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巫色涩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国王游戏[快穿] 作者：酒矣 　　文案 　　在国王游戏中，「国王」的命令是绝对的，拥有创立规则的权力 　　作为一名特殊体质的拥有者，顾淮被系统选定参与这场游戏 　　“赢得游戏，你将成为「国王」，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一切。” 　　【精分规则攻X无意识苏受】 　　苏甜酸爽文，各种剧情都为了攻受谈恋爱而服务 　　文名是个卡牌游戏，所以此文灵感来自于打牌（……） 　　内容标签：系统 甜文 快穿 爽文 　　主角：顾淮 ┃ 配角： ┃ 其它：快穿，系统 =============== 第1章 黑骑士（一） 　　“嗒、嗒嗒……”键盘敲击声。 　　地点场景、出场人物、人物动作及台词。 　　笔记本屏幕上，文档的字数不断增多，直至敲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坐在电脑前的黑发青年把左手从键盘上收了回来，掩唇打了个呵欠。 　　“唔……”审视着刚刚完成的初稿，顾淮慢吞吞抬手揉了揉自己沁出了点生理性泪水的眼角。 　　顾淮其人，作为一名编剧在业内名声响亮，自入行以来，各大奖项的奖杯就一路拿到手软。尽管屋子里头大大小小的奖杯每一个都代表着荣誉，但这些含金量十足的荣誉物件却一度因为占地方而被它们的主人嫌弃。 　　现在是2037年，网文影视化进展得热火朝天，顾淮手头上刚完成改编初稿的这部小说就是晋江文学城里的一篇大红文。 　　完成初稿只是个开始，需要细化修改的东西很多。说是这么说，座椅上青年的头仍是越低越下，没过多久就彻底枕到了手臂上。 　　在青年刚刚枕下的下一秒，一道机械合成音在房间突兀响起。 　　“嘟——先生，恕我直言，您现在还不能偷懒休息。距离截稿日期只剩五天，而您今年给自己设置的可用拖稿次数已经全部用完了。”由先进科技制造出的智能机器人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进入房间，它目标明确地往青年方向移动。 　　2037年，这同时也是人工智能已经相对普及的时代。 　　“……”咖啡的浓郁味道已经飘了过来，顾淮的右眼皮跳了跳，他给自己的机器人管家设置了个不可取消的催稿功能，现在都说不清后悔还是不后悔。 　　“好好，知道了。”黑发青年叹了口气就再坐起身来，眼皮仍习惯性地轻轻耷着的，透着三分懒散意味。 　　机器人管家移动到身侧，顾淮伸出手准备伸手接过对方特地给他端来的咖啡，但在这个时候，不科学的魔幻事件发生了—— 　　智能机器人原本亮着蓝色光的眼睛部位倏地一下暗了下去，像失去了电源，机械手臂一垂，手上端着的马克杯也就径直往地面砸落。 　　不科学点在于，这个水杯并没有砸到地上四分五裂，而是就这么悬停静止在了空中。 　　“欢迎来到国王游戏。” 　　语气单调得就像有人反复以相同力度按下同一个低音琴键，这道低沉声音蓦地出现在顾淮脑中。 　　人声与机械合成音的差别很明显。 　　顾淮打算去接水杯的动作倏忽顿住，下一秒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虚拟屏幕让顾编编眨了下眼。 　　没有询问当事人是否愿意接受游戏，那道声音在说完开场白以后，就直接讲解起了游戏规则，似乎也并不管当事人听还是不听。 　　趁着时间静止挽救下自己的水杯，顾淮默不作声听着对方所说的话，唯一的动作是动动食指轻微摩挲了下杯柄。 　　他在想，这事大概是不能好了。 　　作为一名专业编剧需要有冷静的思维、丰富的想象力以及逻辑推理能力，知道此时进行在自己身上的是个虽然不科学却真实发生着的事件，顾淮在心里把对方的语句做了个大致总结。 　　简单来说，他被对方选中参加这什么‘国王游戏’，划重点，拒绝游戏会死。 　　按照游戏要求，被选中者必须穿越至各个位面世界。每个位面世界就相当于游戏的一个关卡，和闯关类游戏一样，他要在关卡中达到100%的通关值才能去往下一个世界。 　　允许有两次失败，失败次数超过两次会有什么后果对方没说，不过顾淮推想，大概就和拒绝游戏是一个下场。 　　才活到二十三岁，顾编编目前还不想成为悲剧剧本里的主角。 　　“那赢的奖励是什么？”剥开一枚糖果的包装纸，把糖果塞进嘴里，在甜味蔓延开的同时，黑发青年眯了眯他的眼睛。 　　“成为「国王」，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一切。” 　　这剧情真能比得上他以前写过的所有魔幻冒险电影剧本的总和了，顾编编用舌尖抵了抵嘴里的糖果，不说话了。 　　“你可以把我当成是系统，小说里的那种。” 　　“唔。”吃着糖，顾淮含糊应了一声。 　　系统：“开始游戏前，需要抽选世界。” 　　“不同世界的通关难度有难易之分？”顾淮抬手戳了戳一早出现在他眼前的虚拟屏幕，上边摊开了一行卡牌，当然现在都只看得见卡牌背面，抽选世界不出意外就是让他抽卡了。 　　暗金色的复杂图案勾勒着卡背，平白添上几分神秘美感。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这点顾淮倒是认同，作为被好几个游戏群共同禁言的欧洲大佬，顾编编对抽卡这种事情根本不虚。 　　顾淮把手伸向左数第二张牌，明明该只是虚拟屏幕，在触及的一瞬间却拥有实质触感。他把那张牌翻转了过来，“方块A，是代……” 　　只说到这里，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失去意识支撑，往后倒靠在了椅背上。 　　眼睛一闭一睁，尽管眼前景象只茫茫一片黑暗，顾淮也知道自己是已经穿了。 　　“系统，我想要件衣服。”穿越过来就是这么个蜷缩侧躺着的姿势，在周围是一片黑暗的未知情况下，顾淮暂时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马上乱动。 　　身体是赤裸着的，并且皮肤上有沾着不知名黏腻液体的感觉，这让顾编编第一次有点怀疑自己的抽卡运气。 　　其实完全没有指望系统会回应自己的要求，但顾淮刚慢吞吞对系统说完这句话，身体被衣物正常覆裹的感觉就让他稍微愣了下。 　　“位面转移完成，这里是你抽选中的方块A世界，目前通关值为0。” 　　衣服有了，顾淮也把自己现在的状况理了理。他发现自己现在待着的这个地方很有名堂，狭窄，没有光线和声音，大概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而他现在被关在里面。 　　“系统，我如果出不去的话，你说会不会被憋死在这里？”黑发青年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点笑意，狭长漂亮的眼睛难得微微上挑，好看非常。他抬手碰到了这个狭窄空间的顶部。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性。”系统冷淡回答。 　　毕竟不会真的拿性命开玩笑，顾淮稍收敛起笑意，用手敲了敲空间顶部。这顶部的‘壁垒’并不太坚硬，可能还有点脆，从内部强行破坏的方法是可行的。 　　“咔。” 　　裂纹声响起在黑暗隐蔽的洞窟里，这道声音出现得非常突然，不轻不重，却让原本静寂得如同一滩死水的洞窟像是瞬间到达了沸点—— 　　无数双冰冷凶戾，毫无人性与人类感情可言的猩红竖瞳睁开，亮起在这片黑暗中。 　　躁动。隐匿在黑暗中难计其数的不知名生物此时都将视线锁定于同一处，即音源所在地。 　　“咔、咔嚓——”再用力一锤，顾淮给这困住他的狭窄空间顶部制造了个不大不小的空洞。 　　外边也基本没有光，顾淮马上意识到这件事情。 　　有点意外，但顾淮并不停下手上动作，他继续努力破坏着这个狭小空间。到把制造出的空洞扩大得差不多，他动作利索地坐起身，这下上半身算是探到了外边。 　　这一探，就算是阅遍各类恐怖电影的顾编编都不由得反射性屏住呼吸。 　　数不清有多少双眼睛锁定了他，并且正蠢蠢欲动向他逼近，在极度昏暗的环境下，顾淮勉强看出了这些冰冷竖瞳的主人什么样的生物。 　　这些非人生物的每一部分身体构造都像是为了战斗而量身定制，冰冷光泽的躯壳让它们看起来有极坚固的防御力，前臂就相当于自带锯齿的利刃，至于尖锐锋利的牙齿……大概没有人会怀疑这一部件的咬合力。 　　每一只都至少有成年人的数倍体积大小，这些恐怖生物毫无疑问拥有能轻易穿刺并撕裂猎物身体的能力。 　　“当前世界是以星际未来作为背景，现在在你眼前的这些生物是虫族，你对这个种族应该不陌生。” 　　哈哈。要不是眼前形势不对，顾编编还真想笑两声给他家系统听，毕竟他可最喜欢写星际未来背景的剧本了。 　　“还行，挺熟悉的。”顾淮应道。 　　当惯了幸运值满点的欧洲大佬，今天就翻船了。 　　与系统对话着的同时，顾淮已经彻底挣脱了那个狭小空间。 　　在他彻底挣脱的一刻，原本就蠢蠢欲动的虫群顿时更加躁动，但顾淮这时当然是没空管这些虫族的反应，抓紧时机逃跑才是正事。 　　包围圈的空档不多，他的机会也只有一次，跑不掉那就只能认命给这洞窟里的虫族当零食塞牙缝了。 　　找准空档，顾淮毫不犹豫往目标位置拔腿跑去。 　　虫族的嘶声在黑发青年开始移动的一瞬间响起在这黑暗洞窟里，它们从蠢蠢欲动变成蜂拥而上，集体高速移动带来的声响也足以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就算是地球联邦里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精英军队，面对如此数量庞大的虫族也会心惊不已。 　　“别跑了。”从黑发青年刚开始跑没多久，系统就简洁说出这三个字，冷淡声音在这时像是掺杂了点别的情绪。 　　光线黑暗，青年并没有夜视能力。 　　黑暗的洞窟像个错综复杂的迷宫，因为系统的话而分心了下，顾淮就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给绊到了，踉跄几步之后感觉自己的脚踝有些发疼。 　　“嘶……”青年倒抽气的声音非常轻微，但这一声再明显不过是代表疼痛。 　　几乎就在这一记轻微声音发出的同时，追赶其后的虫族在一瞬间仿佛全部进入至某种狂暴状态，一双双紧缩起的竖瞳里盛满嗜血与杀戮。 　　“想跑也跑不动了。”顾淮回应自家系统。 　　“不需要跑。” 　　顾淮：“……？” 　　从这四个字里，顾淮攫取到了相当大的信息量，他以此隐隐推测得出了个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不可思议结论。 　　“你现在不是人类，它们也不是要围攻你。” 　　就像是印证系统所说的话，已经将青年重新包围起来的虫族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攻击举动。 　　它们此时安静而又极度警戒，从眼神可以知道，任何胆敢闯入这个包围圈的活物都会被这群残暴凶戾的虫族在一瞬间撕成碎片。 　　这当然不是围攻，而是守卫。 　　受本能意志驱使，这些虫族在保护一件对它们而言比自身性命更加重要千百倍的珍贵事物…… 　　“你是它们新生的王。” 第2章 黑骑士（二） 　　「嘶……」一瞬间的精神链接。 　　“艹！这群虫子是都嗑药了啊？！报告指挥官，右翼防线即将被突破。”穿梭在前线的侦察兵紧急向上头汇报战况这一转变。 　　之前明明是他们把虫族步步逼退，眼看着取得胜利也只是时间问题。可就在刚才，这群能力等级为δ的低等虫族突然战斗力暴涨，像是被什么事情激怒到极点，集体疯了似的向他们疯狂反扑，直接把他们的右翼防线撕开了一道裂口。 　　战场上什么样的敌人最可怕，不怕死的无疑能算一类。 　　每一名虫族都是天生的优秀士兵，它们无视痛觉，也丝毫不畏惧死亡，对待敌人毫无怜悯。 　　更令人感觉棘手的是，虫族部队的执行力远胜于其他种族，它们对上级命令绝对服从，从不质疑和询问。 　　“说说怎么回事，这个星球上的这些低等虫族不是确认没有指挥的吗？”身着军装的人类将领紧拧起眉，右手握拳在作战室桌上重重锤了一下。地面部队的损失远超出预计，换作别的任何一个指挥官，现在心情都不会太好。 　　参谋长噤声着不敢答话，从开战前得到的情报看，这些低等虫族确实是没有指挥，布置非常松散，甚至都称不上是一支部队，所以他们一开始才能那么轻松地逐个区域击破。 　　但现在，这群虫族忽然团结起来不说，还一个个像受了什么重大刺激，直接就给他们来了个集体狂暴。 　　“先撤退。”忍了又忍，这名颇为年轻的指挥官最终下达了这个指令。 　　撤退的命令一经下达，登陆到这个星球上的地面部队就不再主动与眼前处于狂暴状态的虫族硬碰硬，他们寻找机会撤离。 　　令他们意外的是，这些低等虫族并没有对他们紧追不舍，而是一个个毫不恋战地四散开去，就像是…… 　　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这个情况不太正常，但此时指挥撤离着的人类将领并没有过多留意这一异常现象，他更多是在思考，后续要如何攻占下这个资源丰富的星球。 　　事实上，虫族的异常表现并不只存在于这个星球，此时在整个黑暗无垠的星际的各个角落，所有与虫族进行交战的种族都应该对这一点有所体会。 　　但无论是人类或是广袤星际间的其他种族，他们都没有怎么重视这份异常现象。 　　假设他们各自多留意几分，追查虫族异常表现的原因或是上报情况，兴许都能提早挖掘出一个真相。 　　短短一瞬的精神链接，已经让所有的虫族都接收到了一个重要讯号—— 　　它们的王刚刚出生，现在非常需要它们的保护。 　　此时远在一个偏远星系的废弃行星上，原本一片黑暗的洞窟被从外界透入的光线照亮许多。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做了什么不得了事情，洞窟之中，身形秀颀的黑发青年现在正安安分分坐着。他被一群虫族士兵严密守卫，连进食都被无数双眼睛一起观摩注视着。 　　让顾淮有些失语的是，他在进食着的同时都能感觉到这些虫族士兵对他那种十万分紧张的心情。 　　“……它们这是把我当成连吃东西都会噎着的小孩吗。”自然而然学会感知这些虫族士兵的意识情感，顾淮忍不住这么跟自家系统说了一句，期间继续咔嚓咔嚓地吃着蛋壳。 　　是的，就是吃蛋壳。奶香味，嘎嘣脆。 　　“在它们眼里，你才刚刚出生，是只幼崽。”系统冷淡着声音陈述事实。 　　顾编编一时无言以对，按事实讲，他确实是刚刚‘破壳’。 　　他之前折腾了一段时间才挣脱的那个狭窄空间实际是一枚白色巨蛋的内部，他在这枚白蛋里接受孕育孵化，现在成功破壳出生。 　　“饱了。”把蛋壳刚吃了有六分之一的分量，顾淮就感受到了明显的饱腹感，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奇妙感觉。 　　有点像是能量洋溢着的暖洋洋的感觉，舒服得让他想眯起眼，蜷缩起身体。 　　经系统友情提示，顾淮知道这被他制造出了一大个空洞的蛋壳对他而言是非常优质的营养品，可没想到效果会这么立竿见影。 　　到底心智上并不是真正的幼崽，顾淮克制住自己不进入那种吃了睡、睡了吃的幼崽标准模式。 　　在围观着青年的虫族士兵眼里，它们的王就这么小小一只，吃完东西以后明明已经很困了，却还在努力睁着眼睛抵挡睡意…… 　　可爱。 　　虫族里并不存在这个词汇，但这就是这群虫族士兵目前的心理感受。不是什么东西都只有用来破坏这个用途，像眼前的这个存在就不一样。 　　一旦接受了‘幼崽’这个身份，顾淮对感知到周围虫族对他那种护崽心切的态度就没刚才那么纠结了，并且现在再被这么多双竖瞳齐齐盯视着也半点紧张不起来。 　　这些外表看上去充满威胁性的危险生物对他毫无恶意，就连一开始追着他跑，那也完全是意思意思地追着……自从在系统口中得知自己目前的身份，顾淮就明白了这一点。 　　“它们怕把你看丢了，但不会限制你的行动。” 　　“唔，我知道。”顾淮在意识里应了声，回答同时，他调出了系统给他提供的资料面板。在面板顶端最显眼的地方，明晃晃摆着这么一栏—— 　　通关值：15% 　　这15%的数值是怎么来的？ 　　依据顾衍所知道的游戏规则，在每个位面世界达成100%通关值是需要他将自身的角色身份演绎到极致，取得值得称颂的最高成就。 　　角色身份的演绎方式不止有一种，选择方式不同，拿下的成就自然也不尽相同。 　　比如当前世界，拿他现在作为虫族领袖的身份来说，带领虫族征服星际估计就能算一种最高成就，但顾淮从一开始就否定了这种通关方法。 　　“破壳只涨了5%的通关值，另外10%是哪里来的？”揉了揉眼睛抹平睡意，顾淮尝试着询问自家系统。 　　之所以说是‘尝试’，是因为到目前为止，顾淮还没太摸清楚系统对他的态度。从说话语气听起来是对他十足冷淡，但之前却又一声不吭就满足了他想要件衣服的要求。 　　“你在痛觉刺激下建立了精神链接，链接时间不到一秒，但这足够让所有虫族知道你的存在。”系统照实回答。 　　“链接时间太短导致无法确定具体位置，照这样下去，它们会把每一颗星球都翻个底朝天。” 　　这还得了？？顾淮微垂下的眼皮猛地跳了跳，“亲爱的系统，来打个商量，下次再有这种重要事情，你主动点告诉我？” 　　默了数秒，系统并不接这话茬，只不冷不热道：“γ级别以上的虫族拥有正常智慧，不会大张旗鼓找你，其他的就不会顾虑这么多。” 　　得把暴动的虫群安抚下来。因为有一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事实摆在顾淮眼前，虫族在整个星际都不存在‘盟友’。没盟友也就算了，树敌还多，特别和人类那边从旧纪元交战到新纪元，完完全全是死敌。 　　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顾淮把目光移向正围着他看的虫族。 　　之前的精神链接是他无意识间建立的，没有人教导过他方法，这该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我没事，你们别嗯……别生气了？」 　　顾淮此时半仰着头，这些虫族士兵的体形实在有些庞大，他得这么抬着头才能对上它们的眼睛。 　　低等虫族不拥有多少智慧，它们擅长与敌人厮杀战斗，会毫不犹豫去执行上级命令，不过思想通常都非常简单。 　　尽管不懂得语言，无法以字句回应，但在这洞窟里的虫族还是有明显反应。这些身形庞大的恐怖生物向眼前的黑发青年低下头颅，紧缩成细线状的竖瞳放松许多，如锯齿利刃般极具攻击力的前臂也跟着垂放下来，俨然是退出了战斗状态。 　　“乖啦。”顾淮走近到最靠近他的那只虫族士兵前边，踮起脚勉强伸手拍了拍这只虫族的前臂。 　　这只虫族的能力等级比周围的都要高一些，如果他不在这里，这一只虫族就会是周围其他虫族士兵的领袖。 　　被青年拍了下前臂的虫族发出了点细弱的嘶声，刻意伏低身体，似乎是为了让青年能更方便碰着它。并且它即时调整了自己前臂垂放的角度，把尖锐锋利的一向避开，为了不让青年碰到。 　　这只从外形上无论怎么看都属于危险生物的虫族现在一动不动，对青年低垂着头颅，顺服得像一只正在面对主人的大型犬。 　　还是行得通的。 　　短距离的精神链接成功搭建，顾淮试着扩大链接范围，并且有意识地选择目标。他不需要一一制停暴动的虫族士兵，只要安抚下这些分散虫群的单位首领就可以了。 　　“减少精神力损耗，是个明智选择。”系统旁观着做了个评价，附加一句提醒，“各个国家都有探索舰队，虽然这个星球是个废弃行星，属于偏远星系，但并不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为了不引起各方注意，需要阻止低阶层只凭本能行事的虫族士兵一窝蜂跑到这个星球来，但如果要保障安全，身边拥有足够的守卫力量也是必须的。 　　十秒。刚完成对低阶层虫族士兵的制停工作，顾淮就明显感觉到比之前更深刻的一阵困倦感，简直像有人在脑子里不断催促他闭上眼睛。 　　‘幼崽’的能力限制，即使是与生俱来的统御能力，在刚出生没多久的现阶段也是尚未成熟。 　　自己还有余力。顾淮并没有忽视系统刚才的那句提醒，抵抗着沉甸甸的睡意，他在陷入睡眠之前，于精神领域里捕捉到最明亮的一个光点。 　　与此同时，在由萨奇人所统治的桑塔星系中，一场单方面的压倒性战斗刚刚结束。 　　这是个被公认为是个体战斗力最强的种族，此时却在地面上躺倒了一片，全都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现场唯一一个能站着并且能正常行动的人处于战圈中心，从外形能够迅速判断出，这是一名虫族，并且是一名高等虫族。 　　高等虫族拥有近似于人类的外貌，但眼睛统一是竖瞳，并且会保留某一处虫族特征。 　　像站在战圈中心的这名高等虫族，以人类的正常审美来说，对方无疑拥有一副异常俊美的面貌。只是面部的轮廓线条与柔和丝毫搭不上边，是一种毫无温度的冷峻美丽。 　　好战的笑容还未完全从这名虫族脸上消去，他此时就正微眯着竖瞳，带着点不耐烦神情甩去尾巴尖端所沾上的血迹。远远观之，像一只刚刚捕猎完毕，但还意犹未尽的危险野兽。 　　可也就在下一秒，这名高等虫族忽然顿了下动作。 　　「……」是呼吸声。 　　从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可以听出，声音主人大概正处于睡眠状态，尽管对方一字未说，却让刚刚结束一场厮杀战斗的银发虫族像只被触碰了胡须的猫科动物，一下子愈加眯起竖瞳。 　　烦躁感…… 　　烦躁感的上升会带来破坏欲，但这个地方能让他‘破坏’的敌人已经没有了。 　　“啧。”好战的笑容渐渐从银发虫族脸上消去，神情冷淡下来之后，这副好看皮相就显出几分冰冷。 　　精神链接，对这名银发虫族来说是第二次。 　　天性与本能在这名高等虫族身上仿佛失去了效用，丝毫无法激发对方的臣服欲，但听见传达于意识中的清浅呼吸声，亚尔维斯却再次被勾起了一股莫名的烦躁感。 　　恰巧这时，另一名穿着同样式黑色军服的成年虫族男性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老大啊，舰队里想要离开的士兵越来越多，你看是要怎么办好……？”一直等到银发虫族脸上没了笑意才敢靠近过来问这个问题，阿尔杰如实陈述着当前状况。 　　那一下精神链接太要命了，阿尔杰非常清楚地认知到这一点，因为他心里有着同样的动摇。 　　虫族社会毫无疑问是个金字塔型社会，但处于下层的虫族却不会有任何不满情绪，恰恰相反，它们无条件臣服于上级。 　　这一点是由虫族的天性与本能决定的，在其他种族眼里，有时候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事情。 　　他们种族里唯一的分歧是，下层虫族对上级是有选择的。虫族里能力等级为α的高等虫族一共有四位，臣服对象的不同导致了虫族内部的分歧。 　　一直以来，无论是外人或是虫族自身，所认定的概念都是α等级的高等虫族就已经是虫族的权力顶层，现在却有一个事实告诉他们，并非如此。 　　“你不想？”银发虫族面无表情，反问这句话时也看不出喜怒。 　　阿尔杰对自家头领摊下手，“背叛头领这种事情，要做也不那么容易啊，您不发话，我就只能忍着了。” 　　也幸亏那一下精神链接的时间短，不然能不能忍住还是两说。 　　上边这句话阿尔杰只放在心里想想，可接下来，眼前银发虫族说出口的话却让他直接卡壳了。 　　“那我满足你们的愿望。” 　　银发虫族作为高危武器存在的尾尖在说这话时不自觉向上翘了翘，对方此时的想法还非常粗暴简单。只要去见到那个正在呼唤他的存在，要解决被勾起的烦躁感就会非常轻易—— 　　大不了就破坏掉。 第3章 黑骑士（三） 　　虫族的战舰与星际间其他种族所用的战舰有非常明显的区别，其中差异最大的一点在于，虫族的战舰是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体。一种可以任意改换形态的宇宙怪物，隶属于虫族的族群之一，被统称为尤拉。 　　简言之，它是活的。当然其他种族依靠科技也制造出了‘智脑’，两者孰强孰弱暂时还未有定论。 　　“老大老大！我建议先往苏玛星系航行。”刚跟着走进战舰指挥室，阿尔杰就呼出了一整块虚拟面板，上边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堆复杂计算和各种文字。 　　这是他对精神链接来源的位置分析，尽管不能得出准确地点，至少可以缩小目标范围。 　　但这句话说完，阿尔杰得到的并不是头领的点头应许，而是被对方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随即他就感受到整艘战舰的轻微震动。 　　透明隔层外，一个如同扭曲漩涡的巨大空洞正在形成，这实际是强行撕裂空间所造成的效果。 　　“不在那边。”等将传送门制造完毕，坐在指挥椅上的银发虫族才开口否决了阿尔杰的建议。他知道更精确的位置，事实上，传达到他意识里的呼吸声现在都还在干扰着他。 　　战舰的前方空间被撕开了一道巨大裂口，阿尔杰望着这无比宽阔的扭曲漩涡，一时有些头皮发麻。 　　自家头领的异能到底还有没有上限了？还是说α阶层的虫族都这么可怕？？ 　　“王……呼唤您了？”自家头领为什么突然肯改变心意，又为什么能知道准确的传送位置，把两个问题结合在一起，阿尔杰现在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他很吵。”银发虫族面无表情，对战舰下达穿过传送门的命令。 　　很吵？作为对方心腹手下的阿尔杰仔细观察揣摩了一下自家头领现在的心情，虽然对方是在压抑着烦躁，但却似乎……完全没有不耐烦，这点和平常不太一样。 　　把这个发现默默憋在心里，阿尔杰掩饰着咳了声， “那我先通知下去。” 　　这艘独立战舰上运载着数千名虫族士兵，在擅用虫海战术的虫族部队里，这支舰队的士兵数量只能用少得可怜来形容。但论及战斗力，绝不会有人敢疏忽对待。 　　这无疑是一支精英部队，现在却因为特殊原因而产生了秩序上的不稳，不得不下达通知维稳军心。 　　同一时间，这艘拥有自我意识的虫族战舰领会了其主人的命令，开始向前方的扭曲空洞推进。 　　在舰身彻底没入的时候，这片被强行扭曲撕裂的空间在顷刻恢复了原状，看起来一片风平浪静，只不过一艘尤拉战舰彻底消失了踪影。 　　王会是诞生在什么样的一个星球上，在登陆上目标星球以前，战舰上的虫族士兵们有过不少设想，当然是尽量往好的方面想。 　　然而现实情况是，他们在登陆之后，发现这是一个极度匮乏贫瘠的废弃行星，环境非常恶劣，体格差些的种族在这个星球上大概都生存不下去。 　　“人类那边不是有很多好看的星球，我们去占领一个送给王吧。”行进途中，一名虫族忍不住提出这个说法。 　　但他马上遭到了同伴的反驳，“一个怎么够！” 　　“动动脑子啊你们，当然是要全部占领下来，让王自己挑喜欢的。” 　　完全不觉得这番强盗逻辑有任何问题，正在讨论着这个话题的虫族士兵们俨然是真的都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不带半点玩笑。 　　这时阿尔杰偷摸瞄了一眼自家头领的反应，走在最前方的银发虫族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下属们已经算得上是的僭越行为不予理会，只是目标明确地行进着。 　　要是让致力于在未来调停虫族与人类之间的战争的顾淮顾编编听见以上这番讨论，估计会被当场噎住说不出话来，但他此时还在昏暗的洞窟里沉沉睡着，对即将到访的各种事物根本一无所知。 　　能力消耗太多，顾淮原本是直接睡倒在冷硬地面，可面对这种场景，洞窟里哪一只虫族都看不过去。低阶层的虫族没有多少思考能力，依据本能，它们把青年挪回到了蛋壳里边。 　　虽然说这巨型蛋壳的顶部已经被拆了大半，内部空间依然能作为温床，发挥其特殊的护养作用。 　　有几只虫族甚至还动作轻微地推晃着这枚蛋壳，俨然是将之当成了摇篮。 　　于是从外头进入到这洞窟之中的高等虫族部队，所见到的也正是这一幕场景，他们差不多是集体看愣了。 　　在他们眼前的这些虫族虽然能力等级并不高，却是被公认为是虫族之中最残暴野蛮的塔克族群。 　　然而现在他们看见的是，从这个野蛮族群所出的虫族士兵正在耐心看护着一枚大白蛋，过程堪称温和有爱。 　　这种事说出去别说人类不信，连他们作为同族都很难相信的好吗！ 　　“呲——”外来者。尽管闯入的是同族，看护在白蛋周围的塔克虫族依然表现出了一定的警戒姿态。 　　亚尔维斯把视线放在目标事物上，他抬了抬手示意后方的所有下属止步，而自己继续深入。 　　绝对的等级差距，对上级的臣服本能让这些塔克虫族放任了对方的靠近。 　　被看护着的白蛋顶部是已经破开了的，银发虫族在远处就发现了这一点，走近到跟前之后微低下头，这时候他就看见了被藏在这巨大蛋壳里边的东西…… 　　以侧躺的姿势略略蜷缩着，些许柔软黑发轻贴在脸颊边上，在这蛋壳里的黑发青年正毫无防备地安静睡着。 　　以虫族超出人类数倍的的听觉，亚尔维斯在靠近之后就能凭意愿听清青年的呼吸声，这和直接传达到他意识里的均匀呼吸声完整重叠。 　　“呼……唔……”即使被一个陌生存在这么接近并注视，睡着的黑发青年也没有任何警觉，仅仅是在睡梦中发出了点低不可闻的呓声。 　　很弱，不小心稍微多用点力都会捏死的那种弱小。 　　得出这个结论，银发虫族接下来却没有做出什么动作，淡金色竖瞳的瞳仁在其主人自身都未发觉的情况下微缩了缩。 　　再过了会，银发虫族动了。本来先是习惯性把尾巴伸了过去，但这条在战斗时作为高危武器存在的尾巴在快要碰触到青年的时候顿了顿，忽然又往回缩去。 　　尾巴的主人皱了下眉，站定思考几秒之后，他俯下身，用双手将蜷缩睡在蛋壳里的青年抱了起来。 　　这番动作显得有些笨拙，确实这名高等虫族并不擅长于做这种事情，他甚至都还没弄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身体被挪动，还在沉沉睡着的青年就再发出了点模糊不清的呓声，无意识往能蹭的物体身上蹭了蹭。 　　这种动作无疑会让被轻蹭的人产生一种被对方依赖着的感觉，反映主人真实欲望的尾巴在这一瞬间猛然甩动了一下，银发虫族俊美冷淡的面容顿时变得愈加面无表情。 　　像龙找回了自己丢失已久的心爱财宝。此前积蓄的烦躁感和破坏欲在切实碰触到怀中青年的一刻不可思议地迅速降低，尽管还弄不清楚原因，银发虫族已经本能地把视线停留在青年身上，定定注视着。 　　尾巴对其主人真实心情的察觉比其主人自身要敏锐得多，在银发虫族还冷淡着面容的时候，他身后的尾巴已经自发自觉地动了起来。 　　这条具有极高危险性的尾巴慢慢往青年身上靠近，到能切实碰触到的程度的时候，它就十分自觉地圈在了青年腰际。 　　这需要小心控制力度，一开始只敢轻轻圈着，因为所圈住的青年身体过于脆弱，会有被绞断的可能。 　　弱小的……柔软的、温暖的，和虫族格格不入，但并不想破坏掉。亚尔维斯微垂眉眼看着自己正圈在青年腰上的尾巴，虫族是个会顺从于自身本能与欲望的种族。 　　把视线移到青年脸上，无声注视着，银发虫族将尾巴缓慢收紧，最终用一种再合适不过的力度牢牢圈住了所寻获的宝物。 　　等到银发虫族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的下属们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要更关注那件事好。 　　被自家头领抱着的青年无疑对他们具有巨大的冲击力和吸引力，但面对眼前场景，他们又不由得怀疑下自己的眼睛。 　　自家头领并不喜欢跟他人有肢体接触，这在他们这支舰队里是众所皆知的事实，唯一例外的情况只有在战斗中刺穿对手身体的时候。 　　确认闯入者全都不带恶意，在这洞窟里的塔克虫族们才稍微放松警惕，默许了其余同族的靠近。 　　它们的想法很简单，这个星球并不安全，有更多的守卫力量加入才能更好保护对它们而言最重要的那件宝贵事物。 　　“老大，您要不……先把王放进营养舱里？”太过清楚自家头领的脾气，阿尔杰现在就有点战战兢兢，他真的很担心对方在到达忍耐限度之后，甩手就把抱着的黑发青年扔到地上。 　　放到营养舱里就安稳多了，而且营养舱还能给使用者补给能量。 　　有类似想法的下属很快出声附和，其实他们觉得让青年睡在营养舱里也依然是委屈了，但他们现在暂时没有更好的条件。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多了，原本正在安静睡着的黑发青年就出现了点反应。 　　对周遭事物隐约有所感觉，只是能力消耗太多所带来的疲倦感让顾淮一时没办法从睡眠中醒来。 　　腰上有什么东西。顺着这种模模糊糊的意识感觉，青年逐渐把手挪动到自己腰上。 　　摸到的是一个坚硬且没有温度的冰冷物体，但这时的顾编编并没有这个自觉，他在这个冰冷物体上摸了又摸。 　　凉凉的，很舒服。 　　作为怕热星人的顾淮顾编编把碰到的这个冰冷物体来来回回摸了好几遍，之后满足地把手搁在上边。 　　“……”静。 　　洞窟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刚还附和着的虫族士兵们现在一个都不敢出声，甚至有些已经屏住了呼吸。 　　摸他们头领的尾巴什么的，这完全是一道送命题好吗！ 　　围观了以上全程的虫族士兵集体僵住身体，他们在极速思考着能救下青年的方法。 　　看见银发虫族微眯起眼的一刻，他的部队下属顿时心都凉了半截。头领是α阶层的虫族，按能力等级划分来看只比他们高出一个等级，但力量上的差距却遥不可及。 　　臣服于王的种族本能对自家头领能起多大作用？这个问题的答案目前怎么看都不容乐观。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却让这些虫族士兵懵在原地。 　　那条危险的尾巴动是动了，但并没有做出什么攻击动作，仅仅是缓慢上移了些位置，这个位置还更方便让青年的手触碰到它。 　　自己摸着的东西会动，顾淮能产生这个模糊想法，但此时的他并不能深入思考。 　　觉得这种冰凉凉的感觉非常舒服，于是像对待抱枕，闭目睡着的黑发青年下意识伸手把这显然并不柔软的‘抱枕’给稳稳抱住。 　　尾巴的主人既没有听取下属的建议，也没有理会下属的反应。对方微眯起竖瞳的样子被其下属理解为是一种危险姿态，可事实恰恰与此相反。 　　这实际是接受某种安抚之后所表现出的顺从姿态，总在对方心里吵闹着的烦躁感和破坏欲这时都彻底安静了下来。随着尾巴被青年触碰抚摸，银发虫族愈发垂下眉眼，眼皮轻轻耷着，像一只被轻挠了下颌之后又被充分顺毛的大型猫科动物。 第4章 黑骑士（四） 　　抱着虽然不软但冰凉凉的‘抱枕’，顾淮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 　　睡久了会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刚恢复些许朦胧意识，顾淮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正抵放在他唇前的物体。 　　食物。依靠嗅觉完成判断，青年对投喂过来的食物缺乏抗拒，在半睡半醒间把它们照单全收。 　　顾编编其实觉得自己还在梦境里，因为他竟然吃到了肉的味道，要知道自从他穿越到这个位面世界，他的食物除了蛋壳还是蛋壳。 　　小口嚼咬完几块肉干之后没多久，嘴唇上又传来被某种物体碰着的感觉，这一次，顾淮反应迅速地做出和之前一样的动作—— 　　“唔……？”轻咬了咬，感觉到和之前食物的不同，青年迷惑地发出了个单音。 　　好像有点不对？ 　　不，仔细想想的话，好像哪都不对……终于稍微反应过来情况，顾淮勉强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顿时他撞入到一片瑰丽的浅金色里。 　　这是一双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金色竖瞳，虽然是偏属暖色调的颜色，这双眼睛却仍显得缺乏温度，像已坠落的日轮。 　　眼睛主人有着一张十分俊美好看的皮相，习惯性漠然冷淡的表情恰与其竖瞳相衬，结合产生一种异于常态的美感。 　　从这双淡金竖瞳能看见自己的倒映，到看清楚倒映景象的时候，顾淮整个人都卡壳了一下。在这一瞬间，顾编编甚至考虑过自己要不要装睡回去，这样他就不用面对眼前这万分尴尬的现实了。 　　不过顾淮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不太现实，因为在他睁开眼看清眼前景象的一刻，他所看见的那双淡金竖瞳就已经把视线移过来与他对视。 　　手指被抱着的青年当作食物轻咬，对这一点，正耷着眼皮、难得表现出一种安静姿态的银发虫族不能说不在意。 　　指腹传来被断续轻咬的感觉，每被青年试探着用齿关咬弄一下，银发虫族被对方当成抱枕抱着的尾巴尖端就幅度微小地动了动。 　　这种轻咬对他而言实在是不痛不痒，或者说就算青年再怎么用力咬下，对他也根本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咬合力很差，锐利程度也相当有限……尽管怀中青年从外形看起来是成年形态，战斗力却连一般的虫族幼崽都比不上。 　　阶层等级越高的虫族，其能力就越强大，这在虫族内部乃至整个星际都几乎是一个共识，但这一共识放在眼前青年身上俨然就完全不成立。 　　实在很弱。感受这种指腹被断续轻咬着的感觉，银发虫族垂了垂眉眼，面无表情地再一次想到弱小这个词。 　　这个词本身就与虫族格格不入，如果是先天缺陷导致的弱小，这只虫族幼崽也并不会受到什么温柔呵护。蜕变至强大或是死亡，只有这两种结局。 　　刚思考到这里，亚尔维斯就察觉原本正咬着他指腹的齿关一下子松开了。 　　抱着的青年醒了，视线对上的一刻，银发虫族刚才还无意识微动着的尾尖倏地安分耷下，在青年手上无比安分地继续当个‘抱枕’。 　　从醒过来的青年脸上捕捉到短短一瞬的惊慌表情，银发虫族不自觉皱下眉，下意识向四周扩散出代表警告的异能威压。 　　“——！”这种有如实质的恐怖压力让守卫在洞窟外围的虫族士兵们全数绷紧了身体，洞窟中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余力考虑太多，这些虫族士兵以他们的最快速度赶往洞窟的中心地带。 　　不明白青年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才会出现这种惊慌表情，银发虫族已经迅速将充斥警告意味的威压扩散至洞窟的每一个角落，一直延伸至洞窟以外的地带，直接宣告了在这片区域的主宰权。 　　用实际行动表明这里是一个安全区域，不存在任何有威胁的东西，银发虫族才垂眸继续观察着怀中青年的表情变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完全理解错误了。 　　从卡壳中回过神来，顾淮到现在都还在艰难消化着自己需要面对的这个尴尬现实，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咬着别人的手指，心情都不会太平静。 　　第一时间把齿关松开，顾淮同时也发现了那个被自己当成抱枕的冰冷物体是什么东西。 　　尾巴…… 　　这是眼前这名陌生的高等虫族所保留的虫族特征，虫族身上的每一个部件都不会是个装饰，即使没有亲眼见过，顾淮也知道自己抱住的这条尾巴绝对是具备高度危险级的杀伤武器。 　　原本抱住‘抱枕’不肯放的双手很快跟着一起松了开来，看着虽然没有攻击倾向，但微眯起了竖瞳、面无表情的银发虫族，顾编编不禁往后缩了下身体。 　　然而顾淮现在是被对方稳稳抱着，这样往后退缩的结果就是，他更加往这名银发虫族身上靠去。在这个动作完成以后，顾淮就看见那双淡金竖瞳的瞳仁忽然缩紧不少，几乎成了细线状。 　　糟，好像一不小心又犯了个错误。 　　“……系统，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好？”有困难找系统，面对眼前这么一道超纲题，顾淮需要第三方来给他点建议。 　　“……”系统保持沉默，它倒不是装作没听到，只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在顾淮快要放弃等待的时候，他听见自家系统用极其平静的声音回答他，“你可以选择继续摸他的尾巴。” 　　？？？ 　　听愣了一下，顾编编在这一瞬间简直怀疑自己的听力，“亲爱的系统，你认真的？” 　　没等青年这边做出什么反应，银发虫族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 　　那种惊慌表情还是没有完全从抱着的青年脸上褪去，观察到这一点，因烦躁感而眯起竖瞳的银发虫族就反射性调整了下揽抱青年的姿势，调整成一个保护姿态更加明显，能让被抱着的人更多感受到安全感的姿势。 　　将尾巴重新圈在青年腰际，这是对待想要保护的心爱宝物才可能会做出的动作，不过银发虫族对此暂时还没有这个自觉。 　　在人类那边有幼崽的心思比较敏感这种说法，抱着的青年外形上是成年了，可确实只刚刚破壳出生没几天…… 　　考虑到这一点，银发虫族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松开的左手食指，上边还沾着少许湿润痕迹，但半点咬痕都没有。 　　虫族的幼崽大部分都喜欢逮着个东西撕咬不停，这种行为差不多相当于人类小孩喜欢玩玩具。 　　粗略扫看一眼，银发虫族就再将他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抵到青年唇上。不过他接下来就看到怀中青年微微睁大了眼睛，表现得很是被动。 　　是因为发现咬不动，所以不高兴咬了？ 　　思考着这个问题，亚尔维斯挪动食指探进去摸了摸青年那几颗勉强还得算稍微有点尖度的牙，无声提示对方可以多用这几颗牙来进行撕咬。 　　对于被摸牙这种事情，顾编编此时是十万分懵逼的。 　　“不用太惊讶，是给你咬着玩的意思。”系统冷不丁开口说出一个提示， 　　“……”顾淮当然是咬不下口的，他稍微仰抬起头，把近在眼前的银发虫族认真观察了一遍。 　　但就算再怎么迟钝，顾淮也能感受到对方现在对他所表现出的保护姿态，刚才的一系列行为甚至像是在哄……哄他？ 　　所以刚才系统说摸尾巴是认真的—— 　　终于认清现实，顾编编止不住快速眨了下眼，自眼角透出了点纠结情绪。 　　不摸尾巴，摸别的地方应该效果是一样的吧……鉴于对方的尾巴正圈在他腰上，顾淮决定换一个目标。 　　将眼前银发虫族的手指推拒开，在银发虫族做出眯眼动作的时候，顾淮抬起左手，尝试着把手轻轻放在了对方头上。 　　当微眯起竖瞳的时候，这名银发虫族就会像一只极度危险的野兽，这时被对方视线触及之人，不可避免会产生一种自己成为了将死猎物的强烈感觉。 　　但头上被青年带着温暖体温的手心触及，这只漂亮却极度危险的野兽就很是安分地静了下来，像是得到了某种顺毛安抚。 第5章 黑骑士（五） 　　把手放到眼前陌生的银发虫族头上尝试着摸了几下之后，从银发虫族慵懒轻耷下眼皮的表情变化看，顾淮就忽然有种对方似乎变得很好说话的感觉。 　　这是脱离现状的好机会。于是在这种腰被一条尾巴圈着，整个人都被对方稳妥抱住的情况下，顾编编试着扭动挣扎了下，很明显表现出自己希望被放开的意图。 　　恰巧在这个时候，从四周往洞窟中心赶来的虫族士兵纷纷抵达，他们刚好就看见这一幕场景。 　　被银发虫族以保护姿态抱着的青年在小幅度扑腾挣扎，看起来大约是想要自己站着。 　　王……真可爱啊…… 　　不约而同地齐齐产生这一想法，抵达洞窟中心的高等虫族们在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后，就在本能催促下动作统一地面对青年方向单膝跪了下来。右手贴放于心脏位置，头颅低垂，这是一种明确表达忠诚与臣服的姿势。 　　这种扑腾挣扎并没有让向来容忍度十分有限的银发虫族感觉不耐，将尾巴收回，亚尔维斯很快满足了青年想要自己站着的这个要求。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顾淮稍微松了口气，不过眼前一群齐刷刷跪着的高等虫族又让他不得不去注意。 　　这些高等虫族这样屈膝跪着是因为自己，顾淮从感知到的情感明白这一点。 　　“让他们站起来？”感知意识情感的能力在旁侧的银发虫族身上基本失效，这支虫族部队很明显是由对方所统领的，所以顾淮觉得自己还是该询问对方的意见。 　　青年的声音不大，甚至发声有点轻，但以虫族的听觉能力，这道声音对他们而言就非常清晰。除去之前的梦呓声不算，这是他们第一次听见青年的声音。 　　如果他们不是都低垂着头，顾淮现在就会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目光注视。在这光线昏暗的洞窟里，这些虫族士兵的眼神一个个都明亮得可怕。 　　这种明亮用狂热来解释也并不过分，由天性与本能所决定的绝对忠诚，他们会愿意为了眼前青年去做任何事情。 　　“他们会听你的。”银发虫族冰冷俊美的面容上仍旧面无表情，声线也低沉冷淡，但说出口的这句话是却像是不在意让眼前青年掌握自己部队的统率权。 　　和自己的下属不一样，臣服本能并不至于让亚尔维斯无法抗拒，让他难以抗拒的是另一种比种族本能更加强烈深刻得多的东西。 　　不想破坏掉，而是想要保护。在抱着熟睡青年的时候，亚尔维斯产生的是这个直觉。 　　两边都这么发话了，原本跪立着低垂下头颅的虫族士兵就迅速站了起来，不需要青年多费力气下达第二次命令。 　　这支由高等虫族组成的精英部队平日里实际并不怎么注重军礼，不过这个时候，他们把军礼中的注目礼给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会动的王……黑色柔软的头发看起来很可爱，眼睛也是黑色，虽然和人类一样是圆形的瞳孔，但也还是很可爱…… 　　天性原因，虫族通常很难对什么东西产生强烈情感，这一种族天性让他们相对于人类更容易保持冷静的思维。不过此时此刻，这些虫族士兵的这一种族天性显然退化得很彻底。 　　再次感受到这种热情围观，顾淮有点不自在地挪动食指轻挠了挠左边脸颊，但并没有避开。 　　“它们呢？”往左右望了望，顾淮没有看见最开始守在他周围的另一支虫族部队。 　　迅速理解了青年口中的‘它们’指的是什么，在队伍之中所站位置相对突出的年轻军士很快回应道：“还驻守在各方入口。” 　　这名年轻军士正是阿尔杰，回答完青年的问题之后，他勉强把视线转到自家头领那边，“头儿，陛下醒了……那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了？” 　　一开始说把青年放到营养舱里的提议被自家头领无声否决了，阿尔杰后来再想了想，发现自己的提议确实不太稳妥。 　　他想到如果青年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环境，兴许是会缺乏安全感什么的。但现在人已经醒来了，当前星球的环境十分贫瘠恶劣，他们完全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 　　倒不是不能接受这里的环境，比这个星球更匮乏贫瘠得多的地方他们也去过不少，他们只是想让青年生活在更加舒适安全的地方。 　　比如嗯……他们第一军团的首都星，不过这也要看他们头领愿不愿意回去。作为军团首领，自家头领压根没怎么管过自己所统领星球的政务，从上任第一天就把担子撂给了参谋长，一撂撂到现在。 　　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银发虫族已经向他所掌控的尤拉战舰发出了一道指令，让这艘具备自我意识的生物战舰靠近到洞窟的出口附近。 　　“这个星球不适合久留。”发布完指令之后，银发虫族向青年开口解释。 　　听见这句解释，顾淮这边还没什么反应，另一边都在小心围观着他的高等虫族们反而是脸上带上了些惊讶表情。 　　不是他们想说自家头领坏话，但他们头领的脾气实在是算不得好，喜怒不定难以揣摩，对政务什么的麻烦事吧……完全没有兴趣。通常不会开口解释自己做一件事情的原因，因为没有必要，并且也没有这个耐心。 　　对方兴致最高的时候往往是在厮杀战斗的时候，像明明可以用异能轻易解决的敌人，有时候他们头领却会因为想要享受战斗过程而把异能放着不用。 　　“能不能带它们一起走？”向被自己呼唤过来塔克虫族招了招手，等体型最大的那一只走近到跟前的时候，顾淮伸手轻拍了拍这只塔克虫族如同锯齿利刃般的前臂。 　　这些不具备人形态的低阶层虫族把他当成幼崽在看护，顾淮不想把它们留在这个星球。虽然这些塔克虫族外形看起来十分凶悍可怖，可是亲身体验，顾淮知道这些塔克虫族其实很呃……温顺听话？ 　　“嘶……”被轻拍前臂的塔克虫族发出低低的嘶声，它俯下身来，将青年小心抱放到了自己肩上，然后就安静地一动不动。 　　面对这一场景，现场忽然静默好几秒。 　　讲道理，这些塔克虫族是假的吧……是他们看走眼了，这些个低阶层虫族根本不是塔克族群里的士兵，从这被公认为最残暴野蛮的族群里出来的士兵怎么可能会懂得哄幼崽这个技能，而且看起来还这么业务熟练的样子！ 　　看出坐在那只塔克虫族左肩上的青年似乎挺开心的，银发虫族于是声音低沉地‘嗯’了声，答应下了前者的要求。 　　如果是别的战舰，那或许还要考虑下可运载量的问题，但尤拉战舰能够任意改换形态，这个问题自然就可以忽略不提。 　　从昏暗的洞窟里出来，这是顾淮自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洞窟外边的世界。坐在塔克虫族的左肩上，这个高度让顾淮可以很好看清周围的景象，毫无生命感的荒芜贫瘠，是废弃行星普遍会有的样子。 　　“老大，带着王的话，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斟酌着自己的语句，阿尔杰很是委婉地开口询问，这句问话不是只他一个人想说，部队里其他人也都是这个想法。 　　视线还停放在正往四周顾盼的青年身上，听见心腹手下的问话，银发虫族简短回了句，“回图瑟。” 　　图瑟星，虫族第一军团所驻扎的首都星，有钢铁堡垒之称。 　　战舰就停在离洞窟出口没几步远的地方，顾淮向这艘生物战舰投以好奇的目光。从外表看起来，这艘战舰和科幻电影里人类所用的战舰差别不是很大，可他之前听系统，虫族的战舰是有自我意识的活物…… 　　“咔哒——” 　　“咔哒、咔哒——！” 　　对突然表现出激昂情绪的尤拉战舰，银发虫族没有下达强制冷静的命令，只正常下达了个让对方改变形态的指令。 　　“咳……因为见到您，尤拉现在有点兴奋，等过会就好了。”阿尔杰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这基本是在他意料之内的事情。 　　兴奋归兴奋，这艘尤拉战舰还是迅速执行了其掌控者的指令，变成了一艘规模更加庞大的星舰。而在青年步入舱门的时候，整艘战舰都明显震动了一下。 　　设置好目标地点，作为第一军团首领的银发虫族勉强回想了下自己军团的首都星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想没几秒钟，银发虫族就微眯起竖瞳，不耐地放弃了思考。 　　图瑟星，之后按着青年的喜好慢慢改造就好了。 第6章 黑骑士（六） 　　使用异能撕裂空间来进行大规模传送有时间间隔的限制，所以这次返程就只依赖于战舰航行，而且…… 　　被护着坐在一只塔克虫族的左肩上，利用这个良好的高度，青年凑近到战舰的舷窗附近，看起来兴致颇高地在观察着透明隔窗外的星域。 　　战舰保持着匀速航行，离开之前所待的废弃行星后过了一段时间，现在似乎已经到达了另一个星系，这是顾编编观察得出的结论。 　　“这个星球很漂亮。”指着一颗刚进入视线范围的星球，顾淮侧过头对载着他的那只塔克虫族弯了下眼，很快他就听见这只虫族对他的嘶声回应。 　　表层泛着淡淡的苍蓝光晕，并且星球周围还带着几轮光圈，这颗星球看起来就像一颗璀璨美丽的宝石。可以大致分辨出陆地和海洋，除却光圈不提，这样蓝色系的星球总是容易让顾编编联想到地球。 　　事实上以这只低阶层虫族的智慧程度，它对一件事物漂亮与否根本毫无所觉，但既然青年跟它说那个东西‘漂亮’，就算不懂，它也会表示认同。 　　在这只塔克虫族表达回应的低低嘶声停下以后，整艘战舰也忽然跟着停了下来。 　　咦…… 　　视角突然变换，顾淮愣了下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见腰上圈着的那条熟悉尾巴。 　　战舰指挥室里的人员并不多，除了作为首领的银发虫族以外，一般被允许进入的也就只有对方的几名心腹手下。 　　在青年还愣神着的期间，银发虫族已经将之圈抱着，一路抱回到了指挥椅上。挪动手指划动了下操作面板，虚拟的星图在前方展开，上边记录着各个星球名字和归属，选中能看到简单的资料介绍。 　　这是通用版本的星图，如果是国家内部由探索舰队负责制作的星图，通常还会再标记上各类额外情报，未知区域也会减少许多。 　　“哪一个？”把星图拉近过来方便青年浏览，银发虫族询问的声音十分低沉缓慢。 　　相对于一般虫族的低凉体温，圈抱在怀里的青年体温显得非常温暖，自将尾巴圈到青年腰际，这名冷淡着俊美面目的银发虫族就不自觉微眯起了竖瞳。 　　喜欢，想要保护。 　　这两个词无论哪一个，对亚尔维斯而言其实都相当陌生。并且比起保护，他无疑是更擅长于破坏，后者实施起来也确实比前者容易得多。 　　应该是问自己刚才在看哪个星球，顾淮没太多思考，很快就伸手指向位于星图右上方的一颗苍蓝色星球。 　　对这种被安稳抱着的姿势虽然还是不太习惯，但想了想一开始守卫着自己的塔克虫族都能把他当成幼崽来哄，顾淮也就逐渐适应了这类相处模式。 　　是隶属赫曼达帝国的一颗中型星球。只扫看了一眼资料，亚尔维斯就低‘嗯’了声，“很快会占领下来。” 　　“防御等级只有D级，确实花不了多少时间。”时不时瞄看一眼被自家头领圈在领地范围内的青年，被允许进入指挥室里的几名高等虫族纷纷点头应和。 　　占……占领？？ 　　听见‘占领’这两个字，顾编编就再次思维卡壳了几秒，忽然深深感觉自己带领虫族与星际间各种族化敌为友，进入和平发展新时代的这个任务目标还是十分艰巨的。 　　“礼物。”圈在青年腰际的尾巴稍稍收紧了些，银发虫族在说这句话时微垂下眼，颇为认真仔细地观察着怀中青年的表情变动。 　　把尾巴圈在青年腰上是表达保护，但不懂得喜欢该怎么表达……把青年喜欢的东西摆放到对方伸下手就能轻易拿到的地方，亚尔维斯目前只懂得这么做。 　　而青年刚才夸赞那颗星球，说明是喜欢。 　　