的数据库、窜改了一名亚裔死者的信息,这是非常专业的操作,根据调查,你并不具备这种程度的计算机水平,这是否表明你的背后有人帮助或指使?”   “没有。”   “你所言的每一句话都会影响你的最终定罪。”法官蹙眉:“请不要撒谎,谎言只会令罪恶加深。”   青长夜沉默片刻,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个小插曲会这样过去时,蛊惑人心的声线打破了寂静。   “那你呢,先生?你是枢机会的执行官,你是否为他的死暗自称快?”   “……”法官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发问,记者们在心惊的同时启动了备用录音笔,已经有人预感到接下来的对话将涉及到联邦某些见不得光的阴暗面。法官敲了敲法槌:“没有一个具备好品德的联邦人会为陛下的死暗自称快。”   “你的意思是大家都是坏蛋吗?”青长夜轻声道:“你们三番四次想拿他的命,他突然被我杀了,在座的某些先生们大概开心得夜不能寐吧。”   “青长夜,你的言语是否表明你正在指控枢机会?”   他抬起头,重案犯都是跪着受审的,他们的手和脚被一起绑在身后的木十字上。青长夜也不例外。他记得爱德温曾说自己上过镜宫的审判台,那是在他的母亲勒死他的父亲后,那时候他大概只有十一二岁,那么小的孩子,到底怎样才能承受这么大而未知的恐惧?   青长夜咬了咬嘴唇,他的舌尖微微露出一截,洁白贝齿于双唇之中若隐若现。同他对峙的法官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不由自主漏了一拍心跳,青年的眼睛像是平澜无波的湖泊:“我跪在这里被你们审核是因为我犯了罪,但你们借着他的名义审判我,不代表你们从未想过要他的性命。”   法槌重重敲在桌台之上,这场审判是全联邦直播的,再让他说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来。最开始也有枢机卿认为全网直播太过冒险,但顾虑到群众的想法、加上青长夜对爱德温怎么看都不像有真情实意,枢机会才勉强同意了这个决定。离法官最近的一位枢机卿使了个眼色,那位大人物在示意他早点结束这场审判,法官清了清嗓子。有人在这时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淡色长发披散在背,侍女长的身姿仿佛芝兰玉树,她快步走上了审判台,高跟鞋肆无忌惮将镜宫的规矩踩在脚下。在侍卫拦住她之前,她拿出了几叠资料。   “我这里有陛下的血统证明、遗嘱和军功章,”侍女长下到了镜宫的最底层,她走到青长夜身前,语气不卑不亢:“陛下是狮人混血,按照联邦法律,立有军功的异兽混血一生中享有一次免担法律的机会,陛下从未使用过这份权利,根据他的遗嘱,他将这份权利赋予青长夜。以确保他在这场审判中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你说什么?”一名枢机卿睁大眼睛:“爱德温是狮人混血,那他根本——”   “陛下的母亲是二分之一血统的狮人,”她打断了对方:“法官先生,您可以仔细翻阅所有材料。但无论任何一方想追究青长夜的责任都是不符法律的,陛下在生前留给了他无罪的权利,并且在这场审判中他受权利的保护。”   青长夜低下头。   周围的窃窃私语掠过他的耳朵,他的手腕被合金锁勒得发疼,在一瞬间他的眼眶有些发烫,但他绝不能在这种场合做出软弱的举动。早在马德林时他便知道立有军功的异兽混血犯罪可以免罪一次,当初想要诱奸薇拉的男生便是凭借这点有恃无恐。爱德温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异兽身份。但青长夜从没想过对方会把这个宝贵的机会移交给他,而且……爱德温为什么会立下遗嘱?   他的目光落到了侍女长身上,对方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回头看他。他知道现在大概整个联邦都疯了,王居然会保护一个杀人犯!那个杀人犯杀掉的还是王本人、他甚至为他立了这种不可思议的遗嘱!不用猜也知道媒体记者会把爱德温塑造成何等痴情的形象。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像电影,必死无疑的罪犯从审判台上解脱,十三名枢机卿神色莫测。直到代表审判的锁链从他身上拿下,青长夜两三步跟上了步往侧门的侍女长。   “请等一下,”他想起了她的名字:“莉迪雅小姐?”   “……”她没有说话。   “我能看看那份遗嘱吗?”   她叹了口气,忽然将紧紧抱在怀里的资料全部给了他。那里边有一大堆颜色各异的奖章,这代表不同程度的军功。有最高贵、最伟大的金色,也有最常见的铜色,这些都是那个人一步步爬上来的证明。他在其中看见了血统鉴定,照片上的爱德温还是个少年,他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绿眼睛、英俊明朗的面庞,他正冲着镜头笑。略微轻浮的样子和日后的王如出一辙。   “我真的……很讨厌你。”   他望了望她,女人的眼里不知不觉积蓄眼泪,先前在审判台上力挽狂澜的模样消失不见,她就像个褪去战袍的斗士。青长夜看清了遗嘱上的字迹,那其实根本不能算是遗嘱,似乎只是爱德温闲暇时写下的一句话。它被写在镶嵌雕花白玉的信封上,青长夜认得这个,这是原本预备的婚礼请柬。爱德温的字迹是优雅的花体,和他本人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甚相衬。   【如果我出什么意外,就拿我所有的东西去保护小夜。   虽然我不会出意外、也没打算让别人帮我看着他,不过还是要保护小夜……呃,自己都要被感动了。   先祝我新婚快乐?】   爱德温的落款是只两三笔画出来的狮子头,说实话那只卡通狮子的脸就像一朵向日葵。青长夜忍不住轻轻抚摸那些字迹,他的眼中不知不觉流露出某种非常动人的情愫。   “我刚才一点也不想上来,”莉迪雅看着他的样子流下了眼泪:“如果不是因为你最后那几句话,我一定不会上来帮你。我想要是让你给他陪葬他说不定会更开心,但他肯定会生气、也会怨恨我为什么不救你。我和他是战友,表面上看我是他的侍女长,私下里我替他处理过很多事。”   “……”   “我真的……”莉迪亚捂住了脸:“当时你还在马德林念书,我们那次被困在了虫族的星球上,他伤势严重得就要死了,技师修好了通讯器,所有人都在等他联络总部请求救援,但是他给你打了电话。他后来告诉我喜欢上了自己的一个学生,很聪明,眼睛是黑色的。”   “……”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在梵蒂冈让你被那群人鱼带走、或者追捕零号时我不把你带回他身边,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如果你丢下他的尸体跑掉,你也看不到这些东西。你这种人似乎生来就会给大家带来灾难。”莉迪雅苍白地笑了笑,泪水顺着她秀美的脸庞一路下滑,青长夜见过很多女人哭。她们大多是在发现被他欺骗后一边哭一边试图挽留他,但没有一个女人哭起来时像莉迪雅这样让他痛苦。侍女长浅色的眼睛红通通的:“但是怎么办,他喜欢你啊。”   “他那么爱你,那么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就,舍得让他去死呢?” 第68章 王 014   你为什么就舍得让他去死?   青长夜张了张口, 看着女人哭泣的脸, 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脑海中飞速掠过的画面令青长夜不禁蹙眉,他的意识逐渐恍惚。   他看见了人来人往的街头大道,联络员在手机那头指挥他的行动,装满钞票的卡车从面前一闪而逝;凌晨两点的烧烤摊上摆满了空啤酒瓶。池望正冲他微笑,和上一次看到的不同, 这回他的头发剪得很短, 不知因为染色还是什么, 池望的发丝是非常浅的白色, 配上他祖母绿般的眼睛尤其好看。池望似乎正在对他说什么, 青长夜听不见声音,看他的唇形是在说——   救我。   ……为什么?   “你要去看他的东西吗?”莉迪雅见他没有反应,耐心重复了一次询问。   “什么?”青长夜回过神。   “陛下的东西。他有些关于你的……留在皇宫里。”莉迪雅补充:“葬礼在三天前就举行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去他的墓前看一看。”   他还来不及说话, 有人急匆匆走了过来。   “阿夜?”米勒的声音打断了他和莉迪雅。因为A给的假身份,幻兽还穿着枢机会的制服, 莉迪雅的眼里掠过一抹警惕, 青长夜摆了摆手:“我去一趟皇宫,晚点回来找你们。”   “可是……”米勒看了看莉迪雅, 显然对他身边出现的陌生女人十分警惕。青长夜对他笑了笑,幻兽只得挠挠头发后退一步:“那等你回来吃晚餐。”   帝都皇宫是高贵与端严的永恒象征,即使这栋华美的建筑刚刚失去了主人,它的魅力也不会因此褪色。正如侍女长所言,爱德温留了很多关于他的东西、甚至还为此专门辟出了一个房间。他都不知道他和爱德温有这么多的合照, 那些照片全部贴在墙上,有他午睡刚醒时爱德温凑过来吻他的、也有他们靠在一起玩电子游戏,他还看见了自己150年前过假生日时王亲手做的蛋糕。侍女长从角落里找出了一台录影机,她示意青长夜将手放在指纹识别上启动它,在见他调出第一个视频后,莉迪雅带上门走了出去。   “这个摄像头怎么回事……”偏低的男性嗓音,对青长夜来说再熟悉不过,画面动摇西晃,王似乎在试着操纵摄像头。他看见了自己心理课的作业本,他都没想到自己还记得这只本子的模样:“再过半分钟小夜就要进来了。他肯定会问我为什么这次测试要给他不及格,大概因为教授想给他开小灶补课?”   果然不到半分钟高高瘦瘦的男生便闯进了办公室。青长夜愣了愣,他当时身在其中意识不到,现在作为旁观者来看,自己看向爱德温时眼睛似乎一直都很亮,难怪那时王会心甘情愿让他骗。爱德温远比他本人先察觉到他对他的感情。   “为什么我是B?”   “难道你还想C?”爱德温摸了摸下巴,他的目光点过男生平坦的前胸:“没给你打A-已经不错了。”   “A-也比B好……”青长夜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又开黄腔?”   爱德温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上课铃在这时打响,青长夜只能退了出去,出门前他瞪了王一眼,后者在他离去后走向摄影机。   “笑死我了,”爱德温边笑边关闭了运作的机器:“以后给他看看自己有多蠢。”   青长夜都不知道说什么,这些视频似乎是爱德温偶尔兴起时录的,大概他录过之后自己也忘记了,视频总共只有五个,其他几个也是重复的日常生活,他接连看完了四支视频,到了最后一个,青长夜伸手在投影屏上点了点。   “呜……!嗯啊……你轻点!”   白皙肌肤上布满绯红印记,零碎潮湿的黑发落在脖颈,青长夜一眼就认出了下面的人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痛……!出去啊畜生……啊啊啊啊啊!”   “……”   好想揍他。居然偷偷摸摸拍黄片。   但是……现在连揍他都不可能了。   “宝贝儿,”画面上男人在他的后脖处咬了一口:“你好软。”   他看见了自己湿漉漉的眼睛。模模糊糊中青长夜注意到了周围的景象,这支视频的拍摄地是那只矿石牢笼,他完全不知道爱德温多久录了这种不可描述的场景。看完视频不久莉迪雅便拉开了门,侍女长的长发垂在肩膀,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完全不见。青长夜见她微微颔首。   “我带您去墓地。”   出乎意料,王的尸首并没有葬在皇家陵园,莉迪雅和他上了飞行器,侍女长的驾驶技术十分熟练,十分钟不到他们便从皇宫抵达了帝都的城中花园。艾菲尔德空中花园依旧同百年前一样馥郁芬芳。上一回爱德温带他来这儿时看了色彩稀有的山茶,现在是夏季,高大灌木和热带兰花在悬苑之中相继开放,缤纷繁杂的颜色仿佛将整个世界的夏天融入了这里。莉迪雅带他一路走到了艾菲尔德花园的最深处,尚未张开的细枝影影绰绰,莉迪亚在这些细枝面前停下脚。   “暗紫色的山茶花?”   “您很了解他。”   “不用说敬语,”青长夜道:“他带我来看过一次。”   那一回他假装得病,爱德温接他出院后便来看了这种难以一觅的山茶。莉迪亚没有明说,但显然王并没有墓碑:“尸体火化了?”   莉迪雅应声。   那个人的骨灰就埋在这些尚未开放的茶花之间,青长夜蹲下来触碰过这些光秃秃的灌木,在冷冬到来前没人知道毫不起眼的它们会开出那般绚烂的花朵。枢机卿们私下里叫王杂种,他们从头至尾不认可他的血统,爱德温本人大概也并不喜欢华丽空洞的皇家陵园,葬在这些花里、没有碑也没有墓地,的确才是最符合对方的死法。   又渺小又伟大,又卑微又丰盛。   “联邦会怎么样?”   “枢机会将寻觅一个新的统治者,”莉迪亚的声音轻轻的,不知何时他们头顶的天空开始下雨。她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巨大的黑伞,青长夜想要帮她撑伞,后者却摇了摇头:“王并不是无法取代的,事实上陛下已经违背了他们的预期,枢机会想要的是一个听从命令的傀儡,但陛下上任以来却和他们相互压制。陛下一死,枢机会基本就包揽了联邦全部的权利。”   “那——”   “走远一点吧,青长夜。”莉迪雅打断了他:“昨天的审判是全网直播,你已经阻碍了那些大人物的脚步,他们会想尽办法用你来洗脱自己的罪名,如果你做得到这辈子都别再回帝都。”   “那你们呢?”   “我们……”莉迪雅一愣:“我会在处理完陛下的事情后离开。”   “你之前说和他是战友,能讲讲他以前的事情吗?”青长夜道:“他说我是初恋,真的?”   “我和陛下认识时他大概十五六岁。”莉迪雅吞吞吐吐:“他那个时候……见谁好看就会说娶谁,你别介意,我们那会儿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军队里大家经常开这种玩笑鼓励彼此活下去。后来他立了功,从底层一步步往上爬,那些奖章都是他自己挣的,即使到了现在也没人有他那么多的军功章,他回到帝都完全不是因为那部分血统,只是因为他永远敢拿自己的一切去赌。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能影响他情绪的人。你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子、你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他最好的样子了,这对我们来说真的非常不可思议。”   青长夜点了点头。   滂沱雨水顺着侍女长的黑伞边缘淅淅沥沥而下,他的手指靠近了那片山茶。异能将青长夜身上的时间输送到山茶丛中,青长夜身边悬浮的数字不断减少,光裸灌木却渐渐抽出新枝。在莉迪雅诧异的目光里整座艾菲尔德的紫色山茶于夏日雨水间逐一绽放。来往游客发出了赞叹,许多人急急忙忙掏出手机拍摄这场奇景。供养这么大面积的植株耗费巨大,他身上的时间急速减少,从30000年到了10000年、再仅仅余下1000,青长夜像是看不见自己身侧的数字,他这种自杀式的异能输送无疑吓到了旁边的莉迪雅,她知道面前这个人的异能是什么,在她喊停前青长夜自己收回了手。   他的时间还剩下24个小时。   “花开了,”青长夜的手指抚过一朵沾满雨水的紫色茶花,白皙肌肤和那种热烈得化不开的紫色交叠:“既然你这么喜欢,就提前给你看一次吧。这样似乎算一掷千金……花瓶是不是对你很好?”   对方的骨灰早已散尽,风迁徙后只余下尘埃。在他和对方尚未相识的日子身形瘦削的少年带着懦弱的母亲抵达了马德林,他在那里汲取了改变自己终生的学识,机械天资让少年时期的爱德温崭露头角,他偷偷瞒着母亲自己参军。快意恩仇的战场已为过往云烟,英雄于怒放花蔓之中长眠不醒。从今往后星尘的影伴随银月穿梭,霞光堕落到他的坟前。   但即便如此,也难以慰藉那人燃烧的灵魂。   “再见。”   “虽然你听不见了,”他的声音很轻,就像诉说一个埋藏在雪堆下的秘密:“臭流氓,我也最喜欢你。”   【请看一下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 第69章 傀儡 001   桑格拉星球的空中漂浮着热气与尘埃, 死者的热血尚未消退, 尸块与碎掉的兵器重叠。这里是虫族与人类交斗最为激烈的战场之一,每天有无数战士赶往前线,由桑格拉、叶蒂星和娜娜多星连成的战线被称为蓝色绞肉机,人人都知晓成年虫族的血液是蓝色的。这条战线连接的三颗星球表面常年呈现出奇异暗紫,干涸人血与虫血混在一起造就了这般场面。   军队的晨鸣刚刚响起, 无数年轻战士从梦中醒来, 用冷水清洗后他们又将奔赴战场。距离上一任联邦王过世已过去三年, 枢机会挑选出了爱德温的继承者。考虑到爱德温曾因立过军功而倍受民众喜爱, 枢机会如法炮制, 让新一任的联邦王同样上了战场。他们挑选出的新任王并未辜负枢机会的期望,伴随前线回报的赫赫战功,联邦逐渐走出了失去一位明君的阴影,帝国媒体对新王的态度无不从怀疑到了夸耀。角落里黑发黑眼的青年收起了通讯器, 在那上面有军队今天的行进路线。对A来说入侵军部的安全网找到想要的资料大概就像喝咖啡那么简单。他站了起来。   “嗨,阿夜。”和他同属医疗队的托特勾住了他的肩膀:“听说昨晚兰斯陛下进了你们的组?你和他打过照面吗?”   兰斯格林赛尔, 爱德温的继承者, 传闻中枢机会挑选出的傀儡皇帝。同外界温和有礼的评价不同,昨晚一身鲜血的兰斯进到医疗组的飞行器时显得异常冷漠。青长夜思索了一下:“帮他处理了伤口, 他说了谢谢。”   “他真的和新闻报道上一样帅?你确定那张脸是真的吗?说实话我总怀疑兰斯陛下整过容——”   “你可以自己去捏他的骨头。”   “那我大概会被他剁掉。”托特耸了耸肩:“就像上周他只用一块废铁隔着几百米砸爆了那只高等虫族的头一样,军队里都传疯了,很有陛下当年的英姿啊。”   一般人来听可能会被“陛下”和“兰斯陛下”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称呼搞得头晕,青长夜却明白托特的意思。对于这些老兵来说能被称为陛下的只有那一个人,他们叫兰斯时会带上他的名字。青长夜转移了话题:“今天好像要往桑格拉的中部走。”   “不是吧, ”托特的惨叫听起来无比凄厉:“这不相当于把脑袋别在裤裆上吗。医疗队也要跟进?”   青长夜点了点头,和托特分开后他进了自己所属医疗组的飞行器。最里面的人躺在营养仓里沉睡,青长夜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他顺便瞟了眼显示屏上兰斯的生理特征,和昨晚命悬一线的状况不同,兰斯的各项数据而今逐渐恢复了正常。这种怪物般的恢复力让所有人无比惊叹。青长夜有些复杂地看了眼营养仓中熟睡的人影。兰斯的长相无疑非常有吸引力。剪的短短的白金色头发。睫毛和发色一致、就像于眼皮上铺了层细碎的雪,他的眉目流畅得仿佛山脉与幽谷,薄薄的唇略微上翘,因而天生显得似笑非笑。兰斯的五官精致得仿佛经过计算,最令青长夜不可思议的是……他和池望的长相一模一样。   虽然三年前的一切如今对他而言就像空气里悬浮的白雾、许多场景也渐渐朦胧如水中月色,同池望这个人有关的画面他却记得一清二楚,大概因为对方的声音和长相都太富有魅力、池望出现的时间也实在凑巧,青长夜不由自主记下了关于对方的点滴。他看了眼时间,医疗组的组长在这时走了进来,那人示意青长夜叫醒兰斯,该让他进食了。   “陛下。”青长夜喊了几声,见兰斯还在睡,他不得不伸手轻推了推对方的肩:“陛下,您该醒了。”   后者终于睁开了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年轻帝王的眼珠是非常罕见的祖母绿色,据说绿色在联邦历来被视为高贵优雅的象征。爱德温如此,枢机会找的傀儡皇帝也一样,兰斯没有说话,他从床上跃了下来,似乎因为牵扯到了伤口,他嘶了一声。外面有人在此时一把拉开隔离门,青长夜看见眉目清秀的年轻人抱着悬浮屏走了进来,他认得这个人,对方是兰斯的贴身秘书。昨天晚上也是他盯着昏迷不醒的兰斯流下了眼泪,青长夜忍不住怀疑他们的关系。兰斯显然也认出了自己的秘书,看见那只巨大的悬浮屏,他露出了痛苦而不耐的表情。   “又叫我批文件?”兰斯漂亮的眉头微微皱起:“求求你让我混吃等死好不好?”   青长夜:“……”   他好像对兰斯的判断有点失误。虽然鲜少有人知道兰斯被枢机会架空了权利、他基本是枢机会操纵的傀儡,但就这样毫不顾忌地说出来……   “万万不可啊陛下!”秘书一把鼻涕一把泪:“就算您才大病初愈也不能放弃政务,您应该心怀整个联邦、不辜负大家对您的期望才对!”   兰斯:“……好啰嗦。”   秘书要哭了:“陛下!”   兰斯:“拿来吧。”   青长夜看着面前的场景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兰斯疯狂地滑动屏幕、将自己的生物纹印在一份份文件上,他毫不怀疑对方根本没看文件的内容。表面正经的兰斯和当初表面吊儿郎当的爱德温简直是两个极端。青长夜站了一会儿,在兰斯快速批完文件后,他开口道:“陛下您想注射葡萄糖还是进食?”   “葡萄糖,”兰斯语气淡淡的:“进食?我还不想变成嗷嗷待宰的……咳。”   “……”这男人嘴好毒。   青长夜拿出了点滴管和浓缩葡萄糖,他替兰斯的胳膊消了毒,属于男性的肌肉线条流畅又富有力量。兰斯的秘书看着青长夜的动作,忽然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护士,”兰斯目不转睛盯着快要刺进自己胳膊的细管:“为什么你找的针头这么粗?”   “……已经很细了陛下。”   “麻烦换个细点的。”   “您在害怕吗?”青长夜笑了笑,他的眼角微微上翘。因为拥有足够的时间,即使三年过去他的面貌一如当初,旁边的小秘书看着面前活色生香的美人差点流口水:“我的技术很好,不会让您疼的。”   “就算你对我笑得再好看也没用,”兰斯面无表情:“针管插进皮肤里不可能不疼,想象一下针尖戳出一个凹陷,再慢慢把液体注射进去的感觉,陛下要吓尿了。”   “……”好想问问他是不是一直单身。   “你是不是不打算换?”兰斯皱眉。青长夜不由自主想到了托特先前说他用废旧铁片隔着百米把虫族的脑袋爆掉的惊天壮举,他几乎以为兰斯会揍他,对方忽然眼睛一闭,视死如归道:“来吧。”   青长夜都快被他逗笑了。他没想到资料上平淡无奇的傀儡会这么有趣。兰斯似乎真的很害怕打针,明明昨晚他满身血腥进了医疗仓没叫一句疼。可能是尖锐恐惧症?青长夜心不在焉替他注射了葡萄糖,在出门前他听见秘书不停问兰斯陛下您疼不疼,后者没有回答。   时间已到傍晚,战场的紫霞从远端一路推近,到眼前便是璀璨金红。青长夜吃过晚餐后避开玩得好的同事拨开通讯器。   “见过新皇帝了?”通讯器那端的A咔咔咔吃着薯片:“怎么样,帅得让人合不拢腿吗?”   “帅,喜欢脸。”   “老毛病,我就不提醒你治了。”A话锋一转:“从四个月前你让我帮你在军部的医疗组弄个假身份起,我就觉得你对……某个人余情未了?”A非常怂地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米勒不在他才敢继续说下去:“你想干嘛,通过新王对付枢机会替某个人报仇吗?”   三年前的事情发生后米勒成了他们的同伙,青长夜和米勒的关系一度非常尴尬,他们上过床、曾经或许相互暗生过情愫,却因各种机缘巧合他和米勒彻底没了走到一起的可能性。作为同伴米勒倒是非常靠谱,他顶替了娜塔莎当初的位置,成了情报收集者和打手。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偷他的时间。”A满脸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不知道A想到了什么,他露出了非常神经质的笑容。青长夜没有理他:“挂了,妈妈。”   “妈妈在想,”A道:“小夜是不是和皇室犯冲?前有某人被骗财骗色,后有新王即将步上前程。”   “……”   神经病。而且真要说的话,兰斯这种嘴巴恶毒的男人——   “护士,”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张眉目清秀的脸,兰斯的秘书两三步走到青长夜面前:“麻烦您去给陛下打针。”   “……他不是嫌我针头粗吗?”   “你们医疗组组长的针头还要粗一点。”秘书压低了声音:“其实我觉得您笑起来好看,陛下会听话一点。”   他想多了,小秘书和兰斯不可能是一对。秘书只是比较……天真可爱?   青长夜走进了医疗组的飞行器。   和上次一样,兰斯依旧躺在营养仓里,爱德温当初比他拼多了。莉迪雅曾说后者就算肋骨断了也依旧往前线冲。兰斯淡淡地瞟了青长夜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眼形和瞳色的原因,他看谁都显得没什么情绪。如果不是上午的事情,青长夜会以为兰斯是那种性格非常安静的人。他同对方问好后没有得到回应,青长夜不甚在意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工具,他低头凑近了兰斯的胳膊,长长的睫毛下垂。他和兰斯靠得很近,青年的呼吸仿佛兰花盛开。   “陛下知道自己比较帅,比较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可是,”他听见兰斯忽然道:“虽然要你压抑自己很不人道,但还是希望你健康成长,该放下的就放下,得不到的不要想,乖啦乖啦。”   “……”   兰斯非常从善如流:“毕竟这样是不会被允许的。”   “……”???? 第70章 傀儡 002   兰斯祖母绿色的眼睛平澜无波。青长夜沉默片刻后一针扎进了他的胳膊。   “……!”   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好他妈痛的表情, 青长夜在对方说话前用棉球带走了流出来的血:“陛下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算你想用这种方法引起我的注意力——”   “您还要扎一针吗?”   “……不了。”兰斯收回目光。   “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的话, 可以让您的秘书通知我,”青长夜补充:“就像刚才一样。”   “……他叫你过来的?”   青长夜点头,兰斯的眉头微微隆起。对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言语。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再次见到兰斯是两日以后,联邦的军队深入桑格拉星的腹地,大量受伤的战士从前线被送至医疗队。为了便于作战, 指挥官要求派出两支医疗组跟紧突围队, 兰斯便是A队的指挥官。青长夜第一次看见他穿正装的样子, 先前在营养仓时兰斯一直穿着蓝白竖纹的病号服, 说实话, 如果忽略这个人的毒舌和自恋,兰斯的皮囊是一等一的好看。长腿宽肩、白皙皮肤和颜色深沉的狐狸眼,即使背景是鲜血淋漓的战场,随便拿什么拍他都很有杂志大片的效果。隐约中青长夜感觉对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看见兰斯对自己这边的医疗组组长说了什么,后者忙不迭点头。   他们从原本预计的B队跟了更冒险的A队。A队的任务目标是绕到虫族的背后闪击, 稍不注意就会有被左右夹击的风险, 青长夜混进联邦军队的四个月以来还未正面见过虫族的将士,他只偶尔能在被运送回来的伤亡战士身上看见虫族的残肢断臂, 和记忆里少年模样的零不同,那些虫子肌肉线条夸张的肢体充满了爆发力和破坏性。兰斯带领的小队行动时悄无声息,医疗组始终同他们保持着五米距离。桑格拉星球的骄阳在头顶燃烧,有人拍了拍青长夜的肩膀,他在扭头时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杀意, 本能让青长夜矮下身子,医疗组另外六名成员的脑颅在一瞬间齐飞,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双手沾满鲜血的虫族。   即使外表再像人类,在战场上看见虫子时任何人都能认出那玩意儿不可能是自己的同类。虫族的外表都非常完美,有学者曾试着解剖过虫族的脑颅,普通虫族的脑白质仅仅只有人类三分之一的大小,这导致低等虫族通常没有自己的思维能力。战场上的虫族几乎都不着衣物,青长夜面前这只却穿着联邦军士的军服。对方水晶般美好的脸上面无表情,稍微思考了一下胜率,青长夜扭头就跑。   “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要把后背留给敌人吗?”男人清澈的嗓音打破了紧张局面,兰斯的声音明明干净得像个少年,却意外地蛊惑人心。他们周围已经不余一人,兰斯将那只虫族的脑袋甩了出去,在青长夜看清前他空手扯下了虫子的头:“背上如果留了伤痕只能证明这人曾经试过逃跑,就算是战友也会来临阵脱逃的懦夫坟前撒尿。”   太毒了。   青长夜嗯了声:“其他人都死了?”   兰斯没有回答,结果却显而易见,他示意青长夜跟上自己。便携式的全息地图将这一区域的场景投影出来。桑格拉是一颗热带星球,雅丹地貌则是星球腹地的象征之一,兰斯很快找到了适合躲避的洞窟,青长夜同他一起进到洞内。他才注意到兰斯身上满是伤口,原本完好的军服破破烂烂,白皙英俊的面容也留下了划痕。见兰斯咳出了鲜血,青长夜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们被包围了,”朦朦胧胧中他看见四面八方都是虫族活动的身影,兰斯语气淡淡的:“要被轮奸。”   “……”   “有什么遗言快点说出来?陛下替你转告给天国的妈妈。”见青长夜不说话,他继续道:“天黑以后桑格拉看不见星星和月亮、虫子的行动基本依赖嗅觉。我的气息很早就由交战过的虫族通过精神共感传递给了所有虫子,它们会优先杀掉我,我留在这里吸引它们的注意力,你尽可能跑。”   “您是要我丢下您逃跑吗?”青年漆黑的眉略微上扬,他显得有些意外。   “听起来我很伟大的样子,”兰斯唇角极快地翘起弧度:“是这样,跑吧。”   “……是。”青长夜沉默片刻。他转头看向兰斯,年轻的王点点头,满脸走吧走吧快走吧,猝不及防地,黑发黑眼的青年抓住了兰斯的手,在后者诧异的目光中异能让青长夜的时间通过直接接触传递给了兰斯。同兰斯交握的十指纤长白皙,温热肌肤细腻得仿佛最上等的绸缎。兰斯身上的伤痕逐渐痊愈,他握住了拳头,先前险些致命的伤痕消失无踪。眼见青长夜略带疲惫的脸色,祖母绿色的狐狸眼里划过一抹复杂。   这个人在刚才治愈了自己。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从青年苍白的脸色看,他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明明都让他逃跑了,把自己弄得这么虚弱……根本无异于送死。   “我想了想,发现独自逃跑不太划算,”青年漆黑的眸里浮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毕竟您的战友那么多,坟前被淹实在有失体面。”   “……”   “现在烦请陛下保护脆弱的医护人员。”   “……”兰斯抓住了他的手:“刚才怎么回事?你的异能可以治愈伤口?”   青长夜来不及说话,虫族的包围网已然发现了他们。低等虫族是没有异能的,虫子的肉体强化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即使仅依赖肢体攻击也能令不少人丧命。大范围的异能波动证明这群虫子里绝不只有低等虫族,兰斯忽然扯了他一把:“跟我走。”   他赌对了。   青长夜跟在兰斯后面,他才知道为什么对方能在短时间内立下赫赫战功。兰斯的异能非常霸道,他不能具体说清那是什么,但围上来的虫族接二连三在兰斯的异能操作下身躯扭曲。真要说的话就像他的异能力将事物变得混沌了,大概枢机会找上他很大部分原因也是这个人强悍得不可思议的异能力。青长夜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兰斯的实力明明能带他突围,对方先前却提议一左一右逃跑,如果真按兰斯说的做,他现在十之八九已经没命了。他之前便觉得奇怪,兰斯率领的A队是精英中的精英,这些虫族的实力虽都在他之上、但对A队的战士们而言却并非坚不可摧的敌手,这种情况更像是兰斯自愿踏入了虫族的包围网。最重要的是,相信兰斯这个腹黑毒舌男远不如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A给他的资料上,兰斯格林塞尔是联邦格林塞尔家族的顺位继承人,遗憾的是兰斯天生患有残疾,他的双腿肌肉自幼严重萎缩,原本的兰斯该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大贵族,事实却是对方活蹦乱跳于战场一线冲锋陷阵。而今的医疗技术做不到治愈兰斯的疾病,世界上也不存在魔法,兰斯只可能借助了某些外来物种的力量……比如说,虫子。   他很可能移植了虫族的血清。   移植外来物种的血清毋庸置疑将付出巨大代价,兰斯表面看起来拥有超凡的异能、之前身负重伤自愈也十分迅速。青长夜却隐隐觉得他有些奇怪,输送时间肯定了他的猜测,兰斯的时间是一万年,对于他这个地位的人来说时间实在不应该这么少,他在替兰斯输送时间时对方的数字从头到尾都未变化。人体是容器、时间是溶液,越是强大的人越能容纳大量时间,兰斯却是固定的容器,从这个角度来言他的生命其实非常脆弱、随时都有丧命危险。   “陛下您从一开始就不是来执行任务的。”兰斯眼神一暗,青长夜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与其说枢机会利用虫族来制衡您,不如说是您想要利用虫族抗衡枢机会。”表面看兰斯是个再合格不过的傀儡,对枢机会言听计从,实际他之前表现得对政事漠不关心是早有预谋:“这一次行动,您带伤上阵正好佐证了我的观点。”   “观点?”兰斯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那个简单的单词被他清澈惑人的嗓音说得分外暧昧,仿佛舌尖上开出了花。   “您与虫族早已达成了协议、或者双方有意合作,您这次带伤坚持参与闪击,是为了见虫族中的某些合作者对不对?”   兰斯似笑非笑瞅了他一眼,青长夜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类似笑容的神情。   “您把所有人甩掉后再和虫子商议,等联邦找到您后,您便可以说自己身受重伤侥幸逃脱,就算有心人检测生物纹,你最后也确实和一名医疗组成员在一起,如果您再留一些自己的血迹在我的尸体上,没有人不会相信您的说辞。毕竟您现在是孤军作战。”青长夜顿了顿:“能问个问题吗?按照陛下的计划,我应该早就死了,为什么现在还留着我的命?”   “因为你是个好人,”兰斯忽然凑近了他,他的手指挑起青长夜的下颚。兰斯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狭长的狐狸眼显出某种诱惑人心的邪恶。他的指头磨蹭过青长夜嫣红的唇:“我都说了让你跑、你却没有丢下我,我很感动呀。”   青长夜神色不变地拿下兰斯的手:“这样是不会被允许的,陛下。” 第71章 傀儡X召唤兽 003   面前这张脸上一闪而逝的表情实在精彩, 青长夜眼里悄然游过一抹笑意。他不知道兰斯看着他真心实意露出笑容的模样眸色微变。兰斯开口道:“知道秘密的人通常不会活得太久, 你在心里想想就算了,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不相当于找死吗。   对方没有明说,暗示却显而易见。青长夜声音很轻:“陛下刚才肯留我一命,现在应该不会杀了我?”   “错了,陛下刚才肯留你一命, 是为了现在把你剁着玩。”   “……”   青长夜还没反应过来, 兰斯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脖颈。那种冰冷的杀意证明后者没有说谎。求生本能让青长夜握住了兰斯的手, 在他的异能发动前兰斯的指尖不偏不倚触到了媚骨的锁心。已经很久没人碰过这里, 青长夜平日也会有意避开这处身体部位。青年白皙的面容微微泛起薄红, 他咬唇抑住了险些泄露的声音,兰斯的指头却在他的锁心狠狠一按。   “唔!”   狐狸眼里闪过惊讶,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他的身体会这么敏感。余光中青长夜看见自己侧颈处多了一块黑色图纹。因为安雅的原因,三年来他有意了解过咒术和魔药, 这种图纹简单说来便是主仆契约的标志,被细剑刺穿的单翼象征着丧失自由。青长夜明知故问看向兰斯:“这是什么?”   “纹身, 帅不帅?”   “一般的。”   “每隔一段时间用你的异能帮我抑制一次血统暴动、今天的推测别说出去, ”兰斯道:“陛下会好好保护你的。”   “如果我拒绝?”   “那就只能剁了你了,大美人。”兰斯冲他笑笑, 虽然他的眉眼都是弯的,色泽深沉的眼里却只有凛冽和某种近似于爬虫类的冷漠:“这么漂亮的脸和身体,让我下手还有点于心不忍。”   救援队在第二日清晨抵达了他们的所在地。兰斯那个蠢萌蠢萌的秘书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被同一个人施加契约的个体彼此之间能相互看见契约,青长夜才发现秘书身上也有同自己一样的剑断羽翼标志。   “呜哇哇哇陛下!听他们说您差点就死掉了!”小秘书哭哭啼啼:“千万要保重圣体啊,您死了联邦会大乱的!虫子打进家门大家该怎么办——”   兰斯看上去很想把他扒下来, 薄薄的唇略微抽动,青长夜看他的口型像是想说闭嘴。旁边赶来救援的副官最先看不过去,青长夜认得他,年轻有为、自新王上任以来便伴其左右,说是兰斯最得力的下属之一也不为过。那名副官调侃道:“再哭下去别人会以为你和陛下有什么特殊关系,你看,护士都扭头好久了。”   秘书似乎也意识到这样gay里gay气的,他不太好意思地看了青长夜一眼,在蹭了兰斯一身眼泪后终于站了回去。青长夜无意间看见先前说话的副将身上竟也有细剑与羽翼。他忍不住看向兰斯神情淡漠的脸。   ……这男人有疑心病吧。   因为青长夜所属的医疗组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军部不得不从其他星球调来了新的医疗队员。他们这组新来了六个人、组长也是空降的。青长夜和新组长第一次照面是他跟随兰斯执行闪击返回的两天后,在看见穿着医护人员特制的防尘制服、笑容灿烂的新组长的一瞬间,他惊讶地挑了挑眉。   “你怎么……”   “以后要叫长官,阿夜。”米勒焦糖色的眼里带着盈盈笑意,他的褐发比过去长了些、堪堪半掩住眉宇。不少人的目光一直往这边瞟,两名样貌出众的年轻人站在一起非常引人瞩目,何况他们都穿着医疗组的制服。在军队里,女人是奢侈品,漂亮的男孩便成了不少人趋之若鹜的对象。医疗组的成员通常不如正规军那般拥有战力、且因常年待在飞行舱内肤色白皙,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医护人员都是柔柔弱弱、说话温吞的模样。有人将医疗队戏称为军士们的后花园,这种下流的玩笑并非不无道理。   “长官。”青长夜笑起来:“A帮你弄的?”   “我自己篡改了数据。”米勒道:“A才不想让我来这儿呢。他生怕我哪天会……”全然褪去稚气的幻兽笑了笑,比起当初玩着篮球的高中生,米勒现在逐渐变得像个富有魅力的男人:“把你一口吃掉。”   幻兽的嗓音依然带着柔软,说吃掉这个单词时显得分外暧昧。青长夜避开同他视线接触,他像是开玩笑那样漫不经心:“如果让我吃你的话,我会很乐意。”   米勒的眼睛亮了亮。   通过A,青长夜查询了血统移植手术的可行性与后期影响,无论是在哪份资料里都表明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手术,参与者稍不注意便会有全身细胞坏死的风险。兰斯当初肯冒着被联邦发现的危险、赌上性命进行血统移植,说明他的确对自己残疾的肢体厌恶到了极点,这种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绝不可能只做枢机会手里的傀儡,真不知道是哪位枢机卿瞎了眼找来一只狼坐上羔羊的位置。和兰斯再次相见来得很快,青长夜凌晨值班时听见外面有人一直喊他的名字。   “阿夜!阿夜阿夜阿夜!”   他一拉开门,秘书清秀的小脸便出现在眼前。青长夜看着对方闪亮亮的大眼睛忍不住捏了把他的脸,声音也温柔得能掐出水:“在呢,怎么了?”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调戏的娘炮秘书支支吾吾:“陛、陛下……他……他找你过去…”秘书看了眼面前眉目如画的医生,只觉得自己助纣为虐太罪恶了:“陛下这个时间找你肯定想做见不得人的事情,要不我骗他说你睡死了吧。”   “兰斯?”青长夜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为什么兰斯会深夜找到自己。他打断了秘书的胡思乱想:“带我过去。”   秘书一脸沉痛地带青长夜到了兰斯的飞行器。果不其然,毒舌王大晚上犯病了,青长夜轻车熟路给他输送了时间。完事后他替兰斯擦掉了脸上的细汗,后者看着被叫过来后安安静静毫无怨言的青长夜,忍不住拉住他的手进一步索要时间。   这个人的手明明没什么温度,却能把安全感注入他的四肢百骸,惑人到连他都情不自禁眷恋这种温暖。为什么会有这么蛊惑人心的异能存在?   光下青年漆黑的睫毛又长又密,弯曲弧度翘得像是小女孩最宠爱的洋娃娃。兰斯看了他一会儿后闭上眼睛。   不出任务时兰斯的日程便是批文件,第二日傍晚,他偶然路过了医疗组的飞行器,鬼使神差般,他独自走了进去。他知道今天是青长夜的值班日。办公桌后的青年正在读一本古书,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看这类纸质书了。莫名其妙地,兰斯觉得这种东西和他其实非常相配,他清了清嗓子。   “昨天晚上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兰斯话音未落,米勒拉开门走了进来。青长夜知道兰斯指的是最后拉着他索要时间的事情,其实尽管他看起来脸色苍白,每次给兰斯输送时间才10年左右,对青长夜来说影响并不大。遗憾的是米勒听见了这句话,SSS级幻兽的异能在一瞬间暴走,米勒很快收敛了情绪,他笑吟吟地上前道:“陛下好。”   兰斯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青长夜从秘书那儿知道兰斯人前人后是两个样子,没有媒体记者的时候兰斯非常不和蔼不可亲。见对方没什么反应,米勒状似无意地瞟了眼他们靠在一起的十指:“您和阿夜在谈事情吗?”   兰斯非常机智:“和你有关系?”   “没关系陛下,”米勒保持着微笑:“但您为什么要拉他的手?”   “我拉他的手可能因为我想泡他、或者我正通过这种方式献殷勤泡他,”兰斯面无表情攥紧了青长夜的手腕:“都不是,就因为我想。”   青长夜:“……”   兰斯肯定一直单身。这男人嘴太毒了。   “这样不太合适吧?”   米勒保持着笑容,兰斯的视线若有若无点过他脖颈上的图案。米勒看不见他身上契约,青长夜刚想说话,兰斯指了指自己:“你看我是谁。”   米勒:“……您是陛下。”   “陛下是干什么的?”   青长夜很想说混吃等死的,米勒答道:“统领联邦。”   兰斯点头:“他是联邦公民,联邦的就是我的,推算一下他是我的,所以我拉他的手很合适。”   小秘书在这时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又是一个话只听到一半的人。   “陛下!您今早才发誓自己不是同性恋!”   兰斯没什么情绪动了动嘴:“……啊。”   “可您昨晚才单独找阿夜去您的房间,”秘书痛心疾首:“您都不让我跟进去!”   “输了输了,”兰斯放开青长夜,他使了个眼神示意小秘书闭嘴:“再叫全军都知道陛下喜欢深夜鸡奸了。”   秘书十分娘炮地捂住了嘴,闪烁又兴奋的视线不停在青长夜和兰斯之间游弋,显然他没料到兰斯尺度这么大。后者生怕他再尖叫,兰斯做了个手势,示意秘书跟着自己出去。离开前他看了青长夜一眼:“深夜服务不错,下次继续。”   “……”这白痴。   兰斯出去后米勒陪他看了一会儿书,他们都没有说话,快到换班时间时青长夜收拾了一下办公桌。米勒替他拉门,幻兽像是开玩笑那样随口道:“阿夜是喜欢王吗?如果我也当上王,阿夜会不会喜欢我一点?”   “为什么这么说?”不等米勒说话,青长夜边拉开椅子边道:“不喜欢。”   他以为米勒只是在开玩笑,隔了半分钟都没听见幻兽说话,青长夜有些奇怪地侧过头,恰巧看见对方的手抓紧了门把。金属制的把手在幻兽的力气下扭曲,他几乎有种错觉米勒捏住的是自己的骨头,那种碎裂声令人毛骨悚然。   “好,”幻兽吸了一口气,焦糖色的眼睛里波澜起伏:“你脖子后面是什么?我们上一次见面时你身上没有乱七八糟的标记,为什么现在多了主仆契约?”   青长夜诧异地看向幻兽。   米勒看得见?   “你为什么……”米勒的语气几乎有些阴森:“会愿意让一个认识不过四个月的人给你留标记?” 第72章 傀儡X召唤兽 004   “什么标记?”   “你脖子上那个, ”米勒都要被他气笑了:“剑和羽翼, 主仆契约的标志。”   青长夜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脖颈,黑色纹路在指头与其接触时迸发出灼烧般的温度。一旦腾起违逆之心契约对象便会受契约克制。青年的眉目间闪过一丝惊异:“我不知道……”   “别开玩笑了阿夜,”米勒打断他:“有人在你的锁心附近留记号,你会不知道?”   青长夜同幻兽四目相对,米勒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也是因为对方此刻的神色, 青长夜才意识到幻兽对他的在意程度一如往昔。米勒只是学会了掩饰。他眨了眨眼, 忽然开口道:“你不相信我?”   “……”   “在你告诉我之前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上有这个东西, 就像你说的, 我到这里不过四个月。”