“等等等——” 　　眼看着战舰真要调头往那颗苍蓝星球行进，顾淮赶紧出声制止，“比起这个星球，我更喜欢图瑟。” 　　尽管根本都还没见过图瑟星的样子，顾淮还是面不改色说出了这句话。 　　不过现在虫族才是自己家，那当然是自家的东西好。抱持着这种想法，顾编编偏心地很是轻易。 　　“这个就不要了。”以后不能随便说什么东西好看，差不多理解了银发虫族的思维模式，顾淮有些无奈地想着。 　　但是对于这种，把你喜欢的东西都摆到你眼前的行为，被这么对待的人根本不可能对对方产生什么恶感，而且很难不动容。 　　刚说完这句话，顾淮就发现圈在自己腰上的那条尾巴动了动。尾尖低垂了下来，看起来像是情绪不高。 　　尾巴的行动与其主人的心情算是一致的，摸索出这个结论，顾编编现在基本掌握了一门看尾巴辨别眼前银发虫族真实心情的技能。 　　“我想快点去到图瑟。”琢磨着安抚方法，顾淮尝试着摸了摸这条尾巴，才刚刚摸到，他就看见这条尾巴的尾尖微动了下，随即幅度微小地翘了起来。 　　很乖很好哄，顾编编头脑里莫名生出了这个想法。 　　“嗯。”在青年的抚摸下不可抗拒地眯起了竖瞳，银发虫族低缓应了声。 　　作为种族特征保留下来，在战斗时作为武器使用的尾巴无疑具有极高灵敏度，对被抚摸的感觉自然也无比清晰。 　　一动不动地任由青年摸着自己的尾巴，银发虫族只继续将青年圈抱在怀里，无声放任了青年的各种动作。 　　自家头领不可思议地变得很有耐心，对这一点，这支虫族部队里的成员这几天都有所体会。 　　不过这多半是对象原因，熟知自家头领的性格，在这指挥室里为数不多的几名高等虫族把视线移到正在摸着他们头领尾巴玩的青年身上，各自柔和下目光。 　　要是换个别的生物，现在估计都已经死了好几百回了，哪还能这么小心抱着，毕竟他们头领是从来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的。 　　“另外三个军团的虫族会很羡慕我们。”摸着下巴，阿尔杰在说这句话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隐隐像是带着某种恶趣味。 　　他们先找到了王，马上还要把青年带回他们军团的首都星，光是这事，他们就能跟另外三个军团的虫族吹个几百年。 　　“另外三个军团？”对虫族内部的势力分布还不是太了解，听见这个说法，顾淮就干脆顺着表达自己的疑问。 　　“是的。”半跪下来好让青年不必做出抬头仰视的动作，阿尔杰把笑容里的恶趣味迅速收起，“因为α等级的虫族有四位……虫族目前的情况是这四名α虫族各自统领着麾下军团，相互之间的往来其实并不密切，偶尔还会发生敌对情况。” 　　自家头领作为少数几个α等级的高等虫族之一，和另外那三位完全不一样，对瓜分虫族内部权力半点兴趣都没有。 　　明明如果按能力计算，自家头领比另外那三位强大了不止一点半点，甚至可以说具备压倒性优势。 　　没兴趣的原因真就只是厌烦政务，即使追随者众多，撂起担子来还是那么干脆利落，阿尔杰都有点怀疑自家头领还记不记得图瑟星是长什么样的。 　　“分裂？”顾淮总结出这个词。 　　确实虫族内部目前能算是分裂，阿尔杰闻言点了点头。 　　“很快会统一。”垂眸注视着喜欢的宝物，亚尔维斯伸出食指在青年脸颊上轻轻碰了下，指腹所碰触到的柔软触感让他缩了缩瞳仁。 　　对于这种碰触，银发虫族做得非常小心，力度极轻，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抱着的青年可以说不具备任何防御能力。 　　客观来说，王的诞生必然促使虫族统一。而主观来说，他之后会动手去做这件事情，作为送给怀中青年的礼物。 　　刚好用意念在查看系统提供的资料面板，在银发虫族话音落下以后，顾淮就看见面板顶端的数值蓦地发生了变化。 　　通关值：35% 　　脸颊被时不时轻戳一下，并不疼，看着这突然飙升的通关数值，顾编编顿时安安分分地端正坐着，只在被戳的时候稍微眨下眼。 第7章 黑骑士（七） 　　一艘尤拉战舰在星球的警戒范围内自由经过，以其卓越的隐蔽能力直接无视了这颗星球所布置下的各种侦查防卫。 　　可以说，在这颗苍蓝色星球上的住民们都并不知道，自己所居住的星球差点就被攻占下来……打包成一件礼物送个某个特别存在。 　　论及性能是完全不输于其他种族的高科技造物，从极其偏远的废弃行星返回到虫族的核心领地，这艘尤拉战舰只花了短短几天时间。 　　其实如果不是顾虑到青年的身体不能承受连续迁跃，这个返程时间还能再缩短许多。 　　“比预期的还是快了不少。”熟悉的星域近在眼前，作为副官的年轻虫族把一个黑色方盒捧在手上，动作看起来特别谨慎。 　　这个颜色漆黑的方盒是由图瑟星独有的一种特殊金属制成，之前本来是用来装一颗稀少珍贵的能源水晶，现在那颗能源水晶被倒了出去，装在这黑色方盒里边的东西变成了乳白色的粉状物。 　　早前离开那颗废弃行星的时候，这些高等虫族并没有忘记把那枚白色的大蛋壳一起打包带走。破壳出生以后，蛋壳对刚出生的虫族幼崽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营养品，这种常识他们当然是知道的。 　　“磨成粉末的这部分，等之后可以跟普巴诺树汁混合起来饮用，这样营养效果会更好一些。”见进食着的青年忽然把目光移过来望着自己手上的盒子，阿尔杰很快微笑着解释。 　　普巴诺树汁可以很好地溶解这些粉末，而且不影响味道，有些难得对幼崽比较宠爱一些的虫族就会像他刚才说的那么做。 　　所以是变成了……奶粉？ 　　不知怎么忽然想到‘奶粉’这个词，顾淮一瞬间表情变得有点微妙，但还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进食过程中，青年嘴角边没注意沾了点蛋壳碎，坐在旁边位置银发虫族安静看完青年进食，之后才伸出手指轻轻把这点碎末拨走。 　　耐心并且又十分小心仔细。 　　“唔……”唇角位置碰上来一根体温低凉的手指，看清楚对方是在帮自己擦干净嘴边沾着的东西，顾编编迟疑着思考了下，然后才伸出手在银发虫族头上摸了摸。 　　每次摸对方的头或者摸尾巴，顾淮都觉得自己像是在给一只大猫顺毛，因为眼前的银发虫族每次在被他顺毛抚摸的时候都会微眯起眼，很明显表现出高兴满意的样子。 　　不过每次摸完以后，他基本都要被对方用尾巴圈过去，顾淮现在都快习惯这个过程了。 　　一艘尤拉战舰进入图瑟星的领地范围，看清楚信息反馈上显示的不知道该说熟悉还是陌生的身份标志，这个星球上正在进行着重要会议的高层人员马上就炸开了锅。 　　“头领的专用战舰……？！”会议室里的一名高等虫族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紧紧盯着虚拟影像中呈现出的战舰标志。 　　天知道他们头领有多久没回来自己的首都星了，现在这么突然出现，在这会议室里的高层人员简直有点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惊疑完以后，众虫就把目光转向他们的参谋长，只见后者一脸平静地推了推眼镜，一板一眼道：“准备迎接吧，先接通影像通讯问问状况。” 　　头领不在的情况下，图瑟星及其他由第一军团统领的星球都是由参谋长来管理，所以此时对方发话，在这会议室中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但接通影像通讯之后—— 　　会议室里的高等虫族们：“……” 　　很难以形容这种三观碎了一地的感觉，即使是面对堆积如山的政务都能冷静着淡定处理的参谋长，现在都不由得跟其他人一起陷入了漫长的沉默状态。 　　在呈现出的影像中，作为通讯对象的银发虫族正对一名疑似人类的青年微低着头，并且任由那名青年把手放在他的头上，甚至被这么摸了几下之后都还只轻轻耷着眼皮，姿态看起来很是安静顺从。 　　人类，那是人类没错吧…… 　　虫族和人类是从旧纪元交战到新纪元的死敌，对首要敌人的了解几乎渗透在每一个虫族的思维里，判断起来非常轻易。 　　顺毛顺着顺着有点沉迷，手下的银色长发摸起来手感太好，顾淮完全没有发现自己附近出现了一块虚拟的通讯面板。 　　停手以后，照常被一条尾巴圈住腰圈了过去，这次顾淮干脆往银发虫族身上靠了靠，掩着唇打了个呵欠。刚吃饱不久，那种能量满溢的感觉又让他有点困了，这种困倦感难以抵抗。 　　在要合上眼睛之前，顾淮偏了下头，这时就正正对上了那块通讯屏幕。 　　唔，好多人……哦不，好多虫族啊…… 　　没能再继续思考下去，层层袭来的困倦感让顾淮逐渐垂下眼帘，被稳妥保护着的安全感使得这种睡意被催生得很快。 　　“啾啾……”给通讯另一边的虫族们现场上演了一次秒睡的青年并不安分，发出呓声低低念着他不久前刚得知的一个小名。 　　幼年期的名字被青年当着众多虫族的面念了出来，但亚尔维斯并不介意这一点，只稍稍垂了垂眉眼，接着他就给抱着的青年调整了个能让对方睡得更加舒适安稳的姿势。 　　调整好以后，亚尔维斯才移过视线看了一眼通讯屏幕，冰冷俊美的面容上无甚表情，低沉的声音被放得很轻，“去准备一些普巴诺树汁。” 　　远在另一方会议室里的高等虫族们集体点了点头，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这里的每一名虫族都绷紧了身体，几乎像是进入到一种预备战斗的状态。 　　“还有，制订好几份营养食谱。”想把抱着的青年养胖一些，现在摸着没什么肉。伸手在怀中青年的腰腹位置摸了摸，银发虫族顿时皱了下眉。 　　再次齐刷刷点了点头，此时在这聚集了图瑟星所有高层人员的会议室里，空气安静得恐怕连一根针掉落到地上都能清楚听见。 　　什么人类……他们刚才大概是眼瞎了才会觉得自家头领抱着的是一名人类……！ 　　在青年把头偏向通讯屏幕的时候，尽管只有一眼，在接收到青年视线的瞬间，会议室里这些高等虫族的思维顿时被强烈的本能意识所淹没。 　　在那一瞬间这些高等虫族意识到，现在出现在屏幕另一边的黑发青年是对他们多么重要的存在。 　　是重要的、必须要保护的珍贵宝物。 　　“会、会议还开吗？”在会议室长桌左边第一个位置的高等虫族勉强憋出这句话，望向参谋长的眼神饱含期待，他就希望这位二把手大人在这种特殊时候能不那么严肃刻板。 　　虽然这次会议是关系到各星球建设的重要问题，但作为图瑟高层的高等虫族们现在实在是无心开会。 　　“散会。”言简意赅地说完这两个字，参谋长率先离席。 　　话音落下没几秒钟时间，原本坐满了一长桌人的会议室就一个虫族影子都看不见。 　　守卫在大厦最高层的虫族士兵满眼疑问，上头领导一个走得比一个急切，这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从会议室离开的高等虫族目标非常一致，因为他们知道自家头领的战舰会降落在自己的私人领地里。 　　“营养食谱，这个你们谁会弄？”虽然知道营养食谱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要制订出几份来，这就让向来不注重物质享受也通常不怎么关爱幼崽的虫族们很是头疼。 　　围在一起商量这件事的高等虫族都静了会，普巴诺树汁还好弄，营养食谱这个实在是…… 　　“这种东西好像在人类那边才比较多见。”其中一名半边脸覆着白色鳞甲面具的女性虫族出声打破这阵沉默，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其周围同伴脸上纷纷带上了点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我们调支部队去抓几个人类回来？” 　　这个提议好像不错，有几名高等虫族表示赞同地点下头。现在的他们还并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那他们满心期待想要见到的那个存在之后就会一脸无奈又头疼地望着他们。 　　“不用这么麻烦。”参谋长继续往前走了几步，那艘尤拉战舰马上就要降落了，“上次佩恩帝国的一支队伍偷袭我方舰队失败，在他们的星舰上有两名人类俘虏，那两名人类俘虏现在在图瑟的监狱里。” 　　之所以没有把这两名人类和那些佩恩帝国的地精一起顺手杀掉，完全是因为这两名人类有获取情报的价值，现在他们有了新的价值。 第8章 黑骑士（八） 　　庞大的尤拉战舰降停在星球主人的私人领地之内，舱门开启，最先从战舰里出来的是作为部队首领的银发虫族。 　　“亚尔维斯大人。”严谨地使用敬称，等候在必经路线的七名高等虫族动作一致地做出低下头颅的动作。 　　如果忽略掉一个个都绷紧了身体这一点，这番动作可称得上自然流畅。 　　因为知道被自家头领抱在手上的那名青年是睡着了，他们在出声的时候就反射性压低了音量。 　　但是即使如此，才刚进入睡眠不久，还属于浅眠状态的顾淮顾编编还是在听见声音之后挣扎着把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知道已经登陆了，他想睁开眼看一下图瑟星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举动让周围虫族认为青年是被他们吵醒了，脸上顿时都带上无措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对这种情况有了经验，银发虫族保持着面色冷淡的样子把尾巴从青年腰上松开，接着位置上移，挪动到能让青年伸手抱住的地方。 　　本来就是很艰难才勉强睁开的眼睛，冰凉凉的抱枕这么一递过来，顾淮下意识伸手抱住以后，很快就再安分阖上了眼睛，沉沉睡下。 　　他们哄幼崽的技能还不如自家头领，一记重击，在场的几名图瑟高层好一会没能说出话来。 　　“缪卡，把其他几个军团的近况整理一下送过来。”声音放低以后愈显低沉，亚尔维斯给自己的参谋长下达了个指令。 　　参谋长点头应下，顺便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普巴诺树汁已经准备好了，食谱还需要些时间，会尽快完成。” 　　“王……”基本听不进自家头领和参谋长在商量些什么，形式化地完成迎接以后，在场其余几名高等虫族就眼巴巴望着被自家头领抱在手上的黑发青年，甚至都舍不得眨下眼。 　　按照他们所得知的情报，在他们眼前的黑发青年只刚刚破壳出生没几天，情况很特殊，似乎是一出生就拥有这样成年期的外形…… 　　面部的轮廓线条看起来非常柔和，现在这样安静睡着的样子，比正常在幼年期的虫族幼崽柔软乖巧得太多。 　　目前还很弱小。从青年身上感觉到的力量波动比一般虫族幼崽要更低许多，这个发现让这群高等虫族的保护欲止不住噌噌往上涨。 　　“这些塔克虫族要怎么安排吗？”看着陆续从战舰里出来的不具备类人形态的低阶层虫族，参谋长开口询问银发虫族的意向。虽然不知道自家头领为什么会带回来这么多塔克虫族，但反正对上级的决定只要接受就好了。 　　“就让它们住在这里。”一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亚尔维斯回应地十分迅速，“阿淮喜欢它们。” 　　阿淮？听觉强大的虫族们敏锐捕捉到这个名字，然后默默藏在心底。对正在安静睡着的青年的话，即使再怎么觉得柔软可爱，在臣服本能的驱使下，他们只会对之使用敬称。 　　被点名的塔克虫族发出极低的嘶声，一改同族印象中凶猛残暴的形象，只静静围在青年附近蹲守看护。 　　当前情况不方便多谈其他事情，参谋长暂时把多出的问题放到一边，这些应该要等之后再来考虑。 　　尽管主人离开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处私人领地依然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且布置丝毫未改。 　　府邸书房。 　　能量吸收的过程在睡眠中进行，每次从这样的睡眠中醒来，顾淮都会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有所增长，体现在他可以进行时间更加长久的精神链接。 　　“啾啾……”梦呓着发出音阶相同的两个单音，顾编编在手上抱着的冰凉抱枕上蹭了蹭，暂时还醒不来，但顾淮能模糊意识到自己抱着的东西是什么。 　　一条尾巴，其实有点像西方龙的龙尾，整体覆着冰冷的银色，其温度和色泽成正比也是冰冷冷的，但夏季抱着睡就是非常舒服。 　　听见青年的呓声，本来正查看着军事情报的银发虫族低下头，把视线从情报移到了怀中青年身上。 　　烦躁感和破坏欲最近都感觉不到，只要青年在视线范围以内，他就不会再有这两种感觉。 　　从许久之前将政务交给参谋长，自己带领一支舰队在星际无目的航行，亚尔维斯有时候觉得自己是要寻找什么东西。但是怎么也找不到，难以压抑那种烦躁感，继而就会想破坏点什么，这样才能够重新平静下来。 　　“啾。”银发虫族的声音很是低沉好听，他低下头靠近在怀中青年耳边，低低回了一个相同的单音。 　　现在他找到了。 　　将薄抿唇瓣轻轻蹭碰在青年的耳垂上，银发虫族微眯起了他的竖瞳。只是这样还不太满足，偏过头，亚尔维斯在熟睡青年的唇角边上轻柔啄吻了一下。 　　总共被亲了两下，然而正在沉沉睡着吸收能量的顾淮顾编编对此毫无意识，等他醒来的时候那都已经是第二天了。 　　“亲爱的系统，我这样吃完就想睡的体质还有得救吗？”吃完了想睡，睡完了又想吃，简直是标准的幼崽模式。虽然每次睡醒都感觉能力见长，顾淮对此依然很是纠结。 　　“过段时间会好。”系统声线平静地回复。 　　尽管没提及具体是多久，顾淮还是知道自家系统并不是敷衍回答，“那等我把虫族分裂的局面切实解决，通关值是不是能再往上突破一点？” 　　系统：“嗯。” 　　得到系统的肯定回答，顾淮这时才磨磨蹭蹭睁开眼睛，对每次醒来自己基本都抱着银发虫族的尾巴这一点，顾编编差不多已经自暴自弃放弃挣扎了。 　　才刚刚睁眼，两边眼角就都被温热的毛巾轻柔擦拭了一番，等到整张脸都被这么擦拭完了，顾淮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安逸了，顾淮觉得自己的生活技能恐怕会从此倒退不少。 　　睁眼后的一部分情景在意料之中，另一部分就完全是在意料之外了。 　　此时在顾淮眼前是一张石质长桌，目前很明显是作会议用途，长桌左右排整齐坐着好几名高等虫族，看起来是正在进行着重要会议。 　　这里是军部大厦的会议室，在这左右排坐着的高等虫族顾淮都见过，之前在尤拉战舰里，通过影像通讯匆匆见过一眼。 　　由于青年这次睡得特别久，不放心把青年留在府邸里，亚尔维斯就干脆把对方一起带到了这间会议室。 　　青年还睡着的时候倒还好，现在醒了，会议室里的虫族们就止不住分神去关注，他们这场会议才刚准备开始。 　　擦好了脸，青年就被银发虫族挪放到旁边的另一张靠背椅上。原本会议室的主席位只有一个位子，现在多了一个。 　　这整个过程中，顾淮还无意识继续抱着那条冰冷银色的尾巴，直到坐稳在靠背椅上，感受到两侧诸多视线，顾编编顿时迟疑着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不过没能迟疑多久，顾淮见到坐在右侧首位的虫族站了起来，按下按钮打开了一个盒型装置，然后从里边拿出一个装着奶白色液体的玻璃杯。 　　是严格按照最佳比例调配出来，参谋长再三思考了一番，确认自己绝对没有弄错任何一个步骤。 　　“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将杯子轻轻推放到青年面前之后，参谋长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温度刚刚好。顺势放开手上抱着的尾巴，顾淮伸手碰到了那个杯子，习惯性靠近在杯沿轻嗅了嗅，顾淮闻到一种熟悉的奶香味。 　　感知到周围虫族期待的情绪，顾编编默默把杯子拿了起来，开始小口喝着，这时他从周围感知到的情感就从期待变成了雀跃高兴。 　　无论外人眼中虫族怎么暴戾凶残，顾淮现在感受到的只有虫族对他的好，而且有蛮多可爱的地方。 　　至此会议才正式开始，顾淮边小口喝着自己的营养品，边安静旁听，他听出来这是一次针对虫族另外三个军团的会议。 　　“我应该可以让他们过来。”听到‘交战’这个关键词的时候，顾淮出声插了句话。 　　能不打当然是不打好，既然这边的虫族愿意听他的，另外三个军团的虫族应该也是这样……这样的话根本没有交战的必要。 　　对青年的这个说法，在场虫族无一反驳，王说什么都是对的。他们只是觉得有点便宜另外三个军团的虫族了，毕竟王可是他们军团先找到的。 　　想比起军部会议室里这和谐的气氛，另一边被从监狱里拎出来不久，现在被换到一个相对舒适环境的两名人类将领心情就相当凝重了。 　　“你们以后可以不用待在监狱里，作为交换条件，你们需要写出三份营养食谱。” 　　披着及肩短发的一名女性虫族站在近处，尽管身上没带任何武器，身形看起来也和人类女性一样纤细，但只要是对虫族稍微有所了解的人，就会知道自己绝不能轻视对方的战斗能力，不然恐怕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你们给出的食谱，我们之后会做一番详细研究，所以提醒你们不要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说着这句话，这名女性虫族继续冰冷着脸。 　　“给你们两天时间。” 　　虽然眼前虫族用的是标准的星际通用语，两名人类将领却感觉自己仿佛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营养食谱……开玩笑的吗？？ 　　地精的俘虏当过了，现在还被关在虫族的大本营之一，这两名人类将领自认已经经历完了其他同僚都不会经历的大风大浪，可面对眼前情况还是懵了又懵。 　　“我会不时过来视察进度。”说完这一句，房屋里的女性虫族就向屋门走去，屋子以外是严密的层层把守。 　　“就先按她说的做吧……只要没死，我们就还有逃走机会。”两人之中较为年轻的那名人类将领在关门声响起后开口。 　　另一名人类将领点头同意了这个说法，就算希望渺茫，没死就不能放弃。 　　“沈，我怎么感觉你的伙食每次都比我好一点。”也算是苦中作乐，哈默认真看了一眼自己这位难兄难弟的饭碗。 　　“……”被称为‘沈’的人类军官沉默了下，这个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其实他自己也有这个疑问。 　　甚至那名女性虫族在对待他们两人的态度上也有一丝细微差别，尽管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但确实存在着。 　　对于这个问题，两人在不久的未来找到了答案。 　　黑发黑眼，圆形瞳孔。 　　在两名人类将领之中，其中一名是标准的东方人长相，符合虫族当前的最高审美。 第9章 黑骑士（九） 　　虫族和人类在食物选择上的差别要说大其实也不是很大，只不过虫族的可选择范围更广一些。人类能吃的，虫族也能吃，而人类不能吃的，虫族很大几率还是能吃。 　　但是虫族并不是一个注重物质享受的种族，对他们而言，进食只是一种生理需求，一部分虫族甚至会简单用营养剂解决日常的饥饿问题。 　　对于这种一小管就能维持大半天饱腹感的营养剂，顾淮好奇尝过一口，从此他再也不想尝试第二口，因为那种味道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 　　“埃兰星、塔米尔星，还有科里亚星，哪一个离图瑟近一些？”虽然不知道营养食谱是哪来的，但顾淮这几天都幸福地吃上了正常食物，虽然有一些对他而言是不知名食材。 　　由于看不下去银发虫族每天用营养剂简单粗暴解决三餐的行为，顾编编最近都是拉着对方跟自己一起进餐。 　　“差不太多。”将被青年视线触及的菜肴一一夹放到青年碗里，银发虫族继续微垂眉眼注视着青年进食的样子。 　　那就是说三个军团长应该会一起到。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顾淮就建起了一次覆盖度极广的精神链接，现在基本所有虫族都知道他在图瑟星了…… 　　“军部这边从昨天开始就陆续收到不少另外三个军团人员的通讯请求，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停下来。”浏览着成堆由工作人员转接过来的通讯请求，阿尔杰笑眯着眼，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可都太有意思了。 　　接收到青年的询问眼神，阿尔杰低咳一声，端正了军姿，“有很多虫族士兵想要转投到我们军团，因为想获得在图瑟星的居住许可。” 　　至于为什么想来图瑟星居住，这种现在是个虫族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跳……跳槽？一瞬间联想到这个词汇，顾编编明显稍微呆了下。 　　说好是分裂甚至有些敌对的四个虫族军团之间还能这样玩的？ 　　“咔。”齿关咬合在硬壳上的声音。 　　咬不动。放弃思考刚才的问题，顾淮低下头去研究这块食物好下口的地方。 　　这个不知名食物长得有点像帝王蟹的蟹腿，但是外壳却难咬很多。 　　并没有让青年下口去咬第二次，亚尔维斯默声着把那块食物夹过来自己这边，动手将外壳仔细剥好以后才再放回到青年盘里。 　　这种硬壳生物是在少数星球才能捕获的食材，刚好在图瑟星就有，其坚硬外壳里的肉质非常鲜嫩美味，营养价值也很高。 　　对人类而言吃起来比较麻烦，但虫族的话，连壳带肉一起吃下完全不是问题。 　　“以后食谱里不要有硬度太高的食物。”想起青年牙口不好这个问题，亚尔维斯略略皱了下眉，“有外壳的这种，把壳剥了再送过来。” 　　制订营养食谱的那两名人类不够用心，银发虫族眯起了他的竖瞳。 　　其实对于这一点，正被看守在一栋复式房屋里的两名人类将领还是挺无辜的，他们哪能想到虫族居然会有咬不动什么食物的时候。 　　把那盘带壳的食物全部剥好，简单擦干净自己的手指，亚尔维斯把这盘食物推放到青年近处，再继续低垂下眉眼注视。但知道如果自己不进食的话会让青年担心，亚尔维斯随即也慢条斯理地开始动筷。 　　确认青年充分完成了进食，银发虫族才用尾巴圈住青年的腰，将青年从座位捞到自己怀里。伸手探了探青年的腰腹位置，日常确认有没有能多长些肉。 　　面对眼前这一类亲昵场景，站在旁边的阿尔杰已经非常适应，自家头领虽然对其他人都冷淡得要命，到连一个眼神都不一定会给的那种地步，但对青年是完全不一样的。 　　会主动亲近，耐心和容忍度都看不到底线，像对待心爱的宝物那样小心翼翼地守着，用尾巴圈到自己的领地范围里小心保护。 　　“啾啾。”知道自己是属于吃不胖的类型，顾淮对银发虫族执着于要把他养胖一些的这个想法就有点无奈，没忍住出声喊了下对方的小名。 　　说起来，这个小名还真是挺可爱的啊，顾编编在心里默默想着。 　　听见这两个音节，银发虫族动作顿了顿，然后低下头去轻轻磨蹭青年的脸颊。 　　感触到那种低凉体温的一刻，顾淮愣了一小会，蹭脸什么的…… 　　将宝物圈到领地范围里，继而就会想要讨取欢心。磨蹭脸颊的动作没有被拒绝，银发虫族就再小心地轻柔啄吻了下。 　　一触即离，像羽毛落下的那种轻柔。 　　喜欢，如果不被拒绝的话，就会想要索取更多。把看中的东西占为己有，这符合虫族的掠夺本能，但是这种方法对心爱的宝物并不适用，银发虫族只能用自己所理解的方法，颇为笨拙地向青年讨取欢心。 　　之前睡着的时候不知道情况，现在在清醒的时候被这么啄吻脸颊，顾编编很明显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在原世界里不乏对自己表达好感的人，但顾淮还是一直过着屋子里只有自己和管家机器人的单身生活，并且工作原因经常天南地北四处旅行寻找灵感…… 　　谈恋爱什么的，不存在的。 　　“嘟——”对怀中青年呆呆愣着的样子也非常喜欢，但是从桌面通讯仪器弹出来了一块虚拟面板，亚尔维斯瞥看一眼信息，不得不把圈着的青年放回原来座位，而自己站了起来，“他们到了。” 　　是指另外三个军团的军团长。要进行一次商讨，但对于这次的会谈，亚尔维斯并不打算让顾淮参与。 　　“头领是想要谈出一个满意结果再来告诉您。”接收到自家头领的眼神示意，在对方起身离开之后，阿尔杰继续留守在青年旁侧，顺带温和着声音解释，“谈不拢的话，也就没有让那几位见到您的必要了。” 　　总觉得那种微凉柔软的触感像是还碰在脸颊上，顾淮自己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个位置，然后才点了点头。 　　“对了，阿尔……”想起件老早就想要问的事情，顾淮侧过头，“你们头领的小名是怎么来的？” 　　银发虫族的小名就是这位副官偷偷告诉自己的，当时没有提及原因，现在顾编编对这一点老好奇了。 　　一瞬间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这名作为副官的年轻虫族对座上青年低垂下头颅，“您想知道的话，属下当然是会告诉您的。” 　　之前青年在战舰上睡着的时候梦呓出了那两个音节，那时阿尔杰就接收到自家头领的一记冷淡眼神，当时他背脊一凉，都以为自己之后会被对方拖去当陪练什么的…… 　　结果回到图瑟星这么多天，他还是活得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回想了下以前的事情，阿尔杰把这部分记忆简单提取成影像，然后直接投影了出来。这种记忆提取只有在被提取者回想着指定事件，并且完全自愿的情况下才能够进行。 　　“是这只吧……？”全息影像里有好几只虫族幼崽，顾淮伸手指向了被围在中间的那一只。 　　是在绒毛都还没蜕落的那种幼崽时期，虫族在幼年期和成年期的外形差别很大，加上高等虫族在进入成年期之后就能变换出类人形态，一般要认出是哪一只幼崽并不容易。 　　虽然带上了点询问语气，顾编编其实已经基本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毛绒绒的一只幼崽，不动的话看起来会有点像只白色圆团，但是身后很明显带着一条银色的小尾巴。 　　阿尔杰点下头，“还在幼年期的时候，其实现任的几位军团长是居住在同一个星球上的，就是影像里的另外几个。” 　　“一般虫族幼崽在叫唤的时候都是发出低低嘶声，但是头领就特别不一样。”说到这里，阿尔杰顿了好一会，“因为是啾啾啾地叫……所以……” 　　顺着这番言语描述想象了下情景，顾编编不自觉微弯了弯眉眼。 　　这样看起来圆乎乎的一只，拖着条银色小尾巴，而且还发出‘啾啾’这种叫声。 　　“老大他从这时候就已经很凶残了，另外几个军团长在幼年期都是被老大揍趴过的，尤其他们喊这个小名的时候会被揍得特别惨。”说着这件事情，这名虫族副官很自然换了个称谓，脸上还带上了点自豪表情。 　　“不过头领并不介意您这样喊他。”这也是阿尔杰总结出来，自己到现在还好好活着没有挨揍的原因。 　　被特别对待，非常特别的那种，顾淮对此当然不可能毫无感觉。 　　“会谈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结束，在这期间您需要什么娱乐消遣吗？”边出声询问，阿尔杰在头脑里迅速思考完好几个消遣方案。 　　“不用。”遏制住进食完以后的困意，顾淮摇了摇头，“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不用跟着我，我和卡鲁它们在院子里转转。” 　　本能上不希望违抗青年的指令，再想到青年只在府邸范围内活动，并且有一群塔克虫族守卫在对方身边，阿尔杰犹豫一小会就点头应下，“是。” 　　所谓院子，这块私人领地的院子，是一片颇为广阔的森林。 　　站在身躯比自己庞大了数倍的塔克虫族面前，顾淮对位置最靠近自己的那只做出伸出双手的动作，“抱。” 　　身形秀颀的青年与这群不具备类人形态的低阶层虫族一对比，顿时就显得十分幼小，事实上在这些塔克虫族眼里的黑发青年就是这样。认定了眼前青年只刚破壳不久，这些塔克虫族一个个都把青年当作幼崽那样小心爱护，当然即使长大了，它们也还是会保持相同程度的宠爱。 　　并不需要建立精神链接，对青年所说出的‘抱’这个音节，为首的那只塔克虫族已经理解了是什么意思。 　　用低低的嘶声回应，这只塔克虫族将青年抱起放到自己的左肩上，然后按着青年指出的方向缓步前进，其余的则跟在周围。 　　把玩着一颗比弹珠稍大一些的玻璃球，顾编编身体一斜，靠着把他放在左肩上的塔克虫族的头颅，接着就半阖起眼。 　　因为能感觉到这些塔克虫族如果长时间看不见自己的话就会很担心，打个比方的话就是担心小孩走丢的家长那种心情，所以顾淮时不时会跑到这些塔克虫族面前刷一发存在感，让对方知道他活蹦乱跳的很安全。 　　“都是黑色的啊。”仗着所在的高度伸手揪下来一片树叶，顾淮把周围场景环顾了一眼，完全看不见除了黑色以外的其他颜色。 　　不仅这片森林里的树木颜色，顾淮之前在军部大厦的最高层眺望过周遭景象，能看见的小树林什么的也都是黑色的，这种叫做塔穆的黑色树木好像就是图瑟星唯一的植物物种。 　　好像是因为土壤的原因，花卉什么的在这个星球上根本无法存活，只有这种塔穆树生命力特别顽强，才存活了下来。 　　思考着这件事情，顾淮手上把玩着的玻璃球不小心脱手而出滚落到地上，刚好滚到有个斜坡的地方，就顺着继续滚了下去。 　　顾编编低唔了声，那个玻璃球他莫名很喜欢，不想就这么弄不见了。 　　“你们等我一下。”看见斜坡下的区域不算宽敞，顾淮于是让载着他的塔克虫族把他放了下来，自己沿着斜坡走了下去。 　　接收到指令的塔克虫族们偏了下头颅，随即顺从地停留在原地。 　　斜坡下的区域林木生长得更加密集了一些，顾淮顺着自己刚才看见的玻璃球滚落的方向，边行进边低头寻找着。 　　再往里边走了十几步，顾淮顺利发现了自己弄掉下来的那颗玻璃球。走近到跟前之后俯下身，但手指才刚刚碰到，顾编编就被迫感受了一发突如其来的视角颠倒，顺带喉咙上横了一把匕首。 　　“……人类？！”把横在青年喉咙上的匕首移开许多，刚通过空间转移逃离到这里的两名人类军官的表情又是惊讶又是疑问。 　　瞳孔是圆形的，身上也没有任何虫族特征，确实是人类没错。 　　“是普通人。”紧拧着眉说出这句话，沈牧把同僚手上握着的匕首从青年喉咙附近推开。 　　在这作为虫族核心领地之一的星球上遇见同胞完全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无论是自己还是现在遇见的黑发青年，成功存活下来并且逃离的几率都很低。 　　“……”顾编编保持下沉默，自从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人，但完全没预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人类之中拥有异能的人非常稀少，但确实是有的，沈牧就是其中一员。之前在监狱里的时候他一直接受疲劳审讯，精神消耗太大以致根本无法动用能力，近来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时间，他们才能抓住这么个逃走机会。 　　难得是幸运转移到一个周围都遇不见虫族的地点，眼下是必须争分夺秒的时刻，因为看守那栋屋子的虫族随时可能发现他们不在里边。 　　“没时间多管别的人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来一个机甲钮。”只要有一部机甲他们就能离开这个星球，哈默对自己的同僚陈述着这个现实。 　　“不行……我们不能对一个普通公民见死不救。”很清楚自己现在面对的是自身难保的现状，但是军人的荣誉感让沈牧不能放弃救援一个处在危险中毫无自救能力的普通人。 　　“你也是被俘虏到这个星球的吧。”认为眼前青年和自己这边遭遇的情况差不多，沈牧并没有使用疑问句。虽然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方法逃出监狱，但人类在这个星球上只可能是被俘虏过来的。 　　很明显对方是把自己当成了同胞，自己现在是安全的。虽然有点想诚实地回答不是，但顾淮迅速眨了下眼，只语意不清地模糊应了一声。 　　在应声完以后，他的右手被那名金发蓝眼的人类将领拉起来了些。 　　“能源水晶……”被青年捏握在手里像颗玻璃球一样的东西是一块能源水晶，眼尖发现这件事情，这名人类将领忽然都有点说不出话来。 　　这该不是对方从哪偷出来的？用这种珍稀品级的能源水晶甚至能买下一个A级星球，这可不是普通公民能拥有的东西。 　　能源水晶？不是只是个玻璃球吗？顾编编对正在望着自己的那名人类将领回以一个疑惑眼神。 　　还在尤拉战舰上的时候，他被莫名吸引多看了两眼这个玻璃球，然后银发虫族就一言不发把这个玻璃球放到了他手里。 　　“所以你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就偷了吗。”金发蓝眼的人类军官捂脸长叹了口气，他把那块能源水晶从青年手里拿过来看了两眼。虽然是价值一个星球的宝贝，但在这种生死时刻还真是起不了什么财欲，过过眼瘾也就算了。 　　许久都等不到青年回来，在原地待命了好一会的塔克虫族纷纷起了骚动，最终是违逆了青年让它们等待的指令。而当它们寻找到要找的那个身影时，看到的就是刚才那一幕场景。 　　“呲——！” 　　突然响起的虫群嘶声让两名人类将领猛然抬起眼，他们看到了一群竖瞳猩红，并且正死死盯住他们的塔克虫族，眼神极其凶狠残暴。 　　人类，不仅靠近了它们的王，还敢抢走它们王喜欢的那颗玩具球—— 　　此时充斥在这群塔克虫族头脑里的，只有把眼前这两名敌人碾压撕咬成碎块这一件事情。 第10章 黑骑士（十） 　　虫族里有许多族群，其中塔克族群在人类那边就很是广为所知，因为这个从族群出来的出来的虫族士兵都十分地凶悍暴戾，在相同等级的情况下，往往比其他族群的虫族难对付许多。 　　“你是不是从它们守卫着的地方把这块能源水晶偷出来的……？”在说这句话之前，哈默已经拉住旁边青年的手腕，往自己身后带了点，将之基本挡住。 　　之所以问出这句话，是因为哈默发现那一群塔克虫族目前是处于一种被激怒的状态，用暴戾嗜血的眼神盯视他手上的能源水晶。特别在他刚才把旁边青年挡到身后表示保护的时候，这群塔克虫族的竖瞳一瞬间猩红得几欲滴血。 　　军人的荣誉感真是个麻烦的东西，这名金发蓝眸的人类军官头疼想着。虽然他刚才跟同伴说没时间管别的人，但面对眼下场景，还是没办法控制着自己的潜意识行为。 　　如果现在把挡在身后的青年留在这里不管，他们大概能轻松争取到不少逃离时间，但是想到对方会在恐惧之中被这些塔克虫族包围起来撕咬成碎块，哈默就还是没能硬下心来。 　　虫群的嘶声因愤怒而变得尖锐，这些塔克虫族以极其迅猛的速度蜂拥而上，不过短短几秒时间就逼近到它们用视线锁定的两名人类跟前。 　　“你快点把我放开比较好……”没有回答对方的上一个问题，顾编编挣动了下自己被紧抓住的手腕。 　　根本都用不着感知情感，顾淮知道把他当成幼崽看护的塔克虫族现在妥妥是已经暴走了，就算他建立精神链接安抚都不一定管用，除非抓住他手腕的人先把他放开。 　　抓住的手腕很明显挣动了下，正维持着防御屏障的人类军官头都没回，“别乱动！” 　　才刚刚用严厉语气对后方青年说完这句话，哈默就看见逼近在眼前的塔克虫族陡然张口露出它们尖锐锋利的牙齿，对他发出充满威胁的嘶声低吼。 　　为首的那只挥动下前臂，直接把旁边几棵粗壮高耸的塔穆树砍倒了下来，然后这群塔克虫族就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眼前这名人类抢了它们王的玩具球不说，又抓住它们王不放，现在还用这种语气呵斥它们的王。这里头随便一点都能让这群塔克虫族非常愤怒。 　　人类用两条腿怎么也是不可能跑得过虫族的，所以两名人类将领在和虫群对视上的一刻就没打算过要转身逃跑。这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在身上毫无军用装备的情况下把后背曝露给虫族。 　　用异能建立起防御屏障是为了给同伴争取时间，被逼近的虫群那么低吼一声，金发蓝眸的人类军官就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 　　他记得塔克虫族并没有这种进攻前还要嘶声威胁的习惯，按照低阶层虫族的战斗本能，见着敌人都是追上去就直接动手。别说这样嘶声低吼完以后，居然还迟迟没有发动攻击，像是在顾虑着什么…… 　　看护着的青年被敌人拽在身后，这让已经把这两名人类包围起来的塔克虫族不敢轻易攻击，只能暂时僵持着寻找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很明显作为文字工作者的顾淮顾编编在力量上是比不过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现在他只能从前边人身后勉强探出个头，好让自家的虫族们能看见他，这样或许能不那么生气。 　　“沈，你好了没有？”继续保持着高度警惕，哈默开口询问自己的同伴。虽然不知道包围着他们的虫群是因为什么原因迟迟不攻击，但这对他们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情况。 　　“马上。” 　　听见这句回答，哈默直接顺着把挡在身后的黑发青年一下背起到背上，到听见空间裂缝打开的一刻，他顿时毫不犹豫纵身跳入了那个被打开的空间裂缝里。 　　空间转移完成—— 　　“咳……”到达另一个陌生地点，幸运的是周围也暂时没有虫族，作为空间能力的使用者，沈穆的脸色有些苍白。 　　在能力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他用异能转移两个人已经颇为勉强，转移三个人对他的负荷就实在太大了点。 　　跑是跑不过那群塔克虫族的，在不配备军用武器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和一群虫族交战，进行空间转移就是他们唯一的逃走方法。 　　“暂时安全。”还没把背上的青年放下来，哈默观察着周围情况，过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沈，要是你空间转移的距离能再长一点该有多好，能把我们直接传送回地球那边。” 　　从这个星球成功逃走的几率实在是太渺茫了，他们要先摸索到这颗星球的航空港在哪里，在顺利到达之后揪住一个落单的虫族士兵，把对方身上的机甲钮抢过来。 　　这项任务的困难程度，光想想就知道简直是噩梦级别的，别说身边还要带着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 　　被人突然背起到背上，再转眼到达一个陌生地点的顾编编现在是处于一种失语状态。在上一秒他还想着怎么调解情况，下一秒这情况就这样了，根本没给他留点反应时间。 　　被留在原地的塔克虫族几乎在一瞬间就进入到最深层次的狂暴状态，看护着的最重要的宝物在它们眼前被人偷走了，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虽然不像王可以建立精神链接，但普通虫族也能通过音波把它们想要传达的讯息扩散到一定范围。 　　“砰——！”军部大厦的会议室里，那张服务多年的黑契石方桌在顷刻碎成了粉末。 　　“封锁全境。”非常简短的一个命令，坐在主位的银发虫族在下达命令之前已经站了起来，俊美面容上不带任何表情，淡金色竖瞳此时呈现出的是一种毫无温度的冰冷美丽。 　　同在会议室里的图瑟高层人员不会有异议，而从其他星球来到这里接受会谈的另外三位军团长此时也无声接受了这个决议。 　　星球开启最高等级的警戒模式。 　　“……”对这种警报声不算陌生，刚才因为到达安全环境而稍微松下一口气的两名人类军官一瞬间又把心悬了起来。 　　什么情况，居然因为不见了几名俘虏就动用这种等级警戒模式？？ 　　完全无法理解这种非常规行为，就算之前再怎么冷静思考过计划，两名人类军官现在也不免有点懵。 　　看来他们真是要交待在这个星球上了…… 第11章 黑骑士（十一） 　　当一个星球开启最高等级的警戒模式，往往是意味着将要与敌军进行极大规模的战役，此时该星球上的所有军力会毫无保留地出动，星球全境都会被迅速封锁守卫起来。 　　这真的没有搞错？？看了看自己这边可怜兮兮的三人组，两名人类将领现在都有点怀疑人生。 　　由三个人组成的敌军，无论怎么看都未免太寒碜了点。 　　虽然不知道这种响彻全境的声音具体是代表什么，但顾淮根据他作为编剧的直觉脑补了下，很快猜想到大概是警报声一类的东西。 　　事情在完全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就闹大了，通过自身能力感知到当前星球虫族基本一致的恼怒心情，顾编编顿时想也不想就建立起了精神链接。 　　「我在这里。」 　　不需要用言语描述具体在什么地点，链接能够直接传达位置信息。 　　而几乎就在下一秒，附近空间被某种强大力量撕裂的轰鸣声就响了起来，从这道被撕裂开的扭曲空间里，一个令在场两名人类将领猛地僵住身体的身影步调静稳地走了出来。 　　银发，标志性的淡金竖瞳，和悬起在身后的看起来充满冰冷质感的长尾，出现在眼前的银发虫族身份几乎一目了然。 　　“——？！”一瞬间脸上带上点不可置信的表情，两名人类将领显然认出了眼前银发虫族的身份。 　　了解敌人是必不可少的战前准备，地球联邦所有的军事学院都有设立专门的教导有关于虫族知识的课程，其中包括虫族的各势力分布、各族群特征等等。 　　可以说，从联邦军事学院里出来并成功进入军队的人，对虫族的整体了解程度绝对不低。 　　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空间异能。同样掌握操纵空间的能力，沈穆很清楚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名银发虫族能力是有多么恐怖。 　　这种绝对的等级差距能轻易营造出一种绝望感，没有任何的侥幸可能，把视线放在对方身上，沈穆只觉得自己在面对一个纯粹黑色的深渊。 　　只是逃走了几名俘虏，居然有需要到让星球启用最高等级的警戒模式，并且连星球的主宰都亲自过来抓捕他们的这种地步…… 　　身体仿佛被某种无形压力重重压制着，从银发虫族出现的一刻，两名人类将领就丝毫无法动弹，他们被对方以异能威压无比牢固地锁定在了原地。 　　很明显感觉到背着自己的人是僵住了身体，顾编编还被这人背起在背上，此时探出头看见不远处面目冰冷俊美的银发虫族，他的第一反应是默声着眨了下眼。 　　是不希望这两名人类死掉没错，可顾淮也并不希望让那么多虫族担心，私心来说，后者比前者要重要很多。 　　自己现在是虫族的一员，顾淮对这一点非常明确。 　　同一时间，顾淮动作迅速地从那名人类将领的背上下来，由于对方正受着异能压制，他很轻易就挣脱禁锢。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青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动作，此时映入在两名人类军官眼睛里的，是一幕他们只在先辈口中才听闻过的可怖景象。 　　只在短短时间里，天空就几乎要被难计其数的尤拉战舰全部占据，日光不可避免受到遮蔽，巨大的阴影投掷到地面，一如正逐渐笼上他们心头的这份冰凉感觉。 　　越来越多的虫族士兵从远处围近到这个地方，望着这汹涌得仿佛无穷无尽的虫潮，两名人类将领已然说不出话来。 　　这是毫无虚假的……全军出动。 　　事实上，人类与虫族在旧纪元才打得比较狠，在到了新纪元之后，双方虽然仍旧敌对，但已经鲜少爆发大规模战争。所以对此时眼前所见的景象，两名人类将领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本来以为这就已经够呛了，自己这势单力薄、可怜兮兮的三人组要面对这么一支虫族大军，可这两名人类将领发现更让他们说不出话来的事情还在后边。 　　随着虫潮涌近，两名人类军官才发现这包围过来的虫族士兵并不都是一个军团里的，这一点从军服上的军徽可以看得出来。 　　在这隶属于虫族第一军团的星球上，居然出现了另外三个军团的虫族士兵，而最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竟然连军团长也都一起在场。 　　这意味着什么，无余力深思虫族突然结束长久分裂的原因，他们只知道，全星际恐怕都没有哪个星球能抵挡这样一支联合军队的入侵。 　　但到底为什么会大动干戈到这种地步，这根本不符合常理。沈穆还设想过是因为那颗能源水晶，可就算是价值一个星球的珍稀宝物也用不着紧张到这种程度…… 　　以虫族军团的能力，要弄到这样品级的能源水晶并不算太过困难。 　　总算从被人背着的状态脱离，双脚落地之后，黑发的青年从人类将领身后走出到前面。 　　眼前情形也是完全超出了顾编编的预计，可想而知虫族这边肯定是认为他被这两名人类给绑走了，但这件事严格说起来其实是有点乌龙的…… 　　后者是因为把他当成人类，所以对他起了救援的心思，本身并没有想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别——”看见青年走到前边，沈穆下意识出声制止。 　　以上这其实都只是极短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在遭受了巨大冲击的两名人类将领的感官里却有如经过了相当漫长时间。 　　在这期间银发虫族已经离得很近，而当青年挡在他们跟前的时候，那名银发虫族悬于身后的尾巴陡然一下动了起来。注意到这一幕，两名人类将领几乎同时微屏住呼吸，绷紧了身体。 　　然而接下来，那条尾巴却并没有如两人所预料的那般刺穿眼前青年的躯体，而是以一种近乎于小心翼翼的方式圈在了青年腰际，将之圈回到其主人的领地范围。 　　持续用异能威压锁定压制着两名人类，在切实将心爱的宝物圈回以后，银发虫族才把视线放在眼前的敌人身上，竖瞳冰冷得毫无温度。 　　“……啾。”从近处这双淡金竖瞳里看见紧缩着的瞳仁，顾淮第一反应是发出了个单音，不过啾完一声以后顾编编自己也卡壳了一下。 　　但这个单音却非常有效果。用尾巴将青年圈起抱到怀里，银发虫族微垂下了眉眼，动作生疏地顺抚轻拍着青年的背脊。 　　这毫无疑问是充斥着安抚意味的行为。 　　不存在具备威胁的东西，不需要惊慌害怕。早已控制住了两名敌人的行动能力，对亚尔维斯而言，不动手杀死眼前的两名人类只是因为他觉得死太过简单了。而于在场的其他虫族而言，也是与此类似的心理。 　　“？？？”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这幅场景，还处于动弹不得状态的两名人类将领算是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 　　这到底还是不是现实了，该不是其实他们还在当着佩恩帝国的俘虏，眼前这一切都是致幻药剂弄出来的假象。 　　就在两名人类将领怀疑着自己眼前所见到底是幻象还是现实的时候，一名身后带着一副巨大骨翼的女性虫族在眨眼间靠近了过来，她一把拽起了金发人类的右手。 　　虫族第二军团的军团长，也是虫族四位军团长里唯一的一名女性，出身于塔克族群，其日常的行事风格基本诠释了这个族群会有的暴戾凶狠。 　　哈默在这一瞬间是以为自己的右手会被废掉，然而这名靠近到他身前的塔克虫族根本对他的右手毫无兴趣，仅仅是拿走了他手里的那颗能源水晶。 　　“属下是卡帕莉娅，应您的传唤而来。”像是竭尽所能地柔和下声线和表情，但对于这种并不擅长的事情，这名女性虫族做得颇为艰难。 　　之所以抢夺这颗能源水晶，是因为卡帕莉娅从其他塔克虫族那里得知这东西是自家王喜欢的玩具。 　　走近到被银发虫族圈抱着的青年面前，卡帕莉娅低垂下头，把抢回来的玩具球放再次回到青年手里。 　　是属于自家王的东西，当然不允许有人抢走，胆大妄为的人必须要为其行为付出代价。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还被禁锢着晾在一边的两名人类将领就不可能还看不懂真正的问题所在了。 　　他们所以为的‘只是逃跑了几名俘虏而已’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要解释为什么虫族会大动干戈到这种地步，应该得这么说—— 　　他们之前在自身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强行拐走了一件对这些虫族而言……大概是至为重要的宝物。 第12章 黑骑士（十二） 　　到这种时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好像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在两名人类将领眼前，继那位第二军团长之后，另外两道体型相差甚远的身影也靠近了过来。 　　比起关注已经被彻底控制住敌人，这两名军团长想也没想就把视线放到了正被银发虫族安稳圈抱着的青年身上。 　　“哼唔……”身上多处覆盖着坚硬的鳞甲，正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沉浑声音的这名虫族体型非常庞大，直接把两名人类将领眼前的最后一丝光线都给遮挡住了。 　　对方身上覆着的鳞甲，就连用地球联邦最新制造出的X-130型粒子武器也无法穿透，两名人类将领现在就眼看着这名体型如山岳一般的第三军团长转过头来对他们呲了下牙，表情凶煞地对他们表达出强烈不满。 　　差点自家王就被这两名人类拐走了，这事是个虫族都不能忍，能忍耐着没把这样胆大妄为的两名敌人的头给拧下来那都已经是相当有耐性的表现。 　　想着想着，这名体形庞大的虫族就没忍住活动了下手指，但正当他准备抬起手的时候，他的衣服忽然被扯了扯。 　　不是错觉，两名人类将领清楚看见对方迅速变脸的全过程，不说温和，至少脸上的凶煞表情是飞快收敛起来了，然后才把头转了回去。 　　“悉摩多，听从您的命令。”即使低垂下头颅，这名军团长依然显得非常高大，和处于原形态的塔克虫族都有得一拼。比上一名的同僚的自我介绍要更加简短一些，但毫无疑问，从对方身上体现出来的同样是一种无可动摇的忠诚。 　　安安分分让银发虫族把自己圈着，在这种情况下，顾编编能自由活动的也就只有双手了。 　　“他们……”带上了点迟疑表情，顾淮暂时没放开揪住眼前陌生虫族衣服的手，“他们没对我做什么。” 　　因为从对方身上感知到对两名人类一瞬生起的鲜明敌意，所以顾淮才伸手去阻止了下。 　　和长相凶恶并且身躯庞大的第三军团长相比，其旁边另一名正常体型的虫族那都快要能用小只来形容，这名相貌坚毅的军团长非常干脆地向青年半跪了下来，低垂着头颅：“王是想留下这两个人吗？” 　　