青长夜目不转睛望着那双焦糖色的瞳眸:“你不相信我?”   “相信你, ”米勒重复着那个单词,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幻兽语气不咸不淡:“我当然相信你,从我出生起最信赖的就是你了。”   直觉告诉青长夜对方话里有话, 幻兽的眼睛闪过一抹哀色:“你是自愿的吗?阿夜?”   他心头一跳,有那么一瞬间青长夜想告诉米勒他的考虑。比如兰斯和他梦里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他要通过兰斯接近联邦的权势中心。他已经暂时放弃回家了, 莉迪雅告诉了他枢机会的贪婪和强权。爱德温曾经的目标是改变联邦格局, 在对方死后,他能做的只有尝试帮那个人完成尚未达到的心愿。但他不想让米勒参与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来。青长夜瞥开眼:“我不知道标记。”   米勒没有说话, 青长夜感觉到对方的目光点过他的脸,那种灼热又失落的视线仿若有实质。幻兽看着离自己几步之遥的青年,他们之间明明那么近、却仿佛咫尺天涯。就算他伸出手想要碰触这个人,收到的永远都只有拒绝和逃避。无论他弱小还是强大、是幻兽还是竭尽所能表现得像个人类,青长夜从没选择为他留下来。他想要他的注意力, 因为他一出世就在渴望着这个人给予他爱和温暖。联邦王死后他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就像于钻石上刻下清晰尖锐的划痕。袭击王是他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但即使除去这个,在青长夜眼里他做什么大概始终都是错的。   察觉到空气中逐渐暴走的异能元素,青年黑曜石般的眸子暗了暗:“你……”   “阿夜,”米勒的声音变得模糊又暧昧:“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就不肯看着我?   为什么你明明愿意享受我带来的温暖、但用完之后你会毫不留恋抽身离开?我是替代品吗、是某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对不对?   是我做错了什么了?可我明明只是喜欢你啊。   “你为什么……要唤醒我?”   当他的意识尚未成形之时,幻兽蛋的外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他能感到对方的好奇和期待,被那人注视的感觉就像置身于布满柔软云朵的天堂。他知道自己有着最优秀的血统、在幻兽世代传递的记忆里人类对强大血统的幻兽趋之若鹜,他明明可以不理会这个只把自己随意扔在床头的家伙、他可以等待下一个更加体贴入微的饲主。但他还是选择了破壳而出。   毕竟拥有那种目光的,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米勒?”   比他高一个头的幻兽握住了青长夜的双腕,米勒的手指骨节修长利落,轻轻松松就可以把他的手腕环住。察觉到对方想做什么,青长夜愣了愣。温热的舌头探入了他的口腔,米勒同他唇齿相依,对方的舌模拟着某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在他口中横冲直撞。分开时青长夜不得不舔掉自己唇边流出来的水渍,他被幻兽翻了个身压在办公桌上。对方蓄势待发搂住了他的身子。   青长夜警告般瞥了他一眼:“这是办公室、随时都会有人——”   “阿夜知道约克有一句谚语吗?”米勒凑近了对方白皙如玉的耳朵,他灼热的呼吸落在青长夜的耳廓边缘:“‘负心人走夜路时会碰上恶鬼’,你的话,早就该被鬼抽掉骨头了吧。”   青长夜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前提是你能走进他的心里、或者对他有价值。当这两点都不满足时他会比谁都残忍无情。对米勒来说享受过他的温柔再被抛弃无异于从天堂跌入地狱。最后一次离开约克时,他的养母站在门侧,爱丽丝紧紧攥着凯特湖水蓝的连衣裙边,她们问他还会不会回家。   “要去找一个朋友。”米勒笑道:“找到他的话会回来的,不过时间有些久。抱歉,妈妈,我明明——”   他明明该等到爱丽丝长成独当一面的女人后再离开。但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捡到那只印有飞鸟与接骨花标志的棺材开始,他的生活又一次变得荒诞而惊奇、仿佛游走于刀尖之上。青长夜对他来说是利刃和剧毒,稍不注意就会鲜血淋漓。他却难以将对方从髓血里割舍。   “米勒要去找长夜吗?”   自从青长夜被娜塔莎带走后,他魂不守舍了好长时间,凯特能看出这个对他来说并不意外。他点点头。   “好啊,”面目平淡的女人笑得眉眼弯弯:“我和爱丽丝等你带他回来。爱丽丝,快告诉哥哥,一定要在你成为大姑娘之间回家哦。”   凯特和爱丽丝大概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了。   青年的呼吸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米勒低头,对方漆黑如子夜的眼眸隐约涌出了湿意。这么温暖媚人的身体,主人的心却比谁都冰冷。他俯下来单手按住青长夜的肩膀,后者发出了细细碎碎的呜咽。媚骨若美酒佳酿,随时间推移,长有媚骨的躯体内质将愈发甘甜可口。青长夜三年不给他碰、米勒也不会被其他人吸引注意力,三年后再和这个人肌肤相亲,幻兽只觉得自己浸没在一匹极致细腻的软绸之中,灵魂都快被这人的一肌一骨勾去。   敲门声响令米勒和青长夜同时侧目,与前者不同,后者通过脖颈上的契约感应到了来者的身份。青长夜推了米勒一把:“出去!”   他的声音虽然显得惊慌,酸软的手臂却实在没什么说服力,这样靠在男性的胸口更像是索求。幻兽果然只是不停吻他,青长夜勉强扭开身子从对方的桎梏下逃脱,却被一把拽了回去。他的嗓音断断续续。   “米勒……放开我……!放开……出去!”   “没事,门锁着呢,”幻兽褐色的发丝遮蔽眉眼,些微汗渍令那双明亮的眼睛愈发动人:“你乖点,我怕我一会儿没轻没重——”   门在这时被人一脚踹开。   修剪得很短的白发、薄唇、油画般色泽浓郁的眼睛,以及诗意盎然的俊美面容。幻兽在兰斯看过来前将青长夜换了个姿势搂在怀里,他遮蔽了怀中人大半部分躯体。   “啊!!”   青长夜的叫声让另外两个人同时愣在了原地,本能令米勒继续刚才的动作,又是一声惊叫。眼泪终于顺着青年白皙的脸庞落了下来。兰斯的目光点过青年光裸的小腿、足尖、脚弓和那双细细长长的手臂。青长夜的身体线条非常完美,该有肉的地方饱满,腰却又白又细,形状漂亮的腹部肌肉微微凹陷。兰斯沉默了片刻。   “医疗组就是这样上班的?”   “已经到下班时间了,陛下。”米勒退了出来。他有些心疼地擦掉青长夜的眼泪,后者的双足都在哆嗦,他从旁边拽过制服搭在青长夜身上。似乎觉得他的举动很好笑,兰斯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   “如果心疼他的话,你们换个位置效果更好。”   “陛下有事吗?”即使是米勒,在这时被打扰也一样语气不善。兰斯耸了耸肩:“没事。”   幻兽不再说话,半晌后他抱起青长夜从门边走了出去,他怀里的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在他们经过自己身侧时,兰斯对上了那人漆黑的瞳孔。   青长夜的神情淡淡的,即使是这么狼狈的情况,他依然显得从容不迫。他在米勒看不见的角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被掩盖下来。兰斯张了张唇,一瞬间他有点想说你这样是会被狠狠日的,因为男人在床上不会乐意看见伴侣优雅自持的样子。直觉让他压下了毒舌的欲望。他看着那两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桑格拉的夜晚也带着血腥味和暑气,夜深以后偶尔能看见稀疏星尘。躺在床上的男人烦躁地一把掀开薄被,果不其然,兰斯注意到自己某个地方正精神奕奕向他敬礼,他不得不下床进了浴室。冰冷水流自头顶浇下,他的脑子里不断重复之前梦到的画面。   白腻若羊脂的肌肤、细腰长腿、不断顺着男人肩膀上滑的手臂。那人再也没了令他想要摧毁的自持感。一贯吐露温吞话语的双唇间也只余下呜咽,画面最后停在对方流泪的黑色眼睛。   “该死。”淋浴下的兰斯仰起脸,水滴顺着他线条精致的面庞滑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之中意味不明:“怎么这么骚……” 第73章 傀儡X召唤兽X女巫X王 005   再次见到兰斯是在三日后。青长夜看着一身鲜血、奄奄一息的年轻人, 眼里掠过一抹暗色。兰斯的伤势严重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 米勒虽然是个混进来的医疗组组长,行医执照却货真价实。即使是他看见兰斯的情况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米勒命人快速将兰斯送入了急救仓。青长夜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严重?”   “不是表面的伤,”米勒道:“他的生命力非常低下,而且……”幻兽像是有些疑惑:“他的血统很混乱,像是快要炸开了。”   他知道米勒的感知力很好,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青长夜略略考虑后拍了拍米勒的肩:“我进一下急救仓。”   米勒非常默契地替他拦下了周围的医疗组成员。那天做完后他和米勒又恢复到了正常关系, 双方都统一对发生的意外绝口不提。青长夜通过蒸汽消毒仪后进到了急救仓内, 兰斯正浸泡在冰蓝色的溶液之中, 对方的脸色苍白得像是死人, 往日奕奕的狐狸眼也毫无光彩。兰斯的伤势确实非常严重。青长夜其实有些不解,按照先前的推断,兰斯和虫族应该是和合作关系,他有必要演得这么真?   不管怎么样救人要紧。他拉住了兰斯的手腕, 几乎是碰到的一瞬间,青长夜便明白了米勒口中的血统暴走是什么意思。兰斯的脉搏在跳动, 是那种高频率、能够明确感知到不正常的跳动, 可想而知他的血液流速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属于虫族的血统正和兰斯原本的那部分冲突,他的时间只剩下100年、并且正以非常迅速的速度归零。青长夜将自己的时间快速传给对方, 在传到1000年左右时,兰斯的眼皮动了动。   他睁开了眼。   “陛下?”青长夜道:“您安全了。我在替您疗伤。”   “……”兰斯没有说话。他安静时便显得冷漠又尖锐。见对方的伤势逐渐趋向稳定,青长夜停下了手中的时间输送。他正准备踏出急救仓,男人清冽的嗓音令他停下脚。   “等等,”兰斯道:“这是你第几次救我?”   “两次而已, 陛下。”   “我们认识不过半个月,你救了我两次,”薄薄的唇边扬起浅淡微笑,他的眼里掠过嘲讽。即使青长夜知道并不是针对自己,那一瞬间兰斯流露出来的冷漠也让人心惊:“谢谢?”   “好好养伤吧,”他忽然返回来揉了揉兰斯的头:“养病的时候就别多想了,不然会好的很慢。”   “……”   放在自己发顶的手短暂接触后便立即拿开,狭长轻佻的狐狸眼扫过不远处的青年。就是这双手在刚才将自己从死亡线上扯了回来。看青长夜的样子便知道不少东西,这种聪明人能了解主仆契约的作用理所应当。一旦他死掉,青长夜也会在一瞬间丧失性命。兰斯在心里再三强调对方肯帮助自己不过是因为契约,心脏却在看见青年苍白如纸的面色时不由自主塌下了一块。   如果真的只是不想自己死亡……需要付出这么多吗?   幻兽在看见他出来后攥了攥拳,青长夜冲米勒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糟糕,毕竟他一次性给了兰斯7000年,他身上的时间总共也不过20000年左右。米勒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他的通讯器却在这时响了起来。青长夜从那头听见了A的声音,A那种类似机械声的宅男音非常有辨识度,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他感觉A说了“女巫”这个单词。   “好,”米勒神色如常:“我会处理的。麻烦了。”   “怎么?”在米勒挂掉通讯后青长夜挑眉:“A有任务给你?”   “嗯,他之前让我收集一些情报。”米勒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阿夜去休息吧,我得出去一趟。”   青长夜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是安雅,就算米勒有心瞒着他,A也不可能不告诉他消息。随口道别后青长夜走向了医疗组的飞行器。他不知道背后的幻兽一直看着他的身影、俊美面容没有一丝情绪,良久以后,米勒无声地勾了勾唇。   他明明在笑,眼神却一直很孤独。   “知道为什么一年来女巫都没找小夜吗?”一年前的夏夜,电脑堆里的A边喝桌上摆满的冰啤酒边状似无意地扭过头来看他。当时青长夜不在,飞行器里只有A和他。对方在他摇头后调出了一份名单:“看这个。这玩意儿叫做腥红名单,这上面是联邦通缉的重点罪犯,一旦上了这份名单、基本等于你这个人成为了黑户,腥红名单上的罪犯们全部被采纳了生物纹、所有的生物纹在联邦管辖的星球都是行不通的,也就是说,你就算想去吃个饭也要做好付款时伪造指纹的准备。”   “安雅赛杜百年前被星盗们联手起来围剿,那一役令他折损了无数过命兄弟、原本被视为星盗传奇的星舰阿方索也毁于一旦,有人说自己清楚看见安雅被人打爆了心脏,但他还活着、而且因为在反围剿战中杀了太多人,安雅上了猩红通缉单。”A神经兮兮地笑起来,他的两只指头并在一起:“原本安雅和爱德温官匪一家,他们彼此间似乎拥有某种默契、女巫和王共同牵制着枢机会的势力,但情况在一百多年前改变了。”A做了个开枪的手势:“王想要女巫的命。”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捡到的那只棺材,象征着赛杜家族的飞鸟和接骨花、粉红媚药和其中沉睡的青年:“因为阿夜吗?”   “是,”A敲了敲键盘,翻译软件解读出了密码书写的地址。他示意米勒看向它:“想知道更多的话你可以去见女巫一面,他今晚和一位枢机卿有约,不过提醒你要远远地看。女巫现在比过去还要强大,如果不是因为多方势力牵制,他或许能在很早之前杀掉王。”   A提供的地址是帝都的一家高档餐厅,里面金发碧眼的女侍应生身着修身礼服、香槟盘上布满晶莹剔透的琉璃杯。不用多麻烦,那位年纪轻轻的枢机卿同女巫见面的地点就在大厅,枢机卿招来了餐厅老板、如果不是老板那就是老板娘,因为只有那一位女士穿着高开叉的黑色长礼服,他直接向她点了单。米勒坐在不远处,那两人的声音不大,但对SSS级的幻兽而言,听清他们说什么就像呼吸一样容易。   “下名单?”枢机卿嗓音里含笑:“亲爱的,就算拿我的脑袋去换也未必能把一个上了腥红名单的通缉犯摘下来,何况你排在第一页。当然,如果你能让我睡一觉倒是另当别论。”   “睡一觉,”女巫的声音很轻,他说话若放轻了时总显得像在柔声倾诉:“你想尿崩吗?”   他俩的关系看起来不错,枢机卿开玩笑道:“艹到尿崩?”   “揍到尿崩。”安雅瞥了他一眼:“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都不行,”对方两手一摊:“就算你让我睡了我也没办法帮你。实话实说吧安雅,你的名字是王弄上去的,虽然现在他死了,但名字几年内都别想摘下来,谁敢动这个相当于和联邦的大方向作对。而且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他在一年半以前加强了你的警戒等级、直接把你从倒数第十页拉到了第一页。”   “你的意思是他预料到自己要死了,死前顺手阴了我一下?”安雅看上去快笑了。   “不一定是他本人做的,”枢机卿道:“可能是他曾经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在他死后有人帮忙执行。你和王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太惨了,杀他妈还是抢他老婆了?”   安雅没有回答,旁边的米勒听到这儿有点想笑。他当然比这位枢机卿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对方某种角度而言说得非常正确。侍应生在这时替他们上菜,安雅突然扭过头来看他,隔着侍应生巧克力色的长卷发,安雅宝石般的眼睛直直转朝幻兽的方向。   那个眼神令他心惊。原本见到安雅本人前,他对A口中“他变得比过去更强了”完全没有概念,但对方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女巫给他的感觉就像某种代表地狱的死物。没有人能和地狱抗争。米勒便是在那个瞬间肯定他的确只能远远看着这个人。也是在那时,他忽然庆幸王留下了牵制对方的力量。   从青长夜那儿他得知了爱德温当初疲惫的原因,后来的调查表明王从头到尾没有寻死的意向,但他也为自己的死亡考虑好了一切。为什么会有人活得这么积极又消极?即使过去了整整三年,他设下的套依然将女巫牵着鼻子走。   所以阿夜才会喜欢他,对吧。   接到A的电话时米勒有些惊讶,通常只要青长夜和他在一起,A便不会绕过前者联系他,但A一开口他便明白了只拨给他的原因。   “女巫下腥红名单了,最迟半小时到桑格拉,”A的声音轻描淡写:“王留下来的东西已经没办法保护他了,小米勒?”   “好,”幻兽的回答温和得一如既往,就像他丝毫不在意这是件多么恐怖的事情:“我会处理的,麻烦了。” 第74章 召唤兽X女巫 006   A给他的讯号出现在桑格拉边缘。米勒顺着定位仪一路朝其上所指的方向前行, 入目之处是一片橙红色荒漠, 湛蓝天穹同飘扬砂砾相得益彰。热感应图像告诉他附近只有女巫一人。越是接近安雅的所在,某种铺天盖地的压抑力量便越是沉重,幻兽的本能令他张开了羽翼,也就是在那一刹那,他的背后掠过一道鬼魅般的身影。   黑长发、蓝眼睛, 女巫的面容同记忆里一样阴郁艳丽。后者看清幻兽的模样轻轻挑眉, 嘴角同时拉开意味不明的笑容:“果然……”   他没听清安雅说了什么, 但对方周身涌动的杀意却无比凝重。按理说安雅并不知道他和青长夜的关系、对他这般厌恶实在有些反常。在米勒说话前, 安雅道:“你把他从棺材里放了出来, 对不对?”   米勒一怔。   “一年前在帝都遇见你时我便觉得奇怪,你的灵魂气息令我恶心,”在幻兽诧异的目光中安雅唇边的笑容越扬越大:“你和我的气息一模一样。就像另一个我。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能把他放出来,现在看来, 棺材上的魔咒将你误认成了我。”   话音落时腐蚀性的黑色雾气已然涌到了米勒身前,风元素将安雅的异能吹散, 烈火于女巫脚下绽放。出乎米勒意料, 他很轻易近了对方的身,拳头落在女巫的腹部, 后者在巨大冲力作用下撞在了岩石之上。安雅艳丽的脸庞带了鲜血,他扭过头,脖颈扭转时发出骨头摩擦的声响。那种奇怪的细响令幻兽愣了愣,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触碰到的并不是一具活人的身体。安雅就像一具瓷器。   “你叫什么名字?”   “……米勒温克沃斯。”   “米勒, 天使的名字,”那个音节在女巫唇齿间咀嚼片刻,安雅笑了笑:“送你回天堂,小翅膀。”   他的后背传来剧痛,羽翼被腐蚀剥落的感觉清晰无比。安雅的手臂仿佛断掉那般扭曲、五指却紧紧抓住幻兽漆黑的单翼,他们隔得那么远,猩红风沙飞扬,安雅不知怎么隔空撕下了他的一翼。在感到剧痛时米勒下意识攻击了向他探来的对象,安雅扭曲的手臂证明他也确实被袭击了,但是……   焦糖色的眼眸微微睁大,他不可置信看见女巫破损的手臂重归于好。安雅的皮肤表面出现了碎瓷般的裂缝、却又于转瞬间自愈。那一瞬间米勒意识到他很可能杀不了安雅,不仅如此,或许他还会死在对方手里。米勒咬了咬牙,他的足底朝地面一蹬,反冲力使得幻兽靠近了女巫的胸膛,在安雅行动前他伸手朝向了对方的右胸腔,多种元素的异能汇聚于幻兽指尖,女巫的胸口出现了拳头大小的血洞。安雅往后一仰避开了他的袭击。   “!”   鲜血从幻兽口中涌出,在近身时女巫除了躲避、黑雾也自后心侵蚀了幻兽的身体。米勒眸里闪过惊诧,安雅的伤处流了很多血,按理说伤到心肺不可能毫无反应。更恐怖的是安雅的伤口又出现了那种瓷器龟裂般的痕迹,女巫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艳丽的脸上扬起笑容。   手、脚、胸腔甚至脖颈,无论他攻击哪里,安雅的伤口都会在流血后愈合,对方的身上满是鲜血,不知情的人或许以为他占有优势。幻兽特有的感知力告诉米勒从头到尾对方的异能都没有波动,也就是说安雅压根没有认真对待和他的战斗。那些碎瓷般的裂痕在女巫苍白的肌肤上延展,这样拖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不利。他掉了头。   “啊?”女巫扔掉手里鲜血淋漓的羽翼。风沙散尽时另一个灵魂的气息变得模糊,他有些意外:“居然逃跑了……”   通讯器的声响令青长夜垂下眸,兰斯和小秘书鸡飞狗跳的吵闹声在他耳边持续不绝。小秘书一再认为陛下应该带病批文件,兰斯则直接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脸。看见通讯器上显示的姓名,青长夜按下接听:“米勒?”   “阿夜。”幻兽的声音偏软,他总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切和阳光有关的事物:“在做什么?”   “给陛下灌饮料,”青长夜似乎自己也觉得这种工作有点蠢,迟疑片刻他才回答米勒的问题。兰斯倒是非常悠闲地指挥他一会儿拿可乐一会儿拿橙汁,小秘书就在旁边看着这幅荒淫堕落的景象一脸忧国忧民:“有事?”   “我今天可能要晚点回来。”   青长夜应了一声。   他将那句也可能不回来吞了下去,幻兽的唇角微微上扬:“你当初有没有一点想留在约克?”   “有。”这是实话。他并不讨厌约克的氛围、甚至可以说非常向往。曾经有人说他软弱,如果能一直过约克星上和平宁静的生活,他并不介意变得软弱。   “真的?”米勒加快了语速:“我是说……我很意外也很开心。爱丽丝和凯特都很喜欢你,你当初走时爱丽丝哭了三天三夜,毕竟她那段时间的人生目标是长大后嫁给你。呃?”   “我也喜欢她们,”青长夜按住了躁动的兰斯,他以目示意对方看看自己手上扎着的点滴管:“爱丽丝长大后一定很漂亮。”   “是,她是金发甜心嘛。”米勒笑起来:“阿夜还记得温伯尔顿的兰花吗?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兰花,虽然是在玻璃房里边。还有那些河上的星星……”   女巫的气息逐渐逼近,冰冷与死亡如影随形。他顿了顿,终于言明困扰了他们三年的黑暗裂痕。   “我杀了他,”米勒轻声说:“你因此讨厌过我吗?”   青长夜没说话。   “肯定讨厌过我吧,连我自己都会讨厌自己。你知道吗?我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你喜欢他的家伙,在约克时你天天梦见和他有关的画面是因为我用异能入侵了你的精神世界。我看见了你们的相逢、也看见你们接吻。你和他对视时眼睛永远是亮的、但我对你来说永远无关痛痒。我嫉妒。”   “你……”   “阿夜,”米勒还是在笑:“就算是假的,最后骗我一次吧。”   “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   他察觉到了不对,米勒并不是多愁善感的家伙。早在他还是个小男孩时就会试着尽可能排遣寂寞,米勒会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制造很多无关痛痒的小麻烦,但他从来不会把这些话摆到明面上说。除非他已经被逼到了边缘。   “我把他的命还给你。”幻兽的声音里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我是因为你才苏醒过来,如果连你都讨厌我,每件事都变得毫无意义。别恨我、别忘记我,求你了。”   通讯在米勒话音落地时切断。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了另一个人的灵魂。他放平了呼吸,伴随着极具腐蚀性的雾气苍白五指于其中伸展而出,安雅用咒术将幻兽钉在岩石上,刺进锁骨的铁锥穿透米勒的背部,女巫的手指一点点扯下残存羽翼。   “他在哪儿?”   对米勒而言,双翼连接着他全身最脆弱的神经,这种感觉无异于被人剥皮,他张了张口,幻兽的呼吸逐步急促、舌根将惨叫堵死在嘴里,见他不说话,安雅操纵着黑雾腐蚀他的脸和脖颈。   “你挺好看的。”沙哑的声音充满了魅惑感,女巫的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颚:“痛么?”   “……!”   他的皮肤表面血泡翻滚、毒素一步步腐蚀组织。雾气涌进眼眶,血水和生理性的泪水顺着他烂掉的眼睛流下。鼻腔里满是刺激性的酸味。女巫的语气不咸不淡。   “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就让你死。”   幻兽咬牙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动了动。他并没有孱弱到表现出来的地步,只要安雅有一瞬间的松懈、他就有机会接近对方的心脏,就算丧命他也能替青长夜解决一个大麻烦。A会告诉青长夜他做过什么,那个人将因此永远记住他、就像青长夜永远记得另一个人一样。垂死的幻兽蓄力刺向了女巫的胸膛,用于固定的铁锥因此直接在米勒的胸口拉出两道深痕、他的肌肉和血液像被劈开的河。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只要碰到这个人的心脏——   “你……”   他意识到了什么。但已经晚了。   记忆的最后,女巫的脸庞模糊不清,对方看着他垂死的身躯,又薄又平的双唇微翘。仿佛一朵绽开的花。   安雅没有心脏。   最开始的种种异常得到了最完美的解释,在A收集的资料里,有参与阿方索围剿的星盗们信誓旦旦称自己看见了女巫破裂的胸膛,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倒霉蛋被吓得眼花了。因为安雅还活着、他的一举一动都仿佛笼罩在当年那些肇事者头上的黑暗阴影。但所有人都错了,因为他的的确确死过一次。他是个死人。自己面前的根本是一具尸体。   “先生!米勒组长的定位仪有波动了!”   “怎么样?”青长夜难得有些焦急,挂掉通讯后他便跑到了侦查组。米勒说的话让他感觉不对。侦查员的脸上划过一抹复杂,他变得吞吞吐吐:“您知道,每个来战场的将士身上都会植入定位仪,定位仪同时能根据神经状况来了解将士的身体健康,米勒组长的生命指数……”   “——在刚刚变为了零。”   沙堆里的女巫甩掉手边鲜血,他解开咒术,幻兽的尸体从岩石上直直落地。背部两块空洞的缺口是羽翼被撕裂后留下的痕迹,他的视线点过那张曾经俊美的面庞,略微思索后,安雅用雾气将他彻底腐蚀为了白骨。   “……零?”   青长夜愣了愣。   阿夜记得温伯尔顿的兰花吗?五彩缤纷得仿佛缀在女孩们发间的皇冠。盛夏夜星尘连成一线的影子落在河水之上、凌晨时分白露深入玫瑰花中。你让我第一次看见了这些东西。你教过我说话,但我学太快、你就懒得管了,早知道我该学得慢一点。爱丽丝说那个黑头发的哥哥笑起来真好看,我说是啊,他是我的白日和黑夜。我们一起看过约克的云霞,百年前第一次看见仿佛被烈火烧灼的云彩时你告诉我这叫日落。还有奥萝拉,因为她有段时间我一直不敢看穿蓝裙子的女孩,我以为她们都一样凶。   有你的这个世界,真的很好啊。就算我的太阳总是停歇在最黑暗的落脚点,你的目光也不会留在我身上。   阿夜会……记得我吗?   “你的意思是……”   “抱歉先生,”侦查员大概见惯了这样的情况,惊讶过后他摇了摇头:“您和他是朋友,节哀吧。”   懦弱和良善焚烧殆尽,初生旭日自枯骨顶端升起,卑微的心于亡者的道路之上徜徉。   “青青?”   他从幻兽身上拿下了通讯器,对方死前不忘将这玩意儿破坏成了一堆废铁。喊过以后他才意识到那端听不见,安雅有些好笑地将废掉的通讯器抛下。   先前被打碎的部位逐一愈合,安雅看着自己苍白的皮肤一言不发。在温兰表演的那场舞台剧上女巫将蓝宝石塞进自己的眼眶里做瞳孔、他裁补了自己破破烂烂的躯体,从布满刀尖的铁森林一路走向王子居住的城堡。   他将为了挚爱重返人间。 第75章 池望 002   “先生、先生?”   侦查员的声音模糊不清, 青长夜视线内涌过无数画面。人来人往的办公室不停传来电话声、敲击键盘的嗒嗒响、中文与英文夹杂的对话——   “长夜, ”旁边人打断了他的思路:“这是三天前发生在凌晨街头的案件,已经是第四起了。和前几次手法一致,凶手在被害人身上用黑笔画了一朵玫瑰、取走了尸体的一部分,稍微不同的是……”他示意青长夜看向桌上的现场照片,被害人的死状非常凄惨, 除了致命伤以外, 被划烂的脸部和胸口证明死者曾受过虐待:“这一次他做的有些过了。”   “他生气了, ”青长夜看完了那些照片:“他想要得到足够的注意力, 全世界, 或者仅针对某个特定的人。但到现在我们依旧不同意让新闻媒体播报这几起杀人案。他因迟迟没有得到回应而感到愤怒。他在嘲讽社会无法阻止他这种行为、反社会心理一般都有这种因素。”   同事叹了一口气,青长夜不止一次在记忆里看见这个人,对他也有了几分眼熟,想必对方和曾经的自己关系不错:“之前的侧写出错了吗?”   “错了。我们先前以为他是个来自社会中层的上班族、长期得不到赏识或提拔而备受压抑, ”同事顿了顿:“但最新发现了这个。”   青长夜滑动了两下平板,屏幕上方出现的画面令他不由自主怔愣。那是一具女性的尸体, 和之前被胡乱丢弃、缺肢断臂的尸体不同, 这具尸体格外令人惊艳。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孩、一头长长的海蓝色假发披散在背,她身上不着一物、光裸肩头黏有几块流光溢彩的鱼鳞。即使晃眼一望不太能看得出来, 但只要仔细打量,便能发现凶手试图将她塑造成人鱼的模样,她的下腰着了一条缀满蓝色亮片的鱼尾裙,露出来的双足缠绕一圈墨绿海藻。仅仅从图片上看便知凶手非常爱慕这具尸体。他替尸体戴上假发、穿上了具有象征意义的服饰,就连新鲜海草也是精心准备的证明。   “人鱼是永恒美丽的象征。”同事在青长夜说话前开口道:“他具有一定的审美意识、并且在熟悉了剥夺生命后, 他开始尝试利用更为艺术的手法处置尸体。这样的人不会是备感压抑的。我们之前的侧写与实况迥然不同。”   “以及他的一贯恶习,”青长夜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女孩空空荡荡的眼眶:“他取走了死者的一部分器官。”   “社会上层、具有艺术感的连环杀人犯,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取走尸体的一部分,但是……”同事顿了顿:“你不觉得单从前两点来看,很符合某个人吗?”   “池望只是有犯罪倾向,”青长夜摇头:“他不太可能做这种事。”   “但他一直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同事指出了最关键的地方:“这个案子发展到现在已经是第五起了,池望没有哪一次可以证明和他别人在一起。”   “正常人凌晨时分都在自己家里睡觉,”青长夜的手握住笔,他漫不经心转了几圈。他的骨节又细又长,薄薄的肌肉组织覆盖其上,白净皮肤下黛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青长夜随手在旁边的白纸上写下了什么:“不过,可以把他列进怀疑对象。”   他现在去池望那儿报道的频率变成了每周两次。沙发上的年轻富翁正拿着游戏手柄打格斗,从桌上空掉的龙舌兰瓶看,昨天晚上池望又喝了不少。大屏幕上的不知火舞咿咿呀呀,扇子和拳头将敌人揍得飞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池望特别喜欢玩女角色、就连几年前在电玩城初遇时池望替他挑的也是女式车,大概对方有个人妖梦?   “你上周星期四凌晨三点左右在哪儿?做什么?”   “这里,”他抬了抬脚指自己家:“睡觉。”   “有人能帮你证明吗?”   “按理说漫漫长夜我应该找一位佳人陪伴,”池望头也不回盯着屏幕,混血儿英俊精致的面容上掠过血条浮光:“不过,没有。”   “我们在调查一起连环杀人案,”青长夜示意他看向女孩的尸体照片,照规矩这种东西是不能给不相关的人看的,即使是嫌疑对象也不行,但池望非常特殊。青长夜想知道他看见尸体时的反应。从现场来看杀人犯非常爱那具伪装成人鱼模样的尸体:“这是第五个受害者,凶手将她装扮成了一条美人鱼。”   “哇。”池望停下游戏,他的注意力被图片吸引了。男人狭长的狐狸眼里掠过一抹幽光,青长夜心里咯噔一下,他分明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浓浓的兴味和欣赏。下一个瞬间,他听见池望说话:“胸大腰细。”   “……”   “好看,”他似乎有点不能接受那条亮片鱼尾裙:“但是为什么要把长腿裹起来?”   “……不知道,”青长夜顿了顿:“我以为同是变态你比较能理解凶手的心理。”   “也许我就是凶手也不一定。”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毕竟他们天天都想杀这个杀那个,可能我在梦游的时候杀了她、把她装饰成一条人鱼。说不定哪天我也会把你奸一百遍杀一百遍,”他忽然凑近青长夜,魅惑人心的嗓音里带了莫名意味,池望直勾勾地看向他:“怕不怕?”   一般的。都快熟悉您发疯的套路了。   青长夜点点头。   关于杀人案的询问结束后他和池望开始打SNK,游戏打完他们又一起看了一部电影。是一部女同片,讲述漂亮的女老师在恋上自己的学生后有意讨好她而导致学生被老师的爱慕者相继孤立自杀的故事。社会惊悚类。青长夜看得想睡觉,旁边的池望倒是聚精会神,单凭这一点他就非常变态了。针对池望的治疗一直很简单,但陪伴他几个小时获得的收益相当于青长夜大半年的工资。电影放完后青长夜接到了一通电话,同事在那端告诉他几小时前发现了一具新尸体,尸检结果表明死者于昨夜一点多过世。对方让他快点赶回去,向池望说明后,后者提议开车送他。   池望住的地方很偏、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就算用打车软件估计也叫不到车。青长夜应声后池望去了地下车库。第六起案件的被害者是一名男性,二十五岁,黄种人。他是一位独立画家,在郊区租住了自己的画室,青长夜到分析组时同事正在整理资料,旁边人想要拦下池望,同事却摇了摇头:“池先生和我们是老相识了,他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去,”同事向池望眨眨眼:“你说对吗?大帅哥。”   池望笑嘻嘻搭上青长夜的肩膀:“通常我对熟人更不客气,但我不会给小夜添麻烦。”   同事望向青长夜,又一次露出那种把“卧槽、他果然看上你了、什么时候在一起”放进榨汁机里搅拌三分钟后倒出来的表情,同事似乎是他们组的组长,开口后便没人再有异议。他示意青长夜和池望一起看图片。似乎因为待在画室常年不见光,画家的皮肤异常白皙,是那种白得近乎透明的颜色,稍有阳光照下就能隐约瞥见血管。画家头上戴着沉重繁杂的花冠,那顶花冠编织得格外精巧,因为发现得晚,用于编织的月桂花朵已经有些干瘪,画家躺在摇椅上,身上只掩了一块白布,这类仿希腊式的装饰表明凶手这一次将死者的尸体描绘成了某个特定对象。   “阿波罗?”   池望最先开口,他的目光落在月桂花冠上,神话传说中的阿波罗疯狂恋慕化身为月桂树的达芙妮。同事眼神跳跃,他有些复杂地看了看池望。青长夜看出了同事欲言又止,他的视线掠过池望的脊背落在了那些现场拍摄的照片上,和前几回一致,凶手取走了尸体的一部分,这回他选择的是尸体的双手。略微难以理解的是在现场发现了被抛弃的尸体右手,凶手似乎在比较后只带走了左手。同事给青长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走到一边去。   “阿波罗是希腊神话中的美男子,加上之前象征永恒之美的人鱼,凶手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青长夜接过话:“他只挑了左手,而不满意他的右手,因为画家的右手常年握笔,上面有洗不净的颜料。他希望自己取走的肢体是完美的。”他顿了顿:“有没有可能凶手恋慕着什么人、他在用尸体表明对这个人的恋慕。或者说,他认为这个人是非常美的、乃至于他要从所有被害者的身上取走最完美、最接近自己恋慕之人的部位……”   “最终将它们组合起来用以求爱。和我刚才的推测一样,默契依旧啊长夜。”同事笑了笑:“加上之前的证据,我们一直不知道他取走尸体部分的原因,十之八九就是如此。”   “你为什么——”池望的名字还没说出口,同事神色凛了凛:“之所以让池望看照片,是因为这起案件发生的时间在下午三点,和之前半夜作案不同。我们先前于全城范围内对符合侧写条件的人进行了筛查,那份侧写虽然是错误的,但当时我们将凶手的作案时间划为了重点。凶手知道我们在借用时间排查他的身份,很可能凶手对我们的行动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他这一次故意选择了白日行动。他取走手脚的都是男性,能犯下这种连环案件的通常不会是女性,他是个同性恋、并且……那具被伪装成人鱼的女性尸体,拥有着一双黑色眼睛。”   青长夜就职的地方大多是白人,亚裔除他以外只有一名敲键盘的极客和一位端咖啡的女秘书,显然他才符合凶手心中代表美的条件。何况画家被扔在现场的那只手……实在和他的手非常像。   一样细细长长的骨节、白皙肌肤、若隐若现的黛青色血管。   如果他身边的人是凶手,那个人一定经常能看见他的身体。   “他认识你、知道你的工作和个人信息,”同事的目光克制不住瞟向角落里正和一位女探员谈笑风生的男人,池望是天生的发光体,走到哪儿都能吸引无数瞩目:“并且他在用尸体向你求爱,阿夜。” 第76章 池望 003   当天回公寓时青长夜习惯性打开电脑, 他游览一会儿网页后打了几局游戏。青长夜瞥了眼时间, 厨房烧的水快开了,他正想起身,有提示表明池望向他的邮箱里发送了东西。他没怎么在意,起身去厨房丢下了面条,等再回来时青长夜打开电子邮箱, 标题那栏只有一个句号, 点开时里面出现的图片令他怔了怔。他看见了一双脚。   一双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脚。   那双裸足的线条格外优美, 细瘦脚背弯出弓一样诱人的弧度, 脚趾趾甲修剪得当, 脚主人的皮肤很白,有透明的小气泡附着在裸足上。第一起案件的受害者被用斧头剁下了双足,毫无疑问这便是那位受害者的脚。收藏者显然对尸体非常热爱,照片拍摄得异常精致, 角度选取合理的光线令死者的双足半明半暗,大概从罪犯的角度看, 这帧画面是暧昧而甜蜜的。   青长夜往下拉了拉, 如果说第一张照片还在他可接受的范围内,第二张便令他彻底愣在了原地。他看见了在超市饮料柜里拿冰水的自己, 应该是最近一个月的照片,他穿着深色T恤和牛仔裤,运动鞋上露出的一截脚踝格外白净。罪犯当时大概站在他的侧后方,偷拍角度正好能截下他一部分侧脸。在这两张照片下附有一行字。   【想脱下你的鞋、绑住你的腰和腿,用舌头裹住你的每根脚趾, 一点点让它们变得潮湿。】   青长夜看了一下发件人,确定那栏是池望的邮箱地址后,他没什么表情地拨通了对方的电话。过了十多秒,那边传来男人迷迷糊糊的应声。   “池望。”青长夜说:“你在哪儿?”   “办公室,”池望的手指似乎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在跑一段程序。”   池望的背后传来程序员们的欢呼声,很可能他们又在玩编程马拉松,上一次去池望的公司时他正和一群程序员比赛谁能在更短时间内写出规定的网页。和一般技术宅不同,池望即使熬三个通宵写程序面貌也好得惊人,青长夜有时候忍不住怀疑他是妖怪。大数据时代创造了无数新兴行业,池望便是成功把握机遇的幸运儿之一。他创业的最初资金来源于学生时代的朋友赞助,几年前池望大学时和朋友共同创建了一家名为NEXT的数据公司,他学的通信专业,最擅长计算机,编程令池望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在把日渐成熟的NEXT高价出售给大洋彼岸一位风投商后,池望开始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第二家公司上。第一次和池望见面时青长夜以为这只是个脑子有病的纨绔子弟,后来同事告诉他对方能拥有今天的一切全凭自己,青长夜不免惊讶了许久。池望一直将自己的个人信息保密得很好。最出格的一次大概要数他和朋友无意间把录制的歌曲以一个名为塞壬的虚拟用户上传到了社交网络上。池望的嗓音引起了超出预计的轰动,那首非商业的歌曲下载量甚至创造了单日记录。   等等……塞壬?   青长夜按了按太阳穴,现实与记忆不断交错。联邦的侦查员正一脸纳闷地看着他、差一点就要呼叫医疗组。青长夜抱歉地冲对方笑了笑,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应付通讯员,快步走向医疗组的飞行器。当初在梵蒂冈,人鱼死时他的脑中也闪过与“塞壬”、“歌曲”、“治疗精神疾病”这类信息有关的画面,如果当时和现在都是指向同一件事,池望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没等青长夜坐在椅子上,他的脑海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疼痛,遗失的记忆又开始涌现。   “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你的邮箱,”他顿了顿:“你刚刚给我发了一封邮件。”   “我看看,”池望敲了两下键盘,几分钟后,青长夜听见对方略微疑惑地嗯了一声:“登陆不上,好像被黑了。”   “黑回来?顺便试试查IP。”   “好,等一下。”十分钟后青长夜听见那端充满兴味的笑声,池望肯定看见那封邮件的内容了:“IP查不到,用了伪造器,对方是在网吧做的没留什么个人痕迹。你的……嗯,追求者,很疯狂。”   “他为什么要黑你的邮箱?”   “可能是我的某个人格自己黑了自己的邮箱?”男人低哑清澈的嗓音有些玩世不恭:“还跟着你去了超市拍照片。他怎么知道我对你的肢体很有兴趣?”   “池望!”青长夜稍微提高了音量:“你太消极了。”   “……我在开玩笑。好吧,有什么能效劳的?”   池望说出那句话的结果就是大半夜被青长夜叫到了分析组,另外几名同事也在,大家集体讨论后联络了技术部试图查找更多蛛丝马迹,这段时间他们会对青长夜的电子邮箱和其他通讯工具进行监控。但人算不如天算,第二份骚扰信件并不是借用网络传来的。那玩意儿被人投递在大楼外的邮筒里,上面指定的收件人是青长夜,拆开时他看见了一对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黑色眼珠。照片下有段打印出来的文字。   【我想咬你的眼睛。你为什么不多看看我?但没关系,很快……】   “看不懂。”池望一脸诚实地摇头:“你们调监控了吗?”   “是男性,凌晨时投递的信件,他穿得很厚、看不清身形,脸用帽子和墨镜遮住了。”   “有个非常危险的连环杀人犯疯狂爱慕你、他尽可能寻找和你有相似之处的受害人,杀掉后剥夺那部分泡进防腐剂,”混血长相的男人笑了笑:“我就说,我看上的人,全世界都会为他疯狂。”   “你……”青长夜很想说你他妈说话能不能清楚一点,有事没事调戏人很有意思?但性格让他懒得开口,这可能是池望的习惯,毕竟不是每个天才极客都长了他那张脸、也不是每个擅长创造的人同时也懂得商业和经营。池望的人生就跟开了挂一样。他们之间陷入了沉默,良久以后,对方忽然抬头:“小夜对NEXT了解多少?”   “?”完全不了解。   池望明明比他小两岁,却喜欢这么亲昵地叫他的名字,最开始青长夜抗议过,在池望用更暧昧的称呼叫他后青长夜便由着对方去了。池望见青长夜摇头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说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地方:“如果他一直用尸体向你求爱,却迟迟得不到你的回应,长期下来一定会心生怨恨,他会变得不满足于这些替代品。如果是我的话,”混血儿的手指点向了那段文字后的省略号:“我会在这里写,‘很快你就会变得和它们一样了’。”   “……”   “他有了手、脚、腿、手臂、头发和眼睛。”   “还差头?”池望的意思是下一个受害者很可能是他,青长夜顺着对方的思路想了想。   “不,”池望捂住唇,声音从指缝间泄出来:“如果是我的话,我比较想要小弟弟。”   “……”你他妈有病吧。   池望说得没错,凶手在接下来的时间又用别的办法将另外三张照片传递给了青长夜。附加在其后的文字逐渐变化,他的情绪开始变坏了。凶手拥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如果不是专业人员,他至少对刑侦格外了解。接到最后一张照片时青长夜正在整理资料,分析组内别的组员因为各种原因相继离开了办公室,照片上的画面是一只手,和前五次不同,这一回凶手将尸体取出了福尔马林,他用铁棍将那只手支了起来,最变态的是他居然给一具尸体的手戴上了锁链。青长夜能看见尸手上的红染料,同鲜血类似的颜色将画家的手衬得苍白又美丽。   【你一辈子都是我的笼中鸟。】   有人在这时自后慢慢环住了他,青长夜悚然一惊。对方的手臂修长有力,他被禁锢在其中动弹不得。按理说这个时间是不会有人的,来人不是他任何一位同事。青长夜死死盯着屏幕上被锁链缚住的尸手,目光最终落在笼中鸟这个单词上。陌生男性的嗓音于他耳边低笑:“抓住你了。”   下一个瞬间那人放开了他,青长夜立即转过头。   “池望!”