王。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两名人类将领从刚才就开始猜测着但又觉得不敢相信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证实。 　　竟然是真的…… 　　被他们误以为是不懂异能的普通人类，并且还偷了一块能源水晶的这名黑发青年是虫族的王。 　　外形上不具备任何的虫族特征，身上也没有任何危险感觉，连长相都特别无害……轮廓线条很是柔和，眉目清俊得甚至有点秀丽，这样看起来弱小无害的存在居然会是这些凶戾虫族的最高主宰。 　　像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咙上，存活在这作为虫族大本营之一的星球上的两名人类此时深深感受到了人生的艰难。所有他们难以理解的事情，现在就都能说得通了。 　　那颗能源水晶本来就是对方的所有物，而那群塔克虫族之所以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恐怕也是因为它们要守卫这名黑发青年。 　　“……”在沉重压制下勉强对视了一眼，两名人类将领相视无言。 　　所以说，他们俩做的事情是可以基本概括为，在这作为虫族大本营之一的星球上，意图拐走这些虫族的王。 　　稍微代入下虫族那边的视角，两名人类将领现在就很是想把自己再关回到之前的监狱里。 　　就算死也真是死得一点不冤了，看这些虫族对那名黑发青年的重视程度，掉根头发指不定都要紧张一下，别说他们把人给拐了…… 　　说到这个，两名人类将领现在还有点庆幸和后怕。 　　亏得没被这群虫族看见他们之前把一把匕首横在了那名黑发青年脖子上的场景，不然他们妥妥要成为整个地球联邦的罪人，这一手就挑起了虫族和人类之间在新纪元的全面战争。 　　虫族的王，地球联邦军事学院的教科书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这个名词，原本该是不存在的。但现在亲身学习了这个名词所代表的意义，两名人类将领的心情都相当复杂，他们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这个信息量庞大的事实。 　　另一边，被这么询问，顾淮就点了点头。他把完成任务的方向定为带领虫族与星际间各种族化敌为友，进入和平发展新时代，留下眼前这两名人类将领是他想要做出的第一步。 　　“啾啾……”点完头以后，顾淮还是抬头望向已经默声了许久银发虫族。直觉觉得低念下这两个音节对对方能有安抚作用，顾编编很果断遵从了自己的直觉。 　　“？！”知道这两个音节是代表什么的三位军团长都不由自主警惕了起来，他们可还记得这是当前星球主人的禁忌词，当初他们还为此付出过不小的代价。 　　明明同样是α阶层的虫族，三位军团长却都从很早就发现银发虫族和他们的不同，这种不同首先表现在力量上的差距。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他们都亲自体验过这种巨大差别，那时落败得很惨。如果对方不是对权力、政务这些毫无兴趣，虫族势力的分布格局或许早就是另一副面貌了。 　　但听见青年唤声的银发虫族脸上并没有丝毫不悦表情，冷淡俊美的面容上眼皮轻轻耷下，很明显表现出的是默许和顺从。 　　此番出动的军力毫无疑问大多数是隶属于第一军团，毕竟另外三个军团的军团长只是过来图瑟星进行会谈，不可能出门把全副家底都带上。 　　“把警戒模式解除。”只有星球的主人才有这个话语权，亚尔维斯给自己的参谋长吩咐下指令，“这两个人，你看着办。” 　　看着办的意思是先遵从王想留下他们的意愿，然后再考虑安排的问题。对自家头领的这一指令领悟得很是透彻，参谋长很快给出了应声。 　　没有管其余几名军团长是什么反应，银发虫族随手再撕裂开一道空间裂缝，径自离场。 　　自家王还被对方抱在手上，然而来不及阻止，被留在这边的军团长们只能认了。要跟对方打也打不过，还能怎么办。 　　警戒模式解除，数量多到几乎要遮蔽天空的尤拉战舰就逐渐散开，按照上级指令，出动的各个虫族部队相继回去各自岗位，汹涌无尽的虫潮慢慢退却。 　　“王希望留下你们，我等会遵循陛下的意志。”参谋长站在两名已经能够自由活动的人类将领面前，缓慢推了下眼镜，“也许王之后会想召见你们，届时无论王提出什么要求，你们都必须配合照做。” 　　“从现在起，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严密监控，一旦发现有任何恶意倾向的行为，你们会被当场格杀。” 　　其实参谋长往下还说了什么，两名人类将领已经没怎么在听了，所有话语声在他们耳中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们在头脑里想着同一件事情。 　　在经历了成为地精的俘虏，被关在虫族大本营之一的图瑟星，越狱拐跑虫族的王并且遭受虫族全军追缉这一系列事情之后…… 　　他们竟然还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 第13章 黑骑士（十三） 　　通关值：45% 　　通关值上涨虽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顾编编现在是暂时没空去关注它了，因为他正在被动接受着一次从头到脚的全身观察。 　　腰上圈着的尾巴已经悬回在其主人的身后，在被观察注视的过程中，顾淮看见这条质感冰冷的尾巴幅度微小地甩动了好几次。尤其在把他左手拉起，翻露出手腕的时候，尾巴的甩动幅度就更大了些。 　　生气了…… 　　看尾巴辨认心情的技能越来越熟练，顾淮不动声色回视近处的银发虫族，随即尝试着用另一只空闲着的手碰触到对方的头发。 　　可以看见那条冰冷尾巴的尾尖在这时稍微动了动，顾淮于是在尾巴主人发质极好的银色长发上摸了两下。 　　过程中想起对方在幼崽时期是只圆乎乎的毛绒生物，顾编编就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和顺毛没什么区别。 　　任由青年抚摸自己的头发，银发虫族将眼皮轻耷下以后就安静地一动不动，对此并不抵抗。 　　尽管没有臣服欲，不受虫族的种族本能影响，亚尔维斯对在他眼前的青年依然表现出了相当份量的顺从。 　　从青年翻露出的左手手腕可以看出还未散开的一圈红痕，等青年停下顺抚动作，银发虫族就再眯起他的竖瞳，微低下了头， 　　他可以感觉出眼前青年的精神力每天都有所提升，增长稳定并且迅速，推测用不了多久就能自行掌握异能，但是身体却还是十分脆弱…… 　　看见银发虫族低下头的时候，顾淮没有多想，直到几秒后手腕上传来一阵被某种湿软的物体碰触着的感觉，顾编编才愣住了。 　　轻柔舔舐着青年腕上的那一圈红痕，此时在银发虫族那张俊美好看的面容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无疑是把这番动作做得非常细致，小心地没有漏过任何一点伤处。 　　“系统、系统统统……这是虫族的治疗方法？”回过神来，顾淮就呼唤起了自家系统。从尾巴尖微微往上翘了的动作观察到银发虫族的心情在逐渐变好，顾编编不禁犹豫了下，没好乱动自己的手。 　　“嗯。”系统简短地应了声，表示肯定。 　　自家系统是不被呼唤就基本不出声，顾淮已经习惯了这一点。 　　除去一开始的强制绑定不提的话，顾编编其实觉得自家系统没什么缺点可挑，比起他在网文里看得那些动不动要给宿主来个惩罚的系统好太多了。不干涉他的决定，一般也愿意满足他的要求。 　　手腕上红的那一圈是之前几次尝试挣脱钳制的时候弄的，放一段时间也就自己散了，顾淮完全没觉得这是受伤，但正低下头的银发虫族显然不这么认为。 　　忍耐着皮肤被舔舐时的轻微痒意，过了一会顾淮还是没忍住动了动手指，但才刚刚动完，顾编编就感觉到自己的指尖碰上了什么温凉柔软的东西。 　　“啾。”在青年的指尖上啄吻了下，银发虫族声音低低地发出这个单音，他把视线放在青年脸上。 　　这还是顾淮第一次在清醒时候听见对方发出这个单音，不可避免又愣神了下。所听见的声音质感十分冷淡低沉，但对方发出的是‘啾’这个音节，听起来就有种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奇异感觉。 　　这是对方在幼崽时期才发出的叫声，想象了下一只毛绒又圆乎乎的幼崽拖着条尾巴跑到他面前来对他‘啾啾啾’地叫，顾编编陡然就觉得这有点难以抵抗。 　　被舔舐过的手腕确实迅速消去了那一圈红痕，这是治疗没错，但亲吻手指…… 　　观察到青年的表情变化，亚尔维斯微垂眉眼思考了下，然后就再靠近些许，轻轻啄吻于青年的唇角，“啾。” 　　“……”没有被亲吻在唇上，但是这种被亲吻唇角的感觉却更加难以描述，顾淮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也没办法生起排斥感。因为感受到太过明显的试探和小心，连啾声都比刚才要更低一些，顾编编纠结了会，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抬手再在那头手感极好的银发上摸了摸。 　　是允许的意思。发出幼崽时期的叫声能让青年允许自己的亲吻，思考得出这个结论，银发虫族眯起了他的竖瞳，顺从心意再在青年唇角边轻吻了吻，“啾。” 　　顾编编：“……” 　　这种时候不忍心制止的话，那就只能谈正事改变情形了。为了不显得过渡生硬，充分掌握了顺毛技能的顾编编就先默默把对方的尾巴圈到自己腰上。 　　“我想让虫族加入十二星盟。”对银发虫族说出自己的目标，顾淮说出这句话，差不多也等于是向对方解释了他留下那两名人类将领的原因。 　　十二星盟。听见这个在整个星际都能算名声颇盛的名词，亚尔维斯也只低嗯了声，他一边用尾巴将青年圈紧些，一边考虑着能达成对方愿望的最快方法。 　　十二星盟是目前已知的星际间规模最大的政治军事联盟，如其名所示，这个星盟由十二个不同的种族组成，其中包括人类、萨奇人、赫曼达人、人鱼等等…… 　　基本都是帝国实力较为强大并且行动活跃的一些种族，自进入新纪元以来，十二星盟敲定的各项条约对减少星际间爆发大规模战争这点功不可没。 　　但需要备注一点，这十二个种族与虫族的关系目前全部是敌对状态。 　　“半数通过就能加入，可以先用贸易打通和地精种族的关系。”不耐烦政务不代表不懂政务，银发虫族很快就找到一个突破口。 　　地精都是天生的精明商人，不会和利益过不去，只要虫族抛出足够筹码，就能轻易将对方拉拢成为盟友。 　　虫族确实并不是一个善良易与的种族，在旧纪元各种族都频繁交战、争抢着占领新星球的时候，虫族就是争夺得最凶狠的那个。一是由于种族的掠夺天性，二是他们的确足够强大，能把看上的星球都占为己有。 　　即使分裂成了四部分势力，那时候也没有哪个种族真的愿意跟虫族死磕到底。因为这是根本划不来的，低阶层虫族的繁育能力太过恐怖，虫海战术用起来根本不心疼。 　　军事实力摆在这里，加上种族特质，虫族从来不介意在星际间没有盟友这件事情，也不介意有多少势力与自身敌对。但现在由于最高主宰的意志，虫族会愿意做出一些改变。 　　因为他们的王爱好和平。 第14章 黑骑士（十四） 　　越狱失败，逃跑期间还差点拐走虫族的王，照理说作为俘虏被抓回去以后不死也得脱层皮，可两名人类将领发现他们不仅没有遭受什么大刑伺候，日子甚至还过得有点小滋润。 　　可活动范围比之前广了，居住环境也更好了些，唯二就是手上多带了个有监测能力指数和追踪效果的金属装置，以及周围几乎全天候有人监视。 　　在这种诡异平静的日子里，他们已经认清了虫族确实结束了分裂状态的这个事实。 　　本来虫族随便一个军团对其他种族而言都是必须严阵以待的存在，现在四个统合在一起，就别提有多让人头疼了。但是不知怎么的，他们心底却莫名生不起太大的不安。 　　大概是因为那名差点被他们拐走的黑发青年看起来实在太温和无害了点……嗯，对方现在就正坐在他们对面的座位上。 　　“……”被传召到这座布设了各种防御装置的府邸，两名人类将领此时正襟危坐，都不敢有太大动作。 　　此时坐在青年旁座的是当前星球的主人，而邻近座位坐着其余几名军团长，随侍站立于后方的是该星球的参谋长，除此之外，他们自己的座位后边还围着一群看起来对他们虎视眈眈、极不友善的塔克虫族。 　　怕了怕了，这种程度的大场面，恐怕除了他们以外真没别的人类能有幸经历了。 　　虽然因为遵循青年的意志而不攻击这眼前这两名人类，这群塔克虫族依然选择围在两名人类身后，满是警惕地盯视着，不时发出极低的嘶声。由于不拥有太高智慧，低阶层虫族对亲眼见过的事情一旦认定就会相当执着，所以这些塔克虫族对之前发生的事依旧耿耿于怀。 　　“接住。”把手上把玩着的玻璃球往金发蓝眸的人类将领那边一抛，顾编编脸上的表情很是平常。 　　怎么说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接个球这种事情对哈默而言简直小菜一碟，但反应极快地把被抛过来的能源水晶接住以后，他湛蓝的眼睛里基本就写满了问号。 　　这可不是普通接个玻璃球这么简单，他这是接住了一个A级星球啊…… 　　视线移到在两名人类将领身后的塔克虫族身上，顾淮向对方摊开手心，眼梢微弯着，“嗯，现在你再扔回来。” 　　对眼下情形实在很是迷茫，但人在屋檐下，主人说什么能照做就照做，这点觉悟两名人类将领还是有的，反正只要不是事关联邦机密的事情就都好说。 　　没有让青年亲自动手，坐在青年旁座的银发虫族冷淡着脸将之接住，接着把这块能源水晶轻放回青年手里。 　　这个一接一抛的过程完成，正襟危坐着的两名人类将领就陡然发现在他们身后那种如芒在背的盯视目光逐渐退去了，成群的塔克虫族不再围在他们身后，而是集体守卫到坐在他们对面的青年附近。 　　“卡鲁它们觉得你抢了我的东西，让它们知道你只是跟我在玩就好了。”并没有非要摆出当王的架势，在周围虫族都基本面无表情的情况对比下，顾淮眉梢眼角就都显得相当柔和。 　　高等虫族冷着脸真不一定是表现敌视，顾编编对这一点很清楚，只是因为他们相对缺乏感情而已。 　　听见自己的名字，为首的那只塔克虫族嗒嗒嗒靠近到青年旁侧，低俯下它庞大的躯体，对青年发出低低嘶声。 　　猩红竖瞳里看不出半点暴戾，对塔克虫族而言，这样的眼神简直温和得不可思议。 　　那种低低嘶声其实是在询问青年想要什么，看护的幼崽呼唤它是因为有想要的东西，基本是家长心态的塔克虫族们一般都会有这种想法。 　　眼前的黑发青年是给守卫他的低阶层虫族挨个取了名字，发现这一点，两名人类将领的内心就不禁动了动。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就是觉得……能够做出这种行为的人，现在对他们表现出的善意不会是虚假的。 　　被青年轻拍了拍前臂，这只低俯下躯体的塔克虫族就如同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嘉奖，发出的嘶声都稍微变了个调。 　　即使是不同种族，从以上这短暂的互动里，在座两名人类也能看出那只塔克虫族对青年的重视和爱护，简直像宠爱自家小孩的家长…… 　　不只是这一只，后边那一群都是。虫族里塔克族群是以凶狠残暴出名，可如果是眼前这场景，他们认为联邦军事学院的教科书该改改了，应该要给塔克虫族再加上‘护崽’这个特征。 　　再被这一双双猩红竖瞳盯视片刻，两名人类将领始终绷紧表情，他们现在没从这些视线里感受到敌意，仅仅是类似于审视的目光，审视完以后似乎还带上了一丁点不明显的友善。 　　能从塔克虫族眼里捕捉到友善，两名人类将领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但大概还是惊吓更多一点。 　　其实守卫在青年附近的塔克虫族们想法非常简单，它们只是觉得既然它们的王喜欢跟这两名人类玩接球游戏，那这两名人类就是它们王的玩伴了。 　　“沈家和尼斯洛克家族在地球联邦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家族，你们家族和联邦议会的关系听说相当密切？”开场白里先点出对方的身份，首座位置上的黑发青年始终对两人保持着良好的态度，目光平静顺和。 　　虫族与人类的恩怨由来历史太过悠久，其实双方在新纪元里基本没爆发过大规模战争，各自在自己占领的星系里稳步发展。 　　虽然说掠夺是虫族的天性，但高等虫族都是拥有高级智慧的生物，知道哪种取舍更有利于自身种族的发展。所以在旧纪元结束以后，已经占领了足够多星球的虫族军团并没有对其他种族开展侵略。 　　但和人类的话，那就依然是见面就打。这种交战并没有什么理由，相当于双方的本能反应。 　　这种本能反应多不好，顾编编动起食指轻挠了挠脸颊。 　　身份被点出，两名人类将领对此倒是一点不意外，虫族如果无法掌握他们具体的身份信息那才奇怪。 　　两人没有否认家族与议会关系密切这一点，本来这在地球联邦就基本是众所皆知的事情，议会成员首先是各大家族的家主，除此以外则是从普通阶层推选出来的优秀人员。 　　“如果是涉及家族或者是议会机密的问题，我们不会回答。”虫族四位军团长同时在场，甚至还有不久前才知道的虫族主宰，顶着这种程度的巨大压力，两名人类做出一番努力才稳住了表情。 　　这句话一出，悉摩多就扭头望向那两名人类，由于躯体庞大，他的这个动作就显得相当明显。 　　对王提出的任何问题都必须好好回答，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换作以前多半已经开始暴力解决，可一想到自家王希望做的事情，这名体型庞大的虫族还是哼哧哼哧地收敛起脾气。 　　“不用担心。”顾淮对两名人类将领点了点头，“我对地球联邦的机密情报这些没有兴趣。” 　　听着这一句，两人稍稍把心放下，但仍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我只是想让虫族加入星盟，这里可能会需要你们那边的同意票。”说完这段话，顾编编已经准备好接受对面两人反应。 　　对面两人明显呆了一下，紧接着就各自懵着并且怀疑自己的听力。 　　虫族……加入星盟？？ 　　根本无法想象这等场景，真出现的话，那都不知道是该用惊悚还是别的什么词来形容了。 　　基本预料到对方会是这反应，顾淮眼里就多出了点无奈情绪。 　　“我们已经初步打通了和地精种族的贸易渠道，相信过不久会与苏塔莎帝国建立起友好关系。”还是以事实说话比较有力，顾淮把最近才签订的贸易协议生成为全息影像呈放在两人眼前。 　　同样是由地精组成的国家，苏塔莎帝国与早前偷袭人类一方以及虫族舰队的佩恩帝国不同。前者是地精种族的正统帝国，而后者只是由少数派地精分裂出来的国家，经常做一些星盗才会做的劫掠舰队这类事情。 　　“……”白纸黑字摆在眼前，两名人类不说话了。 　　“许多敌对关系没有继续维持的必要。”说到这里顾编编低咳了声，然后才继续说，“虫族现在爱好和平。” 　　这时坐在青年旁座的银发虫族表情冷淡地轻点下头，同时从参谋长手里接过一个杯子，递送到青年手里。 　　进食时间到了。 　　另外几名军团长随后也面不改色点了点头。王爱好和平，那他们当然也要爱好和平，不会的话就努力学习。 　　看着对面这颇为整齐的点头，懵逼中的两人组已经从怀疑听力变成怀疑眼睛，再到怀疑人生。 　　虫族爱好和平，他们三观都快碎成渣了好吗—— 　　杯子里装的是温热的奶白色液体，总觉得在这种正经场合不适合喝这个，但感知到来自后方塔克虫族的紧张情绪，顾编编还是端着杯子小口喝了起来。 　　从剧烈的三观冲击中勉强回过神来，看见沾在青年唇角边的一点奶白色液体，两名人类将领的眼神又不由得飘忽了一下。 　　或许真的有可能也不一定，如果虫族的王是这样纯良无害的存在…… 　　两人都很清楚这份可能，以及之后一切兴许会发生的改变，都是因为在他们眼前的这名黑发青年才会出现。 　　对方刚才说的是‘虫族爱好和平’而不是‘我们爱好和平’，这恐怕是因为对方即代表着整个虫族的意志。 　　“我会给你们留足够的观察时间，你们可以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没有意识到自己嘴角边沾着点奶状物，顾编编最后说出句结语，“如果肯定了我们种族的改变，那么之后大概就要麻烦你们从议会内部做一个突破，替我们传达这份结盟意愿。” 　　联邦军事学院的教科书，过段时间也许就该改了……倏忽冒出这个想法，沈穆默了片刻，最终先点下了头。 　　如果虫族真的有意改变，这对星际各个种族而言都是好事，毕竟比起面对一个实力恐怖的敌人，各种族当然更愿意对方是自己的盟友。虫族成功加入十二星盟仔细想想确实并非不可能，只是需要些时间而已。 　　除了虫族内部和他们这两个外来者以外，整个星际暂时就再没有其他人知晓眼前黑发青年的存在，真不知道星际各种族要是知道虫族居然诞生了王会是个什么反应，估计一个个表情都会相当精彩。 　　以虫族的角度，一开始他们是因为不知道自家王具体出生在哪个星球才会需要隐瞒、小心谨慎地寻找，现在已经将青年带回到虫族的核心领地里，其实这时候他们是已经没再想隐瞒这件事情了。 　　等不久以后，他们就会让整个星际都知道自家王的存在，同时让所有人明白青年是代表着整个虫族的意志。 　　比起将重要的宝物藏起来，光明正大将之摆出而又让人不敢乱碰才是更好的保护方法，想必星际间没有哪个种族会想承受虫族的疯狂报复。 第15章 黑骑士（十五） 　　给全星际在新纪元创造一个重要转折的这场会谈，是以首座上黑发青年的安睡而结束。 　　喝完最后份量的蛋壳粉末与普巴诺树汁混合出来的饮品之后，顾淮没过多久就在困倦感的催促下渐阖起双眼，最后实在支撑不住，身体一斜倒靠在旁边的银发虫族身上。 　　用尾巴将睡着的青年圈抱回自己怀里，银发虫族默声着给怀中青年调整好姿势，然后才抬了下眼，“今后会解除对你们活动范围的限制，你们可以享有和图瑟星二级公民同等的待遇。” 　　用指腹轻抹去还沾在青年唇角边的奶渍之后，银发虫族再补了一句，“手上带着的装置不能摘。” 　　看起来无辜又无害，但实际是最终Boss级别的青年这样说睡就睡，让两名坐在对面的人类将领也感受到了一点无奈心情。 　　这真的是虫族的最高主宰，可青年这样毫无防备安静睡着的样子，实在让他们难以把对方和虫族的王联系起来。 　　对方让他们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虫族的改变，两人是打算照做的。摒弃旧有的偏见和敌对心理，他们会以亲眼所见的事物作为依据，判断虫族到底是不是有能够成为盟友的可能。 　　会谈对象离开府邸，会客厅里的气氛就倏地发生了变化，坐在邻座位置的三位军团长望着正把青年圈抱在怀里的银发虫族，纷纷都不自觉微皱起眉。 　　由种族本能所决定，所有虫族都会臣服于王，这种臣服是带着绝对的忠诚与敬畏。 　　尽管自家王看起来相当软和，可对王的敬畏心理是直接刻印在本能里的，所以无论他们如何喜爱眼前青年，都绝不会敢逾矩去主动做出任何的亲近行为。他们只会对青年恭顺地臣服，为之献上所有忠诚。 　　可是正微垂着眉眼将青年牢牢圈抱在怀里的银发虫族显然就不一样，这种把尾圈在青年腰际，双手再小心揽抱着的姿态带着十分明显的占有欲，像对待渴望得到的宝贵事物。 　　异类。 　　正因为同处于α的等级阶层上，在座三名军团长才更清楚看出对方与自身的不同，不仅仅是能力上的巨大差距，还有对方根本不受种族本能影响的这一点。 　　作为敌人会非常可怕，所幸对方之前只漫无目的在星际进行航行，他们军团并不需要面对这样一个敌人。 　　“有什么不满吗。”让怀中青年的头能安稳靠在自己的胸膛位置，亚尔维斯没有抬起头，用的也不是疑问语气，只声音冷淡地说出这句话。 　　“王不介意，我等没有置喙的权利。”分清楚能插手和不能插手的事情，卡帕莉娅交叠起放在桌上的双手。 　　这是一个重要理由没错，另一个理由是，她能看出眼前的银发虫族对抱着的青年是一种小心保护着的态度。 　　听完这句话，银发虫族才抬起头来，对在场的几名军团长微眯起竖瞳，唇角边缘勾起了一丝弧度。 　　是自寻找到怀中青年以后就有一段时间没再露出过的，久违的好战笑容。 　　但没等几位军团长做出什么反应，这一丝弧度只持续不到一秒就被彻底压平，银发虫族很快恢复到神色冰冷的样子，难以看出喜怒。 　　“唔……啾……？”虽然对被银发虫族抱着的感觉已经相当熟悉，顾编编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还是想要出声确认一下。 　　两个模糊单音就让银发虫族轻耷下眼皮，由眯起竖瞳带来的压迫感和危险感觉即由此散去，他低下头去凑近磨蹭了下青年的脸颊，“啾。” 　　缓慢低沉的声音不轻不重，让在场众人都能很清晰听见。 　　像看见一只极度危险的野兽忽然变得十分温顺驯服，对这个转变一下没能适应，几名军团长齐齐静默了一会。 　　而听见回应的声音，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青年就似乎是安下心来，很快进入到深度睡眠。 　　还在偏远的废弃行星的时候，顾淮从第一次睡眠状态中醒来看见的就是银发虫族，那时候他也是被对方抱着。后来每次睡着都基本是这状况，久而久之，这就差不多形成了一种习惯。 　　在不知不觉间逐渐习惯了被对方亲近，而习惯是种非常可怕的东西，顾编编在不久之后就对此有所体会。 　　“陛下喜欢就好。”也看出了青年在被银发虫族抱着的情况下睡得特别安心，几名军团长没怎么犹豫就摆出一致的态度。 　　长官们在谈话，参谋长并不参与其中，等到这段简短却颇为气氛紧张的谈话结束以后，他走上前来，推下眼镜摆出微笑，“有关于各星球的交接程序这边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现在只等各位军团长确认。亚尔维斯大人在刚回来图瑟星那天就确认好了，包括图瑟星在内的由我们军团占领的所有星球，现在都划在王的名下。” 　　对生成在眼前协议的具体内容看都没看一眼，三位军团长的眉头完全没动过一下，就开启权限动作利落地签下了字。 　　占领星球最多的军团是第二军团，从SSS级星球到E级星球一共有四百多个，而最少的第三军团也是占领了有三百多个。 　　“属下现在就把这几份协议录入星网。”参谋长把确认完毕的几份协议整合在一起，思考着星网里某个榜单的排榜规则。 　　“随便你怎么弄。”能眼都不眨一下就把几百个星球转移到自家王名下，三名军团长哪还会在意这个，但说到星网…… 　　星网是在星际间建立起来的一个公共网络，一开始是由十二星盟发起，后来许多种族都有加入使用。 　　在注册个人账号的时候，信息登记表上有种族这个选项，里边基本囊括了星际里各大大小小的种族。要是实在遇到小概率找不到自己种族选项的这种情况，也能暂时先选个‘其他’，之后再向十二星盟的管理人员反映情况，多加入选项。 　　嗯，虫族毫无疑问会是属于这种情况。 　　把交接协议录入星网能够让加入星网的所有种族共同承认这个交接，而生效的某些内容会反映在相应的统计榜单上，就比如星际富豪榜。 　　目前在这个榜单上，排名第一的是一名叫勒维·泰隆德的地精商人。 　　私人财产有过百亿星币，23个星球，其中A级星球不下5个，重要的是这里边还有一个S级星球。就个人而言，这已经是非常令人叹为观止的财产数额。 　　一早注册好了账号，参谋长当场就完成了交接协议的录入操作。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处理，只过了短短几秒，交接协议就已经录入完成。 　　在这一瞬间，整个星际差不多也就跟着炸开了锅—— 　　星际富豪榜，第一名：顾淮 　　私有财产数额：1463个星球 　　完全都不知道全星际现在炸成了什么样，顾编编此时正在安安稳稳地睡着吸收能量，毫无所觉自己已经一跃成为了坐拥上千星球的星际第一大富豪。 第16章 黑骑士（十六） 　　星网炸了，具体是炸到什么程度呢…… 　　目前来说，是炸到惊动了各国高层的程度。 　　现在有看见在星网统计榜单之一的星际富豪榜上那个突然登顶的陌生名字的人，心声基本都非常一致，可以简单概括为三个字 　　什么鬼？？！ 　　实际上平时大家都不怎么在意星网的统计榜单，毕竟这些统计的对象范围有限，首先是仅限于星网用户，其次如果用户不主动录入有效的资料、证明、协议等，那就都是不会加入统计的。 　　就比如之前在星际富豪榜第一名上的地精商人勒维·泰隆德，显然没有人会真把对方认为是全星际最富有的人，不过对方的私有财产数额也已经足够令人惊叹。 　　“萨、萨奇人占有的星球数量是多少？”望着在那个陌生名字下方显示出的惊人数字，联邦军事学院里的一名高年级生艰难做出了个吞咽动作。 　　他旁边人回答，“1044个吧……” 　　回答完以后，这名学生顿了顿，再又接了一句，“联邦这边是占有872个。” 　　这里所说的星球在名义上都是归属于国家而不是个人，即使是仍保留有皇帝的一些大帝国也不例外。 　　那所以这1463个星球是哪来的？？ 　　有关于星球的交接协议什么的都需要领袖们开启权限才能确认签下，不可能造假，星网的录入也不可能出错，这一千多个星球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 　　真正的富可敌国—— 　　眼都不眨地盯望着统计榜上的那个陌生名字，现在星际间各种族人民不约而同冒出来这个想法。 　　虽然说协议录入星网是公开的，但普通用户不知道协议编码想找到那就像大海捞针一样，不过对十二星盟的高层人员来说并不困难。 　　“你刚才说什么？图瑟星？”差点一个手抖把桌上设备给砸了，军服上别着上将肩章的沈丘上将目光凌厉地望着自己的秘书。 　　“是、是的长官。”被凌厉目光直指的秘书战战兢兢，“还有埃兰星、塔米尔星……” 　　这几个名词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这份交接协议上真的就是这么写着的。 　　沉默半晌，这位已至中年的上将再次开口，“虫族四个军团的首都星，都划到了同一个人名下？” 　　“呃，不止是首都星——”下属划动着虚拟屏幕将交接协议继续往下拉，眼神逐渐变得震惊无比，“是所有的……虫族四个军团占有的所有星球现在都归在那名叫‘顾淮’的未知人物名下了。” 　　虫族这到底是在闹哪出？ 　　星际各种族的高层人员齐齐被惊动，无奈也都还处于摸不着头脑的情况。 　　应对这一特殊事件，十二星盟的紧急会议势必要召开。但在会议召开，各国代表已经坐定在会议室里的这个时候，十二星盟设置在星网的管理人员接收到了一个情况反映。 　　“星网的个人用户注册登记表上，种族一栏缺少‘虫族’选项，请从速改进。” 　　这是一条文字信息，信息发送者附上了自己的位置坐标，根据这个位置坐标，星网的管理人员可以知道这是从哪个星系发送过来的反馈信息。 　　诺德拉星系，图瑟星。 　　“……”坐定在会议室座位上的各种族代表看见上报过来的这条讯息，都几乎有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不过这其中有一名代表例外，这名代表来自地精种族。 　　自己国家已经跟虫族那边初步建立了贸易关系，但对于这一点，作为精明商人的地精们显然不愿意主动开口透露。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能获取最大利益，这是地精商人所信奉的信条之一。闷声发大财，这是信条之二。 　　不过不管整个星际炸锅现在成了什么样，虫族这边反正依然是一派和谐安稳。 　　出生时的蛋壳是包含着足够让虫族幼崽完成初步成长的营养，把最后份量的蛋壳粉末都混合着普巴诺树汁一起吃完了，靠在银发虫族身上安静睡着的青年现在正处于一种进阶状态，自然放出的强大异能令周围空间都产生了些许波动。 　　作为虫族的王诞生，其实顾淮从出生之始就拥有超出普通异能者好几倍的精神力，并且这份能力随着他对能量的吸收日益上涨。 　　而精神力是使用异能的基础，所以接收过精神链接、感受过这份能力的虫族们都毫不怀疑，自家王以后一定能够掌握极其强大的异能。 　　进阶需要，青年这次睡眠持续得尤为长久。在这几天时间里，全星际也从一开始的炸锅逐渐变成了勉强接受事实，再到现在的热衷于挖掘真相。 　　对于不明真相的吃瓜星网群众，他们现在就只想知道排在星际富豪榜第一名的‘顾淮’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可是一位真正富可敌国的壕啊！对于这位能坐拥上千星球的神秘人物，吃瓜中的星网群众目前是抱以十二万分的热情。 　　种族优势，虫族之中异能者的数量比其他种族多出太多，在这一点上唯一能和虫族匹敌的只有萨奇人。 　　虫族开发出自身异能一般是在幼崽时期完成初步成长的时候，但这个时期由于幼崽对异能的掌控并不熟练，就会有一定概率发生异能暴动。 　　在睡眠状态下开始进阶的顾编编显然没办法有意识地去控制异能，所以他此时的异能是处于一种乱放状态，也可以说是一种非常彻底的暴动。 　　这几天连处理政务都是保持着将青年圈抱在怀里的姿势，虽然并不耐烦政务，但在圈着心爱宝物的前提下，银发虫族对由参谋长递送过来的文件难得有了点处理的耐心。 　　知道抱着的青年是正处于进阶状态，亚尔维斯对突然感受到的空间波动毫不意外。 　　放下手头上正处理着的事情，亚尔维斯轻挑起垂在青年颊边的柔软黑发，力度极小地用指腹摸了摸，一点点引导消解着被青年乱放出来的异能。 　　想要保护，也想要能让抱着的青年高兴，除这两种想法以外，他还渴望能得到和占有。 　　“阿淮。”低低念着这个名字，银发虫族对还在睡着的青年啾了一声，将青年的左手拉起放到自己头上，微眯起竖瞳，“喜欢。” 　　但要怎么样才能够让青年也喜欢他，本身缺乏感情也从来没有过相关经验，这个问题对亚尔维斯而言非常困难，以至于他不自觉动了动正圈在青年腰际的尾巴。 　　消解着青年暴动的异能，银发虫族同时就在持续思考着这个问题。 　　等终于从这次格外长久的睡眠里醒来的时候，顾淮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被子什么的都好好盖着，卧房里非常安静。 　　但说起来，这不是他的卧房…… 　　并不需要怎么仔细观察，房间布置上的差异就能让顾淮即刻发现这件事情。 　　睁开眼发现这一点，顾淮很快就坐起身来。 　　起身之后没忍住掩唇打了个呵欠，他抬手轻揉了揉自己沁出了点生理性泪水的微红眼角，但只刚揉了一下，顾编编就顿住了动作。 　　被子里，有什么东西…… 　　坐起身的动作虽然把身上盖着的被子掀起了一部分，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仍然安静平铺着的，从未被掀起的被子表面，顾淮看见了一处被鼓起的地方。 　　这处鼓起从他坐起的一刻开始挪动位置，现在已经挪到了被子的边缘。 　　下一秒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这只给被子制造出一处鼓起的不明生物曝露在了被子以外。 　　“啾。”跳上了青年还盖着被子的腿上，这只不明生物仰着头，对青年低低的叫声。 　　顾淮：“……” 　　一下子愣住了，顾淮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只愣愣地看着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只毛绒生物。 　　是一只白色毛绒的，看起来有点圆乎乎的，会啾啾叫的，身后还拖着条银色小尾巴的虫族幼崽—— 第17章 黑骑士（十七） 　　之所以愣住，是因为顾淮一眼就发现这只圆乎乎的幼崽自己见过，并不是什么久远的记忆，他很快就想起来自己在阿尔杰提供的记忆影像里见过这样一只毛绒生物。 　　“啾。”在青年还愣着的期间，这只幼崽拖着自己的银色尾巴往青年身上挪近，靠近到一定程度以后，它往青年怀里拱了拱。 　　这种被拱的感觉可以说是非常明显了。尽管虫族的体温低凉，可在幼崽时期还没完成第一次形态蜕变的时候，被绒毛覆盖的躯体还是相当暖和的，尤其肚腹位置。 　　所以被这么又蹭又拱，顾编编现在很明显能感受到由这只幼崽传达过来的温暖体温。 　　“……啾啾？”顾淮低下头去看，往自己身上拱着的这只幼崽以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个背部，身后的那条银色小尾巴在他说完这两个音节之后，尾尖往上翘了翘。 　　一直以来所见到的银发虫族毫无疑问是在成年期，所以现在突然见到这么一只幼崽，即使对方和自己在记忆影像里见过的那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直觉气息也完全一致，顾淮还是用上了点疑问语气。 　　他就睡了一觉，这一觉醒来怎么就…… 　　没能继续深思这个问题，看着那条做出尾尖上翘这个动作的银色小尾巴，顾编编没忍住把手探了过去—— 　　在无意识动了动尾巴尖以后，这只圆乎幼崽就再次把头仰起了起来，用它那双标志性的淡金竖瞳注视着想要亲近的青年，“啾啾。” 　　而这个时候，顾淮刚好用手指碰上那条银色尾巴。几乎就在指腹刚刚触摸到的时候，他的手指就被这条尾巴给圈住了。 　　和成年时期比，这条质感冰冷的银色尾巴并不算长，要再做出将青年的腰圈住这事是不可能了，圈个手指、手腕还是可以的。 　　尾巴是最先脱落绒毛完成进阶蜕变的身体部位，在这幼年期的形貌下，亚尔维斯对自己尾巴的控制其实并不能达到自如状态，可是尾巴被青年用手指触及，它还是反射性就将那几根手指圈住。 　　被圈住了几根手指，顾淮倒也没有挣脱，他伸出另一只还能自由活动的手，在这只幼崽的背部顺着轻轻摸了一把。 　　毛绒的，软乎乎……摸起来手感非常好。 　　这样轻摸背部的行为也算是为了安抚，毕竟顾淮还没能弄清楚对方现在具体是个什么的情况， 　　“啾。”被顺着毛摸，这只虫族幼崽就眯起了它的竖瞳，顺带继续对青年发出一阵叫声。 　　同样是啾声，幼崽时期和成年时候在人形态下模拟出来的无疑差别很大。听见现在这清脆并且还有点软的啾声，再回想下对方之前在人形态下用低沉声音发出的啾声，顾淮心里忽然就有种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微妙感觉。 　　把在自己怀里拱着的幼崽稍微往后推了推，然后顾淮开口询问，“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一觉醒来，顾淮就感觉到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他的感知能力就比之前提升了不是一点半点……他可以清楚感知到，在自己眼前的这只虫族幼崽和成年期相比起来，力量上并没有丝毫减弱。 　　问完刚才那句话，顾淮就建立起了精神链接，方便对方向他表述情况。 　　虽然是能听懂青年的问话，但动用异能让自己回溯到幼年期形貌的亚尔维斯并没有回答。 　　在青年刚收回手的时候，这只外表看起来毛绒圆乎的幼崽就马上又撞入到青年怀里，背部那双向两侧展开着的像小型龙翼一样的结构部位在这时还跟着微微颤动了下，“啾。” 　　顾淮：“……” 　　看来是不能推开，顾淮忽然意识到这一点。而且感觉刚才听见的啾声是变低了许多，对象是这么只幼崽，顾编编此时心里就莫名多出了一丝罪恶感。 　　弥补自己刚才的行为，顾淮伸手把这只毛绒生物抱了起来，安抚性地一下下摸着背脊。这样顺毛着，顾淮也有时间仔细观察下自己手上抱着的这只毛球。 　　在对方刚跳到自己腿上，蜷缩着身体趴伏下来并且仰起头的时候的时候，顾编编第一眼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只肥啾，肥啾是银喉长尾山雀的小名，一种白色胖墩鸟。 　　不过这大概只能算在各种条件结合下产生的错觉，因为两者实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首先世界上并不存在有这么大只的肥啾…… 　　在记忆影像里看见对方的时候，周围没有参照物，所以那时候顾淮并不知道自己手上抱着的这只幼崽体型具体是多大。 　　现在亲手抱着，顾淮就很直接感受到了份量，这体型比一般兔子还要大上一些，不过抱着基本是不怎么费力的。 　　也并没有鸟喙，虽然发出啾声，但嘴部并不是像鸟类那样尖尖的。 　　想到这里，顾淮就伸出食指往抱着的白团的嘴巴位置轻碰了碰，可就在碰上的一瞬，顾编编就感觉到从指腹上传来的些许湿润感。 　　被舔了一下…… 　　“啾——”拖长了点尾音。本来用淡金竖瞳紧紧盯视着青年的伸过来修长手指，伸舌舔舐完青年的指尖以后，这只除了尾巴和翼部以外浑身都毛绒绒、软乎乎的虫族幼崽继续往青年怀里磨蹭。 　　这种程度的亲近只要是感官正常的人都能感受到，被这样一只明确表达亲近意图的幼崽粘着，顾淮完全都起不了任何排斥或抗拒心理。准确地说，他现在连把这只粘在自己身上的幼崽推开都觉得很有难度，因为推完以后会有那么点难以描述的负罪感。 　　像这样抱着，顾淮就能摸到这只磨蹭着自己的幼崽的四条小短腿，是真的挺短的，一开始对方在他腿上伏着身体只仰起头的时候，那根本都看不见腿。 　　要是看得见腿，也许顾淮就不会在第一眼以为自己看见了只肥啾，不过对方发出的啾声也是存有一定误导作用。 　　还有这结构颇为特殊的，像小型龙翼一样的翼部…… 　　在记忆影像里看见的幼年期亚尔维斯还没有这个飞行结构，可以推测对方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个幼崽形态肯定是比记忆影像里的要大上一点，因为进阶成长出了新的结构部位。 　　“能飞……？”给抱着的圆乎幼崽顺着毛，顾编编说出口的这句话禁不住带上了点犹疑。他不是想怀疑什么，只是像原世界那边的人们会纠结肥啾是怎么能靠这么小一双翅膀飞起来，顾淮对被自己抱着的这只幼崽也有相同疑问。 　　说起来，对方在成年期变成类人形态的时候，选择保留下来的虫族特征是尾巴。在今天之前，顾淮还完全不知道对方拥有这样的飞行结构。 　　听见青年的问话，这只正心满意足被青年抱着，又被顺毛顺得眯起了竖瞳的虫族幼崽很快啾了声，从青年怀里跳出到青年腿上，开始扑腾起了自己结构特殊的翼部。 　　但这么原地扑腾了好几秒，这只白色的、毛绒圆乎的幼崽并没能飞起来，至多是腾空一厘米左右的高度就马上掉落下来。 　　“……”面对这一场景，顾编编先是愣了下，接着就为了掩饰笑意而顺着低咳了几声。 　　然而看见在自己腿上的这只幼崽好像也愣住了，忽然一动不动，顾淮没怎么多想就将对方捞回到手上，继续顺着背脊表达安抚。 　　飞不起来就飞不起来吧，本来看着和身体相比显得颇为小型的这双翅膀，顾淮刚才也有一点纠结。 　　用异能回溯出幼崽时期的形貌，亚尔维斯却一时忽略了在这个阶段形态下的一些事情。在这个形态下，它用以飞行的结构部位还未成长完毕，所以在现阶段它是没办法飞起来的。 　　“啾……”起飞失败被青年捞回怀里安慰的这只虫族幼崽发出低低啾声，安稳靠在青年怀里享受安慰，已经没圈着青年手指的银色尾巴时不时动一下。 　　“可以变回来的对不对？”问下这个重要问题，顾淮给怀里这只从某个角度看肖似肥啾的幼崽继续顺着毛。 　　由于幼崽时期体型还比较小，即使对方不做出蜷缩团着身体或趴伏的动作，看起来也还是会有种圆乎感觉。这样的外形就让顾淮有点缺乏抵抗力，别说对方似乎还无师自通了某种粘人技能。 　　“啾。”用头颅往青年脖颈上蹭了蹭，亚尔维斯对青年的问题表以肯定。 　　这个时候，被固定在床头位置的通讯装置来了个提示声音。 　　是从参谋长那边来的通讯请求。用眼神询问下还窝在自己怀里的这只白色圆团，顾淮就点下了接受请求。 　　通讯影像呈现在眼前，望着在虚拟屏幕另一头正坐起在床上的青年和他怀里抱着的白色毛绒生物，再看清楚那只幼崽身后拖着的银色尾巴……参谋长拿起文件的动作倏忽一顿，和旁边人一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第18章 黑骑士（十八） 　　并不是所有虫族都知道他们第一军团长的幼崽形态是长什么样的，但银色尾巴和淡金色竖瞳相结合的情况却是除此一家别无分号。 　　看清楚这两个条件，军部大厦偌大的办公间里此时静寂一片。 　　“艾理斯，是有什么事吗？”鉴于原本该给对面回应的银发虫族现在还处于只会啾啾叫的状态，并且暂时看起来还不打算变回来的样子，顾淮于是代替对方开口说话。 　　被青年抱着的圆乎幼崽非常安分，现在窝在青年怀里一副不想动的样子，不过在青年出声以后，这只幼崽也往通讯影像看了一眼。 　　身后拖着条银色尾巴，竖瞳还是金色的，加上这接通的是自家头领卧房里的通讯，参谋长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只白色毛绒生物的身份。 　　但正因为反应过来，所以他现在才说不出话。在军部大厦这间办公间里的虫族都是图瑟星的高层，除了第一军团的人员以外，现在还额外多出了来自另外三个军团的人员，这是结束分裂状态之后才出现的现象。 　　在周围同僚还陷入在沉默中的时候，参谋长顿了下动作还是把桌上文件拿了起来，“是这样的，在十分钟前收到由苏塔莎帝国发送过来的加密信函，内容大致是表达希望继续拓宽与我方的贸易渠道，其中着重提及到瑟顿矿石。这件事本来也准备向您汇报，只是因为属下以为您还在睡着……” 　　“有几份文件也需要亚尔维斯大人过目处理。”说及名字的时候，参谋长的表情不明显地微变了下。 　　周围的高等虫族现在是以一种隐含敬佩的眼光在望着他们的参谋长，事实证明，对方能坐上二把手的位置是非常有道理的。 　　在这种情况下说正事要维持表情不崩，他们真的做不到—— 　　“啾。”一声清脆软和的啾声从虚拟屏幕的另一端传了过来，在呈现出的虚拟影像上，办公间里的所有图瑟高层都看见被自家王抱在怀里的那只幼崽把头扭了回去没再看他们这边，身体伏靠在青年身上，只留给他们一条轻微晃动着尾尖的银色尾巴。 　　他们头领？？？ 　　看见那只圆乎幼崽的这一系列动作，除了参谋长以外，在这军部大厦19楼办公间里的图瑟高层一时间表情都有点难以描述。 　　对自家头领回溯到幼年期形态这点无疑是有感到震惊，他们并不奇怪自家头领会拥有这样的能力，但却没办法淡定接受。 　　顾淮低下头去看一眼怀里的白色毛球，显然对方完全没有考虑自家下属的心情，但对方不愿意变回来，顾淮倒也没想强求，“那向我详细汇报就好。” 　　说到瑟顿矿石，顾淮就记得这是图瑟星独有的一种资源，可以冶炼提取出一种黑色的特殊金属。之前用来放置能源水晶的盒子就是用它做成，不过后来那个盒子变成了用来装蛋壳粉末的容器…… 　　“瑟顿矿石，很多种族其实都想要吧。”抱着只毛绒圆乎的幼崽，顾编编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摸着对方背脊，偶尔还摸到那条冰冷质感的银色尾巴上。 　　对这种在虫族核心领地之一才有的矿产，不知道有多少种族都处于羡慕嫉妒恨的状态，把从中提炼出的金属材料用来制造战舰的话，战舰的防御性能能够轻易提升不少。 　　然而这种金属材料对于虫族而言，价值却并不在制造战舰，毕竟虫族拥有自己种族专属的尤拉战舰，本身的防御能力已经足够强大。 　　“啾。” 发出低低的啾声回应，亚尔维斯对青年的说法表示认同。 　　在下属还没到达府邸之前，主动回溯到幼年期形态的这只圆乎幼崽就粘粘糊糊地窝在青年怀里，对现在这种被青年默许着随便亲近的状态感到十分满意。 　　“是不是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啊？”对这种被银发虫族以幼崽形态粘着一刻不肯离的情况，顾编编现在又是无奈又是觉得有点好笑。不忍心把这只幼崽推拒开，顾淮只好边探究地摸着对方结构特殊的小型翅膀，边开口打趣对方。 　　但听见青年这一句打趣话语，在这只圆乎幼崽身后那条冰冷质感的银色小尾巴倏忽连续做出了几次拍打动作，尾尖往上高翘了起来。 　　“啾！啾呜——”显然没把青年的话当成是玩笑，这只幼崽表现得很是热烈，在青年怀里扑腾了一番。 　　顾淮看这个反应稍微看愣了下，这反应……怎么看都是期待的表现？ 　　其实对这么只幼崽的话，倒是没什么心理障碍的。只迟疑了一小会，顾淮就把怀里的毛球抱起来点，目光在对方身上巡视几秒，最终选择在这只圆乎乎的幼崽额上亲了一下。 　　不过亲完以后，他的唇角位置也多出了点湿润感。 　　“啾。”在这个高度，这只幼崽刚好能舔舐到眼前青年的唇角，舔舐完以后，它像只猫科动物那样眯起了它的竖瞳。 　　差个举高高了。 　　“够高了？”两手抱着，顾淮将这只毛球举高到头顶以上的位置，在对方发出啾声以后，干脆把对方放下在自己头上。 　　于是参谋长到达这处府邸的议事厅之后，看到的也就是这一幕场景。 　　“陛下……”硬生生是梗住了一下没能发出声来，参谋长把视线往眼前青年的头顶上移，在看见那只白色毛绒的、趴伏在青年头上微晃着尾巴的幼崽时再次低下头，“亚尔维斯大人。” 　　下属来了，是过来汇报重要事情的，虽然不怎么情愿，亚尔维斯还是在跳下到地面之后变回了类人形态。 　　人形态下的银发虫族眉梢眼角都漫着冰冷，但变回来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尾巴把旁边青年圈过来自己这边，和幼崽时期不同，完成第一次进阶成长之后的亚尔维斯对自己的尾巴早就掌控自如。 　　光只看表象的话，反差也实在是太大了点，作为直接接触过对方两种形态的人，顾编编感受到了这之间的巨大差距。 　　事情还是要汇报的，无论刚才看见什么，冲击有多大，参谋长依然是一丝不苟地把加密信函的内容详细汇报了一遍。 　　“等对方主动给出足够筹码，至于邀请……”看着在加密信函上出现的‘顾淮’二字，亚尔维斯微眯起了他的竖瞳。 　　一觉醒来成了全星际最富有的壕，并且成为星网群众讨论得最热烈的对象，然而顾编编对自己睡着以后发生的这些事情并不知情。既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价，也不知道自己目前拥有的身家。 　　“邀请我？”在加密信函上看见‘尊敬的顾淮阁下’这七个字，顾淮饶有兴趣地询问出声。 　　米诺星，地精所建立的苏塔莎帝国的首都星。听说地精都是天生的精明商人，顾编编对由这样一个种族所建立的帝国其实挺好奇。 　　“在您入睡期间，几位大人将所占星球的所有权交接到您的名下，之后属下把交接协议录入到了星网。按照里边的其中一个榜单来算的话，您现在是全星际最富有的人。”参谋长温和下表情，接着道：“因为这样，许多人就得知了您的名讳。” 　　作为精明商人的地精种族，头脑向来足够灵活。尽管他们在这之前从来没听说过‘顾淮’这个名字，但汇总各方面信息之后，毫无疑问，他们知道对方在虫族之中必然占据极高的地位。 　　“这个种族很聪明。”亚尔维斯撩了下眼皮，声音表现为无起伏的冷淡，他这句话是看着信函上的某一行字说的。 　　自家头领基本不会夸赞人，更别说是赞赏其它种族，但顺着银发虫族的视线望去，参谋长就也跟着点了点头。 　　尊敬的顾淮阁下。这个种族对自家王的态度确实是值得表扬，这一点能算是聪明没错。 　　全星际最富有的人，顾淮听懵了下，所以他现在的身家财产是有多少？ 　　虫族占有的星球有上千个，不算别的东西，光把这上千个星球的价值用星币衡量一下，顾编编顿时觉得自己眼前仿佛划过了无数个零。 　　“组建护卫队，其他军团那边也通知一下。”刚才就从青年脸上看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亚尔维斯对自己的参谋长点下头，下达指令。 　　“这样没问题吗？”顾淮紧随其后开口。和苏塔莎帝国只是初步建立了友好关系，如果接受邀请会让自家的虫族们感到为难，那还是不去好。 　　“啾。”低头磨蹭下青年的脸颊，银发虫族表明了他的态度。 　　脸颊被磨蹭的感觉和听见的低沉啾声，顾编编表示都不知道该先注意哪个好。由啾声想到不久前还在自己怀里扑腾的圆乎幼崽，于是在被轻蹭完脸颊之后，顾淮还不自觉抬手去摸了摸对方的银发，顺毛。 　　不管已经出现了表情变动的下属，在被顺毛期间，亚尔维斯更进一步啄吻了下青年的脸颊，“啾。” 　　这个啾声实在是太具有迷惑性，连被啄吻脸颊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顾编编只再在那头银发上多摸了几下。 　　“……”参谋长默不作声地开始执行命令，联系其它军团。 　　另外三名军团长目前是暂时回到了他们原来的首都星，因为他们需要对在各自原首都星上的军队进行一次整合，将所有精锐部队迁至图瑟星。 　　结束分裂状态，现在虫族只有一个首都星，即图瑟。王生活在这个星球上，那这个星球必须拥有最强大的军力，半点犹豫都不用，另外三名军团长毫无疑问是选择把自己所有的精锐部队带过来，一起落户图瑟星。 　　“对了，我们去的时候，带上沈穆和哈默吧。”不知道两名人类将领这些天的观察情况如何，顾淮想着带上这两人一起去苏塔莎帝国那边，好让两人能清楚看见虫族和别的种族友好相处的情况。 　　“嗯。”亚尔维斯顺着青年的意愿低沉应了声。 　　由图瑟星这边向苏塔莎帝国发了复函，组建护卫队是件不可轻忽的事情，所以启程出行被推到了第二天。 　　这几天里在图瑟星转悠了不少地方，两名人类军官的心情还是挺复杂的，像这样自由活动在虫族的核心领地而且还不受攻击，换作以前真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他们发现这个在他们固有印象里是凶狠残暴的种族其实日常活动和普通人类也没太大差别，低阶层的虫族先不说，至少他们发现在这星球上居住的高等虫族们是这样的。 　　不过就是生活太枯燥了点，没什么娱乐。如果用全息设备进行个人训练能算作娱乐的话……那就算是有吧。 　　“又又又跑出来了？这家虫到底还管不管自己小孩了？！”哈默弯下腰去抱起一只从没关好的窗台上跳下来还抖了抖毛的虫族幼崽，感到一阵心累，他这都第几次给这家虫族捡孩子了。 　　手里头的幼崽简直跟只兔子似的，喜欢乱跳。但从两层高的地方跳下来还毫发无伤，只能说虫族果然是个战斗种族。 　　“……”沈穆不说话。 　　在这以前，两人当然是没见过幼崽时期的高等虫族的，你跟他们说高等种族在幼崽时期是像只毛绒绒的小动物，那绝对是打死他们都不相信。 　　在金发的人类将领发表完心累言论之后，一名穿着军服的高等虫族走近过来，“陛下邀请二位一同前往苏塔莎帝国。” 　　说完这句话，这名高等虫族看着被眼前人类抱着的那只幼崽，“许多幼崽喜欢自由活动，它们知道怎么回家，二位不必担心。” 　　两人：“……” 　　他们感受到了人类和虫族之间养小孩的区别。 　　对要去苏塔莎帝国这事倒是没有任何意见，被带领着，两名人类将领到达了图瑟星最大的航空港。 　　“属下的舰队马上就到。”通讯影像里，卡帕莉娅对在屏幕另一端的青年低着头。 　　“第三、第四军团的舰队也很快就会过来了。”参谋长汇报着情况。 　　图瑟星上的舰队一早就集结完毕，毕竟集结地点就在自家领地里，速度不快都说不过去。 　　“有点……太多了。”看着集结起来的舰队数量，顾编编抬手捂住眼睛。 　　何止是多。两名人类将领站在附近，都情不自禁抽了抽嘴角。 　　这阵容、这架势……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们是去开展侵略的好吗！ 第19章 黑骑士（十九） 　　并没有使用什么夸张手法，集结在这航空港上的战舰数量先不提，只要对虫族军团所有了解的人，就会知道现在出现在这个地点的舰队全都是军团之中的精锐舰队。 　　你们这哪像是受邀拜访，分明怎么看都更像是去拆别人家的好吗！ 　　无论是哪个种族的领袖出行，他们还都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规模的护卫队。嘴角微抽着，两名人类将领现在也想和在不远处的黑发青年一样，抬手捂住眼睛。 　　不过两者的心情当然是有差别的，他们是觉得没眼看，但眼前青年的话，大概是无奈心情居多吧。 　　“沈，你的待遇比我好的原因，我今天想到了。”虽然说差距不明显，可这份差别待遇还是实打实存在着的，哈默总不免有那么点在意原因。 　　“嗯，怎么说？”沈穆睨了自己同伴一眼。 　　“你的发色，还有眼睛颜色，长相可能也算？”这名人类将领说着就摸了一把自己的金发，要是哪天回去地球，他也许可以考虑给自己的头发染个黑色。 　　“你是说……”没把话说下去，沈穆把视线移往坐在一只塔克虫族肩上的黑发青年，心里忽然有种无法反驳的感觉。 　　虫族对自家王完全是无条件偏心宠爱的态度，而且这种偏心和宠爱还都毫无底线，让外人一眼就能感受到。 　　舰队规模确实太过庞大，这样带出家门的话，顾淮觉得他们十有八九在路过一些星系时候会被认为是要搞事。 　　在顾编编的据理力争之下，各军团的舰队勉勉强强各自撤去了三分之二，但这舰队规模依然是比一般的护卫队要高上好几个级别不等。 　　“那我等就在图瑟星等候您的归来。”图瑟星这边还是需要有军团长坐镇，第三和第四军团的军团长此时向青年半跪了下来，背脊挺直，但头是低垂下的。 　　要是允许的话，所有虫族都会想当自家王的跟屁虫，青年去哪他们去哪，奈何现实情况跟理想是不可避免会存有落差的。 　　青年坐在一只身躯庞大的塔克虫族肩上，两名人类将领跟在后边，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虫族的尤拉战舰，活的、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物战舰，别说等会还得登入到内部。 　　“咔、咔……咔哒……” 　　走近之后听见自战舰身上持续发出的声响，两人就懵了下。 　　这种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是机身某个零件故出了问题，是说虫族的尤拉战舰也会有发生故障这种情况的？ 　　刚冒出这个想法，两人就听见前边黑发青年的声音，“乖，我们去米诺星。” 　　整个舰身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震动了下，两名人类将领对视一眼，都默默不语。 　　行吧，他们选择接受这设定。 　　登入战舰内部之后，两人是被安排好了各自的休息间，但既然都被允许在指挥室以外的所有地点进行参观活动了，他们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参观什么的，指不定过了这村就再没这店了，这可是虫族专属的尤拉战舰，不好好把握下机会的话简直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而在战舰指挥室里，顾淮此时正在摸索着自己的异能，在他向前伸出的食指上方，一个要用微型来形容的空间漩涡正在静静旋转着。 　　是自这次醒来以后自然而然掌握的能力，虽然原理什么的都不懂，顾淮却觉得自己能够自由操控这份能力。 　　“完成了初次的进阶成长是说，我之后不会有吃完东西就想睡的情况了？”听完系统的几句提醒，顾淮边伸手戳弄下那个空间漩涡，边向自家系统反问了一句。 　　系统：“嗯。” 　　是在睡眠状态下完成的进阶，在这种时候不可能有意识去控制异能，但顾淮觉得他当时乱放出的异能是有受到耐心仔细的引导，这让他当时有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像徜徉一个在温暖梦境里。 　　腰上固定圈着条银色尾巴，顾淮对这一点已经彻底习惯。想到被耐心引导异能时候的舒服感觉，他就回过头去看在自己后边的银发虫族，随即再一次无防备地撞入一片瑰丽金色。 　　除了承载光影以外，在这片瑰丽金色里，顾淮现在就只看见自己的倒映。而与之对视上的时候，这双淡金竖瞳就像是连同光影也一起摒除。 　　在废弃行星上第一次入睡后醒来也是对上这双眼睛，两次情况差不太多，感觉却很不一样。 　　“啾。”见青年回过头来，将青年用尾巴圈着抱坐在身上的亚尔维斯就顺理成章地低头吻了吻青年的脸颊，“阿淮。” 　　银发虫族的面容毫无疑问是极为俊美，而在冷淡表情之下又加诸几分禁欲美感，可他此时正亲近地、以讨取欢心的温顺姿态小心啄吻怀中青年的脸颊。 　　当一只危险野兽表现出温顺姿态地想要讨取欢心的时候，就会令人非常难以抗拒。 　　“啾？”从青年的脸颊慢慢啄吻至唇角，在青年唇角边缘的啄吻是带着试探意味，亚尔维斯微垂下眉眼。 　　银发虫族低沉的声音回响在近处，被对上的那双淡金竖瞳里过分专注的注视目光困惑住，顾编编一时不能做出反应，直到他感觉唇上被另一个温凉柔软的事物贴合摩擦了下，并且下唇传来被细细舔舐的感觉。 　　用舌尖描绘舔舐完青年的下唇以后，银发虫族就像是心满意足地眯起眼，“啾。” 　　“……”即使从那片瑰丽金色中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虽然刚才贴合在唇上的温软事物已经退离开了，但顾淮还是没办法这么快遗忘那种触感。 　　就像对方在幼崽形态下要往自己怀里拱，现在这样亲吻也是表达讨取欢心的意思…… 　　寡言冷淡是因为对大多数事物都不感兴趣，亚尔维斯不是不擅长言语表达，只是他通常没有耐心做这件事情。 　　但有些事情是一定要用字句表达出来。 　　“啾啾喜欢阿淮。” 　　大约就在银发虫族说完这句话之后的下一秒，顾淮身后一空，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往后靠在椅背上，而腿上多了只正伏着身体像只肥啾一样的圆乎幼崽。 　　大概是要身体力行来表达这个‘喜欢’，这只白色毛绒又圆乎乎的幼崽把两条伏身着就基本看不见的后腿踮了起来，意图窝进青年怀里。 　　很难以抗拒，说心里完全没点动容是不可能，并且对方现在的行为太犯规了……都还没能把那句话消化完毕，对方竟然就变成幼崽形态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想到这里，顾编编没忍住伸手去戳了戳腿上这只幼崽的柔软侧腹。 　　然而这样戳弄的举动只让这只幼崽仰起头来啾了一声，模样看起来十足的乖巧听话。 　　小短腿。见对方这么努力踮起后腿想要伏靠在自己身上，顾淮伸手捏了捏这只幼崽暂时还留有肉垫的前爪，然后将之抱了起来。 　　作为在原世界里沉迷工作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恋爱零经验人士，即使现在换了个世界生活，顾编编的恋爱经验也依然为零。但他能清楚知道自己是有所动容，并且在被银发虫族亲吻的时候也起不了什么抗拒心理，而对象换成别的人就不行。 　　不久前制造出的微型空间漩涡早就在自己愣神时间消失，现在正在战舰上，顾淮也不好胡乱研究自己的异能，于是干脆改为研究起怀里幼崽的身体构造。 　　正在顾编编摸着怀里幼崽那双像小型龙翼一样的翅膀的时候，指挥室的门打开了。作为心腹手下，阿尔杰有通过这扇门的权限。 　　一进门就看到这么一幕场景，阿尔杰此时的想法只有一个，怪不得自家老大要把他们都打发出指挥室。 　　“报告，战舰正在全速航行，但大约再经过四十一次左右的迁跃才能到达米诺星。”走近到战舰指挥官的专属座椅之前，阿尔杰对座椅上的黑发青年极其怀里一只正微晃着银色尾巴的幼崽半跪下来。 　　鉴于战舰上有两名人类，当然最重要的是鉴于自家王的身体不太适合进行连续迁跃，这四十一次迁跃必须间隔着来，这样航行时间就不可避免需要拉长些。 　　探究摸着怀里幼崽翅膀的动作停顿下来，顾淮点了点头，回应道：“现在这个速度就可以了。” 　　刚好给对方留些时间做准备，他们要是直接撕裂空间传送过去的话，大概那边会有点手忙脚乱，毕竟他们这边回复说接受邀请就只是昨天的事情。 　　地精所建立的苏塔莎帝国所在星系与虫族的核心领地相距算是非常遥远，比之前从偏远的废弃行星回到图瑟星的距离还要更长一些，在不进行连续迁跃的情况下，一共花了将近五天时间才到达。 　　“红色的……”从太空中看，战舰正接近着的这颗星球表面大部分是由红、白以及深蓝色构成，看见红色的时候，顾淮对这个星球的植物有了好奇。 　　图瑟星上的树木颜色都是黑色的，是生命力极顽强的塔穆树，目前还没有任何一种花种能在图瑟星存活。不过图瑟星并不缺乏粮食供给，邻近星球就是一个专门用来产出各类资源的资源型星球。 　　数量可观的尤拉战舰集结起了一支庞大舰队，这支舰队正在往米诺星中心主城的航空港接近。 　　像航空港这一类重要地点，无疑会设置有对星球警戒范围区域的监测站点。 　　“嘟、嘟——”一支舰队如果想登陆非属本方势力星球的航空港，在进入警戒范围时就需要开放信息验证，而防御网验证信息后会辨别是否准入，并在第一时间给出相应的信息反馈。 　　监测站点的工作人员是轮班制度，现在是明晃晃的大白天，在这里值着日班的地精们本来是悠哉悠哉的状态。毕竟米诺星是SSS级别的星球，地精又是常年属于中立派系的种族，这么多年过去，作为星际第一贸易行星的米诺星可是连小规模战争都没发生过。 　　有新信息反馈，不过这在米诺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作为一个有名的贸易行星，航空港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星舰来往。 　　“又是哪个种族的客户来了，真希望是个大客……”监测站点里的一名绿皮肤地精叼着个烟斗，摇晃着坐着的椅子很是随意地往虚拟面板望去一眼，然后他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黑色的战舰群，尤拉战舰。 　　连宝贝烟斗掉地上了都没有感觉，这名地精差点一个手抖按下了警报器。好不容易忍住之后他才想起来，之前上头是有跟他们说过，近期会有虫族受邀拜访。 　　听见‘会有虫族受邀拜访’这八个字，监测站点里的地精们当时都一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当然航空港的工作人员和他们是同样的心情。 　　“什么大客户把你激动成这样？”负责监控另一片区域的地精在听到烟斗掉地的声音后就往旁边看去一眼，然后他陡然一下子站了起来。 　　黑压压的战舰群渐趋接近，而越是接近，监测站里反映出的战舰影像就越是清晰。 　　这是拜访——？？ 　　要不是早前明确收到了上头指示，监测站的地精们早在看见这黑压压的战舰群第一眼的时候就报警了，真·字面意义上的报警。 　　“这么多，航空港的位置不知道够不够，还连毁灭者级别的战舰都有——”不了解尤拉战舰的特质，这名地精现在对着旁边通讯器就是一通按下，“让航空港那边腾出一片专门的接待区域，再赶紧做个播报，不然肯定会引起恐慌。” 　　这是最正确的做法，不过即使提前对情况进行播报，这片区域发生骚动依然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黑压压一片虫族专属的尤拉战舰群登陆到自己所在的星球上，就问你怕不怕。 　　在米诺星上来往贸易的种族非常多，在这个星球上，星际中的任何一个种族都有可能会出现。曾经，这里的‘任何一个种族’是并不包括虫族在内的。 　　在航空港登陆不久，还停留在这片区域附近的各种族人们眼看着冰冷黑色的尤拉战舰从头顶上慢悠悠掠过，这种感觉简直要用酸爽来形容。 　　虫族和地精建立了友好关系，此时目睹虫族舰队登陆米诺星的人已经都确认了这个想法。 　　大新闻。 　　作为这个新闻的直接接触者，在米诺星上的各种族人们内心都震了两震，虽有骚动，但倒并没有引起什么恐慌，这算是出自于他们对地精种族的信任。 　　地精会对所有在自己星球上进行贸易的客户的人身安全负责，无论两名客户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在米诺星范围内都是不允许交火的，先动手的一方会受到来自地精种族军队的攻击。久而久之，在贸易行星上禁止交战，这也基本是星际里的一个默认条约了。 　　在这信息流通极快的时代里，没过多久，星网也就传满了讨论。值得一提的是，对于说个人注册信息登记表上缺乏虫族选项的这件事情，在好几天前已经得到了解决。 　　虽然十二星盟里除了地精以外的种族都还暂时摸不清虫族的意图，但反正多加个选项也不会掉块肉。 　　他们现在更关心的是，‘顾淮’在虫族之中具体是什么身份地位，一个他们以前从来没听闻过名字的存在能这样一下子坐拥虫族的所有星球—— 　　在军团长之上，那该是君主层级的存在。 　　“这些地精，之前会议里居然一个字都没提。”参加过上次星盟会议的另外十一个种族代表现在基本都处于一种牙痒痒的状态，偏偏他们确实又不能对对方的做法有什么意见。 　　他们没出声问，对方选择即便沉默也无可厚非。憋着一个字不说，却把事情给办得差不多，符合地精的行事风格。 　　“尊敬的……尊敬的阁下？”从停降下的第一部尤拉战舰看到率先从舱门里走下来的是一名黑发的人类青年，等候在这里准备做接待工作的地精们愣了下，他眼前这艘确实是虫族的尤拉战舰没错。 　　知道对方是误会了什么，顾编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下巴。自己出生就是成年期形态，而且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无论是身高、长相还是别的什么都和他在原世界的一样。 　　他身上真的没有虫族特征。知道自己的外表实在太过具备欺骗性，顾淮对自己会被错认为人类这事一点也不意外，这不战舰里头还有两个活生生的例子。 　　如果能像银发虫族那样回溯下外形，那他大概就能知道自己的虫族形态是什么样的了，可是他好像不会这能力……想到这一点，顾编编又暂时把这想法抛在脑后。 　　没去注意青年怀里抱着的生物是什么，将青年当作是人类，在航空港等候接待的地精们就只当对方手上抱着的是只宠物。后续紧跟着从战舰里出来的是虫族没错了，事情没弄错，这些地精相对放下心来。 　　虫族和人类是结仇历史悠久的死敌，说实话从虫族战舰里见到跑出来三名人类是件非常令人震惊的事情。 　　阿尔杰负责去与这些地精交涉，在听到对方说航空港空间不足，要装下这么多庞大体型的战舰有困难的时候，他回应道：“明白了，我们会让尤拉先缩小体型。” 　　于是等战舰里的虫族全都下来之后，在诸多地精眼前，这艘原本是毁灭者级别的尤拉战舰一下变换成了一艘小型的探索舰，其它的尤拉战舰也相应减小了体型。 　　“……”这是什么神奇的黑科技？？在场的地精们惊呆了。 　　由于上级下达的指示而特例允许这么数量庞大的一支舰队登入，但在这迎接着的时候，他们还是得在形式上意思意思地询问并记录一下对方的登入原因。 　　“是护卫队。”目光稍微移向被虫族士兵们守卫在中心范围的黑发青年，阿尔杰回答得理所当然。 　　“……好的。”喉咙硬生生梗了一下，负责询问这个问题的地精人员还是点下了头。 　　谁家领袖出门会带这种规模的护卫队，不知道的都以为你们是要去拆别人家的好吗！ 　　此时此刻，这些地精们的脑电波和两名人类将领之前的可谓是完全同步。 第20章 黑骑士（二十） 　　由于是特别来宾, 也为了避免引起太大骚乱, 航空港这边是给虫族来访的战舰群腾出了一块专门用地。 　　此时看着被派遣过来负责接待的地精们的表情，两名人类将领各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和下巴。 　　你看，他们就说这护卫队的规模架势太夸张了, 很容易被误会。这还已经是削减了三分之二部队以后的结果, 要是以最初集结起来的那支舰队出行, 两人觉得现在地精这边估计已经吓得把星球最高等级的警戒模式都开出来了。 　　在接待队伍里为首的这名地精其实是该星球执政官的首席秘书, 姓名是寇里·戴尔纳，比起其他下属，他显然要镇定得多。 　　与虫族方负责交涉的虫族初步交谈完以后，寇里是主动走到了一名高等虫族面前，“执政官大人为您的来访准备了招待宴, 请问……” 　　询问的话语还没说完, 寇里就看见他面前的高等虫族对他皱了下眉。这名高等虫族是一名女性, 背后生长着一副巨大骨翼，通过其相貌及这一鲜明特点能够很轻易辨认出对方是虫族第二军团的军团长。就目前来看, 对方是这支舰队的领袖没错。 　　皱眉的动作是表示不太满意, 作为精明商人的地精总是擅长于察言观色。但是发现这一点, 这名首席秘书反而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也就才开口说了一句话不到, 实在没想出来对方是对他们这次接待的哪一点不满意。 　　“如果您觉得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地方，请尽管提出来。”客户就是上帝，地精们对到访自己星球进行贸易的客户态度一向良好。 　　闻言将背后的巨大骨翼稍微拢起来了些，这名虫族的第二军团长没有答话, 只默不作声地往部队的中心范围走去。虫族士兵们给这位军团长让开了一条通道，她很快就靠近到被士兵们守卫在中心区域的黑发青年面前。 　　言语解释太过麻烦，卡帕莉娅在靠近到青年面前之后就以干脆利落的姿态半跪下来，“陛下。” 　　这一跪，负责接待的这支地精队伍就傻眼了。 　　如果问现在在场最高兴的人是谁，那肯定是两名正在偷着乐的人类将领了。 　　终于有人跟他们经历一样的事情了，当初他们也是这么怀疑人生的。 　　其实也真不能怪这些地精会弄错，上头虽然有跟他们提及到‘顾淮’这个名字，但是完全没告诉他们对方任何的形象特征。而刚才他们用眼睛仔细找了一圈也没觉得哪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认为这位大客户并没有亲自过来。 　　捕捉到‘陛下’这个词，首席秘书强令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在确认周围虫族是允许他向那名黑发青年靠近的前提下，他走到青年面前恭敬无比地弯腰鞠躬，“请原谅我等刚才的失职和无礼，作为赔罪，地精愿意将这次塞瑟拍卖会的压轴宝物之一送予陛下您。” 　　连第二军团长都在对方面前行下跪礼，眼前的黑发青年是周围这些虫族的最高领袖，这已经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这种失误不是小失误，往严重的说，很有可能会影响两族关系。接待之前被执政官授予了相关权限，寇里的这句话是代表整个官方说的。 　　要送他们王礼物？把听见的话语大致转化为这个结论，在场虫族们原本冷淡一片的脸上就出现了点表情，较之刚才无疑是柔和下了那么点。 　　跟在青年旁边的那只塔克虫族此时也对说话的那名地精发出片段的低嘶声，没有什么威胁意味，差不多就像是问候。 　　这种待遇，哈默和沈穆也接受过，这只塔克虫族把他俩当成是青年的玩伴，自那以后，他们就破天荒享受到来自低阶层虫族的友好问候。 　　从这一系列事件，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想跟虫族打好关系的话，首先要对他们的王表现出十二万分的良好态度，像给青年送礼物这种是可以有的。 　　反正青年高兴了，整个虫族也就高兴了……真不知道该说这个种族是有原则还是没原则。 　　“用不着赔罪这么夸张。” 本来因为交涉任务是由阿尔杰负责，顾淮就安分待在虫族士兵的守卫圈里，但在这一瞬间，顾编编忽然有种自己是当了黑社会头头的错觉。 　　“你刚才不是说招待宴，先带我们过去吧。”主动给眼前的地精制造一个台阶下，顾淮对对方微笑了笑。 　　地精都是绿色皮肤，有着尖长的耳朵，普遍身高较矮。登入同一部交通工具，顾淮不明显地观察着同行的地精。 　　这个位面世界真是很奇妙，真实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种族…… 　　“我们之后去参加拍卖会？”不要赔礼，但顾淮对之前听到的拍卖会很有兴趣，他低下头，边问着边伸手给怀里这只毛绒绒、圆乎乎的幼崽顺毛。 　　“啾。”这只幼崽身上暂时还只有装饰作用的龙翼动了动，它发出啾声向青年表示同意，然后继续伏靠在青年身上。 　　在地精的首都星，米诺星这个广为人知的贸易行星每个月都会有很多场拍卖会，但由该星球执政官首席秘书所提及的‘塞瑟拍卖会’那就是每十年才有一次的著名拍卖会。拍卖的物品无一不是稀有宝物，有一次甚至连星球都拿出来拍卖。 　　也是因为这样，这次米诺星中心主城的航空港才会出现空位不足的情况，无论是慕名而来还是抱着明确目的来的人都太多了。 　　顾淮其实不知道这个拍卖会具体是什么，只是单纯的感兴趣而已，但他的话听在同行的地精耳朵里，显然就有了另一层意思。 　　“塞瑟拍卖会入场需要有邀请函，邀请函一般是要出示有一定稀有度的宝物才能获取，不过陛下您当然是符合条件的。如果您要参加这次拍卖会的话，我等会为您准备专属的席位。”寇里就站在附近位置，只等青年点下头，他马上就去安排。 　　虫族已经与自身种族初步建立了友好关系，那作为虫族领袖的黑发青年在地精们眼里就是一个大大大大客户。客户就是上帝，可上帝也是有分大小轻重，对于重要客户，当然需要给出更优质的服务。 　　一定稀有度的宝物……觉得程序还是该走走的，顾淮探手去摸起了自己的口袋，等摸到一颗球体的时候，他把这个东西摸了出来。 　　“这个可以吗？”把自己莫名喜欢得很的玻璃球摸了出来，顾淮把这颗写作能源水晶、读作玻璃球的剔透球体放在手心，然后递过去给对方看。 　　暂时身上只能找出这么个应该能符合条件的东西，能源水晶应该能算是具备稀有度的宝物吧…… 　　顾淮不确定地想着，因为和手上这个差不多的玻璃球，银发虫族以外的其他三位军团长在之前也给他送了好几颗。因为不方便都带出来，所以还存在图瑟星里，身上带着的这颗是最开始银发虫族给他的。 　　用专业商人的眼光去看，在场地精的眼神陡然就都亮起了，并且是明亮得可怕，他们全都目光灼灼地盯望着青年手上的那颗能源水晶。 　　“当然是可以的！”首席秘书毫不犹豫回答。 　　价值等同于一颗A级星球的能源水晶被这么随随便便摸出来，在场地精们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虫族的财力。 　　有钱，很有钱，非常有钱！ 　　仔细想想，虫族在旧纪元各种族都争抢着占领星球的时候是最凶狠的那个，所占领下的星球许多都拥有着独一无二的特别资源，就比如他们执政官这次想争取到的……图瑟星上的瑟顿矿石。 　　他们种族与虫族建立起友好关系无疑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只要这次交流顺利，双方贸易渠道还能进一步打通，到时候他们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要让其他种族眼红了。 　　趁着其他种族还处在观望状态，他们要赶紧多吃几口。 　　后续的招待宴进行得十分顺利，见到自家王受到地精的良好款待，随行的虫族士兵们对地精种族的评价就随之提高了一个层级。 　　是个还不错的种族，建交了也挺好—— 第21章 黑骑士（二十一） 　　虫族受邀拜访米诺星, 现在整个星网基本都在热烈讨论着这事, 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即便是平时不关注星网的人，有些也都被动知道了这件事情。 　　本来米诺星因为近日要举行塞瑟拍卖会就已经非常热闹，现在再传出这事, 无论是怕死还是不怕死的人总也不免对米诺星充满了兴趣。 　　对地精而言, 这简直相当于一次免费的大规模宣传, 他们这还基本什么都没做, 整个星际就都在讨论跟他们种族相关的事情了。 　　据当时在米诺星上的人发表言论，是说自己当时是亲眼看着虫族的尤拉战舰登陆星球，并且就在头顶上空掠过。不过之后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地精这边则由官方发出公告，表示虫族是过来友好拜访, 并且强调会对到访米诺星进行贸易的所有客户的人身安全负责。 　　自己和全星际公认最凶残可怕的种族待在同一个星球上, 但自己居然是安全的, 此时在米诺星上各种族人都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塞瑟拍卖会还有四天才举行，在招待宴结束以后, 顾淮就对守卫在自己附近的虫族士兵说可以自由活动。 　　难得出来别的星球玩, 顾编编觉得应该要让整天严肃守在他周围的虫族们也自由去做下自己想做的事情, 嗯……打架斗殴除外。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高等虫族们并没有什么轻松解放了的想法, 他们眼巴巴地望着正蹲下身用手指拨弄着根红色巴若草的黑发青年, 并不是很想挪动脚步。 　　别的东西哪有自家王可爱，当然也没有自家王好看…… 　　守卫眼前的黑发青年对这些虫族士兵而言并不是任务，而是本他们本来就想要做的事情。 　　“王有老大跟着，足够安全了。听说在黄金轮街道那边有机会能淘出宝贝, 你们不如去看看？”阿尔杰摆出正经的表情，再用正经的语气与还在眼巴巴望着青年不肯离开的下属们谈论这件事情。 　　对宝贝没兴趣，但对把淘出的宝贝送给王有兴趣，颇为艰难地思考了一会，这些高等虫族最终点了点头。 　　当前地点是一处布置豪华的别墅，规格大得可以媲美一座宫殿，不过依然是非常有地精特色的建筑物。顶面是尖顶型，色彩以暖色调为主，这是地精为来访的虫族专门准备的住所。 　　一本正经地把屋子里的虫族士兵劝说走，阿尔杰才往在不远处小院子里蹲着的青年看去一眼，然后视线再下移到同样蹲伏在青年旁边，不时微微晃动下银色尾巴的幼崽身上。 　　他这也算是有在努力给自家头领制造机会了吧？阿尔杰思考着这个问题。 　　自家头领对青年的喜欢和他们对青年的喜欢不同，这一点只要是感官正常的人就能轻易区分开来。每当银发虫族将尾巴圈到青年腰上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就是对待恋人或者说伴侣才会有的一种占有欲。 　　离开的时候把还在用视线守望着青年的那只塔克虫族也一起拉走，阿尔杰打算按他自己刚才对其它虫族士兵说的，去黄金轮这条商业街转转，指不定能给自家王带回来点玩具。 　　“图瑟星只能种得活塔穆树，有点可惜。”停下拨动观察那根红色的巴若草，顾淮站起身，同时把蹲在旁边的圆乎幼崽也抱了起来。 　　“啾？”听见顾淮的这句话，这只白色毛绒的幼崽仰了下头。 　　本来亚尔维斯就是想着把图瑟星按眼前青年的喜好慢慢改造，只是这段时间以来，青年从来没对图瑟星的各方面设置提出过什么要求。 　　通过精神链接，顾编编无疑是能够轻松达到啾语十级，他回答说：“因为能种得活别的植物的话，就能让图瑟星多出点别的颜色，感觉比现在只有黑漆漆一片的看起来会好看许多。” 　　“说起来，在这个星球也还没见到花……”顾淮抬起手来轻挠了挠自己的左边脸颊，他本来还以为在这处别墅的院子里能看到的来着，难道说星际时代都没有‘花’这种东西了？ 　　花。第一次从青年口中听到这个名词，亚尔维斯动了下它的银色尾巴，眯眼思索起来。 　　此时在另一边，名叫黄金轮的商业街道上，高等虫族们的出现引起了这条商业街的一阵骚动。 　　和虫族同在一个星球上是什么感觉，在米诺星上进行着贸易的各种族人已经感受过了，并且经过大半天的时间消化，现在也接受得差不多。但这种感觉，和切实看着一群高等虫族从身边经过还是有相当差距的。 　　虫族是个相对缺乏感情的种族，所以高等虫族们的表情，日常来说就是面无表情，当然面对自家王的时候例外。 　　“什么样的交易规则？”阿尔杰带着只塔克虫族一起走到个不算显眼的铺位，原本守卫在青年身边的高等虫族们现在分成了好几支小分队，现在在这条商业街上各自探索，都想着给自家王买玩具。 　　邻近铺位来自各个不同种族的商人此时纷纷都望了过去，被问及问题的凯尔德人先是僵了下身体，而后才迟疑着回应，“就是……只要能拿出一样令我感兴趣的东西，就能从我这里交换走任意一件物品。” 　　黄金轮这条商业街比较特殊，在这个地方售卖物品的人是与地精方租借一定时限的铺位，这条商业街里的商品用货币无法购买，需要通过满足商人不同的交易规则才能把想要的东西拿到手。 　　在这里出售物品的商人卖的基本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些甚至连卖的人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所以能不能淘到宝贝基本就得看运气了。 　　这个铺位其实刚才由阿尔杰领在后边的塔克虫族强烈要求过来的，现在走近到这个小型商铺面前，这只塔克虫族用它的猩红竖瞳盯视着一颗被展示出来的深蓝色的宝石球，持续发出低低的嘶声。 　　在这只塔克虫族眼里，这是个比那颗能源水晶要大一些的玩具球。并且根据记忆，它记得青年以前说过喜欢一个星球，那个星球外表看起来就是蓝色的。 　　用一块黑契石完成了交换，在塔克虫族的目光紧盯下把交换回来的深蓝色宝石球放到空间钮里，阿尔杰向对方点下头，“知道了知道了，等回去我就拿给陛下，说是你送的。” 　　偏下头颅，这只塔克虫族把视线从阿尔杰身上移开。 　　竟然这么顺利完成了交易，还到手这么一大块黑契石，用双手托着交换物品的凯尔德商人现在有点恍惚。 　　在虫族所占领的那些个星球上，黑契石多到用不完，甚至都奢侈到拿来做家具了。但对其他种族而言，这还是相对稀少的东西。 　　在这条黄金轮商业街上与其他虫族小分队完成交易的商人差不多也是这种感觉，即便他们来自不同种族，但作为商人的本质是一样的。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忽然意识到，地精作为第一个与虫族建立起友好关系、打通了贸易渠道的种族，未来能获取的好处是有多大—— 　　既然虫族现在的行事风格有所改变，也愿意和别的种族建立外交，那他们的种族为什么不也去尝试交往一下？ 　　以上事件反映在顾淮这边，表现为通关值的提升。忽然收到数值上升的提醒，顾淮也就把系统提供的资料面板打开来看了一眼。 　　通关值：55% 　　过半了。 　　到第二天清晨，在青年还在睡着的时候，原本安静窝在青年颈侧位置的幼崽就从床边跳了下来，走出房间以后变回类人形态，把自己的心腹手下招了过来。 　　“老大？”这一大早的，自家头领竟然不是陪着王睡觉而把他找过来，阿尔杰就很是疑惑，但让他更懵的是眼前银发虫族问出的下一句话。 　　“花，是什么？”冰冷质感的银色尾巴悬于身后，亚尔维斯用低沉冷淡的声音询问自己的下属。 　　都不明白自家头领为什么会问这个，但阿尔杰还是顺着回答：“是一种观赏性的植物，图瑟星没有。这个星球好像有，不过也比较稀少的样子，可能在主贸易区会有一些吧。” 　　银发虫族微不可察地点下头，“给我发送相关图像。” 　　“哦，哦……马上。”实在摸不着头脑，阿尔杰迷茫地照做着。 　　等图像传输完以后，阿尔杰就见自家头领眯了下眼，然后把他晾在这里，什么话也没说就径自离开。 　　等顾淮睡到自然醒来的时候，他一开始是闭着眼伸手在周围摸了摸。 　　“唔？”摸了一圈都没摸到原本该是在近处的圆乎幼崽，顾编编发出个还带着点倦意的疑问单音，缓慢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银色的尾巴。 　　所看见的这条尾巴显然不是幼崽时期的大小型号，认知到这一点，顾淮抬起手揉下眼角，随即把眼睛全睁了开来。 　　等睁眼看清楚眼前景象，还处于躺着状态的顾淮就微愣了下。 　　在床边的银发虫族是蹲下身体的姿势，冰冷质感的银色尾巴在身后悬着，见他醒来的时候，尾尖颇为明显地往上翘了翘。 　　那双淡金色竖瞳注视在他身上，大约这么看了几秒，顾淮就看见对方把右手向他伸了过来。 　　银发虫族的手可以用指节分明来形容，这只手无疑拥有着极大的破坏能力，但对方的几根修长手指此时正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力度在拿捏着手里的花枝，像是担心会不小心捏坏。 　　“花。”把在手里头拿捏着认为是非常脆弱、实际也确实很脆弱的东西小心递放到青年面前，银发虫族微垂眉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正躺在床上的青年。 第22章 黑骑士（二十二） 　　已经把花递放到正侧躺着的青年面前, 银发虫族用以拿捏花枝的力度非常轻, 是一种可以用小心翼翼来形容的方式。 　　之所以这么小心，是因为在这之前由于使用的力度不对，被他拿捏在手上的花枝都一下子就折断了。花瓣也是, 不控制力度就会捏碎。 　　反复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但事实上这并不是亚尔维斯第一次刻意限制自身力量, 他最初学会做这件事情, 是早前在废弃行星上的时候。 　　见青年没有动，亚尔维斯就把手里拿捏着的花往青年那边更加推近一点点。 　　不清楚眼前的花是什么品种，白色的有点像是玫瑰，但又还是有所区别。可是比起花，顾淮觉得现在更让他无法不去关注的是正用一种蹲下身的姿势靠近在床边, 又小心翼翼伸手把花递给他的银发虫族。 　　一瞬间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大概可以形容为心底某根弦被拨动了一下, 顾淮从躺姿坐起身来，然后才伸手把递进在跟前的花接过。 　　见青年接过花, 银发虫族刚才已经微翘起的尾尖就又再动了动, 竖瞳也跟着眯了起来。他起身往青年身边靠近了些, 身后质感冰冷的银色尾巴在靠近以后就不自觉伸去圈到青年腰上。 　　牢固稳妥地圈住, 但并不让被圈住的青年感觉不适。亚尔维斯最开始学会限制自己的力量, 就是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 　　花是一种漂亮美好，但非常脆弱的东西，这是亚尔维斯目前对花这种东西的认知。漂亮美好这个评价是因为青年喜欢。 　　同样是刻意限制自身力量，拿捏花枝的时候需要折断好几次之后才找到合适力度, 但当初用尾巴将青年圈住的时候，亚尔维斯是一次就成功了的。 　　这是对待宝物与对待普通物品的差别。 　　这样用尾巴将青年圈住以后，银发虫族就再往青年跟前靠近一些，微眯起竖瞳，随即凑近啄吻了下青年的唇角，“啾。” 　　声音不轻不重，虽然还是冷淡低沉的质感，但听在顾淮耳里，就莫名有种奇异感觉。 　　像是在要求奖励…… 　　手里的花是对方特地找来送给自己的礼物，感受到这份无比直接又鲜明热烈的喜欢，顾淮只觉得自己心底某处像被戳了戳，让他一时无法动弹，包括被正正亲吻到唇上的时候。 　　唇上被另一个温凉柔软的物体贴合轻啄，甚至唇缝被亲吻着自己的银发虫族用舌尖舔舐轻划过，顾淮也还是没有像上次一样在回过神之后扭开头。 　　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耳尖现在有点微红，恋爱经验为零的顾编编对自己现在的情感状态其实还不太明晰，但就是默许放任了银发虫族对他的舔舐亲吻。 　　等终于后知后觉感觉到耳尖有点发烫的时候，顾淮才稍微把头扭开，勉勉强强扯了个话题，“翅膀……翅膀是在彻底完成进阶之后就没有了吗？” 　　虽然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才临时扯出来的一个话题，但顾淮对这个问题确实也是存有疑问的，他之前就有想过要问，只是还没问出口。 　　对方在幼崽形态下的时候，身上那副像小型龙翼一样的翅膀基本是只有装饰作用，扑腾好一会也飞不起来的那种。而到成年期的类人形态，对方选择保留下来的种族特征是尾巴，翅膀就没再见到过了。 　　但刚说完这一句，顾编编就感觉在他腰上的尾巴动了动，再下一秒，他被这条尾巴圈着往银发虫族身上靠去。 　　贴靠上以后，顾淮看见自银发虫族背后展开了一副巨大的银翼，接着眼前视线忽然一暗，他就被对方正面压躺在了床上。 　　用伸展出的银翼将青年包围了起来，在对青年来说有些昏暗的光线里，亚尔维斯低下头吻了吻青年的白皙脖颈，尤其在颈侧细密啄吻。 　　被啄吻颈侧的感觉和亲吻唇角什么的差别显然很大，本来就因为被巨大银翼包裹住而愣了下，顾淮现在是处于还没回过神的状态。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颈侧上啄吻的感觉已经变成了一种舔咬吮吻，并且位置似乎有持续往下的趋势—— 　　如果没有下面的一阵敲门声，事情很大几率就要在银发虫族的主导下往某种不可描述方向发展，然而这阵敲门声就直接让这发展方向硬生生拐了个弯。 　　有事需要汇报，但本来阿尔杰是打算等青年自己从里边出来之后再汇报的，毕竟他也不想打扰自家王睡觉。 　　只是他在外边等了又等，看看时间已经过了自家王平时自然醒的时间，加上事情还有点重要，只好主动去敲了下门。 　　在门外再等了一会，阿尔杰接收到示意他进去的精神链接。 　　这才刚进门，阿尔杰就感受到一阵来自银发虫族冷淡视线的洗礼。 　　和平常一样是缺乏温度的目光，也同样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阿尔杰就是莫名觉得自家头领看他的眼神好像比平时还更低冷一点，甚至让他有种自己成了猎物的危险感觉。 　　“？？？”发生了什么？把自己近期的所作所为迅速反省了一遍，阿尔杰并没有找出自己最近是有做错什么事情，他可以肯定自己地说是有好好尽忠职守的。 　　“是有什么事吗？”被子只盖到膝盖，顾淮坐起在床上，出声询问走进房间来的高等虫族。 　　下意识先半跪下来，阿尔杰点头应声，“此次邀请同行的两名客人在一小队士兵的陪同下自由游览中心主城，但属下刚接到报告说出现了点问题。大致情况是在游览期间遇上了认识这两名客人的其它人类，对方想把人带走，双方现在正在僵持。” 　　把这段话一次性说完之后，阿尔杰才不住疑惑地在想自家王的耳朵尖为什么是红着的，脖子旁边好像也有一些不明显的痕迹？ 　　坐在床上的黑发青年本来相貌就生得好，眸如点漆，眉目清隽得甚至有几分秀丽，以正常人的审美无疑可以用美人来形容，但又不带丝毫女气，现在耳尖微红着的样子会尤其让人想要接近。 　　是挺重要的事情了。听完阿尔杰的汇报，顾淮微不可察地皱下眉，他认为自己有必要亲自过去一趟。 　　和两名人类军官认识的人，身份在地球联邦估计也低不到哪里去。 第23章 黑骑士（二十三） 　　在隔间洗漱换好衣服, 顾淮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耳朵尖是有点红, 伸手去捏下还感觉到一点烫意。 　　把手上拿捏着花枝的有点像白色玫瑰的花插放在带水的玻璃瓶子里，顾淮把这个瓶子放到窗台边上。 　　看着这朵花，顾淮就会想到刚才的银发虫族是有多小心轻捏着花枝, 把这个以对方性格该是完全不会看一眼的观赏品慢慢递放到他面前, 就因为他昨天提及了这个东西…… 　　虫族的手可以作为无情冰冷的杀戮武器, 而小心拿捏着纤细花枝这个画面却让人难以想象, 就像有两种极不相容忽然糅合在一起，在凶狠残暴之下诞生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 　　假如这一场景被其它种族的人看见，大概会惊得忍不住揉下自己的眼睛。 　　耳尖的热度消下来了，顾编编就再摸下自己的颈侧，这上边的痕迹倒是不明显, 应该很快能消掉。 　　无论是这次送花还是之前变成幼崽形态扑腾到他怀里, 顾淮都已经很明显体会到被银发虫族努力讨取欢心的感觉, 亲吻舔舐也是。 　　在虫族里，亲吻和舔舐的意义比较特别。 　　之所以这么说, 是因为虫族在幼崽时期有时候会给另一只幼崽舔舐绒毛, 为对方梳顺毛发。当然, 是只对喜欢、想要亲近的对象才这么做。 　　到了成年期, 亲吻舔舐依然是虫族对喜欢对象表达好感的重要手段。所以即使被舔吻到颈侧, 顾淮从银发虫族的这一系列动作里感受到的也不是什么欲念，而是对方在向他表达喜欢。 　　这并不是什么巧妙的表达方式，恰恰相反，是最单纯直接的那种。可是这样, 却更让顾淮有种被戳中心窝的动容感觉。 　　“亲爱的系统统。”走出隔间之前，顾淮在意识里喊了下自家系统。 　　“嗯。”不干涉宿主用什么方式通关，平时基本处于旁观状态的系统应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我觉得我可能会谈个恋爱。”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顾编编抬手轻挠了挠脸颊。虽然说的是可能，但能主动说出这句话，其实已经说明是基本肯定。 　　系统那边像是静默了好一会，隔了几秒才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回说：“随你高兴。” 　　这时看着已经过半的通关值，顾淮开口问道：“你说成为「国王」以后，我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包括能回到经历过的位面世界吗？” 　　每个位面世界有通关时限，在时限用尽之前没有达到100%通关值的话，无疑是会被判定为通关失败，这时会自动脱离当前位面。而如果在时限内通关就会有两种选择，一是立即转移到下一个位面世界，二是在剩余时限里选择停留时间。 　　无论是这两种情况之中的哪一种，自己都是无法长久停留在这个世界的，顾淮很清楚这一点。 　　他最开始接受游戏是因为还不想这么早成为悲剧剧本里的主角，但对于能不能回去原世界，顾淮其实是没多少执念的。 　　毕竟在原世界那边，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类型人，没有家人，房子里除了自己就只还有个智能机器人。 　　“当然。”系统回以肯定，低沉声音就像有人在按下黑白色的低音琴键。 　　“我很喜欢这里。”微弯眉梢对自家系统陈述完这一句，顾淮从隔间里走了出去。 　　在原世界当编剧的工作需要，为了寻找灵感经常四处旅行，顾淮倒也没感觉过孤独。但经历过当前世界以后，他觉得自己大概没办法再做到这样，因为他现在已经体验过拥有家人的感觉了。 　　虫族们是重要的家人，而对亚尔维斯，顾编编承认自己动容了。 　　无论是谈恋爱谈到一半人不见，还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动离家出走让家人们担心，这都是很糟糕的行为。 　　所以要赢。和之前抱有同样的目标，但其实直到现在，顾淮才真正有了求胜心。 　　“随行人员不用这么多，卡帕莉娅你们留在这里就好。”把仿佛要全部跟着自己一起出门的虫族们拦下，此时被这些高等虫族们眼巴巴望着，顾淮不免露出点无奈表情。 　　但要是真带着这么支一看就训练有素的虫族精英部队出行，那招摇程度可想而知，尤其里边还有一名军团长，估计走到哪都要被行注目礼。 　　不会违抗自家王的意愿，被拦下的这部分虫族士兵们于是用满是羡慕的眼神去看能和青年一起出门的那一小支部队。他们也想当自家王的跟屁虫，走哪跟哪的那种。 　　乘上米诺星专有的交通工具，趁着阿尔杰去一旁设置飞行路线的时候，顾淮把窝在自己怀里，尾巴垂下来、翅膀也耷下来了的毛球抱起来了点。 　　别说成年期，就是幼崽时期在给喜欢、想要亲近的对象舔毛毛表达好感的时候被人打断，那也是能低气压很长一段时间的。 　　“乖。”莫名从怀里幼崽现在的状态联想到委屈巴巴这个形容词，顾淮没忍住眼梢弯下点弧度。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伸手在这只圆乎幼崽的背脊上一下下顺毛。 　　顺着顺着，顾编编这时非常迟钝地想到，他这样用手给对方顺毛，在对面眼里好像、似乎呃……也会被理解为是表达喜欢？ 　　那他当初在废弃行星上，第一次摸对方头的时候难道也……？ 　　“啾，啾！”被青年顺摸着背部的白色绒毛，这只幼崽眯起了它的淡金色竖瞳，银色尾巴也随之幅度微小地动了动。 　　要是面对不喜欢的对象，让一只虫族幼崽这样乖乖伏着身体接受顺毛是不可能的，梳毛这种事情只能由自己或是喜欢、想要亲近的人来做。 　　此时在相隔不远的贸易区，两名人类军官外加由十余名高等虫族组成的虫族小分队正在与一支人类部队僵持。 　　贸易区是米诺星上最热闹繁华的地区这点毋庸置疑，人流量大到有时候某些街道会出现拥挤现象，在这种地方如果发生点什么事也容易引人围观。 　　围观也要分对象，人类和虫族这两边对上了，一般爱惜生命点的人都不会想围观这个。不过米诺星明文规定是不允许交战，地精在星球各重点区域都设有管制部队，所以现在在偷偷围观着的人还是不少。 　　站在人类部队最前方的那名人类将领，军服上别着的肩章尤其显眼，是代表上将军衔的肩章，整个地球联邦里拥有这个等级军衔的将领也不过七名。 　　这名上将是沈家的家主，这次来米诺星是代表地球联邦在塞瑟拍卖会上竞拍一件压轴宝物。 　　在执行任务期间碰上自己以为已经死在星盗手里的独子是什么感觉就先不说了，看见自己儿子跟虫族待在一起，还仿佛是在一起逛街，这才让沈丘上将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眼昏花了。 　　算不上是一把年纪的老爷子，只是已至中年，前段时间还带领军队打了次漂亮胜仗，这位功勋无数的人类上将现在却对自己的眼力产生了怀疑。 　　“我们俩没有叛国啊伯父，您别用这眼神。”沈家和尼斯洛克家族是世交，关系非常友好密切。哈默在对上眼前这位人类上将的时候，态度还不禁带上那么点吊儿郎当，比面对自己父亲时候要放松多了。 　　除了没有上级命令不能放人这点以外，跟随着两名人类军官的高等虫族们并不干预这两名客人想做什么事情，谈话当然是随意的。 　　虽然这支虫族分队只有十余名高等虫族，人类部队这边占了数量优势，但在不能交战的情况下他们也不能强硬把人带走，只能在对持之中占个气势上的优势，而且这个优势还很快就丧失了—— 　　虫族的增援部队来得很快，看着正往己方靠近的虫族部队，人类这边是这么想的。 　　沈丘上将当然不认为两人会有叛国的可能，在靠近过来的虫族部队里又看见一名人类俘虏，他开口问：“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把这三名俘虏交还我方？” 　　靠近的这支虫族部队无疑是支精英部队，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但这名人类上将的态度还是相当沉稳，阵脚没乱半分。 　　三名。一听这数量，两位人类将领就知道自家这位位高权重的上级领导是误会什么事情了，赶紧摆了摆手否定。 　　这名人类上将把视线放在了自家王身上，发现这一点，这支虫族部队里的所有高等虫族都在一瞬间摆出了警戒姿态，和刚在还算平和的姿态截然不同。 　　这种姿态转换在人类这边的感受是非常明显的，表现为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没有让这种误会和紧张气氛继续下去，顾淮从高等虫族们的守卫圈里走出，站到这名在地球联邦功勋无数的上将面前，动作平静自然地向对方伸出右手，“我代表虫族与你谈话，上将阁下。” 第24章 黑骑士（二十四） 　　自家王虽然在外形上没保留下种族特征, 但毫无疑问是虫族。总有外人把自家王误认为是人类, 这对虫族们而言当然不是什么高兴事情，该是有一天要让全星际都知道这是他们家的王才行。 　　此时人类部队这一方显然是愣了下，代表虫族, 这是要在虫族之中有什么样的权力地位才能说出这句话？ 　　看见周围的高等虫族都丝毫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原本目光沉稳凌厉的沈丘上将不由得略微变动了下神色, 在弄清楚答案之前, 他先抬手去握了下眼前黑发青年向他伸过来的手。 　　见面握手这个礼仪在大多数种族里都是表示友好的意思，如果在对方已经向你伸过手的情况下把对方晾着，这很明显就表达出一种怠慢。 　　被诸多高等虫族盯视着，沈上将伸手回握的速度相当迅速，握完把手收回的时候, 他正视了站在他眼前的青年, 态度转变至谨慎。 　　虫族近来的种种不寻常举动是全星际所有种族都有目共睹的, 无论是四军团结束分裂还是对星网的意见反馈，甚至到与地精建立了友好关系—— 　　虫族出现或者说诞生了一个地位等级在四名军团长之上的存在, 出现在星网统计排行榜单上的那个陌生名字就尤其值得他们考究。 　　那个陌生名字的主人或许就站在自己面前, 意识到这一点, 沈上将的心情顿时凝重不少。 　　事情的解决难度和刚才已经不是一个等级, 面对眼下相当棘手的状况, 沈丘还是先不动声色发出试探，“阁下是以什么身份代表虫族？” 　　一个种族不是说代表就能代表，这句话只有由最高权力者说出才具备效力，否则即是无效的。即使心里已经有了基本肯定的猜测, 沈上将也还是希望能得到一个确认答复。 　　这个问题不劳青年开口，跟随在旁边的阿尔杰先一步出声，“陛下以王的身份代表我等，没有任何问题。” 　　这完全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情，虫族有能力守卫自己的珍贵宝物。 　　“啾。”趴伏在青年肩上的虫族幼崽发出了声音，金色竖瞳微眯着，它的视线正望向在青年面前的那名人类上将。 　　不知道为什么会从这么一小只毛绒生物身上感觉出危险，久经战场累积下的丰富经验让这名人类上将对危险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直觉。 　　是虫族的幼崽……？ 　　从那双淡金竖瞳投过来的视线里隐约感觉到一阵的压迫感，沈上将忽然又有点不那么确定自己的这个想法。 　　金色竖瞳在虫族里其实非常具有标志性，特别结合上银色尾巴，全虫族就只有一位拥有这样的结合特征。但这一点，对虫族不够深入了解的人类方并不清楚。 　　假如知道在自己眼前的这只虫族幼崽的真实身份，人类部队这边绝对会把警戒等级上升至最高点，不过此时此刻，他们完全不清楚自己正在面对着一个什么样的恐怖存在。 　　双方部队基本将这个地方隔成一块独立的区域，没让自己肩上的幼崽再盯着对面看，顾淮把这只圆乎乎的虫族幼崽从肩上抱回怀里，然后声音平缓清晰地向对方陈述事实，“上将刚才提及到俘虏，这其实是阁下对我方的误会，虫族并没有把两位将领当成俘虏的意思。确切来说，他们两人现在是虫族的客人。” 　　在客人这个词上稍微加重了些语气，顾淮给眼前这位人类上将留下点消化时间，接着又道：“一开始我方是在佩恩帝国的战舰上发现了两位将领，当时两人是被囚禁在这艘战舰的审讯室里，发现以后，我方就将两位将领救援至图瑟星。” 　　？？？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 　　旁听着的两名人类将领一起呆了下，他们把青年的话回味着思考了会，现在有种想说什么但又憋着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 　　当时是他们确实是佩恩帝国的那群少数派地精俘虏了没错，也确实被囚禁在那艘战舰上，但说虫族把他们救援到图瑟星……？ 　　救援—— 　　明明感觉是有哪里不对，但对这种说法，两名人类将领一时却也无法反驳。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虫族那时候确实能算是‘救援’了他们。 　　而听完自家王的这段话，虫族这边也在思考着差不多的问题。 　　他们当初……是去救人的吗？ 　　好像不是啊，只是佩恩帝国的舰队胆子太大偷袭了他们，被他们反手强攻击溃，然后免费收获一堆战利品，这其中就包括两名人类将领。在刚将两人带回图瑟星的那段时间，他们还是将对方关在监狱里的来着…… 　　不过后来由于自家王的意愿，这两人成为了虫族的客人，这时候他们自然是对两人以礼相待的。 　　比起两名人类将领的纠结，虫族这边在想了几秒之后就把这份思考结束得相当干脆利落。 　　王说什么都对。以这个想法结束思考，高等虫族们继续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 　　沈上将这时用询问目光望向自己的儿子外加一名小辈，见两人一致对他点下了头，这名在地球联邦功勋卓越的上将一时也不禁沉默了一小会。 　　要这么说的话，这次真是他们这边误会虫族了…… 　　“我为自身的错误判断向您道歉。”摘下军帽，沈上将对眼前的黑发青年略微低下头致歉。 　　语言是一门艺术，即使是对同一件事情，用不同方式去描述，也会让听的人产生不同的感受和理解。 　　不动不移地接受了这份致歉，顾淮向对方点了点头，“我方实际也没有想扣押着人不放，只是这支虫族小队接受的命令是保护两位客人，在上级没有给出第二命令的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把人交给你们的。虫族是非常注重纪律的种族，这点我想阁下也应该知道。” 　　合情合理、有理有据……无法反驳。不仅是上将，人类部队这边是集体默了几秒。 　　没有人会怀疑虫族部队的纪律性，因为这是由种族本能决定的，虫族士兵会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并且将之贯彻执行到底，执行过程不会有丝毫动摇。 　　“如果上将想把人接回，这也不是什么困难事情，现在就带走也可以。不过三天后塞瑟拍卖会，我方拿到一个不错的席位，本来是想邀请两位客人同行参加……”眉梢微弯着说完这段话，顾淮往不远处的两人那边看去一眼，抛下个钩子。 　　现在走和三天后参加完拍卖会再走，怎么看都没什么区别？两名人类将领是这么想着的，毕竟虫族这边要是不想放他们走的话，他们怎么选都是走不了的。反之，他们多待几天再走也没什么。 　　主要还是对青年所说的塞瑟拍卖会心动了下，米诺星上每十年才举办一次的星际著名的拍卖会，能在一个好席位上观赏是件非常有吸引力的事情。