他想揍人了。   “嗨,”对方不知死活地凑过来,他的嗓音恢复了原本的声线,显然刚才那种奇怪的音色是他故意模拟的:“我看你看得很认真,想吓你来着。”   “……这个,”青长夜呼了口气,他指向了笼中鸟这个单词:“上周我们一起玩的冒险游戏,里面的主角一直被小丑耍着玩,小丑在游戏里戏称主角为笼中鸟。”   “所以?”   “是不是你?”青长夜说:“是你杀了他们吗?”   池望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的声音很轻,青长夜没能听清,但他隐约听见了永远不会……永远不会什么?对方边笑边揉了揉他的发顶,青长夜踹了他一脚:“别调情了。”   “?”池望愣了愣,意识到青长夜的意思后,他脸上的微笑越来越大:“想舔湿你的每根睫毛。”   “什——”   池望拉住了他的手,青长夜受过专业训练,他不知道对方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男人单手就禁锢住了他的双腕,海妖般惑人的嗓音在他耳边轻言细语:“我要咬住你的手指,像吸你的嘴唇那样吮它们,直到听见你的尖叫。我会把呼吸喷在你的脖子上,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慢慢脱掉衣服。”   混血儿深邃的面容于光下如诗如画,他像是不知道自己才说了多么下流的话般,池望在蹭了蹭青长夜的脖颈后无辜地笑了笑。   “这才叫调情,小夜宝贝儿。” 第77章 池望 004   “呃……?”   青长夜揉了揉太阳穴。不断闪动的画面令他的脑海一片混乱、现实与虚拟交替重叠。他感觉自己听见了各种各样的声音。人声与机械鸣响挥之不去, 恍惚中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青长夜下意识叫了对方的名字。   “池望?”   “啥?”对方迷茫地眨了眨眼:“你叫陛下啥?”   是兰斯。   青长夜勉强将自己从那些吵吵闹闹的声响中抽离出来,他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狭长的狐狸眼因为上挑眼尾显得锋芒毕露:“陛下有事吗?”   “我身体恢复了。”   “……恭喜?”   “收拾一下,明天早晨我们出发去叶缔星。”   “要撤退了?”叶缔星虽同桑格拉星一样为蓝色绞肉机防线的一部分,两颗星球之间的距离却非常遥远,即使驾驶而今最好的飞行器抵达叶缔也需花费半日时间。同桑格拉星比较叶缔距离帝都更近。兰斯不置可否:“新任务。”   几乎就是在对方话音落下时, 青长夜面前的场景又一次跳转。灯光明亮的办公室内绿眼的男人同他四目相对, 对方唇边噙着一抹笑意。青长夜看见自己得到自由后推开了池望, 他有些遗憾。如果是现在的他只会压着对方吻上去, 几年前他似乎很羞涩来着……   他强制岔开了话题:“你之前说罪犯想要我的命, 现在有关于案件的新想法吗?”   “有啊,”池望凑过来笑:“亲我我就告诉你。”   骚里骚气的,上他上他上他。   记忆里的自己毫无反应,反而瞪了池望一眼, 青长夜一瞬间几乎有些怒其不争。池望又拍了拍他的头:“他快按耐不住了。”   “?”   “他已经在向你宣誓主权,就像这样, ”池望的骨相立体感很强, 高挺鼻梁和深邃眼窝。但他的皮肉却格外秀气,这大概要得益于他那位属于亚裔的母亲。两种血统在他身上达到了最恰当的平衡。他指了指【笼中鸟】:“‘你是我的、你的世界应该由我组成。’”池望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他来说, 你是他对美的信仰、甚至成为了美的宗教。”   他知道池望指的是人鱼和希腊神话。绿眼的男人漫不经心:“‘你的声音和样貌都那么美,我怎么会让其他人看见。’当他开始这么想时,说明他已经处在了最崩溃的状态。他下一次行动时很可能会自乱阵脚,这是捕捉他的好机会。”   青长夜有些惊讶,随即便露出了然神色。让一个有犯罪倾向的高智商潜在罪犯来推测连环杀人犯的想法是个好主意。青长夜开口道:“如果最后抓住的是你呢?”   池望笑着摇摇头。他没有说话, 青长夜也不再追问。后者继续道:“他恋慕你的肢体,谁能经常看见你的身体?”从这桩连环杀人案发生开始算,他经常碰见的人除了池望便是分析组的同事,当然不排除不认识的人的可能性。但从先前的种种迹象看对方显然同他的日常生活非常贴近:“如果排除我,最可能的就是你的同事,他们当中有谁让你觉得可疑吗?”   青长夜边思索边调出了案件资料,他示意池望和自己一起看。真要说的话记忆里最常出现的组长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对方头脑灵活、身体健壮,何况知道他和池望关系的人不多,案发开始组长便一直怀疑池望。虽然池望这个神经病确实很可疑……不等青长夜说话,混血儿的目光投向了其中一张图片。   “女人。”池望说:“是个女人。”   “……什么?”   克里斯汀是分析组唯一的女秘书,她毕业于名牌大学,优异成绩和姣好容貌令她一直是学生时代的焦点。工作后事情却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她是个亚裔,种族歧视和耳朵里长毛的老男人们对她的骚扰一直没断过。克里斯汀是个要强的漂亮姑娘,她考入了调查局的分析组,像她这样年纪、样貌又夺目的女孩站到这个岗位令人不免好奇,有人说她睡过不少人,是个硬塞进来的关系户。真真假假分不清楚,也只有她自己明白曾为生活付出过什么,在分析组里和她一样的亚裔有三个,除掉克里斯汀本人、一位满头卷发整天敲键盘的极客,剩下的便是青长夜。   最开始她并不喜欢这个同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除了皮肤白得像欧洲人,他有着纯粹的亚裔特征,脸也漂亮软弱得一塌糊涂。但没有一个人会看轻他,即使是那些虚伪傲慢的白佬也愿意认真听他说话。他优秀得有些刺目了。克里斯汀承认自己嫉妒,明明他们才是最相似的,却没有一个人把他们混为一谈。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她倒咖啡时不小心碰到了青长夜,那时克里斯汀手上持着滚烫的瓷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将杯子砸在了对方的脚上。   青长夜当时没穿正装,因为那天并不是他的上班日,他只是顺道来取个东西。薄面帆布鞋根本阻挡不了滚烫的热水,更糟糕的是迸裂瓷渣划破了他的脚踝,克里斯汀一边惊慌失措地道歉一边查看伤势,青长夜最开始不发一言,当她意识到自己的确犯了错时,黑发黑眼的青年小声说。   “没关系。你能帮我找找医药箱吗?”   她找到了医药箱、还替他处理了伤口。白皙细瘦的脚背紧绷,擦药时她一再让青长夜放松,幸好上面的红肿部分没有变脓,克里斯汀歉意地同那双漆黑如夜空的眼眸对视,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白皙脚踝上,那上面的鲜血曼妙得仿佛一个浓墨重彩的童话。   她患上了性瘾。   克里斯汀变成了一个女性瘾者,她的脑子里无时无刻不是那双白皙的脚,她想握住它、想拥抱它、想把它含得潮湿。那个人似乎成为了她所有的寄托。工作的压力、骚扰、歧视和某些小麻烦都变得无关紧要,每次和青长夜说完话她都会跑进卫生间。她太兴奋了,喘息从女人的红唇间涌出,她边幻想他刚说过每一句话边抵达巅峰极乐。她也为自己感到可悲,但体内的冲动显然不是一个女孩能克制的。她以为自己会一直看着对方,直到哪天她成为他的女朋友、名正言顺在他的床上占有他。毕竟她从小到大都是引人瞩目的漂亮女孩。但池望的出现打破了克里斯汀所有的幻想,最开始的一个月青长夜直接请假去了某片私人海域,即使回来后他们看起来也依然纠缠不清。   她梦中的双足变得色彩浓重,红色从脚踝浸没到脚趾。克里斯汀的幻想开始扭曲,疯狂的计划于脑内涌现。没人会怀疑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能放倒比自己高一个半头的男人。但她确实能,她学过散打、还在比赛上拿过冠军,分析组内也会专门学习擒拿技巧,加上合适的工具杀人分尸对她而言轻而易举。毕竟取人性命可是世界上最不计成本的事情了。她会把所有的嫌疑都导向池望,那个年轻的富翁正在逐渐夺走属于她的注意力。克里斯汀因此妒火中烧。   第一个人是她人生中最冒险的一次尝试,她挑了一个白人男孩,很年轻,是个高中生。几次刻意制造的偶遇后,她向对方表示自己有意愿和他深入交流一下,在旅馆里她犯下了第一桩案件,一切都比想象中容易,她很爱男孩的脚、她没想到随意挑选的对象双足线条几乎和青长夜一模一样。克里斯汀将此看为上天的鼓励,她逐渐肆无忌惮。直到她的家门外响起警笛,曾经的同事们举枪向她逼近。   “克里斯汀探员,”青长夜面无表情和她对视:“举起手,你被捕了。”   “我爱你啊——!我要干死你!!你是我的、你他妈地给我睁大眼睛看着我!!!”女人疯疯癫癫的笑声从远处传来,组长充满同情地看了眼眉目间透出疲惫的青年,他实在有些意外,好奇心令他忍不住开口:“我们在克里斯汀家里找到了那些标本、包括一只腐烂的手……不过,为什么你会知道是她?”   因为池望。   池望在看见第一桩案件的现场照片后肯定地告诉他嫌疑人是女性,当青长夜询问原因时,对方笑得流里流气:“因为她给你的信上说‘我要把性器放进你的身体里。’,这样很容易让人觉得她是男性。但一般男人面对如此优雅的身体都不会用‘放’这个词,男人会说……好吧,不开黄腔了,你看这个。死者背对她、并且脱光了衣服,只有一种情况会让一个年轻气盛的高中生做出在旅馆里脱衣服的举动,他在等待她,她可能借口去洗澡了,然后让他帮忙在自己的包里找找口红或者别的什么,当男孩蹲下来寻找时,她从后开了枪。”   “证据?”   “他的手,”池望说:“有一点橘红色的痕迹,不是血,很可能是化妆品。”   青长夜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组长还在等待他的答案,但他不想把事情说得太细了,青长夜开口:“池望说的。”   “又是他?”组长诧异地嗯了一声,他忍不住开玩笑:“要不把他拐进我们组吧,这种从犯罪角度看问题的方法还挺有用的。”不等青长夜说话,组长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在笔记本上按了几下,调出了一则新闻,他示意青长夜看:“这是一篇很久以前的报道,一位记者采访了池望。你知道他在大学时写出了NEXT,那你知道NEXT创立的初衷是什么吗?那真是浪漫又霸道。”   NEXT是一个社交网站,同一般的社交网不同,如果用户使用了NEXT,当天的行程会被部分记录下来,但这些数据是保密的,如果你遇见的另一个人同样在使用NEXT,你能在记录里查找到对方的信息。也就是说——“NEXT创立的初衷是不愿意让每个人错过自己感兴趣的陌生人。”   【我读书时很喜欢去电玩城放松,有一个夜晚,我同往常一样去驾驶赛车。来国外这几年亚洲面孔很少见,所以那个人对我来说非常显眼。他就坐在我旁边、和周围烟雾缭绕的环境格格不入,我帮他启动了赛车机、尽可能试图表现出友好。但我居然忘记问他要联系方式了,等我意识到这点那个人已经消失无踪。接下来的三个星期他的脸一直在我脑海中浮现,所以我用那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写出了NEXT。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用自己的大脑和双手找到他。】   青长夜愣在了原地。他当然记得几年前的电玩城,声音如海妖、面庞俊美的高挑少年,光影交错中那双蛊惑人心的绿眼睛笑意盎然同他对望。他是……池望能够变成今天这个模样的原因?   “事情解决了吗?”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同事瞥了眼备注露出了然的表情。青长夜听着那端人说话,盘踞在心中许久的问题几乎脱口而出。前些日子当他询问是否是池望杀了那些人时,对方给出的回答模棱两可。   “解决了,克里斯汀被押进了警车,”青长夜顿了顿:“你之前说永远不会,不会什么?”   “因为啊……”池望的嗓音里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把从他少年时就有的音色遥隔数年依然动听异常,仿佛从那个代码传奇诞生的夜晚破空而来:“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不管是他们还是我都永远不会去犯罪。我在努力为了你做一个好人,青长夜探员?” 第78章 傀儡X虫族X女巫 007   相较桑格拉, 叶缔星更为接近帝都。即便如此这颗星球也与联邦的中心遥隔数里。令青长夜意外的是兰斯这次行动并没有带多少人, 小秘书和兰斯的副官对青长夜而言是熟脸,另外几个人身上都有着羽翼和利剑组成的主仆契约。他们行动的目标只有一个:破坏虫族的核心卵。   在近百年的研究里,人类终于知晓了虫族诞生的原因,同一开始的预期不同,虫族的繁殖方式震惊了整个联邦。他们就像是蜜蜂, 由女王蜂负责全族的生殖, 女王蜂居住的位置被称为核心卵。如果真如兰斯所言破坏核心卵……趁着周围没人时青长夜拐了兰斯一下:“你和它们不是合作吗?”   兰斯装傻充愣:“谁和谁合作?”   这男人。   “它们变狂躁了, ”兰斯开口的同时点了点自己的大脑:“虫子有一套非常特殊的精神交流系统, 我身上有一半它们的血液, 那部分告诉我它们对鲜血和战斗的渴望在持续增长。”   “?”   “该怎么跟你解释呢,”兰斯的声音淡淡的。就在青长夜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重要信息时,对方两手一摊:“懒得说,干就是了。”   “……”   晚些时候青长夜接到了联邦的召回令, 不仅是他,整个小队全部收到了召回命令。在兰斯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小秘书第一个狗腿地扔掉了联邦的通讯器, 青长夜干脆也扔了。他才知道兰斯这次行动违背了联邦的意向。自上任以来新王一直表现得逆来顺受, A给的资料和青长夜见过的新闻里兰斯同样维持着人畜无害的形象。就连绯闻都非常少、和当初私生活养活了一众狗仔的爱德温形成了鲜明对比。兰斯在赌,如果这次能够破坏核心卵, 至少千年内虫族无法再像而今这般大规模入侵联邦、兰斯也会因此成为英雄;但他若是做不到无疑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兰斯的举动已将自己推到了枢机会的对立面。后者不会想看见第二个爱德温。   当天夜里他们选择在叶缔的海岸线上留宿,两人轮流守夜,小秘书和青长夜分在一起,后者状似随意瞟过小秘书手腕的主仆契约。   “你知道陛下在你身上留了什么吗?”   “阿夜是说这个?”对方大方地指了指腕处的主仆契约。青长夜点头:“最开始看你和他相处很自然,有些意外。”他的目光放向远处和兰斯共同商议的副官:“这些人也都有契约。”   “很正常啊, ”小秘书笑了笑:“阿夜你可能不知道,帝都的贵族家里为了防止泄露秘密都会给仆役下契约,并不是只有陛下这么做。何况……”   “何况?”   “陛下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青长夜心说原来你也知道他有毛病,他故意套话:“你是指几年前他做的手术吗?”   “陛下连这个都跟你说了?”小秘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没什么心机地顺着青长夜说了下去:“是,在那之前陛下一直不能站起来。我第一次看见陛下他刚好十七岁,经过格林塞尔老宅的花园时陛下恰巧在蔷薇丛中晒太阳,我当时很惊讶,原来还有这么好看的人。但他的肢体是残疾的。”   太他妈梦幻了吧。青长夜咳了一声:“你没和他在一起真是遗憾。”   “阿夜!”小秘书瞪了他一眼,青长夜耸耸肩:“然后?”   “他是长子,但却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那时陛下的心里怀着非常强烈的恨意,他很孤僻、防备心特别重,即使到了今天依然不愿同人过多交流,”小秘书顿了顿,他看着身前夜光灯,清秀的小脸被光影分出一明一暗的颜色:“现在也一样,只是陛下他长大了,他学会了把愤怒和仇恨掩藏起来,就像狮子会躲在草丛里窥视猎物。”   后半晚有人来顶替他们,青长夜和小秘书各自回到飞行器内睡觉。几乎是一沾枕头他便开始做梦,他的梦里长出了遮天蔽日的藤蔓,那些巨大绿蔓自地底一路延展到天空、最终盘踞在古老城堡之上。青长夜顺着藤蔓一路走进了城堡大殿,会说话的茶具对着他叽叽喳喳、钢匙在骨瓷上敲打,被点燃的蜡烛不停抱怨火的温度,一片混乱中他勉强听清了它们在说什么。   “公主要来啦!”   “公主要来见你了,你可真漂亮,一定是邻国的大王子吧?”   “笨蛋!大王子的眼睛是蓝色的,他是黑色,肯定是最受宠的小王子。”   青长夜莫名其妙:“公主是谁?”   骨瓷盘子说:“公主是个大美人哟!眼睛就像最昂贵的浮雕宝石。”   钢勺说:“公主只在夜晚出现,肤色白得像月光。”   蜡烛尖声尖气:“不过公主是个平胸、个子还高得像男人……”   茶壶一声惊叫:“蠢货!你想被点燃吗?”   他总觉得这个梦非常熟悉,会说话的茶具、古老阴暗的城堡和它们口中神秘的公主。不等青长夜反应过来,大殿外的雕花铜门被又一次推开,从门外隐隐约约走入了一个人影。因为逆着光,青长夜并不能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但他能瞥见那头河水般蜿蜒的黑发。月光落在公主蓝色的瞳孔里,公主越是向他走近、血肉便如花草枯萎般凋零成灰,他看见公主破开了自己的胸膛,从里面取出自己水晶般的心脏。那具公主变作的骷髅手持着水晶心一步步走到他的跟前,青长夜不能后退。他才注意到这具白骨骷髅竟比他高出大半个头。   这么诡谲血腥的童话也只有那个人做的出来。虽不知道安雅是怎么入侵到了他的梦里,但想必便不是为了单纯叙旧。A告诉他米勒死于女巫之手,在和A通讯时,对方说他安雅变得远比过去强大,那种强大近乎已经超越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就连SSS级的幻兽在女巫面前也毫无还击之力。   “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你。”骷髅黑洞洞的眼眶向四处凝望,即使知道这是安雅的恶趣味,青长夜依然忍不住提醒:“你的眼珠不见了,当然看不见我。”   “好聪明,青青。”伴随暧昧又阴寒的笑声,骷髅将蓝宝石塞进了自己的眼眶里,这具宝具骷髅即使只剩下骨骼也让人觉得奢华又美丽。他的骨指抚摸上青年的面庞,温热肌肤似乎令骷髅格外喜欢,他将那颗水晶心递给了青长夜,后者挑眉:“你把你的心脏送给我?”   “我没有心脏啊,青青。”骷髅的唇角勾出笑容:“我早就死了,A告诉你我变得比过去强大,但实际上——”   他的左手自后戳穿了青长夜的胸膛。和一具白骨接吻是什么感觉?就算知道对方生前是个无双的大美人,真正触碰到冰冷骨骼时只会觉得后背发凉,所幸对方很快便放开了他,看着血流不止、脸色苍白的青长夜,骷髅镶嵌在眼窝处的两块宝石兴奋得一一掉落。   “我为了你才从地狱爬回来,”安雅的手臂搂住他的腰和肩,血肉开始覆盖这具白骨。很难想象有人能将阴郁和明艳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完美平衡。女巫的面庞带着笑意,他咬了咬青长夜的耳朵:“再敢逃的话,我就把你做成吃饭和排泄都要受我控制的布娃娃。就像它们。”   茶杯瓷盘和蜡烛在女巫的目光中一个激灵,相互碰撞时噼里啪啦的响声。安雅的吻落在他的额头。   “乖乖地让我独占你,我的小王子。”   把他从噩梦中唤醒的是飞行器内响起的警报声,青长夜睡眠浅,几乎是响声出来的同时他便睁开了眼睛。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底蔓延,来不及思考这个梦的前因后果,他从飞行器上跳了下来。太阳还未升起、四周一片漆黑,他从空间戒指里拿出热感应眼镜戴上,青长夜在余光中瞟到有什么自后接近了自己。兰斯的声音令他停下了掏枪的动作:“这附近有一只稀有虫族。”   “稀有虫族?”   他只听说过高等虫族,稀有是个什么意思?   不等兰斯说完话,他身上的通讯器亮了亮,对方给青长夜比了个别说话的手势,兰斯冲那端低声道:“他的精神感应很混乱,就像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如果可以尽量活捉他。”   第一声枪响打破了沉默,一片橘红中青长夜看见了冷色调的人形图像,虫子的温度普遍比人类低,毫无疑问那便是兰斯口里的稀有虫族。似乎是因为兰斯的命令,虫族和将士们彼此僵持。不知过去多久,骤然之间天光乍破,太阳升起时青长夜看清了那只虫族一红一蓝、色泽璀璨的眼睛。   那张脸是……   “零?”   虫族听见他的声音微微侧头,有人趁机投掷了闪光弹,借着强光和微弱的朝阳,青长夜才注意到对方身上满是鲜血。之前零号不攻击将士显然不是因为手下留情,而是他根本命悬一线。虫子的身形比过去高了很多,脸色却还是一样苍白。看清他之后零号忽然哈哈大笑,边笑边有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虫族疯癫又活泼的样子和记忆中如出一辙。   “找到你了,妈妈。” 第79章 傀儡X虫族 008   虫族在说完那句话后便倒了下去, 零号就像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抵达了这里。在周围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中青长夜上前一步, 他简单查看了虫族的伤势,异能从他的指尖流向零的伤处。兰斯最先走过来,他看着昏迷的虫族,忍不住低声询问:“你认识他?这是谁?”   这是我家的猪。   青长夜说:“以前的朋友。”   输送时间无疑是非常有效的治疗手段,在谁都没注意到的时候, 原本昏迷不醒的虫族睁了睁眼睛, 色泽璀璨的眸里划过一丝自嘲。即使过去这么久, 他还是把他当小孩子。王听见青长夜的话后神色微变, 后者抬头同兰斯对视:“你要杀了他吗?”   兰斯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 那张同池望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上绽开笑意:“他和你是朋友,我杀了他你可能不会心甘情愿陪我去腹地,没必要。如果我没猜错,你这个朋友也是受到了虫族的精神召唤才来到叶缔,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故意绕路了,正常情况下不应该经过海边。”   兰斯口中的绕路令青长夜一怔, 他略微复杂地看了眼沉睡的虫族。零的头发是漂亮的墨兰色, 现在却沾染了血和灰,他看起来格外狼狈。即使强大如虫族, 独自在叶缔这般荒凉又危险的星球前行也依然需要付出不少代价。三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时零被莉迪雅率领的小队捕捉,那之后爱德温的死吸引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离开帝都莉迪雅便和青长夜断了联系,枢机会以最快的速度蚕食王余下的势力。他虽不知道其中的勾心斗角,但毫无疑问,零号作为原本属于执行局的实验体, 一旦王倒台势必将吸引两方势力争夺。对方能够活着独自脱离帝都着实令青长夜惊讶。   虫族皆拥有超凡的恢复力,晚些时候零睁开了眼睛。青长夜递给了他一壶水,虫族沉默地喝了几口。青长夜看着他:“从联邦传来的消息称昨天夜里一只A等以上的虫族袭击了桑格拉星阵营,他们虽重伤了它、那只虫子却溜掉了。是你对吗?”   零良久没有说话,就在青长夜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已然快要成年的虫族弯了弯眼:“他们几十个人围攻我一个,妈妈。”   青长夜心说这他妈都能逃出来,果然是疯子,零下一句话令他差点吐血:“我一害怕把他们都杀了。”   青长夜沉默了半晌:“你为什么……”   “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吗?”零顿了顿:“‘我会用很多很多的时间砸死你’。是这个支撑我在实验室里待了三年,两个月前帝都发生了一次大规模暴乱,似乎是党派之间的冲突。起义军误打误撞冲入了枢机会的研究所,在资料上这里是SSS级的警戒区域,他们以为里面藏匿了秘密武器,但是——”   “他们把你放了出来?”   “对,”零的唇边牵出有些得意的笑容,他尖尖的虎牙露出了一小截。青长夜正觉得自家的猪还是挺可爱的,零眼里掠过一抹代表嗜血的兴奋:“我当时都快被抽成木乃伊了,多亏了他们……好多新鲜的血。”   青长夜:“吃不吃萝卜?”   零:“啥?”   他拍了拍他的头:“如果你不吃萝卜,我是不会养你的。”   零:“……”   “毕竟猪都吃素。”青年长长的睫毛下垂,漆黑眼眸与睫羽构成流利弧度。零啼笑皆非地望了他一眼,后者正想说话,兰斯的声音插了进来:“跟着你妈妈可没有萝卜吃。我们只吃这个。”他抛给了青长夜一小瓶压缩药丸,曾经在爱德温那儿青长夜也见过这个,想不到时隔三年联邦军队的伙食还是糟糕得一如既往:“今天的晚餐。”   零和兰斯目光相碰,他们快速对视了片刻、两个人同时瞥开视线。零唇边勾起不带情感的弧度:“想不到联邦的王身上有外族基因、还占了自身血统的一半。按照身份来算陛下该叫我一声——”   “可你妈妈跟我签了主仆契约,”兰斯的声音很淡,他那张脸没表情时实在很像完美到极致的人工智能,整张脸莫名写满了冷漠和嘲讽:“怎么办呢?乖儿子。”   青长夜拉住了想冲过去和兰斯一决生死的零,周围的将士察觉到虫族暴走的异能将他们团团围住。零异色的瞳孔里暗潮涌动,他的注意力一向很容易被吸引,之前兰斯轻而易举挑起了他的怒意,青长夜同他交握的手指却令零神智恍惚。长时间浸泡在冰冷营养液中、人体的温度对虫族而言近乎是致命的,况且拉住他的人是青长夜。零收起了暴走的异能力,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紧张感骤然散去,兰斯举起双手后退一步,他笑了笑,示意周围人都散开。   天黑下来后零一直打瞌睡,知道他因为赶路和逃杀耗尽了精力,青长夜让他早点上飞行器睡觉。可惜小疯子一直拉着他,零身上的血和灰洗干净后脸庞依旧同当初一样精致,不同的是似乎因为年纪增长、虫族的眉宇间逐渐有了男人特有的英气,这样一张脸在他面前别别扭扭的撒娇青长夜基本没什么抵抗力,恰巧今晚不用他守夜,和小秘书打过招呼后他跟零早早进了飞行器。   “妈,今晚没吃饱。”   “?”   “让我咬一口。”零边笑边凑过来,青长夜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咬了以后再舔一舔,虫族的唾液能够立即治愈伤口。”   “别闹了,”青长夜喝了口水:“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和以前一样,”零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但实际青长夜知道曾经待在疯人院的经历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零的精神状况,他不喜欢黑暗、尤其讨厌枢机会月亮与星星交错的标志。零疯疯癫癫的行为几乎都是枢机会造成的,只有表现得让人莫名其妙才不会被执行官们牵着鼻子走,零很聪明,很早以前他便学会了用这种办法保护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活体解剖实验,因为虫族的自愈力非常变态,每次做完他们就把我扔进束身衣里。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去晒太阳,不过晒完太阳就要抽血了,不像人类抽血那样一管一管地抽,他们用的是一种特质的机器,一次能把一半的血都抽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杀了几个人,他们以为我只吃尸体,就算是我也不想吃同类的手和腿啊……”   青长夜沉默了片刻,他揉了揉零的脑袋,后者顺势抱住了他,同当初不同,零现在已经比他还高:“我听说上一任王三年前死了。”   零的意思很清楚,爱德温在三年前死亡、三年前青长夜自然也得到了自由。他后来才知道那次面向全联邦的直播审判在中途被硬生切断、流传出去的更多是在场记者篡改过的文字描述,虽然枢机会的做法限制了青长夜向大众道出联邦内部的矛盾,但同时也导致没多少人记得他的样子,不然他来军队的头一个月估计就被抓进监狱了。零在抱怨他没去找他,青长夜的声音低低的:“对不起。”   “妈妈说什么对不起?”零笑得弯起眉眼,异色眸子仿佛新月:“永远别向我说对不起啊。”   因为对不起……是世上最没用的话了。   妈妈你根本没想过来找我,却在听见这些话后觉得抱歉,那种道歉根本不是因为我,仅仅是出于某种怜悯。   “不要你可怜我,”不等青长夜说话,小疯子凑过来舔了舔青年柔软的双唇。比起吻,那更像是宠物满怀善意地试图接近主人,青长夜也只觉得自己……被猪拱了一下。零占到便宜后坏坏地笑了笑,他像是有些得意地舔了舔自己微翘的唇:“妈妈你好甜。”   “不孝子,”青长夜面无表情:“这样是不会被允许的。”   “……”   青长夜的生物钟很好,他醒得早,旁边的虫子还在熟睡,简单洗漱后他从飞行器内走出去。出乎意料,一向喜欢赖床的兰斯天色刚明便在外面抽烟,男人深邃俊美的脸庞在晨光和白烟中如梦似幻,看见青长夜出来,他将烟头按灭在金属表面,掉下来的烟身被兰斯行云流水踩了一脚。   “……那是我的飞行器,陛下。”   “没事,现在的飞行器都防火防盗防色狼。”   “……”   “昨天晚上盖棉被纯聊天?”   “?”   “你真的以为他有自己说得那么惨?”兰斯顿了顿:“他是不是告诉你自己每天被七十米大刀切来切去、变态研究员最爱掏心挖肺、唯一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护士姐姐还想割他的鸡鸡?”   “你是不是一直单身?”青长夜忍不住了。   兰斯沉默了片刻:“啊……呃……哦……闭嘴。”   “……”难为兰斯长了这么好一张脸、嘴却贱贱的。一定有很多被他外貌吸引的贵族少女在陛下的毒舌中愤然离去。   “你儿子在撒谎,”兰斯忽然道:“虫族内部有阶级划分,除了无价的、用于种族繁殖的女王蜂,下一层便是虫皇,每任虫皇都在一定时间内代表了虫族最高的战斗水平。女王蜂每隔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诞下足以成为虫皇的后代,那一批可能成为虫皇的卵在虫语中叫做藤壶,翻译过来是无价珍宝。百年前一批赏金猎人偶然抵达了女王蜂的巢穴,他们在机缘巧合下带走了藤壶卵,一半的藤壶在离开虫星的过程中破裂,另一半则被不识货的赏金猎人们当做普通虫卵卖给了商人。他既然叫你妈妈,只可能因为他破壳时第一个看见的是你,想想你有没有在哪儿参加过拍卖虫卵的活动?”   青长夜的瞳孔微微睁大又收缩,他想起来了!零从初次见面时便表现得和他格外熟络、他那时只以为对方性格就是如此。百年前安雅确实带他参加过玫瑰拍卖会,那颗被丢进强硫酸里的卵……里面是零?   “因为丢失了这批藤壶,虫子们变得越发暴躁、对人类的仇恨也到达了新的巅峰,但三年前它们突然变得平静、也就是那时有来自虫族的使者潜入了格林塞尔庄园,问我想不想重新获得健康。”   “你的意思是……”   “它们至少找到了当年的一只藤壶,所以才重拾信心。”兰斯道:“你儿子之前说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他殿下,的确如此,我移植的是S级虫族的基因,他的等级在S以上。很可能虫族和他取得了联系,按照时间来推算,他这三年根本没被变态研究员掏心剖肺、而是待在虫族内部指挥它们入侵联邦,证据就是他身上没有枢机会的烙印,自三年前开始,每一批进入研究所的实验品都会被赋予烙印、以证明它们归枢机会所有。”   青长夜有些不可思议,他对零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看见蔬菜就想方设法偷偷倒掉的小鬼上。但按照兰斯的说法,零简直是超级大反派:“你是说这些战争都是因为他吗?”   “关键不是这个,”兰斯看了看他,狭长的狐狸眼流光溢彩:“关键是你愿意相信我,还是相信他?” 第80章 傀儡X虫族X女巫 009   这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表面上看他和零是旧友、比起同他依靠主仆契约维持关系的兰斯, 相信零才是更好的选择, 但有一点兰斯没说错,他和零之前存在着诸多矛盾、他并没有多了解对方。零的性格也的确令人捉摸不透。青长夜冲兰斯笑了笑,他总是能把每句话都说得很真诚,让人即使被骗也心甘情愿:“我当然相信您了,陛下。”   兰斯挑了挑眉, 青长夜的手搭上自己的侧颈, 他的指尖触碰到契约锋利的剑刃图案:“同陛下比起来零虽与我是旧识, 但他并非人类。最重要的是……您才掌握着我的命。”   这是假话, 看兰斯的样子就知道他压根没听进去。青长夜也不在乎, 不管怎么样表面上他得对兰斯毕恭毕敬,即使他内心谁也不信,话也要尽量说得漂亮。兰斯眼神闪烁,他忽然望向青长夜身后:“你儿子醒了, 你们先聊。”   青长夜僵在了原地。不用回头也知道背后的虫族是什么表情,小疯子的目光让他感觉如芒在背。   零听见了多少?   “妈妈, 我饿了。”零从后拍拍他的肩膀, 虫族的异色瞳里带着水汽,零打呵欠的同时揉了揉眼:“早上吃什么?我不想吃药丸。”   青长夜尽量表现得自然, 他打量过零的神情,对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一想到药丸就浑身难受。或许是因为玩笑开多了,他总觉得以零的智商不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幕后大BOSS,兰斯那种腹黑毒舌男才更像变态高智商反派:“吃草吧。”   “……”零看上去快吐了。   询问过零的意向后, 后者同意暂时跟随他们前往虫族腹地。队伍里忽然多出一个天敌令普通将士们有些难以接受、况且他们此行的目标是去端虫族的老窝。小秘书倒是最先接纳了虫族。不知道兰斯同零私下说过什么,他俩相处得非常默契,兰斯和零似乎都在有意无意避免碰见对方,零喜欢黏着青长夜,但只要兰斯过来,虫族都会主动找借口离开,兰斯也都挑零不在的时间和他说话。更令青长夜奇怪的是,零和兰斯的生活癖好非常相似。他们喜欢吃一样的东西、看人时的神情动态也出乎意料相仿。偶尔他俩同时在场,青长夜几乎有种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人分裂成两个个体的错觉。   叶缔星球表面遍布热带植物,沙漠、大海和陆地交错。同终年狂沙的桑格拉比起来这里的气候更适宜居住,虫族在叶缔星的腹地繁衍生息毫无疑问是个好选择。依靠着虫族特有的精神感应系统,兰斯和零带领他们避开了大多数虫族前往的路线。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进入腹地的前一夜,兰斯命令所有人在腹地边缘的森林里过夜。恰巧有一条小溪自森林中弯过,有将士提议捉鱼,青长夜看他们一直折腾到了太阳落下,才从溪水中捉到一条奇形怪状的鱼。   那种鱼是耀眼的金红色、鱼身呈三角形,其上有白褐交错的花纹,大家对着这条鱼看了又看,没人愿意下口。小秘书同鱼死气沉沉的眼睛对视片刻,迟疑道:“……它是不是有毒?”   “有可能受过辐射。”   “我觉得像是被某种生物的血统影响了,”又有将士插嘴:“在进化过程中融入了外族基因。”   “明天就要进腹地,为防意外还是不要——”   “拿来。”零伸了手。小秘书没多想将那条奇形怪状的鱼递给他,后者直接生吞了下去。零在吞掉怪鱼后冲所有人露出了猫一样餍足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什么叫,”才睡着就被吵醒的兰斯一巴掌拍上小秘书的脑袋:“陛下的耳膜快被你震破了。”   “零……零零零……!”   “好久没开荤了,”零面不改色:“谢谢,还有吗?”   “青长夜,”兰斯被吵醒后脸色非常臭,知道这男人有起床气,青长夜非常无辜地同他对望:“管管你家儿子,不知道路边的野鱼不要吃吗?”   “陛下您错了,我们什么都吃,”零一红一蓝的眼睛里杀气腾腾,果然小疯子装不过三天就要破功,他还是学不会虚与委蛇那套:“尤其爱吃陛下您这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青长夜:“的处男。”   话音刚落他下意识捂了捂嘴,果然兰斯怒极反笑,眼看着青长夜也要被拍脑袋,零非常讲义气:“的猪。”   “……”   兰斯终于意识到和他们争执毫无意义,还会显得特别幼稚,王收回了手。他给了青长夜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大概意思就是秋后算账那类的。当天晚上他和零守夜,小疯子一直让他睡觉,零坚持认为两个人一起守夜纯属资源浪费,不知道为什么,青长夜原本一点困意都没有,但听着零唠叨唠叨他居然真的睡了过去。前几天他的睡梦平澜无波,安雅似乎遗失了他的方位,但这一次,青长夜又被女巫拽进了对方铸造的梦境中。   他来到了阿方索之上,安雅的星舰血流成河。稍加思索青长夜便明白女巫想让他看的是百年前那场围剿,由于长期被安雅的势力局限、加上联邦与女巫的合作关系摇摇欲坠,嗅到风向的星盗们联合起来袭击了星舰阿方索。无数星盗的尸血汇聚在一起,战争不知已持续了多长时间,他在混乱中寻找着安雅的身影。天色自昏沉变得明亮,初生天光乍破云层,一束光落在尸堆顶,远处传来笑声,一名身材高状的星盗发出了极度喜悦的高呼。   “我杀了他!约翰?琼斯杀了女巫!!”   “混账!!是我杀的!我打破了他的心脏!!”   青长夜的瞳孔微微一缩,他顺着声源行向混乱的中心,有人急急忙忙想要割下安雅的头、有人试探性靠近了那具余温尚存的尸体,在确定他的心脏停止跳动前,没人敢真正相信星盗史上的传奇在今天没落。青长夜听见了笑声,沙沙的,就像某种老旧金属。那是安雅的笑声。死人是不会发出声音的。似乎只有他能听见这种低声,青长夜看见有人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刺进安雅的眼球里,那人握住刀柄、将刀尖在里边转了一圈,透明的晶状破裂时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响,如果女巫还活着不可能对这种剧痛毫无反应。就在所有星盗欢呼雀跃时,尸体突然握住了那名星盗持刀的手。   女巫硬生生捏碎了那人的骨头。   在无数惊恐的目光中破败的尸体慢慢站了起来,离他最近星盗们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在几分钟前亲眼见证了这个人的死亡,他的心脏被击碎了!有人立即看向女巫满是鲜血的胸膛,却发现那里……竟什么都没有。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没人相信女巫死在了阿方索围剿,因为离安雅最近的人都在一瞬间被他杀掉了。败者的头颅被高高挂起,铺天盖地的强大异能于女巫指尖旋转。他看着安雅硬生生抠下了自己破碎的眼珠,女巫脚下踏着鲜血、手持死者的心脏,不知从何时起升起的朝阳印在飞鸟与接骨花交缠的标识上。莉迪雅说得没错,他的确会给所有人带来灾难。   “青青想不想这样呢?不老也不死,”尸海中血色的人影忽然扭头望向他的位置,女巫的薄唇噙着一抹微笑,他的脸庞阴郁又艳丽,仿佛笼罩了月色编织的华盖:“让我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活死人,和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好不好啊?”   青长夜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旁边的零靠过来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他才意识到时间已到了清晨,兰斯正在远处同人说着什么,小秘书两三步跑过来,他递给了青长夜一支笔、还有一张纸。   “阿夜会写字吗?我们所有的悬浮屏都没电了。”   他点点头,不等青长夜问写什么,小秘书将纸和笔一股脑塞他手里:“麻烦帮陛下写遗书,如果他回不去,联邦有些事需要他裁决。”   兰斯在这时走了过来,小秘书扭过头:“陛下,阿夜会写字,你需要留什么信息就告诉他。”   “会写字?”见青长夜点头,兰斯蹲下来撑住脸:“那就帮我写,请管家照顾好庭院后面那些花,还有枢机会的糟老头们,下次开会时有脾气就不要全穿黑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去参加葬礼。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找一百个美女给陛下陪葬,毕竟某个人昨天才嘲笑我是处男。爸爸和妈妈能离婚就离了吧,两个人互相搞外遇看着挺累的。我不喜欢猫,所以别把我埋在有猫猫狗狗的墓园里,火化就好。”   青长夜垂头写下了兰斯的话,旁边的零饶有兴致看着他们,显然对人类打架前还要逼逼一番的行为格外好奇。小秘书一脸天啊陛下您在说什么鬼话,过了许久,青长夜停下笔。   “写好了吗?”青长夜应了一声,兰斯勾了勾手,示意他把那张纸给他。   “啊对了,”小秘书在这时有些抱歉地笑笑:“阿夜你自己要写吗?”   他正打算将多余的信纸递给青长夜,兰斯从小秘书手里截下了那些东西:“小小年纪写什么遗书,我们会活着回去的。”   异能在他的指尖跳动,兰斯的能力很奇怪,直到现在青长夜只看出他能将事物扭曲。他看见兰斯将自己刚才代写的、一点都不正经的遗书湮灭为灰,在小秘书尖叫前兰斯丢了个闭嘴的眼神过去。   “我带你们到这儿不是为了送死。还有你,”兰斯面朝青长夜:“我的前任都没让你死,我怎么会让你死在这种地方?”   “您认识我?”青长夜愣了愣。稍微思索后他才明白兰斯口中的前任指的是上一任联邦王。这是兰斯第一次提起爱德温。   “我当然认识你,三年前的镜宫审判我就坐在离你很近的地方,你可能没注意到,我当时坐的位置是亲属座。”兰斯狭长的狐狸眼眯起,他笑了笑:“差一点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弟妹。” 第81章 傀儡X虫族 010   “陛下您和他是……”   “表兄弟, ”兰斯道:“他妈妈和我妈妈是姐妹。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他是没有姓氏的,按照联邦法律孩子应从父亲那儿继承姓氏,但他是私生子、阿姨杀死了他的父亲,所以他一直只有名字。”   他早该想到的。枢机会不可能平白无故从一个贵族家庭里挑选王的继位者,兰斯要么与联邦存在关系、要么他身上有同爱德温相似的地方, 血缘是最可能的理由。他却因为兰斯与爱德温截然不同的长相忽略了关键:“您很了解这些吗?”   “一般的, 我就知道学生和老师的禁忌之恋、还有皇宫里的笼子之类的, ”兰斯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弟妹三年前在镜宫说的话我还记得。既然想让枢机会的老头们付出代价, 你首先得相信自己能活着回去。”   零在这时插话:“‘他’是谁?”   “是你爹。”兰斯狭长的眼眸同虫族对望, 后者露出了开什么玩笑的表情:“妈妈明明是我的配偶。”   兰斯耸了耸肩,他身后的将士们已经准备完毕。虫族的五感十分敏锐、大规模入侵只会引来围剿,深入虫巢必须舍弃飞行器。腹地四面环山、颜色绮丽的树木遮挡了视线。兰斯命令所有人分成四人一组的小队行动。不知道兰斯是不是故意的,他、青长夜、零和小秘书刚好分到一组, 战士、刺客、法师与娘炮齐全,除了缺个肉, 阵容异常合理。零说自己也没来过虫族腹地, 如果把零和兰斯的说法综合起来,零出生在玫瑰拍卖会上、之后被枢机会的执行局抓去疯人院做研究, 如此一来他的确没有返回虫星的时间。因为零和兰斯脑内都有虫族的精神感应,他们大概是走得最容易的一组。突变发生在凌晨时分,在零和小秘书熟睡时,兰斯叫醒了他,一看他的脸色青长夜便知道怎么回事, 兰斯体内的两种血统正疯狂暴走,他给他输送了时间,就在兰斯的神情渐渐缓和时,他们周围传来了火炮响。   这声动静在寂静的虫星夜晚无异于平地惊雷,进入腹地以来青长夜都没看见多少只虫子,响声过后周围却多了无数悬浮的时间,他大致数了数,大概有三十多只虫子在几分钟内赶到了他们附近,由于天色昏暗,青长夜并不能看见它们的轮廓,但毫无疑问都非常高大,兰斯一手一个按住了躁动的零和小秘书,他低声在青长夜耳畔道:“执行局。”   青长夜嗯了声:“有认识的人。”   女人金色的长卷发在黑夜之中仿佛光源,娜塔莎戴着夜视眼睛,青长夜看见她掏枪。混乱中娜塔莎甩开了向她求救的队友,趁着虫子们被那名鲜血淋漓的执行官吸引时她逃出了包围网,黑丝袜包裹的长腿于树梢上轻点,女人绰约的身影优雅得仿佛一只猫。   “要救她吗?”兰斯兴致盎然:“那是蓝月吧,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是个踩着男人的尸体往上爬的妖女。”   “不了,”青长夜摇头:“她自己能搞定。”   “我记得三年前枢机会中有人故意延迟了审判时间,你和她……”   “以前的同伴。”   兰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突如其来的心悸感令青长夜一怔,他感觉有什么正看着自己,娜塔莎比他先反应过来,她冲向了距离她最近树木,撕裂空间的异能在女人的指尖跳跃,朦胧中青长夜隐约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将躲藏在树木中的人影暴露在虫族的视野中后,娜塔莎扭头就跑。留在原地的女巫隔着虫族的包围网与青长夜对视片刻,宝石蓝色的眼睛在月下熠熠。   “安雅?”