虽然青年说的只是‘不错’，可作为举办方的地精给虫族专门准备的VIP区，想想就知道位置会有多好了。 　　“那不然……我们就过几天再走？沈，你怎么说？”哈默拿手肘顶了顶旁边人的腰侧。 　　沈穆往自家爹那边投去询问眼神，在虫族这边待了一段时间，他其实认为虫族不会做出出尔反尔这种事情，这是他这段时间用自己的双眼确定的。 　　有人类在虫族那边待到暂时不想回家，这件事说出去，恐怕整个星际都不会有哪个种族相信，可这事还偏偏就发生在眼前了。 　　这种事居然还要问。接收到自家儿子的眼神，沈上将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整顿了下思路，他重新冷静下来，“你们自己决定。” 　　确实虫族真的愿意让他把人接走的话，现在或之后接都是一样的。只是看着两个小辈居然会考虑在虫族那边再留下几天，沈上将认为自己或许有必要调整一下对虫族的看法。 　　对待已经有所改变的事物，再固执用旧的眼光去看待是非常愚蠢的事情。 　　不过在这之外，沈上将也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虫族要参加这次的塞瑟拍卖会，那他此行的任务还能成功完成吗……如果虫族到时候也有意愿竞拍那件压轴宝物。思考到这里，这名人类上将想到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比财力的话，虫族在这方面从来都是不虚的。 第25章 黑骑士（二十五） 　　人类和虫族两方部队对持在了一起, 人类和虫族两方部队相安无事散了。 　　谈话区域被双方士兵们隔成了一个独立区域, 即使胆子比较大敢偷摸围观的人也不清楚具体是谈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这两个见面就基本要开打的种族竟然仿佛气氛平和地谈了番话，而且最后还什么摩擦矛盾都没有，相安无事地各自离开。 　　虽然说米诺星上明文规定不允许动用武力, 可看见虫族和人类居然这么相处和谐的样子, 在这块贸易区域活动着的各种族人们还是不免感到震惊。 　　从黑压压的尤拉战舰群登陆到米诺星开始, 被塞瑟拍卖会吸引来米诺星的各种族人们都觉得自己不知道惊了多少次, 最近发生在米诺星上的大新闻太多了，他们快有点消化不来。 　　要再这么下去，就算未来哪一天告诉他们虫族加入十二星盟，他们搞不好也能淡定接受了。 　　而他们的这种想法，在未来一天里就成为了现实。 　　虫族和人类双方谈话的最终结果是两名人类将领在拍卖会结束以后再由人类方接回, 其实在近来的几天时间里, 图瑟星已经接到了不少来自一些种族的讯息, 大体是隐晦表达了与虫族建交的意愿，讯息里都带有些试探意味。 　　星际间的信息流通非常迅速, 都已经看见了地精这么个成功的例子, 其它一些种族总也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 当然谨慎些的种族还是选择先保持观望状态。 　　“愿意建交的都可以接受, 开放贸易渠道这个就按正常规矩来。外交方面由艾理斯负责的话, 我很放心。”接通了图瑟星军部大厦的通讯影像，顾淮是勉强维持着正常表情说完这段话的，因为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虚拟影像实在是有些呃……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军部大厦19楼办公间里聚集的都是图瑟高层人员，到这些个高等虫族现在全围在通讯影像附近, 一个个还都争相抢着要站近一些。 　　虽然自家王只是去别的星球玩了短短几天而已，但图瑟星上的虫族们从青年乘上战舰离开航空港的一刻起，一个个的心理状态就基本都成了艰难盼望孩子回家的老父亲/母亲。 　　尤其护卫队规模削减了三分之二，想到这个，图瑟星上的虫族们又不由得担心自家王在外边会不会受欺负，以至于他们连传送装置都架设好了，目标位置定位在了米诺星。 　　众所周知传送装置都是极其消耗能源的玩意，更别提是要传送一整支军队的这种，维持装置运作需要持续以能源水晶作为供给，用一次大概相当于花费五、六个星球作为代价。 　　认为护卫队的规模不足，但虫族们不会违逆自家王的意愿，而是改去做后手准备。 　　一旦他们接收到求援信号，整个米诺星在不出一分钟之内就会被虫族的战舰彻底包围。 　　不过这个后手准备他们到今天还没用上，用不上当然是最好，看自家王在外边玩得好像还挺高兴的样子，整圈都是家长心态的虫族们现在也比较安心了下来。 　　“再过几天我就回去了。”读懂了在影像另一边的高等虫族们的心情，顾编编先给自家的家长们吃下颗定心丸，顺便稳住自己的表情，只不过眼梢仍是透出了一点点无奈又纵容的情绪。 　　听见这一句，军部大厦里的图瑟高层们当即满心欢喜，即使是在这些习惯于面无表情的高等虫族脸上，现在也能明显看出点高兴情绪。 　　“是，属下明白。”远在图瑟星上的参谋长先对青年之前说的那番话点了点头，结束与青年的会话之后，他点名了几个下属过来，“陛下等会在拍卖会上要是表现出看中什么东西，你们灵活点。” 　　被点名的阿尔杰和另外几名高等虫族应声得很快，应声完之后，他们就被自家参谋长顺着说教了一顿。是就近来从传回信息上得知的事情，教育他们虫族和其他种族的物价差别，让他们别太败家。 　　总结来说就是，王可以败家，但他们不可以啊，他们要是败家的话，怎么养得起自家王呢。 　　对此深以为然，被自家参谋长说教着的几名高等虫族没有任何不满，只是表情严肃地点下了头。 　　今天是塞瑟拍卖会到期举办的日子，米诺星的皇家区域为此加重了好几层守卫，因为拍卖会的举办地点就设在皇城区。所有参与者都必须出示邀请函，按程序入场。 　　出示邀请函和跟相关人员交流这种事情不用劳烦自家王来做，负责做这些事情的高等虫族们走在前边，很快完成了这项工作。 　　这个入场口相当于VIP通道，在这个地点工作的地精非常小心，他把接收到的具备特殊标记的邀请函看了一遍，对眼前的虫族们态度良好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张邀请函最多能带进场十个人，在这支不满十人的虫族队伍里看见一只低阶层的塔克虫族，这名地精对之也并没有任何轻视，在对方经过的时候依然是保持着欢迎入场的姿态。 　　抱着只圆团再领着俩人类将领，顾淮之前就说让自家的虫族们先往里走，他跟在后边进去就行。不过在刚往前走了几步的时候，他被拦截了下来。 　　“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身高矮小的地精做出了个鞠躬动作，以表示自己的良好态度。 　　尽量避免把恩怨太重的两个种族划在一个区，上头给虫族专门准备的席位是设在A区，那人类肯定是在A区以外的区域。 　　虫族们往里走过关卡之后就回过身来望着自家陛下，青年在他们视线里是带着他们头领，再领着两名人类军官跟着走上前来，但却被拦在了门口。 　　不拥有太高智慧，用猩红竖瞳看完这一幕的塔克虫族发出了点沉沉嘶声，依据本能，它往青年身边移动了回去。 　　一不守在自家小孩身边，就总有人过来欺负。大概抱持着与此类似的想法，这只塔克虫族在回到刚才位置以后，庞大的躯体俯下后又再直立起，它让青年坐在了它的左肩上。然后如把同锯齿利刃的前臂一伸，避开锋利的一面把两名人类将领夹了起来，就这么一起带入场。 　　地精：“……” 　　被一只塔克虫族夹起在前臂和躯体之间是什么感觉，呃……忽略掉刚开始懵逼的几秒的话，两名人类将领表示这还是非常新奇的，他们有生之年大概没机会体验第二次。 　　不过这也真是赤裸裸的差别待遇，在他们眼前的黑发青年被这只塔克虫族小心着放到肩上去，而他们就被这么随手一夹夹了起来…… 　　知道虫族对自家王是有多偏爱，双脚暂时无法落地的两人认命地没有做出任何挣扎。夹着就夹着吧，不用自己走也挺好的不是。 　　到达会场里的专属席位以后，这只塔克虫族才把两人给放下来，但还是让青年继续坐在它肩上。这样视野会比较好，尽管其实对‘视野’这个词理解不深，这只塔克虫族却知道青年喜欢坐在它肩上张望周围。 　　会场里的席位指的都是一个个围好护栏的小型平台，拿着特定的邀请函进入验证好以后，这个设备完善的平台会往空中升起，悬停在一定高度。 　　此时有意向并且拿到邀请函的人都已经基本到场了，充满地精风格的拍卖会场现在正处于一个预热阶段。 　　重新感受到脚踏实地的感觉，两名人类将领环顾了下周围场景，不得不承认虫族拿到的这个位置真的不能再好。只是相对的，自身也会非常显眼。 　　这次拍卖会之前，在米诺星上亲眼见到虫族的人其实不算多，更多的依然只是听闻到。 　　而现在在这个拍卖会场基本聚集了来自不同星系的各个种族，他们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了在中央最高平台上的高等虫族们，当然最显眼的，是那名坐在一只塔克虫族肩上的黑发青年。 　　看起来像是人类，但绝对不可能是。只要从惊诧中冷静下来，这就会是很容易能得出的答案。 　　对方该是屹立在虫族最高权力的位置上，使虫族结束分裂状态并且选择一致臣服的，王。 第26章 黑骑士（二十六） 　　拍卖场展台的情况投影在巨大屏幕上, 在参与者各自占据的飞行平台上，也生成一份虚拟影像。 　　操控面板自平台地面升起，原本好好窝在青年怀里的圆乎幼崽就动了动它的银色尾巴, 一下跃到这个操控板上，占据在边角位置。 　　许多商人在这次拍卖会也想观察下虫族是会出手竞拍些什么东西, 理论上参加这次拍卖的各种族高层都应该是冲着压轴的几件拍卖品来的, 在前边不会怎么出手, 可虫族就硬生生打破了他们的这个想法。 　　在前边拍卖到一些稀有材料, 各种族高层都好歹有些动作的时候, 虫族那边没有半点动静。反而是对一些属于珍稀物种但没有太大实际价值的花花草草很有兴趣，比如目前已经是濒危植物的克鲁迪烈焰花。 　　操控板上, 趴伏在右上角位置的虫族幼崽此时正微眯着它的淡金竖瞳, 视线盯视在呈现出的虚拟影像上。是被培植在特殊器皿里, 远观像灼烧着的烈焰一般的奇异花卉。 　　从影像出现的第一秒就没有犹豫, 这只幼崽轻轻甩动下它的银色尾巴, 尾尖就刚好触碰到竞拍按钮上。 　　之所以是轻轻甩动，纯属是因为这个操控板对于亚尔维斯而言太过脆弱。回溯至幼崽形态仅仅是外形上的回溯，其实际力量并没有衰减半分, 可想而知不控制力度会出现什么后果。 　　竞拍者的牌号出现在各个参与人的信息屏上, 主持拍卖会的地精也对此进行一次公告, 这时整个拍卖场基本就相对安静了下来。 　　只是观赏物而已, 虽然真的非常稀少珍奇，他们也不至于为此去跟虫族竞抢。尤其最近正试图与虫族接触的一些种族，更不会在观赏物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上与虫族竞价。 　　除了花花草草以外, 拍卖场里的各种族人们发现虫族还热衷于竞拍一些球状物，这两个爱好可以说是非常迷了。 　　坐在一只塔克虫族肩上，后背没有靠的地方，顾淮通常是把身体一斜，斜靠着这只塔克虫族的头颅。 　　“……已经够多了。”感觉自家的虫族们是要给自己集齐各种各样的球，最好还每种色彩来一个这样，顾淮转了转自己手里把玩着的两颗玻璃球，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知道自家的虫族们多半是抱着给自己买玩具的念头，所以顾编编又有点不忍心拒绝这份心意，尽管他其实并不是对每种球体都感兴趣。他是对能量聚集的物体，比如像能源水晶这种才会产生莫名的喜欢。 　　但收到饱含心意的礼物总是值得开心的，对虫族们送过来给自己的‘玩具’，顾淮都会好好收下并仔细保存起来。在收下的时候表现出喜欢能让过来送玩具的虫族们高兴，结果这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不间断的循环…… 　　才买了十几个，都存不满一个房间。想要给自家王存上一屋子玩具的虫族们觉得这数量实在非常少，但在青年委婉的话语劝说下，他们还是收手了。 　　在这个拍卖场上可以买到在全星际来说都属于濒危物种的珍奇花卉，但是以此作为礼物其实是不充分的，重新窝回到青年怀里的亚尔维斯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图瑟星的土壤不适合塔穆树以外的植物生存，放在以往，作为这个星球原主人的亚尔维斯并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邻近位置就有一颗资源型星球，图瑟星的各方面资源供给都非常充足。 　　可是青年喜欢花。让图瑟星能够生长出花卉，以此作为礼物才能算充分。 　　不知道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幼崽是在想着什么，银色尾巴一动一动的，让顾淮没忍住伸手去摸一摸，理所当然摸过去的几根手指就被那条尾巴圈了起来。 　　“啾。”用尾巴圈住青年手指的圆乎幼崽扑腾了下翅膀，大概是满意地眯着竖瞳伏靠在青年身上。 　　这个米诺星每十年一度的塞瑟拍卖会确实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从失落文明里挖掘出来的古老宝物，又或者是从旧纪元战场寻回的机甲空间钮，甚至连新型武器的设计图纸也能拿出来拍卖。 　　不过顾淮对这些东西其实没什么需求，仅仅是因为对拍卖会本身感兴趣所以才来凑个热闹参加一下。并且武器设计图稿什么的，虫族的军备已经足够尖端了，虽然说地精的科技水平是全星际有目共睹的，顾淮依然觉得对方设计出的新型武器未必能比得上虫族现有的。 　　对这张设计图纸的竞价算是掀起了拍卖会里的一个小高潮，然而在这气氛正热烈的时候，肉眼可见虫族那边的反应就冷淡得不行。 　　一个图纸，买回来有没用不说，最重要的是都没办法给自家王当玩具耍，嫌弃。 　　以上是在场虫族们的心路历程。 　　本来打算在拍卖会上摸清下虫族对什么类型物品感兴趣，未来好尝试来往贸易的各种族商人现在基本是蒙圈的，他们现在只感觉对虫族的心思根本摸不透。 　　对任何一场拍卖会来说，基本都是越进行到后边，拍卖品越珍奇，塞瑟拍卖会也不例外。前边的拍卖品都顺利完成拍卖之后，最后就到压轴的几件物品一起展出的时间。 　　“A级星球。”阿尔杰看了眼展出的一张交接协议，抬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巴，他在思考这个星球的坐标位置。 　　星球名字是沃斯坦亚星，等级评定为A级。说实话这个等级的星球其实是不足以作为塞瑟拍卖会的压轴拍卖品的，但这个星球却拥有一项特殊价值，使它满足这个条件。 　　这个星球上存在着一个失落文明，是旧纪元里曾经繁盛一时的莫里桑德帝国的‘沉没’区域。 　　这张交接协议，就是沈上将此行的目标。 　　人类和虫族的席位隔得很远，但即使是在这种距离之下，沈上将还是能看见两个在虫族那边待得简直乐不思蜀的小辈抬起手给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虫族这边对这个星球确实没什么兴趣，压轴展出的物品不止有一个，他们比较想知道放在最后介绍的一件会是什么。好玩的话，就给自家王买下来。 　　之前的担心完全是多虑的，沈上将这边按着原定计划顺利完成了任务，期间虫族完全没参与对这个星球的竞价，连意思意思的抬价都没有。 　　“现在要为客人们介绍的是这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卖品。”身高矮小的地精站在拍卖台前，他按下相应的装置按钮，展台上一枚雕琢并不如何精湛的黑晶指环悬浮了起来。 　　外表看起来相当平平无奇，工艺甚至都有点粗糙，但这名地精拍卖师的下一句话就让整个拍卖场的气氛一下再热烈了起来，“这是一个能够储存异能的微型装置，主要制造材料是由探索舰队偶然找回，属于未知原料，制造者为米诺星的首席技师。” 　　这件拍卖品的保密工作是做得最好的，除了主持拍卖的地精一方，在场的所有参与者都对这件拍卖品一无所知。 　　等气氛推至高点，拍卖师也准备敲下开放竞价的按钮，但就在清脆响声响起的一刻，整个拍卖场的灯光都彻底暗了下来。而就在再接下来的一秒，震耳欲聋爆破声响起在拍卖场的顶层。 　　“轰——” 　　拍卖场巨大的穹顶被炸开，光线也就随之透入。透过被炸开的空洞，拍卖场里的各种族人们现在都看见了盘踞在上空的冰冷战舰，战舰上都标有着佩恩帝国的标志。 　　佩恩帝国由少数派地精建立，独立于地精的主帝国苏塔莎，两者之间新仇旧恨无数。专门挑了塞瑟拍卖会举办的这天来发动总攻，佩恩帝国对这次筹划已久的总攻完全是抱持着无论如何要给苏塔莎帝国添个大堵的想法。 　　拍卖会里的各种族参与者要是出现伤亡，尤其是一些种族的高层，那米诺星这个星际著名贸易行星所一直奉行的‘禁止武力，对所有客人人身安全负责’的原则就从此成了笑话。 　　这样一来，不止米诺星，苏塔莎帝国所有的贸易行星会受到的影响都是不可估量。 　　这个计划原本是没什么问题，佩恩帝国的少数派地精疯起来也已经不在乎得罪星际各个种族。 　　只是他们还是漏算了一点，全星际最凶残的种族现在是在这个星球上。这个凶残种族的王和他的骑士，两者都不好惹。 第27章 黑骑士（二十七） 　　在察觉异样的第一时间, 也即是拍卖场穹顶被爆破的前一秒，窝在青年怀里的幼崽一下顿住它微晃尾尖的动作, 在变回至原本形态的同时，用尾巴将青年圈护了起来。 　　随着穹顶被强制拆毁的轰然声响炸起，拍卖场里的各种族客人自然是淡定不下来，整个拍卖场顿时变得骚乱一片。 　　并没有任何的警报声响起, 米诺星这次是被佩恩帝国的少数派地精渗入了内部，包括大部分为这次拍卖会而增加的警卫人员也是实际隶属于佩恩帝国。 　　眼下情形, 可以说这个拍卖会场是里里外外都被敌人包围了。 　　穹顶被炸毁, 砸落下的石块引起一片惊叫声。将青年圈回到所属领地之后，亚尔维斯就自身后展开一副巨大的银翼，把圈回到近处的青年覆裹在里边，再用尾巴将袭来的一块巨大石板干净利落地抽碎成了粉末。 　　拍卖台上的地精拍卖师还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现在往拍卖场里涌入地精士兵都是敌人，对这片区域里的各种族人来说, 他们正处于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 　　当然这其中也存有例外。 　　没有把平台降下，在这独立平台上的塔克虫族则用它的庞大躯体直接挡住了砸落下来的一些小碎块，让青年能待在一个安全环境里，顺便也就挡住了两名人类。 　　由塔克虫族庞大的身躯投下来一片黑压压的影子, 虽然两名人类将领知道自己只是附带的，也仍是不免有些感动。 　　“卡鲁。”看见挡在自己面前不断被碎小石块砸在背部的塔克虫族, 从围住自己的银翼冒出个头来的顾淮把手伸了过去。 　　发现青年从庇护他的银翼里露出头来，这只塔克虫族就发出一阵低低嘶声，是再着急催促着让青年把身体缩回去, 不要露出在外边。 　　这种小石头砸在身上对一只塔克虫族而言其实根本不痛不痒，但就算换成是枪炮，这只塔克虫族也会做出和现在完全一致的行动。 　　保护王，对虫族而言，这种意志不会因为任何事物而动摇半分，对不拥有太高智慧的低阶层虫族而言尤其如此。 　　眼前青年是由它们看着出生的。最初在废弃行星上的时候，它们是守卫着一颗纯白色巨蛋，后来这个装载宝物的匣子打开了，里边的珍贵宝物也出现在眼前了。 　　因为看着这件宝物诞生，曾经生存在废弃行星上的塔克虫族们对新生的王不只是本能上的喜爱和臣服这么简单，它们还都认为自己有对青年进行看护的责任。 　　可是就像虫族无条件对自己做出保护，顾淮同样也并不希望自家的这些虫族们有什么损伤。一开始之所以选择更困难的‘和平’通关方式而不是简单粗暴的‘征服宇宙’，除了是因为不想随意毁坏别人的家园这点以外，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 　　顾淮伸出手搭上塔克虫族前臂的一刻，这个飞行平台的顶部空间就被他用异能制造出一个扭曲漩涡，所有砸落下来的石块在触及这个空间漩涡的一刻都被粉碎成尘，吸纳入这个扭曲空间里。 　　由于内部被渗透，米诺星的警报声这时才姗姗来迟，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出动军队。眼下情形是佩恩帝国的舰队盘踞上空，相位炮等武器都已经准备就绪，可以说是已经基本掌控住了局面。 　　持着枪械涌入拍卖场的佩恩帝国士兵将这一整个拍卖会场都包围了起来，飞行平台上的各种族人们更是都被枪械指着勒令把平台降落下来。 　　平台降落下来之后，在这些平台上的各种族竞拍者就被少数派地精拿枪械指着驱赶到同一处。一时间装潢华贵的拍卖场仿佛变成了屠宰场，被枪口指着的各种族人们此时只能任人宰割。 　　刻意营造着恐怖气氛，这些少数派地精对在中央高空最后一个还悬浮着的飞行平台发出同样指令。 　　刚才在这个飞行平台上空是发生了点空间异常现象，但现在这处异常现象已经消失，并且局面都已经掌控住了，这些地精们对这种偶然出现的意外并不那么在意。 　　知道在这个平台上待着的是什么凶残种族的各种族人们心里生起点希望，不过很快他们的这点希望又熄灭了，因为悬浮在中央高空的这个飞行平台现在也慢慢降了下来。 　　虽然是让全星际都忌惮的凶残种族，在这种只有几个人的情况下也没办法跟一支军队对抗，这很符合常理…… 　　然而这个想法才刚刚想完，感觉希望熄灭的各种族人们在看着最后的飞行平台下落到地面的一刻，他们听见了空间撕裂所产生的巨大轰鸣声。 　　“呲啦——” 　　透过拍卖场穹顶被拆毁出来的巨大空洞，被驱赶拥挤在同一处地方的各种族人们看见不远处一艘原本好好悬停在高空的战舰被撕裂的空间吸入绞碎了半截身体，剩下半截坠毁到他们看不见的地面，紧接而来就是一阵爆炸声响。 　　面对这突然的场面转变，在场无论哪一方都是呆愣了一秒。 　　还被枪械指着的各种族竞拍者们心情像坐了过山车，而持着枪械的少数派地精现在把枪口一直转向刚降落下来的飞行平台，瞄准了在平台上的几个身影。 　　这哪里有一点符合常理了？？ 　　经历完这一轮心情起伏的各种族人们此时只觉眼前的世界极不真实，见过有异能是能够进行空间传送之类的辅助用途，又或者进行各种各样的攻击，但要说徒手拆战舰—— 　　循着异能波动找到异能的发起者，望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飞行平台上的银发虫族，在场的各种族参与者现在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明明在这小小一个飞行平台上的虫族只有不到十名，但从这些虫族一个个已经几乎收缩成细线状的竖瞳，他们竟然忽然感觉这些虫族好像比正持着杀伤武器包围着他们的少数派地精还要更凶煞危险得多。 　　如果从习惯于面无表情的虫族脸上都能读出明显怒气，那说明所见到的虫族基本是处于一种暴怒状态。 　　被无数支杀伤武器瞄准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些高等虫族的怒气值在直线飙升。 　　被枪支瞄准的要是只有自己，这些高等虫族不会有什么感觉，普通战斗而已。 　　可要说被瞄准对象里还包括了自家王，这就不再是什么普通战斗，而是将之视为对整个虫族的宣战。 　　一艘战舰坠毁，这之后没过多久，被炸毁的拍卖场穹顶之上的高空又紧接着传来战舰交火的声音，最明显的是相位炮发射前的蓄能的声响。 　　尤拉战舰，并且是暂时无人操控的尤拉战舰。 　　作为具备自我意识的生物型战舰，接收到自家王精神链接的一刻，这些原本乖乖待在航空港的尤拉战舰就在一瞬间全部变换成毁灭者级别的最强战舰形态，向拍卖场所在的皇家区域全速推进。 　　到场之后，也就是现在，一秒停顿都没有就把战舰的武器装置供能至100％，锁定目标进行攻击。 　　削减了三分之二战舰数量的这支护卫舰队依然规模可观，与佩恩帝国来米诺星发动总攻的舰队交战起来也不落下风。 　　“属下刚才一个手快，不小心发送了求援信号。”阿尔杰面带微笑说出这句话，是不是真的是不小心就不得而知了。 　　两名军团长在这个星球上，加上护卫队的规模，其实给图瑟星发送求援信号并不是一个必要行为，但是既然对方已经向他们整个种族宣战了…… 　　对心腹手下的这个说法，银发虫族不置可否，他只是眯起了竖瞳，冰冷俊美的面容上露出的一丝好战笑容。 　　但在用尾巴圈护着青年的情况下，亚尔维斯并没有放任自己去战斗，只是用异能简单将周围地精手上所持的杀伤武器尽数破坏。 　　敌人手里没了武器，拍卖场里的各种族人们顿时有了对抗能力，只是刚开始反抗没多久，他们发现外边的局面又有了新变化。 　　短短几秒时间里，外边这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整个天空都布满了冰冷冷的黑色，这种宛如黑云压城一般的冰冷黑色实际是密集的尤拉战舰群。 　　每一个从拍卖场里出来，看清楚外边景象的人现在都只有一个想法—— 　　现在到底是谁侵略谁？？ 　　不能怪从拍卖场里出来的人会有这种想法，毕竟眼下场景实在是太过于震撼。 　　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踢上了块铁板无疑是为时已晚，第一反应是弃车保帅，佩恩帝国的舰队总指挥已经准备让手下继续战斗给他争取时间，他的这艘战舰很快可以迁跃逃离。 　　“进行蓄能，5、4、3、2……” 　　最后一个数字也顺利读了出来，战舰进行迁跃会造成的一瞬空间异动也出现了，但是就只舰身轻微震动了下，佩恩帝国的指挥官发现自己的战舰还停留在原来坐标，没办法离开。 　　再下一秒，这艘战舰突然像自由落体般直线下坠。没有什么转圜机会，这艘战舰直直坠毁于地面，发出应有的沉重声响。 　　和之前的异能波动不一样。循着异能波动找到异能的发起者，在场众人看见正被银发虫族用尾巴圈护着的黑发青年。 　　对方原本是圆形瞳孔的黑色眼睛，现在变成了与旁边银发虫族相似的金色竖瞳。 第28章 黑骑士（二十八） 　　是相似的金色竖瞳, 但不得不说这两双眼睛给人的感觉仍是有十分明显的差别。 　　银发虫族的竖瞳是一种淡金色，缺乏温度而显示出冰冷，这种毫无温度的冰冷给人以极其强烈的威胁和压迫感。 　　而青年的金色竖瞳是真正的黄金之瞳, 颜色更加鲜明热烈, 像藏敛着可比太阳的热度, 拥有能够摧毁一切的毁灭能力。 　　毫无疑问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 可论及破坏力, 大抵是不相上下。 　　即使循着异能波动把视线移至青年身上，现在也没有人敢直视青年那双灼如日轮的黄金瞳, 因为在被这双眼睛视线触及的一刻很容易会产生一种近似臣服的心理。 　　被迫坠于地面的那艘钢铁战舰由于能量护盾还保持着没有解除，舰身这么往地上狠砸一下受到的损伤其实也不算很大。 　　但虽然舰身受损程度在可接受范围以内, 这艘战舰此时的情况却十分不容乐观, 因为它此时完全动弹不得，像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彻底掌控了一样。 　　战舰指挥室里负责操控战舰的少数派地精已经几乎要把操控台给砸了，无论他们怎么输入指令, 这艘战舰现在都没办法挪动分毫。 　　“咔——咔嚓——” 　　受到由四周传导而来的无形挤压, 战舰的各处部件逐渐因无法承受这种巨大压力而发出崩坏声响，即使是战舰外壳上强度极高的合金材料，在这种恐怖压力之下也轻易被破坏。 　　而能量护盾虽然还维持在外边, 却起不到半点防御作用，被这种无形无状的能力直接穿透。 　　在在场众人眼里，那名在正待在虫族阵营里的，拥有一双金色竖瞳的黑发青年对前边战舰做出了收紧手心的动作。 　　而就像响应青年的这个动作, 佩恩帝国指挥官所在的那艘钢铁战舰被一种庞大且恐怖的无形压力强硬摧毁，各个部件都被挤压碾碎得不成样子。 　　这对佩恩帝国目前还负隅顽抗着的舰队无疑是一种威慑，同时也是一记沉重打击。本来包围着他们的尤拉战舰就多到难以数清，入目之处都是，这是能让人望而生畏且心惊肉跳的可怕场景。 　　简直像捅了窝一样。 　　到现在，除了虫族自身以外，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么多尤拉战舰是从哪冒出来的，还是毫无理由地凭空出现。 　　要说舰队规模，为这次总攻策划准备了老久，连米诺星内部都渗透进去的佩恩帝国当然是准备了充足的军力，可他们的舰队规模和现在正与他们对持着的虫族舰队相比，无论从数量还是个体战舰的强度都根本比不过。 　　局势从刚才开始就是一面倒，见识到这扑天盖地地尤拉战舰群，再加上青年与其旁边银发虫族的恐怖异能，从拍卖场里出来的各种族人现在的心情都很是难以言喻。 　　试问才刚发动总攻就被打击得这么惨的侵略者去哪再找第二个？ 　　把自己的生平及本国历史都回想一遍，在场众人都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与眼前场景相近的情况，眼下这完全是一边倒的情形，让他们现在一时甚至都有点分不清哪一边才是被侵略的…… 　　米诺星上的军队在不久之后也前来增援，原本占据着主动权的佩恩帝国舰队此时十分被动。 　　本来他们就已经是被虫族突然驾临的庞大舰队压着打了，措手不及之下差点没被打懵，现在米诺星在警报响起之后出动的军队还来给他们雪上加霜一把，这支入侵舰队就算再怎么想负隅顽抗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让这场战争持续多久，在虫族舰队的主力压制下，米诺星出动的军队非常自觉地从旁协助，很快就共同使这场入侵战争落下了帷幕。 　　在高空的佩恩帝国战舰越来越少，到最后被扫荡得一艘不剩，现在米诺星上的人们抬起头，能看见的基本就是黑压压的一片尤拉战舰群。 　　其中有一艘在拍卖场附近区域降落到一定高度，战舰的舱门打开，从里边直接跳下来了十数名高等虫族，是图瑟星的部分核心高层和另外两名军团长。 　　之所以是部分核心高层，是因为仍需要有管理人员留在图瑟星维持管理。此次经由传送装置传送到米诺星这边来的是原本该作为护卫队与自家王一起出行的剩余三分之二精锐部队，这并不是虫族的所有军力，但已经是传送装置所能运载负荷的极限。 　　“陛下。”这些个出场方式格外引人注目的高等虫族们步履一刻不停，极迅速就抵达了正被同族护在保护圈里的黑发青年面前，然后一个个都用紧张兮兮的表情把眼前青年左右打量了好几遍。 　　从日常基本是面无表情的高等虫族脸上看出明显的紧张神情，此时在场看见这一幕的各种族人们都一阵无言。 　　尤其当他们看见这群高等虫族还满脸不放心地在青年身上打量来打量去的时候，这种无言感觉就更加强烈了几分。 　　这群虫族……？？？ 　　本来这幕场景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不久前才亲眼见证近处的黑发青年两三下拆了一艘钢铁战舰的恐怖异能，在场的各种族人们实在不能理解眼前这些高等虫族紧张担心的眼神是从何而来。 　　在他们眼前的黑发青年明明着是强大得不像话好吗—— 　　很显然虫族们与在场其它种族的脑回路完全不同，虽然有注意到自家王转变为金色竖瞳的眼睛，也能感受到青年身上强大的异能波动，但抵达青年身边的高等虫族们的第一反应依然是紧张担心。 　　这和青年是否弱小无关，或者说即使自家王再怎么强大，被家长心理占满心头的虫族们也会继续做出和现在相同的反应。 　　接收到自家的虫族们这种家长式的紧张心情，顾淮想也没想，很快摆了摆手示以安抚，“我什么事都没有。” 　　对这个后手准备并不知情，顾淮也不知道自家这些原本该远在图瑟星的虫族们是怎么能突然一下就大军驾临的，不过他有听见阿尔杰之前说的‘求援信号’这个关键词。 　　米诺星是苏塔莎帝国的首都星，经历这么一场险险要沦陷首都星的战役，这个星球的执政官当然是坐不住的。 　　尽管结束入侵战争的速度快得像打了一场闪击战，但这名地精执政官非常清楚，假如这次没有虫族舰队的协助，那么今天就会是他们首都星的沦陷之日。 　　“让尤拉它们先降停下来吧，然后缩小些体型。”顾淮对来到自己面前的参谋长点下头。 　　空域基本已经被自家的尤拉战舰盘踞，抬起头就能看见黑压压的战舰群，顾编编现在都有种自己家里的一家子虫族全都要过来了的错觉。但这里毕竟是别人家的星球，他们的舰队这样盘踞空域并不合适。 　　接收到上级指令，遮蔽天空的黑色战舰群散开得很快，此时在米诺星上重新看见天空的各种族人们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从战舰下来，聚集到青年身边的高等虫族无疑数量庞大，拥有黄金瞳眸的青年作为王被簇拥其中。在其身旁的银发虫族微眯着与之相似的竖瞳，容易让人联想起守卫国王的黑骑士。 　　看见这一幕场景的人大概都会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个壮丽繁盛的金色王国。 　　人情欠大了。不只是地精，所有在这次侵略战争里安全存活下来的各种族人们现在都是这个想法，毫无疑问在这次事件过后，他们都欠着虫族一个人情。 　　由于大幅使用异能而显现出种族特征，但顾淮对自己转变为金色竖瞳的眼睛其实并没有自觉，直到他与旁边的银发虫族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见自己的倒映。 　　这里是皇家区域，米诺星的执政官此时已经赶赴到这里，但正当他想要与被虫族簇拥着的青年表示感谢的时候，他看见青年的金色竖瞳慢慢又转变回黑色，并且瞳孔也变回圆形。 　　而在这转变过程接近结束的时候，青年面上也渐浮现出困倦表情，察觉这一点的银发虫族即刻就用尾巴将青年小心圈抱回怀里，微垂眉眼注视着。 　　对于这个场面，周围虫族并没有太过惊讶。青年是第一次使用这么强大的力量，不控制能力消耗的话，是会容易在用完以后感到疲倦。不过以自家王强大的精神力，睡一觉也就把消耗的能力全补回来了。 　　在青年睡着以后，在场虫族们很明显是变回到面无表情的样子，并且也很明显在对其他人表示，不要出声吵他们王睡觉。 　　有什么事都等他们王睡舒服了以后再说。 第29章 黑骑士（二十九） 　　这一次说起来是惊险万分, 但偏偏又在特殊条件下结束得无比迅速的入侵战争, 收尾工作理所应当是由地精方自己来完成。只经历了半天左右的时间，他们就已经把在战舰交火中被波及破坏的各设施和场地都修复得差不多。 　　在这半天时间里，米诺星看起来像是再回到之前风平浪静的样子, 可事实上一点都不平静。 　　对于这次事件, 苏塔莎帝国的地精执政官向在米诺星上受此次事件波及的所有外星种族人民致歉, 不只是在口头上, 实质上的补偿也非常到位。 　　而对于虫族, 经过公开讨论之后的一致决议，地精方决定将塞瑟拍卖会上的最后一件压轴宝物作为谢礼送出, 并且他们将从今天起与虫族确立坚定的同盟关系。 　　所谓的同盟关系，和之前初步建立起的友好关系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 前者是代表着, 地精在未来会与虫族站在同一战线上，共同进退。 　　这次无论过程怎么说，从结果看, 虫族毫无疑问是帮地精守下了他们的首都星。这是一份大到难以估量的人情债, 地精会做出这个决议对星际各种族人们而言都不算意外。 　　由于遭受侵略袭击，塞瑟拍卖会在到达最后环节的时候被迫终止，现在经过与所有参与者的公开讨论, 一致决定将最后一件拍卖品，也就是那件压轴宝物送到虫族手上。 　　要不是虫族的舰队及时救援，整个拍卖场能活下来的人估计都没几个，就算再怎么对这件宝物感兴趣, 参加拍卖会的各种族人们在这种时候也开不了口说不。 　　但这件几乎人人都感兴趣的宝物对于虫族而言其实就没有那么稀罕，想到这东西又不是球体没办法给自家王当玩具，在青年睡着期间代为接收这件拍卖品的图瑟高层们内心没有丝毫波动，只面无表情地接过，然后就先上交给了自家头领。 　　米诺星作为全星际排行第一的贸易行星，这次发生这么大一件事，就算解决速度很快，也不影响此次事件在星网上迅猛传播，现在已经妥妥成了星际间的头条新闻。 　　如果说星际的各个种族在之前还只是对虫族的改变抱以观望状态，经历这次事件之后，整个星际间对虫族的风评和印象就确实是一下扭转了许多。 　　“老大，我们不顺便过去把佩恩的窝给端了吗？”在青年的卧房门外，阿尔杰询问起自家头领，态度很是认真。 　　这确实不是一句玩笑式的问话，佩恩帝国的主力军队在这次失败的侵略战争里已经全军覆没，虫族没有放走任何一艘敌对战舰，这个由苏塔莎帝国分裂出去的少数派地精所建成的星盗帝国现在差不多可以说是一个空壳。 　　空壳是很容易破坏的，在主力军队覆灭之后，这个星盗帝国所占有的那些星球基本就不再具备防御能力，现在去将之一锅端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阿尔杰提起这事，周围的图瑟高层也纷纷把视线移过来，用请示的目光望着眉眼冷淡的银发虫族。 　　从图瑟星上传送过来的高等虫族们没有亲眼看到自家王被少数派地精用杀伤武器瞄准的场景，但是他们事后从同伴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情，于是现在这些高等虫族对佩恩帝国的好感度已经全部处于负无穷状态。 　　任何试图伤害王的人都是在对整个虫族宣战，这是所有虫族的共同意识。他们小心爱护都来不及的珍贵宝物，居然有人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伤害，这种事情说什么都不能忍。 　　“等苏塔莎这边组织好军队，从军团调一支精锐部队和他们一起进攻。”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银发虫族俊美好看的面容上无甚表情，淡金色竖瞳显得格外冰冷。 　　听完自家头领的这一句话，在场的图瑟高层一个个眼神都亮了不少。 　　苏塔莎帝国回击佩恩是解决陈年旧账，顺便把这次侵略袭击的新账一起结了，这是对方必定会做的事情。刚与苏塔莎帝国的地精结成同盟，加上自身与佩恩帝国这次的梁子也结大了，虫族这边非常乐意与对方组成一支临时的联合军队。 　　只调一支精锐部队去协助就绰绰有余了，剩下的部队全部作为护卫队，为自家王回图瑟星这一路保驾护航。抱持着这个想法，图瑟星的高层们对此非常满意。 　　“对了老大，你让我去跟地精那边要的人，那位首席秘书说会在我们离开之前把人带过来。”想到这件需要汇报的事情，阿尔杰把地精那边给的回话一五一十给自家头领复述了一遍。 　　“嗯。”亚尔维斯冷淡低沉地应了个单音。 　　但把事情汇报完，这位心腹下属实在没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疑问眼神望着自己的头领，“不过头儿，我们要土壤学的专家有什么用啊……？” 　　又不能制造武器，他们跟地精这边要人的话，怎么看也是要武器制造专家才比较划算？ 　　然而对这个问题，银发虫族就只面无表情地轻耷下眼皮，默声着并不出声回复。 　　看出自家头领没回应的意思，作为心腹下属的阿尔杰就十分识趣地停止这个话题了，虽然他还是没想出来问题答案。现在只要等自家王醒来就好了，等自家王睡舒服了，他们就…… 　　「——！」 　　是精神链接。 　　被这突如其来，并且明显带着些惊讶情绪的精神链接打断思路，在场所有的虫族都把视线一下移到眼前正紧闭着的卧房门上。 　　不可能有敌人能够越过他们的守卫进入到这个房间，理性上是这么想着，但凌驾于理性之上的对自家王的紧张和关切让这些虫族一瞬间有点紊乱。 　　比起在场其他虫族的行动有一刻僵直，刚还轻耷着眼皮面无表情的银发虫族在这一瞬间微眯起竖瞳，直接伸手扭动门锁将门推开。 　　“陛下？！”踏入房门，进到卧房里的虫族们就看见原本该躺着自家王那张大床上现在空空如也，往房间里四周也看不见青年的影子。 　　跟着一起进入到卧房里边的塔克虫族也发出低沉的嘶声，猩红竖瞳紧缩成细线，往周围巡视着。 　　因为原本该存在于这间卧房里的青年身影突然消失不见，过度的紧张情感让这些虫族们的敏锐感知能力暂时降低，导致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该发现的事物。 　　但这种紧张情感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在众虫族的视线里，他们的头领走到了床边位置。顺着银发虫族低下头之后的视线，在场的其他虫族看见了床上被子的一处鼓起，然后他们看着自家头领俯下身去，伸手拿捏住被角，接着就慢慢掀开了这张锦被。 　　“……啾。” 　　缩成了一团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行动，遮盖住身体的被子被掀开以后，在场虫族都看见了被掩藏在这下边的珍贵宝物。 　　拥有着圆溜溜像玻璃球一样的金色竖瞳，黑色毛绒绒的一团毛绒生物。 第30章 黑骑士（三十） 　　整个房间都静寂了好几秒。 　　在场的所有虫族此时目光一致地盯视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那只虫族幼崽, 和那双圆溜溜的金色竖瞳对视几秒之后, 房间里的场面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参、参谋长——”注意到自家的二把手大人突然以一副呼吸艰难的样子背转过身去, 与对方做出类似举动的还有另外几名图瑟高层, 在场其它作为下属的高等虫族们现在正处于一种紊乱状态。 　　一方面完全不舍得把视线从在床上缩成圆乎乎一团的幼崽身上移开, 另一方面这些高等虫族也同样感受到那种呼吸艰难的感觉, 尤其当他们被那双圆溜得像玻璃球一样的金色竖瞳视线扫过的时候…… 　　原本将瞳仁紧缩成细线的塔克虫族此时也像是呆住几秒，庞大躯体定在原地, 接着瞳仁一下放大好几倍, 发出好几阵低低的嘶声。 　　幼崽形态的王。本来大部分高等虫族就对自家王怀有着一种迷之家长心态, 即使自家王之前已经是成年期形态了也还是如此, 就更别说青年现在回溯到了幼年期形态。 　　“啾, 啾！”在当前形态下对行走技能很不熟练，并且现在又还被围观着, 面对这种略有些尴尬的状态，这只睁着圆溜竖瞳的幼崽选择鸵鸟地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团在一个位置上一动不动。 　　目前发也只能发出啾声，虽然实际可以使用精神链接，但此时正鸵鸟着的顾编编暂时放弃了这个选项。 　　其实对现在这个状况, 顾编编是有点懵的, 因为这是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的形态转换, 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这个样子。 　　仔细思考下原因的话，顾淮想到自己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好像还去想了想自己的种族特征。 　　被误认为是人类的次数不算少，只看外表的话, 也实在不能怪会有人把他认成是人类，毕竟他连竖瞳这个虫族共有的种族特征都没保留下来。 　　在这次困倦入睡之前发现自己的眼睛变成了和银发虫族相似的金色竖瞳，顾淮当时想的是，自己还有没有别的种族特征。 　　像亚尔维斯就保留下了尾巴，而第二军团长保留下了骨翼。 　　幼崽形态下能够很轻易看出各个特征，于是在阖眼入睡前的最后一秒，顾淮想到了银发虫族的‘回溯’能力。 　　可也就只是那么想了一下而已，顾淮完全没预料到自己一觉醒来，居然会真的成功用上了这个能力。 　　太过惊讶就不小心建起了精神链接，将自家的虫族们都引进房间里来了的顾编编此时被围观着，心情颇为复杂，特别当他看到围观着自己的高等虫族一个个表情微妙的时候。 　　只是睡前乱想了想就回溯到了幼崽形态，现在专心想着变回成年期的人形态却毫无反应。但继续团着不动也不是个办法，想到这里，在床上缩成一团的这只圆乎乎的幼崽动了。 　　在当前形态下行走和在人形态下能用两条腿直立行走的感觉显然是截然不同，第一次经历这种幼崽形态，睁着圆溜竖瞳的这只虫族幼崽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大概在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就因为一个没协调好肢体而歪倒在床上。 　　“——！”好不容易平缓过点呼吸，看见这一幕场景，在场的高等虫族们就顿时再重温了这种呼吸艰难的感觉，连眼神都不由得起了些变化。 　　自家王有那——么可爱，连走不稳路歪倒在被子里的样子都特别可爱。 　　家长心态上升到至高点，一般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的高等虫族们现在明显动了动他们的眉眼，一个个都稍微向床的方向靠近些许，然后就集体心头灵犀一样地蹲下身或者半跪下来，总之让自己的能够平视正倒在床上的那只幼崽。 　　才起步走了没几步就歪倒在被子上，而且还被围观得这么彻底，说没点尴尬是不可能的。在在场众虫的眼皮子底下重新稳了稳身形，顾淮再次把自己缩起来了点。 　　“啾。”一开口就是这个声音，窝在被褥上没忍住出声的圆乎幼崽发出清晰可闻的啾声。 　　自家王在幼崽时期的叫声和自家头领的一样，刚暗想着这个问题，在场众虫就看见站定在旁边的银发虫族忽然动用起能力，紧接着在他们眼前就一共有两只毛绒绒、圆乎乎的幼崽，还都睁着相似金色竖瞳。 　　看出青年在这个形态下对行走技能还没掌握好，同样把自己回溯到幼崽形态的亚尔维斯就在青年旁边开始了手把手教学，其实也就是帮助青年熟悉适应这个还属陌生的形态。 　　“啾。” 　　“啾，啾——” 　　两只幼崽像是在沟通着，但具体表达了什么，在场啾语还未通过四级的众虫族们并不能将之翻译过来，但他们还是眼神发亮地继续着观察注视。 　　由于青年在不久前建立起的一瞬精神链接，在影响范围内接收到这道精神链接的所有虫族士兵现在都陆续赶往当前地点。 　　卧房的空间有限，而踏进这个房间看清屋内场面的高等虫族们也都不愿意走了，一个个就站定在房间里往啾声的声源处望着，丝毫不挪动视线。 　　要是此时有其他种族的人在这里，搞不好都要以为虫族这边是发生了什么需要出动部队的大事，但事实上，这些个集体围到同一个地点的虫族士兵们只是在眼神发亮地盯着自家幼崽形态的王看而已。 　　“啾。”每当旁边那只在适应着形态尝试行走的幼崽快要歪倒的时候，亚尔维斯都用自己的银色尾巴给对方调整下平衡。 　　要初步适应从未经历过的幼崽形态其实并不难，在被褥上尝试几次行走，顾编编就算是差不多适应了这种要用前爪加后腿一起行走的走路方式。 　　学习行走学得无比认真，在终于学会了以后，这时这只睁着圆溜金瞳的幼崽抬起头，它才后知后觉看见了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围满了的高等虫族们—— 　　连门口都已经被堵住了。 　　“……”面对周围虫族一众标准的家长式爱护关切外加明显微亮起的眼神，正处在幼崽形态下的顾编编陷入了沉默。 第31章 黑骑士（三十一） 　　暂时没办法恢复到人形态, 但家还是要回的, 在被围观的状态下沉默好一会，顾淮最终还是用上了精神链接。 　　于是在卧房内一众高等虫族的视线下，站近在床边的塔克虫族俯下身, 伸出前臂将被褥上的两只幼崽一起拱放到肩上。 　　现在对在视线范围里看见虫族, 米诺星上的各种族人们已经是一种习惯并且颇为友善的态度。见虫族出现在航空港的时候, 知道对方是要离开米诺星的各种族人们，尤其是地精们，此时都表现出友好的送别姿态。 　　说好的会在虫族离开之前把对方要的人带到, 米诺星的首席秘书一早在收到相关讯息之后, 就亲自领着两名地精的土壤学专家等在航空港这边。 　　等虫族的大部队过来了，这名首席秘书用视线巡了一圈没看到印象中的黑发青年，并且也没看见另一个在部队里具备话语权的银发虫族，一时不禁有点踟蹰。 　　不过在这踟蹰着的时候，这名首席秘书发现在自己眼前的高等虫族并没有分任何视线给他，而是好像集体都在注视着同一件东西…… 　　顺着这些高等虫族的眼神方向望过去, 他看见在一只身躯庞大的塔克虫族左肩上, 有两只毛绒又圆乎的不明生物待在上边，像是还蹭靠在了一起。 　　第一眼看还不觉得有什么，第二眼注意到那两双令人印象深刻的金色竖瞳，这名地精高层就愣了下，随即他心里产生一个自觉诡异万分、不可思议但偏偏又似乎就是事实的猜想。 　　自家王在幼崽形态暂时变不回来，其实对于这个现象，守卫在对方身边的高等虫族们虽然明面上没表示什么, 心里却是偷摸着有点乐于维持现下这个状态的。 　　等自家王摸索到变回类人形态的方法，他们可能就很难再见到自家王的幼崽形态了。 　　想到这里，集体被家长心态环绕的虫族们就没忍住继续眼巴巴望着正安分待在塔克虫族肩上睁着圆溜金瞳的幼崽。 　　看一眼少一眼，他们要趁自家王还不懂怎么变回来的这个时候赶紧多看看，等回到图瑟星他们就帮自家王把那些玩具球都拿出来，然后…… 　　想象了下场景自家在幼崽形态的王玩玩具球的画面，脸上还保持着面无表情的虫族们一个个的竖瞳都陡然亮了起来。 　　是考虑到青年还不怎么熟悉自己当前的形态，对身体平衡的把握也许还不太够，亚尔维斯的尾巴和银翼就都用在将旁边幼崽往自己身边裹的这个用途上。 　　也正因如此，在周围人眼里，待在塔克虫族肩上的这两只幼崽看起来就是相当亲密无间地蹭在了一起。颜色又刚好截然相反，一黑一白，这样蹭在一起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没让这位领着两名土壤学专家的首席秘书受太久冷落，满心满眼都在望着自家王的上级们是指望不上了，头上落了外交任务的阿尔杰勉强把视线从自家的幼崽王身上移开，苦哈哈地走上前去把人接领回来。 　　“图瑟星上已经为两位阁下准备好了一处良好的居住环境，研究需要用到的设备一应俱全，请不必担心。届时如果再有什么需要，也欢迎二位向我方提出。”虽然不知道自家头领点名要两个土壤学专家是要做什么，但上级吩咐下来的事情，阿尔杰只管将任务圆满完成。 　　虫族的部队目前是分成了两支，四分之三是跟随自家王一起回返图瑟星的护卫队，剩下四分之一部队协助地精一起去把佩恩帝国的窝给端了。 　　预计也就是一两天之内的事情，这个由地精的正统帝国分裂出来，在星际干了不少星盗行当的国家就会彻底覆灭。 　　对星际各个种族而言，这都能算是好事。 　　虫族的大部队从米诺星回返图瑟的过程十分顺利，看着这规模浩大到能让普通旁观者都感觉有些头皮发麻的虫族舰队，也着实不可能会有人敢做什么。除非对方是瞎了，看不见这令人畏惧的尤拉战舰群。 　　通关值：70% 　　醒来时候就有发现通关值的变化，但一觉醒来变成幼崽形态这点更让顾淮感到惊讶，他到被塔克虫族拱放到肩上的时候才有空关注这个数值。 　　用意念调出的资料面板上，通关值就显示在最显眼的位置。 　　经过这次米诺星的事件，星际里的各个种族对虫族的观念已经有了相当的改变。继地精之后，现在有不少种族都尝试着与虫族建立友好关系，其中甚至包括有十二星盟里的萨奇人种族以及人鱼一族。 　　在塞瑟拍卖会期间所发生的并不愉快的插曲结束以后，虫族这边依照约定非常爽快地让找过来的人类部队把两名人类将领接走，想必在两人回去以后，沈家和尼斯洛克家族多少会为虫族在联邦议会上说话。 　　以上事件都能算是往计划中的方向在发展，只不过看着这愈渐趋近满值的通关值，顾淮想起了自己的通关时限。 　　他在这个世界的通关时限是25年，现在通关值是70%，剩下的30%通关值是真正需要用时间去磨的，但顾淮现在考虑的并不是自己能不能通关的问题。 　　顺利的话，再过个两三年左右，虫族就能加入到十二星盟，不顺利的话也就只是多磨几年而已。按照目前这个发展方向，成功通关是必然的事情。 　　只是现在再想到这个时限，顾编编觉得实在有点短了。一开始他是觉得时限长的，但喜欢上这个世界，或者说喜欢上自家的虫族们以后，他就觉得这个时限非常短。 　　没能继续多想下去，顾淮听见待在他旁边的幼崽对他啾了一声。 　　啾完一声以后，这只拖着条银色小尾巴的圆乎幼崽还往它护着以免失去平衡摔落到地面的另一只幼崽身上蹭了蹭。 　　两者本来就贴靠得近，蹭这个动作完全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只随便动动身体就能蹭到了。 　　被亲近地轻蹭了蹭，从亚尔维斯的这番动作里，顾淮当然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明显表达出的喜欢态度。 　　其实也没什么可多想的……顺从自己现有的想法，顾淮给对方回了一模一样的同系列动作。 　　“啾。”同样发出了啾声，睁着一双圆溜溜金色竖瞳的幼崽也偏了偏脑袋，往旁边与自己有着相似金眸的幼崽身上蹭了一下。 　　这其实已经明显表现出了自身态度。 　　在战舰登录上图瑟星，舱门打开了之后，看着还在塔克虫族肩上相互蹭在一起的两只圆乎幼崽，从舱门里走出的高等虫族们差点连阶梯都忘了走，直接从旁边一步踏空到地面上。 　　自从自家王回溯到幼崽形态，同行的虫族士兵就各种感受到呼吸艰难的感觉，因为他们经常会在望着自家幼崽王的时候不自觉屏住呼吸。 　　接收到来自青年的回应，刚还只是微往上翘了翘尾巴尖的亚尔维斯陡然把自己的淡金色竖瞳睁圆了些。 　　这下这只绒毛纯白的幼崽的竖瞳也有种圆溜溜的感觉，并且背上的银翼不自觉扑腾了下。它的淡金色竖瞳里倒映出旁边另一只幼崽头上翘起的一撮毛，盯视着这一小撮翘起的毛毛，下一秒，这只幼崽欺身过去，伸出舌头把这一小撮不听话的绒毛给舔顺了。 　　给喜欢的对象梳顺毛发表达好感，这在虫族里无疑是有特别意义的事情。 第32章 黑骑士（三十二） 　　“啾。”绒毛被舔, 本来金瞳就已经足够圆溜的黑色幼崽倏忽把瞳仁放大了些, 缩成一团的身体微微僵住。 　　痒痒的，但又确实感觉很舒服。于是放松下来以后，顾淮忍耐着痒意没有动, 保持着当前缩成一团的姿势, 任由旁边用尾巴和银翼把它裹过去的亚尔维斯舔舐它的绒毛。 　　黑色幼崽身上翘起的毛毛不止一撮, 把这些个不听话的绒毛都映入在眼底，亚尔维斯继续和刚才一样的动作，伸舌一一舔顺了这些绒毛。 　　被持续舔舐梳理着绒毛的这只幼崽逐渐微眯起了它的眼睛, 进入到一种可谓是惬意享受的状态中。 　　可以看见这双圆溜溜的金色竖瞳最终半眯了起来, 看着自家回溯到幼崽形态的王和头领又是蹭在一起又是舔舐梳毛，同行守卫在周围的高等虫族们现在一个个眼神已经亮起了好几十度，快要能用炽热来形容。 　　态度比执行上级命令时候还要更专心认真数倍，想来再不会有别的事物能让他们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 　　而肩上载着这两只幼崽的塔克虫族，行走姿态已经变得格外小心翼翼，偶尔发出低低的嘶声, 猩红竖瞳此时根本看不出来半点凶戾, 摆出的是非常标准的爱护幼崽的家长姿态。 　　虽然其实按照虫族的正常概念，他们对待幼崽那都是放养模式，像这样圈护在身边的情况是不存在的。 　　但幼崽是自家的王，这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别说圈护在身边悉心养着，图瑟星上的所有虫族现在简直想全天候看护着自家的幼崽王。毕竟自家王在这个形态下还不太会走路，万一不小心哪摔着或者碰着了怎么办—— 　　在亲眼见过青年像拆玩具一样三两下拆了一艘钢铁战舰之后, 虫族的这些个大家长们依然非常理所当然地继续保持着自家王需要保护的观念。 　　能徒手拆战舰怎么了，他们王走不稳路摔地上也还是会疼的啊。 　　抱持着这个想法，在参谋长的一个通讯发出之后，现在在星球前任主人的私人府邸里，常活动区域的瓷砖地面都铺上了好几层丝绒毯，庭院那边也没落下，这样子他们就能比较放心让自家王在这座府邸里自由活动了。 　　俯下身把肩上两只毛绒圆乎的幼崽放到地上，之后这只身躯庞大的塔克虫族稍微动了下它如同锯齿利刃一般的前臂，发出点极低的嘶声和呜声，就算没有表情可看，此时也能很明显感觉出这只塔克虫族是舍不得的心态。 　　从米诺星回返图瑟也花费了几天时间，到今天，参谋长这边就收到了分支部队的捷报。 　　“派遣去协助地精回击佩恩帝国的舰队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等过两天这支舰队就能够回返图瑟星。”半跪下来的身体高度还是太高了，参谋长低下头去看着在自己面前睁着圆溜金瞳的黑色幼崽，勉强保持住正常表情汇报讯息。 　　“啾。”因为不需要做复杂表达就没用精神链接，这只活动在好几层柔软的丝绒毯上的虫族幼崽仰起头回视，对向自己汇报情况的参谋长回了个表示了解的单音。 　　“……”一瞬间就再绷不住表情，这名图瑟星的二把手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受到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大部队回到图瑟星，就算再怎么想继续集体围观自家的幼崽王，队伍里的高等虫族们现在还是得各回各的岗位。 　　抵达图瑟星时的时间已经比较晚，所以没在庭院活动多久，蹭靠在一起就两只幼崽就由塔克虫族载着送回到卧室里去。 　　被褥的柔软度和绒毯不相上下，在趴伏着的姿态下，顾淮扭过头，他看见了自己的尾巴。是一条暂时还毛绒绒的尾巴，在接近下一个成长阶段的时候，应该就是会变成和银发虫族类似形态的尾巴，像龙尾，覆着冰冷质感的鳞甲那样。 　　自己在类人形态下没保留这个特征，现在头上其实还有两个小犄角，不过被绒毛覆盖着不仔细看的话基本发现不了，但他在类人形态下依然是没保留这个特征。 　　在当前的幼崽形态下度过了几天，顾淮对自己这条尾巴的掌控度还是不足，感觉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运用。 　　再尝试着动了动自己还毛绒绒的黑色尾巴，在刚动一下的时候，顾淮看见另一条冰冷质感的银色尾巴靠近了过来。这条银色尾巴先是只靠近到一定距离，发现他没有移开尾巴的时候，就过来轻轻贴靠在他的尾巴旁边，最后像是态度非常郑重地……在他的尾巴上打了个圈。 　　“啾……？”有点没看懂亚尔维斯这个动作所表达的意思，顾编编不由得发出个疑问单音。 　　但刚啾完一声，顾淮就又再享受到对方提供的舔毛毛服务，那种痒痒的感觉让他再次把自己缩成一团。 　　被梳顺着绒毛，这只拥有圆溜金瞳的黑色幼崽侧过脑袋，它在想着一个问题。从之前到现在都是对方在给它梳理毛发，它好像也该礼尚往来一下—— 　　可是对方身上的绒毛都很听话，没什么翘起的地方。勉强才找到一撮算是微翘起了点弧度的绒毛，顾淮模仿着亚尔维斯的动作，把这一小撮绒毛给舔舐梳顺了。 　　“啾！”银色尾巴因为圈着重要事物而不能动，这只幼崽在这时微眯起了它的竖瞳。 　　听完这个啾声，紧接着顾编编就感受到一阵更明显痒意，之前还只是被梳理头上的绒毛，现在背脊上的绒毛也一起接受细致的舔舐梳理。 　　很痒…… 　　缩成一团都经受不住这种痒痒的感觉，像被触碰到什么机关，这只黑色幼崽倏忽就变换了形态。 　　变回来了。就着这样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的姿势，顾淮惊讶地发现自己变回到了人形态，而下一秒，银发虫族出现在他眼前。 　　眼皮正轻耷着，银发虫族冷淡俊美的面貌显现出一种禁欲美感。对方长相好看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顾淮现在更多注意的是，他们两人现在的姿势。 　　虽然亚尔维斯并没有压着他，但他现在确实是处在对方身下。 　　“尾巴……”变回人形态之后的青年是没有尾巴的，尽管知道是这样，银发虫族一开始还是不肯放弃用视线找了找，发现确实没有之后，他就愈加垂下眉眼。 　　顾淮想起对方刚才十分郑重地在他尾巴上打了个圈，现在没法圈住他尾巴又是这反应，于是他在这双方距离极近的微妙姿势下低咳了声，“为什么要圈住尾巴？” 　　然而下一秒听到的答案就让顾淮愣了愣。 　　“交尾。”特别认真又郑重地说出这个词，银发虫族此时非常专注地注视着在自己下方的黑发青年，淡金竖瞳里全是青年的倒影。 　　“想和阿淮交尾。”在亚尔维斯的理解里，交尾是和心爱的人才能做的最亲密的事情，他心爱的、喜欢的人是眼前青年，所以他想和对方做这件事情。 　　顾编编：“……” 　　听见直白到这种程度的话语，顾淮现在却不知自己该失语还是失笑，是谁告诉对方‘交尾’就是把尾巴交缠在一起的？？ 　　“交尾不是把尾巴圈在一起的意思啊……”顾淮说这话时的表情带着一丝无奈，他眼前的银发虫族是纯洁到什么程度才会把交尾认为是单纯地把尾巴圈在一起。尽管在上个世界是人类，顾编编也还是知道‘交尾’这个词所代表意思的。 　　听见青年的这句话，亚尔维斯微偏了下头，用疑问眼神注视着身下的黑发青年。不是把尾巴圈在一起，那是要怎么做？ 　　“……”被银发虫族用眼神无声询问，顾淮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莫名地耳尖还泛起了点烫意。 　　所以说这种事情，是要他怎么跟对方解释，根本说不出口的好吗—— 　　侧过头稍微避开些银发虫族的视线，顾淮正在努力思考着这个艰难的问题。 　　偏偏在这个时候，上边的银发虫族还就着轻耷眼皮的表情凑近过来亲了他一下，“喜欢阿淮，想和阿淮交尾。” 　　不管是要怎么做，反正他喜欢眼前的黑发青年。 第33章 黑骑士（三十三） 　　能把‘交尾’这种要求直白说出, 偏偏又居然能说得这么纯洁, 被银发虫族猝不及防亲了下唇角，对上近在眼前的一双淡金竖瞳，顾淮只得再次低咳了几声。 　　眼前的银发虫族现在像是乖乖等着接受老师教导的三好学生, 然而作为对方眼中的老师, 顾编编此时其实很想表示这道题他也不太会。 　　青年的外貌条件无疑是非常好, 身形颀长，眉眼如墨画，尤其眼梢微弯时显得十分漂亮好看, 极容易在第一眼就获取他人好感。 　　可即使顶着这么张好看的脸, 由于工作原因，顾淮也着实是没谈过恋爱，就更别说更进一步的事情了。 　　只不过相比起银发虫族，原世界作为人类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顾淮对对方想要学习的这个课题至少是有理论上的了解。 　　但也仅止于理论，眼前的银发虫族是想和他一起实践这个课题。实践上是新手，并且心理上还没怎么准备好的顾编编眼神不禁飘忽了下。 　　常理来说, 交尾该是虫族一项能够自然掌握的技能, 因为它直接存在于本能之中。 　　银发虫族是个非常特殊的例外，这与对方的性格有关。虫族本身就是相对缺乏感情的种族，而亚尔维斯遇见青年以前，生性冰冷得毫无感情可言，冷淡是直接写明在脸上的。 　　这种与欲望相关的本能在这之前从未触发过，而现在面对身下青年的时候虽然是触发了，亚尔维斯对这种陌生的本能却也还十分懵懂。 　　“阿淮教我。”直白却又单纯地开口向青年提出这个要求, 将眼皮轻耷下来了的银发虫族摆出了良好的学习态度。 　　顾淮：“……” 　　被眼前的银发虫族表白了不知多少次，无论是语言上还是行动上，拿刚才的舔舐梳顺绒毛这点来说，他还回应了对方，可是要他主动教对方‘交尾’这事的话—— 　　“……真的想学？”抬起手遮挡住眼睛，顾淮半侧过身变成侧躺的姿势，闷着声音问出这句话。 　　话音落后的下一秒，倒不是后悔，只是对于自己竟然真的问出了这句话，顾淮现在很想用床上这条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全部裹住。 　　跟喜欢的人做一些亲密事情是没什么，在原世界里作为二十一世纪新时代公民的顾编编认为这很平常没错。但说到银发虫族比他这个空有理论知识的新手司机还要新手，他好歹是持有着驾照，而对方却单纯到连驾照都没有，需要他手把手教学，这就很……了。 　　“想学。”几乎就在青年问完之后的下一秒，银发虫族就给出了肯定回答，低沉好听的声音里半点迟疑都没有。其原本缺乏温度的淡金竖瞳此时清楚映着青年的身影，很容易可以看出，银发虫族此时是正处于一种格外温顺听话的姿态。 　　虽然是缺乏这方面常识，可亚尔维斯也知道在自身种族里，‘交尾’有求婚的意思。青年愿意跟他‘交尾’，就是代表愿意成为他的伴侣，要听伴侣的话，这是亚尔维斯此时的想法。 　　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顾淮把遮挡住自己眼睛的手放了下来，躺姿也改回原来的样子。 　　这时候见银发虫族乖乖地把自己的尾巴伸过来放到他手上，顾淮默了默，接着叹了口气，脸上带上点无奈表情，“用不上尾巴的……” 　　特地把尾巴放到青年手上的银发虫族微偏下头，但还是没有收回自己的尾巴，而是等着青年告诉他要怎么做。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觉得交尾就是把尾巴圈在一起，那我们族里没有尾巴的虫族该怎么办？”越说就越是一脸无奈，不过既然对方都把尾巴递过来了，顾淮就干脆顺势摸了摸这条被他多次当成冰凉抱枕的银色尾巴。 　　对于青年的这个问题，银发虫族的尾巴尖小幅动了动，随即微抿下唇没有出声，他并没有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由于性格冷淡，亚尔维斯平日里对各类事物都是漠不关心的态度，他有尾巴，于是就先入为主地按字面意思去理解‘交尾’这个词，并不会去多想别人。 　　莫名觉得眼前的银发虫族此时像是乖乖在听着老师训话的好学生，顾淮把手上摸了好几下的银色尾巴放开，咳了一声之后慢慢吞吞地开口对对方说：“你可以先……先呃……亲我。” 　　磕碰着说完这句话，和近处那双淡金竖瞳对视，顾编编此时是处于紧绷着身体的状态，也可以说是一种微妙的紧张状态。 　　当然是没办法放松的，毕竟手把手教学什么的，耻度太高了。 　　听见青年的这句话，银发虫族微缩了下竖瞳瞳仁，随即他依言低下头去轻轻啄吻在青年的唇角和脸颊边上，同时也把尾巴圈到青年腰际。 　　亲吻和交尾有关系。边啄吻着心爱的宝物，银发虫族把学习到的新知识都在心里一一记了下来。 　　然后要怎么做……？心满意足地亲了好一会，亚尔维斯保持着微低下头的姿态，用眼神询问身下的黑发青年。他喜欢亲吻对方，因为这样能够表达喜欢。 　　恋人连驾照是什么都不知道还非想开车，无奈之余还有些失笑，作为比对方多出些理论知识的新手司机，顾淮只得再给对方抛个提示，“你只想亲这两边吗。” 　　都不是疑问句。亚尔维斯诚实地摇了摇头，竖瞳愈加缩紧些许，他想亲吻的地方还有很多，准确地说，他想把青年全身上下都亲吻一遍。 　　在青年的默许之下，亚尔维斯把这个想法变为实践，在实践完以后，他淡金竖瞳里映出的就是眼角微红、脸颊也染着薄红的黑发美人。 　　银发虫族这时算是初步考上了驾照，他开始渐渐熟悉自己与欲望相关的陌生本能，并且逐渐掌控了这个本能。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再不可描述，两个都完全没有实践经验的新手司机一起磕磕绊绊，完成了生命的大和谐。 　　被反复折腾了一整晚，累得不行的顾编编第二天刚勉强把眼睛睁开些许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接收到的就是来自银发虫族的注视目光。 　　这道视线非常专注，就定定注视在他身上半点没有移开，银发虫族此时是低垂眉眼的样子，微微上翘的尾巴尖显示出其主人高兴且满足的心情。 　　他和青年完成了交尾，那青年现在就正式是他的伴侣了。对伴侣要顺从，不能让伴侣不高兴，看见躺着的青年睁开眼睛，亚尔维斯微眯起竖瞳凑近过去，非常轻柔地啄吻下青年还带着点不明显晕红的眼角，“啾。” 　　亲完一下以后，亚尔维斯动作自然地将尾巴圈到青年腰上。之前青年跟他说交尾用不上尾巴，可是实践之后亚尔维斯发现，自己的尾巴和银翼都是需要用上的。 　　但是伴侣说的话都要听，虽然觉得青年之前的话语有不正确的地方，亚尔维斯并不说出来。 　　其实这个举措是正确的，要是银发虫族现在提起尾巴和银翼，还在床上躺着的青年妥妥会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宝宝，先闷个半天再说。 　　但虽然银发虫族不提，腰际圈上了一条银色尾巴的顾淮现在也因为回想起什么事情而带上那么一丝不自然表情，不过同样也放松得很快就是了。 　　用尾巴把青年圈进怀里，圈抱着心爱的宝物，冰冷俊美的银发虫族就显现出一种顺从姿态，“从米诺星那边，跟地精要回来了两个土壤学专家。” 　　“？”突然开始这个话题，顾淮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已经让他们开始进行对图瑟星的土壤改良。”说到这一句时，银发虫族对青年表现出一种类似于要求奖励的姿态，冷淡低沉的声音低缓下来，“等再过些年，图瑟星就可以种出阿淮喜欢的花。” 　　花是一种漂亮美好，但非常脆弱的东西，一不小心多用点力就会折断。要让这种脆弱的事物生长在图瑟星上并不容易，像土壤改良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情，但花是青年喜欢的东西，亚尔维斯就认为自己需要去努力完成这件事情。 　　土壤学专家不止地精这边有，之后也可以从建立了友好关系的其他种族那里要人。 　　他会为青年创造一个，繁花似锦的星球。 第34章 黑骑士（三十四） 　　对图瑟星进行土壤改良，图瑟星上的所有虫族对这个计划的热情都非常高, 一个个表现得非常主动。 　　自家的王喜欢花, 图瑟星作为现在虫族唯一的首都星, 星球上一定要遍布鲜花才行。 　　在这个想法的引导下，虫族这边与一些新建立起外交关系的种族进行贸易的时候，都会向这些种族购买各类花种。 　　一时之间, 星际各种族对虫族的印象就硬生生是往‘喜爱鲜花的种族’这个方向发展，和他们曾经印象里残暴凶狠的形象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虫族也是会有心肠柔软地喜爱某种纯观赏作用的事物的时候，虽然各种族对此在心理上都受了不小惊吓, 最后还是勉强淡定下来接受了这个事实。 　　把贸易收购回来的花种都先储存放好了, 他们还得规划下种植区域，王城这边要种什么花才比较好看, 图瑟的高层们在会议上暂时还没讨论出个结果。 　　以虫族的学习能力, 没过多长时间就自己也组织起了一支研究队伍，现在加上从各种族招过来的土壤学专家，这支研究队伍的规模已经相当可观。 　　“系统统统, 等通关值满了, 我要待满时限再走。”自回到图瑟星以后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现在从军部大厦的高楼层往下边望去，可以看见大厦旁边新建起的一所研究室, 这时顾淮在意念里戳了戳自家系统。 　　接收到呼唤，系统很快给出回应，不过这次它对青年的要求不是回以简单的应声，而是声音静缓地问了一句, “这么喜欢这个世界吗？” 　　可也并没有等青年回答这个问题，系统在问完以后的下一秒就自己把话接了下去，用了和上次一样的四字词语，“随你高兴。” 　　“喜欢啊。”虽然系统并不要求自己回答，顾编编还是正面回应了这个问题，“特别喜欢。” 　　最近图瑟星上的虫族们都在为改良星球土壤这个课题而忙碌，把自家虫族的努力看在眼里，是拥有正常感情，顾淮当然是会为此动容的。 　　图瑟星的土壤环境想要改良实在非常困难，毕竟一直以来都是只有生命力顽强至极的塔穆树才能存活在这里。 　　是从银发虫族那边接收到指令，但图瑟星上的虫族们并不只是因为上级命令才对这个计划这么热情主动。指令下达下来，看着计划内容，在这星球上的虫族们想起他们还欠自家王一份礼物—— 　　一份迟来的诞生礼物。 　　虫族的起源星球是一个冰冷黑暗的地方，与美好二字全沾不上边，比所谓的废弃行星都更荒芜贫瘠许多。对这种冰冷黑暗的认知传承在每一名虫族的本能意识里，虫族之所以相对缺乏感情，与这种本能意识不无关系。 　　而王的存在就像太阳一样，严格来说，比人类星球那边能看见的‘太阳’还要更加耀眼温暖得多。 　　自家的王是他们珍贵的宝物，对青年的诞生应该要配以一件足够与之相衬，并且能充分表达他们心意的礼物。 　　自从米诺星事件过后，星际间与虫族建交的种族就愈渐增多，现在已经多达31个。与之前毫无盟友、完全孤立的状态相比，31已经是相当庞大的一个数量。 　　星网上的用户注册表之前就加上了虫族的种族选项，随着虫族加入使用星网，星际各个种族与虫族的信息交流增加不少，对虫族的了解也比以前多出许多，不再停留在以往固有的敌对思维上。 　　是以近些年在顾淮这边，通关值就以缓慢但十分稳定的速度持续上涨着。一方面是为外交，另一方面是自己想游览下星际各个种族所在的星球，顾淮时不时会接受新建交对象向他发出的邀请，带着支护卫队去对方星球上做客。 　　但都是不会做客太久，因为顾淮已经发现从自己出门一步起，图瑟星上的虫族们就会开始眼巴巴等着他回去。 　　图瑟星这边也会对成功建交的其他种族的高层领袖发出邀请，虫族的首都星，放在以前，说有人敢主动接近这颗星球，那只会被当作天方夜谭。但在虫族于星际间形象日渐转良的现在，甚至有不少对虫族所在星系感兴趣的人会开着小型星舰来个自驾游。 　　“困……”被银发虫族圈抱在怀里，刚和外族领袖结束一场会谈的黑发青年就着这个舒服姿势困倦得半眯起了眼睛。 　　听见怀中青年的言语，亚尔维斯将之一路从军部大厦顶层的会议室抱着走到下一层私人休息室的沙发旁边，但在这之后，他并没有将青年放躺到沙发上。 　　先是抱着青年一起坐了上去，接着亚尔维斯躺了下来，并且让青年趴在他身上，尾巴圈护在青年腰际起着固定防护的作用，背后伸展出银翼将青年包裹起来，很好地起到了遮挡光线的运用。 　　外边人看不见被银翼覆裹的空间里发生了什么，当然这私人休息间里也没别的人。黑暗环境对亚尔维斯没什么影响，他抬手顺拍着青年的背脊哄对方睡觉，但同时望着已经困倦得半阖起眼的青年，他又会想趁着这极近的距离再凑近一些去轻轻啄吻下青年的眉梢眼角。 　　温凉柔软的触感时不时出现在脸颊上，唇上偶尔也会有，对这种被银发虫族亲吻的感觉，顾淮现在已经非常适应且熟悉。 　　“啾。” 　　柔软触感出现在唇上，黑暗环境里，顾淮听见银发虫族低沉冷淡的声音。 　　不使用力量显出金色竖瞳的话，顾编编现在是没有夜视能力的。视觉受黑暗影响，但听觉不会，清楚听见这记啾声，顾淮把自己快要全阖上的双眼再睁开一些，摸索着主动在圈着自己的银发虫族唇上回亲了一下。 　　恋人在类人形态下的啾声有要求奖励的意思，自发现了这一点之后，顾淮会在对方啾完一声之后主动给出回应。不过银发虫族通常很容易会满足，像这样回亲一下对方都会很高兴。 　　要到了奖励，亚尔维斯就把自己的竖瞳眯起些许，心满意足地把圈在青年腰上的银色尾巴再收紧一点，尾尖跟着微微翘了翘。 　　因为对银发虫族的亲吻已经非常熟悉，即使被对方继续持续轻柔啄吻，顾淮也并不会变得清醒，而是在银发虫族为他营造出的舒适环境下愈渐垂下眼帘。 　　到怀中青年彻底阖上双眼，呼吸也变得平稳轻缓的时候，亚尔维斯才停下啄吻青年脸颊的动作。 　　除了尾巴，亚尔维斯把双手也圈在怀中青年身上，虽然并没有睡意，但他此时也阖起了他的淡金竖瞳，尝试入睡。 　　要陪伴侣睡觉。亚尔维斯是这样想的，他也这么做了。 　　私人休息间的门紧闭着，看过不知道多少次自家头领一路抱着自家王走进休息间的场景，在军部工作的高等虫族们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自家的头领和王已经是伴侣关系，刚发现这事的时候，图瑟星上的虫族们说没有惊讶是不可能的，但惊讶完之后，他们就只剩下理所当然的想法。 　　目前十二星盟里，与虫族建立起了友好外交关系的种族已经接近一半，按照半数通过就能加入星盟的这个条例，虫族现在已经差不多达成了加入条件。 　　加入星盟的第一个默认门槛是自身种族的强大实力，以诸如军力、财力等的条件来衡量。对大多数种族而言，第一个门槛就是不可跨越的苛刻条件，不过对虫族而言，这显然不构成任何问题。 　　下一步和星盟中的哪个种族建交，顾淮不久前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本来是把人类放在攻克的最后顺位，可和银发虫族一起睡了个下午觉醒来，参谋长给他转送来了由地球联邦那边发送过来的加密信函。 　　是一次邀请会谈，会谈地点还特地设在第三方星球上，以免人类与虫族双方有什么顾虑。 　　伸出手指去划动下虚拟屏幕，刚睡醒没多久的黑发青年把手收回来轻揉了揉眼角，对自己的参谋长说道：“回复说把会谈地点改到地球吧。” 　　无关信任，只是对当前的和平局面，人类一方怎么也不可能会主动打破，这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并且这些年，顾淮是有好好练习运用自己的能力，就算有什么突发事件，他也能够把自己以及同行部队全部传送到安全地点。 　　在现在有足够能力的情况下，顾淮其实并不在意会谈地点定在哪里，只不过他好久没见到地球了，对在当前这个星际未来世界中的地球有点兴趣。 　　那么就选在这个星球上，给这星际的新纪元翻开崭新一页。 第35章 黑骑士（三十五） 　　会谈地点更改到地球, 人类一方对这项改动当然是无异议接受了的，地点是更改到自己的大本营, 他们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虫族护卫队的规模依然是豪华配置, 不过对这一点，星际各种族是已经从震惊到适应了。 　　反正这些个虫族就是生怕自家王在外边被人欺负，要是允许的话, 全族陪同王一起出行这事……他们觉得这些虫族真是做得出来的。 　　虫族的舰队登陆地球，人类这边还摆出欢迎态度，这一幕场景有多不可思议, 放在以前, 大概地球上的人类会宁愿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都不会相信眼前现实。 　　需要明确表明身份的重要场面, 在虫族队伍之中的黑发青年的眼睛此时是标志性的金色竖瞳。尽管并不冰冷, 这双黄金瞳眸仍是让人不敢与之有视线交触。 　　回到地球却是以外星种族的身份，而且还是过来和地球联邦的首脑会谈，日子过到这份上, 顾编编觉得自己也是有点厉害了，虽然这里并不是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地球。 　　双方乃至整个星际都明白这场会谈的重要性，为了杜绝有任何意外发生，地球联邦从星球内部开始戒严，现在整个星系都处于严密戒卫的状态。 　　严防死守到这种程度还能出事的话，那地球联邦在星际里也是不用混了，理所当然地，双方会谈几乎可以说是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中完成。 　　新纪元217年，两个曾经是死敌关系的种族在今日达成和解, 这对虫族与人类双方而言都是具有十分重要意义的日子。 　　而在这之后的第二年，虫族在全票通过的条件下顺利加入星盟，与星盟中的另外十二个种族形成巩固的联盟。 　　星盟是星际间规模最大的政治军事联盟，这意味着，除非宇宙中再出现什么强如怪物的新种族，虫族从现在起直至未来，都能够持续获取最大的和平。 　　“对星盟成员，虫族给予统一的优惠条例，这样在座各位应该都没有意见。至于说参与维和一事，我方会依情况调动部队。”拥有金色竖瞳的黑发青年是星盟会议上的新面孔，但其此时在会议上丝毫不显被动，甚至可以说是掌握了相对的主动权。 　　是政治军事联盟，可实际星盟成员在经济上也是互利互惠，谋求共同发展的关系，因而有了优惠条例这一说。 　　对青年的这个说法，在座的各种族代表确实没什么意见，本来也就挑不出错处来。 　　作为新加入的成员，顾淮在星盟会议上既不过分表现也不过分沉默，把握着一个良好的尺度，坐在高靠背椅上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这场会议。 　　在虫族加入星盟的这一年，星网上最热门的讨论就是‘黄金纪元’这个说法。继各种族频繁战争的旧纪元之后，进入的是相对和平的新纪元，而黄金纪元，这对星际所有种族而言都该是最好的发展时代。 　　通关值：100% 　　完成了。已经带着护卫队从星盟会议的召开地点回返到图瑟星，匆匆瞥看完已经达到满值的通关值，顾淮就再往下查看当前世界的剩余时限。 　　还有18年。 　　有一项计划，顾淮从很早之前就想要做，但是这项计划需要有一个和平稳定的环境才能开始，现在这个开始条件满足了。 　　这项计划是对低阶层虫族的智慧开化，低阶层虫族不拥有太高智慧，但并不是不能进化发展的，只是其本身进化速度十分缓慢且缺乏安逸的环境。 　　像在旧纪元星际时代伊始，战争频繁的时候，低阶层虫族只会遵循本能前赴后继地去战斗，一只低阶层虫族从出生到死亡之间的时间往往都非常短暂。 　　除了安逸的环境以外，低阶层虫族本身进化速度缓慢这点也需要有外力协助解决，否则极有可能会出现停滞不前的状况。 　　而对这个必须要有的‘外力’，顾淮想到了精神链接。 　　于是在这剩余的十八年里，除了维持对手下各星球的管理以外，顾淮就一直在琢磨对低阶层虫族的智慧开化这个问题。 　　“来跟我念，阿——淮——”就坐在地上，顾淮伸手指着自己，然后对在自己周围围了一圈的塔克虫族再次说出这句话。此时顾淮的眉梢眼角都带着点无奈神色，因为他总觉得结果并不会改变。 　　而应证青年的预感，在青年周围的塔克虫族们有些做出偏下头的动作，为首身躯最庞大的那只用一种十分嘶哑的声音念出字词，“宝宝。” 　　宝宝是幼崽的意思，被来访图瑟星的两名人类客人成功传输了这观念，这些塔克虫族们现在都固执地不肯改口。 　　虽然这些塔克虫族现在都已经明白眼前青年其实是成年期形态，可是它们就是不想改变之前的观念，而想要继续把青年当成幼崽看待。 　　顾淮：“……” 　　“噗——”来访的两名人类客人之一笑出了声，是好些年前曾经在虫族这边当过俘虏，不过后来变成了客人的金发人类将领。 　　听见笑声，顾淮默默把视线移了过去，在他眼前的这两名人类就是他被自家的塔克虫族们喊‘宝宝’的罪魁祸首。然而就这种小事情，他也不好说对方什么，怎么说沈家和尼斯洛克家族也是给虫族在联邦议会上说过不少好话。 　　身躯庞大，光看外形还有点可怕的低阶层塔克虫族们在围着一名黑发青年喊着‘宝宝’，这一幕场景怎么看都奇异得很，不过接受下来以后，却又会有种难以言述的和谐感。 　　算了算了，不纠正了……看出来周围的塔克虫族们很喜欢这么喊自己，顾淮认命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低阶层虫族如果在引导下努力学习，实际是能够正常使用语言的，并不是只能发出单一的嘶声。 　　引导可以用精神链接来完成，到目前为止，虫族里的低阶层虫族在自家王的引导下已经掌握了基础的语言能力，智慧程度同理也有了相应的提升。虽然离拥有高度智慧还有一段距离要走，但无疑已经是取得了相当可观的成果。 　　在剩余的通关时限内能把这项计划进行到这里，顾淮其实算是比较满意了。一开始的精神链接引导是必须的，但到现在这个智慧程度的话，剩下的那段距离即使他不在，族里的低阶层虫族也能自己摸索着走完这段路，从此获得高度智慧。 　　同一时间，负责图瑟星土壤改良的研究团队也有了新的进展，试验地的土壤检测趋近良性，这对图瑟星上的所有虫族而言都是个好消息。应该再过些时间，这块试验区域就能种出好看的花来了，他们想给自家王准备的诞生礼物到时候也就能顺利制作完成。 　　“啾？”尾巴很是流畅自然地一下子圈到怀中青年腰际，亚尔维斯圈抱着主动窝进自己怀里来的黑发青年，低下头去轻轻磨蹭下对方的脸颊。 　　他察觉到自己伴侣的心情好像没有很好，这个时间，青年应该刚是结束了一日的精神链接引导…… 　　“要是我哪天忽然不见了还是怎么的，你就别等了知道吗。”顾淮伸出食指去戳了戳正在圈抱着自己的银发虫族的脸颊，这张冰冷俊美的脸戳着也是十分柔软的。 　　对于青年的这个说法，亚尔维斯只微偏了下头，他伸手去拉过怀中青年戳他脸颊的手，然后轻柔啄吻在这根白皙手指的指尖上，“要等。” 　　“要等阿淮。”并无意与伴侣唱反调，一般来说，亚尔维斯对怀中青年都是顺从着来的，但这件事上不行。 　　等不到就找，把整个星际翻个遍，甚至是星门以外的异空间，一直到找到为止。 　　没让圈抱着的青年再多想什么，亚尔维斯细致地一下下亲吻在青年唇上，伸舌舔划过青年双唇之间的缝隙，随即探入深吻了起来。 　　比起一开始只懂得贴合着磨蹭下唇瓣，银发虫族现在的实践知识显然是丰富多了。 　　日子一天天接着过，看起来似乎每天都没有太大差别，到有一天，从研究团队那边传来一个新的好消息—— 　　“是花芽。”小且非常幼嫩，像是一不小心就会碰坏。望着正装着幼嫩花芽的小花盆，在场虫族都表露出一种外显的高兴。 　　这个成果由阿尔杰交到自家头领手上，亚尔维斯在捧着花盆的时候行动微有些不自然，不过只是捧着花盆还算好，如果让他拿捏这么小的花芽，他很可能会控制不好自己的力度。 　　蜷缩着身体侧躺在床上的黑发青年正安静睡着，因为不想打扰青年睡觉，亚尔维斯于是在床沿坐下，一边小心捧着手上的花盆，一边安静等待青年醒来。 　　送花，青年会高兴……在心里想到这件事情，神情看起来十分冷淡的银发虫族就微眯起竖瞳，模样忽然有点像被轻挠了下颌的大型猫科动物。 　　花盆里的花芽实在非常幼嫩，之后大概也只能长出一朵小花，不过作为第一颗在图瑟星上成活下来的花种，亚尔维斯认为这朵花的存在很有意义。 　　但从午后到接近傍晚，守着青年一直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亚尔维斯把手上的小花盆放下到床头柜上，用尾巴将蜷缩侧躺着的青年圈抱到怀里。 　　“阿淮？”仍只以为怀里的青年只是嗜睡，银发虫族啄吻下怀中青年的脸颊，并且轻声唤着青年的名字。 　　声音太大会让青年惊醒，他并不想从青年脸上看见惊慌表情。 　　到这样低声唤了一会，圈抱着的青年也还是静静阖起双眼的样子，亚尔维斯才感觉到不安。 　　“啾……？” 　　依然没有回应。 　　王突然沉睡不醒的这件事情，在虫族之中扩散得很快，生活在其他星球的虫族纷纷赶往图瑟星，一时之间，图瑟星变得相当拥挤。 　　呼吸轻缓平稳，心跳正常，静躺在床上的黑发青年看起来像只是普通的睡着了而已，但却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始终无法醒来。 　　之前的幼嫩花芽现在已经长成了一朵鹅黄色小花，此时正摆放在青年卧房的窗台上。 　　“花。”图瑟星上又再成功种植出了一种新的花，亚尔维斯照常拿捏着花枝靠近到青年床边，把手头的花往青年面前推进些许。 　　同样是照常没有得到回应，但银发虫族并没有失望之类的情绪，他只是在这么静静等待了好几秒以后，低下头去啄吻下青年的唇角。 　　要等。 　　等待着的同时，现在图瑟星上的所有虫族也在进行着努力。 　　自家王毫无疑问是会醒来的，只是需要点时间，所以他们在这段时间里要多加努力。 　　这样等自家的王醒来的时候，就能看见一个繁花似锦的星球—— 第36章 契灵（一） 　　在通关时限用完以前需要预抽选世界，这件事情, 系统之前一直只字不提, 一直到时间将尽的时候它才出声提及。 　　时间限制是不可抗力，尽管怎么想能待到花开的时候, 顾淮也明白这不可能。 　　“不会让你的存在平白无故消失, 进行位面转移之后，你现在的这具身体还在, 看起来会是沉睡状态。”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无甚波动，不过确实是主动解释了一些事情。 　　假如青年将来有一天回到这个世界，那就能够直接回到这具身体。 　　和第一次抽选世界是一模一样的方法过程, 不同的是, 在摊开的卡牌里有一张已经被翻转过来的‘方块A’卡牌, 边框已经从暗金变为纯粹金色, 代表着通关完成。 　　黑桃K, 确认青年新抽选到的世界, 系统这次声音静缓地给出倒计时，“即将进行位面转移，倒数计时——” 　　计时结束的一刻, 顾淮像是模糊听见系统对他说的另一句话，似乎是对他重复了一句曾经说过的话。 　　“赢得游戏，你将成为「国王」，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一切。” 　　因为是在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听见，声音显得极其模糊，顾淮醒来后都觉得这大概只是幻听。 　　一瞬陷入黑暗之中, 等恢复意识的时候，顾淮睁开眼，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十分简陋的木床上。蜷缩着身体，双手正圈在腹部。 　　为什么是这样的睡觉姿势，顾淮很快从身体感觉上知道了答案。 　　很饿……而且好冷…… 　　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什么身份，顾淮把身上薄薄的一层麻布被子稍微裹紧了些，然后坐起身来。 　　身体缩水了。醒来睁开眼的时候，顾淮就刚好看见自己环在腰上的手臂，而很明显这不是成年人的手臂大小。 　　严格来说这不能叫做身体缩水，只是他这次穿越的这具身体本身年纪不大。 　　“位面转移完成，现当前世界通关值为0。”转移到新的世界，系统像完成例行事务一样陈述完这段话。 　　这具身体……看着自己现在明显是属于小孩才会有的身体，顾淮颇有些不适应。 　　假如这间房间里有第二个人在场，那对方会惊骇地发现，原本缩着身体在饥寒交迫下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少年，现在居然又活了过来。 　　人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在当前这个大能遍布的修真位面不是没有，但基本只存在于大千世界才可能发生，而顾淮现在所处的是小千世界。 　　所谓大千世界与小千世界，此两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空间，彼此存有联系，两者之间间隔着一道试炼之门。 　　前者是真正大能遍布的空间，存在着妖、鬼等诸界，完全不是后者能可想象的一个世界。 　　存在于这其中的修真家族对于小千世界中的人来说都是只可仰望的存在，简单来说，小千世界里所出的‘天才’与‘最强者’，在通过试炼之门进入到大千世界时基本都只能算是最末等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小千世界中的修真者们对大千世界依然趋之若鹜，是因为一旦通过试炼进入其中，他们能获得的是一种质的跃升。 　　处在小千世界中的修真者在修炼时实际无意识中会受到诸多局限，修炼犹如坐井观天，而通过试炼之门进入到大千世界的一刻，就是他们真正接触天空的一刻。 　　从系统提供的信息里大概了解自己现在是处于一个什么类型的世界，同时也大致知道了所在身体原身的成长经历，顾淮把自己身上实际并没有多少保暖作用的麻布被再裹紧了些。 　　在这个位面世界的身份待遇跟上个世界相比，可以说是非常寒碜了。 　　自己现在是小千世界里一个普通修真门派中的外门弟子，目前身体年龄大概在十五、六岁左右，修炼资质非常糟糕，在同辈之中被公认为资质最差，修为从好几年前就一直停留在筑基没有任何进展。 　　也因为这样，原身这些年过得非常艰难，在门派中可以说是处处被排挤。吃不饱穿不暖的，也就有了死于饥寒交迫的结局。 　　“没人疼没人爱还要被人嫌弃的小可怜。”顾淮给自己现在的状况做了个总结。 　　在不久之前还过着有人疼有人爱的幸福日子，现在突然转换到这样的新环境，正常人都会有心理落差。 　　系统：“……” 　　看着坐起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并且还撑着下巴用陈述语气给自己说出这么个总结的少年，系统静默了好半晌。 　　相貌还没完全长开，缩起在被子里的少年模样看起来尚且留有几分孩子气，其身形本来就比较瘦小，现在加上微有苍白的面色，还真是十足十让人有种看见个‘小可怜’的感觉。 　　过去大概整整有一分钟时间，系统最终还是出声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这个世界里，你还是能遇见他们。” 　　但在说出口以后，似乎是为了不继续这个话题，系统很快就声色冷淡地再接着说出另一句话，“身体只是灵魂的容器，是身体会受灵魂影响，而不是灵魂受身体影响。” 　　“还能遇见——？”直接忽略了系统的后一句话，还裹紧着被子的顾淮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知道系统的后一句话也不是无缘无故说的，但顾淮就是把关注度都放在了前一句上。 　　系统：“……” 　　“只是说也许。”系统声音无起伏地说完这句，之后它就像消失了一样，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系统不肯说话了，虽然觉得自己用意识多呼唤几声大概还是能得到回应，但考虑自己目前又冷又饿的身体状况，顾编编决定自己还是好好歇着保存体力比较好。 　　自己现在是待在门派统一分配的弟子房里，时间再过一会就到辰时，到时候他能去分划外门弟子的食堂区域拯救下自己已经抗议很久了的肚子。 　　很大可能会遇上某两个一直喜欢欺负原身的同辈弟子，考虑到这一点，顾淮先检查了下自己的精神力。 　　按刚才系统所说的，身体会受灵魂影响，他在上个世界积累下的庞大精神力并没有归零消失，虽然目前由于身体限制能使用的量不多，但对付两个同辈弟子肯定是没问题了。 　　即使这副身体原来的资质再怎么差，现在有足够的精神力支撑，顾淮就有信心能把修炼速度直接拉扯上去。 　　不过这个世界要怎么通关，顾淮目前对此还没找出一个明确方向。 　　想达成100%通关值是需要将自身的角色身份演绎到极致，取得值得称颂的最高成就。自己的这个‘角色身份’目前看来就只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可怜，那难道是要他走逆袭升级流路线吗…… 　　按这个方向思考总觉得有哪里不够充分，但无论如何先提升自身能力是必须的，顾淮对这一点非常明确。 　　正裹着被子没怎么检查自己身体的顾编编没有发现，自他清醒的一刻起，他被衣物遮挡住的左边锁骨下方位置，有一个浅色印记正在形成。是象征着某种身份的灵魂印记。 　　于此时此刻，小千世界这边目前还是一切照常，而在一门之隔的大千世界，一个令诸界瞩目的异象正同步发生着—— 　　黑暗无垠的夜空忽然出现奇异星象，数颗闪烁着明亮光芒的星辰排布在一起形成让人无法忽视的的奥妙图象，最明亮的那颗星辰闪烁的是一种近似于金色的光芒。 　　诸界之中，如果说有哪一界最为特殊，那在大千世界中的所有生灵大概都会把答案指向灵界。 　　无论是大千世界还是小千世界中的修真家族，有能力的都会选择供奉一个强大御灵，这样他们家族的人生来就能比普通修炼者多一项优势，能获得从御灵处借来的力量。 　　接受供奉的灵族光靠这种信仰之力也能算是在修炼，回馈给修真家族的力量通常只及他们由此获得的一半。并且灵族也不是不能自行修炼，只是懒…… 　　包括一些原本正在沉睡着的古老存在，现在在灵界之中，所有的灵族都从这天际异象里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小主人。 　　“供奉的御灵离家出走？？” 　　这就很搞笑了，供奉的御灵突然离家出走这种事情放眼整个大千世界都前所未闻，这样突如其来的事情发展让大千世界里的各修真家族现在都一片震惊加茫然。 　　在这人与诸族诸界同存的大千世界里，是发生了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重大事情—— 第37章 契灵（二） 　　不止是各修真家族供奉的御灵离家出走这一点异常，近来待在大千世界的诸界诸族都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劲。 　　灵界那群懒得要死, 高层各种接受供奉自己不怎么用心修炼还经常一睡就是几十上百年的灵族, 近期居然十分活跃。 　　本来灵界除去与人族那边有互利互惠的交际以外，一直与其它各界的交流就不多, 然而近段时间诸界都莫名受到灵族的登门造访, 各界人民可以说是相当懵逼了。 　　灵族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到他们的领地，像逛自家的后花园一样极其迅速地逛了一圈之后就干脆离开, 倒是确实什么事都没做。 　　本来还对灵族突然造访有所警惕的各界人民压根没能警惕多久，懵着脸看灵族的人在自家地盘里突然出现又一下子消失。 　　找不到。 　　几乎把整个大千世界都掀过来翻了个遍，但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家的小主人, 回返至灵界之中的灵族们现在一个个都非常焦虑。 　　灵界之内, 视野能见的每一处皆是花木扶疏, 悬浮在空中的是一座座浮空岛屿, 浮空岛之间架设有连接通道。尽管对于大千世界中的能力者而言, 这种通道完全不是必需品。 　　高悬于云端之上, 绿意盎然又繁花似锦的灵界比起其他任何一界都更让人有仙灵之境的感觉。抱着某种目的进入灵界的外人都会非常小心地遵守一个规矩，绝不多手去乱动生长在周围的花木，即使只是外界中随处可见的普通种类也不行。 　　特别在灵族的领地范围里故意破坏花花草草的, 那后果很严重，就算是已经渡劫成仙的修士也别想好过，腿都给你打断，并且从此拉入整个灵族永久黑名单的豪华套餐里。 　　中心的浮空岛上坐落着古老恢弘的宫殿群，殿堂之内，随便走出去一个都能让其余诸界严阵以待的五位灵族尊者集聚在了一起。 　　万物有灵, 世间存有许多事物可能孕育出纯粹的‘灵’，譬如生长千年的古木，又譬如是兵器等等。这些纯粹的灵即是灵族，灵体完整形成的一刻谓之诞生。 　　在灵体纯粹这点上，灵族和鬼族存在着鲜明差异，于是成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此时聚集于殿堂之中的灵族尊者形态不一，有的维持着人形态，有的则是干脆用着自己的本体形态，例如放弃了座席，静静待在座椅旁边的身躯庞大的树人。 　　对方不作移动的话，远看着像一棵巨大古木，可近看的话，还是能从这古木身上分辨出它的四肢和五官。 　　座上以人形态现身的灵族尊者都身着统一样式的袍服，繁复的袍服整体以素白为主，边纹与腰饰却是采用华贵的暗金色调，显得十分肃穆庄重。 　　现在这座上的每一位灵尊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神情漠然冰冷而显得不近人情，可顶着张冰冷冷的脸，这几位灵尊的心情实际却并没有这么平静。 　　距离天际异象出现的那一日，到现在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们努力想找的那个存在却怎么也找不到。 　　想到自家的小主人还流落在外，这些灵族就淡定不下来。 　　从上古至今，数千万年时间才孕育出现的一个纯粹无垢、完美无瑕的‘灵’，毫无疑问是生而为王的存在。 　　万灵主宰，他们灵族新诞生不久的小主人。 　　“那一位还没醒？”座上众人之中，位排右数第二的季怜尊者开口了。 　　“那位一睡就睡了好几千年，哪这么容易醒……”在季怜旁座的另一名灵族微皱着眉，他说的这句话也确是事实。 　　以那位强大存在的能力，当然是能够很快寻找到自家的小主人，问题是他们都没有唤醒那位存在的方法，并且也还不知道对方具体的沉睡之所是在哪里。 　　灵族之中最古老的一个存在，修为境界早已深不可测，刚刚渡劫成仙的修士估计连对方放出的威压都承受不了。 　　但这个恐怖存在于几千年前就自顾自进入沉睡状态，入睡之前特别下达的命令是让他们维持好灵界现有的环境。 　　五位灵尊对此倒是没有任何意见，并且灵界里的其余灵族也很乐意栽种花木，因为每当看着灵界被繁花环绕，这些灵族的心情都会莫名好上不少。 　　“让族人们继续找，人界那边再找得仔细一点，不可能找不到的。”为首的灵尊同样皱眉着敲定结语。 　　带自家的小主人回家，只稍微想想这事，在座五位灵尊的表情就不禁柔和许多。一定是他们不小心漏过了某个地方，所以才找不到，再重新仔细地翻找一遍就好了。 　　在先入为主的观念引导下，灵界之中的所有灵族都认为自家的小主人是在这大千世界里，以至于他们此时都忽略了，在一道试炼之门的间隔之外，还有一个低等级的位面……小千世界。 　　而他们心心念念的小主人，此时就正在这小千世界里当着小可怜。 　　“亲爱的系统统，我感觉我的身体好像有哪里不对？”和其他外门弟子一样，顾淮早起用完早食之后就到门派的练剑坪进行规定的修炼，但自修炼开始，顾淮就感觉到自身的特异之处。 　　很奇怪，当他开始修炼的时候，他都不需要自己怎么努力去吸收天地灵气，反而是周遭灵气会在他修炼的时候争先恐后往他这边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 　　他的精神力是能支撑自身持续不断地修炼，以最快速度冲击下一层修为境界，可要说把周围灵气都吸引过来，这恐怕还是做不到的…… 　　“灵魂。”系统简洁明了地回应，但并不具体说明原因。 　　在寒冷天气里穿着薄薄的一件布袍，抱着把显然不适合自己使用的长剑的年幼少年像是在练剑坪上发了会呆，白皙细嫩的脸颊现在看起来有点红扑扑的。 　　换作以往，练剑坪上的其余外门弟子大概就直接无视了，毕竟对方是被外门里几个资质较好的弟子共同排挤欺负的对象。为了不得罪那几个最有机会晋入内门的同辈弟子，其余的外门弟子虽然并不欺负少年，可也不会给予对方什么帮助。 　　可是今天不知怎么地，他们看着看着，心里竟然忽然有点不忍心……？ 　　且说起来，他们这位师弟原来是有长得这么好看？ 　　尚且年幼的缘故，少年的五官是还未完全长开，可就算是这样，现在也能看出对方日后会有一副非常好看的相貌。眉眼已经几乎可以用秀丽来形容，柔软的黑发在对方微低下头的时候有些会轻垂于脸颊旁边，配上这似乎是被寒冷天气冻得有些红扑扑的脸颊此时就分外让人觉着不忍。 　　看起来觉得怪可怜的…… 　　此时在练剑坪上对顾淮有所关注的外门弟子都不由得冒出这么个想法，除了之前在顾淮那边吃过苦头的两个人。 　　“披好。”在众人诧异惊讶的目光下，一名较为年长的修士走近，把自己的外袍披到正抱着把长剑的少年身上。 　　“原来天陵宗都这么虐待自己门下弟子的吗。”被少年那副小可怜模样给策动了点迷之老父亲心态，虽说年长，可实际也不过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修士张口就对天陵宗整个门派开启了嘲讽模式。 　　陪同其一起过来的中年修士顿时感觉有点头疼，赶紧扯了下对方，压低声音道：“我说我的祖宗啊，你别一来就惹事成吗。” 　　“谢谢。”身高差距的原因需要仰着头道谢，虽然已经学会用灵力保持体温的顾编编现在其实并不觉得冷，他还是认认真真地给对自己释出好意的年轻修士说了谢谢。 　　被欺负得可怜兮兮还特别懂礼貌的小可怜—— 　　只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通常不够沉稳，加之平日在自己宗门里又是被众人追着讨好的少宗主，温岐做什么事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接收到眼里‘小可怜’的认真道谢，迷之老父亲心态上脑的这名年轻修士在对少年轻点下头之后就一把拉着自己旁边的中年修士继续往天陵宗的门派大殿走，“不是要我亲自跟天陵宗的掌门说仙门比斗的事，那还不赶紧走。” 　　在门派大殿里摆出端正姿态谈完正事，温岐对在自己面前的天陵宗掌门道：“天陵宗里有一名外门弟子蛮合我眼缘，不知在仙门比斗结束以后，掌门愿不愿意让这名外门弟子转投入我云岚宗门下。” 　　温岐这话说得相当直白，要人要得一点也不客气，当然他是有底气的。云岚宗与天陵宗算是半个同盟关系，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两者之间地位有差，云岚宗这边怎么说都是比天陵宗地位高上一些的。 　　而这地位差别，是因为云岚宗自三代以前就供奉有御灵，而天陵宗至今仍是未有御灵愿意接受供奉，宗门力量上的对比一下就明显了起来。 　　“外门弟子？”天陵宗掌门仍保持着满面笑意，“既然合少宗主你的眼缘，本座自然是无有二话。” 　　是外门弟子说明资质不怎么高，给了也就当做个顺水人情了。 　　“那好，那等仙门比斗完了，晚辈就过来领人，这里先多谢掌门您了。”温岐点了点头。 　　直到目前为止，双方算是谈话愉快，气氛也能算是和谐。 　　此时此刻，在这大殿之内刚结束这番谈话的天陵宗掌门并不知道，他现在随便送出去，甚至宗门里的其他人会嫌弃不要的是一个他们在未来哭着求都求不来的存在。 　　而另一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空手套回来了一个比什么奇珍异宝都珍贵千百倍的大宝贝。 第38章 契灵（三） 　　仙门比斗是整个修真界各个门派都会参与的盛事没错，这对各门各派的年轻一辈而言, 也确实是个崭露头角的好机会。 　　虽然明面上说是名额不限, 按自愿原则报名参与，可这项每十年一度的盛事从数千年前持续至今, 基本已经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各门派会在自身宗门里挑选出少数几个能力出众的内门弟子, 将写了其名字的符箓投入用来安排比试分组与次序的一件鼎型法宝中，按法宝随机安排出的结果进行比斗。 　　对天陵宗而言, 他们这次参加仙门比斗还算颇为方便。因为负责主持这一届仙门比斗的门派就处在他们的邻近位置，占据西海坤灵四岛的楚家，在修真界里是十分有名的修真世家。 　　本来顾淮该是和这仙门比斗没有任何联系的, 连去都不用去, 可大概是因为之前被云岚宗的少宗主点名提及, 他就被加进了这次的出行队伍里。 　　“出到外边可记得别给门派丢人, 修炼了整整四年修为都还停在筑基, 师弟你真是得多加努力才行啊。”特例同行的几名外门弟子基本是外门中资质较好的那几个, 年纪也不大，说出这句话的正是往日特别喜欢以欺负顾淮为乐的一位，在其旁边的则是另一位。 　　之所以说是往日, 是因前段时间他们在自己这位师弟手上莫名吃到一连串苦头，虽然心底极不甘心，但这种事情他们为了面子又不可能说出去。忌惮着也就只能像现在这样揪着机会冷嘲热讽一下，动手欺负他们反正是不敢了。 　　真不知道以对方这样奇烂无比的资质是怎么被云岚宗看上眼的，对这件事情颇有些耿耿于怀，这两名外门弟子愈加坚定了他们此行要做的事情。 　　平日里能拿捏在手上随便欺负的对象突然反过来让他们吃了苦头, 现在眼看着还能去比自己更好的环境，两人此时的心情不是只用不甘能形容的，甚至是有些嫉恨不平。 　　要说在上个世界被整个虫族捧着护着，顾淮是完全不会有机会接受这种标准式的挑衅，毕竟敢这么做的人，估计在做之前就会先被守卫在对方身边的虫族们迅速解决掉。 　　以至于在现在这个新世界里，他对这样直接感受到他人对自己的针对和恶意还有觉着有那么点新奇。 　　而除了这一丢丢新奇感以外，顾淮其实就没有其他多余的感觉了。他又不是真的小孩，会连这种基础级别的挑衅都受不住。 　　“多谢师兄关心，师弟会好好努力的。”好看的眉眼微弯下来，身高明显是全场最矮的黑发少年此时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真挚且还莫名透出点无辜意味，像是完全没感觉到前边两人对他的挑衅与恶意，反而是认真地向两人道起谢来。 　　可眼前少年这种似乎是认认真真的道谢却让准备了大段腹稿的两名外门弟子直接噎住了，就很难受，非常难受……对方这态度比直接反驳或是打他们脸都更让他们难受。 　　现在就像有一口气硬生生卡在他们喉咙里，让他们呼出也不是，咽下也不是，只能继续难受着。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真是在关心对方一样，根本不是好吗！两名外门弟子现在感觉自己像是把蓄满力的拳头打在了一块棉花上，半点作用都没有，憋屈得很。 　　在两人神色一阵变幻的期间，顾淮就轻轻巧巧越过两人，在划给自己门派的观战席上找了个僻静的边角位置坐下。 　　对这仙门比斗，顾淮并没有什么热情，自己反正也不用出站，干脆就在这观战席上冥想修炼好了。 　　通关值：5% 　　看一眼这通关值，顾淮抬起手，隔着衣袍碰了下自己的左边锁骨。到这新世界的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这处锁骨位置上有个很特别的印记，之前印记颜色还比较淡，这几天印记颜色逐渐加深，现在已经是清晰可见的赤色。 　　并不知道这个印记具体代表着什么，但顾淮直觉认为这和他目前仅有的5%通关值有直接联系。 　　难道说自己这次又不是正常人类？ 　　不由得冒出下这个想法，没去询问自家系统，顾淮在观战席上定下心来开始他的修炼。 　　顾淮的目标很明确，他现在首先要把自己能力提升到能穿过试炼之门的程度，大千世界，那里才是他完成这次通关的起点。 　　