兰斯显然也认识女巫,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在这种地方引起混战显然不是好事。见青长夜一动不动,他啧了声推了后者一把:“快走。”   执行官们出现在虫星腹地只可能因为枢机会,他们并未将行动时间和目的告知兰斯。无疑这些人的出现不代表雪中送炭。兰斯当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昨行官们暴露踪迹已然在虫子们的脑海里敲响了警钟、最麻烦的是女巫也抵达了腹地。青长夜忽然侧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零。后者无辜地眨了眨一红一蓝的眼眸,青长夜松了口气,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从零身上感受到了针对娜塔莎的杀意。零讨厌娜塔莎理所应当,毕竟是执行局让零在疯人院里待了多年,但那种彻骨的寒冷实在不像一个常年待在解剖台的实验体所能拥有的。那更像是真正经历过的战场之人才会获得的、属于恶鬼的气息。   兰斯命令其余五组小队尽可能快速赶往女王蜂居住的场所。女王蜂的的居所位于虫穴最下层,考虑过后小秘书和零留在了上层接应。前者战斗力太弱、后者身上高阶虫族的气息太重,这样一只年轻的高血统虫族靠近核心卵只会引发骚动,兰斯将自己的血抹在了青长夜的后颈处,靠这个可以迷惑大部分虫子。他们杀掉了两只送餐的虫族,在兰斯的吩咐下青长夜学着他的样子取下其中一只虫族的腺体随身携带。据兰斯说虫子们靠气息识别彼此,只要他不说话,没谁会发现他是人类。   一切都比想象中容易,青长夜和兰斯顺利混进了深入核心卵的队伍。越是靠近女王蜂的居所,青长夜越是莫名焦躁。可能因为他随身携带的腺体、亦或是兰斯抹在他身上的血液里属于虫族那部分正在沸腾。他听A说过女王蜂象征着虫族的生育,说直白一点,它是虫族性意识的起源。令人类不可思议的是高阶虫族之间相互结合完全出于爱慕,他们或许会诞下一两个后代,但只有女王蜂掌控着虫族的繁衍,有人猜测同蜜蜂一样,那只特殊的虫族需和所有的适宜的雄性虫族交配确保产卵,传回来的资料里显示那是一只雌虫。走在前面的虫族用异能控制遮蔽的荆棘向两侧分开。青长夜看了看兰斯,后者像是丝毫没被空气中甜腻的气息影响,祖母绿色的眸子里平澜无波。   他看见了数不清的花。   大片大片的绮丽颜色于核心卵的诞生地延展,有许多是青长夜没见过的品种。高大苍郁的树木直耸入天穹,出乎意料,核心卵的顶端竟然是空的,抬头便能望见太阳。鲜草于道路两畔蜿蜒,空气中漂浮的的植物孢子闪闪发光,怔愣中青长夜对上了一双剔透若水的银色眼瞳。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面前的景象,卧在花丛中的少女身躯近乎赤裸,眼神却清澈得仿佛天空和大海。它的五官妖治又纯粹,浅色秀眉、樱唇桃面,天真与色欲在那张脸上得到了完美结合。似乎注意到青长夜的目光,花丛中的女王蜂慢慢坐了起来,盘踞在少女身上植物随之延展,将那副酮体遮挡得若隐若现。青长夜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移动的意向,他张了张口,空灵柔软的嗓音在他脑中浮起。   “你是谁?”   花堆里的虫族并未动唇,它的声音更像是来自灵魂。青长夜没有说话,他注意兰斯并不在自己身边、连那些和他一同进来的虫族都不见了。就在青长夜莫名其妙时,他瞥见了出乎意料的画面。女王蜂向他靠了过来,花枝自它的身体剥落,他看见了……   青长夜睁大眼睛。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种族的繁衍仅仅只依赖面前这一只虫族。他一开始以为这是一只雌虫、就连那些早年闯入核心卵的猎人们也因为它的外貌将它视为雌性,可它既不是雌性也不是雄性,少年不可能有这么秀美的长相,但它确实不是女孩,或者说,它不完全是一个女孩。   它身上有两套器官。虫族的女王蜂是双性、它仅依赖自己便能完成生育。苍银色长发和眼眸令面前的虫族看起来仿佛是个易碎的梦,青长夜能感觉到那些覆盖在对方身上的花枝一一缠绕上自己的身体,它们越收越紧,令他无法挣脱,他听见虫族空灵的嗓音:“我很喜欢你哎。”   不等他说话,花朵钻进他的口里,搅动青年柔软的舌头:“要不要和我在一起?”那只细细的手从他的胸膛滑下,它在用自己拥有的一切诱惑他:“一起繁衍。每天从这里——”虫族的手指覆上他的腹部:“挤出无数的卵。”   “醒醒,青长夜!”兰斯摇了摇他的肩膀:“大白天做梦?真以为自己活在梦里呢?”   我靠。   兰斯的毒舌比任何话都有用,青长夜在心里默念不能打他不能打他,他应了一声,王英俊的脸庞写满了你是不是猪、站着都能做梦你肯定是猪。不等青长夜说话,兰斯压低声音凑近他的耳朵,前者这才意识到他们周围既没有花也没有草、他们还在前往核心卵的隧道里,他没有看见雌雄同体的女王蜂,之前的画面都是错觉。   “刚才娘炮秘书告诉我零找了个借口和他分开。”兰斯语速很快、吐字却非常清晰:“之所以肯定他在找借口,因为你之前被空气中分泌物的催眠了,这种东西只对人类有效,它们意识到有人类入侵了核心区、正用这种办法寻找你,我们从头到尾没有露马脚,如果不是零背叛,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青长夜蹙眉。   “你到底信谁?这很重要,听着,如果你不能放心把后背交给我最好不要和我一起行动,因为我们——”   “妈妈。”   熟悉的声音打破了青长夜和兰斯的僵持,不知从何时出现的零站在他们面前,一红一蓝的眸子晦暗不明。青长夜清楚看见零的眼中掠过一丝嘲讽、还有淡淡的失落。零虽然没有明说,但那种情绪却在他眼里写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每一次被放弃的都是我? 第82章 傀儡X虫族 012   异色眼眸的虫族站在光影之中, 在青长夜反应过来前兰斯拉着他退了一步, 毫无疑问这个动作刺激到了小疯子,他注意到零眼里最后一抹光亮散去。原本同他们排成一列的虫族在零的情绪影响下包围了青长夜和兰斯,后者异常挑衅地笑了笑:“乖儿子有事吗?”   “……”兰斯哪天如果死了,一定是被他自己的嘴害死的。   零淡淡瞟了眼兰斯,和以往打闹时不同, 此刻他的语气里毫无感情:“那也和你没有关系。”   兰斯没有说话, 男人深邃的狐狸眼里掠过一丝暗芒。周围的虫族在此刻一拥而上, 青长夜的指尖旋转起异能, 但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在这些虫子面前根本不够看, 唯一可能秀一把的兰斯……男人强悍的异能扭曲了空间,周围的岩壁随之紧压,当所有在场者都以为他会大杀特杀的时候,兰斯绕开迎面而来的虫族冲了出去。他不忘顺手拉上青长夜。   太他妈怂了。   青长夜都不想吐槽他, 兰斯拽着他在虫巢的底层疯跑,这么跑下去迟早会被围剿, 青长夜回头看了眼背后穷追不舍的虫族, 他倒是没在其中看见零的身影。稍微冷静下来青长夜才意识到刚才的情况有些奇怪,零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态度、他到底是不是如兰斯口中那般背叛尚不明确, 兰斯拽着他溜掉无疑会真正惹怒零。无形之中他又被兰斯坑了一把:“不要怂,见面了就是干。”   “干个屁,”兰斯啧了声:“你被抓住是啪啪啪,我被抓住是送人头。”   “你还知道送人头?”   兰斯没有说话,情形也不容许他们继续开玩笑。兰斯带着他绕圈时绕进了死路, 迎面而来的虫族和背后的虫族呈包围之势将他们团团截住。他们站在一条窄道上,周围便是不尽深渊,兰斯终于放弃了逃跑。青长夜清楚感受到对方周身的异能逐渐沸腾,在第一只虫子冲过来时,兰斯伸手往上一提,对方的身躯像木偶般被高高吊起、随后倒霉的虫子便被兰斯砸进了深渊。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兰斯的速度很快,他的异能也绝不花哨,那种扭曲万物的能力除了夺命外便似乎再无作用。   “第一滴血、二连击破、三杀决胜,哇,四连超凡。”   “你以为我们在打游戏吗?”兰斯怒吼:“要死人了!”   “要死猪了。”   “……我他妈真后悔和你一起走。”兰斯面无表情打爆了一名虫族的脑颅:“哭了。”   “您后悔也没用啊陛下,”青长夜格外无赖微笑道:“我是脆弱的医护人员,只负责奶你、不负责杀人。”   兰斯瞥了瞥嘴,混战之中青长夜掏出了匕首,他正打算去帮兰斯,虫子堆里一红一蓝的眼眸令他动作一顿。兰斯的身上见了血。干掉距离他最近的几只虫族后,兰斯伸手朝青长夜勾了勾手。   “来,奶一口。”   不等青长夜提醒他小心,零从后一跃将利刃刺入了兰斯的胸膛,在后者还击前他将兰斯直接推了下去。青长夜漆黑的瞳眸微微一缩,他下意识看向深渊底部。黑暗模糊了他的视线,不知道这下面究竟有多深,过了半分钟青长夜才听见些微动静。毫无疑问零刚才刺入了兰斯的心脏,这么高的距离,兰斯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现在只剩他一个人、带领他们前往腹地的王生死不明,真是……再糟糕不过的情况了。   脚步声从近处传来,零异色的眼眸和他对视。余光中青长夜看见了从通道里赶来的更多虫族,他将匕首收回空间戒指,青长夜放下手。   “妈妈不跑了吗?”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嗓音干净得仿佛一条清河。青长夜沉默不语。零向前走了一步,他那只红色眼眸似一团燃烧的火:“既然不跑了,我们就来算算账吧。”   “算算你为什么……总爱丢下我。”   零的手刃在他后颈一切,疼痛和快感于一瞬间涌来,青长夜的视线边缘逐渐黑暗,他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周围场景发生了翻天变化,青长夜的视野一片漆黑,刚开始他以为有什么挡住了眼睛,他下意识伸手抚摸上自己的眼眶、却发现脸上什么都没有,青长夜愣了愣。有什么东西从后拥抱上他,同对方肌肤相亲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全身上下不着一物,四周传来奇怪的窃窃私语,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视线被剥夺带给了青长夜不小的影响,他开口念出了那个最可能的名字:“零?”   “我在,妈妈。”   “我……”   “妈妈你瞎掉了,”虫子的声音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令青长夜悚然一惊:“虽然这样看起来有点无光,不过眼睛没了就不能逃跑了。他们好笨,比起锁住你的手和脚,弄瞎眼睛不才是最好的办法吗?以后妈妈做什么都要依赖我。”   他张了张口,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响,随着零亲吻他的脸庞,青长夜注意到其中出现了欢呼声,某种可怕的联想令他情不自禁发抖,青长夜动了动唇:“周围的声音……是什么?”   “这附近有几千只虫子,”零像是没有察觉到青长夜的恐惧般舔了舔他的舌:“我是这一代为数不多的藤壶卵,将来的虫皇很可能在我或另外几只剩余的虫子之间诞生。它们在看我征服一个异族的虫后。”   “……!”   开玩笑吧。   青长夜开始挣扎,零却将他往后一推。青长夜的手握上了零的手腕,对他的异能再了解不过的虫族轻而易举避开了对方抽取时间的举动。青长夜听见零说话:“你现在站在祭坛上。你身后有一根石柱,我等会儿会把你的手和腿绑在上面,方便它们看见。”   在零的手握住他一边脚踝后,青长夜内心的恐惧到达了极点。他习惯将一切掌握在手里,零说得没错,失去手和脚的自由他还能从长计议,双目不能视物才真正会影响到他的情绪和判断力。一只快要成年的高阶虫族拥有的力量显然不是他能比的,待零将他按照先前所言绑死后,虫子轻咬过青长夜白皙柔嫩的耳垂。   “我要抱你了,妈妈。”   美人高高绑起的双腿令绮丽景象一览无遗。羊奶般的皮肤、纤长锁骨、线条流畅的肩背和腰,被禁锢的青年身躯漂亮得像一幅画,他的手腕因挣扎出现了红痕。   “不、别——不要!!!!!!!!!!!”   噗嗤一声细响,黑发黑眼的青年发出了痛到极致的呜声。欢呼声越来越强烈,显然面前疯狂的场景令所有的虫子满意。他快疯了,他根本不能想象在几千双眼睛面前被零占有。那些若有实质的目光令他觉得毛骨悚然,因为看不见,听觉便越发敏感,青长夜听着那些声音只觉得羞耻到了极点:“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零!!”   “骗你的。”零啄了啄他的唇,虫子的动作很生疏,这是对方第一次做这些事情。零横冲直撞的动作令青长夜根本忍不住哭音。在虫族的话音落下时那些奇奇怪怪的音色消失不见:“妈妈的声音和身体都是我的,我怎么舍得让别的家伙看见。”   “什么……”   “是异能,”零漫不经心回答他的问题,虫子的注意力已经全然被身下人吸引。他没想到人类的温度会如此销魂蚀骨,他几乎要心甘情愿溺死在里边。不知道零做了什么,那些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视线内逐渐有了光亮:“吓你的。”   突如其来的光线令那双漆黑的眸子不觉被刺激出了泪水,零看着他眼眶泛红的样子只觉得心痒痒,虫族的吻落在对方泪水朦胧的眼睛上。青长夜这才注意到他身后并没有什么柱子、也没有祭坛或者成百上千只虫子。这里只有他们,小疯子只是把他的手脚绑了起来。束住他的白丝柔软又坚韧,不管如何挣脱都毫无用处,几乎刹那间青长夜便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他还在虫巢中,看清况他们所处的是某个虫族的巢穴。虫族的领地意识极强,既然零能放心把他往这里面拖,只能说明这儿是零的巢穴,零在虫族的腹地拥有自己的居所。兰斯先前说的话得到了证实,零在撒谎。   “你骗了我?”青长夜蹙眉:“你说你三年都在联邦,但是——呃!”   “但是什么?”青年的叫声像是猫爪挠在心脏,看着被磨得说不出话的青长夜,零伸手替他抚开挡住眼睛的发丝:“继续说啊,妈妈?”   “嗯……唔…”   话语被湮灭在交叠的唇舌间。分开时零笑意盈盈地压低了嗓音。   “兰斯死了、女巫被虫子包围、娜塔莎只听从枢机会的指令,你唯一的同伴是个没什么战斗力的黑客。听起来真糟糕。”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零对他的情况了若指掌,当初会跟他抢游戏角色的小孩子已经学会了算计。就连青长夜都说不上来一路上零的表现到底有几分真假,不仅是他,兰斯也被骗了过去。虫族的拇指抵上青年湿润的唇,一红一蓝的瞳眸深处闪着兴奋的光。长久以来压抑的欲望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抚慰,这比什么都令零餍足。   “还有谁能救你呢?妈妈。” 第83章 虫族X女巫 013   时间的流速对他来说毫无意义。青长夜在又一次睁眼后看见了同自己紧拥的虫族。零的睫毛是与发色一致的墨蓝, 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那双半明半暗的异色眸子。见他醒过来, 零眼神一烁。青长夜在他眼里看见了某种非常温柔的神色。他刚想说话,零微微动了动。疼痛和快意令他不觉缩紧了身子、殊不知这样的举动只会刺激到对方。他能感觉虫族的呼吸变得沉重。   居然还没结束……   痛死了。   “妈妈都晕三次了,”零的声音很清澈,他说话时总让人觉得像个少年。青长夜听见下一句话后直接愣在了原地:“害我忍到现在。”   “你……”   “现在给你吧?”零边说边舔了舔他的喉结,因为长时间的刺激感官感受被无数倍放大, 零的举动令青长夜不由得一声闷哼。他想到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三年前他看过虫族的资料, 因为生存条件恶劣, 为了确保繁殖, 虫族一次的量往往大得惊人。再加上零似乎百年来都没碰过别人, 如果真的让小疯子就这么全弄进来……青长夜只觉得脊背一凉。   “你不要——”整句话还没出口,那种快要把他淹没的感觉便自身体蔓延。最开始他还勉强能够忍受,但时间长得似乎无尽,他的小腿开始抽搐。原本束缚他的白丝似乎被零嫌麻烦解开了, 青长夜的手抵在零的肩膀,他想推开对方, 反抗的举动却只会令正在他身上开垦的虫族不满。意识到零变本加厉锢住了他的腰, 青长夜受不了地发出了低吼:“出去!”   “我不,”零跟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脖颈:“妈妈舒服吗?据说人类接受时都有种浸在水里的感觉, 真的?”   “……”你妈我只有种快要爆炸的感觉。   见青长夜不说话,零的视线落在青年的腹部,那里原本非常平坦,因为流畅的肌肉线条腰身显得细细长长。此刻青长夜的腹部却微微隆起,显然是因为被灌了太多的东西。虫族的眸里掠过一抹幽光, 他有些想将全部都给这个人,但如果真的做了说不定人会被他弄出问题,毕竟人类和虫族的身体构造是截然不同的。   还是不要逼太狠比较好。   想到这儿零抬眸冲黑发黑眼的青年笑了笑,青长夜的目光逐渐溃散。朦胧中他听见虫族的嗓音:“这次先放过你。”   放过我?   青长夜简直想揍他,身体却酸软无力,他的理智在渐渐消散。不知过去多久青长夜坠入了梦境。他梦中的大教廷金碧辉煌,天使壁画蜿蜒于穹顶之上,从最那端走来的身形影影绰绰。不等青长夜看清,旁边的大理石喷泉中传来人鱼的歌声。很久之前A告诉他听见人鱼的歌声能抵达异乡,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人鱼声音中奇美的意境影响了人的神智。水红眼眸的人鱼正同他四目相对,柔弱仿佛莲花的脸庞一尘不染,他看见塞壬双唇微张。   不等青长夜反应,原本远远望着他的人影逐渐逼近。少年时的安雅带着一身伤痕,梵蒂冈充满宗教色彩的建筑风格与他格外相称。见青长夜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少年歪了歪头。场景在这一刻跳转,暗紫色的山茶花大片盛开,似乎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变化,安雅自嘲地勾起唇。   “仅仅是看见花就会想到他?”   三年前悬苑冬日盛开的山茶被一对小情侣传到了社交网络上,很快便成为了当日联邦的新闻头条。凭借安雅的脑子和消息来源能猜出这些时间溯溜的花朵同他有关并不奇怪。青长夜没说话,身形瘦削的少年脸上露出了某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像是在嘲笑青长夜、又似乎在嘲笑自己:“果然青青最喜欢的是王,你看这些花时可比看我和它温柔多了。”他以目示意水池中栖息的人鱼,在女巫的幻术下后者已化为了一堆形状怪异的枯骨,天籁般的音色随之消失不见:“可惜他是个死人。”   “你就是想说这个?”   “不,”少年走近了他,青长夜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能移动,他眼睁睁看着安雅苍白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对方的动作很轻,就像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我想占有你。”   “这是梦。”   “在梦里上你不也一样吗,”女巫笑笑,他的唇扬起、眼上挑:“做梦时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顾虑你哭着喊疼、也不用担心把你玩坏了……”   安雅的手指戳进了他的唇齿间,青长夜有些抵触地咬了咬,后者的眼色在一瞬间暗沉,层层叠叠的暗涌自女巫眼底蔓延。   惨了。   青长夜难得后悔自己的举动,不用想都知道大变态被他咬一口之后会做什么。就在青长夜想方设法从梦中醒来时,安雅扭过头。他们头顶的大理石苍穹忽然崩塌,仿佛地震般剧烈的摇晃过后他眼前的场景骤然转变。女巫的身形雾气般逐渐消散。某种陌生的气息入侵了他的感官,象征生机的花草于废墟从中生长而出,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女王蜂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张比女人还女人的脸上写满了兴味:“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真奇怪。”   “你们不这样?”   “比起被干吃掉不是更好吗?”对方像是的确这样觉得,虫子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莹白的手指:“吃掉的话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青长夜眼神一暗:“你能看见我和他说了什么?”   “是我把你从他的梦境里拉出来的,”虫子笑道:“当然都能看见哦。”   青长夜心说真他妈萌,说话还带口癖。如果真是个妹子那他肯定追。零的声音在此刻从近处传来,他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对方:“藤壶在叫你。再不放你出去他会着急吧。他是个很特殊的孩子呢,”对方的声音变得模糊,他只听见了女王蜂最后的评价:“残缺品。”   “妈妈、妈妈……妈妈!”零的嗓音中满是焦虑,青长夜一巴掌拍上对方的头:“吵。”   “……”半天等不到零的回应,青长夜抬眼看了看他,才发现小疯子咬紧了自己的嘴唇:“你刚才了看见什么?它入侵你的梦境了对不对?”   “?”   “该死。”零一拳砸向了旁边的石壁,虫巢被他砸出深深的印子。他不觉得零能察觉到安雅,虫族之间存在精神感应,零口中的它更可能是女王蜂。青长夜微微蹙眉,小疯子未来很可能是虫皇、按理说他不该对给予自己生命的女王如此厌恶,不等青长夜细想,零像是想留下自己的气息般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妈妈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我是猪的。”青长夜微笑:“你是猪吗?”   零迟疑了片刻:“是的吧?”   “……”还要不要脸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啊。”零像是抱怨般在他的耳边道,虫族的声音很轻,就像一句随口的抱怨,大概青长夜从头到尾不痛不痒的态度令他格外无奈。后者眨了眨眼:“玫瑰拍卖会上的蛋?”   零露出了你他妈居然知道的表情,青长夜差点笑出来。如果不是兰斯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零的身份,想到兰斯,青长夜神情微变:“你昨天……杀了兰斯吗?”   “那是三天前了,妈妈。现在联邦王的尸体都被吃掉了吧,”零漫不经心舔了舔嘴唇,他的手不安分地抚摸身下人的面颊,青年白皙身躯上蔓延的一片桃花令他血脉贲张,偏偏他不喜欢对着毫无知觉的人下手,那种感觉比起拥有青长夜、只像在触碰一件玩具:“那下面是低等虫族的巢,它们终年都吃不饱,只能靠着互相吞噬变强大等待爬上来的一天,那么异能强大的人类掉下去无疑是盛宴。”见青长夜不语,零泄愤般在他的脖颈处泄愤般狠狠咬了一口:“不许想他。”   吻从身后落下。青长夜想起了百年前的玫瑰拍卖会,猩红台布与璀璨灯光构成了纸醉金迷的销金艳窟。在那件压轴的拍卖品被推上来时,参与者的情绪在拍卖师讲解下达到了巅峰。疯狂的男人和女人追逐着那颗价值千金的卵,无论是贵族还是普通商者,所有人都竭尽所能想要令拍卖台上的幼年虫族看自己一眼,从裂缝中探出的眼睛却越过重重人群落到了他的位置。   虫族的手指顺着他的肩膀而下,直到掌心触碰上那片雪白的柔软,对方的动作坚决却又柔情脉脉,就像在小心剥开一只蚌。青长夜在零进来时闭上了眼睛,他忽然道:“当时有那么多人都想要你的注意力,为什么是我?”   虫族并未回答他的问题,青长夜却很快被弄得失去了理智,在他快要呼吸不上来时,零拉住了他的手。   “感受到了吗?”零引导着青长夜触碰上自己的胸膛,那里稳定的节奏令后者微微一怔:“因为只有你让它跳动了。所以永远都是你。” 第84章 虫族 014   那句话令青长夜愣了愣, 黑发黑眼的青年神色微变。显然他没想到虫子会忽然说出这种话。零见他眉目间不自然的变化唇角不禁上扬, 他揽住青长夜的腰、同时低头给了他一个吻。   “妈妈当时对我的印象是什么?”   “印象……”青长夜顿了顿。真要说的话他印象最深的除了零异色的眼睛、便是那颗卵被丢进了硫酸箱里。他比了个将东西投掷的手势:“我没想到你会活下来。”   “不止是你,没谁想到我会活下来。”   零像是随口一说,在青长夜追问前他一口咬上了前者的喉结。缠绵令青长夜很快忘记了询问、理智也随之堕进欲海。再度睁眼时零不在他身边,手腕上的白丝系成了死结,稍微打量四周青长夜便知道他不可能逃跑。他现在在虫巢深处。他开始回忆进入腹地以来的经历, 现在兰斯生死不明, 如果执行局在其中插了一脚, 他想离开腹地很可能得想办法联系娜塔莎。但他不知道对方还会不会无条件帮助他。单从武力值来说安雅是最好的选择, 可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基本让青长夜见到女巫就想绕道走, 何况他实在不太相信兰斯死了。   若真如零所言悬崖下方居住着低等虫族,重伤的兰斯掉下去十之八九难逃一死,但兰斯身上同样有着虫族血统,他应该有着很强大的自愈力。这次任务本来就紧急, 他还得靠兰斯接近联邦权势中心,不论如何他得下去看一次。那他必须想个办法摆脱零……   “打游戏?”   “唔, ”青长夜应声, 他将自己的手腕举起来,那上面绕了一圈的白丝令他移动手臂有些困难:“你最近似乎很忙的样子, ”这是真话,除了前三天,这两天零基本深夜才回来,做那些事的时间自然也少了,青长夜为此暗爽了一阵:“我很无聊。”   青年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面前的虫族。青长夜看人时总显得非常专注, 大概是因为他的瞳色,那双沉静的眼睛总会让人联想到湖泊。他说自己无聊时语气平淡,但听者便容易觉得面前的美人在撒娇抱怨。零一直很吃这一套,果然,虫族略微思索后点头:“你想玩什么?”   他随便说了几个游戏名,其中包括他曾经和零玩过的拳皇、侍魂这类常见RPG格斗,最后他说了个需要联网的游戏,见小疯子没怎么犹豫点头答应,青长夜眼神闪烁。虫巢内是有网络的。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有网的话他能借着游戏光脑联络上A。当天下午零给他带来了想要的东西,为了方便青长夜操作手柄,用来禁锢他的白丝自手腕系到了脚踝上,无形中零又帮了他一把。晚上他和零一起玩了联网游戏,   “你技能带错了吧,这个角色该收残血,”因为长时间没玩这类游戏,进去没多久青长夜就送了人头,零选的是战士,在青长夜等待复活时零还在地图上晃悠,青长夜啧了声,看见敌方残血的角色他眼睛一亮:“打这个打这个。”   零的操作依旧同三年前一样秀全场,走位骚得不行,第二把硬是把肉玩出了刺客的效果。他不知道虫子的目光时不时从游戏屏落到他脸上,就算青长夜瞎指挥零也非常听话地照做。最后一把零玩了个自己最擅长的角色,不需要青长夜在一边瞎说,他一个就能把敌军打得落花流水,在游戏里满地图收人头还是很炫酷的,打完以后零的账号收到了数不清的好友申请。   “哇,”青长夜看了眼零那边的申请列表:“全是妹子。”   “嗯。”零一个一个点了拒绝,看见最后一条消息他愣了愣:“妈妈你为什么拒绝我的好友申请?”   “手滑了一下。”莫名有种自家的猪……秀爆全场却还是知道回家的……优越感?   “继续打吧,”在关了游戏光脑后青长夜忽然听见零开口,不等他询问,零边补充边揉捏他被拴住的脚踝:“床上打。”   “……”小朋友也知道耍流氓了。   趁零不在时青长夜用A教过他的办法从虫巢的网跳了出去,他从空间戒指里拿出U盘,解析开里边的指定软件后即能自动连接A的网络,A曾说过这种随时随地连个人网的方法就像是“偷”。青长夜很快联络上了A,谁让对方是个二十四小时守在电脑前的宅男。简单描述了自己的处境后,A那边发来了文字。   【枢机会并没有宣布王的死亡,内部也没有消息。兰斯身上应该带了检测生命特征的定位仪,就像米勒死时联络官能借助仪器发现他的死亡一样。我帮你黑进军部看一看,可能需要十多分钟。】A又加了一行字:【黑客时间到。】   【好。】不用想都知道A边喝可乐边敲键盘的样子,如果联邦的网络技术部知道是这样一个冬天穿着人字拖嚼戒烟糖的家伙在自己的区域网内进出自如,肯定会气得吐血三升。不到十分钟A就发来了信息:【没有,他还活着。你之前说不知道怎么离开零,告诉你个好消息——】   A传给了他一则加密信息。上面提到虫族最近的精神波非常奇怪,不少在战场上遇见虫子的将士称部分虫族出现了异况,有一名医疗员原本已经做好了殉职的准备,却发现正在袭击自己虫族转而自相残杀。稍微一想青长夜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把零和兰斯的说法加起来,虫族内部的继承到了白热化时期,它们迫不及待寻找出下一任虫皇。零会和其余的虫子争夺帝位,在彻底选出胜利者之前零的时间其实非常紧迫。   【唯一的麻烦是……这次你又被什么玩意儿困住了?】   【我猜是它们的丝,】青长夜漫不经心拨了拨冰凉的白丝:【不过这个很容易弄开。】   当晚零第一次没有回来,出于谨慎,青长夜没有选择行动,直到第二天傍晚零慢悠悠进了巢穴。他注意到对方身上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实际上前些日子开始零身上一直有这种味道,只是它实在很浅、加上当时青长夜的注意力也不在这里便自然而然忽略了。现在想来零每天见他都特意掩盖了自己身上的伤痕,不知道是出于自尊还是不想让他担心。但不管怎么样,这两种猜测都让青长夜的内心忽然陷下了一块。   他伸出手,将时间输送到零身上。   察觉到他的举动,零微愣后笑得眉眼弯弯:“妈妈的异能真好用。”   青长夜嗯了一声。   “都不想离开你了。”   “小鸟长大了不该往外飞吗。”青长夜随口道。   “那我被打死了就没人救了啊,”零的声音放得低低的,像是玩笑、又像是恳求:“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   他揉了揉零的头,似乎也意识到青长夜不会回答这种提问,零笑笑后和他滚在了一起。早晨醒来时零又不在,强大的生物钟使得青长夜的作息一直很规律,他环视过周围后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了犀牛铁匕首,这把偶然得到的匕首一直在关键时刻起着不小的作用,就像现在。用最坚硬的金属去割最柔韧的丝的确有难度,但当匕刃上淬了侵蚀毒素时一切都变得非常容易。割开白丝后青长夜活动了一下手脚,他小心地出了巢穴。虽然听上去有些羞耻,但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同零滚在一起,他里里外外都是对方的味道,一般虫族不可能察觉到他是人类。凭借记忆和A给他的地图,青长夜绕了一会儿后走回了那条窄道。他低头看了看脚下,漆黑深渊难以见底,就是在这里兰斯被零推了下去,他不知道更安全的路,虽然这样的确有些冒险,但……   青长夜手一撑从窄道跳了下去,他调动异能护住了自己的关节。和想象中不同,他感觉自己落在了什么非常柔软的东西上,视线适应低亮的环境后,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周围全部是虫族的尸体,厚重血腥味几乎呛人口鼻,光是呼吸青长夜便觉得自己的肺部快被那种沉重血气烧灼起来。他刚才就是落在尸海里才没有受伤。即使是低等虫族拥有的外表也依然充满魅力,这么多白皙漂亮的尸体堆在一起仿佛诡异的油画。青长夜不知道从哪儿下脚,尸体堆得太多、也太密了,不管走哪儿他都会踩上虫子们的身躯。如果兰斯躲在这下面倒的确可能躲开虫族的追击……青长夜有些头疼,他得从尸体里找人?   不等他犹豫,异常的异能波动吸引了他的注意。青长夜神色微变,感知力告诉他就在附近有某个非常强大的存在,对方似乎正处在蜕变期,抑制不住的异能力四散开来、正向深渊之中所有的生物挑衅。奇怪的是他在附近并没有看见一只活的虫族,稍微思索后青长夜走向了异变传来的方向。踩着软绵绵的尸体实在是很奇怪的经历,没走多远,他看见了一只浑身浴血的怪物。   怪物的身形比他高出大半个头,修长手臂沾满尸血,他正抓住一只虫族的头颅,在青长夜走过来时,怪物刚好将那只奄奄一息的虫族丢开。青长夜立即后悔自己走向了这边,别说救兰斯,他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这片区域都是个问题。就在青长夜想要趁对方发现前溜走时,某种冰冷锐利的视线锁定了他的方向。   他愣在了原地。从这个角度,青长夜可以清楚看见那只看不清面目的怪物有着一双祖母绿色的眼睛。   零曾说过深渊下面住满了低等虫族,想要生存下来它们不得不彼此吞噬,直到吞噬了足够多的同类、变得足够强大,低等虫族才有可能进化,自深渊之下爬上来。   兰斯他……吞噬了这里所有的虫族? 第85章 傀儡 015   近处身形高大的怪物同记忆中高高瘦瘦的兰斯实在对不上号, 如果不是因为那种罕见的瞳色, 他根本不可能把这玩意儿同兰斯联想在一起。空气中浮动的能量波动越发狂躁,在对方的目光下青长夜不敢轻举妄动。就算这是兰斯,现在这种状态一看便知道后者理智全无,别说认出他,兰斯有没有自己的思想都是个问题。正当他们僵持之时, 怪物背后的尸堆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青长夜愣了愣。   就算知道这些虫族依赖互相吞噬进化, 真正看见吞噬体也依然令人心惊。那只虫族似乎一直在吞噬死掉的同类, 它的脸非常引人注目、美好精致得仿佛玩偶, 伤痕累累的身躯却布满了血和脓,且虫族的肢体形状还在不断变化。大概是以为自己吞噬了足够多的同类,他现在想挑战之前对自己来说难以逾越的怪物。青长夜张了张口,那只虫族的身躯虽笨重、行动却悄无声息, 就在他想要提醒时,怪物忽然回头扼住了虫子的脖颈, 他伸出来的手指敲破了虫族的脑颅。搅动脑浆的细响清晰可闻。青长夜没什么表情观看了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待怪物吞噬了死去的虫族,青长夜又一次和他四目相对。   他很少有恐惧的时候, 却在那双眼睛望过来时抑制不住想要逃跑。但他做不到,他的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依旧是细细长长的狐狸眼,剔透的绿眼珠却仿佛结冰湖面。青长夜基本已经确定兰斯现在没有理智和感情,他想要说话,怪物却伸出手来靠近了他的头, 就是这双沾满血腥的手在刚才敲碎了一只虫族的脑颅。青长夜闭上眼睛。   冰冷触感抚过他的脸侧,怪物的手指微微弯曲,借用坚硬的指关节对方可以毫不费力敲碎他的脑袋。但等了良久,青长夜都没等到任何攻击,他慢慢睁开眼,那只手停在了距他咫尺之遥的位置。祖母绿色的眼里划过一抹疑惑,怪物似乎自己也没想到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因为隔得近,青长夜能清楚看见对方身上的伤,零先前插进兰斯胸膛的匕首在他的左胸留下了清晰血痕,的确是心脏的位置,按理说伤到心脏即使是自愈力逆天的虫族也不可能活下来,想到了某种可能性,青长夜睁大了眼睛。   A给的资料里称兰斯在三年前进行过一场手术,术后他的各项身体机能达到了正常人水准,他原先以为兰斯只进行了虫族血统的移植手术,但如果他的心脏……青长夜凑近了怪物的胸膛,他这个举动无异于找死。但他忍不住,内心的怀疑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在怪物的手扼住他的脖颈前,青长夜的耳朵贴上了对方的右胸膛。   那实在是一副诡美的画面。黑发黑眼的美人同周围地狱般的场景迥乎不同却又异常相称。白皙皮肤在黑红相间的尸场刺目得仿佛泥潭之中开出的花。他主动靠近了那只高大的怪物,就像鹿接近一头狮子。原本应该捏碎他脖颈的血手最终停在了青长夜的腰上。怪物眼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他不明白,自己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跳动,它在阻止他伤害面前的人类。相反的,它在让他接近他、保护他。   他在兰斯的右胸膛听见了对方的心跳声。青长夜眼里掠过一丝了然。兰斯的心脏在右边、还有一个人的心脏也在右边。这是那个人曾经能在虫族的袭击之下存活的原因。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特殊的巧合,很可能当初兰斯不仅改变了自己的血统、同时也做了心脏移植手术。能够同兰斯的各项数据匹配的器官最可能来源于他的血亲、况且他最终只听莉迪雅说爱德温的尸骨被火化,十之八九兰斯移植了爱德温的心脏。   那颗跳动的器官正在阻止理智全无的兰斯伤害他。米勒因为他的原因杀死了爱德温,后者却一而再再而三救了他的性命。这种感觉实在非常奇怪,青长夜咬住唇。他有些不想离开兰斯的胸口,似乎这样就能再次听见那个人的心跳,理智却告诉他这样毫无道理。青长夜开口道:“你的心脏……在右边?”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没打算得到兰斯的回应。青长夜后退了一步,面前的怪物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就在青长夜松了口气时,他听见了熟悉的清澈音色:“吓一跳吧?”   “……”差点吓尿了。   兰斯抹了把自己的脸,意识到上面全是血后,他露出了相当嫌弃的表情:“有水吗?”   “没有。”   “医疗队员不带水?这位兄弟你干什么吃的。”   “你——”   “我要被自己熏死了,”兰斯面无表情:“感觉我现在就像在泡菜坛里泡了三天再在杀猪场风干了三天,帝都的猪见了我都要绕道走。”   “……没那么糟的陛下,只是有点血味。”   “水。”兰斯补充:“陛下求求你。”   “……”   最终青长夜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翻出了一瓶色泽剔透的液体,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兰斯稍微看过后觉得这是无害的,估计实在受不了一身血腥,他想也没想就往自己脸上倒。所幸除了丝丝甜味那种液体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稍微能看清楚长相后兰斯找青长夜要了他的通讯器。在进入腹地前这支由兰斯率领的小队成员都得了自己的通讯器,当着他的面,兰斯在那几个按键上有规律地敲了一阵,令青长夜意想不到的是那端很快传来小秘书的声音。这些天来他的通讯器都不能用,原本青长夜以为这是因为虫巢内没有网络,现在看来是他没掌握正确的方法。   “阿夜?”   “咳。”   “陛下!!!!!”小秘书一听见兰斯的声音便发出了一声哭泣:“您还活着啊!!!!!!!”   “……吵死了,”兰斯口气很凶:“闭嘴。”   青长夜听见兰斯继续道:“在原本预计的位置见面。”   哦。原本预计的位置。   兰斯在这时扭过头,注意到青长夜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有些不适地瞥过眼:“你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没有,”他耸耸肩:“只是觉得陛下您考虑得很周到,我什么都不知道实在是拖您后腿了。”   “有原因的,没有故意瞒着你。”兰斯一改玩笑的态度,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却显得非常认真。就在青长夜觉得他还是比较靠谱时,兰斯冲通讯器那端道:“我要水。老子身上都长蘑菇了……闭嘴,你要摘下来吃吗?”   “……”这男人什么毛病。   兰斯从他的通讯器里调出了小地图,他都不知道这个看似简单的通讯器还能这么用。他看见兰斯点了一个区域,周围的热感应图像表明这附近只有他们两个人,兰斯让他跟上。凭着那张嘴都能看出兰斯已经恢复了正常,青长夜没多想跟在了对方身后。上悬崖时兰斯抱着他跳了上去,对方的动作敏捷而悄无声息,就算带了一个人也没引起巡逻虫族的注意,虽然兰斯原本的实力就非常不错,但厉害到这种程度……   “陛下!”再次见到小秘书时后者直接冲进了兰斯怀里:“我以为您殉职了,整整一星期都没消息,再晚几天其他人就要撤退——”   “这位妇女,”兰斯的声音很平:“鼻涕抹我身上了。”   神通广大的小秘书不仅在虫巢内安全地找到了活水湖,看着对方从空间戒指里逐一摸出琉璃瓶装的沐浴露、洗发液、浴巾等一系列日常生活用品,青长夜的内心十分复杂,他的空间戒指里除了做任务的必需品,更多的是枪和魔药。总而言之全是害人的。小秘书贤惠得让他无法直视。兰斯那个嘴巴恶毒的男人进湖里洗澡,他和小秘书在外面聊天,他才注意到他们所处的地方十分特殊。周围尽是白丝缠绕的虫卵,就像他们进入了虫子繁衍的核心区。有的虫卵颜色绮丽得仿佛宝石、有的却平淡无奇,等兰斯洗完时他喊了一声,青长夜和小秘书同时回头,后者片秒过后流下了鼻血。   “陛、陛下您……不、不穿衣服的……的吗?”   面前的男人身上不着一物,兰斯的皮肤白,身躯线条流畅又富有张力,他的腿很长,走向利落的肌肉令青长夜眼前的王仿佛一尊工匠倾尽心血塑造的雕塑。   “溜个鸟。”兰斯漫不经心往前走了几步,青长夜都不知道说什么。兰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青长夜才反应过来兰斯并不是在耍流氓,他只是走到更亮的地方观察自己进化后的躯体,兰斯活动了一下手腕,察觉到那里蕴含的力量,他薄薄的唇微微上翘。   小秘书捂住了脸:“陛、陛下您……您是不是对自己的鸟很满意?”   兰斯心不在焉嗯了一声,青长夜在这时指向了缠绕在那堆白丝中一颗特殊的卵。早在先前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只有那只卵是空的,而且卵的颜色非常奇怪,那只虫卵仿佛透明的琉璃、在微弱的光线下熠熠生辉:“为什么只有这个是空的?”   “那个啊,”兰斯瞟了一眼:“是残缺的卵。”   残缺。   这个词让他稍微有些在意,女王曾经用残缺形容过零,兰斯继续道:“虫族内部有一种传闻,每一代的虫皇实际是同一只虫子,他会不断地轮回转世,死后又寄生在在子孙的躯体之上重活,听起来很像不老不死的怪物。但这个传闻是不成立的,你看见的那只便是虫皇转世的卵,已经碎掉了,里面没有生命,就算不知道过去如何,至少这一代虫皇不会是转世的。”   想了想青长夜还是说出了让他在意的问题:“女王和我说话时用残缺形容过零。”   兰斯摇头:“这里和刚才我们所处的深渊是虫巢内唯一两处不不会被女王监视的地方,我跟你说实话。”   “……?”有种不祥的预感。   “零和我是同伴,”兰斯道:“在进入腹地前我和他达成了协议,我们都知道女王会监视虫巢的每个角落,即使进来后也会很快被发现。唯一不会被怀疑的只有死者。他知道我的心脏在右边,在带领虫族追击时零故意刺中了我的左胸膛、当着女王和其他虫子的面将我推下深渊,之后女王的监视重心会放在执行局身上,零告诉我吞噬低等虫族的方法,是这个让我治好了身上的病。”   “你们……”   “唯一的意外就是你了,”兰斯瞟了他一眼:“原本打算告诉你计划,但女王不知怎么特意入侵了你的脑海,它对你很有兴趣、甚至直接告诉零想让你做它的容器。我和零都怕发生意外。抱歉。”   “残缺?”   “我不知道女王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零绝不可能是虫皇。他跟我联手是为了毁灭虫族,这样的小家伙,”兰斯顿了顿:“怎么可能是一只不断转世渴求生存的老怪物……” 第86章 傀儡X女巫 016   兰斯的话令青长夜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零和兰斯竟然会达成一致。况且零若想毁灭虫族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你为什么相信他?”   “不用敬称了?弟妹, ”兰斯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开始是不信的,但他后来告诉了我一件事,女王的产卵期在初秋,只有那段时期它会离开安全的核心卵来到这里,最迟一星期就是它的产卵期。”兰斯踩了踩自己的脚下, 周围交错的白丝与虫卵证明这儿的确是女王产卵的地方:“那时候的女王是最脆弱的, 想杀它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容易。”   “就算这样——”兰斯这种多疑的家伙会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秘密而相信异族着实不可思议, 见青长夜脸上露出怀疑神色, 兰斯续道:“一开始半信半疑, 但进入腹地后遇见的情况的确和零口中一致。当时的情形我也没有办法,比起互相怀疑,相信他一次更合适。”   青长夜张了张口,兰斯狭长的眼微微一抬:“如果你的问题问完了, 我也有事情想问你。”   “?”   “女巫和你是什么关系?”兰斯瞥了眼青长夜的脸色,不等青长夜回答, 在后者说话前他举起手:“我知道了。第二个问题, 他是活人还是死人?”   “……我不知道。”青长夜略微思索后道:“他经常拉我进梦境,其中几个梦境给的暗示都表明他已经死了, 他用魔法或者异能把自己变成了活死人。这几年我和他本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我不能肯定告诉你他死了还是活着。”   兰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片刻过后,青长夜听见对方清澈的嗓音落在山洞:“不管他是死是活,他既然出现在这儿就肯定有目的。