顾淮现在其实随时可以突破筑基期，但他想的是以最快速度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为此他选择了一条估计没有前人走过、后人也走不了的新道路—— 　　跳级。 　　并且是完全没有副作用的跳级，不会在一下跨越几个修为境界之后，出现能力比不上一级级按部就班把修为提升上来的人的情况。 　　现在只要积攒到足够的灵力之后，他就能直接以自己现有的精神力去冲击心动期，身体对灵力的高容纳程度以及强大的精神力缺一不可。这种练度的精神力是经历一个世界才得来的，顾淮觉得能和自己一样剑走偏锋的人应该没几个。 　　比试的高台上光影绚烂，刀光剑影就不用说了，法术弄来的什么火光漫天、电闪雷鸣的场景也一堆一堆。此时观众席上的各门派弟子多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上看，表情也大多混杂着兴奋和跃跃欲试。 　　没去关注高台上的情况，顾淮这边反正是乐得清静，微低下头半阖起眼，沉浸于吸纳周围灵气的舒适感觉里。 　　比斗要一连进行好几日，这几日时间里，顾淮就基本维持着这个状态，直到最后一日—— 　　仙门比斗的前几日是初赛，由灵能鼎随机抽出要进行比试的两人，胜者进入最后一日的决赛。决赛也同样是两两相对的淘汰制度，今日就会产生最终的胜利者。 　　此时于高台之上的两名年轻修士，一方手持剑鞭姿态张扬，另一方则已经负伤跪倒在地上的，胜负十分明显。 　　这已经是决赛的最后一组了，也即是说，这两人中胜利的一方会成为这次仙门比斗的最终胜利者……本来是这样的没错。 　　负责主持这届仙门比斗的楚家现在显得春风得意，高台上手持剑鞭的年轻修士是他们的少族长，在自家主场上夺得拔得头筹，这当然是一大喜事。 　　负伤的一方明确是无法再战的状态，判定胜负以后，负责担任裁判一职的楚家管事已经准备好说出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的这段话，“胜负已分，那么楚某宣布这次仙门比斗的魁首——” 　　说到这里时，楚家管事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不知怎地又自行运转起来的灵能鼎。 　　记下来通过初赛进入决赛的人应该就这么多，灵能鼎怎么会还有新动作？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他们看见灵能鼎又吐出了一个新的符箓。 　　“顾淮……？”楚家管事迟疑地念出符箓上的这个陌生名字。 　　场上先是默了会，继而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一般来说，参加仙门比斗的都是修真界里的新秀，对这些资质优秀的新一辈，多少该是会听过下名字。可现在被楚家管事念出的名字，在场众人绝大部分都从未听说过。 　　被点了下名，就算再怎么沉浸修炼，顾淮对此也不可能毫无所觉，于是他把头抬了起来，恰好对上两道很明显是看待好戏的目光。 　　意外也不可能是毫无缘由地凭空出现，那道写着少年名字的符箓是天陵宗的两名外门弟子故意投入，不过他们也没想到这道符箓会卡在这最后时机才被吐出来。 　　仙门比斗的初赛结束之后有一天休息时间，这一天时间里，公开开放的比试场地这边本来就没什么人，而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真正空无一人了，要往灵能鼎里投个符箓不是难事。 　　从过往至今还从来没有哪一届仙门比斗出现过这事，楚家管事拿着这道符箓，皱下眉，“这位道友没经过初赛，这不合规矩……” 　　“就让他上台来吧，免得日后有人说我楚临这个魁首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地方。”把剑鞭在自己的手掌心上轻拍了两下，楚临一脸的无所谓，反正他也不认为一个从没听过名字的人会能够打败自己。 　　“这……”高台上的年轻修士既是自家的少族长，又是优胜者，楚家管事一时犹豫了下。这事他也不能做决定，只得把目光放向家主。 　　在各大宗门都没有反对意见的情况下，楚家家主也就想着顺了自己独子的意思，可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一顺会把原本会有的魁首给顺没了。 　　就没打算出什么风头，顾淮并不准备动用实力，况且输给这位楚家的少族长也不会有丢脸的说法，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的顾编编在众人的目光下很是淡定地登上高台。 　　把写着他名字的符箓投入灵能鼎的那两人不就是想看他输得难看点，最好是奋力挣扎多丢些脸的这种方式，顾淮当然是不会如这两人所愿的。 　　取巧化解几招之后再输就好了。站在万众瞩目的比试台上，顾淮对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修士礼貌点下头，准备按计划行事。 　　高台上的黑发少年看起来有些瘦小，不过黑色双眸甚是清亮，配上一副眉目秀丽的好看相貌，就让人很是难以心生恶感。 　　筑基期。一眼看出了台上少年的修为境界，在场众人现都一致认为这场比试毫无悬念，对方的对手可是已至心动期，甚至快要摸着金丹边缘的天才。 　　本来按照顾淮的计划，他也是准备输的，可计划真就是赶不上变化，就算他想输，也奈不住有人硬要把魁首之位让到他头上。 　　等裁判宣布比试开始，手持剑鞭的年轻修士就用手指摩挲了下自己的戒玺。在供奉有御灵的家族，家主通常会拥有一项特制的‘武器’，不仅用以代表家主身份，这个武器在战斗时需要的时候才还能把所供奉御灵的分神召来协助战斗。 　　作为在家族里备受宠爱的少族长，楚临手上的这枚戒玺正是他的父亲先一步给他的，他是楚家既定的家族继承人，也没人会对此说什么闲话。 　　把眼前战斗当做是多一个出风头的机会，楚临停下摸索戒玺的动作，在众人瞩目之下，他往后跃了一大步，同一时刻向戒玺注入灵力完成召唤。 　　玄虎之灵—— 　　看清出现在高台上的兽灵，比试场上顿时响起了不少惊呼声，许多家族都还未找到愿意接受自己供奉的御灵，能见着一个灵族对他们而言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分神被召唤过来的一刻，这只兽态的灵本来该是会在第一时间对眼前的敌人释出威胁，比如对之发出吼声或是直接将之扑于身下之类。 　　然而看清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年，这只兽态的灵一瞬间缩紧了它的兽瞳，它对眼前的少年想靠近但又不敢随便靠近…… 第39章 契灵（四） 　　灵族可以维持半虚幻状态的躯体，也可以以自身灵力彻底凝出实体, 此时出现在比试高台上的兽灵已经呈现出完整实体。其外形类如西极白虎, 颇有种神圣之感，而庞大身躯则给人以压迫。 　　观众席上的惊呼声持续了好一会, 在场众人谁也没想到楚家的少族长竟然这么早就握有家主戒玺, 并且还以此请召了家族所供奉御灵的分神。 　　这只是御灵的分神而已，并非本体, 可从这只兽灵身上透出的纯净灵力却让在观众席上的各门派修士都能直观感觉到，观众席离比试台可还是有着一段距离的。 　　就算想供奉一个御灵，也要看人家灵族愿不愿意接受自己门派的供奉。此时还未供奉有御灵的家族或门派, 其门下弟子都往高台上投去显而易见的欣羡眼神。 　　楚家供奉的御灵很是强大, 本来就是没有悬念的一场比试, 这下更是连半点希望都没留给对手了—— 　　明明这么想着的, 可以这种想法继续观望比试, 观众席上的各门派修士却越看越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为什么这只兽灵迟迟没有对比试台上的黑发少年进行攻击？ 　　楚家的少族长那边很明确是已经对自己家族的御灵发出了协助战斗的请求, 但这只玄虎之灵在被请召过来之后却持续一动不动，姿态看起来还像是有些…… 　　紧张？ 　　心里莫名有一瞬冒出来‘紧张’这个形容词，不过在座的各门派修士很快又挥散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这一定是他们的错觉。 　　也许是因为比试台上的那名少年太过年幼，身形单薄还只穿着粗陋衣袍，看着既弱小又可怜，半点威胁都没有，所以这玄虎之灵也就懒得出手了吧。 　　许多灵族的行事方式都非常散漫慵懒，无论是在大千世界还是小千世界, 人类修士对灵族的观念都有这么一条。 　　思及此，各门派修士心底的不对劲感觉也就散去许多，而下一秒，在他们视野内的那只玄虎之灵动了。 　　这只兽态的灵微微伏低身体，苍蓝的兽瞳紧缩着盯视在前边身形瘦小单薄的少年身上，踌躇犹豫了好一会，它尝试着往眼前的黑发少年身边小幅度靠近一步。 　　“……”被一只看起来满具威胁的兽灵这么靠近，顾淮此时却没有动，只继续站定在原地。 　　不是他毫无警惕之心，他有警惕过，但这份警惕在和那双兽瞳对视上的一刻就被动迅速烟消云散了。 　　兽类的心思相较之人而言，无疑是简单好懂许多，或者也可以用单纯来形容。兽态的灵同理，除非是大千世界里的高阶兽灵才会拥有高度智慧。 　　从前边这双盯视着自己的兽瞳里看见的根本不是敌意和威胁，这只玄虎之灵的靠近动作甚至是表现出了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顾淮默了默，说实话他现在也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只兽灵想要亲近自己…… 　　对从原本该归属敌方的玄虎之灵身上看出对自己的亲近意味，顾淮继续默声着站定不动，他打算看看这只兽灵接下来会怎么动作。 　　以双方目前绝对的力量差距来说，这只兽灵在面对他时没有任何伪装的必要，不明白对方这种意料之外的奇异态度是从何而来，顾淮在心里迅速思考着可能的原因。 　　看不懂自己请召过来的御灵是想要做什么，但在玄虎之灵行动的时候，楚临并不敢多加干涉。他是请召自己家族供奉的这只御灵过来协助战斗，一切事情得基于对方愿意，他只有请求能力，而没有命令的能力。 　　再说灵族要是不高兴继续接受哪个门派的供奉的话，随时可以走人。要重新找一个愿意接受供奉的灵并不容易，各门各派对自家供奉的御灵那都是十足十的良好态度，即使骄矜张扬如楚临，在自家御灵面前也是十分收敛。 　　成功靠近了一步，那就有第二步，这只玄虎之灵堪称轻手轻脚地靠近到眼前身形单薄瘦小的少年跟前。 　　小主人。 　　在这个距离就能够清晰感知到在眼前少年身上的，象征身份的灵魂印记。靠近之后，这只玄虎之灵也不敢有太大动作，它围着少年打转了两圈，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极为低沉的咕噜声。 　　纯粹的、完美无瑕的灵，对所有灵族都有着天然的亲和力与吸引力，除却臣服以外，还会产生一种刻印于灵魂的本能喜爱。 　　正因为低阶的兽灵缺乏智慧，其表达喜爱的方式就更为单纯直白。喉咙里的低沉咕噜声一直没停，这只玄虎之灵在少年身边趴伏了下来，俨然是一种守卫宝物的姿态。 　　可这种护卫姿态，观众席上的人没看懂，在这比试高台之上的楚临也没看懂。在他们眼里，这只玄虎之灵只是懒得出手所以消极应战，现在干脆都伏下身休息去了。 　　想着反正是能稳赢夺得这次仙门比斗的魁首，意外加赛那就顺便再出个大点的风头，所以楚临把自家供奉的御灵请召过来。但他现在反思了下，承认自己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他不应该烦扰自己家族的御灵。 　　玄虎之灵在消极应战之后却没有选择离开，而只是在一旁休息，楚临认为对方是等着看自己的表现，他要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对面还只有筑基期修为的弱小对手才能让对方满意。 　　此时顾淮还把视线放在近处的玄虎之灵身上，这只兽灵想亲近他，还想保护他，对这种明晃晃摆出的守卫姿态有难以名状的熟悉感，顾淮不禁眨了下眼。 　　“我唔……不是小可怜？”不久前顾淮才对自家系统自我调侃了一番，说自己在这个新世界里是没人疼没人爱还要被人嫌弃的小可怜，可现在顾编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和‘小可怜’的形象有点不太相符，至少没人疼没人爱这点估计是要去掉了。 　　“不是。”系统用无起伏的平静声线回应。 　　不仅不是小可怜，未来在灵界里还会是受尽宠爱的小可爱。 　　发现近处的玄虎之灵在自己的目光注视下，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变得更响了些，顾淮微动了下手指，他有点想伸过手去摸摸这只兽灵的头颅。 　　不过手指才刚动了下，顾淮就察觉到从前方传来的灵力反应。 　　楚家的少族长此时是难得表现出了他的认真态度，为了能利落漂亮地解决掉毫无对战价值的弱小对手，他将灵力灌注于家族人为他量身定制的特别武器之中。 　　是剑鞭，要小心对方划圆劈撩的动作。把手上长剑握紧了些，顾淮观察着眼前对手，没有漏过对方任何一个举措，准备进行预判并取巧化解对方的首发进攻。 　　然而就在楚临抬手进攻一瞬，一道明显充斥着威胁与鲜明敌意的吼声就震彻了整个比斗场。 　　“吼——！” 　　在靠近了少年以后就心满意足趴伏下来的玄虎之灵此时一下转变了姿态，变得暴怒而极具攻击性，兽瞳之中的瞳仁收缩得极为细长，这双兽瞳此时令人望而生畏。 　　意图伤害珍贵宝物的就是敌人，对自家宝物好的外族人可以初步算成友方。遵循着本能之中的敌友观念，这只玄虎之灵在结束这一声威胁吼声以后，动作迅猛地将手持剑鞭的年轻修士摁倒在地。 　　因为这是供奉自己的家族的少族长，玄虎之灵才没有在将之摁倒以后立即咬断对方的喉咙，可这也就是它仅余的一点容忍。 　　但不立即咬断不代表就不咬，将楚临死死摁在地上不让动弹，这只玄虎之灵显然没有放弃对对方的攻击。 　　和最重要的珍贵宝物相比，供奉过自己的家族根本不值一提，随时都可以放弃，这一点对任何一名灵族都是一样的。 　　「别咬他，乖啊……」不方便开口说这句话，顾淮尝试着和上个世界一样，运用自己的精神力建立起一种能与眼前兽灵进行沟通的精神链接。 　　当然顾淮并不清楚这能不能成功，如果能成功的话，他倒是有一定把握这只玄虎之灵会肯听他的。 　　“咕噜……”玄虎是真正的大型猫科动物，在意识里听见少年的声音，这只大猫保持着将敌人摁倒在地的姿势，却开始打起了呼噜来。 　　自家的小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它要照着做让少年高兴才行。 　　比试高台之外，整个比斗场此时一片寂静。在场的每一名修士，无论是主持方还是观众都满脸错愕，他们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比试台发生着的这一幕场景。 　　是世界玄幻了还是怎么的？？ 　　楚家供奉的御灵居然会在被召请过来之后攻击自家的少族长，这种不合常理的离奇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可事情就发生在眼前，容不得他们不信。 　　原本该顺利夺得魁首之位的楚家少族长现在被自己召请来的御灵分神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反而那名修为只有筑基期的少年现在好好地站在一边，丝毫损伤都没有。 　　照现在这情况，丧失战斗能力的一方是楚临，以此判定这场比试胜负的话，这场比试的胜利者似乎就该是在旁边还毫发无损的黑发少年…… 　　这样的事情发展简直始料未及，比试台以外的各门派修士现在失语着都说不出话来。 　　这次仙门比斗的魁首之位就这么易主了，以一种所有人都未能料想到的奇异方式—— 第40章 契灵（五） 　　虽然说是低阶的兽灵，更多只凭本能行事。但被召请过来协助战斗, 这只玄虎之灵现在也知道了, 自家的小主人和正被它摁住的楚家少族长是在进行比试。 　　那当然不能让小主人受欺负。听从了少年的言语没有攻击楚临，可玄虎之灵也并不肯把自己压在对方身上的爪子放开。 　　灵性怎么也是比普通兽类要高出一截, 这只兽灵扭头望向在不远处还迟迟不肯宣布比试结果的修士, 稍微把爪子上力道使重了些。 　　原本还只是行动受限，现在摁在自己身上的爪子加重力度, 楚临就瞬间感受到了点呼吸困难的感觉。 　　楚家族人现在脸色当然都不太好看，然而看着自家少族长的现下处境，担任裁判的楚家管事就算怎么不情愿, 也得开口判决胜负。 　　比试期间禁止对比试台内情况进行干涉, 要解救自家的少族长, 只有等比试决出胜负以后。 　　“胜方为天陵宗弟子顾淮。” 　　到听完楚家管事宣布这次仙门比斗的魁首, 玄虎之灵就在下一刻把自己的爪子移开了, 回过身再往站在一旁的黑发少年身上盯着看几秒, 咕噜了一小会之后，这只兽灵消散了身影。 　　分神不行，要用本体过来找自家小主人, 彻底消散之前，玄虎之灵在少年身上留了个追踪术法。 　　每一届仙门比斗的魁首获得的奖励宝物不同，但反正好东西是一堆一堆的，在许多人眼里这简直是一夜暴富。 　　可在场众人发现，在这次仙门比斗中阴差阳错夺得魁首的少年，身上居然连一枚储物戒都没有…… 　　早前就有注意到少年身上的衣袍简陋, 身形看着也颇为单薄，和楚家衣着光鲜受尽宠爱的少族长一比，活脱脱的是个小可怜。 　　可储物戒这种东西在修真界里基本人手一个，他们也实在没想到对方的境遇会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糟糕一些。 　　并没有真的让少年用他的小身板拖动这么大个箱子，温岐按照他自己之前跟天陵宗说好的，在仙门比斗结束之后就来向天陵宗领人。 　　给小可怜塞了枚储物戒，温岐领着对方，一路走到天陵宗掌门面前。 　　“那么晚辈就把人领回云岚宗了。”过来就是为了打这声招呼，把这句话说完以后，温岐拉着自家小孩……哦不是，是拉着小可怜的手向天陵宗掌门轻颔下首。 　　“……”一口气憋着，天陵宗掌门勉强让自己回应着点下头。虽然是阴差阳错赢来的比赛，可眼前的黑发少年现在再怎么说也是顶了个魁首的头衔啊，他之前竟然答应了把这名外门弟子让出去。 　　一时之间后悔情绪盈满心头，也不好反悔，天陵宗掌门只得故作大方，表现出并不在意的样子。而就是这么一次故作大方，这位天陵宗掌门在不久的将来甚至要把肠子都给悔青了。 　　在另一边把视线投过来的两名外门弟子的脸色就更加精彩，他们是为了让顾淮在比试台上出丑丢脸才在初赛之后暗中把写着对方名字的符箓投入灵能鼎中，现在这结果显然和他们所期望的背道而驰。 　　对方马上要被带去云岚宗，他们之后再也没机会弄什么小动作，名不正言不顺的魁首头衔挂在眼前少年头上，这两名弟子现在是嫉恨交加。偏偏他们对此又无可奈何，就只等眼红干看着。 　　客气打完招呼，温岐就没想再多废话，领着自己从天陵宗要来的小可怜回到自己门派众人的聚集位置。 　　自家少宗主一拉拉回来个魁首，这便宜占得好，云岚宗在场的一位长老乐得抬起手捋了捋自己的长须。 　　“是叫顾淮是吧，等会回到云岚宗你先好好休息一宿，明日把入门礼按规矩走一遍，今后你就是我云岚宗门下弟子了。”对象是一名尚且年幼的少年，云岚宗掌门此时的说话语气十分温和。 　　换一个新环境而已，能分辨出云岚宗这边的修士对自己确实都非常友善，顾淮对与自己说话的修士点了点头。 　　少年听话点头的样子看起来实在颇为乖巧，温岐没忍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看这多可爱又听话的一小孩啊，比自家门派里的小辈弟子讨喜多了，怎么会有人舍得欺负呢…… 　　云岚宗的掌门是已至分神期的修士，在许多人眼里，对方未来是很有机会能通过试炼之门抵达大千世界的风光人物。 　　抬手诵念咒诀，几道光华流转之后，云岚宗掌门带着自己麾下众人回返至门派。 　　同样是被安排在弟子房，顾淮在云岚宗的居住环境却比在天陵宗要好上很多，床铺是软的，被子也厚实能够保暖，新衣服也有了。 　　通关值：8% 　　新涨的3%通关值是在遇见玄虎之灵之后涨的，顾淮现在至少可以确认，他这次的通关任务是和灵族有联系。 　　撤去以灵力保持体温，顾淮把自己缩进被子里，舒服得左右翻了翻。这么睡了一觉，顾淮第二天早起去进行自己的入门礼。 　　入门礼前边的程序都没什么稀奇，就是最后一步，要给门派供奉的御灵的石像奉茶行礼。 　　“我们云岚宗供奉的御灵是梦貘之灵，这可是非常特别的一种兽灵，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第二个。”对自己领回来的小可怜特别关照，温岐现在就笑眯着眼跟对方讲述自家门派的御灵。 　　奉茶也就是走个过场把茶盏端放到桌上，做好这一步之后再对着御灵的石像规规矩矩行个礼表示尊重就好了。 　　云岚宗的掌门以及各长老现在都站在门派大殿里，神容平静地看着被领入大殿的黑发少年。 　　但他们的平静表情在下一秒就绷不住了，大殿中御灵的石像忽然出现不寻常反应，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一只形态奇异的兽灵出现在殿堂之中。 　　虎足犀目，有着如象牙般长而外露的獠牙，兽瞳是暗红色，此为梦貘之灵。 　　“您……”梦貘这种奇幻生物是是极具灵性的，面对眼前这一意外场景，云岚宗掌门不由得上前一步。 　　但根本看都没看大殿里的其他人一眼，这只梦貘之灵极其迅速地靠近到在大殿中央的黑发少年身边，动作小心地在少年身上轻蹭了一下，最后还主动让少年骑在了它身上。 　　云岚宗门派大殿里的众人：“……” 　　？？？ 　　震惊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而顾淮这边被动骑在了这只梦貘身上，从微愣中回过神来，他现在抓着这只梦貘后颈上的长毛，一时间也觉得自己也不好下去。 　　紧接而来，大殿之中出现一阵明显的灵力波动，是由这只梦貘之灵主导的。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只眨下眼的功夫，他们蓦地到达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场景。 　　眼前是一派花木扶疏之景，各种类花木错落有致，点缀出一片美好景观。 　　近处盛开着的是桃花，浅色的花团绽放在枝头，实在非常好看。已经从梦貘之灵身上下来了，顾淮被吸引着往这一小片桃花林多看了几眼，知道这只兽灵不会想伤害自己，顾淮并不担心自己现在所处的空间安全与否。 　　这会是什么地方，同样被梦貘之灵转移至这个空间的云岚宗众人都在急急思考这个问题。 　　仔细观察了周围场景以及想到这是自家御灵把他们转移过来的，云岚宗掌门初步判断这应该是灵族的领地。 　　在离顾淮最近的这一棵桃花树上，有一根花枝是垂落下来的。看着看着忽然就有点意动，顾淮尝试着把脚踮起些，他想伸手去摸一下花瓣。 　　“别——”余光瞥见少年抬手去够一朵桃花，以为对方是想把花摘下来，温岐赶紧出声制止。灵族非常忌讳有人在他们的领地里破坏花花草草，随便乱弄是会死人的。 　　本来是已经把手伸到能摸到花瓣的高度了，被喝止声扰乱了一下，顾淮一个错手，手指不小心扯下了一瓣桃花瓣。 　　见着这幕场景，在场众人顿时齐齐噤声，如果这真是灵族领地，那…… 　　没等他们思考完，这原本安静平和的空间开始出现了异动，一种令人畏惧的威压逐渐覆盖住整个空间，在场众人此时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这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难以形容这种打从心底无法抑制的畏惧感，云岚宗众人只能勉强控制住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发抖。 　　这种威压对顾淮是无效的，大约只在其他人感受到威压的下一秒，一道陌生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肤色微有苍白，这名突然而至的年轻男子面容极其俊美，墨色的繁复袍服在其身上显得十分合适，边纹与腰饰的暗金色调恰到好处地显现出华贵。 　　对方的眉梢眼角皆是冷淡，毫不掩饰自身的冷漠无情，这种冷淡是浸透漫长时岁而来，他已经活了太久了。 　　视线在第一时间就牢牢锁定在站立于桃花树下的少年身上，此时一种无法言喻的强烈冲击感让谢偃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下意识往少年的位置靠近，在靠近以后，谢偃继续定定望着在自己眼前的年幼少年，这样持续注视了好一会。 　　花和眼前少年非常相衬。本能产生这个想法，谢偃抬起手折下一根桃花枝，以一种小心姿态将之递放到近处的少年面前。 　　“花。” 第41章 契灵（六） 　　眼前面容苍白俊美的年轻男子，无论是其动作还是言语都存在着熟悉感, 顾淮因为感受到的这种熟悉感而怔忪了会。 　　会这样态度认真又小心翼翼给他送花的, 顾淮此时只能想到亚尔维斯。 　　墨色的繁复衣袍敛着肃冷与华贵，眼前的年轻男子与上个世界中的银发虫族同样是极为俊美, 不过相貌并不存在任何相似之处。 　　浅色的桃花缀在桃花枝上, 拿捏着这根花枝的手同样是微有苍白的肤色，手指指节分明, 看起来很是修长好看。 　　怔忪结束，顾淮在回过神来以后就伸手去接过这递到跟前来的桃花枝，接过后他仰起头, 对把花枝递给自己的年轻男子弯下眉眼, 类似回应地低低发出了个单音, “啾。” 　　“啾……？”下意识用冷淡低沉的声音跟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单音, 谢偃俯下身去, 将眼前身形单薄瘦小的少年抱起。 　　是标准的抱小孩姿势, 但由于这种动作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做，谢偃的动作显得非常生疏。 　　很轻……太瘦了。 　　只感受到这么一丁点重量，本就眉眼冷淡的墨袍修士顿时周身气场变得更冷了几分。 　　且尽管少年身上穿着的已经是云岚宗给他准备的新衣服, 可这衣袍以谢偃的角度看来依然是十分粗陋。 　　用的不是牵灵丝就算了，次一级的仙云锦也不是，而且衣袍连基本该有的十重禁制都没附。 　　被墨袍修士抱起在坐手臂上，顾淮伸手去碰了碰对方垂落下来的黑色长发。 　　不是银发了……从对方的一系列言行举止确认了身份，顾淮现在的心情着实一点都不平静。 　　虽然系统早前在他说自己是小可怜的时候，有说过他在这个世界也许还有机会能遇见上一个位面世界里的人, 但顾淮对此一开始其实是并不抱希望的。 　　因为他那时想到，即使遇见了，对方也应该是以截然不同的形貌存在于这个世界，并且没有任何与他相关的记忆，也就是说就算他长得和上个世界里的一样也不会认得他。 　　可是眼下情况显然比他所想象的要好上许多，从眼神看出来对方不记得他，可是却还是认得他。 　　将身形单薄的少年抱起以后，谢偃保持着这个姿势默不作声地原地站了一会。要把花送给对方，成功完成了这件事情，他此时心里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折下的桃花枝被少年拿在手上，看着少年用手指触摸花瓣的动作，谢偃声音缓慢地开口道：“灵界……有很多。” 　　好几千年没有开口说话了，在入睡之前，谢偃本来就是漠然冰冷不常与人交流，所以他也从来都不善言辞。 　　“有很多，花。”会这样补充自己说出的话，对谢偃而言是以往根本没有过的情况。毕竟他在面对下属时都只用简练语言，有些时候简练到让下属自己思考理解他的语意。 　　睡了几千年，灵界里的族人有按照他吩咐下的话去做的话，现在整个灵界都应该是被鲜花环绕了的。 　　想让正拿着桃花枝的少年看见灵界现下的样子，可是连‘希望你跟我回灵界’这样的话都不会说，这名面目苍白俊美的古老存在只懂得呆呆地说一句灵界里有很多花，之后就不懂得说别的了。 　　虽然谢偃不会用言语表达，但顾淮从注视自己的目光里也基本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如果有一个人即使在世界更换，自身形貌也完全改变，且连过往记忆都不存在的情况下还能在潜意识里记得你的喜好并为此一直努力，顾编编认为是很难有人会不为此动容的。 　　想到云岚宗供奉的是梦貘之灵，顾淮已经反应过来这个空间大概并不是个现实空间。偏过头往仍于威压下无法动作的云岚宗众人望去一眼，顾淮对还在定定注视着自己的强大灵族缓声道：“嗯，我等你来接我。” 　　等你来接我。从心底生起的是再鲜明不过的喜悦之情，才刚刚听完，谢偃就点了下头，“好。” 　　他等会就醒来，醒来以后就可以去接人了。小千世界，对这以往从来不会去关注的空间，谢偃现在决定要亲自去一趟。 　　微低下头去看在旁边低伏着庞大身体的梦貘之灵，谢偃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在这只兽灵额间随意点了一下。 　　梦貘之灵确实是极为罕见，即使在大千世界估计也只有那么一两只，这种罕见珍稀的兽灵拥有一种非常特殊的能力，沟通梦境。 　　被梦貘之灵带入梦境的人如果在梦境里死亡，那么其在现实中也同样会死，而如果在梦境里受伤，现实中就会表现为魂体受创。这个规则对梦貘之灵自身同样适用，它确实是能够随便沟通一个强大存在的梦境，但大部分时候这个做法对它自身而言并没有好处。 　　这次之所以将众人带到谢偃的梦境世界，是因为这只梦貘之灵认为，需要有强大的同族和它一起保护自家的小主人，于是它选择了灵族之中最古老的一个存在。 　　一瞬间某种瓶颈被彻底打通，这只梦貘之灵自喉咙里发出低低吼声，一种崭新的力量涌现，承纳适应着新力量的都同时，这只兽灵的外形也跟着发生了些许变化。身躯变得更为庞大，黑色鲜亮的皮毛上增添了几段奇异纹路。 　　门派供奉的御灵力量突然有了不知几倍的增长，云岚宗众人虽然还无法动作，可他们现在却也直观感受到自身力量的增长。这准确地说不能算是他们自身的力量，但这是他们能够动用的力量，是在供奉条件下，御灵借予他们使用的。 　　本来云岚宗众人一开始是因为感受到的威压过于可怕而处于一种惊惶状态，后来眼睁睁看着那个突然而至的恐怖存在动作小心地将少年抱起又很懵逼，现在再体验到这一番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他们此时只觉得，人生大起大落大抵也就不过如此了。 　　小千世界里的人类修士都实在太弱了，抱着珍贵的宝物踱步至其他闯入自己梦境世界的人类修士面前，谢偃再进一步弱化自己的威压，一直到完全敛起。 　　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是有所收敛，否则以这些人类修士的修为境界，身体会直接被他的威压压垮。 　　“照顾。”对眼前的一众人类修士语声低沉冷淡地说出这个字词，谢偃再维持着当前姿势将少年抱起了好一会，半晌以后才勉强让自己把抱着的少年小心放下。 　　将少年放下以后，谢偃低头注视着道：“很快就会去接。” 　　在面前的这名强大灵族将自己的威压完全收敛起，云岚宗众人现在是能正常活动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们现下也不敢在对方的眼皮子低下乱动啊。 　　听见对方语句简洁地对他们说出‘照顾’二字，云岚宗众人只能微僵硬着身体连点下头，甚至担心应慢了让这个他们完全无法想象的可怕存在不悦。 　　差距实在太大了，以云泥之别都不足以形容—— 　　大千世界与小千世界，说是说只相隔一道试炼之门，然而此两者之间实际相隔着的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而在他们眼前的灵族即使放到大千世界里也是处于力量顶层的存在，云岚宗的人会有这种反应其实非常正常。 　　明明应该是很快就又能见到，顾淮还是能很清楚感觉到对面灵族表现出的不舍心态，所以他抬起手上的桃花枝在对方跟前晃了晃，舒展开眉眼，“我会等你，你要来接我。” 　　微垂下眼，这名被云岚宗众人敬畏着的年轻男子像是听话地顺从着点了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在这低嗯声落下之后，在这梦境空间里的所有外来者都感觉到周围空间仿佛是轻微震动了下，然后再一眨眼，他们眼前场景再次变回云岚宗的门派大殿。 　　同一时刻，大千世界中的所有灵族都接收到来自自家最古老存在的指令。完全都来不及震惊这位大人居然毫无预兆醒来了，接收到指令的灵族们此时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这道指令的内容上。 　　去接回自家的小主人，目标地点是—— 　　小千世界。 第42章 契灵（七） 　　从梦境世界里退了出来，此时在门派大殿里的云岚宗众人都还怔神着定在原地, 他们对刚刚经历的事情有着强烈的不真实感。 　　可是这种不真实感再怎么强烈都好, 自身力量的明显提升是不会骗人的，他们现在所能使用的灵力比之不久之前增长了数倍。 　　借用宗门所供奉御灵借予他们使用的这份力量, 在门派大殿里的这一众修士现在甚至觉得, 他们能越级战胜比自己修为境界高上好几级的对手。 　　除去在门派大殿的众人以外，云岚宗整个门派上下所有的修士也同样感受到这一份突然多出的庞大力量, 现也都一瞬间懵了，甚至对此有点不知所措。 　　这从天上掉下来的哪里是馅饼，分明是黄金好吗！ 　　从愣神中反应过来以后, 在门派大殿里的云岚宗掌门以及诸位长老面面相觑了一会, 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到在大殿中央正拿着枝桃花枝的少年身上。 　　自家供奉的御灵对这名黑发少年那叫一个亲近顺从, 现在低下头颅往少年身上轻蹭着, 再明显不过地表达出喜爱, 并且也已经摆出了一种鲜明的守卫姿态。 　　之前在仙门比斗最后一场比试中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意外, 就算再怎么思维迟钝，众人现在也明白过来了。 　　那只玄虎之灵一开始就不是因为对手太弱而懒得应战，后来也并非无缘无故攻击楚家的少族长。这只兽灵的一切反常举动, 恐怕是都源自于在他们眼前的这名身形单薄的少年。 　　刚刚想完这事，大殿之中的众人本来还准备稍微活动下自己僵硬的身体，可突然出现在大殿里的玄虎之灵又让他们重新变回了木头人状态。 　　这只不打招呼就到场的玄虎之灵刚现身就立马找准了自己的目标，看都没看大殿里的其他人一眼。 　　“咕噜……”靠近到自家的小主人身边，这只玄虎之灵就趴伏下来毫不掩饰地打起了呼噜，从喉咙里持续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这可不是分神, 而是……本体。 　　楚家所供奉的御灵跑到自己门派这边来了，云岚宗掌门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需要缓缓，今天已经经受太多刺激了。 　　“刘伯以后再也不说你惹事了。”之前陪同温岐一起拜访天陵宗的那名中年修士此时长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自家少宗主的肩膀，满心感慨。 　　不是什么人惹事都能惹出这么大一个机缘来的，自家少宗主从天陵宗要回的那名少年身份非比寻常，按照所见灵族对对方的喜爱和顺从态度，对方的真实身份实在难以想象会是何等显贵。 　　温岐：“……” 　　这样突然发现领回来的小可怜根本不是小可怜，而似乎是灵族流落在外的稀罕宝贝，作为云岚宗的少宗主，温岐此时的心情实在非常复杂。 　　一只手拿着桃花枝，另一只手还要轮流摸下靠近在身边的两只兽灵的头颅，顾编编现在也是有点忙碌。 　　少年手上的桃花枝是由灵力所凝成，为了不让这花枝在少年退出梦境之后消散，谢偃在折下这根花枝的时候，就为之加持了自身的灵力。 　　低阶的兽灵智慧程度有限，看出两只兽灵想亲近自己但又因敬畏而不敢亲近太过，顾淮于是态度明确地用脸颊回蹭了下，向它们表示可以随意亲近。 　　重新让少年骑在自己身上，梦貘之灵载着自家的小主人走到云岚宗掌门面前，然后它就盯视着这供奉自己的门派掌门，发出一阵低沉声音。 　　这入门礼还要不要继续了？ 　　看着这一幕场景，云岚宗的诸位高层都拿不定主意，梦境空间里，那位强大存在是要他们照顾好眼前的黑发少年—— 　　但其实就算对方不说，他们也不敢不好好照顾啊，没见自家门派的御灵都宠得主动让这少年骑自己身上了么，这种高级待遇想来是再没第二个人能享受了。 　　而另一方，在大千世界里接收到指令的灵族已经以最快速度集结好了一支部队。都完全没考虑过会不会把小世界那边的住民吓着，这支部队里的灵族随便拉出去一个都至少是真仙级别以上的修士。 　　本来在大千世界这边就是仙人遍地走，渡劫期的修士多如那什么的情况，拉一支部队去接自家的小主人回家，灵族们认为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话是这么说，可知道自家的小主人在小千世界那边，待在大千世界的灵族哪里还有能待得住的，一个个争相加入迎接队伍，导致这支灵族部队的规模已经达到一种骇人的程度。 　　即使放在大千世界这边，其他种族的修士见到这支灵族部队也得猛跳下眼皮，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赶紧离远点再说。 　　开什么玩笑，就是当年至圣秘境开启的时候，他们也没见灵族有这么认真好吗！ 　　对待每隔一千三百年才开启一次的至圣秘境，灵族那边一个个该睡的照样是在睡，可是在这支部队里，不知是有多少个在大千世界匿踪多年的身影又出现了，简直看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 　　于是在这一天，作为两界通道的试炼之门就迎来了它被最频繁使用的一天。 　　灵族的大部队突然一声不响地出现在试炼之门附近，也就是霜延城的城镇上空，让居住在这片区域的修士们都齐齐懵了一下，惊诧地说不出话来。 　　本来会待在这片区域的就一般都是刚满足条件通过试炼之门，抵达大千世界这边没多少年的修士们，大部分修为都还在大乘期或渡劫期，哪曾见识过如此阵仗。 　　灵界这是要向哪一界发动进攻——？？ 　　这些修士第一反应是冒出来这个想法，可转念一想又不对，鬼界、妖界、魔界……都没有哪一界的入口是在这附近的啊。 　　而灵界和人界的关系还算可以，最近也没听说有闹什么不愉快，灵族总不会闲得发慌没事来人界这边找麻烦，有这闲空这些灵族估计都睡觉去了吧。 　　本能反应是远离，然而居住在霜延城的修士都修为有限，这么一大群看不清修为境界的灵族出现在上空，等级差距下的威压压制让他们此时根本动弹不得。 　　不过这种身体不受掌控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也就只是短短几秒之内的时间，这支人见人怕的灵族大部队就在霜延城上空消失了踪影。 　　集体越过试炼之门，抵达至他们以往从不去关注的另一个位面空间。 　　“浑浊。”刚穿越过试炼之门到达小千世界，部队中作为灵族五位灵尊之一的季怜尊者就禁拧起眉，周围听见她这句话的其他灵族也都是认同表情。 　　相比起大千世界，小千世界这边盈于天地的灵气掺杂了太多杂质，生存在大千世界的灵族会有这种感觉也在情理之中。尤其灵界还是大千世界中灵气最为丰饶纯净的一处地方，与此地的差别实在太明显了点。 　　自家的小主人在这个位面空间待了有一段时间了，想到这一点，这些灵族就恨不得能马上把自家的小主人抱回灵界，然后小主人要什么他们就给什么，绝对不说一个不字。 　　在部队之首的墨袍修士微动了下眉眼，苍白俊美的面容透着冷淡，像是对族人的言论漠不关心，但他实际已经通过留于桃花枝上的灵力印记，搜索到了少年的所在位置。 　　巨大的传送阵法一瞬展开在灵族部队脚下，使用这样一个阵法需要耗费难以计量的灵力，通常来说是需要由十几名修士合力搭筑，而谢偃此时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就将之轻易完成了。 　　于是乎，在位于栖山之巅的云岚宗这边，现在就接受了和霜延城一模一样的待遇。 　　亏得这群灵族还是挺自觉地在穿过试炼之门以后就把自身的威压收了收，否则这么多修为境界已至真仙以上的灵族修士给云岚宗来一个‘大军压境’，灭门惨案搞不好都要发生了。 　　灵族部队这边每个人都最大限度地收敛起自身威压，是以在对方部队抵达的这一瞬间，云岚宗的所有修士虽然都感觉到相应的恐怖力量，却不至于出现无法行动的情况。 　　这种可怕感觉是什么—— 　　原先在室内的云岚宗门下修士此时都按捺不住出到门外，然后他们就望见了降临在自身门派上空的这一支灵族部队，在这队伍之中的每一名灵族都让他们不自觉有些手指发凉。 　　并没有去关注其他事物，这群灵族自上空往下看见一只从大殿走出的兽灵……更确切点说，是看见这只兽灵身上所载着的那名拿着桃花枝的黑发少年。 　　当即眼神就全亮了起来，这群修为强大的灵族眼也不眨地盯着坐在兽灵背上的少年看了又看，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虽然经历了些曲折，他们还是把最珍贵的宝物找回来了，要赶紧带回家才行。 第43章 契灵（八） 　　之前说很快会去接，谢偃的这句话并不是一句场面话, 他从沉睡中醒来之后, 第一时间做的就是召集起灵族的部队。 　　已渡劫成仙的修士在小千世界的住民眼里能力无异于神灵，一群神明降临到自家头顶上是什么感觉, 反正云岚宗上下所有人此时都仍望着天空心神震动, 无暇再思考其它。 　　大千世界里的生灵对小千世界这边基本都是看不上的，后者相对于前者而言, 各方面资源都太过匮乏。而小千世界里凭靠自身修炼通过试炼之门的修士，在接触过大千世界以后也鲜少会回归小世界。 　　对这种大部队驾临的情况从未有过听闻，就更遑论应对经验, 云岚宗的一众修士怔神在原地,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 　　降临于他们门派上空的这些灵族如果打算攻击, 那他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抵抗只是徒劳。而如果对方对他们有所要求, 无论是要求是什么, 他们都只能答应。 　　然而这些降临在自家头顶上的‘神灵’们并没有做他们想象之中的任何事情，只集体下落于地面，之后就方向一致地步往门派大殿。 　　与载着自己的兽灵相比, 在梦貘之灵背上的少年本就颇为瘦小的身形就越显单薄，身上衣物虽然比在天陵宗时的加厚许多，可也没办法把这身形给撑起来。 　　骑在梦貘之灵背上的少年对靠近过来的灵族们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怯生生的姿态，而是就睁着还未完全长开的黑色眼睛光明正大地望着他们。 　　被这双乌黑明亮的黑色眼睛望着，这群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气势满盈的灵族一瞬间就怂了，先暗自察看下自身仪表, 确认没问题以后才敢继续靠近。 　　比起下属们迟疑了一下，谢偃默不作声就把被梦貘之灵载在背上的少年给抱了起来，同时在自身周围架构起了一个用以抵御风寒的无形结界。 　　看着自家尊主的举动，这些灵族修士才后知后觉看见少年微有些红扑扑的小脸，一个个眼神当即就都变了。 　　该是要好好保护珍惜的珍贵宝物在外边吃了很多苦，恐怕也受了委屈，想到这一点，这些老远从大千世界跑过来的灵族现在就想把所有什么奇珍异宝都摆到自家小主人眼前，供给对方慢慢挑选。 　　“回灵界……？”低下头去望着抱起在手臂上的少年，谢偃低缓着声音去征求对方的意见。 　　回去灵界就好了，灵界那边可以做出最妥善的准备，让抱着的少年生活在一个最舒服自在的环境里。 　　在旁侧跟着一起从门派大殿出来了的云岚宗掌门与各长老此时互相对视一眼，都沉默着不说话，周围这些灵族对少年的顺从和紧张态度只除非是瞎子才会看不出来。 　　虽然觉得极不可思议，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眼前所看到的事实，这名在天陵宗倍受排挤欺负的少年是这些灵族的所极其看重的对象。 　　万灵主宰，这是一个连在各门派所藏的古书典籍里都十分稀少罕见的词汇，然而这作为灵界主人的人物似乎是已经出现在他们眼前了。 　　这来的速度也真是太快了。顾淮微偏着头，把下颌搁在墨袍修士肩上，用这一副在周围灵族看来是乖宝宝的姿态望着这支灵族部队，然后说了声好。 　　听见这声好，周围这一群还在盯着自家小主人看的灵族就开始各自盘算了起来。 　　族里库存的牵灵丝可以拿来给自家小主人做新衣服，霜雪狐的皮毛用来做件小披风，靴子、腰带什么的也得找好材料。 　　在脑子里迅速规划了一堆事情，这些个灵族此时的脑电波重合率极高，其中重合率最高的一个共同想法是，他们要努力把自家的小主人养胖一些。 　　被墨袍修士抱起在怀里的少年看着就很轻，这样抱着估计都感觉不到什么重量，甚至也许一拎就能拎起来了…… 　　从周围灵族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些自责内疚的神色，顾淮想了想，也像上次一样把手上拿着的花枝伸到这些灵族面前晃了晃，顺带弯下眼，“花，喜欢。” 　　“……”这群在大千世界随便跺跺脚都能让整个位面空间震几下的灵族大佬们愣了下纷纷有点不知所措，急匆匆让自己柔和下表情。 　　花什么的，他们在灵界种了很多很多，等回去灵界就能让自家的小主人看到了，刚好能作为…… 　　作为礼物吧。 　　在心底冒出来‘礼物’这个词，这群灵族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肯定了这个想法。 　　受灵界之中的纯净灵力影响，在灵界里栽种的花，花期都会变得很长，所以灵界常年是保持着繁花似锦的状态。现在的话，灵界刚好是所有的花都开放了，作为礼物送给自家小主人再恰好不过。 　　“灵界里栽种了非常多的花木，您喜欢的话，回去以后就可以去折些花枝……”表情柔缓地说着这句话，不过话音刚刚落下，季怜尊者看着自家小主人的小身板，她迅速改口道：“不，还是由属下来帮您折，您喜欢哪一种告诉属下即可。” 　　怎么能让自家的小主人自己去折花呢，万一那花枝稍微粗一点，自家小主人折不动怎么办—— 　　见少年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其他灵族就没忍住也插进来说了一句，“属下也能给您折花……” 　　灵族这边是气氛和谐了，在一旁旁听着的人族修士们此时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表情很是微妙难言。 　　说好的灵族最忌讳有人在灵界领地里破坏花花草草呢？还有说好会把敢这么做的人腿都给打断？？ 　　结果自己折得这么随意——？？？ 　　还能有点原则吗。只短短感受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在门派大殿附近的云岚宗众人就深刻体会到了这些灵族对少年无底线宠爱的情况。 　　一众灵族之中，最为沉默的是仍使用着本体形态的古木之灵，其为灵族五位灵尊之一。等其他灵族都不怎么说话了，这本体是世界之树的古老树灵挪动起它的身躯，即使在这个形态下它也是有四肢和五官的，只不过是和人类的身体结构相距甚远。 　　由于身躯太过庞大，这世界树之灵每走一步，大地也都仿佛要跟着震颤一下，树灵靠近到被谢偃抱着的少年旁边，然后对着少年摊开了它的手心。 　　对方如果不作移动并且闭上双眼的话，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一棵树木，而在它向少年摊开的‘手心’上，有一个幼嫩的花芽迅速成长，最后长成了一朵浅色小花。 　　顾淮低头去看一眼这朵花，又抬起头去望下正注视着他的树灵，最终在对方充满期待的目光下，伸手去把这朵小花给摘回来了，摘完以后向对方眨巴下眼。 　　“承蒙贵派照顾，不知我们的小主人在这边世界可有受过什么委屈？”把云岚宗掌门稍微拉到一旁，赵环尊者拉扯出个笑脸，当然这表情明眼人都知道并不友好。 　　云岚宗掌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跟随过来的温岐就一个嘴快提到了天陵宗，但他也仅仅是稍提了提下而已，毕竟他对其中的具体情况并不了解。 　　赵环点了点头算是记下，然后他看了云岚宗掌门一眼，“放心，我们不会去灭人门派。” 　　小世界这边的生灵对大千世界的修士而言，实在太过渺小，要灭小世界这边的一个宗门，对这些灵族而言轻而易举。 　　可是这就只是像弹走一粒灰尘或者不小心压死一只蚂蚁那样，如果要与之计较，那他们就会选择好好计较。 　　先将这个宗门记下来列入灵族拒绝来往的黑名单，他们可以在大千世界那边等待这个宗门的人过来，等着对方历经艰难抵达大千世界之后，再在这边让对方感受寸步难进的感觉。 　　云岚宗的人对自家小主人有照拂之恩，在请示完顾淮和谢偃以后，赵环尊者对云岚宗掌门道：“我等可以帮助你们通过试炼之门，如果你们想入住灵界，我们灵族愿意为你们腾出一片空间。” 　　几乎要被这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头，勉强恢复理智后，云岚宗掌门连连点头。 　　他们门派这是从天陵宗那里抢夺来了天大的一个机缘啊。 第44章 契灵（九） 　　试炼之门再次迎来一堆访客，一支庞大的灵族部队加上云岚宗一整个宗门的人此时齐齐越过这两界通道抵达至小千世界的另一端。 　　灵族遵照约定在灵界领地里给云岚宗腾出了一片发展空间, 并且有不少高阶灵族向对方表示愿意接受供奉。 　　到达灵界的短短几天时间里, 原本待在小千世界的顾编编就再看不出之前那副小可怜的样子，身上穿着的是用牵灵丝织成的华贵衣袍, 然后还裹着件由霜雪狐皮毛所制成的小型披风…… 　　就是怎么单薄的身形被这么多衣物一裹, 也得显出点圆乎感觉来。 　　五官虽说还未长开，但自顾淮穿越到这副躯体以来, 这具身体的五官轮廓就是逐渐往他在原世界时的模样发展。 　　所以即使是目前这样仍尚显年幼的样子，从少年此时的好看眉眼也可窥出其日后会是如何的霞姿月韵。 　　通关值：15% 　　新涨的通关值是因为回归了灵界，已经知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 顾淮自然也就明白灵族对自己态度特别的原因, 而且…… 　　躺在花海里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 顾淮睁眼望着这些正在上边随风摇曳着的花朵, 回想起了图瑟星。 　　大千世界中的许多灵族还是接受着供奉, 但本体现在都返回到了灵界, 并且现在也没有灵族愿意像之前一样沉睡，一个个都精神抖擞地活跃在灵界里。 　　这个所谓的活跃，是灵族目前集体学习起了编花环这项技能。 　　早就已经是渡劫成仙的修士, 习惯了各种事情都用法术解决。于是对这种需要手工制作的精细物什，这些灵族就很是苦手，完成品没做出来，废弃品倒是已经制造了一堆。 　　要是让从其他界域进来的外族人看见这灵界里的灵族一个个都在拿花和枝条在编着什么东西，且神情还相当仔细认真的样子，估计是会直接愣在当场。 　　一群修为是真仙乃至玄仙以上的修士对一个花环无可奈何, 作为五灵尊之一的世界树之灵看了眼自己满眼纠结的同族们，闷声不吭延伸出一段交缠成圈的枝条，然后用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为之点缀上花朵。 　　成功做好一个花环，这个身躯庞大的古木之灵仍是停在原地，没有进入花海的范围。它从来没有使用过人形态，而眼前的这片花海十分繁盛，过去的话会有一大片花都被它践踏。 　　不过这也不是就没办法了。注视着快被花海掩盖的像只白团一样的少年身影，这古木之灵把自己的一部分身体结构不断延伸过去，最终把编织好的花环轻轻戴到了少年头上。 　　由于少年是躺着的姿势，其实这个花环没能戴正。头上轻落了个东西，看清了这东西是什么，顾淮坐起身来把这个花环扶正了，然后蹬蹬蹬从花海里跑出去到给他递送花环的树灵面前，向对方把双手张开。 　　莫名地一下就理解了少年这个动作的意思，古木之灵把眼前少年抱起到自己的左边肩上。 　　花海是灵族专门腾出来种花的一片地方，事实上灵界在早期时候并不是现在这样繁花似锦的样子，花木寥寥无几，灵界如今的这番模样是灵族经过许多年时间才打造出来的。 　　栽种花木这事最早是由谢偃提出，本来只是指定了一部分灵族去做，但后来灵界里的其余灵族在看见以后也自发自觉地加入这个工程，所以这项工作的进度推进地可谓是非常之快。 　　等将灵界从花木寥寥无几变至花木繁盛的时候，许多灵族就像一下失去了什么重要目标，其中有不少灵族就因为觉得太过无趣而选择了沉睡。不过当有外人进到灵界破坏花花草草的时候，这些沉睡的灵族也会醒来，把这些破坏自己心血的外族人教训惩戒一番再继续睡。 　　这些花可是他们准备好要送给……的礼物。 　　隐约会有这么个模糊不清的想法，但只匆匆从脑际闪过无法捕捉，并且在那时，这些灵族也并不能想起那个被略过的名词是什么。 　　而现在，他们已经自然而然地把那个空缺的地方补上。 　　眉目已显得秀丽好看的少年头上顶着个花环，谢偃此时凌于空中，拉起少年的手再给对方套上个手环。 　　这个手环编织得并不精致，甚至有点简陋。谢偃的动作其实有不经意停顿一下，但最终还是微垂下眼注视着坐在世界树之灵肩上的少年，声音低沉道：“礼物……花，送给阿淮。” 　　谢偃的这句话不只是代表自己，同时也是代表了其余灵族，毕竟这灵界里的花是所有灵族一起种出来的。 　　低下头去看自己手腕上这新鲜出炉的手环，顾淮对眼前这似乎在担心他会不喜欢这个手环的墨袍修士点下头，然后他再伸手扶着自己头顶上花环，对围近在自己周围小心等待着看他反应的灵族弯下眼微笑，表现出明确的喜欢态度。 　　这份礼物即使在相隔一个世界以后的现在，他也还是收到了。 　　由于自家的小主人明确对他们送的礼物表示喜欢，之前就喜欢种花、养花的灵族们在近期更是沉迷这项工作，并且做的时候还不乐意动用法术。 　　运用半作弊式的修炼方法，顾淮的修为境界已经从之前的筑基期直接跳到心动期，在他跳级成功的时候，通关值也颇给面子的再涨了2%。 　　