死人同样会因为遗愿爬出坟墓……知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让我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活死人、跟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好不好啊, 青青?   梦魇般的声音如影随形,女巫仿佛某种云蒸霞蔚的花树。那种大量堆积在枝头的死亡艳色就像摇摇欲坠的雪堆,稍不注意就有全盘崩塌的危险。青长夜轻声道:“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但可能是我。”   “他要千里送炮?”   “他要把我变成属于他的布娃娃,”青长夜想了想道:“可能用契约或者魔咒,他很擅长这些。”   兰斯露出了惊悚的表情:“你他妈好黄啊?”   “……”靠。   和兰斯聊天每隔十分钟就有吃噎的危险。相互核对过一些事情后,兰斯简单向青长夜说明了他们目前的处境。距离女王产卵最迟还有一星期,在后者进入这片区前他们都要守在附近埋伏,同时躲开虫族巡查。一旦杀死女巫、破坏掉这里所有的卵,基本虫族千年时间都不能再侵入联邦。“等到一千年后陛下早退休了,”小秘书偷偷摸摸跟青长夜咬耳朵:“他肯定想着虫子只要不在自己就职期间打进来就行。”   当晚他们轮流守夜,兰斯单独前半夜,小秘书和青长夜后半夜。可能因为白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没过多久青长夜便陷入了睡梦。他梦里浮现出荆棘密布的野丛林,每朵骷髅花上边都带着血渍。梦境最开始他似乎被人关在什么地方,只有一个人偶尔来同他说笑,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渐渐的,孤独和寂寞让他开始期待对方的出现,可那个人却在从他这儿得到想要的东西后永远离开了他。他感到伤心、也因此愤怒,正是愤怒支撑着青长夜破坏了禁锢他的囚牢。冲天火光自脚下升起,建筑尖顶的星光与烈焰交缠。再见到对方时似乎已过去了很多年,那个梦很长很长,他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经历了一夜暴富的喜悦和命悬一线的恐惧,同伴会背叛、冤死者的灵魂哀声哭泣。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同记忆中毫无差别,时间就像没在那个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对方依然敢用拙劣的方法接近他,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也依然甘之如饴,就像他还是多年前那个一无所有的小男孩。   “你不喜欢我,那我来喜欢你。”对方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深邃双眸中满是认真,那个人的眼睛就像沉寂湖泊。湖泊是不会撒谎的。就算知道那人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他也忍不住想相信他。但这一次的结果又和他少年时一样,在认为他没有利用价值后,对方毫不犹豫选择抽身离开。他不知道如何挽留,最终他用了最笨的办法。反正他因为囚牢和孤独喜欢上了这个人,如果把这个人一样塞进没有光的地方,百年过去他也会喜欢他吧?就算这种爱是畸形的、是自扭曲土壤中开出的馥郁,他也不介意。   只要他喜欢他就好了。   但一直到星舰上血流成河,他都没能等来对方的回应。那么多杀红眼睛的星盗、无数人高声呐喊他的名字,他们都想让他去死。这可比曾经的仇家把他的遗像画在墙上有压迫力多了。即使他再不愿意死在这里,上百名星盗也不是他一人能够抵挡的,当过命的兄弟一个个于眼前倒下,背叛者在远方嘲笑,那种久违的愤怒又一次自他的胸膛灼烧。   他要死了。   可他不甘心、不甘心、从头到尾都不甘心!   他不想死、他要活着,活着才能霸占那个人,活着才能拥有温暖。死人是不配得到爱的,他们能获得的最大馈赠便是一方漂亮坚固的坟墓,他可以躺在坟墓里,但他不能怀揣这些愤怒自那个人的世界消失。他知道梵蒂冈最大的秘密,每一代的修女中都会有一个继承女巫的血统,神职人员应终生侍主,他们不被允许有任何出格之举,但贵为全联邦信仰的宗教,梵蒂冈却借用圣洁外衣将污黑掩藏在金碧辉煌的天使画像下,女巫自出生起便是教皇的承受者,她们理应同最接近神的教皇亲密、从而诞生出下一任女巫。但他的母亲却爱上了一个商人,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告诉了他女巫之所以无价的理由:她们能将死人从地狱里召回、亦能把尸体变为活物。正是这种特质令联邦的大人物一直对梵蒂冈礼让三分。女巫的血统在他这一代断掉,他是个男孩、原本不可能继承到女巫的特质,但他已经连命都失去了,还有什么不敢拿去赌?   一点恨,他的血液开始流动。   一些痛,尸体皮肤裂出碎瓷般的痕迹。   一支魔咒,他摘下了那颗破碎的心脏。   周围人惊恐至极的目光仿佛笑料,他看着他们的脑颅接二连三破裂。他被人挖去了眼睛,没关系,他已经不需要用眼珠看世界,他从死去的星盗手里抢过价值连城的宝石,融化后它就成了最适合他的眼睛。他胸口的愤怒还在灼烧,成片的尸海也只能将它浇灭星点,但他知道让愤怒彻底熄灭的方法。   抓住他。抓住他就好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只要他占有了他的小王子。他要让他在夏夜里发出鸟莺般微弱的呜声,冬日的壁炉边应有美人横陈的白皙身躯。他要吮吸他每一次流下的眼泪,让那张满口谎言的嘴除了吟叫再也不敢说出别的句子。为了那个人,他已从地狱重回人间。   “唔……!”   青长夜猛地睁开眼。   那个长长的噩梦仿佛无尽,眼珠被刮下、心脏破碎的痛苦同真实如此接近。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曾在梵蒂冈读取的零碎记忆:安雅的母亲爱上了一位商人,她怀了对方的孩子,但她理应属于教皇,不知为何商人最终放弃了她,女巫将自己承受的一切施加在了那个不该出现的孩子身上。正是在安雅最脆弱时他遇见了对方。他变成了安雅。他在梦里过完了安雅死前的人生。   和他一起睡觉的小秘书似乎察觉到了他这边的动静。或许是为了便于女巫繁衍,虫穴里到了夜晚便是一片漆黑、没有月色也没有星光。对方朦朦胧胧中问了青长夜一句怎么了,后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有水吗?”   他头疼得要命,青长夜才察觉到自己流了一身冷汗。梦境里的黑暗太真实也太辽阔。恍惚中他正考虑天亮了去湖水边洗干净,旁侧一只苍白的手递给了他一罐水。青长夜没怎么多想从那边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后,他忽然听见黑暗中传来低低的笑声。   那个声音对刚做完梦的青长夜而言再熟悉不过,梦境里他无数次用这种低低的、有些性感却又沙哑异常的声音和别人说话。梦中他是安雅。   “青青都不害怕我在水里下药吗?”一丝幽光照亮了那人蓝色的眼睛,一想到这么活灵活现的眸子是宝石融化后硬生生塞进去的,青长夜便觉得毛骨悚然:“那种你喝了就再也离不开我的药。反正我擅长用魔咒控制人,对不对?”   青长夜喝水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第87章 傀儡X女巫X虫族 017   青长夜的视线快速掠过四周。兰斯睡眠和他一样浅, 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对方不可能还没醒。明明入睡前小秘书就躺在他旁边, 这会儿周围除却安雅却没有任何人影。不知是否因为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先前喝下去的水正于四肢百骸中灼烧。青长夜刚想说话,女巫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又不听话。”   “我……”他想说我怎么了。女巫身侧的空间于半明半暗中骤然扭曲,强大的异能力压缩成冲击波,安雅的手臂上浮现出瓷器裂开般的纹路。兰斯的声音插了进来:“他为什么要听话?”   不等安雅回答, 兰斯续道:“因为听话才有糖吃吗, 弟媳都不是小孩子了, 为什么要吃你的糖?”   “那您又是什么?陛下, 您不过是枢机会手里的扯线傀儡。”安雅冷冰冰地同男人四目相对。青长夜内心替他默哀三秒, 和兰斯打架可以,但千万不能和他互相吐槽。果然,王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绽开浅淡笑意:“我不和女人争。”   “……”太稳了兄弟。   女巫蓝色的瞳孔微微一缩,铺天盖地的异能力于片秒充斥了整个空间。青长夜终于明白了梦中那些人的感受。安雅曾经的异能虽也让人觉得充满血腥气, 却不会像现在这般布满绝望。那种感觉就仿佛同深不见底的地狱对峙。这样想也没错,女巫的确是从地狱中归来的活死人。兰斯眉目间划过一丝复杂, 安雅的能力超出了他的预期, 就算吞噬了深渊中所有的低等虫族,在这种奇异甚至病态的力量前他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全身而退。何况他还带着青长夜。   小秘书早在兰斯察觉到异常时便被他命令离开。女巫的目标只有青长夜, 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家伙并不会引起他的兴趣。就在兰斯认真计算胜负可能时,从洞口传来动静令所有人同时朝那方望去。苍银色的发和剔透的眼,女王蜂苍白的皮肤在黑暗中仿佛散发如玉莹光。它的个子并不高、青长夜都能轻轻松松看见它的发顶。那种瘦削娇弱的身形很容易让人将它误认为雌性。但青长夜比谁都清楚它不是,它那里和正常的虫族一样能轻轻松松让帝都的贵妇人神魂颠倒,可同样的, 它也拥有属于女性的器官。   女王在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时间来到了巢内。因为洞穴内的曲折光纤,它还没发现它们,青长夜下意识扭头凝望王的方向,后者眼里划过一丝欣赏。青长夜知道女王蜂的外表充满了诱惑力,就在他稍微担心兰斯会不会临时倒戈时,后者一闪掠过他的身侧,青长夜听见王的声音。   “我的虫头。”兰斯道:“先去拿一血,一会儿回来双杀。你顶住我偷塔。”   “……”这衰人。   兰斯的目标一开始便是女王,如果这时被后者跑掉再见不知是多久。青长夜也想追上去,但安雅此刻朝他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女巫细细长长的眼睛扫过小心向虫族接近的兰斯,如果顺利的话,在前者转身的一刹那兰斯就能拧下它的脖子——   女王猛地转身,某种极为闪烁的东西在它的几近透明的眼里炸开。安雅的肌肤裂开无数碎瓷般的纹路、女巫乌黑的眉宇微微皱起,兰斯口中涌出鲜血,他的身体忽然变得不受控制,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只雌雄同体的虫族在黑发黑眼的青年恍惚的目光中轻轻点上他的嘴唇。   它不高,甚至够到青长夜都得踮起脚。它细长的手臂仿佛蝴蝶触角,那个姿势显得暧昧又小心,就像虫族在触碰什么放在心上的东西。不等青长夜反应,女王的手搭上青年的后脑,它柔柔弱弱的手腕猛地一压,青年嫣红的双唇被它一下含进口里。   “友军。”兰斯隔着一段距离对着满脸杀气的女巫伸出手:“一起除虫。”   “你催眠他?”安雅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他看向同青长夜站在一起的虫族。后者不正常的神色和了无生气的眸子证明青长夜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稍微想想便知道女巫做了什么。它也曾经在他造梦时闯进来:“你敢把他关在幻境里?”   “不仅是幻境。”看着不能移动的安雅和兰斯,女王蜂脸上神情微变。它那张脸时时刻刻都仿佛写满了色欲,但因为双眸澄澈若天空,奇异反差得以在它身上蔓延。虫族说话时的嗓音像是百灵鸟,话语却无比肮脏:“他在梦里做了我的巢,只要我诞下一颗卵就会扳开他的腿硬塞进去。啊……现在好像塞得有点多,肚子鼓起来了,他哭了、在求我温柔一点。”女王蜂的头歪了歪,它的模样实在很像撒娇的少女,说出来的话却恶劣又卑鄙:“但是我不想啊。”   兰斯不动声色皱了皱眉,他把青长夜当同伴,听见这种话他都觉得受不了,更不要说安雅了。果然女巫在虫族的话音落下时直接敲碎了自己的脚踝,瓷器破裂的响声在山洞中格外清晰,施加在脚上的束缚被迫解开后安雅直接冲向了女王蜂,异能凝成的漆黑雾气笼罩了它的身躯,色泽绮丽的花草却自黑雾中生长开来。它们快速汲取着空气中的黑雾,虫族的手向上抬起,诡异的冲力令安雅撞在了洞壁上。女巫脸上浮出裂痕,他蓝色的眼睛半眯,里边的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很快就会成真了,”女王少女般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无论是他变成容器还是你们的死。你知道吗,看见你死后他一点都不伤心。”   安雅的手指微微移动,异能自他的指尖流转。他在积蓄力量。下一个瞬间原本能被轻松调动的异能却若受到了阻塞。他愣了愣。他看见自己的指尖竟长出了一朵花。是实实在在从他的手里长出来的,那花仿佛根植在他的肌骨里、花藤也借用他的血液存活。   “你好笨啊。”浑身不着一物的虫族朝他走过来,那么奇异光滑的身体仿佛白色的死神:“以为自己是死人我就杀不了你吗,如果我没弄错,梵蒂冈的女巫都会把死者的灵魂锁在尸体的一个地方,打破那里你就会灰飞烟灭,对不对?”   安雅没有说话,他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着实划过惊讶。原本在他的印象里虫族都是封闭又单纯的家伙,它们生活在原始的星球上、文明也并不繁荣,即使拥有强大的作战天赋却一直被联邦压着打。这样的种族中竟然会有一只虫子知道梵蒂冈的核心机密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不等他做出反应,女王蜂冲安雅微微笑了笑。原本只有小小一朵的花苞忽然盛开,花蔓越撑越大,它撑破了女巫瓷片般的肌肤、安雅整条手臂都变为了一小株怒放的花树:“我不知道你把灵魂锁在了哪里,但只要把你全身上下都破坏掉就没关系了吧?”   青长夜眼前的场景一片模糊,他看见了无数色泽淡雅的植物扎堆怒放。阳关自头顶直坠而下。先前站在他附近的安雅和兰斯都不见了踪影,毫无疑问在刚才他又一次被女王拉入了梦境。眸色发色都接近透明的虫族撑着脸望向他,它动了动唇。   “女巫快死了。”它观察过青长夜的神情,半晌后话音里饶有兴趣:“你好像并不为他担心?”   “……”青长夜张了张口。他想说担心没有用,况且他也不相信安雅会死。女王蜂估计不知道安雅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对面的虫族看着他的反应突然发出了一声暧昧轻笑。   它笑起来实在好看,雌雄莫辨的脸庞充满魅力、眼睛也像一潭水。青长夜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下意识顺着对方开口道:“笑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年轻人,”女王蜂唇角的弧度越拉越大,他好整以暇注视面前黑发黑眼的青年:“你有一张天使般的脸,却长了一双悲伤的眼睛。”   青长夜愣了愣。   “或者说,你长了一双容易让人悲伤的眼睛,”它像是能看见他所有的一切,女王的声音拖开长长的调子,神色漫不经心:“你一定让很多人哭泣过,但你几乎从没为谁愧疚。你的眼睛该属于魔鬼,它很漂亮、直击人心,而且也很冷漠。”   青长夜莫名其妙,他刚想开口,突然听见对方话锋一转。   “你知道吗,在几千年前,具有你这种特质的虫族被称为彗星,这类虫族出生时壳上会有类似星星的标志,那时候大家还很迷信。”女王顿了顿:“‘迷信’这个词被我用来形容自己的种族有些好笑,但不可否认,的确是同人类接触虫子才渐渐有了属于自己的文明。彗星卵一出生便会被丢进高腐蚀度的液体里浸泡,没谁想让这样的灾星来到世上。”   “……”   “我们叫彗星灾星、扫把星,”虫族透明的眼睛直直撞进青长夜的瞳孔:“它和你一样,会给人带来灾难。” 第88章 傀儡X女巫 017   你会给人带来灾难。   面前光彩照人的女王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青长夜同它对视半晌后眸色一深。这并非他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三年前在联邦的审判厅, 情绪崩溃的侍女长也曾用这句话冲他哭吼。算算看和他有交集的家伙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但他们本身大多也并非什么好人。就连米勒都怀揣有自己的私心。青长夜开口:“只想和我说这个?”   “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你果然很冷漠。”雌雄莫辨的虫族扬起脸:“不过,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你。”   “我也不讨厌你,”他学着对方暧昧的调子说话。青长夜走向了花鬘中的女王。它似乎整个都同那些色泽淡雅的植物生长在了一起, 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它周围都环绕了无数花草。因为身高, 他低头抚摸过虫族白净的脸庞, 对方并没有反抗, 青长夜轻轻挑起它的下颚, 青年黑色的眼睛像是一汪幽潭:“你真漂亮。高血统的虫族都和你一样好看么?”   “……”   “还是说你特别好看,小美人?”他的口吻像在调笑,眼神却格外清澈,里边也毫无狎昵之意。青长夜面前的虫族眨了眨眼, 不等它回应。他们所处的梦境骤然崩塌、阳光与花丛消失无踪。睁眼后他又回到了漆黑洞穴,月光细长的影子自洞口倾泻。   他终于意识到先前女王蜂对他说安雅快死了并不是玩笑, 因为对方的模样看起来的确非常糟糕。与此相应的是难得有些狼狈的女王, 和梦境中悠闲自在的样子不同,那张天真又魅惑的脸上裂开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大概正是因为安雅的进攻打断了女王构建梦境, 青长夜才能从中脱离出来。不远处同虫族缠斗的安雅右半边身体成为了植物的居所。蓝色八仙花盘踞在他的肩膀、樱枝取代了安雅的手臂。那副画面诡异又美丽,女巫肢体处碎瓷般的纹路蔓延至脸庞,就仿佛那些植物从他的血肉中生长出来。安雅都这样了,青长夜下意识寻找兰斯,却发现对方还因咒术待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花枝阻止了他的行动。兰斯干脆就站在原地看安雅和虫族纠缠。   妈的猪队友,该团战的时候居然不上。拉黑举报了。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兰斯察觉到他从梦境中醒来后扭过头:“恢复了?”没等青长夜说话,王跃跃欲试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异能让他脚下的植物于顷刻之间扭曲:“既然奶妈来了那就打吧。”   他真的懒得吐槽兰斯了。青长夜大致看了一下三个人的时间,安雅的时间是零,这个很好理解,他已经死了,死人当然没有时间。兰斯身上有1000年、他自己还剩5000多年,而女王身上的时间……青长夜愣了愣,他没想到女王的时间居然只有五天,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就算不去管它,女王也会在五天后自己死掉?不过按照兰斯多疑的性格就算知道它一天后自毙大概都会选择亲手杀死它,后者果然已经绕到了女王的后方,兰斯的加入让原本虫族略占上风的情形立即发生了变化,出乎青长夜意料。兰斯和安雅的配合格外默契,他们能恰好在对方出手的下一刻进攻,这样女王蜂便很难同时躲开两个人的袭击。虫族白皙身躯上逐渐增多的淋漓血痕证明它开始力不从心。就在情形逐渐一边倒的时候,安雅忽然一拳砸向了兰斯。   “你身上有那种味道。”女巫的声音里充满了厌恶,他用的力道不小,没怎么防备的兰斯险险避开还是被擦到了脸,他抬手碰了碰自己脸上的擦伤,男人俊朗眉宇微微皱起。“恶心。”   “喂喂喂别这样,”兰斯避开了安雅迎面而来的攻击:“先对外再对内,轻重缓急分清楚。”   “杀了你再杀它也是一样的,”女巫稠艳的脸上浮出一抹不屑,他冰冷的蓝色眼睛瞟过看起来苍白脆弱的虫族:“反正你们都要死。”   兰斯挑眉:“再这样我也会忍不住揍你的,小姑娘。”   “你们——”他完全不知道他俩纠结的气息是什么。王下一句话让青长夜莫名其妙极了。   “因为你身上也有啊,我几乎都以为遇见另一个自己了,”王挑衅般:“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就很想送你去天国。”   安雅的回应是直接将匕首抵上了王的胸膛。大范围的异能凝聚令削铁如泥的匕首扭曲成了废铁,兰斯冲女巫笑笑,狐狸眼中掠过毫不掩饰的嘲讽。安雅就算了,按理说兰斯不该是这种分不清轻重的家伙。眼见他们真的打了起来,青长夜啧了声看向原本身负重伤的女王,后者冲他竖起了食指。那个嘘声的姿势被少女模样的虫族做来格外赏心悦目,就像女孩儿在朝像心上人撒娇,与此截然相反的是从地上突然疯增的植物。青长夜眼神一暗借力跳到了它的附近,在虫族晦暗不明的目光中他开始抽取对方身上的时间。兰花于他的指尖绽放,青长夜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被女王的异能控制居然会疼痛到这种的地步。那种感觉就像将尖刀刺进拇指后不断旋转,他都不知道安雅之前是怎么忍下来的   “我原本没打算伤害你、是你自己找死。死了也好,”对方的脸庞在视野中模糊,青长夜手腕处的兰花越开越盛:“我会把你吃得很干净。”   下一个瞬间女王眉目间浮现出扭曲神色,它低头,一只苍白的手正于它的胸口移动,在它惨叫前后者毫不犹豫捏碎了虫族的心脏。女王的身躯忽然幻化为无数藤蔓,部分花枝趁乱中朝洞口移动,青长夜刚想提醒安雅别让它逃跑。黑雾笼罩了所有枝蔓。   “去死,”被腐蚀的虫族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安雅的声音很轻,其中的恶意却强烈异常:“恶心的东西。”   令青长夜没想到的是,雾气之中的虫族扭头直直看向他。那种目光包含对死亡的不甘和恨意。   “眼睛!”女王尖叫起来:“他把灵魂锁在了眼睛里!毁掉眼睛他就会滚回地狱!杀了他!”   青长夜耸了耸肩膀。他虽然不怎么喜欢安雅,但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趁机杀对方,察觉到他没有动手的欲望女王恨恨收回了视线,它的唇角倏忽一勾,原本柔软的音色变得诡异莫测:“花要开了。”   几乎是在雾气散开的同时,安雅身上基本被抑制的植物开始大面积疯长。青长夜指尖的兰花逐一枯萎,这证明操纵它们的女王已经死了,但栖息在安雅右半边身躯的植物却像突然获得了某种不可思议的生命力,灿若云霞的樱花在山洞盛开,洞穴外传来的一丝阳光证明时间已至黎明。多亏女王处在繁衍期时周围不许任何虫族打扰,否则这么大的动静一定早就引起了骚动。那些花越开越多,几乎要长出洞口,青长夜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疼,才几支兰花他就受不了,安雅却硬是不吭一声。   他早该知道的,安雅比任何人都能忍受痛苦。   无论是那个关在圣餐杯的少年、还是后来再见时名声赫赫的女巫,他们基本都是接纳痛苦大于快乐的家伙。安雅总让人感觉会闷不作声担下许多东西,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撑不住一下垮掉。这样听起来虽然不幸,却实实在在是女巫的人生。   青长夜犹豫半晌后抓住了安雅的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试着替他输送时间,但没用,安雅的灵魂早就破破碎碎、他接纳不了任何时间。稍微考虑后青长夜尝试抽取那些植物的时间,这次他似乎找对了方法,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女巫苍白明艳的面庞流下冷汗。他才知道为什么女王蜂身上的时间会这么少,因为这些植物拥有的时间多得惊人,光是抽干那颗樱花树他就拿到了200000年。兰斯看见他的动作吹了个口哨,显然觉得青长夜前后对安雅截然相反的态度很有趣。在他抽掉安雅身上最后一朵花时,后者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安雅忽然道:“它说得没错。”   青长夜抬头。   “梵蒂冈的女巫会把灵魂锁在身上,这是她们能召回死者的原因,我把那对宝石融成了我的眼珠、灵魂也一并锁在了里面。只要同时挖下这双眼睛我就会回到地狱。”他瞥了眼青长夜的神色:“现在大概是你唯一能摆脱我的机会。”   “算了吧算了吧,”兰斯在那边瞎起哄:“弟妹,不打女人。”   “……我不会挖,”青长夜看了眼安雅臭到极点的脸色有些头疼,他拿拇指点了点兰斯的方向:“不是因为他的废话。以前的事情很大程度是我不对,不过你追了我这么多年也该够了。这次算我还你的,也许将来哪天我会后悔现在没杀你,不过——”   他话还没完,安雅的手直接伸向了自己的眼眶。青长夜一愣,手指抠挖眼球的声音在寂静空间格外清晰,那种细响恐怖得令人脊背发凉。安雅的身躯是没有血的,那张无瑕又艳丽异常的脸自眼眶处逐渐破裂,黑发蓝眼的女巫此刻看上去就像被打碎的完美人偶。兰斯格外矫情捂住眼:“太血腥了我害怕。”   “青长夜,”安雅的声音很轻,却显得咬牙切齿:“只是想死在你手上都这么难?啰啰嗦嗦烦死了。”   “……”难相处的死傲娇。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句死在他手上的意思,女巫续道:“不许忘了我。”   青长夜不由自主望向安雅空洞的眼眶,那里现在只有两个黑森森的窟窿,就算身躯破烂成这个样子,女巫的外表依旧极具吸引力。长长的黑发在背后蜿蜒,流畅诡艳的眉目、薄薄的唇。不用明说,他和安雅都明白摘下眼球意味着什么。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自愿自杀,安雅十之八九是察觉到自己活不下去才干脆将眼珠挖给他,但这种再次重复的死亡会让女巫的灵魂都会灰飞烟灭。那只苍白的手托起眼球状的宝石,蓝色的,就像深邃的海和天空。   曾经这双手禁锢过他的行动、安雅过于强烈的占有欲让青长夜心烦意乱。但现在这双手只属于一个无能为力的将死者。   他听见对方平淡的声音。   “给你。” 第89章 池望 005   他还没来得及接, 那双璀璨的蓝宝石便于它的主人手里融化。封锁在里面的灵魂自然四散开来, 青长夜下意识伸手握住了残留在女巫掌心的宝石碎片,后者苍白的手垂了下去。很多人都知道那个著名的灵魂重量实验,一位科学家在人刚死时测量了他的体重,结果证明在死后刹那人的体重减少了21克,科学家由此推断出灵魂的重量是21克。那些宝石的碎片非常轻, 按理说这种高品质的蓝宝石应该同样高密度, 但青长夜握住它们时却仿佛拿着一团空气。兰斯在这时放下了捂眼的手。   “仔细想想他也挺惨的, ”王心不在焉扫了眼人形的碎瓷:“活着的时候你不喜欢他, 刚原谅他他就真的死了。”   青长夜没理他, 他仔细回忆了一遍兰斯同安雅说过的话。先前留下的疑问被他问了出来:“你和他之前突然打起来,你们都说了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气息。”兰斯道:“虽然这样很奇怪,但看见他就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王顿了顿补充:“不止是他,你那个死掉的朋友和零都给过我这种感觉。”   青长夜蹙眉, 他看了看地上那些枯萎的花蔓。确认虫族的女王的确死亡后他起身想和兰斯说话,刚开口某种强烈的眩晕感便涌上脑海。各类片段蜂拥而至, 办公室的咖啡、茶和碳酸饮料, 有人冲他大喊大叫,警示条与红蓝相间的警灯于视线里闪烁, 永远清晰的是对方敲击键盘的响声。背对自己身影侧过头,果然,他又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池望的脸。   兰斯和池望的长相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池望的面部线条更柔和一些,四分之一的亚裔血统令他的长相平添了几分韵味。尤其是他的眉眼, 既有欧洲人的深邃又有亚洲人水墨般的朦胧感,好看得一塌糊涂。此时后者正在活动酸麻的手臂,池望电脑屏上的网页代码对青长夜而言仿佛天书,似乎察觉到他醒来,池望的长腿在地上踢了一下,借着转椅的力道男人回过头。看见对方递过来的的涂鸦本青长夜愣了愣。   “?”   “不是你最近给我的作业吗?”池望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你让我把自己做的梦画下来。”   “这就是你梦到的东西?”青长夜有些头疼地看着涂鸦本上交缠在一起的火柴人。虽然池望的画风很幼稚,画面却相当黄暴,什么老汉推车观音坐莲……   “你看得懂啊,”池望兴致勃勃点了点头,因为常年敲键盘,他的手指很长也很瘦,池望指了指作为承受方的火柴人:“这个是你,好看吗?”   “……”神经病。   和上次回忆中一样,这回他工作的地点依旧是分析组。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青长夜看见了报道克里斯汀入狱的报纸,他核对了一下日期,距离上一次回忆发生恰好过去两周。他开了电脑,每天都会有新案件文档扔进他的邮箱里。在组长派发指定任务前他大致游览了一遍这些可能成为他工作内容的案件,九点左右临时接到了会议通知。发言的专家讲话冗长又无趣,偏偏他们还都不能走,再回来时他们组接到了新案子,青长夜和组长在一起整理资料。他工作起来很容易忘记时间,组长更是有类似把一切该做的事情提前搞定的强迫症。十二点整青长夜的电脑收到了信息提示,他的邮箱里多了一封新邮件,正在查资料的后者顺手点开。   “你该吃饭了。”   他看了眼发件人,是池望。长期接触下来对方不仅对他的工作习惯了如指掌,也记住了他经常不按时进餐。最近这些提醒他吃饭的邮件越来越多。如果他没记错这个时间池望应该正在接受一本财经杂志的访谈,难为他百忙中不忘给自己发消息。青长夜没怎么在意关闭了网页,还差一点他的工作就要做完了,最多半小时……   “再不吃饭就把你的电脑黑掉。”   青长夜看见了那个时候的自己的表情,显然他非常想说你他妈真啰嗦,但青长夜注意到自己关网页的手顿了顿,不过五分钟黑发黑眼的年轻人就丢下没做完的工作离开了电脑。   曾经的他真经不起撩。   按理说除了合同中指定的时间青长夜没必要跟池望待在一起,但池望最近有事没事就会找各种理由在他身边晃悠,出于某些难以言喻的原因,青长夜基本上默许了对方行为。最近分析组的组长已经会在偶遇接他的池望时露出“多久公开出柜”的表情。晚上他和池望一起玩推塔游戏,他玩的男性战士,池望玩女性法师,他和池望选的角色恰好是官方CP。后者的走位骚爆全场,池望一个人放倒了敌方全家,可惜最后残血时被小兵打死了,被打回复活点的池望在打字,隔了一会儿池望的ID开全部说了话。   【对面的哥哥慢点推嘛。】   青长夜看见屏幕上那句话差点吐血,旁边的池望笑得一脸无害。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吐槽池望的恶趣味,偏偏那边还真把池望当成了妹子:【妹妹你这么凶残,一会儿你活了不得直接推到复活点呀?】   【你们打我夫君,我一着急只能把你们都杀了。】   【……】   青长夜忍不住笑了笑。当时的他大概意识不到,但站在上帝视角看这些画面却相当清楚,池望在注意到他笑后狭长的狐狸眼闪了闪,某种非常让人心动的东西于对方的眼里跳跃。打完游戏后青长夜照例看了池望的涂鸦本,和前几次的火柴人小黄图不同,这一回那上面竟然认认真真画了一幅画,虽然还是小学生水平,但青长夜大致能看出来池望画的是什么。   黑斗篷、白皙的手、药罐和大坩埚,那是一位女巫。池望在女巫周围用了很多红色的蜡笔,大概是想代表鲜血,不等青长夜询问,池望主动向他阐述了自己的梦境:“我梦见了一个女巫、他有一双蓝眼睛。他非常爱慕邻国的公主。但对方一点也不爱他,不仅如此,公主还命人将女巫杀死后锁进了棺材里。几年后有人不小心挖开了埋葬女巫的棺材,他们从里面放出了女巫,令人惊讶的是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活人。死而复生的女巫找到了当初的公主,他攻占了她的国家、将她囚禁在种满玫瑰的花园中。直到有一天公主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病态又漫长的生活,她质问他为什么会回来。”   “女巫对公主说,”池望的手翻了一页涂鸦本,青长夜看见了一连串潦草的英文,显然是池望在睡醒后不久随手写下的。池望在国外生活了多年,他的中文其实并不如英文好,方块字写出来像狗刨:“‘我当为了挚爱重返人间。即使太阳为此哭泣,辽原也寸草不生。你极擅花言巧语,灵魂甜蜜仿佛红果浆。你是治愈良方、苦痛源泉,我难以抵达的巅峰极乐。但你的眼睛是我唯一的落脚之所。’”   池望的声线本来就蛊惑人心,他的声音偏低,却在某些时候莫名清澈得像个少年。那个人在青长夜的耳边轻言细语,就像对方梦里的女巫站到了他的面前。黑长发、蓝眼睛,他在黑暗中沉睡了那么多年、又从地狱深渊爬回人世,他只为了看一看自己的心上人。   “这么吓人的吗?”   狐狸眼的男人朝他笑了笑。他像是在回应青长夜的话,又仅仅像是在重复梦里的故事。   “‘因为我爱你。’”   他们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很微妙,长期从事犯罪分析的经验告诉他面前的男人正一点点变得危险。即使池望看起来还是懒洋洋的模样。青长夜下意识想逃脱,就在他往后退的一瞬间一只手扣上了青长夜的后脑。池望的力气很大,在青长夜反应过来前那人凑到了他的耳侧,对方的唇在他的侧颈磨蹭,就像一条蛇在猎物的身体旁吐露蛇信。   “我爱你。”池望舔了舔青长夜的耳廓,旋即毫不犹豫吻上了他的嘴唇。   “唔……”   他能感觉池望的手若有若无掐在他的脖子上,对方虽然没有用什么力气,心理上造成压力却微妙构成了被征服的错觉。那是个缠绵至极的吻,他从最开始的措不及防到后来能逐渐感到池望同他唇齿相依。青长夜被吻得有些气息不稳,男人的动作霸道又温情脉脉,就在他有些迷糊的时候,池望伸手轻轻敲了敲键盘。   “看这个。”   青长夜抬头,视频的进度条已经被拖到了最后三分钟,残余的理智告诉他这是池望上午接受采访时的视频。挂钟在十二点时响了三声,青长夜看见池望对女记者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他很快敲了一封邮件发出去。年轻的女记者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神闪烁。在池望示意继续后对方微微笑了笑。   【这个时间很特别,您是在给什么重要的人发短信吗?】女记者笑了笑:【我很久以前就习惯在手机上设置短信提醒父亲吃午饭,他周末喜欢钓鱼、总是忘记吃东西,所以我猜您或许也……】   【是,很重要的人。】   【是恋人吗?】女记者俏皮地眨了眨眼:【这段不属于采访内容,您不回答也没关系。】   【暂时不。】   【有些难想象啊,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您这样的人是充满魅力的,】女记者话锋一转:【那您最想要的是那个人的什么呢?】   那是个全英文的采访,池望的英文和中文一样流畅,青长夜和池望在一起时很少听见对方说中文,他只回答了一个单词。   【Life。】   他想要他的人生。 第90章 池望 006   青长夜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就过了安全范围、气氛也胶着得一塌糊涂, 他的脑子里回荡着刚才那个采访, 最终定格在池望说出的单词上。他身侧环绕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前些日子池望把头发染成了深黑,后来他自己似乎不喜欢,重新漂成原本的白金色后修得更短了。那双色泽罕见的绿眼静静凝望他,青长夜犹豫半晌想从对方怀里出来。搂着他的男人反而收紧了手臂。   “资料上说适当的接触有益于治疗。”不等青长夜反驳, 池望自顾自说了下去:“不给抱的话我会很寂寞的。要是特别寂寞我可能会去打个劫杀个人什么的, 大家一起玩就不寂寞了嘛。”池望笑道:“如果我成了你追查的罪犯, 你的注意力就全是我的了。你会竭尽所能思考我作案的原因、努力追赶我的脚步, 这样想来似乎也很不错。”   “在你杀人前我会先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我有鉴定书, ”对方的语气格外无辜:“我只是轻微的人格分裂症,完全不会伤害任何人。没有哪家精神病院会接纳我。”青长夜正想说你的鉴定书十之八九是哪个白痴医生睡着时批下的,池望话锋一转:“所以小夜可怜我一下,接纳我吧。”   “……”   “还记得几年前的电玩城吗?那天其实是我们的考试周, 我想放松一下和同学溜了出去,后来我真的很庆幸自己翘了课, 就算第二天考场上因为走神发挥失常也无所谓。整整一堂测试我都在想和试卷截然无关的事情。”   “想什么?”   “Next, 我的第一个网站。”池望说:“如果当时就有它,我不会和你错失这么多年, Next是因为我对你的需求诞生的。你知道吗,”对方在这时摸了摸他的脸,见青长夜没有避开,池望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温柔:“你给我带来了财富、名声和自信心。所以在我后来的想象里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值得我用代码去改变世界。这几年断断续续发生了一些事, 我脑子本来就不怎么正常,在我的病情最严重时你居然又走进了我的生活,而且——”   池望顿了顿,他的手停在了青长夜的眼周:“太好了,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不等青长夜说话,现实传来了兰斯的声音,似乎是怎么叫他都没反应,兰斯终于不耐烦地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做梦呢朋友?醒醒醒醒。”   兰斯和池望基本长得一模一样,青长夜恰巧处在梦境现实不分的边缘,他盯着兰斯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把年轻的王看得心里发毛:“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兰斯啧了声:“女王已经死了,我们得在虫族发现前离开腹地。比较麻烦的是枢机会增派了人手,老头们估计很想直接干掉我,这样既能对外宣布虫族是执行官除掉的、也能把我处理掉。”   “所以?”   “保护我方兰斯。”   “……”   “开玩笑的,”男人祖母绿色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显然他觉得青长夜的表情非常好笑。骨节分明的大手在他头顶揉了揉:“陛下会带你出去、也会保护你,虽然有点危险,但一定要相信我。”   没等青长夜说好,脑中骤然爆发的疼痛令他的意识又一次脱离了现实。和原本预计不同,他并没有回到刚才的场景。入目之处都在下雨,磅礴雨水自天顶落下、大雨连绵仿若无尽,他看了看天色,路灯还没亮起来、但周围已经非常昏暗了,这个点他大概才下班,他有点饿,青长夜正准备在附近找些吃的,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池望公司现任的发言人,对方同样是池望的大学同学。几年前他们在学生宿舍里一起缔造了Next。和池望那种吊儿郎当的性格不同,同学比池望靠谱得多,青长夜没怎么犹豫就按了接听:“喂?”   “长夜,你和汪汪汪在一起吗?”   “没,”青长夜说:“我才下班,”他翻了一遍自己的通话记录:“他今天一天没给我打电话。”   “他不见了!”后者的声音骤然拔高:“他昨天有个重要的演讲,但他没出现。一直到傍晚前我们都以为他只是睡过头或者去哪儿玩了,但刚才钟点工说他没带手机、家里的碗筷翻在了地上。他可能犯病了。几年前有一次也是这样,其他的人格出来后他会到处乱跑,我们都以为和你接触后他的病基本痊愈了。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可能刺激到他的事情?”   如果真要说的话……最刺激的大概就是池望那天突如其来的表白吧,不过他没听到最后就被兰斯那个恶毒的男人喊醒了。对,他当时的答案是什么?   青长夜心说我他妈也不知道啊,不过看过去的自己那一瞬间的表情估计和池望最后谈崩了。青长夜见自己简单应付几句后挂了电话,就在他准备继续找地方买晚餐时,一辆经过他的跑车停在了青长夜身侧,车主人按了按喇叭,待青长夜转过脸时放下了玻璃。那是辆颜色出挑的跑车,流光溢彩的幻蓝色。车身线条流畅到了极致、几乎可以用性感形同。就算他的居住地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城市之一,开这种车的人也不会很多。它不适合上了年纪的人、一般年轻人消费不起这样的奢侈品,通常只有那些家财万贯的公子哥会开这种跑车招摇过市。某种强烈的预感让他停住脚,池望平时开的车都很正常,不过他没去过对方家里的车库,那里边是不是还放了十几辆这样烧钱的玩意儿他也不知道。   “哎,你好呀。”对方祖母绿色的眼睛微微上挑,面容英俊的混血儿像是在笑,却又显得漫不经心:“雨这么大,要我送你回家吗?”   青长夜注意到有不少人隔着滂沱大雨朝这边看,他的长相在一群欧美人中本来就打眼,停在青长夜身侧的跑车更是代表了很多很多很多钱,这样的组合如果不是在下雨天引起的关注会只多不少。他没怎么犹豫就拉开车门进了后座。青长夜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对方和他一路无话。直到池望将他送到了家楼下,后者开锁进了后座。幸好车内空间宽敞,即使他和池望都是长腿长脚的类型坐在一起也不显拥挤。男人故意凑过来和他说话。   “我送你回家,你是不是该给我报酬?”   不错。知道怎么开车还知道要报酬,至少池望现在不是傻子。青长夜笑了笑:“你要什么?”   “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蹙眉。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就算池望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分裂出来的其余人格也都认识青长夜,但这一次的人格却不知道他的姓名、看起来也不像假装:“青长夜。”   “青长夜,”池望开了车内灯,他侧过脸来看他。男人剔透的绿眼在光下熠熠生辉,他对着肤白发黑的青年舔了舔嘴唇:“让我干你一次。”   “……你多久出来的?”   “?”池望没听懂他的话,但没得到料想中的回应让他有些不满。骨节修长的大手顺着青年的腿一路上滑,直到他握住了青长夜的要害:“如果你拒绝我,我就捏爆它,嘻嘻。”   ……对不起。   他看见了那时候的自己的口型。   池望的病情恶化了。毫无疑问是因为他拒绝了对方的表白。虽然目前的情形很可笑,但对方不知是第几个人格跑出来都是因为他。   “对不起什么,”男人显然也看懂了他的口型,对方像狼狗般凑过来舔他的脖子:“让我爽一爽就很对得起了。”   池望的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指尖停留在衬衫顶端,他不怎么费力连着解开了几颗纽扣,白瓷般细腻光滑的肌肤袒露在灯光下,触摸青年皮肤时丝绸般的触感令压在他身上的神经病非常满意,池望的手顺着衬衫大敞的领口往下,几乎快要触碰到娇嫩的粉桃。青长夜忽然一拳揍了过去。他不怎么费力便制住了池望的动作,青长夜意识到了不对,就算池望现在犯病,按理说他的力气应该也不如池望。况且他学过的擒拿术在对方面前根本不够看。他的耳畔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那双重新恢复清明的狐狸眼里闪过一抹狡黠:“还以为你真的同意了。”   “你就这么耍我?”青长夜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你他妈——”   “答应我吧。”池望搂住了他,后面的话语被男人吞进嘴里,在接吻的间隙对方用海妖般的嗓音在他耳边絮语:“你那天走之后他们都快吵疯了,所有人格都在大吼大叫。如果你再拒绝我一次,我真的要在他们的教唆下变成强奸犯了。”   “你……”   青长夜张了张口,他不知道自己微张的唇舌和白皙唇列在对方的眼里充满了诱惑力,男人的喉结默不作声滚了滚。就在池望快要进一步动作时青长夜的手机响了起来。手机早在两人纠缠的过程中落在了车座的角落里,看见来电显示,池望按下了接听。   “长夜,我们刚刚调别墅区的监控看见他走的时候开了一辆跑车——”   “是,”池望中肯地给了评价:“颜色最骚的一辆。”   “……汪汪汪?”同学的声音里流露出几分惊讶:“你恢复正常了?你怎么拿着长夜的手机?”   “问题挺多。”   那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急忙道:“长夜呢?长夜和你在一起?”   “在我身下。”不等那边回应,池望挂了电话。 第91章 傀儡X虫族 017   回忆在这时戛然而止, 旖旎氛围消散殆尽,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和池望在车里做了。如果进行到了最后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和男人上床。青长夜耳边传来兰斯的大呼小叫,似乎对于他一直心神恍惚非常不满,兰斯的胳膊搭上他的肩膀,手也顺势狠狠捏了把他的脸:“朋友,咱能活在当下吗?”   青长夜摇摇头又点点头。兰斯嗤笑一声后放开他, 顺着兰斯的通讯器他们准备离开卵的诞生地, 临走前兰斯用异能将所有尚未出声的虫卵扭曲, 包裹虫卵的柔韧白丝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颜色各异的澄清液体从卵中溢出。确定整个核心区再也没有一颗活卵后, 兰斯用迷你摄像机做了记录。   “我们刚刚破坏了核心卵、杀死了虫族的女王蜂, ”兰斯将镜头掠过女王的尸体,它白玉似的肢体与色泽黯淡的绿藤纠缠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在它旁边,女巫瓷器般的身躯破破碎碎:“安雅·赛杜帮助了我,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的功劳理应让他的名字洗去所有罪孽。”   青长夜听见兰斯说话挑了挑眉, 镜头却在这时转向他。年轻的王在镜头后扬起唇:“这位大美人救了我一二三……数不清多少次了, 得力助手,回去医疗部记得给他涨工资。”   他知道兰斯是在为日后同枢机会的谈判里掌握主动权保存证据, 兰斯取了女王尸体的一部分存进空间戒指。他以目询问青长夜是否要带走安雅的尸体,后者扬了扬手里的宝石碎片示意已经足够。兰斯点头。出山洞前兰斯仔细确认过周围没有巡逻的虫族。利用通讯器他们能很快和其他人会和。自女王死后虫族的监控网便崩塌了大半,女王不仅负责身孕和繁衍,同样独自掌握着虫巢内所有的流动信息。幸运的是并没有多少虫族得知这一点,这是零告诉兰斯的消息, 他们在进入腹地前的一个夜晚进行了一场从星尘看到朝阳的谈判、直到两方都给出了足够的诚意才达成共识。他之所以相信零其实是因为一个非常特殊的理由。看了眼自己身侧黑发黑眼的青年,兰斯将到嘴边的话又一次咽了下去。   他暂时还不能告诉青长夜这个。   “陛下,”依照兰斯的命令藏匿在安全区的其余小队于黎明前在虫巢的底层汇聚,女王之死很快会传遍虫巢的每一个角落,按照惯例,产卵的第三日便会有虫族进入核心卵视察女王的健康状况。他们得在那之前处理完其余事项:“您提醒事情我们都注意了,现在只剩下……”说话的将士若有若无瞟了眼神色淡然的青年,兰斯问小秘书要了两瓶水,他给自己拧开后又把另一瓶拧开递给青长夜,注意到这个细节的小秘书发出了嘿嘿嘿的诡异笑声。   兰斯我行我素惯了,这种关心别人的举动由他做起来就显得尤为难得。不过两个当事人似乎都没发现异常,青长夜自然地接过去喝了一口,兰斯在他旁边坐下,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刚刚精神波告诉我的消息,虫族内部已经敲定了新虫皇。”   “?”兰斯身上现在拥有的虫族血统很可能已经超过了原本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对于他能立即感知到虫族交流的特有信号青长夜并不怎么意外。   “是你家的那位。”兰斯道:“原本该说声恭喜的,毕竟成为虫皇就意味着他击败了所有竞争者。虫皇会吞噬掉自己的手足兄弟,不仅为了巩固权势、也为了强化自身实力。但这也代表他在极短时间内继承了数十名优秀虫族的力量,通常虫皇都会在这段时间丧失理智和思维能力,等到将这些过于强大的力量消化后精神状况才会恢复正常。你得躲着他。”   黑发黑眼的青年微微蹙眉,他对零的感情虽没有多强烈,但如果这次离开腹地下次再见都不知会是什么时候。再加上虫族腹地已经被兰斯破坏成了这个样子,零身为一族的统治者基本不可能离开虫星,私心上他还是挺想和小疯子认真道别的。一看青长夜的样子兰斯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王摇摇头。   “至少这段时间你得躲着他,”不顾青长夜的目光,兰斯继续道:“他现在只剩下执念了。太过强大的力量和太深的执念碰撞在一起是很恐怖的,你应该比更我明白这个道理,青长夜?”   兰斯说得没错,即使他对零怀有愧疚,在对方不清醒的情况下他也没办法弥补。兰斯和零是合作关系,零虽因此对他的逃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按照小疯子记仇的个性,真被抓住了说不定会有危险。况且他以后也不是没机会来虫星,权衡后青长夜应了一声。入夜时为了防止意外,他和兰斯睡在最里边。凌晨时青长夜睡得迷迷糊糊,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他,对方的动作很慢、却又充满了压迫感,恍惚中青长夜几乎觉得自己身上压了一头狼崽。有谁捂住了他的眼睛。他听见那个轻轻的音节。对方仿佛把单词放在了舌尖上,吐息之间满是引人遐想的旖旎暧昧。   “妈妈。”   是零。   他悚然一惊,身体的本能比大脑反应更快,后退的动作激怒了搂抱他的虫族。冰凉的手指向下禁锢住他的腰。不知道是不是吞噬了手足兄弟的原因,零的力气大得惊人,青长夜算是很能忍痛的人,他的眉宇不禁皱起,不用看就知道他的皮肤肯定青紫了。余光中他发现自己身侧空无一人、他甚至不在睡前待的山洞里。他在心里骂了兰斯一句,兰斯的实力和零比起来不相上下,除了兰斯睡死过去青长夜暂时想不到别的理由。虫族察觉到了他的不专心,苍白手指扣住青年尖尖的下颚。   “妈妈,兰斯那混蛋是不是告诉你我现在不正常?”   “……”嗯哼。   “他是不是让你千万不要和我见面、越早跑出虫巢越好?”青长夜还没说话,零狠狠地咬了口他娇嫩嫣红的唇:“他撒谎。兰斯和我联手杀掉女王,他替我稳固权势、我帮他铲除麻烦,但原本你也是我们协议的一部分,他答应不会插手我和你的事情。但他现在急急忙忙带你离开,因为他害怕我把你留下来,他想占有你。”   “你认真的吗,”青长夜都要听笑了:“兰斯?”   就兰斯那张随时随地嘲讽他的嘴?   “妈妈是不相信自己的魅力?”零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手脚却不安分极了。经过前几次的纠缠零已经熟悉了眼前这具身体的秘密,虫族的指头有一搭没一搭磨蹭青年的后脖,锁心受到刺激令青长夜的眼眶不由得渐渐湿润。他的呼吸开始断断续续,零近乎是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眼前年轻美丽的人类。尤其是那些月光下暴露出来的温滑肌肤,简直就像最上等的白腻羊脂。   青长夜在零的手指离开锁心时终于有了片刻清醒,坦白说现在零身上的气质的确和上次见面时不同,某种属于上位者气势在虫族一红一蓝的眸里蔓延,他居然会因为对方的目光感到恐惧。明明零的眼睛里写满了眷慕,他却感觉自己被什么冰冷的爬虫类盯上了,机质得像是没有感情的目光让他觉得眼前的虫族根本不是活物。贴合他身体的掌心却越来越炙热。零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想法,那张介于少年和成人的脸忽然露出了某种柔软又小心翼翼的神色,他有些委屈地一把抱住青长夜。虫族的力量很大,修长的小臂能将青年完全搂在怀里。   “妈妈你相信他们,不相信我对不对?”异色眼眸的虫族露出了伤心的神色:“就因为我们不是同类,我在你心里永远都是个怪物?”   “不是,”青长夜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一出:“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我不值得你相信、也不想和我在一起。”虫族用唇舌又一次封住了他的嘴,他像是受够了青长夜的诡辩。零大概嫌脱衣服麻烦,他直接将青长夜身上的衣物撕扯下来,破破碎碎的布条缚住了后者的双手。零将青年修长的小臂举过头顶,这个姿势便于他更好抚慰这具完美的躯体。后者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兰斯口中失去理智的严重性,虽然零看起来精神还算正常,但他渐渐粗暴和缺乏耐心的动作令青长夜的脚底蹿上一丝寒意。他觉得自己眼前的野兽正在脱离控制。   “这么快就兴奋起来了?”虫族漫不经心捏住了他,即使神经再怎么紧绷,本能却不是个人可以抑制的,青年的双唇件逸出一声轻喘。对方因为他那个短促的音节愣了愣,零的脸庞染上笑意。他像对青长夜的身体再满意不过。   “小淫妇。”对方边说边抬起了他一条腿,虫族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脖颈。在青长夜说话前舌头挤进了他的口腔,滑腻的舌尖一下下吻吮他的下颚,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下流的味道。青长夜终于发现了不对。   不是暴走的问题,压在他身上的家伙……根本不是零。 第92章 虫族 018   明明有着和零一模一样的容貌、连微笑时眼角上翘的弧度都如出一辙。面前的虫族却让他起了强烈的违和感。青长夜的手绕到对方身后按住后脑, 他被缚住的手腕将虫族的脸庞往下按, 这个既似引诱又若主动的姿势令虫族眼里浮出掠夺欲,他顺着青年的力道向下,直到他们双目相对、唇间只有一线距离。   “你不是他。”肯定陈述让原本迫不及待的虫族停下动作。他对上青年漆黑的眸子,那里边染上的情欲已完全消散,清澈黑色仿佛一汪潭水。虫族笑了两声:“怎么?妈妈已经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青长夜懒得和他废话, 他用力推了身上的虫族一把, 对方配合地顺着他的力道向后, 却在快要分开时将人抱得更紧。他实在喜欢青长夜的身体, 眼前的人类一肌一骨都长成了最令他疯魔的样子, 他难得有耐心安抚青长夜:“别闹了,让我抱抱你。”   黑发黑眼的青年无声勾了勾唇角,他的手覆盖上虫族的心脏:“零被你吃掉了吗?”   “我就是零,”对方答非所问:“我是完整的。”   完整的、残缺。青长夜眼神一暗。在虫族又一次啃咬他的嘴唇时, 他注意到了对方身边悬浮的时间数字。   11548654654年。   ……怎么会?   那串恐怖的数字让青长夜几乎觉得自己眼花了,但事实如此, 这只虫子拥有的时间恍若无尽, 就算零吞噬了自己手足兄弟也不可能获得这么多的时间,一定是哪里被他忽略了, 某种联想在他脑子里迅速滑过,答案呼之欲出却又戛然而止。对方捏住了那朵粉色的桃,手指掐挠间娇媚的红色染上花蕊,似乎对眼前绝艳的景象感到满意,虫子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你的身体很棒, 几万年,这是我抱过最棒的一具躯体。”   晶莹剔透的破损虫卵壳、态度模糊的女王,他先入为主将兰斯的话理解为真相。他以为零是吃了太多的同类而被其他虫子的思维影响了精神,但现实并非这么简单,大胆的猜测逐渐清晰,青长夜凝望着面前一红一蓝的眼睛。   “你是那个不断转世的虫皇,对不对?”   “我以为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后者耸了耸肩:“不然兰斯还能跟你说什么……他到现在都没告诉你真相吗?那家伙真是根木头。”   话音落下时虫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青长夜趁机一脚将对方踹开。解开布条的束缚对他而言不算难事。所幸虫族似乎自顾不暇而没时间管他的动作,那张原本苍白的脸庞几乎变得惨白,恨意在他的眼里翻涌:“滚回去……小杂种…!”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有什么在他的脑子里大吵大叫,虫皇烦躁地抓住了挣脱布条的青年。他用的力气很大,一开始对美人尚存的怜惜心思在被属于零的情绪搅乱后一降再降,稍不注意他便抓破了青长夜的手腕。因为闻到了熟悉的血味,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逐渐变得狂躁,那毛头小子在冲他嘶吼,他警告他离面前的人类远一点。笑话,从来没有谁能命令他。   “滚回去。”虫皇的声音压得很低,里面充满了威慑感和压迫力,但这一切丝毫不能影响那只眸色异常的小怪物,早在百年前零出世时他便后悔选择了这具身躯,即使是在血统混杂的虫族也少有谁像零一样长了异色的眼睛,他们将异色瞳视为魔鬼的象征:“你的价值已经耗尽了。没有谁会需要你,你的种族不需要、你爱的人类也不需要……”   几乎是他话语刚落,一直被他压制的美人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和零的记忆还没完全整合,他并不知道青长夜的异能是什么。力量流失的感觉令虫皇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慌乱。这只虫子的时间太多了,就算青长夜尽最大可能调动了异能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抽掉一半,他被对方一下甩开,出于警告和本能虫族毫不犹豫捏碎了他的手腕。青长夜没有吭声、冷汗自他白皙的面颊滑下,他看着面前同零样貌一致的虫族,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混蛋!你在做什么?!   你再动他一下试试?我要你死!   空气中的血味逐渐浓厚,身体里另一个灵魂也随之越发狂躁,虫皇意识到这样做只能刺激到零,他虽然暂时掌握了这具躯体大部分的主动权,但如果太刺激原本的主人会出什么意外他也说不准。虫皇蹲下来冲青长夜笑了笑。他那张脸无可挑剔,少年时大而明亮的眼眸伴随时间流逝变得颀长,鼻梁很直、也很高,线条漂亮的鼻翼和薄唇令虫族的脸看起来就像经过精心量算。偶尔青长夜会觉得相貌是虫子们拥有的隐藏武器,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联邦将士也会在战场上对敌人心软,出众的容颜就像是虫子们的保护色。在看见零的时候这种感觉更是尤其强烈。   “你不想拥有他吗?”   青长夜愣了愣,他还没反应过来虫皇在和谁说话。和零大多数时间平淡的语调不同,虫皇说话时显得非常有蛊惑力,他就像在吟诵诗歌。苍白手掌捧起青长夜的脸,虫族对他笑得越发温柔。   “好漂亮的一张脸,难怪你会喜欢。”虫皇一只手按上青年嫣红的唇:“这么软的地方——”他的手指探入了青长夜的口腔:“里面好热,你享受过吗?”   青长夜终于意识到虫皇在和零说话,他有些意外零这时还残留有自己的意识。虫皇的手指猛地捏住了他的后颈,像提小猫小狗那样逼迫青长夜抬起头,青年发出了一声脆弱的轻吟,对方在这时舔上他的脸:“皮肤也嫩。东方人的肌肤都和绸缎一样,这么难得一见的美人,你不想要吗?”   他想开口,虫皇的手指却在他的口中撞来撞去,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句子成了破碎的喘息,另一只手拖住了青长夜的身体,对方将他圈在怀里。虫皇看着青长夜的眼睛,以确保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也能看见这两汪潭水。这个青年全身上下最讨他喜欢的地方便是这双纯粹如夜空的眸,那里面乍一看空空荡荡,伴随主人的神情变化却常显得说不出的魅惑、就像里边居住了引人堕落的鬼怪。他喜欢的地方零也一定会喜欢,因为零……本来就是他的一部分。   “你再折腾下去只可能让我们两败俱伤,我死了你活不了、你死亡我也会受损。与其这样不如各退一步,我保证不伤害他,你也别给我添乱。”虫皇温柔如水的嗓音里带着极为强烈的引诱意味,他在诱导自己身体里那个年轻的灵魂归顺于他:“我们都死掉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才能拥有他。如果你不能得到你的爱人,你就该毁掉他,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待在角落里等待他属于别人。你想让他以后和其他人躺在一张床上吗?他们接吻、交缠,直到他被驯服、变成那个人上烂了的婊子,那个人可能是兰斯,也或许是个陌生人……甚至可能是个女人。”   青长夜眸色一暗,他的情绪起伏一直不大、也不喜欢冲动做事,但听见这些话他毫不犹豫一拳砸向了虫皇的脸,他近身搏击本来就不怎么好,仅会的几招还是跟娜塔莎学的,鬼知道疯女人教学时有没有故意坑他。虫皇轻而易举接下了他的攻击,一声细响,青长夜的左手腕也被拆了下来。   “乖一点,亲爱的,我很喜欢你,”对方伸舌吸了吸他的嘴唇,语气也仿佛在逗弄小动物。他像是在警告青长夜、又像在警告脑海里的零:“就算你们都不是什么乖孩子,也要装得乖乖的。”   脑海里一直吵闹的声音停了下来。虫皇对零的表现十分满意。零是他的一部分、能够配合自然再好不过,如果对方一直捣乱他其实也有些力不从心,他在继承仪式上强制入侵了零的身体,就算后者是他选定的转世者这样单方面的入侵也不能让他完全拥有身体的控制权。况且……   他的目光转到了身下的青年,因为被强行拧断了双腕,后者本就白皙的肌肤呈现出脆弱的透明感,些许汗水打湿了漆黑发丝。即使这样对方从头到尾也没哼过一声,那双长长的腿在破烂衣衫间若隐若现,美人受难的模样极大程度满足了他的嗜虐欲。这么好看的人类他不介意藏在虫巢养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虫皇笑着用自己的身躯顶了顶对方的腰臀。   “等你们都听话了,把女王的生育系统移植到他身上,你们会有很多孩子的,”他改了口:“不对,应该是我们。”那只手近乎狎昵地抚摸青年的脸庞:“喜欢小虫子吗?不管喜不喜欢,宝贝儿以后都要趴在巢里源源不断给我诞下后代……”   青长夜眼眸半阖,漆黑蝶翼似的睫羽自然下垂,眼角的弧度也流丽极了。虫皇看着他此刻的样子只觉得越看越喜欢,转世后心情正难得愉悦。突如其来的痛苦令他的脸色猛地一变——   “你疯了吗?!该死!杂种!!” 第93章 虫族 019   虫皇的面庞逐渐扭曲, 愤怒和痛苦使他眼底的红光明明灭灭。大范围暴走的异能几乎令空气灼烧, 青长夜趁机从对方身下离开。断掉的手腕持续传来疼痛,和安雅上次断他手脚时特意施过咒术不同,这一回强烈的痛觉几乎让青长夜难以维持理智,他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塞壬的鱼鳞。那片曾经三分之一手掌大小的水红色鳞片已经只剩下一小块,他这几年有意不使用人鱼的鳞片, 但现在这个情况他不用或许就没命了。塞壬附加在其上的异能使鳞片能解除所有负面效果, 几乎是鳞片落在他手心的同时, 断掉的筋脉和骨骼快速生长。青长夜因为疼痛哼了一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回来。原本居高临下玩弄他的虫皇此刻反而显出弱态, 对方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不断从额角滑下。   “疯子、垃圾!杂种……”   虫皇口不择言的咒骂令青长夜挑了挑眉,他上前一步,后者察觉到他的接近抬头直直望向青长夜。一红一蓝的眼眸写满憎恶。青长夜笑了笑,这是他们见面以来他第一次露出微笑的神情, 虫皇眼里掠过一抹的惊艳,直到人类青年慢条斯理捏住了他的下颚。   “他在反抗吗?”不等对方回答, 青长夜轻笑道:“你快不行了, 老家伙。”   他的手掌半羞辱半戏弄地在虫皇脸上拍了拍,愤怒使得那双异色瞳越发明亮。青年戏谑的眼神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多种情绪不受控制地混合在一起使他身体里另一个灵魂蠢蠢欲动,那只年轻的虫子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零几乎是用两败俱伤的方式来摆脱他的力量。   “——够了!”虫皇怒吼。   但他的怒意毫无作用,他不仅威胁不了零,就连先前被他压制的人类都好整以暇观察他的狼狈。他必须得叫自己的后辈停下、他要开出更丰厚的条件诱惑零, 就在虫皇绞尽脑思索的同时,被他牢牢束缚灵魂突然冲破了囚牢!他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零是他的转世者、零存在的全部价值就是在成年后接纳他的灵魂,但在他确信自己吞噬掉零后对方居然挣脱了他的控制,这根本……   “你什么时候——”拥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   按理说这般强大的灵魂根本不可能被他轻松吞噬,难道从头到尾……他都被这个残缺的孩子欺骗了?   话未出口,虫皇和零的位置猛地调转过来,前者进入了意识深渊。面前的虫族眼睛闭了又睁开,一点红莲般的火焰于红瞳之中灼烧,熟悉的气息包围了青长夜的感官。虫子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澈:“妈妈……”   “猪猪……”青长夜故意模仿零的语调,后者眉头一拧,唇角勾起无可奈何的弧度:“都说了不想叫这个名字。”   黑发黑眼的青年敷衍般点点头,零的目光落在他的眉目、鼻梁和嘴唇,他近乎贪婪地想要记清楚面前人的样子。零动了动唇,精致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痛苦,他抬手擦掉自己唇边的鲜血:“虫皇被我暂时压制在识海,但就像他所言我只是他的一部分,他才是主体,我没办法永远困住他。兰斯应该已经告诉了你一些事情。在我们的协议里他负责猎杀女王蜂、我负责对付成型的虫皇,这两件事情是必须分先后的,因为……”零顿了顿:“我是残缺、女王也是残缺,百年前虫皇转世时不小心将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为两部分,一部分不小心附加在孕育他的女王上,另一部分分裂成了我。原本虫皇在吞噬我时应该同样吞噬掉女王身上的灵魂残片,但兰斯猎杀了女王,这让虫皇的力量削弱了大半,我才有机会不被他彻底吞噬。”   “……”其实女王的头是安雅收的,兰斯就负责了个助攻。   想想青长夜还是决定不要告诉零这些小事,他示意对方继续。   “很奇怪的,”零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像是在看青长夜、又像在看别的什么东西:“女王身上继承了他仅有的良善和软弱,我明明才是比较黑暗狂躁的那部分、可我却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两年前我被虫族救出了枢机会的实验室,他们告诉我我身上拥有皇族的血统,在来到腹地弄明白所有事情后,我开始调查你的消息。你早在我之间就获得了自由,可是妈妈,你一点儿来找我的意思都没有。”   青长夜张了张口。   “嘘——”零对他竖起手指,红蓝眼眸上弯如月:“没关系的,我没想和你算账。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想法,我不是小孩子、我也一样可以为你做很多事。那段时间我很生气、甚至在最难过时会憎恨你,有时候可能还想杀掉你。你对我说过的话有真有假,我却把什么都给你了。这样很不公平啊。但似乎只要在感情面前,无论多强大的生物都不可能得到公平。”   零拉住了青长夜的手,他主动将自己的手腕放到青年的手中,他示意青长夜从他那儿抽取时间。青长夜没反应:“妈妈你不抽的话就浪费了。”零瞥过眼不去看他的表情,他的语气像是在笑,却意外显得有几分悲哀:“我就要死啦。与其死后让这些时间消失,倒不如全给你,这样算不算用时间砸死你了?”   青长夜愣了愣:“死?”   表面上看零已经压制了虫皇,就算后续有反噬的可能零也并非不能和虫皇生存在一具躯壳里。零巧妙绕过了这个话题:“兰斯知道,再见面时你可以去问他,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算计好的。”   零后退了一步,他开始想象周围有亮光,凭空出现的火焰在他们四面燃烧,火光照应着那人漆黑的眼睛、将原本深沉的颜色渲染出一丝温暖。他还是看不懂青长夜,就算对方眼里出现了惊讶和难以察觉的慌乱。流动的空气中除了逐步浓烈的灼热还伴随着青长夜的气息,虫族的五感是人类的数倍,嗅觉和听觉尤其敏锐。黑发黑眼的青年总让他想起倒映星光的夜空与海洋,这个人就像是一阵风,那样无可阻挡又悄无声息融入了他的世界。百年前的玫瑰拍卖会上他被风的气息吸引,之后他的生命便同这个人盘根错节长在了一起。   他的心上像被谁栽了一棵树,它会因为一个笑容盛放若云雾、却又会因虚情假意烦愁枯萎,但无论树盛开还是衰败,他的心脏都得向那棵树供给养份。有时候他也会觉得累啊。妈妈妈妈,你能不能看我一下、别把我当成无关紧要的累赘?那些蔬菜真难吃,但不吃它们你就会丢下我。其实我熬夜打游戏不是因为迷恋,我只是很喜欢你依赖我的感觉、即使只是在虚拟的游戏机里,所以我得把技术练好一点。他睁开眼的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吸引他的风,高腐蚀性的化学溶剂钻进了他的眼睛,拍卖会的主办方想要将这颗危险的虫卵淹死在浓硫酸里。这个不幸运的开头仿佛未来的灵犀一照,他永远都在追逐那个人的背影,但是对方太聪明、走得也太快,他永远追不上他。他记下了关于青长夜的所有事,可那个人能记下的、同他有关的记忆却不足十分之一。   真不公平。   那就不公平吧。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是我的孤寂生活里的绚烂白昼。   “可惜以后不能陪你打游戏了,妈妈你技术那么菜,还是找个人带吧。”零小声说:“不是我也没关系。”   “……”   他们四周的火焰越烧越大,虫族的脸在温暖火光照印下显出油画般的色彩。零突然往后退了一步,青长夜才注意到零的脚下就是深渊,那下面更是有大片大片的火光在翻涌,金红碎屑起起落落,掉下去会有什么下场不言而喻。青长夜上前想要拉他的手,零却摇了摇头。   “这场火能够烧掉腹地大半的建筑,我不知道兰斯会不会按照约定带你出去。但还是和他一起走吧,尽量避开枢机会,就算娜塔莎对你很好。”零有些勉强地笑笑,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示意虫皇在他的识海里冲撞:“他一直在叫,我快抑制不住他了。别这么看着我……”他瞥了青长夜的眼睛,那里终于不再和过去一样平澜无波,零坏笑道:“妈妈你再这么看着我,我会后悔的。”   青长夜蹙眉:“你不用这样,会有别的办法——”   零摇头,他控制着自己别去看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我真的后悔了,早知道比起当个英雄,我刚才就该听老怪物的花言巧语当个小贼。先卖兰斯再抱你。但是不行啊,当初你给了我一个世界,现在该我还你了。她没有虫子也没有战争。”   零的眼神忽然变得空洞,声音也像来自于灵魂深处。   “更好的世界。” 第94章 傀儡 020   话音落时零后退一步坠入了火海, 青长夜根本来不及阻止他, 他被虫族的异能定在原地。等他能动弹时金红交错的火光里已不见零的踪影。他攥紧了手,脚下灼灼沸腾的火海映入青年漆黑的瞳孔。就在他一动不动时,海妖般蛊惑的嗓音他于耳边响起。   “你在看什么?”   身侧场景从烈焰地狱变为了沙滩和海洋,幻境里的时间似乎是夜晚,一轮细细弯弯的银月悬挂头顶、篝火跳跃时火星翻滚, 透过明灭不定的火光他看见了一双绿眼, 池望目不转睛看着他, 不等青长夜说话, 对方继续道:“救救我。”   “……?”   他还没来得及听池望说话场景便发生了转变, 万千画面于眼前呼啸而过,过多的记忆一瞬间涌入脑海实在是很糟糕的体验,他不仅没办法分析这些画面、还觉得头痛欲裂。青长夜蹲下来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兰斯和安雅都曾说对方身上有同自己相似的气息,不仅是兰斯, 零和米勒也是如此,除了兰斯以外另外三个人死亡时他都看见了池望, 如果排除这个共同点, 单从“看见池望”来说,塞壬和爱德温死亡时他也看见了对方。池望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 再加上对方和兰斯相似的长相、同人鱼相似的嗓音……青长夜皱了皱眉。   记忆来得太多也太快,他基本什么都没看清。青长夜来不及理清思路。他环顾过四周,被零引起的火焰已经越来越盛、且还有不断蔓延的架势。他的通讯器早就没了踪影,想起零最后的叮嘱,青长夜站起身顺着面前的窄道向前跑。先前因为虫皇的干扰他都没观察环境, 细看他才发现这里是兰斯曾吞噬低等虫族的深渊。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兰斯、知晓零的计划,在同伴被虫皇带走后最可能去的地方应该是……   巢。   虫子们喜欢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享用猎物,虫巢是首当其冲的选择,某种程度上来说零就是虫皇,兰斯很可能会去零的巢。而且他自己现在所处的深渊和零的虫巢并不远、猜错了也来得及离开。青长夜下决定后快步跑向曾经囚禁过他的巢穴,他的记忆力很好,上一次离开时用了电子地图,这次他能直接凭记忆绕回去。还没进巢穴他便看见了人影,对方身上着了联邦标志的白制服,青长夜松了口气,他上前一步,却因为女人猫一样的笑声愣在原地。   “好久不见,”被他误认为兰斯手下将士的执行官转过头,青长夜才注意到后者制服上星月环绕利剑的执行局标志。金色卷发的女人同样着了制服,浮凸有致的身材和令人咂舌的长腿让原本规矩的制服显得格外诱惑。女性执行官手里举着枪,她冲青长夜意味深长笑了笑:“上次见面还是在外边儿,天太黑,我都没看清小夜的样子。”   “娜塔莎。”怕什么来什么,在这个时候遇见疯女人够倒霉的。   “小夜为什么一脸不情愿?”女人的身影就像是鬼魅,明明他们隔了三四米远,娜塔莎却一晃来到青长夜面前抚摸他的脸庞。她的气息暧昧又温暖,还带着丝丝醉人的烟草味:“变得更帅了。”   娜塔莎动作很快,不等青长夜说话,咔嚓一声,手铐锁住了他的右手腕,另一边被女人干脆利落扣在了自己的右腕上。娜塔莎是左撇子,右手受限对她而言几乎没影响。一位同她一起的执行官见此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蓝月你抓犯人没必要把自己也搭上,火势这么大、我们还在虫巢的内腹——”   “谁说我抓犯人了,”娜塔莎扬了一下眉毛,原本美若天仙的面容显得有些凶巴巴的,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   钥匙抛进了湖泊里。零的巢内有一汪活水湖,青长夜依稀记得好几次他被做晕后零会带他去湖里清洗:“这是我男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看见我就跑,我只能把他锁起来了。”   青长夜在枢机会有案底,兰斯手下那群将士不知道他,执行局却没几个人不认识他这张脸。先前说话的执行官反驳:“他明明是个重案犯!”   “有人说你是重案犯哦。”娜塔莎抱住了青长夜的小臂,她将头倚在他的肩上,因为腰细腿长,她的个子比普通女孩高。在执行局那种阳盛阴衰的地方娜塔莎这种级别的大美女是无数执行官心中的女神。青长夜挑了挑眉,娜塔莎冲执行官微笑道:“他和这次的任务没关系,别多管闲事。”   几乎是娜塔莎刚说完话,从虫巢外传来的动静令所有人转过头。同样着制服的将士使得执行官眼色微变,小秘书惊恐万分叫了一声陛下,在人堆里青长夜看见了兰斯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睛。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们身后成百上千的虫族,兰斯似乎想要过来,娜塔莎却一把拽着青长夜冲向了洞口。隔着人群和虫子他清楚看见兰斯蹙起了眉头。青长夜的目光掠过扣住自己的拷链:“你想去哪儿?”   “逃命啊。”娜塔莎回答得理所当然:“那些虫子是兰斯引来的,他自己解——”   话音没落,扭曲的空气使得娜塔莎脚步一顿,带着一个人躲避异能袭击对娜塔莎而言并不容易,她略微思索后干脆将旁边的青年拦腰抱入怀里,青长夜愣了愣。这个姿势让娜塔莎的行动变得轻松,青长夜脸上却难得浮现出尴尬。   “喂!”   这女人真是……   娜塔莎没回应他,她侧身看向追上来的兰斯,艳红唇角勾出挑衅弧度:“陛下不管自己部下的死活吗?独自追过来明显是想弃他们于水火之中,好自私呀。”   “蓝月小姐过奖了,”兰斯的语气平澜无波:“丢下品级低于自己的执行官带着罪犯逃跑才是真的不可理喻。”   “陛下您这样是会失去人心的。”   兰斯哦了一声:“好可怕。”   “……”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青长夜几乎想笑出来。大量扭曲的空气被压缩为风刃,娜塔莎娇眉一拧,她的异能撕裂开空间并将风刃逐一化解。火势已经蔓延到了他们四周,为了避开兰斯,不知不觉娜塔莎反而在往虫巢内部走,察觉到这一点时青长夜忍无可忍想抽她的时间。他本来就不喜欢伤害女孩子,何况即使娜塔莎曾背叛过他,她对他而言依然是特殊的。但再由着娜塔莎因为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胡来没准他们都会死在虫巢里,兰斯不知道哪根筋抽了,明明该是最理智的人,却一直追着他们不放。兰斯和娜塔莎的异能都与空间有关,大范围持续的异能碰撞让本就因火势脆弱的虫巢骤然崩塌。头顶的岩石层逐一崩落、破裂建筑压在了他们头顶。兰斯最先反应过来,他用异能改变了一块石板的移动轨迹,让压在他们头上的建筑勉强维持成一个摇摇欲坠的三角形。不断有重物滑下的声响落在他们头顶,糟糕的是这个三角的一端恰好跟青长夜的位置重合、他起到了关键的支撑作用,也就是说一旦他离开自己现在的位置,他们三个会立刻被这些重达千斤的建筑压成肉泥。   兰斯非常宠溺地笑了一下:“小笨笨。”   青长夜:“……”妈的。   娜塔莎也受了伤,她的制服破破烂烂,黑色紧身衣隐隐露出轮廓,她索性一把扯掉了执行官的制服。女人的长腿和白皙肩膀一览无遗,烈火自上方堕下,偶尔有燃烧的木块掉在他们脚边,刚开始兰斯还能用异能阻止火势,后来王直接停了动作:“十分钟,再不出去我们不是被烧死就是被闷死。”   话虽这么说,在场却没有一个人行动,青长夜是不能动,兰斯和娜塔莎彼此沉默对望。火星在他们周围纷飞,青长夜都能听见木材烧焦的细响。娜塔莎在这时突然猫一样钻进了青长夜怀里,某种柔软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胸口,女人的手滑到他的腿间,被火光烧得干燥的空气间一下充斥着芬芳馥郁的味道。女人的双唇在他的下巴轻蹭:“我以前说想上你,不是骗你的。可惜还没研究出变性手术你就跑了。”   她给了他一个吻。他已经很久没和女孩儿接吻过,她们柔软、芬芳、充满温柔的魅力,娜塔莎的吻却极具侵略意味,她咬了他的舌头,霸道又缠绵地汲取他口里的湿液。青长夜隐隐约约猜到她要做什么,他没有推开她。   “陛下,”和青长夜分开时娜塔莎回头看兰斯,注意到男人的目光落在青长夜唇角的水渍上,记忆中常面无表情的脸此刻也臭得要命,她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我送您出去,记得给我追赠一个军部的黄金勋章。”   兰斯一怔:“你——”   “出去吧,”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人充满了安全感:“我去顶小夜的位置。我还想和他说会儿话,麻烦陛下您滚快点儿。”   兰斯没怎么废话走出了摇摇欲坠的三角地带,他经过娜塔莎身边时轻声道:“给你钻石的。”   “谢啦,最高荣誉。”她笑着点了点头,洋娃娃般的金发在明亮火色中愈发耀眼,见青长夜看自己,娜塔莎耸了耸肩:“我打不过他。和他打起来最后死在这儿的很可能是你。”   “……就算是实话,说出来也很伤人啊。”青长夜无奈地笑了笑:“你想好了?”   “爸爸欠你的,”娜塔莎捏了捏他的鼻子:“还给你。以后你偶尔想起我,我在你心里就不是坏女人啦。”   青长夜摇头:“你一直不是。”   “真会说话,”娜塔莎笑眯眯地戳了戳他的脸:“其实坏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我没必要惹人喜欢、也不用看谁的脸色,毕竟我可不是那种需要人保护的女孩子啊。”   她当然不是那样的女孩。第一次见到娜塔莎时她是A捡回来的美艳醉鬼,浓妆在她脸上花开、姣好的容颜和身材让周围人看了又看。A说这是个失忆的酒鬼,但她脑子里却装了世界上最机密的情报。打从一开始娜塔莎就不是以女人的身份进入了他的世界,在青长夜的印象里,女人美丽的外表对她来说更像一层伪装,他比谁都清楚她有多冷酷,可有时候,她却又单纯深情得像个小女孩。   就像现在。   “向前走吧小夜,我知道你爱过什么,也知道你有多恨他们,说实话我也不喜欢枢机会的老头子,那些糟糕的人都还没死,你怎么能死在这里,”娜塔莎的脸在冲天火光中模模糊糊,她接下了他的位置,那具美艳的身体替他扛下了死亡重负。解开手铐的钥匙被她亲手扔进了湖泊,娜塔莎毫不犹疑用异能割裂了自己右手,鲜血喷溅一地,她亲手扯下了自己断肢、用仅剩的左手猛地推了青长夜一把:“回联邦去,就这么走。” 第95章 傀儡X王 021   三角型的裂缝中只有一道狭窄出口, 青长夜弯腰从那儿离开。他的大脑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似乎有无数人在他耳边说话。守在外面的兰斯见青长夜愣在原地拉了他一把,他看了眼对方手腕处空空荡荡的拷链。在黑发黑眼的青年身后女人漂亮金发正在燃烧,空气中传来蛋白质烧焦的气味。时间已经来不及他们犹豫,整座虫巢于火海中逐渐沦陷,他们不得不加快了步子。   “唔!”   脑海里的疼痛越发强烈、几乎到了不能忽视的地步。青长夜按住了太阳穴, 兰斯在他旁边说话, 金焰近乎能晃花人眼。模模糊糊中他听见兰斯啧了一声, 对方说了句什么, 见青长夜迟迟没有反应, 兰斯索性抱起他往外冲。   “生死关头还发呆……”   青长夜没反应,事实上,就算他想反驳兰斯也发不出声音。他的大脑快炸掉了,数以亿万的记忆接连不断钻进他的脑海里, 他看见了自己少年时的样子,他学雅思、参加SAT, 最终一个人跨越了世界上最宽广的海洋。高考时其他人奋笔疾书, 就他一个人趴在位置上睡觉,监考的女老师看见他偷偷翻了个白眼, 对方大概把他当成了混日子的坏学生。出国以后他和家里的联系变得少了起来,他的记忆里没有父亲、他似乎来自于单亲家庭,妈妈一个人抚养了他和妹妹,那是个很漂亮的黑发女人,眼睛的形状和青长夜几乎一模一样。接下来的记忆中开始有了池望的影子, 池望和他说话、跟他一起打游戏,他陪他破案、教他用市面上最新的软件……画面最后停留在雨天车内的亲吻,那个人祖母绿色的眼底就像有旋涡,吸引着他不断往下坠。   “青长夜!”兰斯吓了一跳。他临时在埋伏点找到了先前下属停放的飞行器,确定能启动后他将另一个人丢在了副驾驶座,驶离火势最严重的区域后事态变得轻松,他这才有闲工夫注意青长夜的情况,一看他不得不把飞行器调成了自动驾驶:“你干什么?”   兰斯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原本白皙的小臂此刻沾满了鲜血。坐在他旁边的人一直很安静,兰斯以为他最多头疼不想说话,没想到对方居然硬生生用手抠烂了自己的手臂,兰斯抓住他还戴着空拷链的右手使劲晃了晃,那上面未凝固的血滴落在兰斯的手背:“你怎么回事?”   “……”   青年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很空。平日沉静的双眼此刻毫无光彩,他有些茫然地看了兰斯一眼,像是为后者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感到莫名其妙。见他想抽回自己手,兰斯不得不加重了力气,青年的手很凉,他皮肤细腻,兰斯将他的手握住时感觉自己正在把玩一块上好的玉。可惜不过片秒被制住的美人便开始挣扎,细细长长的手指凝聚了异能,兰斯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逐渐消失。他虽然不清楚青长夜的异能到底是什么,但似乎和每个人的“生命”有关系,他能给予别人生命、同样也能收回他们。知道他现在的状态不正常,兰斯不得不将他手折起来。这让美人挣扎得更厉害。   “你忽略了背后。”有人用枪指着他的后脑,青长夜被迫举起手。被他用擒拿术制服的学员对他竖了个拇指,几分钟前他刚被青长夜禁锢双手剥夺了行动能力。站在青长夜身后的是他们的教官,那人收回枪,冲面前的黑眼睛的年轻人笑了笑,青长夜是这一批学员中最优秀的,这才是他们第二次犯罪演习:“不过,你已经学的很快了。”   教官是个年轻的白种人,下课后他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吃晚餐。那时他刚毕业不久,之前学校里他接触的大多是黄种人,亚裔们有自己的圈子。青长夜没多想便答应了教官,吃过晚餐后他们去了一家爵士酒吧,他上厕所回来看见教官往他的酒里加了几块小药片。他走过去时对方开始若有若无同他进行肢体接触,欧美人的体型普遍高大,对方的胸膛靠着他的后背,嘴唇若有若无磨蹭他的脖颈。   “你闻起来好香。”他听见男人故意压低的调笑声:“是香水吗?”   不等他说话,对方望着他漆黑的瞳孔露出了着迷神色:“你的眼睛……你是不是戴了彩色美瞳?”   “这也是犯罪演习的一部分?”青长夜挑了挑眉,在对方搂住他的肩膀前他给了他一拐,声音也平澜无波:“你往我的酒里加了什么?”   “噢,别、别,”教官笑着后退,下腹却蹿起了一股邪火,面前人冷冰冰的模样勾人得要命:“我只是加了点万忧解。很多人都喜欢在饮料里加这个,包括一些老太太。”   他很轻松地化解了青长夜的攻击,男人握住了他的手腕,强健的大腿抵在他身上。教官用实践证明他之前学会的擒拿术不过都是皮毛,在青长夜的眸色一深时,对方放开他后退:“我没有恶意,你情我愿而已,你不答应我是不会强迫你的。不过……”白人贴在他的耳侧说话:“别做出这幅样子,这样只会让人更想侵犯你。如果你将来当了探员,相信我宝贝儿,可能你会在不知不觉间吸引很多罪犯。你有那个招人喜欢的本事。”   “青长夜!妈的!”兰斯受不了地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用力晃了晃意识恍惚的青年,就在刚才青长夜突然对他拳打脚踢,虽然后者的近身格斗不怎么样,但在狭小的飞行器里这无异于一场灾难:“你疯了吗?想坠机?”   “没,”他晃了晃头:“我头疼……”   他大概是真的难受,平日青长夜就算会借着自身优势调戏人也鲜少露出软弱的一面。软绵绵的鼻音让他显得无精打采,兰斯被那句没什么威慑力的抱怨弄得心头一颤。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猫挠了一下,声音不觉也轻了下来:“怎么了?是因为娜塔莎?”   年轻的王并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一丝丝的妒意,青长夜却再也没说话,他又回到了那种恍惚的状态里,外界的一切对他仿佛毫无影响,兰斯不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女巫死时青长夜虽然也恍惚了一路、却没像现在这样见人就揍。在青长夜又一次伸手揍他时,兰斯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拍了拍青年的头。   “别做白日梦了,我给你讲故事?”   “……?”   “你不是喜欢我表弟吗,”忽略掉自己心里那一点不爽,兰斯用青长夜最感兴趣的名字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对方果然抬头看向他,兰斯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儿,这个是他的。”   “爱德温?”   “他死时他那群下属坚持把他的尸体火化,的确,如果不火化枢机会指不定要拿他的遗体去做什么奇奇怪怪的实验。”他们已经飞离了虫巢,从卫星地图看再过一会儿就能跟上其他人。兰斯给自己的副官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副官自己还活着以后,兰斯调整了一下飞行器的方向:“三年前的初夏我的病情开始严重恶化,医生偷偷告诉我妈可以准备后事了,她也确实买好了墓地。令我没想到的是七月的一天夜晚一个女人进了我的病房,她有一头浅色长发、个子很高,你认识她,她是爱德温的侍女长。”   “莉迪雅告诉我现在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爱德温和我是血亲、我们的各项指数完全匹配,移植虫族基因可以治好我的病。要求是我必须走进枢机会的视线,成为联邦下一任的统治者。她会替我安排手术、也会在暗处辅佐提供帮助,事实上,我后来能成为联邦王很大程度的确是因为莉迪雅和她的同伴。”兰斯顿了顿:“但真要说,我成为王是因为爱德温。很厉害对不对?我和他根本没见过几次面,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我。他生前就在算,枢机会以为他死后就是一具枯骨、再也影响不到他们的宏图大略,但就算他被埋在土里那帮老头也没能走出他的控制。这就像一个怪圈,里边的人绕啊绕,线头却握在一个死人手里。”   三年前的艾菲尔德花园紫色山茶大片大片怒放。当他问到莉迪雅会不会离开联邦时,后者告诉他处理完爱德温的事情后便会离开,他那时单纯以为莉迪雅指的仅仅是后事。莉迪雅曾准确告诉过他枢机会将寻觅一个傀儡皇帝,他那时还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如此肯定。她当然该肯定,因为她正沿着爱德温留下的计划一手操纵联邦的下一任统治。爱德温就像是最令枢机会恐惧的阴影,即使太阳照起来,夜晚降临时也依然阴魂不散。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明明比谁都想活下去,但又比谁都能看清死亡。他承受了死亡可能施加的责任,且从不恐惧、亦不退缩。   迟迟得不到回应,兰斯以为青长夜又发疯了,他回头看他。就是那个画面让他微微一怔。青年的眼睛里流露出某种非常柔软的东西,这种东西在安雅死时没有,娜塔莎肯为了他付出性命,他虽难过眉目间却也缺乏现在的柔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可奈何又温柔异常。   “我好像……”兰斯将下半句话吞了下去。他定定地看着面前人水墨般的眉眼。某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令灵魂都仿佛颤动,不知是因为他自己、还是因他胸膛处那颗一直跳动的、灼热的心。   我好像……突然有点喜欢你了。 第96章 傀儡 022   记忆变得模糊, 虫星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仿佛梦境, 快看到结尾时便愈发不真切。青长夜醒来最先感觉到的是左手的疼痛,他抬起手,那里现在被医疗绷带包裹了起来、他并不能看见具体伤势。娜塔莎锁在他右腕的拷链已不见踪影。他沉睡的地方是一间空旷奢华的卧室,从建筑风格和家具装饰来看他应该离开了虫星。床头就有呼叫铃,青长夜按了下去。   “阿夜!”三分钟以后, 小秘书一把鼻涕一把泪出现在了他的床前:“你都睡一周了!医生说再不醒来可能是脑神经受损, 如果情况恶劣还有变成植物人的风险——”   “嗯嗯, ”青长夜微笑道:“这是哪儿?”   “帝都, 格林塞尔老宅。”小秘书询问过他的情况后命女佣送来了温粥, 他看着青长夜用没受伤的右手安安静静吃饭,阳光在青年长得跟女孩儿似的睫毛上投落。就算他现在是半个病人一举一动还是赏心悦目得像画。价值千金的骨瓷被他拿在手里,他的皮肤居然比瓷还要白皙细腻。小秘书有些呆愣地看着面前人裸露的肌肤,不知联想到了什么, 他脸一红,眼神也变得忽闪。   这么光滑的皮肤, 跟白瓷似的, 大概一掐就会留一个红印吧。   陛下以后艳福不浅呐……   “乔伊?”   乔伊是小秘书的名字,青长夜叫了几声对方都没反应,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乔伊一眼,直到后者惊醒般张开嘴:“啊?”   “兰斯在哪儿?”   “陛、陛下应该在皇宫开会!”   “……”开个会这么激动的吗。   “怎么了阿夜,”乔伊冲他笑笑:“找陛下有事?”   “没,我只是觉得……”他只是有些奇怪兰斯把他带回了联邦。按理说对方只要把他扔在部队就行,而且回帝都后兰斯居然还带他到了自己的居所。明明兰斯应该比谁都清楚他的案底, 一旦枢机会知道他的动向找上门来,就算兰斯能够处理掉麻烦付出的代价估计也不小。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得先和A取得联系,找小秘书要了通讯器后青长夜拨了A的号码。   无人接听。   打多少次那边都没有人接他的通讯,青长夜不觉蹙眉。他和A认识近六年,这是六年来第一次能够联系时A不接他的通讯。他告诉自己A或许在洗澡或者睡觉,但一直到入夜后兰斯回来A的号码依然无人接听。身材高大的男人弯腰时形成的阴影几乎能把青长夜笼住,兰斯的头发在从军那段时间长长了些,浅白发丝隐约遮掩眉目,这让他的面部线条显得柔软。   “在看书?”   “唔。”青长夜放下了手里的古籍,小秘书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古蓝星的书籍、上面的内容还恰巧是中文,虽然是本面向儿童的百科全书,青长夜依然看得很有兴趣。兰斯和他靠得近,气氛不知不觉中有些暧昧,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描绘般的视线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青长夜轻声道:“我有个同伴,但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以前基本没出现过这种情况。陛下能帮忙找人吗?”   兰斯点头。半晌后他却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祖母绿色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青长夜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陛下可能认识他,他的代号是A,是个极客,枢机会三年前因为诸神之眼计划——”   “青长夜,”兰斯打断了他:“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朋友。”   “……什么?”   “他现在是枢机会的执行官,今天早晨我们才在一起开过会,”黑发黑眼的青年愣了愣,这是兰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那种类似于慌乱的表情:“他跟我意见不和,我说话一直不怎么客气,我和他——”   “你说他是枢机会的执行官?”青长夜抓住了兰斯的肩膀,他凑近了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睛,语气像是威胁又像在害怕:“你没骗我?!”   兰斯摇头。   该死。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娜塔莎背叛他一次就算了,如果连A都背叛他……假设从他们相遇开始这就是一个计中计……   “他说了些什么?”青长夜手上的力气加重,空气中浮起淡淡的血腥味,不知不觉间他左手的伤口开裂,淡淡的红色在医疗纱布下浮起,兰斯示意他放松:“他没提和你有关的任何事,如果你不说我都不知道那是你朋友。他只是觉得我想颁布的新法和联邦的实际情况不符合。不过我觉得他完全是在胡搅蛮缠,枢机会那些老头子居然会任由他胡来,现在想想好奇怪。”   “帮我联系他。”青长夜说。他知道私下联系一名执行官有多麻烦。当年就算是A也没能查出娜塔莎的真实资料,执行官们的信息是联邦的最高机密。何况王才带着女王蜂的尸体自虫星归来,他基本已经和枢机会撕破了脸,这种敏感时期要兰斯私下联系一名执行官确实强人所难。青长夜忽然伸手捧起兰斯的脸。同自己接触的掌心皮肤温热、肤质细腻仿佛丝绸,不等兰斯反应过来,更刺激的事情发生了。温热触感附加在他的脸颊上,嫣红双唇极快蹭过他的侧脸,那虽只是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却也足够让人心摇神坠:“求你了。”   求你了。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那句话不断在他脑中回荡,就像小猫用爪子在他的心尖挠痒痒,一瞬间兰斯的脸颊泛起红色。男人啧了一声,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变成了一团浆糊,不知不觉中便被青长夜牵着走:“嗯……嗯啊、好吧。”   “快点可以吗?”青长夜得寸进尺:“我有点害怕……”   他不想再被背叛一次。说害怕倒也不至于,只是若曾经最信赖的人都不能信赖,他难免会失落一段时间。兰斯比他想象中纯情得多,青长夜一边逗他一边忍住笑:“求你了陛下。”   “好。”片刻过后兰斯终于受不了地瞥过头:“……求你别再求我了。”   “为什么?”   妈的。   察觉到自己身下某个越来越兴奋的部位兰斯的眸色不觉深邃。看着面前人毫无知觉的脸,难以言喻的兽性在他的骨血里沸腾,兰斯勉强忍住将那张脸按到自己胯部、用实际反应告诉青长夜为什么的冲动。后者却不知死活凑了过来。   “陛下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吗?”青长夜瞥了他兴奋的地方:“都站起来了。”   “……”   出乎意料,兰斯居然扭头就走。甩门声落下后青长夜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如果这时站在他面前的是爱德温、甚至是米勒或零,毫无疑问情况都只会越来越少儿不宜,兰斯居然……跑了。   还会害羞,太可爱了吧。   隆冬厚雪覆盖了帝都繁华浪漫的街道。道路两侧的花树上拉起斑斓夜灯。他们返回联邦时已是这一年的末尾。在青长夜昏迷的一周内兰斯将女王蜂的结晶体移交给枢机会,公开发布的新闻里大篇幅歌颂王的伟大事迹,他率领的小队不过二十人却深入到虫巢内部。王亲手杀死了虫族母体。在未来近千年的时间里唯一能与人类抗衡的虫族将被驱逐到联邦所能触及的范围之外,对于每一个联邦公民而言这都意味着安全与利益。新闻报道上处理了一些细节,比如说,其上并没有提到枢机会曾派出执行官阻挠王的行动。帝都是高贵与公正的永恒象征,即使私底下兰斯和枢机会水火不容这些事情也始终不会放到表面上。当然,王肯定开出了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条件。   A的消息到来那天正好是平安夜,兰斯说他有了A的信息,却不肯在通讯器那头说到底是什么。他只说晚上工作结束后会回来告诉他。兰斯回格林塞尔老宅时已接近深夜,新年的气氛倒是非常浓厚。窗外盛大礼花于漆黑夜幕盛开如莲,只有这一天联邦会允许帝都的居民们私自燃放烟火。格林塞尔老宅坐落在帝都的东区,几乎所有显赫的贵族世家都将家宅建在东区。因为远离城中心这边倒是不怎么吵闹,放烟火的也只有一些贵族家的小孩子。被兰斯从温暖的室内拉出去时青长夜努力忍住了揍他的冲动,他还在等A的消息。看见兰斯,那些漂亮的孩子们愣了愣,问好后便自觉地跑到了一边,有个别不断朝他们投以余光,青长夜冲一位裹在粉色大衣里的贵族小姑娘笑了笑,小女孩脸红后也甜甜地对他露出了笑容。   “你一直都这样吗?”旁边的兰斯声音显得有些阴森,青长夜回头:“怎样?”   “……没什么。”兰斯摸了摸鼻子,他们手里都没有拿烟花。常青树青翠的树顶与皑皑白雪交错,冷空气让人变得清醒。走了一会儿后兰斯拿出了一只录音笔,他很细心地给了青长夜左耳机,他们一人一头,兰斯按下了播放键。   “嗨。这里是天才中心,你想要橙汁、咖啡,还是可口可乐?……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陛下,您是对我的开场白有什么意见吗?”   “录音时我在他旁边。”兰斯解释道:“他……挺有趣的。”   “嗯。”   “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那端A收起了不正经的语气:“就像你知道的,我确实成为了枢机会的执行官,今天是我上任的第六天。大概一周以前我主动联络了执行局,原本我因为当年的诸神之眼计划一直在躲避他们的追踪,那边虽然惊讶却也同意了与我见面。我答应今后为枢机会做他们感兴趣的研究,条件是他们必须放弃追究一个人的案底。”   “你应该已经猜到是谁了。”   “娜塔莎在虫巢内救了你,活下来的执行官们告诉枢机会你被陛下带到了联邦。你一直是枢机会缉查的对象,何况……你明白的,这一次又是联邦的王,相似的情况总会令人警惕,他们非常想要你的命。”   “我不知道陛下能不能保下你,但我估计他不行……呃,陛下您息怒、息怒。我是技术人员,揍一下躺三个月那种,您要真不高兴回去揍小夜吧,母债子偿啊。”A顿了顿:“陛下您现在和枢机会处在一个非常平衡的状态,您才开始试着摆脱他们禁锢,如果在这个关键点被抓住了把柄将来很可能会全盘皆输,何况小夜犯过的案子的确洗不掉。您保他不划算,还是我这个当妈的来保比较好。”   青长夜不觉攥紧了耳机线。他知道A有多不喜欢枢机会的研究工作,在娜塔莎口中,诸神之眼便是开发出能够看见每个人时间的仪器。如果这种东西真的被研究出来,将来会有无数人生活在枢机会的监控之下。A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一定是个有底线的家伙,这种研究触犯到了他的底线。可是他同意了。   “不用太内疚。不是因为你。”A懒洋洋地继续道:“我喜欢你、肯帮助你,是因为她喜欢你所以我才喜欢。她死得很惨吧?听陛下说是被活活烧死的。”   “对不起……”青长夜小声道。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A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这是她的选择。虽然我也真的没想过她会死在那么阴暗的地方,就算被子弹一枪爆掉心脏也更适合她啊。”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A喜欢娜塔莎。娜塔莎要吸毒、也喜欢赌博,她还像所有女孩子那样爱好化妆品和漂亮衣服,现在看来也许是假装,但当时的娜塔莎的确经常上顿喝几百年时间一瓶的红酒,下顿就缩在街头啃最便宜的快餐。A经常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把自己的时间塞给她。A的时间基本三分之一都给了娜塔莎,后者则一直疯疯癫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接受。这是当然的,她从小就是人群里最美的女孩,她见惯了向自己献殷勤的男人,就算那个人是A,在娜塔莎眼里大概也没什么两样。反而是青长夜,从头到尾他什么也没给过她,她却愿意为青长夜交付性命。   这真的很不公平,很卑微、甚至很卑鄙,但这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公平可言。   “新年快乐吧乖儿子,”A说:“天国的爸爸会保佑你的,妈妈也会保佑你。总之,你不需要觉得愧疚或者对不起什么的,我心甘情愿。”   就算到她死时你都没表白过吗?   青长夜想笑,他的唇角弯了一下,却又很快变成一条平线。青年漆黑的眼睛映着漫天白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漂泊于天地间,像是一群孤寂的精灵。   “新年快乐。”兰斯摘下了他的耳机,他揉了揉青长夜的头发。像是看不惯他的表情,兰斯难得认真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第97章 傀儡 023   平安夜过去降温寒流席卷了联邦。和A分道扬镳后青长夜基本处在了无牵挂的状态, 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他疯狂想要回家, 爱德温死后回与不回变得不那么重要。三年时间他曾经熟悉的人一个一个死去。兰斯在他状况恢复后询问青长夜是否想留在帝都任职,后者笑着点头。   “陛下知道我的目的还愿意让我留在联邦,我很感谢。”   “和以前一样的职位,行么?”   意识到兰斯指的是贴身秘书,青长夜微怔后应声:“只要陛下不担心枢机会起疑, 我没关系。”   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将接触的很多东西无疑都与联邦机密有关, 兰斯现在肯让他坐上这个位置, 将来会不会放他离开便有待斟酌。他才知道乔伊表面虽是兰斯的秘书, 实际却从不会替后者处理文件, 乔伊更多时候只负责规划兰斯的日常起居,尤其是行军时。回联邦后青长夜见到乔伊的次数反而少了许多,他猜测乔伊在兰斯身边的位置或许和曾经的莉迪雅于爱德温一样,他们更多是在暗处辅佐。因为在虫星深渊吞噬了大量的虫族, 兰斯的身体状况相较过去稳定了不少。青长夜现在都不必为他输送时间,但兰斯身侧悬浮的透明数字还是和过去一样少, 他能容纳的时间总量并没有增加。也就是说, 他的病况本质而言并没有改善。   青长夜上任的第一天恰好赶上枢机卿召开会议,这一代的枢机卿较他记忆中已经有了变化。十人之中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一名外表非常俊美的年轻人。枢机卿们无一例外拥有大量时间, 这令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枢机会内部依照血缘继承,这些人皆背负着联邦最尊贵的姓氏。最开始的十位枢机卿分别代表了联邦的十大家族,随时间变化这些聚集在一起的大贵族逐渐有了同最高统治者抗衡的权利。这次会议的时间不长,枢机卿们同兰斯简单讨论了新政,双方的看法意外相似, 初步达成一致后会议截止。青长夜在其中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这些人曾经在镜宫审判中坐在他的对立面。他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退出议事厅时,那名最年轻的枢机卿和兰斯打了个招呼。   “陛下的新政非常贴合民众需求,”那人笑道:“有您这样贤明的君主,我们跟着混口饭吃就够了。”   兰斯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半晌后慢悠悠点头:“约瑟夫先生身为枢机卿才着实为联邦的发展付出许多。”   “哪里,陛下谬赞了。”那人话锋一转,视线投向青长夜:“这位是陛下的新秘书?”   “您好,先生。”青长夜主动伸手,见约瑟夫和他握手良久还没有放开的意思,兰斯挑了挑眉,他这才开始正眼看这位最年轻的枢机卿:“你好,或许你不认识我,但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镜宫审判?”   “答对了。”约瑟夫的笑容有些花哨,说话时不着调的样子也很容易给人轻浮印象:“除了那次以外还有一些机缘巧合。我跟赛杜家的大儿子和大小姐关系都不错,你知道的,他们都很迷恋你。”   安雅是赛杜家的大公子,大小姐应该指的是奥萝拉。约瑟夫和奥萝拉认识再正常不过,但和安雅认识……枢机卿和星盗,听起来就像把羊和狼放进了一个笼子里。青长夜礼貌地笑了笑,他不动声色打量面前人的长相,记忆里却从未有过对方的影子:“约瑟夫先生和安雅很熟吗?”   “我和他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而已。如果你想知道我不介意全都告诉你。恰好今晚在鄙宅有一场小型的私家晚宴。”那名年轻俊美的枢机卿转脸望向兰斯:“我保证不会和您的秘书聊任何与工作有关的话题,陛下。”   兰斯拉出了一个虚假的微笑:“工作之外的时间我不会干涉他。”   “那真是非常感谢,说实话陛下,”约瑟夫压低了声音,他的语气里带着柔软笑意,说话时就像在倾诉一个秘密:“这样的美人给您当秘书真令人艳羡,若不是因为东方的玫瑰太有魅力,我实在不会贸然打扰。”   约瑟夫和青长夜交换了通讯号,他给他发了电子请柬后告别离开。等对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兰斯转头,先前虚伪的笑容消失不见,王面无表情:“你去不去?”   青长夜笑笑:“其实他是在约我上床。”   兰斯一愣:“真的?”   当然是假的。   青长夜点头:“您想,私人晚会、盛宴佳肴,三杯酒喝过后再开始聊骚,接下来基本——”   兰斯蹙眉:“不许去。”   “好的吧,”青长夜耸耸肩。他本来就不怎么好奇约瑟夫口里的交易,对方花花公子式的做派也令人难以生出好感:“说好的不干涉?”   “骗猪的你也信?”兰斯忽然冲他笑了笑,祖母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薄薄的唇翘起略显得意的弧度:“小笨笨。”   “……”有点撩。   新年过后他和兰斯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原本兰斯私下看谁都没什么表情,他那张脸不说话时就像最完美的人工智能。但现在遇见青长夜他会时不时露出笑容。事实上,他们基本整天都待在一起。他们一起吃早餐和午餐,自回到帝都后青长夜就一直住在格林塞尔老宅。偶尔青长夜会试着自己做中餐、兰斯就在旁边对着筷子一脸纠结。和王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他才知道对方的作息非常规律,跟爱德温那种爱玩的人不同,兰斯在某些方面很有真正的贵族派头,他会按时用餐、按时入睡,除了必须参加的宴会外兰斯通常喜欢看书或者发呆。这大概是从小生活环境的差别,爱德温十多岁时就被放逐出了联邦,他享受过上流社会的风光、也经历过普通人的生活。而兰斯囿于身体不适基本一直待在格林塞尔老宅,直到莉迪雅找上他的那一天生活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兰斯在对待感情的方面意外的单纯,青长夜每天看他小心翼翼又纠结地试探靠近自己就觉得非常有意思。   他是真的没想到兰斯会喜欢自己,如果说对其他人还有刻意的成分,兰斯则是唯一一个他没有故意接近的对象。周一的新闻头版花大篇幅报道了兰斯的事迹,自他们回到帝都以来,头条新闻基本一直围绕着兰斯,但这一次有些不同。报道上称下个月的周一是王的生日,那则报道难得提到了爱德温。执笔记者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上一任王在二十多岁时宣布订婚、兰斯到现在却都未有过任何花边新闻。青长夜看得饶有兴致,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该给兰斯准备生日礼物,但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想不起来对方需要什么。接到乔伊的通讯时青长夜刚放下液晶屏,电话那端的小秘书问他方不方便去接兰斯。今晚兰斯受邀参加一位枢机卿举办的晚宴,邀请函上只邀请了兰斯和他的女伴,青长夜也没兴趣凑热闹。乔伊说兰斯喝挂了,因为时间已到凌晨,如果他不方便的话乔伊会驾飞行器送兰斯回来。上司需要的时候做下属的当然不能不方便,青长夜让乔伊报了地址,给飞行器设置定位后他按下启动键。   晚宴的举办地是一栋私家花园别墅,因背靠帝都新建的人工海,这栋别墅的价格几乎能买下一座小宫殿,别墅主人也没有辜负那些花掉的时间,雕花铜门两侧巨大的装饰夜樱在深夜里仿佛盛装歌伎,白粉色花瓣铺满了整条高空滑道。青长夜有乔伊给的电子请柬,门口的保安核对身份后便恭敬地替他放下滑道。晚宴在大厅举行,大概是由于主人的趣味,进入别墅前大片大片的接骨花丛蔓延无际,空气中传来这种植物特有的清浅香味。混着潮湿的夜露令人神清气爽。他在大厅的一角找到了兰斯。小秘书和兰斯的副官待在一起掷骰子,旁边空掉的酒瓶被这些无聊的男人垒成了炫耀战绩的金字塔。只看一眼青长夜就明白了兰斯为什么会喝醉,他酒量一般,小秘书和副官这两个酒鬼拉着他玩游戏兰斯不挂才怪。   “阿夜!”乔伊兴高采烈冲他招手:“这里这里!”   青长夜两三步走了过去。他在这个时间到来很容易吸引目光。宴会进行到了后半场,酒气熏熏、人也微醉,大家都在尝试从这场慢慢变得乏味的晚宴中寻求新乐子,而那个黑发黑眼的青年实在很像宴会进行到最后才会出场的压轴品。他看起来干净又优雅,和周围物欲横流的环境格格不入,裁剪合身的衬衫长裤包裹住腰和腿,光裸肌肤在灯光映射之下仿佛羊脂。何况他还走向了王的位置。   “幸好你过来了,你不知道,上一次陛下喝醉时差点拆掉皇宫的宴厅。他喝醉了基本没有智商、做事全凭本能,”小秘书叽叽咕咕:“阿夜你今晚睡觉记得锁好门啊,小心陛下兽性大发把你按住一遍又一遍……”   “嗯嗯嗯,”青长夜对待小娘炮一如既往地有耐心:“陛下还有意识吗?”   原本神游天外的兰斯抬了抬眸,他似乎听见了自己最想听见的声音,但不对啊,那个人现在该待在格林塞尔老宅睡觉才对……   “应该没有了,”乔伊嗤嗤地笑道:“陛下刚才差点交出自己的初吻,太搞笑了,他不小心把一个黑头发的男生认成你——嗷!”   小秘书一声惨叫,踩了他一脚的副官冲青长夜勾出笑容:“乔伊也醉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他这儿现在有点不清楚。”   青长夜摸了摸鼻子,他试着去拉兰斯,后者被他一扯居然乖乖地站了起来。乔伊不知道联想到什么一阵狂笑,平日里小秘书矜持得像个姑娘,酒果然是会让人性情大变的东西。兰斯站起来后和青长夜靠得极近,男人灼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耳边,酒精与果香于他的吐息之间模糊。在青长夜反应过来前对方突然一把保住了他,兰斯的吻落在他的耳侧,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那是王喝挂之后下意识宣布所有权的行为,对方像兽类一般在他的脖颈和耳侧蹭来蹭去,直到把那片白腻敏感的肌肤蹭得绯红,兰斯才有些满意地轻哼了一声。   这个人身上现在都是他的味道,尽管周围讨厌的目光依然如影随形,但朦胧中察觉到那些人因为畏惧收敛了视线,兰斯速度极快勾了勾唇。他现在对一切满意极了,无论是怀中这具温热媚人的身体、还是周围怀揣嫉妒与探究却不得上前的宾客。   直到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袭蓝裙的女人。   “阿、阿夜?!”   对方睁大了那双宝石色的眼睛,高跟鞋在丝绒地毯上踏出悄无声息的步伐。那是这栋别墅的女主人,赛杜家而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青长夜在听见奥萝拉的声音后怔了一会儿,黑色的卷发、苍白肌肤,还有他熟悉的蓝眼睛。她还是和当年一样漂亮,大小姐盛装的样子同几年前艾丽西亚拍卖会上她买下他时如出一辙。尽管她有所掩饰,但女人目光中的惊喜和近似于病态的爱慕依旧没能逃过兰斯的眼睛。贵族之间皆知她喜爱收藏人体,尤其偏好黑色的眼球。兰斯第一次听说时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十之八九是因为青长夜。   “你不是只招惹过男人吗?”   兰斯的声音有些阴测测的,因为醉酒,平日里他绝不会说出口的言辞被轻而易举说了出来。朦胧中青长夜看见了一脸笑容的约瑟夫,他正冲他举杯致意。几乎一瞬间他便知道后者是故意的,约瑟夫身为枢机卿自然知晓兰斯醉酒后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约瑟夫和安雅有交易、十之八九也知道他和奥萝拉曾经那层暧昧的关系。把这几个因素放在一起会引爆什么样的后果不言而喻。   约瑟夫在报复他没有赴约,真是……麻烦的家伙。 第98章 傀儡 024   接骨花木特殊的香气在于空气中徜徉。大小姐宝石蓝色的眼睛直直凝望这边。青长夜在心里一声叹气。他早该想到的, 除了赛杜家族, 整个联邦之中少有谁会大面积采用接骨花布置场地。和奥萝拉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四年前,青长夜眨了眨眼,他唇角上扬,轻松勾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赛杜小姐。”   兰斯因为得不到他的回答不满地收紧手臂,青长夜不得不安抚犬类那样反手揉了揉后者的脑袋。奥萝拉惊讶过后很快换上了笑容, 她总是很容易给人娇矜的印象, 无论是因为那身色如湖水的昂贵礼服、还是她看人时肆无忌惮又满含趣味的视线:“阿夜不用这么客气地叫我。还是像以前那样……直接叫我的名字最合适。”   她说话时语气暧昧, 轻而易举便能使人浮想联翩。兰斯的眼里划过一抹暗芒, 一直观察他们的奥萝拉自然注意到了王反常的神情。在她的印象里青长夜欠过的情债一直不少, 无论是上一任的王、还是她曾经不可一世的哥哥都心甘情愿栽在了这个人手里。兰斯的私生活一向很干净,但看他俩现在的样子没谁会相信他们没有特殊关系。奥萝拉眼波流转,她装作不经意般侧身看向角落里的约瑟夫,后者正冲她抬眉浅笑。   她和约瑟夫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 约瑟夫所属的家族虽是百年望族,近些年却由于几次失败的风险投资一落千丈。赛杜家于名利场上风生水起, 但若想进一步靠近联邦的权势中心体面身份必不可少, 奥萝拉和约瑟夫的年龄相差无几,俊男美女的贵族联姻便理所当然被两大家族敲定。她和约瑟夫都知道对方并非真情实意想要结婚, 约瑟夫花天酒地、奥萝拉则近乎病态地迷恋黑眼睛的年轻男性。但无论如何,婚约会让他们最终走到一起。奥萝拉很聪明,加上前些日子约瑟夫给她的暗示、稍微思索她便明白了未婚夫的目的。   想到即将可能得到的东西,她不动声色拽紧了自己的裙摆。   “奥萝拉。”青长夜轻轻叫了一声。他只是随口喊了她的名字,她却感觉灵魂都在雀跃。三年了啊, 哥哥因为这个人死在了冰冷的星舰上。表面上她和安雅的关系一直很糟,但在家族内部的夺权斗争中肯帮助她的只有安雅,对方不止一次威胁过奥萝拉再敢收集青长夜的信息就把她的指头剁下来,可从头到尾,和她拥有同一个姓氏的人里唯一没伤害过她的只有那个凶巴巴的哥哥。   兰斯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他瞟了奥萝拉一眼,敌意蔓延在他的眼角。因为喝醉了酒组织出有逻辑性的语言对他来说有点困难,兰斯直接硬拉着青长夜转了一个方向。奥萝拉红唇上扬:“陛下是不想和我说话吗?如果今晚我和约瑟夫哪里招待不周,我很抱歉。”   “不是的不是的,赛杜小姐别多想,”乔伊出来打圆场:“陛下他只是喝醉了哈哈哈哈哈哈。想回家而已。”   “那阿夜也想走吗?”一袭蓝裙的女人目光一转,某种难言的娇媚于她明艳的眉目间弥漫:“这么久不见,没说几句话就要走,我很伤心呢。”   兰斯头也不回拽着青长夜往外走,后者只得冲奥萝拉抱歉地笑了笑,他虽然也不想和大小姐叙旧,但兰斯也着实不给面子。奥萝拉攥了攥裙摆又松开:“陛下您不满我就算了,阿夜是您的秘书,但现在并不是他的工作时间,和老朋友聊一会儿不过分吧?您干涉他的私生活似乎不太合适。”   他们这边奇怪的氛围已经引起了不少人注意,乔伊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尴尬的场景。约瑟夫好整以暇呆在角落的吸烟区里抽烟、丝毫没有上来插一脚的意向,光是身为女主人的奥萝拉和他们几个男人在这边僵持实在不合适,偏偏大小姐十分不在意周围人的看法。就在乔伊想方设法挽救这场尴尬的局面时,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兰斯原本懵懵懂懂的眼神变得锐利,他像是一瞬间恢复了清明,说话时慢条斯理:“赛杜小姐是想问我凭什么干涉他的私人生活?”   奥萝拉笑着不说话,眼神却流露出挑衅。兰斯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她一眼,在青长夜毫无防备的时候,他突然回身勾住了他的肩膀,两人距离靠得极近。   “就凭这个。”   话音落时,兰斯的唇贴上了青长夜的。   面前人漆黑的眸子微微睁大,兰斯有些着迷地看着这双幽潭般的眼睛不再平澜无波。他不愿错过对方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和他相贴的唇柔软又甜蜜,仿佛毒药般令人上瘾。接吻是应该伸舌头的吧,奇怪,这样不会恶心吗?但若对象是这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而且伸舌头的话,应该就能舔到他的齿列和上颚……   “哇哦,初吻送出去了。天才第一步。”小秘书捂住脸,半晌后他才察觉到不对,往四周一看,果然所有注意到这一幕的来宾一脸震惊,他下意识捅了捅副官:“陛下的危机公关要忙死了。得一个一个逼迫他们签署保密协议。”   “甜心,”约瑟夫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他姗姗来迟搂住大小姐瘦削苍白的肩膀:“陛下和阿夜显然不希望被打扰,我理解你想要叙旧的心情,但这样重要美好的时刻就算是陛下这种好脾气的君主也会生气。”他说完紧了紧手臂,笑道:“男人永远更懂男人,您说对吗,陛下?”   兰斯面无表情不说话。青长夜只得向奥萝拉和约瑟夫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今晚打扰了。”   等他把喝醉酒的兰斯弄上飞行器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回格林塞尔老宅后他把兰斯交给了管家,自己洗澡后青长夜沉沉睡了过去。睡前想起乔伊的玩笑,犹豫过后他还是锁上了门。第二天青长夜接到了乔伊的休假通知,他原本以为喝得昏天黑地的兰斯会和他一起休假,结果八点多起床时管家告诉青长夜兰斯已经去了皇宫。   这么勤奋的吗。   他昨晚一夜都没睡好,难得放个假,青长夜吃过早餐干脆回房间继续睡。下午睡醒他吃了饭玩了会儿游戏,见兰斯还没有回来,考虑过后青长夜决定抢救一下自己爱岗敬业的形象。进皇宫后他向兰斯现任的侍女长询问对方身在何处,被告知陛下刚离开办公室,青长夜找了最近的路往兰斯的方向去。   经过拐角时他隐约看见了兰斯的身影,不等他上前,走在兰斯后面的女人出声道:“陛下。”   奥萝拉。   青长夜愣了愣,他想走上前,大小姐的话却让他停下步子:“有些事情我想告诉您,关于阿夜的,您或许不清楚……”   “赛杜小姐不该和约瑟夫一起离开吗?”兰斯脸上挂着虚伪又温柔的笑容:“想不到上午的表彰会过后您还留在皇宫。”   “那是因为我想和您谈谈,”奥萝拉明艳的脸庞巧笑倩兮:“我和约瑟夫都知道您与枢机会不和、而今您和枢机卿们之间的争执到了白热化阶段。如果在这个关键点上得到一名枢机卿的帮助,相信一定能让您走得更顺利。”   “赛杜小姐的意思我不太明白。”兰斯装傻充愣。奥萝拉风情万种撩了撩自己漆黑的发丝,她上前一步,高跟鞋和长摇曳生姿:“我的意思是,希望陛下能慷慨给予约瑟夫一个助您成功的机会,我们都认为在同枢机会的对决中陛下会最终赢得胜利。我是商人、他是商人的丈夫,比起枢机会内部可有可无的联系,陛下您才是更好的未来啊。”   兰斯轻笑:“这种帮助是无偿的?”   “我们保证不会干涉您的任何决定、将来也绝不会影响您的权利,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这听起来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但您如果肯听我分析,您会觉得这并非一桩坏事。”奥萝拉顿了顿:“是关于阿夜的。联邦的贵族都知道赛杜家的长女喜欢收藏黑色眼球。我曾经的确非常爱他,坦白说,现在我也依然迷恋他。我想要他的眼睛。”   “赛杜小姐要我把他的眼睛挖下来送给你?”   “很抱歉,这听起来实在粗鲁又无礼,但您如果足够了解阿夜,您会知道他并不适合正常的恋爱的方式。”奥萝拉说:“他和上一任王订过婚,您一定比我更清楚爱德温陛下曾为他付出过什么,但他要了他的命。我最先和阿夜相识是在一场拍卖会上,他是拍卖品、我是买主,我向您保证拍下他是我做过最痛苦的决定,却也是我最不后悔的决定。他总是显得很温柔,我那时非常天真地相信他也一样喜欢我,但等我对他来说没价值了,他毫不犹豫选择了离开。”   “还有我的哥哥。安雅和他上过床、他甚至为他用了禁咒,可到最后我连安雅的坟墓在哪儿都不清楚。我说的话句句属实,若您想要查证,我可以给您提供当年拍卖会的交易记录和一些录像。安雅曾经囚禁过他一段时间,但这没用,他实际上是个非常自由的人,一旦被他抓住了逃跑的机会便会毫不犹豫离你而去,等您将来和他走到了那一步,再想挽回几乎是不可能的。”   兰斯似乎饶有兴趣: “所以……?”   “没有眼睛和被囚禁是不一样的。您完全可以制造一场意外将责任和自己撇干净,等他失去了视觉,即使是阿夜也难免会陷入失落期,您最好在这段时间走进他的心里,就算不能建立起坚固的感情,您也要让他习惯依赖您。”奥萝拉循循善诱,她的面容在金红夕阳下模糊,不断变幻的流丽光影让她宝石蓝色的眼睛显得诡谲又美艳,她看起来就像童话故事里用红苹果蛊惑人心的坏女巫:“想想看,阿夜以后的衣食住行全部都要依赖您,没有您的帮助他甚至不能自己走出房间。失去了视觉的人其他感官会变得敏感——”她笑了笑,丝毫不介意自己说的话有多露骨:“您知道的,绿野是帝都消费最高的销金艳窟,绿野之所以能吸引整个帝都的贵族纨绔,每个包厢里都配有的盲妓无疑是一大缘由。”   “赛杜小姐似乎很明白这些的样子。”兰斯的笑容看上去真诚了些:“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奥萝拉脸色一喜,见兰斯似乎有了松口的意思,她继续道:“位高权重的男人总是很有占有欲。等他再也离不开您时,您可以给他做手术恢复视觉。如果您需要我找人制造意外,我会和约瑟夫仔细商议,做得天衣无缝。”   “听起来不错。”   青长夜挑了挑眉。他在想自己现在走出去奥萝拉会有什么样表情。但他实在摸不准兰斯的心思,他不知道兰斯是表面应和还是真的觉得可以一试,毕竟如果他站在对方的位置,这种丧心病狂又成功性较高的事情他的确干得出来,从这个角度想他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等奥萝拉出声,兰斯祖母绿色的眸子同她四目相对,后者的脚底渐渐升起寒意。她开始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她的计划里忽略了什么。王色泽剔透的瞳孔璀璨异常,奥萝拉却觉得毛骨悚然。她想起了一些谣言,曾经的兰斯身体病弱,有人说他突然得到健康是因为和魔鬼做过交易,面前这双绿眼里毫无感情,冰冷得仿佛某种冷酷的爬虫。她的身体禁不住颤抖。   “可是我宁愿把他的眼睛挖下来吃了,也不想给你,”兰斯像是知道青长夜在哪儿,他直直看着那个拐角,夕阳在那儿涂抹上重重色彩。王唇角扬起的笑容懒散又不怀好意:“怎么办啊?” 第99章 傀儡 025   理智告诉青长夜他不该在这个时候上前, 某种危险的气息自兰斯身上蔓延。黑发蓝眼的美丽女人在听见那句话后神色微变, 气氛十分怪异。奥萝拉微愣后很快反应过来,她勾出微笑:“陛下如果没有这类打算,您就当我讲了一个笑话。”   兰斯耸肩:“即使你说的玩笑对象就在就在你身后?”   奥萝拉下意识回头,她背后是空空荡荡的走廊,就连远处也了无一人, 回过神的刹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兰斯骗了。她掩去了眼里那抹愠怒:“陛下您真爱说笑。”   “天色不早了, 赛杜小姐, ”兰斯看着还没落下去的夕阳睁眼说瞎话:“您再不回家, 约瑟夫可能会担心。”   她能出现在这儿约瑟夫不可能不知情, 十之八九是后者和她共同商议了计划。就算兰斯不同意,责任也能全部推给奥萝拉,联邦的王当然没必要和一位有特殊收藏癖的女人计较。双方对此都心知肚明,但兰斯给了她台阶, 她没理由不顺着下去。奥萝拉颔首:“打扰您了。”   大小姐离开后兰斯站在原地,隔了半晌, 他冲逆光的角落轻笑:“还不出来吗?”   黑发黑眼的青年自拐角处走出, 橘红落日于他白皙的肌肤上涂抹出暧昧模糊的颜色。他眼眸半阖,水墨般的眉目在暖光中显得流丽极了。青长夜和兰斯视线相撞, 前者张了张口,兰斯抢在他之间说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如果你以后出意外都可以赖在我头上,所以——”   所以?   兰斯的神色略略不自然,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不禁放小了些许:“我会尽可能保护你。”   帝都的寒风在一月愈发厚重, 皇宫穹顶多日堆积着一掌厚度的白雪。若要说近些日子最引人瞩目的盛事,十个联邦公民里九个都会回答是下月初兰斯陛下的生日宴会。这位陛下不仅年轻有为、样貌俊美,最重要的一点,他目前还是单身。联邦的贵族们费尽心思想要将家族中最漂亮的女孩送往皇宫,模样出挑的男孩同样是这场宴会的装饰品,不少人还记得三年前上一任王曾肆无忌惮迎娶男后。快到兰斯生日的前一周,于格林塞尔老宅中出入的生面孔多了不少,青长夜经常在睡醒后吃早餐时看见餐桌对面坐着一位陌生人。这些人身上都有剑和羽毛的契约标志。如果仅仅是为了庆祝生日兰斯实在没必要将自己信任的部下秘密聚集在一起,就在青长夜快要忍不住询问时,生日宴开始的前三天,他在格林塞尔老宅看见了一位故人。   浅色的长发、浅色的眼眸。上一任王的侍女长穿着护士装在沙发边嚼口香糖,她红色的阳伞放在茶几上,莉迪雅看见青长夜后眉梢微挑,她眼里闪过惊讶,旋即便露出了然神色。   “两位陛下的品味意外非常相似,嗯?”   “莉迪雅。”青长夜和她打了个招呼。她看起来同记忆中别无二致,脱下那身侍女的制服后她显得更有女人味,见他的眼神一直往自己身上瞟,莉迪雅笑道:“别看了,我身上没有奴隶印记。我和他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我猜也是。”青长夜跟着笑起来,他以目示意莉迪雅身上那套白色护士装:“你是改行了吗?”   “计划里会用到,熟悉一下这个角色。”她站起来转了一圈,窈窕修长的身材一览无遗:“我看起来像个真正的护士吗?”   “很像,而且很好看。”青长夜说:“不过你得吐掉口香糖。”   “当然。”莉迪雅点头:“这身衣服让我感觉有点蠢。不知道兰斯的脑子里到底装得什么,居然想出这么疯狂的计划……”   从刚才起莉迪雅就一直在提计划,她大概以为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大胆猜测一下,莉迪雅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错觉很可能是因为这栋别墅里的人都知道兰斯打算做什么。青长夜不动声色应和:“他一直这样。”   “我知道,当初我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选择兰斯,但看到他现在打算做的事情,只能说陛下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莉迪雅只会称呼爱德温为陛下。她理了理自己蓬松的长发,这个举动令女人被护士服包裹的身体曲线愈发完美:“可能因为他们心里都住着狮子吧。就算三年前的兰斯是那样孱弱的小家伙,现在也变成猛兽了啊。只吞掉枢机会就算了,他居然想将他们背后的家族都连根拔起,”女人深红的唇一弯,洁白贝齿若隐若现:“真是不畏天高地厚。”   ……什么?   青长夜彻底愣在了原地。   王的生日宴会如期到来,各大家族都接到了皇宫派出的请柬。尽管从莉迪雅口中得到了消息,青长夜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他知道兰斯早晚有一天会向枢机会复仇,但他没想到这场行动来得这么快、而且竟是以这样直截了当的方式进行。但转念一想,而今兰斯与枢机会的斗争到了白热化阶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消灭虫族赢得的民众效应比预想中还要好,毕竟千百年来联邦一直活在虫子的阴影下,兰斯的举动无异于改写历史。在这个关键点推翻枢机会或许会引起部分民众反感,可只要兰斯的后续公关处理得当、将枢机会曾做过的破事一一放出去,光一个诸神之眼计划就够他们引起众怒了。兰斯的确胆大包天,但他并不冲动、也不盲目。   上午兰斯陆续接待了向他道贺的贵族和重臣。卫星将皇宫里发生的一切转播给全联邦。人们很少有机会接触到王的日常生活、民众对这些拥有超乎常理的热情。那天帝都观看转播的人数甚至创下了新记录。直到晚宴开始前的两个小时青长夜都不见兰斯的人影,反倒是乔伊驾驶飞行器到了格林塞尔老宅,他让青长夜换上适合主题的礼服后接他去了皇宫。路上小秘书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阿夜,今晚发生的事情可能有些恐怖。陛下原本不打算让你参与进来,但我们一致认待在他身边反而更安全,你不需要担心什么,枢机卿的战斗力都是负一百……”小秘书半天没说到重点,青长夜猜他大概是不想让即将发生的血腥场景吓到自己。黑发黑眼的青年温柔笑了笑:“他要把他们都杀掉,对不对?”   “……”   小秘书满脸卧槽你怎么知道的。   “不用担心我,”他说:“如果陛下忙不过来,我会帮忙杀。”   复仇的机会并非每个人都能拥有,这么好的馈赠摆在他面前,如果他因为顾忌畏手畏脚,恐怕不止爱德温,娜塔莎的鬼魂都会从地狱里爬出来嘲笑他吧。   宴会定在皇宫的双生花大厅,一踏进宴厅,淡淡的酒味和各类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厅角落的乐队正在演奏舒缓的轻音乐。女孩子的裙摆仿佛黑夜中盛放的花朵。远远地他看见了人堆中的兰斯,他正和内阁的参议员长谈话,议长旁边站着他如花似玉的女儿,不用想也知道那边在干什么。乔伊看了看时间,他低声对青长夜道:“八点以后记得去陛下身边。”   “你们呢?”   “有别的事情要做。”乔伊仍不放心:“莉迪雅也会来,看见她你可能会轻松点?”   青长夜心不在焉点了点头,这场宴会的盛大程度超乎想象,全世界的光亮仿佛一夜之间落在了皇宫。如果兰斯想要在这里杀人,不仅整个联邦会在第一时间看见王的暴行,这么多有头有脸的来宾兰斯也实在很难解释。再怎么说事后听说屠杀和亲眼目睹依然是两个概念。他吃了些东西,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情,青长夜吃得并不多。八点时乐队演奏起轻松浪漫的爵士乐,青长夜在这时向兰斯走去。他陪着兰斯应酬,快到十点时,他看见角落里的乔伊命令摄影师关闭了几个镜头,不过一会儿,兰斯示意青长夜拉住自己的手。   “抽我的时间。”   青长夜没怎么犹豫调动了异能,兰斯的肤色本来就白,他身上的时间不过5000年,被青长夜一下抽掉三分之一整个人都苍白得像纸。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兰斯的身躯开始发抖,在近处的一位枢机卿望过来时青长夜一把扶住兰斯,他低声道:“陛下!”   兰斯摆了摆手,他像是不想引起骚动,身体的不适却令他移动一下都困难异常。青长夜立即明白了他的计划,枢机会知道兰斯的身体状态不稳定,十位枢机卿皆因兰斯的生日宴到场,从头到尾他们或他们的下属都紧紧盯着兰斯的一举一动。很少有人会在自己的生日宴上砸自己的场子。就算心存疑惑,枢机卿们大多也会相信兰斯是真的旧疾发作。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证明了他们的猜测,尽管兰斯的贴身秘书一直在控制场面,还是有人看见了角落里悄悄到来的医疗队。半小时后枢机卿们陆续接到了通知:王的旧疾病发,他请枢机卿们在临时病房外等候。宴会气氛已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青长夜不知道兰斯先前为了今日能让十位枢机卿一一放下顾虑来到临时病房外做了多少繁复准备,但显而易见,他成功了,尽管这些人都带了自己的保镖。经过二十多分钟的抢救后,躺在病床上的兰斯示意枢机卿们将保镖留在外面,他要单独与枢机会谈话。全透明的病房里只有一位背对着他们收拾医疗器具的女护士、还有一位则是兰斯的秘书。枢机卿们都知晓那名黑发黑眼的青年的身份,他是个优秀的异能者,但仅凭他的异能并不可能做到同时压制十个人。况且没谁会料想兰斯胆大包天到了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大开杀戒的地步   他们陆陆续续进了房间,玻璃房门落下,一直背对他们的女护士微微侧身,约瑟夫原本还在欣赏她姣好的臀背曲线,直到女护士的脸微微侧转,她柔声道:“陛下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约瑟夫睁大眼睛。他经历过镜宫审判,当然不会忘记那个气势汹汹的侍女长。她崩掉了他们所有的计划。青长夜在此时迅速抓住兰斯的手腕,他将抽走的时间全部传给了兰斯。心电图于瞬间绷成了一条直线,之后传来代表死亡的报警声响,床上安然无恙的兰斯证明这是一个十足的圈套。   女人扯掉了白色的护士帽,浅色长发蜿蜒而下,她后退一步,手术刀在她的手中旋转。认出她的枢机卿发出不可置信的叫声。兰斯从床上下来,他没有穿鞋,白蓝条纹的病号服让身材高大看起来难得有些孱弱,他赤脚踩在柔软的厚毯上,祖母绿色的双眼不怀好意微微眯起:“诸位今日能赏脸参加这场生日宴会,我不胜感激。”   “陛下——”   “陛下不太想和你们废话,让我们直接杀杀杀。”   “这样是不对的,”莉迪雅瞟了眼神情冷淡的青长夜,说话故意嗲声嗲气。果然其中几名枢机卿一脸厌恶地望向她:“难得有个耍帅的时候,兰斯你要学会把握啦。”   “即使你是联邦的王,说出这种放肆话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其中一位枢机卿慢悠悠开了口,他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位高权重。曾经的爱德温将他视为最难缠的对手,兰斯也在这人身上吃过不少亏:“陛下既然想在自己生晨这天送我们下地狱,那可曾考虑过枢机会解散的后果?你原本是我们扶植上位的傀儡,格林塞尔虽是老牌的贵族,但在联合起来的其他家族面前依旧不堪一击。失去了家族的庇护、陛下一旦得罪了枢机会背后的十大家族,将来——”   “说得很对,所以我准备连你们背后的家族一起干掉。”兰斯没理会对方看神经病的目光,他淡淡道:“你其他话都说得很对,唯独一件事上错了,我并非你们扶植而上的傀儡。扶植我的人是上一任联邦王。他给你们留下了具有误导性的信息、最终让你们愿意选择我作为继承人。”   “你是认为我们没有防备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终于有枢机卿沉不住气,他激动地看向最先说话的枢机卿:“罗斯先生,告诉他当年那场手术里我们在他身上装了什么,整整十二个纳米炸弹!只要你今天敢上前一步,罗斯先生手里的操纵器便会将你炸成灰,你以为我们是明知圈套往下跳的傻子?狗总会误以为自己拽着主人走,殊不知从头到尾狗链都被主人牢牢握在手里!”   约瑟夫耸了耸肩:“陛下您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就算您移植了虫族的血统,十二个超级纳米炸弹一爆炸后虫皇也会四分五裂的。而且您一爆炸,可惜您周围两个美人啊,”他话音一顿,目光中原本收敛起的狎昵肆无忌惮显露出来:“要我说,您的秘书穿护士装可比这位小姐火辣多了,我保证替您好好疼他……”   他下流的玩笑缓和了气氛,好几位枢机卿跟着约瑟夫哈哈大笑。兰斯也笑了起来,但他色泽璀璨的眸子一片冰冷,仿佛极寒的结冰湖泊:“你们确定当年替我做手术的医生将纳米炸弹放进了我的体内?”   “帮助兰斯的人是陛下,你们竟然相信他会被你们牵着走?”莉迪雅微笑道:“那些炸弹确实被放进了人体,只不过并非他的。罗斯先生按下您手里的遥控器,看看到底谁会突然爆炸?”   罗斯神色微变,伴随一声轻响,他的身躯里迸发出一道巨响,血肉如烟花那般炸裂开来。站在他旁边的几位枢机卿接沾染了肉泥和血浆,迎着一道道恐惧的目光,莉迪雅舔了舔自己树莓色的饱满双唇,   “罗斯先生三年前恰好做了换髓手术,很不巧的,就是在兰斯手术后的两星期,那些炸弹正愁找不到主人。”她看着地上那摊血水,语气平澜无波:“现在看来罗斯是个很好的宿主呢,毕竟这些小家伙在他身上安然无恙了三年。”   兰斯上前一步,他指尖微动,强悍又霸道的异能在整间玻璃病房翻涌。外面的保镖看见里面的动静居然一动不动,终于有枢机卿眼里流露出绝望之色。   “当初你们放逐他时,大概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变得强大重回帝都;在他死后,你们同样也没料到自己将来会败在一个傀儡手里,我的确是你们选的狗,只不过粗心的主人不小心弄丢了狗链。”   “这是格林塞尔家族的问候,”兰斯眸色一深,空气中暴走的异能近乎能毁天灭地,他轻描淡写道:“五天过后是爱德温的祭日,如果老头子们不介意,麻烦带我向我弟弟问好。” 第100章 傀儡 026   那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在王绝对的力量前剩余的九名枢机卿毫无反抗之力。莉迪雅最先出手。风刃割破了好几名枢机卿的喉咙, 约瑟夫作为当中唯一的A级异能者,水系异能替他挡下了莉迪雅的攻击。后心传来的疼痛令他不由自主一怔,低头时匕首闪闪发光的尖刃恰好刺出他的胸膛,他被人握住了手腕,记忆的最后他看见了那双潭水般幽深的眸子。片刻间流失的大量时间让他的生命特征迅速下降, 偏偏在这时匕首拔出了他的胸膛。   “哇。”看着面前鲜血飞溅的景象, 莉迪雅吹了个口哨:“我还以为你不生气的。这么记仇?”   青长夜没有说话, 他微微笑笑。在他杀掉约瑟夫的时间里兰斯和莉迪雅解决了所有枢机卿。除了自爆而死的罗斯, 他注意到他们特意保留了枢机卿的完整头颅。想必兰斯是为了向外公布时能够确认身份。莉迪雅的鞋跟在地上转了个圈, 她虽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人人都能看出她现在很轻松、像是彻底卸去了所有重负。她刚想说话,兰斯的通讯器在这时响了起来,他开了外放。   “陛下, 一切顺利,基本处理得差不多了。”乔伊的声音有些模糊, 他那端隐隐传来枪火交战的声响:“您那边怎么样?”   “都死了。”兰斯祖母绿色的眼眸看着地上一只只鲜血淋漓的头颅。这些曾经操纵全联邦的大人物死得毫不体面, 着实与他们的尊贵身份不符:“剩下的抓紧时间处理,让危机公关准备发言稿。记者的镜头在我离开后打开, 新闻社有了明天早晨的头条,他们该不该给我劳务费?”   “当然该。”乔伊笑道:“先恭喜您了,陛下。”   听见一切顺利,莉迪雅轻轻呼了口气。她伸了个懒腰,最后一丝紧张在她的眼里散开。挂掉通讯后兰斯按了几下病床边的仪器台, 病床向旁侧移开,一条暗道出现在眼前,莉迪雅向他们点点头:“我会在这儿待到记者过来,兰斯先走,青长夜你——”   “他和我一起。”   “哎?”衣着护士装的女人睁大眼眸:“他留下来不是更好吗,毕竟你对外的说法是同陛下的旧部联合起来铲除枢机会,青长夜在的话更有说服力。”   “是这样,”兰斯说:“你留下来应付记者,他跟我走。”   莉迪雅忍了忍,良好修养让她把到了嘴边的粗口硬生生憋了回去。她很想说你不舍得他暴露在镜头前就委婉一点,这么直截了当让我上简直欠揍。反倒是青长夜不好意思说了声麻烦了。莉迪雅最后只掏出了一块口香糖,她边嚼边看着他们从暗道离开。在最初拟定计划时兰斯给她看过皇宫立体投影图像,如果她没记错,从这条暗道走出去应该是……   时值二月初,台泊河水薄冰未融。星群和路灯斑斓的影子倒映于冰封河面,冬夜里的台泊依然如梦似幻。他和兰斯自暗道出来后便走到了长河沿岸。现在不过十一点左右,两岸酒吧气氛正好,经过时偶尔能察觉里面的彩灯和音乐。路上兰斯又接了一次通讯,听见那边汇报情况后他彻底放心了下来。这个时间多的是醉酒的情侣,他们正对面女孩给了男孩一巴掌,装满化妆品的小包被女孩拿去砸自己的男友,小物件摔出来时的声响噼里啪啦。半晌后两个人又如胶似漆吻在了一起。青长夜看得兴致盎然,兰斯忽然出声:“我小时候经常来台泊河边。”   格林塞尔老宅的背后就是蜿蜒的台泊河,它贯穿了大半个帝都。从代表新兴工业的西区流向最贫穷的南区,最后再流入贵族们居住的东区。稍微想象了一下兰斯小时候的样子,青长夜点头:“那时候还没得病吗?”   “没有,我得的是一种很特殊的隐性遗传病,十岁过后才开始逐渐严重。”兰斯略略垂眸:“十岁前我是家族最受重视的孩子。当初台泊冬天结的冰比现在厚很多。我第一次见到爱德温就是在台泊河岸,那天很冷,但他却穿得很单薄,我妈向我介绍他,说这是我的表弟。”   青长夜应声。   “他很高、但是也很瘦,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第一眼我下意识就不喜欢他。这么多年我一直说不出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但最近想明白了,每一次看见爱德温,和我看见安雅、零,甚至你那个死掉的朋友时都是一样的。那种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的感觉。”兰斯顿了顿:“或许他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他才把心脏给了我。这条路走到尾能到艾菲尔德花园,再往前一点就是他死的地方。”绿眼的男人犹豫过后揉了揉青长夜的头:“你愿意和我继续往下走吗?”   他明白兰斯的意思。从这里走下去并不仅仅是走一条路那么简单,这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经历,他在台泊河边亲眼见证了那个人的死亡,对方的骨灰则永远送葬在艾菲尔德的山茶花下。和兰斯从这里走下去意味着他愿意舍弃一部分过去。站在他面前的王眉目间划过一丝紧张、丝毫不见先前舐血杀人的狠历。良久得不到回应,男人微微蹙契眉心、随即又很快舒展。兰斯绿色的狐狸眼弯起来:“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先——”   “好。”   “……?”兰斯愣了愣:“嗯?啊哦……好,那走吧。”   “艾菲尔德现在能进去?”   兰斯点头。实际上,艾菲尔德作为帝都的标志性景观之一过了夜晚九点便会闭馆。但他耍了一些小手段。到达公园时空无一人,夜灯将整座悬苑照得通明,出乎青长夜意料。大半个悬苑都盛放着颜色特殊的紫山茶。和白日不同,这些花朵在夜间显得妩媚又热烈,浓郁的暗紫色仿佛树上饱满的浆果,稍不注意就会将色彩溢出来。这种茶花原本应在三四月份开放,不知兰斯用了什么办法使它们在一夜之间全然盛开。明明今晚整个联邦都被闹翻了,罪魁祸首拟定杀人计划的同时居然还有心情准备这些讨喜的东西。他原本觉得兰斯什么都不懂,没想到撩起人来还是一套又一套的。青长夜忍不住笑了笑。   “笑什么?喜欢这种花?”   “嗯。”青长夜垂眸看向近处大面积的紫山茶,他今晚的态度一直很模糊。兰斯原本早有心理准备,青长夜肯和他一路走下来前者基本就满足了,没想到模糊了一路的人突然直接道:“陛下是从多久开始喜欢我的?”   “……”   半晌听不到兰斯说话。青长夜有些疑惑地侧过头。因为明亮的灯光兰斯的神色一览无遗,看见他脸红的样子青长夜挑了挑眉:“陛下这么容易害羞的吗?”   “……我不知道。”兰斯瞥开眼,他现在完全不能看青长夜,一旦对上那双奇妙的眼睛他的心跳就会加速,他都想怀疑自己挂掉的表弟是不是在这颗心脏上施加了魔咒:“做过移植手术以后我脑子里经常多出莫名其妙的记忆,尤其是一些夜晚我经常梦见自己变成了他。最开始我觉得这种感觉是他的记忆在作祟,但当我吞噬掉那些虫子、身体状况变得稳定后,我还是会做关于你的梦。”   “梦?”   “大多是啪啪啪的梦,”兰斯的声音闷闷的:“每天早上都洗澡换内裤好烦的。”   “……”   “不过后来我也不想纠结到底是因为心脏还是我自己了,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有过冲动的人,无论哪方面。有时候我觉得或许正是因为我继承了他的心,所以得替他来喜欢你。”兰斯侧头,绿眸与那汪黑色相对:“我知道让你现在做决定有些强人所难。我只是想说出我的想法,毕竟憋久了憋变态就惨了。不过你如果接受我的话,”兰斯试探性地轻轻拉住面前人的手,见青长夜没有抗拒,他将那只手贴上自己的胸膛:“你会同时得到两份爱意,很划算对不对?”   黑发黑眼的青年他抬眸看了眼兰斯的神情,又看向自己的手。透过衣料和兰斯的肌肤,他能感觉到手掌下的心脏在稳定跳动。良久以后,青长夜动了动唇。   “可能会吧。”他笑起来:“毕竟很少有这么买一送一的事情。”   王的眼里迸发出一丝惊喜,兰斯直愣愣地看着他。尽管那是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只要不是拒绝他便心满意足。青长夜正想取笑他,周围的山茶却忽然开始蔓延,艾菲尔德的花园的玻璃隔板消失不见,其他的花树也在不知不觉中被铺天盖地的紫色取代,空气里茶花的清香逐渐馥郁,花蔓自他们脚下向目及之处延展而去。   整个帝都的建筑步步塌陷,皇宫穹顶于夜空下黯淡,今夜死掉的贵族们尸骸之上开出绚烂花朵,月下蜿蜒的花海仿佛一袭笼罩天地的华盖。青长夜愣在了原地,眼前的场景已经超出了任何逻辑能解释的范畴,兰斯却似乎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的神色还停留在欣喜之时,直到大片大片的花瓣升腾而上,遮蔽了青长夜的全部视野。   世界在崩塌。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可以把它想得很轻松。”   “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吗?贾老板主演的《时间规划局》,时间取代了流通货币、人一旦失去所有时间便会死亡。我觉得这是个很棒的设定。你即将进入的世界便同此类似。”海妖般的嗓音在他耳侧轻言细语:“为了保护你的精神状况,一旦开始治疗你的记忆会被完全封锁住,等小夜回收了碎片,记忆也会慢慢回来。”   是的,什么都回来了。   他看见了自己从小到大经历的每件事、他上学、考试,和妈妈妹妹一起生活。他终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要去当个探员。他的父亲死于一场抢劫,自那天后某种东西在他的心里生长,那或许是悲伤和愤怒、也或许是正义,他的人生因此变得不完整。他在等待爱、同情,和一些怜悯。他看见了记忆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办公室、同事们于闲暇时刻嬉笑聊天。他还看见清晨准备早餐的自己,他似乎在和谁说话,他应该是很依赖对方的,因为在看见那个熟悉的模糊残像时安全感注入了他的灵魂。所有的画面渐渐重叠,最终依次归于虚无,记忆的最后,他看见了那人线条流畅的绿眼睛。   “每回收一个人格,我的病情就会减轻一些,回收的方法可以是杀死他们,或者……让他们心甘情愿放弃抵抗。”   紫色的山茶风暴消散不见,再睁开眼时,记忆碎片和情感在他的骨血里燃烧,强悍得足够令那人构建的虚拟王国彻底崩塌。   “有一个人格最特殊,他是分裂中的分裂,简单点说,这个分裂出的人格又将自己分裂成了两部分,你应该会在游戏的一开始遇见他,遇见另一个他时便标志着这场游戏走到了结尾。”   我拿了他的心脏,所以呀——   我会替他喜欢你。 第四卷 仙谣 第101章 池望 008   鼻尖传来消毒水特有的气味, 意识慢慢变得越发清晰。黑发黑眼的青年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他想要睁开眼,双眸却无比沉重,不知过去多久他勉强抬起眼皮。看见床头的呼叫铃后青长夜没怎么犹豫按了下去,正是按铃的同时他注意到自己旁边还有一架病床,如果记忆没有出错, 在他旁边的应该是……   值班的护士很快到达了病房, 棕发碧眼的女人快速查阅了他的各项数据。原本青长夜想问问她自己的情况, 但见对方冲他笑了笑, 知道身体没有大碍后他又倒头睡了过去, 他实在是太累了,既像刚生完一场大病、又仿佛刚做完一场大梦。后来病房里似乎又来了其他人,朦朦胧胧中青长夜听见他们的对话:“既然他醒了,池先生应该也醒了吧……”   时值初春, 粘稠阳光涂抹于落地窗玻璃,病房里的冷气打得很足。青长夜正慢悠悠地喝粥, 度过危险期后医生终于允许他进食, 再打葡萄糖他都快忘记正常食物的味道了,在他的病床旁边一头白金短发的男人还在沉睡。负责特护他们这间高级病房的护士名叫米娅, 她留着一头棕色卷发、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米娅是个让人很容易有好感的姑娘,闲聊时青长夜知道她为了让自己最好的朋友体面去世,在朋友出车祸死后米娅亲手替尸体画好了遗妆。米娅告诉青长夜其他的护士都很羡慕她被分配到这间病房。   “因为你们都是大帅哥哦,”米娅替他换好了点滴瓶:“而且风格还不同,每天看着心情都很好, ”   这是一座建于加州的高级私立医院,池望曾经在这里接受过精神治疗。米亚说这里待过政商界名流、好莱坞明星和美如天仙的超级模特。池望的病情在这些人中其实不算严重,一旦他醒来,距离池望清醒估计也不远了。大概三个月前他们来到了这所医院,经过检查后,池望本该好转的精神分裂症变得异常严重,医生询问他近期是否受过刺激,那时他和池望才确立恋爱关系不久,后者的公司也一切顺利,按理说不可能有恶性事件刺激池望病发。检验报告出来后医生告诉他们池望在近期服用了高浓度的精神类药物,具体的药物名称青长夜已经记不清了,但医生非常明确地告诉他们这种刺激性药物在一些国家是被明令禁止的。其中就包括他们所在的国家。烈性药带来的后遗症也十分明显,一天中池望主人格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的记忆严重混乱、和青长夜说话时经常切换人格,有一次跑出来的人格具有极端的暴力倾向,如果不是青长夜反应快,大概他已经在午睡时被池望一刀捅死了。   “小夜。”   那天他回到家,啤酒和烟灰散落一地。池望没有开灯,一片黑暗中他听见男人低沉清澈的声音,对方说话时音量不大,池望显得有些疲惫。他告诉青长夜认识的人向他介绍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法,如果青长夜愿意,他们可以运用仪器将两人的精神世界联通起来,但这种救治是有风险的,不仅池望可能突然脑死亡,就连青长夜也随时有变成植物人的可能性。   “愿意吗?”对方冲他笑了笑:“其实我反而不怎么希望你冒险……”   不等青长夜说话,对面人神色一变,主人格的温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锋芒毕露的尖锐和戏谑。绿眼的男人对他哈哈大笑:“你在说什么啊青青?我昨天梦到你的手脚都被砍了下来,只留下躯干,你看起来好乖呢……”   “好。”   青长夜轻声道。他回答的是主人格。   “好什么?”对方恶狠狠地刮了他一眼,明明是这个人格先说出这种话来恐吓他,听见青长夜应声,他反而不开心:“你还真以为我要砍你?白痴吗?”   青长夜懒得理他,他近期已经对池望各种乱七八糟的副人格习惯了。确认参与治疗后池望和他来到了这座位于加州私立医院,他们分别同医院签署了保密协议,在看见用户在治疗过程中因非技术性原因导致死亡概不负责时青长夜挑了挑眉,他没怎么犹豫地在协议上落了笔。反倒是池望磨蹭了一个小时还不肯签字,他一再询问风险,并且他只询问了青长夜可能遇见的危境。   “池先生真的很喜欢你,”贝丝给床头的瓷花瓶重新插上娇艳欲滴的花朵,新送来的花束还带着朝露,很凑巧的,那是几支色泽绚烂的山茶。只不过是粉色的:“后来主任说他当时被秀了一脸,如果不是因为和池先生有交情,他都不想回答他反反复复的提问了。”   青长夜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下意识看向隔壁床的男人,池望这几天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因为长期挂葡萄糖,他的脸庞有些缺乏血色,浅色睫毛遮掩住颀长眼型,他的唇很薄、颜色也非常淡。   “阿夜以后打算和池先生结婚吗?”贝丝道:“今天看见新闻说十月大选如果新总统上任,国家会支持同性结婚。虽然这样有可能是为了赚LGBT群体的选票,不过也算是好事情。”   “还没考虑过,”青长夜对上贝丝浅绿的猫眼:“感觉有点早。”   “哇不,”贝丝一愣:“你不要告诉我你只把池先生当成现任男友?完全没考虑过结婚的吗?”   听见青长夜答应,护士大姐姐惊讶地笑道:“那你真是个很好的人。”   在正式开始用仪器治疗前,医生让他们先做了准备工作。他让池望尽可能告诉青长夜他会遇见的人格,最好给每个人格取名字以方便辨别。池望猜得很准:“你应该会遇见,嗯,一个很爱装纯的人格,几年前我不是和朋友一起录过歌吗?用的塞壬这个假名,就叫他塞壬吧,塞壬有狂躁症。还可能遇见异装癖……喂,别那么看着我,就是我梦里的那个女巫。也可能还有高中生和中二病什么的……”   “很丰富。”青长夜言简意赅做了评价。   “有一个人格最特殊,”池望说:“他可能比较蠢,他一直相信自己是两个人,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分裂中的分裂人格。叫什么比较好?”   “鸡瘟。”   “……爱德温?”   “可以,好听。”青长夜很擅长应付神经病,他以一种哄小孩的语气道:“那他分裂出来的那个叫什么?”   “兰斯吧,谐音懒死。”   “……”   就这样,他几乎熟悉了爱德温所有的人格,安雅的名字来自于一部叫《女巫》的电影,里面的女主演名叫Anya。米勒的姓名是把《越狱》的男主角倒了过来,零则是因为池望到最后懒得给他们取名字了。在开始治疗的五分钟前,医生最后一次向他们确认意向,池望突然从自己的病床边走了下来。   “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主治医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他关上门离开了病房。池望示意青长夜不用动,他走到了后者的床边。   “小夜有没有后悔?”池望低头,祖母绿色的狐狸眼仿佛宁静湖泊:“你看见他们打麻药的针了吗?虽然是半麻醉,但打针还是很疼的。现在拒绝还来得及。”   “没关系,”青长夜说:“你很害怕?”   “一般的,”过了半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耸了耸肩:“好吧,我比较害怕你如果开始治疗后害怕因为如果那样你就可能恨我了,我很害怕。”   青长夜忍不住笑出声,他都来不及仔细想池望说了多少个害怕。稍微犹豫过后他拉了一下对方手,池望愣了愣,他们确认关系后基本是池望天天耍流氓,青长夜平时很少有主动的时候:“不要怕,”他示意池望弯腰,在对方低头时他猛地拍了池望的后脑一巴掌:“小笨笨。”   “……”   池望当时的表情实在很精彩,那种介乎诧异和郁闷、还携带着丝丝忍俊不禁的神色想起来青长夜都觉得好笑。确定他没有反悔的意向后池望按了呼叫铃,记忆在麻醉的场景戛然而止。青长夜回过神来贝丝已经离开了病房,床头盛开的茶花娇艳欲滴,他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没喝几口,他感觉到有什么在注视着自己。   青长夜侧头,对上了一双色泽璀璨的绿眼睛。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后者也同样沉默不言。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现实的记忆与虚拟的精神世界交织在一起,他现在对池望这个人的感情真的非常复杂。他不知道池望有没有那些人格的记忆,如果有的话,自己面前这个人就是爱德温加兰斯加安雅加零加米勒……世界爆炸算了。   “看什么看,再盯着看我把持不住了。”   懒洋洋的音色打破了沉默,池望才醒,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混血儿英俊精致的面容在春日朝阳下仿佛诗画,这么好看一张脸,主人说话时却一点都不要脸:“把持不住的话,就上你了。” 第102章 池望 009   “好啊。”青长夜应声。见面前人一愣, 他笑笑继续道:“不过你现在这么虚弱……”他俯下身子, 手顺着男人的肩线下滑:“还是我辛苦一下吧。”   池望也笑起来:“小夜变了。以前都会不好意思的。”   “多亏你。”青长夜往后退了退,确定池望精神状态不错,他收起玩笑的心思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感觉过去很多年的样子。都快忘记你这张脸了。”   “王不是和我长一样?”   “稍微有点区别。”在按铃后贝丝很快到达了病房,她看见清醒的池望有些吃惊地笑了笑,简单替后者做过检查, 贝丝朝青长夜眨眨眼:“看来你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我打赌会有一半的小姑娘心碎的。”   “包括你吗?”   “当然, ”贝丝红唇轻扬, 莫名的, 她这个样子让青长夜感觉像是看见了娜塔莎。自从他们抵达医院来贝丝便接手了他和池望, 池望不知不觉中受到贝丝的影响创造了人物也不是没有可能。她笑起来时同样明艳得像太阳,贝丝开玩笑般抛了个媚眼:“我最爱你啦,我的东方小甜心。”   在医院观察一星期后他们离开了这座位于加州的私立医院,前后的治疗时间加起来差不多三个月, 池望最初请了半年假,就算病好了他也没有回去敲键盘的意向。全世界的人每天都在使用他编写的社交网络, 在一些充满战争的中东国家, 许多根本弄不懂英文的小孩也在同样使用那些网页,这是一个奇迹。令青长夜最在意的是池望当初不小心吃下的那些烈性药, 这说明有人知晓了他的病况、并且对方已经试着用某些恶性手段来干扰池望的生活。在一天晚上打过游戏后,青长夜开口道:“我有点担心你,有很多人知道你有精神分裂吗?”   “嗯?”池望拿着手柄看过来:“不是很多,这几年和我接触过的医生都签了保密协议。不过上大学的时候犯过一次病,如果有人有心调查可能会查出来。”   “那个药?”   “不清楚, ”池望摇头,旋即他又轻笑道:“担心也没用,况且我现在基本已经稳定了。以后如果还有动作再查就行,比起这个……”他放下手柄,几步走过来后伸手抚摸上青长夜的脸,男人绿色的眼睛里暗芒一闪而逝,他的声音故意压得低了些,原本清澈的音色异常蛊惑:“现实里我还没碰过你,能不能——”   “不能。”   “听不见,”池望厚颜无耻地凑了过来:“先让我们么么哒一下,再来干一点羞羞哒的事情,今晚的活动就这么轻松地决定了。”   男人的手T恤下摆一路探向面前人白皙柔韧的腰肢,青长夜最开始没怎么在意,池望平时流里流气惯了,他以为对方和往常一样闹着玩,况且他们现在还在客厅。直到对方压住了他的腿,就在客厅的地毯上开始扯他的裤子,青长夜才有点察觉到不对。   “喂!”他推了他一把:“现实和想象是不一样的吧?”   “也许。”   “会很痛——嗯!”   对方揉了揉手里逐渐精神起来的东西,青长夜倒吸了一口气,他感觉眼眶都有些发烫。池望看见他的反应有些诧异,他实在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敏感到这种地步,简直和梦境中最完美的想象如出一辙,他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小家伙,直到它流出眼泪。男人用黏糊糊的手指刮了刮怀中人柔软嫣红的唇:“你的味道。”   青长夜说不出话,他甚至没什么力气抗拒那只手伸进自己的嘴里,口腔被强制入侵的感觉陌生又恶心,甚至还有种诡异的愉悦,他想要出声,池望却咬了咬他的耳朵:“看小夜现在这么虚弱,还是我辛苦一下吧,”   这么记仇的吗。   青长夜下意识咬了咬池望的手指,他用的力气不大,后者低声笑笑后任由他在自己的指腹上留下齿痕。他不怎么费力打开了青年修长的双腿,亚洲人的皮肤触手生温,一点细碎黑发仿佛落在白肤上的鸦羽。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青长夜更适合粗暴些的对待,被他压在地上的美人正毫不客气地盯着他,后者的眼里同样翻涌着某些难以言喻的东西。意识到青长夜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想反过来上他,池望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相信我,你会很快乐的。”   “把你交给我,你也会很快乐的。”   “好啊,”混血儿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池望的面容在光下显得英俊又性感:“把我的鸟交给你。”   “……”   “小夜要珍藏好,鸟长大后可以孵蛋。”   青长夜啧了声:“敢不敢要点脸?”   “嗯,”池望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的目光有些狎昵地游弋过青年白皙的双腿,直到落在那片漂亮的地带:“其实我想舔舔鸟巢。”   “……”妈的。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青长夜勉强抬起手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整,他饿的要命。昨晚池望跟个畜生一样听不懂人话,幸好身上除了酸涩外倒是没有黏糊糊的感觉,大概对方在他昏过去后做了清洗。记忆变得越来越完整,他基本回忆起了所有事情。困意再次向他袭来,朦胧中他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门外的家伙嘀咕了一句还在睡,青长夜心说还不是你干的,他懒得出声,闭上眼后又沉入了黑暗。   他的病假和池望的一样长,出院后青长夜给分析组的组长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后者开玩笑说他再不回去副组的位置就要让给别人了,代替克里斯汀的新秘书长得那叫一个靓,长腿翘臀,换身行头就是维密天使。聊到最后青长夜从旁侧击问了问组长关于池望服下的药物,后者明确告诉他这是国家明令禁止的违禁品,这种药物会让人产生大量幻觉、严重时甚至可以致使暴毙。青长夜边听边记,虽然池望似乎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对方见他打完电话丢来了手柄。   “妈妈来,”池望说:“躺好,带你飞得更高。”   青长夜一愣:“你有零的记忆?”   回来以后池望一直没跟他提过虚拟世界发生的事情,他自己也不怎么想回忆,很多记忆都羞耻又黄暴,把那几个迥乎不同的人格想象成一个人则更让青长夜觉得奇怪。池望边启动游戏机边用温柔得让青长夜毛骨悚然的目光看他:“我就是零啊,青青。”   “……”稍微有点接受不来。   “他们都是我的人格,”池望收起了那副阴森森的样子,他很快选好了自己的游戏角色:“没区别的。”   这么一想池望脑子里至少有六种性格,世界不会爆炸吗?   “不会。”池望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对待他们我都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很和谐的。”   “什么精华?”   “从后面的时候要按住肩膀,因为痛起来你会乱动。可以咬腿,但是不能碰腰,偶尔粗鲁一点你虽然会反抗,但其实你也不讨厌,最好会舌吻,小夜嗯嗯啊啊的时候最好听了。”池望速度极快勾了勾唇:“这种技术流的东西我全记下来了,其他的拜拜。”   “……”有毛病吧这人。   游戏让青长夜暂时忘记了思考。屏幕上的角色冲过来冲过去,到后来他有一些头晕,池望看出来后结束手头这局主动关了游戏机。夜晚他们上到别墅的屋顶,啤酒的清香散在浮动空气之中,池望递给了他一盒烟,他示意青长夜看向烟身上的两粒爆珠:“读书的时候都是抽一粒的。你知道吗,大三在电玩城见过你之后,我大概找了你……”他算了算:“五六年吧。当时朋友都觉得很奇怪,我就这么单了五六年,明明在那之前我也只喜欢女孩子,而且只是见过一面的人,一见钟情听起来真的很不可思议。”   “一直没和你说,再得到你的消息也是因为办案。你机缘巧合问询过我一个朋友,他告诉我有个探员和我念念不忘的人很像。然后我就确定是你了,”池望笑起来。他色泽璀璨的眼睛似乎倒映着漫天星尘:“最开始我不敢找你,那时候我的病情很糟糕,而且我有点担心,万一你没我想象得那么好不就很尴尬吗,可是,幸好我还是找你了。”   青长夜嗯了一声。池望揉了揉他的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   “因为小夜是大海呀,”池望笑起来。见青长夜莫名其妙,混血儿笑嘻嘻地点了点他的鼻子:“都不需要润滑。”   “……”   “开玩笑的。”绿眸的男人将他轻轻拉进怀里,池望的唇擦过他的脸侧,他的声音柔软又轻缓,仿佛在述说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那其中蛰伏的感情不足为外人道,却又真挚又剔透,一如那颗矢志不渝的心:“我最爱你了。” 第103章 终章   入夏后青长夜的生活逐渐回到了正轨。池望原本想借着病假的名义到处旅游, 和他共股的朋友却一再催促池望回去工作。一家全球上司公司的CEO长期不露面不仅会影响股价、同时也将影响公司内部的气氛, 加上青长夜那边也不方便旷工太久,权衡以后池望打算九月份再装病请假。   “到时候签证应该也拿得到了。”池望说:“欧洲那边一些小国家我没去过,从这条线下来可以过俄罗斯和泰国……最后能到你家。”   “?”   “你们国家好大啊,”池望笑着点了点电子地图:“这么多个州。”   “不叫州,”青长夜纠正他:“我们叫省。”   “我想去这里, ”池望的手落在西藏的位置:“电视台拍过好多关于这儿的纪录片, 我外婆也说这里很美。”   池望的外婆是一位贤淑静美的华裔女性, 他身上那部分属于亚洲人的血统便是继承于她。青长夜应了一声就算他不愿意池望最后也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拖着他一起走, 况且他现在越来越习惯和池望相处, 对方就像空气般融入了他的生活。加州夏日的阳光明艳刺目,鲜榨果汁的香味和女孩们的长腿构成了令人流连忘返的风景。接到贝丝的电话时青长夜正在窗口买咖啡。收银的女孩看着面前漂亮的亚裔青年逐渐皱起眉头,他后面还站着一长串顾客,尽管不怎么忍心, 女孩还是柔声催促道:“先生,您需要什么?”   他心不在焉点了单, 电话那端贝丝还在说话。女人的声音在炎炎夏日里令他浑身发冷。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这太恐怖了, 告诉你也不符合我的职业要求,但我不想欺骗你。”贝丝道:“我一周以前偶然看见了池先生的病例, 上面显示他的病史已经达到了二十三年,和他的年龄基本等同。治疗报告上详细记载了池先生和你一起完成的这次治疗,表面上看非常正常,报告的大意是他的精神状况达到了稳定,其中一个人格获得了身体和精神的主导权。这里的用词不符常理, 它用的是‘一个人格’,而不是‘主人格’。”   “你是说……”   “是,”贝丝说:“后面的文字证明了我的猜测,池先生的病史有二十三年,按理说这种自幼年起即患有的人格分裂不可能到成年后才表现出来。那份报道说,池先生的主人格已经在这场治疗开始前就消失了。”   “……”   “现在的他是一个副人格,”贝丝听出了青长夜的沉默,但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她害怕一旦她停下就再也不敢说出来。女人握住手机的五指微微颤抖,她也曾纠结过到底要不要把这种事告诉青长夜,她为此犹豫了整整一周,最后良知和某些莫名的情感战胜了踌躇,贝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可信:“池先生这次病情恶化的原因是因为误食了刺激精神的烈性药。这种药很难弄到、知道他病情的人也不多,你肯定调查过,或许还怀疑过是熟人作案……”   贝丝说的没错,即使池望显得漫不经心,青长夜依然在留意可能下药的人选,他甚至怀疑过分析组的组长。毕竟对方是他唯一一个知晓池望病情的同事。   “那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吃下去的呢?”贝丝说:“这种药本来就很难弄到,就算加在烈酒里也会有奇怪的气味,池先生不太可能毫无察觉吃下那么多的剂量。为了铲除那些不利于自己的人格,他故意选择了加重病情的方法,他已经除掉过一次主人格了、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难。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用命在赌你对他的感情?”   青长夜愣在了原地。   “还有,”贝丝有些犹豫:“人格分裂患者通常都是由于童年不完整导致的。即使主人格已经被池先生消灭了,但主人格的影响不可能彻底消失。从这方面来说主人格默许了他的作为,无论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他这么执着于你,你们真的成年后才第一次见面吗?”   你们真的成年后才第一次见面吗。   如果电玩城那次搭讪是他和池望的初遇,池望这种人,真的会对只说过几句话的他一见钟情吗?   “谢谢,贝丝,”青长夜道:“真的很感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不会对别人提,如果方便的话,请你——”   “我不会说的,”贝丝的声音很轻:“我也不会打扰你们。只是,你或许该想想,他只是个取代了原主的人格,你真的该和这样的存在过一辈子吗?万一哪一天他被别的人格取代了,或者原主回来了……你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三个月前的他在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街头回答不上这个问题,三个月后,他和池望裹着冲锋衣缩在布达拉宫人挤人的小广场上,青长夜依旧回答不了贝丝随口的询问。天色灰暗,太阳还没升起。他们周围全是裹得厚厚的游客,很多是骑行进藏的大学生,还有一部分是藏人和票贩子。他和池望自驾游进的西藏,初到拉萨的第一天青长夜因为高反睡了一夜,等他恢复后池望问他想不想去看布达拉宫,网上的票价炒到了七八百,想买正常的票就得自己排一天一夜,池望闲的无聊拉他来体验生活,前者的脑子转得非常快,布达拉宫的票是一人一买,票数10张以下不限,池望说他们两个到白天可以卖一个人数出去。这样不仅有票买、还有钱赚,简直美滋滋。青长夜嗯嗯嗯点头答应。   他这几个月满脑子都是贝丝的那通电话,和池望相处时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其实并不介意对方是副人格还是主人格,毕竟池望喜欢他、他也喜欢池望,这样就很好了。但当青长夜再次回忆整场治疗时,他终于发现了不对,整场治疗最不符合常理的地方便是他进入了池望的精神世界。如果真如池望所言那些都是他的副人格,那也该是每个副人格一个精神世界。更奇怪的是,贝丝说池望也是一个副人格,一个副人格创造了精神世界、将所有的副人格全部放进里面……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逆向思考一下,假设星际世界才是真实,他现在所处的现实世界是虚假的。主人格创造了星际世界,里面有王、虫子、幻兽、人鱼和女巫这些各种各样的副人格,而池望作为能吞噬掉主人格的特殊副人格,在反抗过主人格后将他带到了自己创造的世界里,“治疗”其实只是借由他“杀死”那些副人格的手段……这样反而更符合条理。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贝丝对他没有撒谎的基础上。青长夜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   “想什么?”池望凑过来:“叫你半天不答应。”   绿眼的男人手上拿着热饮,他将其中一杯递给了青长夜。天边已经有了薄薄的金色,西藏的天穹总是非常晴朗清透,没有太阳时这里冷得像是冬天。池望的长相一看便不是纯粹的亚洲人,周围人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青长夜接过后喝了一口,望着目及之处逐渐攀升的红日,他一瞬间有种将所有疑问全部扔给池望的冲动:“你对我真的是一见面就喜欢吗?”   “唔?”池望微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等他说话,对方眯起祖母绿色的眼睛:“当然喜欢啊,最喜欢小夜啦。”   面前人说话时语气格外真挚,青长夜狠狠掐了把他的脸,后者一边呼痛一边嬉皮笑脸伸手想要搂他。看着他的样子青长夜就觉得没脾气,池望的脸冻得有些发白,青长夜估计自己也和他差不多,偏偏池望在这鬼地方待一整夜还有闲工夫逗他。青长夜啧了声:“一见面就这样了?”   “是啊,”池望应声,隔了半晌,青长夜听见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小夜从小就很可爱。”   青长夜僵了僵。   如果没有贝丝那通电话,他大概只会把这当成池望一句普通的赞美。可贝丝说得没错,人格分裂患者大多是幼年时的精神阴影导致的。假设他的猜测成立,池望那么多的人格都喜欢他,对方很可能自幼便和他相识,可他根本没见过池望、他确定自己的记忆很完整。有没有可能对方一直默默看着他从小孩变成成人,甚至他会出国、当上探员,都是因为池望在潜移默化影响他的人生?   青长夜因为这个猜测很不爽地踹了池望一脚。   “哇,小夜你最近脾气好大,”池望不怀好意瞥过他平坦的腹部:“是不是……”   “要脸吗?”青长夜比了个停的手势:“少开点黄腔。”   池望点头,半晌后他很狗腿地冲青长夜笑了笑:“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笑够以后我一定尽可能帮你解决。”   青长夜挑了挑眉。   如果他真的直接向池望询问,先不说违背了对贝丝的承诺,再者他也实在不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原本熹微的太阳已完全升了起来,娇艳欲滴的初生旭日映照布达拉宫白蓝交错的墙体。他们前面的队伍慢慢移动,票贩子们正热情地向迟来的游客倒卖即将到手的黄牛票。夜灯逐渐熄灭,街道开始焕发生机。   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无论是进藏路途的山峦斜阳、白色的羊群黑色的耗牛,还是曾经他念过的学校、在分析组见过的犯罪现场……一切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但同样的,在那些扑朔迷离的长梦里,热血会在尸堆里长眠不醒,死者也将因爱情重回人间。闪烁星尘覆盖于台泊河面、接骨花和飞鸟停歇在女巫的坟前,帝国英雄的尸骸随风飘逝、旅人在人鱼的故乡醉生梦死。他曾经拥有最好的同伴,那个满口谎言的女人美得像是天使,A敲打键盘的响声在凌晨也持续不绝。还有记忆里异色眼眸的孩子,直到对方死时他都没给过他一个正常的名字。   那些好的、坏的、灼热的、卑微的、真挚的、封闭的、浩瀚的,即使想要紧握,最终也都在他脑海里走马观花般缓慢散去。那么真实,却又如梦似幻若难以掇取的水中之花。   “我们去买票吧。”池望说:“我觉得刚刚那个花裙子美女对你很有意思,你问问五百一个位置她买不买?”   “有点贵?”   “499不能再少,”池望说:“等你把美女迷得神魂颠倒,999她都买。加油,你最棒。”   “……”神经病。   阳光越来越明亮,世界生机盎然。池望还在寻找可能买票的冤大头,青长夜忍不住笑起来。没准这一切只是贝丝给他开了个玩笑。他现在到底是活在现实里还是虚拟中,其实或许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重要。   “说起来,你知道昨天晚上有彗星吗?”池望比划了一下:“拖着很长很长的尾巴,闪亮亮的,周围没睡着的小女生都在闹腾。不过你那个时候靠着我睡得特别死,我想拍照都不敢动。”   “彗星在我们这儿就是扫把星,”青长夜开玩笑:“看见了会倒霉的。”   “就像你啊,”绿眼的男人揉了揉他的头,他的手指顺着抚摸上青长夜的唇和脸,触手的肌肤冰凉又细腻,仿佛丝绸般惹人上瘾:“又漂亮又会带来灾难,真要倒霉的话……”   他和池望双眸相对。对方深邃的眼眸里隐含笑意。   “——那就让我一个人来倒霉好了。”   那颗遥远宇宙外到来的星子在经过大气层时燃烧发光,点亮了无数人的视野。它或许独自度过了数不清的漫漫长夜,亦或从虫洞的边缘险然擦过,但最后它在某些人眼里成了永恒的唯一。   跨过苍穹顶、蜒入铁森林,爱能翻越时间与空间,爱能彻裂黑暗。   一梦醒时,彗星已悄然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完啦~ ==================== 本书由 了了官人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