“系统统，要修为达大乘期的修士才有独自通过试炼之门的能力？”向喜欢让自己坐在肩上的古木之灵了解了不少大千世界之中的规则，顾淮琢磨着想跟自家系统确认一下他的想法。 　　系统不否认这种说法，“一般是。” 　　“现在和以前相比，能通过试炼之门的修士好像越来越少了。”虽然还是陆续会有，频率与一千年多前的盛况相比就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思索着，顾淮抬手撑着自己的下颌，“是因为小千世界那边的天地灵气日益匮乏？” 　　不只是小世界那边，大千世界也是存有相同现象，只不过后者的灵气基数大，暂时还看不出太严重的影响。 　　系统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在应声完以后难得主动地开口道：“这个世界的通关时限很长，你可以选择慢慢来。” 　　本来是正在考虑着自己这次要选择往哪个方向做出一番成就以完成通关，听见自家系统的这句话，顾淮不由得就着这撑着下巴的姿势问了一句：“如果我每次通关都花费很长时间，在最后几个位面世界还失败了，系统统你是不是会很气。” 　　这句话顾淮其实是打趣着说着，毕竟他从参与游戏的一开始想着的就是要赢，尤其在经历完一个位面世界以后，他要赢的理由也变多了。 　　系统：“……” 　　撇去对方强制自己参与游戏这点不提的话，顾淮觉得自家系统对他还是挺好的，一般都肯满足他的要求。现在还跟他说可以慢慢通关，顾编编以为按照他在原世界里看的小说那样，系统是应该恨不得他尽快通关才对？ 　　有些宿主消极通关或者进度太慢，系统还会有相应惩罚措施什么的，顾淮记得自己以前看过的小说内容是这样。 　　说到通关，顾淮刚想起来他一直想问自家系统的一件事情，这事被他从上个世界忘到现在了，“在我之前，有多少人通关了？总不会一个都没有吧。” 　　世界这么大，别说还有这么多别的位面世界，顾淮当然不会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被强制参加游戏的人。 　　对这个问题，系统倒是没有再沉默，但只十分生硬地回答道：“机密，不允许回答。” 　　顾编编哦了声，倒是没有深究，他继续思考大千世界与小千世界灵气都日益匮乏的这个问题。 　　对修士而言，修炼环境中的灵气匮乏是降低修炼速度，假如哪一天世界之中的天地灵气被耗尽，这个世界将迎来的大概就是修真与修仙时代的终结。 　　但是对于灵族而言，后果就严重得多。 　　灵族以灵力为存，在没有天地灵气的世界里，新的灵就不可能诞生，而旧的灵只有逐渐消亡一途。 　　两边世界的灵气日益匮乏，目前对灵族是还没有多大影响，但如果这样一直下去的话，未来终有一日的光景将会无法想象。 　　虽然这似乎才是符合世界运转的未来，修真与修仙世界结束，这边世界经过大段时间，也许就会发展成他原世界里的那样，到达现代社会。 　　但顾淮一点也不希望这样，现在的灵界是灵族花费心思弄好，送给他的礼物。他接受了这件礼物，就有义务将之好好保存。 　　所以他要在那样的未来到来之前，先手去改变它。 第45章 契灵（十） 　　想要改变什么，尤其想改变的事物还与天道相逆的时候, 就不仅是要有付出相应代价的决心, 自己也得先拥有足够能力才行。所以近几年里，顾淮都安安分分待在灵界拉扯着自己的修为境界。 　　本来灵界就是天地灵气最为纯净的处所, 且自回归灵界以来, 顾淮就基本是被灵族供起来养着，一直待在最优渥的修炼环境里, 修为的跃升速度达到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放到外边，这个提升速度妥妥是能惊掉一堆人的眼球。 　　大乘期。 　　睁开眼轻呼了一口气，顾淮把自己盘坐得有点麻了的两腿给伸直了, 顺便还想晃两晃。然而才刚晃悠了一下, 顾淮就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注视线, 生怕他在进阶时候发生什么意外的灵族众人此时就都盯着他晃腿的动作看, 表情还都颇有些微妙。 　　“……”被这么多灵族聚众围观, 顾编编当然就不好意思继续晃腿, 可在停下以后，他居然从周围灵族脸上看到点类似于失望的神情。 　　被锦衣玉食地养了这么几年，少年的身形就不再显出当初的单薄样子, 原本瘦削的下巴也终于长出了点肉来。原本仍显出几分稚气的五官现在已经彻底长开，眉目秀丽好看得有些过分，尤其微弯下眼的模样会让人想以黑发美人来形容。 　　自家小主人晃悠腿的动作多可爱啊。没能继续看，专门过来守着少年进阶的灵族们自然是有点失望，不过他们很快就又把关注点放回到少年本身。 　　对于自家小主人只用短短几年时间就把修为从心动期提升到大乘期这事，灵界里的所有灵族没有任何诧异情绪, 毕竟在大千世界这边的灵族从诞生一刻的修为境界就已经可比大乘期。 　　单就目前而言，灵族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非常得天道眷顾的一个种族，与生俱来的强大能力令人艳羡。 　　把伸直了双腿的少年捞过来一些，谢偃再默不作声地把少年的腿挪过来放到自己膝上，然后就动作仔细地揉按起来。 　　“唔……”小腿被揉按着，顾淮舒服得没舍得动，眼睛跟着微眯了起来。 　　两、三年时间对灵族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事，以前一睡几十、几百年的都有，所以他们在经过这几年时间以后，也完全没有自家小主人已经能算长大了些的这个概念。 　　少年的身高其实拔高了许多。连续着往少年腿上揉按了一会，停下来以后，谢偃想到世界树之灵是经常让少年坐在它肩上，而后者会表现出高兴情绪，于是谢偃也学习着做出了个类似的举动。 　　“诶诶——”突然一个位置变换，看清自己现在是在什么样一个姿势，顾淮没忍住连着发出几个表达惊讶的单音。 　　让少年骑在自己肩上，谢偃现在还拉着少年的手，以便对方保持平衡。 　　“阿淮想去哪里？”维持着这个姿势，谢偃低沉声询问着正骑在自己肩上的少年。 　　顾淮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头往下低了点，想掩盖住自己莫名有些微红的耳尖。 　　这种姿势他还真是……从来没体验过的。 　　“最近外边有什么比较多人关注的事情吗？”逐渐习惯了这骑在墨袍修士肩上的姿势，顾淮耳尖的热度也慢慢消下来。 　　安分在灵界待着修炼了几年，到大乘期修为，他现在适合到外边世界看看。顾淮很清楚自己这种作弊式的跳级修炼方法只在渡劫成仙之前有效，等到了成仙的门槛之后，他就也得一步一台阶地往上走。 　　通关值在这几年随着他的修为上升一起慢慢涨到了25%，从涨幅可以预见，两边世界灵气日益匮乏的这个问题不是这么好解决的。 　　知道自家尊主压根不关心外界的事情，季怜此时非常识趣地走上前来，“仙界那边，许、魏两家正准备结亲，婚宴排场弄得很大，广邀了诸界人士。灵界这边有不少族人在几天前也收到邀请，不过据属下所知，他们都没有答应去。” 　　有这闲空还不如多看自家的小主人几眼，受邀请的灵族们理所当然会是这种心态。 　　想到自家小主人对仙界大概还没什么了解，季怜就再向正望着她的黑发少年说道：“仙界其实就只是人族那边几个修真世家共同管理的一处界域，具体位置是在仙莱岛上。” 　　自名为仙界，仙莱岛上的那些个修真世家倒确实是拥有相应实力，人族的最强者基本都存于其中。其中刚才所提及的魏家的家主，现今已经是金仙之体。 　　“我们去凑个热闹吧。”手被拉着没法做撑住自己下颌的姿势，顾淮于是尝试着把下颌轻搁在了谢偃的头顶上。 　　人族最强者聚集的地方，很有一观的价值，指不定能发现什么对解决灵气消减问题有用的事物。 　　少年这么说，听见对方言语的灵族们完全没有考虑就点头应下，之前有收到邀请的灵族很快把代表宾客身份的灵力印记再弄出来，这样他们肯定能和自家小主人同行了。 　　受邀的宾客是允许带同伴进场，人数也没说有限制，但顾淮肯定不可能带着一整支大部队过去，所以无论被一群灵族怎么眼巴巴望着，他都坚定地表示不可以。 　　“应该就只去一小段时间，不会在外边待很久的。”被这种目光注视得有些失笑无奈，顾淮在离开前还是好好安抚了他们一下。 　　听见这句安抚，这次没能同行的灵族就安顺下了点，其实他们也知道这么多人跟着去不太妥，且灵界也需要有人顾守。 　　他们内部现在再怎么说也是暂时入住了外人的，按照约定内容，等到云岚宗整体发展到在外界有独立生存的能力时会搬出灵界。而在达到此条件以前，云岚宗可以在灵界中享有灵族的庇护，灵界优渥的修炼环境也为之敞开。 　　出门是没带一支大部队，不过出行队伍人数也有三十一人了，尤其这其中还有两名灵尊以及灵界中最古老的存在……看这情况，顾淮很果断让与自己同行的灵族们稍微隐藏下修为。 　　一个个最低修为都是玄仙级别的，放出去真的很吓人的好吗—— 　　仙莱岛上最强大的人族修士是金仙修为，整个仙莱岛也就只有魏家家主一人达到此境界，而自己队伍这边……顾淮默默看了眼自家的灵族们，金仙修为的有三个，九天玄仙修为的有两个，最重要的是，他们这边有已达圣人之境的修士。 　　圣人之境是目前已知的最高修为境界，得知谢偃早近万年以前就已经达到这个境界的时候，顾编编当时是懵了的。 　　圣人之境是个什么概念，只要不直接与天道相抗，不是去做违逆天道的事情，对方大概能算是无所不能，像摧毁一方小世界这种事再简单不过。 　　但这个动则能有灭杀之能的存在，现在却让自己骑在他肩上，顾淮继续把自己的下颌搁在谢偃的头顶，“啾。” 　　面上仍是面无表情，但谢偃却没理会旁人的眼光，在肩上少年对他发出这个声音以后，也用冷淡低沉的声音回了个一模一样的单音。 　　虽然修为境界经过伪装，这支灵族队伍依然让仙莱岛上负责在入口出检查灵力印记的守卫好生惊讶了一番。 　　许、魏两家结亲这件大事果然广受关注，连灵族都来了这么多人，他们仙界的名声怕是要越来越响了。 　　仙莱岛这边既然自诩仙界，环境自然也是弄出了一番鸟语花香的人间仙境之感，但就环境而言，顾淮承认这仙界确实是挺不错的。 　　不过再怎么样也还是自家的灵界更好一些，想到灵族努力为他种的那些花花草草，顾淮就不由得舒展开眉眼。 　　许、魏两家的婚宴是在两日后才开办，在这期间，受邀至仙莱岛的各族宾客都被安排住在两家名下的各宅邸里，而婚宴是在魏家主府举行。 　　修真界里的婚宴不知道和普通的有什么不同，在原世界作为一名编剧，顾淮对这种新鲜事物存有天然的好奇心。在刚被安排住下在宅邸里的这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着的。 　　而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两天之后会极其意外地成为这场婚宴里的主角，顺带还体验了一发穿着新娘服被集体抢亲的感觉。 第46章 契灵（十一） 　　仙界之中的几个修真世家里，魏家因为出个了金仙修为的修士, 在数百年前就已经顺遂自然地成为了这些个修真世家之首。而许家在仙界中所处地位则没那么显眼, 近年来的行事也只中规中矩，唯一就是这次与魏家结亲使得不少人惊讶了一番。 　　毕竟在许多人眼里, 他们本以为魏家该是会与沈家联姻, 这样强强联合对双方都有好处。 　　许家能被称为修真世家之一当然也是拥有一定底蕴，只不过与魏家或沈家这两个庞然大物比起来仍有不小差距, 这也就无怪乎会有人对这场婚宴感到讶异。 　　不过仔细想想个中原因，一开始觉得惊讶的外人差不多也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许家的掌上明珠许攸，就算没亲眼见过, 消息灵通些的修士也多会听过这么个传闻, 许家小姐是难能一见的绝色美人, 修真界中从不缺乏对其美貌的赞誉。 　　魏家家主溺宠自己独子的事是大家都知道的, 儿子若为美人折腰, 那魏家决定与沈家结亲倒真是一点也不奇怪了。 　　被安排在宅邸住下的各族修士大部分都如此想当然地思考着, 但他们此时却完全忽略了双方是否两情相悦的这个问题。 　　婚宴之前的这两天时间，顾淮倒也没有闲着，他把仙莱岛可供自由探索的区域大体晃荡了一遍, 但很可惜并没能挖掘出什么有价值的新思绪。 　　仙莱岛是一处洞天福地，这也是顾淮一开始对这个地方感兴趣的原因。洞天福地的形成往往与其地处方位有关，其优势是吸引天地灵气汇聚于其中，使得这片地域成为有助于修炼的场所。 　　人为造一个洞天福地是可以做到的，把仙莱岛粗略转悠了一圈的顾编编是这个想法，但灵气再生的问题他还是暂时没能找出解决方法。 　　前来仙莱岛的意不在婚宴, 不过就像顾淮之前说的，顺便凑个热闹，反正他们来都已经来了。 　　魏家的主府今日尽处皆是披红挂彩，这种明艳红色再明显不过地表现出婚宴的喜庆气氛。受邀参加婚宴的各族修士人数众多，仙界今日的热闹程度大概是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而此时在魏家主府一处相对僻静院落的屋室之中，许家的一众人等聚集于此处。 　　“小姐，您不如就从了吧……”相貌清秀的侍女一边给许攸描眉上妆，一边好言劝着，“魏家公子虽然是像您说的有点不求上进，但人身份摆在那儿，您若是嫁给他，怎么着也是去享福的，再说您……您这次逃跑不也还是被家主抓回来了。” 　　许攸是在婚礼前一晚尝试逃走，许家把人抓回多少还是花费了点时间，是以刚被八抬大轿抬着从魏家正门进入的并不是正主，而是暂时为了应付这紧急情况而不得不选用的替身。 　　真正的正主刚被抓回不久，现就正在这间屋室里。 　　“我爹要卖女儿，你也想跟着卖你家小姐？”被迫穿上新娘装的许家小姐一抬眉，表情隐带着愤怒不甘。 　　凭什么魏家的那谁谁看上她，她就得嫁？一个不求上进修为都还没她高的纨绔子弟还想娶她，对比下两人修为对方也不觉得羞愧的吗—— 　　“你们就不怕我嫁过去以后给魏家家主的宝贝儿子下个死手，到时候我爹想攀魏家这根高枝攀不成，反而结下这深仇大恨，整个许家都得遭殃。”许攸越说越是难掩怒色。 　　但面对自家小姐这表现，年轻侍女叹了口气，“这不是家主吃准了您不会这么干，逃婚让魏家丢面子的事您敢做，但对魏家公子下死手让两家结下不死不休的深仇这种事情……您不会忍心做的。” 　　“受邀参加这场婚宴的人非常多，现在家主拿您身体不适做借口争取来这一小段补救时间，等奴婢给您上好妆，您就得去拜堂了。”作为贴身侍女自幼就侍奉许攸，这名侍女对自家小姐当然是有相处出感情的，她也不希望许攸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但这是家主命令没有办法。 　　默不作声让侍女给自己上好妆，等侍女停下动作的一刻，许攸微低声道：“但你家小姐还是不能接受。” 　　侍女还没反应过来，在许攸话音落后的一秒，表情突然就呆愣下来，身体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已经逃跑过一次，许家上头的几位为了防止许攸再次逃跑，自然是有做相应措施。 　　在这屋室周围有一群守卫包围把守着，且还布设了相应禁制，屋子内部的修士无法以术法逃离，但幸亏当初魏家那谁谁不断给她吹嘘魏家有多厉害的时候，提及到了魏家主府里的机关暗道。这间屋室里就刚好有，发现这一点，许攸即刻就行动了起来。 　　新娘身体不适，拜堂需要稍稍延后些许时间，也就只是多等即刻钟不至于误了吉时，一众宾客倒没觉得的这有什么。本来修真界这边就没俗世之中这么讲求这方面规矩，吉时不吉时也就那样吧，没什么真正效益。 　　灵族在这婚宴上占了一桌位置，之前队伍里的灵族基本都在，除了作为这队伍主人的顾淮不在其中。 　　延迟的几刻钟坐着无聊，顾淮就起身往主府中的庭院走去。本来在他起身的时候，同桌的其余灵族也唰唰一同站起，但最终这些个灵族还是在他一脸黑线的表情下安分坐下了。 　　重新坐下来以后，谢偃默不作声地在少年身上留下了个印记，结合了追踪与伤害反弹效果于一体，然后才微点了点头。 　　宝物要离开视线范围以内，即使只是短时间也不能掉以轻心。 　　印记之中的反伤不是普通反伤，而是十倍效果的反伤，如果此时有人对少年进行攻击，当场毙命的情况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顶着灵族最古老存在所留下的印记，加上身上衣物的防御禁制，顾淮现在确实是无人可伤的状态。可是无论是印记还是防御禁制都有着同一个漏洞，如果受到的不是攻击而只是禁锢一类的术法，这两项防护都是不会生效的。 　　而顾编编现在就面临着这个处境，一名很是美貌的女子把他给绑了，倒不是真的拿绳子绑，而是动用了某种束缚类法术，然后他被带到了一间屋室里。 　　“对不起，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把早前换下的新娘服给被自己无辜绑来的少年直接套好在外边，许攸虽然愧疚着，但还是继续着手头上的动作。 　　鉴于少年偏瘦的身形，即使再这么套一重衣物也是看不怎么出来的，给眼前的少年迅速套上新娘服以后，许攸再在对方身上相应用上了一些障眼法。 　　从暗道里出来以后就看到了在庭院里落单着的少年，看出对方是只有大乘期的修为，身高还与自己差不太多，许攸就不由得动了一番心思。 　　她这样直接逃走的话，家里人再过几刻钟就会发现，很大几率只会重蹈第一次逃跑的覆辙。而如果现在绑一个人去暂替自己，会能争取到更多的逃走时间。 　　“施加在你身上的术法等过一段就会自行解除。”把之前用在侍女身上的夺神法术也解除泰半，许攸对眼前少年再重复说了几遍对不起，接着她再按下机关从密道中离开。 　　许家小姐离开后没多久，原本表情呆愣着的侍女也陡然像如梦初醒一样回过神来。没能知道是发生什么事，这名侍女只以为是自己发愣出了下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看见自家正坐在椅凳上静默不语的小姐。 　　障眼法要识穿其实不难，将部分灵力汇于双眼即可，当然高深级别的幻象法术就没这么容易能看穿。 　　但此时并没有这个意识，侍女只以为自家小姐是终于肯听劝了，于是也没有再说话刺激对方。 　　并且在这个时候，提醒时间的敲门声来了，侍女往门的位置匆匆看去一眼，然后就抓紧时间把凤冠戴到静坐着的女子头上，最后再盖上红盖头。 　　于婚宴将要进行的场所，受邀的各族宾客都已入席，按照主办方所说的等待了几刻钟之后，在座宾客就准时见到了即将要进行拜堂的两位新人。 　　新娘一路是由许家家主领着走的，考虑到之前说许家小姐身体不适，在场众人对此倒没觉不合适。 　　看着眼前着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魏家公子脸上挂起了春风得意的笑容，他看中了许家的小姐，其实也知道对方是看不上他，但看不看得上他又有什么所谓呢，人终究是得嫁给他的。 　　迟迟没等到少年回来，坐在席上的灵族们其实已经很想离开去找人了。现婚宴都正式开始了，自家小主人还不在，在场灵族是准备不给面子地起身离席—— 　　直到他们看见新娘到场的一刻。 　　不必去识穿什么障眼法，灵魂印记的存在让这些个灵族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自家的小主人。 　　新郎和新娘都到场了，在两位新人都站好位置以后，负责喊话的傧相就沉声着开口道：“一拜天……” 　　傧相的‘地’字没能说出口，某种突然爆发的恐怖威压就让在场的一众修士身体猛地一僵，背脊发冷着难以动弹的同时，他们看见瞬身到两位新人中间，将新娘一下抱起到怀里了的墨袍修士。 　　这名墨袍修士的面容苍白俊美，此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用冰冷冷的眼神望着刚才正想喊‘一拜天地’的傧相。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场景，在场众人在这一刻都懵在了原地。 　　灵族这难道是要抢亲不成——？？ 第47章 契灵（十二） 　　广邀了各族修士的盛大婚宴，本来对许、魏两家而言都该是极长面子的一件事情, 但结果婚宴才刚准备正式开始, 竟然就发生了这种明摆着是要来捣乱的恶劣事情。 　　堂堂仙界修真世家之首，家族少族长的婚宴遭外人破坏, 魏家对这事当然是不能容忍的。即使面对的是灵族, 在自认占着理的情况下，魏家家主此时的态度虽留有几分转圜余地, 但总体来说是偏于强硬，“道友现在若将新娘子放下，我魏家可当道友只是无心之失, 诚心道歉即可了事。” 　　仙界之中的修真世家都是自诩名门正派, 既然摆出名门正派的样子, 魏家也不至于说上来就喊打喊杀, 先礼后兵才是惯用手段, 并且也表现出足够宽宏大量的气度。 　　然而谢偃是什么人？ 　　灵族之中最古老的存在, 且即使放到灵族以外，最古存在的这个说法也依然是成立的。古老一词代表的不只是漫长到难以数清的年岁，与之相等的, 是对方强大到无人可匹敌的恐怖实力。 　　性格使然，谢偃本来就不善言辞，睡了好几千年没开口说话更是加重了他的这一特点。对象不是珍视的宝物，想让这位古老灵族多说两句话是非常困难的，更别说开口解释。 　　并无理会魏家家主说了什么，谢偃没有出声回应, 他只是态度再明显不过的，改以用单手将抱着的着了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更加抱紧了些，瞬身浮于空中，另一只手将召出的长剑握入手中，向外侧挥划了一下。 　　他也很久没有用剑了。挥划了一下手中长剑恢复手感，谢偃面色冷淡地俯视着下方的众人。 　　反应速度比不上自家尊主，坐在同一桌席位上的灵族们都还没能开始行动，就看着谢偃做完了他们想做的一系列事情。 　　“这……我没看错？”其他人什么反应暂且不论，作为同族，已经从座上起身的灵族们在见到墨袍修士召出长剑的一刻都反应一致地愣了下，其中一名灵族还没忍住这么小声问了一句。 　　被持握在墨袍修士手中的那把长剑只看外观也可知非是凡物，其刃如霜雪，泛着凛凛寒芒，即使谢偃刚才只是轻描淡写地轻轻挥划了一下，一瞬张扬开的锋芒剑意也十足表现出了那种无坚不摧之感。 　　不知道这把剑具体是什么、代表着什么的修士对此虽有警惕，却远不到震惊的地步，而明白详情的灵族们此时额上都无由来冒出些许冷汗，他们已经充分了解到自家尊主现在的认真程度了。 　　自家尊主上一回召出无渊剑是在与魔族之主交手的时候，算算时间也得是近万年以前了吧。那名魔尊当时是九天玄仙的修为，而谢偃那时已至圣人之境，为了向能在自己手下走过十招的魔尊表示认可，谢偃召出了他的佩剑。 　　自家尊主强大的从来都不是术法，而是剑式，只不过一般遇上的对手对对方而言都太弱了，他们尊主才只能术法草草解决。 　　在将无渊剑召出之后，那名魔尊在自家尊主手下就连一招都没走过—— 　　他们尊主动手的话，这仙莱岛多半是得沉了。在场灵族不约而同在心里冒出来这个想法，不过在想着的同时，这些灵族也瞬身到了谢偃附近，形成十分明显的合众之势。 　　这支队伍的实力不容小觑。看见的是灵族们经过伪装之后的修为，于在场众人眼里，这支准备要与许、魏两家正面对抗的灵族队伍中，修为境界从天仙到玄仙的修士都有，这已经是需要认真对待的阵容了。 　　但刚才的那股威压是怎么回事……稍稍回想下不久之前感受过的一阵恐怖威压，在场的各族宾客发现他们竟是不太想去回忆这种感觉，只稍微一想就觉头皮发麻。 　　是虚张声势吧，众人找出这个理由。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以威压虚张声势的案例，像在一百多年前就有个真实修为境界只到真仙级别的修士，运用某种特殊方法以金仙级才有的威压吓退了一群觊觎着意图抢夺他法宝的人。 　　受到这种程度的挑衅，那即使是要自诩名门正派的魏家也不能忍了，毕竟再忍下去就不是维持名声，而是显得软弱。 　　好一番折腾眼看着女儿终于要顺应自己的心意嫁到魏家去了，他们许家能从这门亲事中获益无数，结果在这最后关头来了人从中作梗，许家家主此时的脸色自然也并不好看。 　　两家必然是要同仇敌忾，在魏家的修士将灵族队伍围住的时候，许家这边跟着也派出了他们的人。 　　好好一场婚宴看着今日是办不成了，在场宾客中，有想与许、魏两家攀交情的，现在就加入了讨伐阵列。而没想攀交情的，此时就赶紧起身离这战圈远些，旁观着避免受池鱼之灾。 　　数百人对上几十个人，双方修为还没差太大，魏家这边更是有个金仙级别的修士坐镇，这场胜负其实毫无悬念。 　　其实这其中也有不少宾客是抱着做个顺水人情的心态加入讨伐队伍，不过理智些的修士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看似是个顺水人情，谁知道会结下什么因果，对面怎么说都是灵族。 　　两方人数悬殊，人少的灵族一方此时被包围着显得尤为弱势，然而这弱势姿态也就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就在包围着这支队伍的各种修士准备要动手的一刻，他们悚然发现了一个令人惊诧的变化，在他们眼前的这些灵族，修为境界居然在不断提升—— 　　除去那名为首的从刚才就无法看出修为的墨袍修士以外，其余的修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飙升。 　　不，不对。从悚然中回过神来的各族修士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不是真的修为上升，而恐怕是……这才是对面灵族的真实修为。 　　提升到玄仙以上的级别的话，在场大部分人就无法看穿对方的修为，诚然是有能隐藏修为的法子，可现在对面这些灵族的修为是在他们眼前一层层回涨上去的啊！ 　　同样在队伍之首的魏家家主此时也神情震动，他是已至金仙修为的修士，所以他现在可以很清楚感觉到，在灵族队伍那边，有另外三名货真价实跟他一样在同一个修为境界的修士，而还有几名已经上升到连他也看不出的境界。 　　金仙以上，那就是九天玄仙……能达到这个修为境界的都必定是各族的高层了，且无疑会是非常古老的存在，那在他眼前的这两名……不，这三名灵族在灵界之中会是什么地位？？ 　　即使作为在人界这片天地中被多数人所公认的最强者，魏家家主此时也不由得喉头干涩，有些拿不定主意。开战是以卵击石，然不开战他们两家颜面何存？ 　　而之前决定旁观没加入战圈的修士们此时心里就余着一万个庆幸，幸亏他们刚才没有一时头热扎了进去，不然现在肠子都该悔青了。 　　就在双方势力一触即发之际，一个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身影出现了。 　　并没能看清真实情势，见许、魏两家联合众人包围住了灵族的队伍，看到灵族队伍为首的墨袍修士将‘新娘’揽抱着，许攸瞬身拦于双方队伍之间，直视着魏家家主道：“这些人是无辜的，您放他们走吧，是我想逃婚所以强逼这位道友当我的替身。” 　　此话一出，举众哗然，不知此事的一众宾客面面相觑。许家小姐敢情是被逼婚的，但现在可不是魏家肯不肯放人，而是对面灵族肯不肯就此罢休的问题吧？ 　　本来是已经成功逃出了仙莱岛到达外界，但抵达外界之后，许攸心底从开始就有的挣扎就一下放大了数百倍。 　　她给自己找了许多理由和借口，比如她一开始所想的，她在那名少年身上下的束缚法术再过一小段时间会自行解除，到时候对方只要咬定自己是被迫的，以魏家等各自诩名门正派的修真世家怎么也不至于对一个才到大乘期的修士下手。 　　这个理由的确不是毫无根据，然而正视起内心的挣扎，许攸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个想法是掺杂了太多的一厢情愿和私心情绪。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魏家会不迁怒于那名被她强迫来当替身的少年，她不过是把一切都按着自己所希望的去设想而已。 　　“这件事情错在晚辈，晚辈会承担起责任。但是现在站在这里，晚辈无论如何也还是要再明确地说一句，我许攸不愿意嫁。”许攸字句清晰地说完这段话，论天赋、修为，她样样不输同辈，可即使这样她作为女子仍旧是要被迫联姻，她确实不甘心。 　　但是她不能因为这样，让自己成为自身厌恶和看不起的那类型人，如果她这样在强迫一个无辜之人帮助自己之后一走了之，不顾对方是否会因魏家迁怒而亡，那她与依靠家族权势强迫她嫁过去的魏家某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作为这次迷之抢亲事件的主角之一，顾淮这时也终于自行冲破了法术束缚。顾编编此时其实是很无奈的，你说他家啾啾一上来，一声不吭就直接动手抢亲，这过程中都不先来给他解下这束缚。 　　原本上下嘴皮碰碰也许就差不多能解决的事情，差点成了真要打起来的‘抢亲’事件…… 　　能动了以后，顾淮第一个动作是把阻挡自己视线的红盖头给弄下来，顺便动手破除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障眼法。 　　一直没有什么动作的‘新娘’忽然动作了起来，在场众人的视线不由得都汇集过去，而在对方将遮挡相貌的盖头摘下的一刻，许多修士就不禁微微怔神了一会。 　　都传许家小姐相貌出众，可眼前少年的眉目比之许家小姐却还更加秀丽许多，即使穿着新娘服也没有丝毫突兀，反而这种明艳红色着于对方身上，将少年脖颈上的皮肤衬得愈加白皙。 　　容姿昳丽、不可方物的美人—— 　　在场众人的想法如此，包括这场婚宴的准新郎。由于修为只在刚渡劫成仙的阶段，魏行即使全程在场，也是和刚匆忙赶回的许攸一样看不清形势。 　　“父亲，许家小姐既不愿意嫁，那我们魏家与许家的结亲就这么算了吧。”说完这一句，魏行望着刚摘下头盖没多久的‘新娘’，心猿意马道：“父亲您让我娶这位道友，之后您要我怎么认真修炼都行。” 　　在家族中作为家主独子被宠得无法无天，魏行显然不知道收敛为何物，任何他看上的，那就都得是他的。反正有家族之势，他自己弄不到手，有人会帮他弄到手。 　　听见魏家公子的这一番话，不提其他宾客怎么想，魏家族人此时都忍不住往自己这少族长身上瞪去几眼。 　　你可少讲几句话吧！ 　　而在灵族队伍这一边，为首的谢偃面无表情着转动了下他握剑的右手手腕。 第48章 契灵（十三） 　　虎父犬子，在场听见魏行说出这番话的一众宾客都不禁在心底为魏家叹惋一声, 早有听闻魏家公子生性纨绔, 可未接触过之前，众人也实在没想到对方竟会是扶不上墙到这种程度。 　　仙界之中的修真世家都是要面子的, 就算对面实力不比自身强, 魏家也不可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由魏行一句话就对眼前少年做出逼婚行径。而与许家结亲，魏家这边是知道许家小姐不愿意, 但许家家主是答应了的，两者性质完全不同。 　　“你给我闭嘴。”就算再怎么宠儿子，魏家家主此时的面色也是极其难看, 语声严厉地出声斥责。 　　但其实就算魏家家主不开口斥责, 魏行现在也不敢再说话了, 因为在话音刚落的一秒, 他就陡然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被某种恐怖威压锁定而无法动弹。 　　娶？队伍中的所有灵族现在脸上都没有半分表情, 他们拿出了自己最认真的姿态，且也毫不掩饰自身的敌意。 　　娶得起吗。都不是个疑问句，在场灵族从一开始就压根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谢偃转动持剑手腕的动作可以说颇为缓慢, 如果是与之交战过的人，那无一例外会有同一种体会……由对方使出的剑招不存在任何咄咄逼人的凌厉之感，看起来只像是轻描淡写地挥动手上长剑，但当真正面对之时，他们却会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躲避。 　　魏行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谢偃的身形在原地未有移动, 冷着眉眼向方才口出妄言的魏家少族长身上挥去一道剑气。 　　不能挡，会死。见识到这道剑气的各族修士都在第一时间明白这个事实，挡了会死，魏家族人之中除了魏家家主，此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为魏行挡下此招的想法。而魏家家主即便有心护子，却也发现自己实是无可奈何。 　　这道剑气来的太快了，在刚有所意识的一刻，剑气就已然抵达—— 　　面对这道直冲自身而来的剑气，魏行已然完全僵硬住的身体连颤抖都做不到，他瞪大了眼睛，直到这道剑气贴着他颈边而过，削去了他的一束头发。在这之后过了数秒，他才堪堪反应过来，浑身战栗着往后缩退了好几步，张口无法发出声音，整个人陷入一种因极度恐惧而濒临崩溃的边缘。 　　“本座替你管教后辈。”难得开口说出一句话，谢偃却并没有留予什么情面，但即便如此，现在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他有质疑或是不满。 　　也是第一次听谢偃用‘本座’这个自称，因为感受到过于冰冷的气场，顾淮轻拉了拉对方的衣袖，无声地顺了下毛。 　　虽然并没有上个世界的记忆，但谢偃仍是在初遇一刻就本能地少年贴了个标签，这是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宝物。 　　这几年来两人关系还只是单纯的亲近，然在少年成年以后，谢偃心里其实就隐隐多出另一种更深刻许多的感情。但比起上个世界还更不懂得表达喜欢，谢偃最多只懂得低下头去轻轻啄吻一下顾淮的脸颊。 　　这厢谢偃都还苦手于不善言辞，现在却有人直接当着他的面说要娶少年……手里头捂好了的珍贵宝物有人想抢，这位古老灵族自然说什么也不可能允许。 　　不过衣袖被少年轻拉了下，谢偃就还是微垂下眉眼，冷然气息由此收敛许多。 　　人还活着。见识过眼前灵族的这一剑，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之下，魏家众人此时已无法生出任何对抗心思，除了庆幸对方没有下死手以外，他们什么多余想法都生不起来。 　　没死不代表没事，以灵族这边的视角，一众灵族非常清楚自家尊主那一剑绝不只是削去那人的一束头发这么简单。 　　那一剑，是切断了魏行的灵蕴线。 　　对于灵蕴线，除了灵族以外的各族修士大多只知其存在，没有太深了解，而在场灵族明白此物是存于魂魄之中。一经切断，魏行的修为此生再无长进的可能，并且还会随时间推移逐步跌落。 　　与剔除灵根有异曲同工之效，但灵根被剔除尚有一线修补可能，灵蕴线被切断就再无修补希望。 　　本来有家族以无数灵丹妙药供着，魏行的修为多少是能拉起到一个能上台面的程度。但以现下情况发展，在未来即便魏家家主如何溺宠儿子，其余族人也不可能接受一个修为跌落到仙级以下的少族长继任家主之位。 　　目睹完这一幕情景，即使是才刚赶回来不久，拦于两方队伍之间的许攸也看清了眼下情势。情形并不是她刚才所以为那样，真正处于强势位置的是那边的灵族队伍，而不是她眼中人多势众的魏家。 　　但无论是这两者之中的哪种情况，她作为事件的始作俑者都有需要承担的责任。 　　“晚辈知道认错并不能解决事情，回来是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不是不学无术之辈，冷静下来，许攸从刚才那一剑可以知道受她牵扯入这次事件的灵族们身份定然不俗。 　　她今日这番举动让魏家当众丢脸，影响许、魏两家关系是其一，以受牵扯方不俗的身份来说，她现在极有可能让两家……或者说整个仙界惹上了不能惹的对象是其二。 　　“如若能稍微平息各方怒意，晚辈……愿接受伽厌之罚。”说出最后一段话需要极大决心，既然是回来认错承担责任，许攸此时把态度放得很低。 　　伽厌之罚。听见这个词，在场的人族修士都不由得微变下面色，这可以说是他们人界这边对修士的最严厉处罚了。 　　这个处罚不是处死对方，也不是什么严刑伺候，而是另一种……对修真者而言更难以承受的处罚。 　　废去修为、剔除灵根，并且投往俗世。俗世既是指在小千世界那边，不具修行天赋的普通人所生活的区域。 　　能修补灵根的稀世丹药连大千世界都未必能找到，一名修士在被剔除灵根之后投往俗世，无疑就是彻底断了对方的翻身可能。 　　在已修成仙身当惯了仙人之后，一遭沦为会生老病死的普通人，这种境遇落差可想而知。 　　不再是被抱着的姿势，顾淮并没有在许攸说完这番话以后就去开口说原谅对方，或是替对方开脱，这是因为他清楚自己此时的立场。 　　真要说对对方绑自己作替身的作为有多愤怒是并没有，不过顾淮也明白，这基于他明知道自家灵族会认出并把他救出来的情况下，说得直白点或许能叫……有恃无恐？ 　　换作是别的没有后盾的人的话，即使对方回来认错受罚，和所受的惧怕惊吓以及由此而生的愤怒大抵还是无法抵消。 　　这次事件需要有承担后果的人才能解除，而最应该也最合适承担后果的就是返回到婚宴场所的许攸。在场的各族修士基本都是人精，当然也马上就想到了这一点。 　　“那之后就由贫道来执行吧。”许家家主隔了一会开口，“在场道友可作监督。” 　　以立场主动开口说原谅是不恰当行为，但在对方承担下责任以后，顾淮可以如对方所愿地表示出不追究的态度，“事既有了结，我方不会紧追不放。” 　　留了观测之眼以作监督，在这出闹剧有了结果以后，灵族众人就没想带着自家小主人继续停留，直接以大型阵法传送回灵界。 　　自家的小主人指不定都被吓到了，要不是顾淮说不追究，同行的一众灵族确实不会这么轻易收手。 　　此时顾淮身上的新娘服还套着没换下来，于是在他回到灵界以后，停下种花、编花环等动作的灵族们就唰唰把他围了好几圈。 　　灵族这边是没有拜堂成亲这么个习俗的，但这不妨碍这些活了数百、数千，甚至万年都有的灵族知道这个习俗。 　　自家小主人身上穿着新娘服，还未从出行的灵族口中得知此次经历，留在这灵界之中的灵族们此时只眼也不眨地盯望着自家着了一身凤冠霞帔显得昳丽非常的小主人。 　　但是这一身婚服就激起了这些个灵族的老父亲/母亲心态，这时自家小主人大概只是随便穿穿，等未来有一日他们的小主人真的与什么人结亲…… 　　与自家小主人结亲的那个人，一定得经历一番他们非常认真细致的‘照顾’才行。 　　虽然是这么想着的，可真到那一天的时候，一众灵族发现那个人他们根本照顾不起啊—— 　　大千世界里，人族各修真家族所供奉的御灵，此时本体都是身在灵界，接受供奉和借予力量都是通过家族供奉的石像作为媒介，受请召则以分神出现。 　　许家与魏家这样的修真世家当然是供奉有御灵，这两名灵族因为这层身份原因没有加入出行队伍。从同族口中得知这次出行经历以后，他们自然怎么也不可能心无芥蒂地继续接受供奉，不过这就是稍后一些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这些个灵族正因自家尊主的眼神示意而三步一回头地拖延着缓慢离开。 　　等到周围同族都离开了，谢偃才也继续眼也不眨地望着在自己眼前的少年看，一直没有移动视线。 　　被一群灵族盯望着的时候，顾淮还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被谢偃闷声不吭地单独盯着看，他反而感受到了那么点不自然，没忍住掩饰着低咳了声。 　　喜欢但拙于表达，谢偃抬手折了根桃花枝，像初次与少年见面时一样，将这根花枝小心递放到少年面前，“花。” 　　和初次见面是不一样的是，在顾淮伸手接过花枝以后，谢偃接着说出了不一样的话语。 　　“阿淮，好看。”面貌苍白俊美的古老灵族微低着头，平日里显得冷淡至极的眉眼此时也微垂下来，定定注视着眼前少年，“……喜欢。” 第49章 契灵（十四） 　　第一次给少年折桃花枝的时候，谢偃还不知道送桃花有表达思慕的意思, 不过他现在知道了。 　　刚把花枝接过, 听完谢偃刚才说的那两简短语句之后，顾淮虽然有点猝不及防, 但他这次并没有用低咳掩饰, 而是抬起头去认真地回视对方。 　　顾淮发现，在他眼前这人, 无论是在上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要说对方不善表达吧，却又每次都是这么直白地对他说喜欢。 　　更替一个世界了，对方现在没有过往记忆, 顾淮其实有想过对方在这个世界也许就不会喜欢上自己, 像这样还能‘认得’就很不容易了, 但这个想法现在看来已经是不成立。 　　“那不好看的话, 就不喜欢了？”顾淮往在自己面前的古老灵族再走近一些, 语声轻快地故意这么反问了一句。 　　没有注意到目前身高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少年在问这句话时眼梢是微弯着, 听见这个问题，谢偃一瞬间连瞳孔都不禁放大许多。 　　“不好看也喜欢阿淮。”字句清晰地从正面回答了少年的问题，谢偃冷淡的眉眼中表现出格外认真的神态。 　　但其实谢偃觉得这句话中有误, 因为在他眼里，无论少年具体是什么样的形貌，他都会觉得好看。是他所见过的，最珍贵美好的宝物。 　　说完这句话，谢偃靠近去轻轻啄吻了下少年的唇角，“啾。” 　　只碰触到一下就离开, 谢偃退回去继续注视着少年，尤其视线落在少年还未换下的新娘服上。 　　灵界这边是没有拜堂成亲这个习俗没错，不止灵界，其实除了人族以外的其他所有种族都没这么个习俗，他们是直接在天道见证下与心悦之人结成道侣。但是现在谢偃觉得，这个习俗或许也是个挺不错的东西，并不只是繁冗无用的形式。 　　思考了下拜堂成亲这个习俗，谢偃想起来这其中好像是有‘聘礼’一说，想要娶喜欢的人的话，似乎首先要准备好足够的聘礼，这样才能有娶的机会。 　　本来就只是明显半开玩笑式的问句，结果对方这么认认真真地回答了，顾淮抬起手来用指腹摸了摸自己被对方亲了一下的唇角位置，微有些失笑。 　　“准备很多聘礼，能不能娶阿淮？”谢偃低沉着声音问道，不自觉放轻许多的声音里透着小心情绪。对人界那边习俗的印象毕竟还停留在很久以前，谢偃不知道将之放到现在来说是否有误。 　　在听到这问题时噎了一下，但是看见眼前灵族认真的神情，顾淮最终还是在低咳了声之后点下头，“咳，嗯……可以。” 　　对方在更替一个世界之后，见面依然在某种程度上认得自己，在没有过往记忆的情况下再一次对他说喜欢，顾淮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需要多少聘礼才能娶在自己眼前的少年？ 　　问话刚被少年答应下，谢偃就在心里迅速想了想自己拥有的所有财宝，包括灵石以及各类天材地宝、神兵利器等等，得出了一个结论—— 　　不够。 　　数万年的累积之下，这名古老灵族所拥有的各类财宝数额加在一起其实已经相当于一个庞大的宝库，比之修真界中各个有名的秘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谢偃觉得以此作为聘礼还是欠缺许多，他还得再多获取些财物才行。 　　抬手召出了之前在仙莱岛婚宴上使用过的那把长剑，谢偃将自身留于其上的认主印记抹除，然后将之递给眼前少年。 　　这不是对方的佩剑？顾淮疑惑着接过，他记得好像说这把剑叫无渊来着。 　　“聘礼，先把最贵重的给阿淮。”简单说着这句话，谢偃接下来就顺手让这把灵剑认眼前少年为主。 　　“……”哪有修士会把自己的佩剑都拿来做聘礼的，顾淮失语了会，他也是修士，当然知道一把惯用武器对修士而言是多重要的东西。 　　眼也不眨就做完了这一系列事情，谢偃伸手将眼前少年圈抱到怀里，像被轻挠了下颌的猫科动物那样微眯起眼道：“剩下的等准备齐，就一次送给阿淮。” 　　自己这才刚应下，对方转眼就开始勤勤恳恳准备起聘礼来了。在心里无奈想了下，不过被圈抱起以后，顾淮还是如对方所愿地回应着说了声好。 　　之后成亲就成亲吧，刚好在上个世界里，他们是少了这么个形式上的步骤。但对方虽然说的是‘娶’，自己到时候怎么着穿的也该是新郎服吧，顾淮不太确定地想着。 　　这边两人原本只单纯亲近的关系终于在活了好几万年的某古老存在开窍之后有了新进展，而灵界以外的诸界，此时也是热闹非凡。 　　地处仙莱岛的仙界虽然是一众修真世家所自诩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仙界在其余诸界之中还是颇有名声。 　　许、魏两家结亲本来就是近段时间于修真界中广为流传的一大盛事，加之两家广邀了各族宾客，无疑是使得流传度更上了一个台阶。于是理所当然的，在这次婚宴种发生的事情现在也广传于诸界之中，而各族修士议论最多的，无疑是当时在场灵族的身份。 　　大能者，尤其是当时那名在队伍中为首的灵族……容色微有苍白却不可否认是极其俊美，以对方的能为想必也不屑于伪装面容，但众人把灵族之中他们所知道的大能者都回忆了一遍，仍然是没能找出任何一个能与之对应上的特征。 　　那把剑……那种看似轻描淡写，却实则凌厉至极令人无从躲避的剑招，他们记忆中不存在有具此能为的人。 　　达到圣人之境是近万年以前的事情，且又是在沉睡了好几千年之后才醒来，可想而知谢偃是有多久没出现于世人眼前。能知晓他存在的人，现在无一不是各族之中的高层权力者。 　　“哦，剑？什么样的剑，说来听听。”语气拖得很长，躺在长椅上还把腿翘了起来的一名魔族漫不经心地问着自己的下属，问着的同时，翘起的二郎腿还一晃一晃。 　　被询问的下属对对方的这没个正行的状态显然司空见惯，面不改色保持着低头姿态，平静声回答道：“据属下得来的情报，是说其刃如霜雪，剑身有幽光随剑纹流转，静止不动时还无有太大感觉，但在挥划一瞬就会张扬开锋芒剑意。” 　　“……”停下了晃腿的动作，魔族把枕在脑后的双手给放回到身前，稍侧过身看一眼正向他低着头的下属，“那么剑招如何？” 　　“这……据族人们传言，那名灵族是只动了一次剑，并且也只是把剑简单挥动了下，这应是算不上剑招，只能说是基础剑式。”对上级的这个问题感到难以回答，这名下属挑了最多人共同提及一点，“非要说特点的话，应该是传言中所说的，无法躲开对方的剑气。” 　　会是九天玄仙这样级别的大能者吗，灵界之中应该是只有五名灵尊能有这个修为，什么时候竟又出了个新人……各界之间虽无明显对立，但竞争总是有的，想到灵界那边极有可能又出了新的强者，这名作为魔尊直属侍从的下属也不由得多有想法。 　　三千年一度的问渊大会是快要到了，他们魔族应该是优势最大的一方，但现在忽然杀出这么个新人，对他们的优势无疑会有一番削减。 　　思索着，直属侍从就看见自家原本态度轻慢的魔尊竟然从躺姿改成了坐姿，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全数敛起，挂着的一点笑意也没了。 　　两项特征结合，作为在近万年前的问渊大会中，在谢偃手头上吃过一番苦头且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魔族之主，奚桓对对方毫无疑问是印象深刻。 　　灵族那边居然连这一位都醒了——？？ 　　几年前灵族是有过一阵子异常现象，原因尚且不明，但奚桓怎么也没想到会有到这种程度。 　　不过时隔这么多年，他的修为早已今非昔比，在问渊大会中即使与对方对上也能有一战之力，这或许会是他一雪前耻的机会。 　　问渊大会的获胜者能够获得进入问渊秘境寻取宝物的机会，要取得神兵利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日期将近，诸界基本都已经开始了筹划，而各族的高层权力者在想出于仙莱岛婚宴的那名灵族是何人物以后，现在大多面色都微变了变。 　　有上一届获胜者不得在下届连续参赛的规定，但灵族那位上次参与问渊大会都是近万年以前的事情了—— 　　比起各族高层正严阵以待的态度，谢偃的想法显然就简单得多，他确实也想到问渊大会没错，但他的想法目的与这些人完全不同。 　　聘礼。 　　赢了以后到秘境中寻取足够的宝物，这样他就能准备齐足够的聘礼给阿淮了。 第50章 契灵（十五） 　　修为在大乘期停了一小段时间，赖以与作弊差不多的修炼方式, 顾淮近日就准备在灵界里跨过渡劫期, 正式历劫成仙。 　　灵族的实体都是以自身力量凝出，顾淮是这其中的特例, 所在的人类躯体与他的灵魂完全契合, 五官长开来以后就是他在原世界的样子了。 　　修仙本就非是顺应天道的事情，所以天道为修真者们设了天劫这道坎。 　　灵界之中有修士要渡劫, 望着天际中的雷云异象，在灵界里安稳发展着的云岚宗修士都不由得心生猜想。 　　灵界里的灵族都早就过了这个时期，唯一可能的人选似乎就只有…… 　　众人回想起当初在仙门比斗上还是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可怜的少年, 只短短几年时间, 对方的修为境界可能进展到渡劫成仙的地步？ 　　以常规想法是断然不可能, 但云岚宗掌门又想到对方并不是普通人, 万灵之主, 生而是与他们不同阶层的存在, 天赋惊人也属正常。 　　只关注了天际异象一会，云岚宗掌门很快让门人继续督促门下弟子修炼。等云岚宗发展到能在外界自立生存的时候，他们就该搬出灵界了, 这也是早前双方定好的。在这之前云岚宗能获取灵族的庇护，他们对此已然十分感激。 　　修真者需要经历的天劫是九重雷劫，此时黑乌的雷云聚集于正在打坐着的少年的头顶上空，将这片区域的日光遮挡，变得阴沉一片。 　　从雷云中清晰可见驳杂着的雷光，区域内回响着的是空间被撕裂的声响, 透出极具压迫感的毁灭气息。 　　一人渡劫，整个族群陪着。抬头望向于天际翻涌的云层，已经联合布置出防御阵法的五位灵尊表情都十分沉着严肃。 　　谢偃对坐在少年面前，虽然他不觉得眼前少年会渡不了区区一个雷劫，但这不代表他能放心旁观。 　　其余灵族也是类似想法，这雷要劈到自家小主人身上，想想都不能忍。 　　在成功渡劫成仙之前，自家这些灵族是不会放心的了。天际雷光越来越盛，轰鸣声也越来越响，顾淮凝定心神，准备迎接第一重劫。 　　雷云层密布到相当程度，毁灭力量集中于一处，在蓄力满之后，数道划破沉暗的天雷在同一时刻迅猛落下—— 　　乍一看来势汹汹，但就当顾淮刚布完防御术法全心抵御的时候，他看见那数道冲着自己而来的浩荡天雷在即将接近他的一刻力量迅速消弭，最后真正碰到他防御罩上边的大概就只有一小束电流，还只是意思意思地擦过。 　　顾淮：“……” 　　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发展，顾淮微愣了下。而周围灵族对此虽有讶异，更多的是满意，这雷劫不劈他们的小主人当然是最好。 　　修士渡劫时所会经受的雷劫不尽相同，从一重到九重都有，端看天命。 　　常理来说，自然是经历的雷劫重数越少越轻松，但顾淮现在继续维持着对防护罩的灵力输送，却发现每次降落下来的雷劫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好几重劫…… 　　等到第九重劫都结束以后，顾淮站起身，清晰感觉到了一种质的提升。仙人之境与凡俗之境，两者间有如天渊之别。 　　通关值：35% 　　“天劫……是这样的？”顾淮抬下头，有些迟疑地询问在自己面前的古老灵族。 　　顾编编是只在小说里见过对修士渡劫的描述，在这个世界中还没有真正见识过，结果自己亲身体验发现竟然是这么的呃……轻松，完全不像是小说里写的那种生死大劫。 　　谢偃摇头，略微思索一番之后，他当着周围同族的面拉起了少年的手，低沉声回答道：“阿淮受天道偏爱，与其他人不同。” 　　这其实是个并无决定性根据的说法，但顾淮也没太多纠结，反正能轻松渡劫总归是件好事。 　　指缝被谢偃体温相对低凉的手指嵌入，稳稳扣着，顾淮低头去看一眼自己与对方十指相扣的这个姿势，任由对方这样牵着他。 　　“……？”从这幕场景隐约察觉到点什么，原本是来给自家小主人渡劫这事保驾护航的一众灵族忽然陷入一种微妙沉默。 　　难不成他们不久才忧心想着的一件事情，竟然是已经发生了一半？？ 　　自家小主人与自家尊主关系亲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后者虽然因活了太长年岁而在感情上极其淡薄，但与他们一样，都对少年十分宠爱。 　　可两人现在所表现出的亲近直观感觉就与以往的有所区别，特别这种十指相扣的姿势，让一众灵族敏锐察觉到了点什么。 　　自家尊主这是监守自盗——！ 　　第一时间想到‘监守自盗’这个词语，然而面对这灵界中最古老的存在，灵族们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想着，没敢把这想法表达出来。 　　问渊大会最基础的参与条件是已渡仙身，顾淮近期是有听闻这件事情，不过他现在对此还是没太大想法。他修为进境再快也需要些时间才能超过现修为在自己之上的人，以他现在刚渡劫成仙的修为在问渊大会中妥妥只能落选于初赛。 　　但是自家恋人对此感兴趣，顾淮刚知道的时候还有点意外，直到对方主动跟他说出理由。 　　“聘礼，还不够。”声音低低沉地说完这句话，谢偃微垂下眼，“要准备很多聘礼才能娶阿淮。” 　　聘礼越多，代表对心悦之人越重视。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个说法，所以谢偃认为自己绝不能在这一点上出差错。 　　被这个理由噎了半秒，顾编编开始尝试纠正对方的想法，他并不是真的要很多聘礼才肯答应与对方成亲啊…… 　　但谢偃微偏下头，显得对此十分坚持，“是我想给阿淮准备很多聘礼。” 　　至少要能塞满两个宝库这样，他会尽快准备好的。 　　对眼前这名古老灵族的坚持或者说固执想法有少许无奈，纠正不过来，顾淮只得放任对方去了。 　　自己到时候该不是会被对方送过来的堆积如山的聘礼给压倒，想象了下这个场景，顾编编竟是莫名觉得这可能性似乎还真不小…… 　　离问渊大会正式开始还有一整日时间，打算参与大会的各族修士基本都已经到达巧州，按归属阵营的不同分开了好几支队伍，现正在各自营地里休息等候着。 　　各族之间并非没有交流，像此时鬼界与魔界两边的高层就做了番眼神交流。 　　灵族果然又是来得最晚的。在大会场地附近没有看见任何一个灵族的身影，两界高层互相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 　　不到最后时刻不出现，放在以往各界高层是已经习惯了灵族的这种作风，但在得知灵族那边最古老的那位极可能醒了过来且会参加这次大会，各族高层此时等待着就闹心挠肺。 　　究竟是不是，要等灵族队伍到场才能知道。 　　不过这次出乎意外地并没有让这些等待着的各界高层等到最后，与众人眼前，在大会场地附近的一处空旷位置上，从地面浮现出来了一个巨大法阵。 　　这法阵范围是不是太大了点……？ 　　刚刚在头脑里浮现出这个想法，同样在大会场地附近的各族修士就看见由着巨大法阵传送过来的灵族部队，和之前去参加仙界婚宴的情况不同，前来参与问渊大会的灵族们并不需要隐藏自己的修为境界。 　　因而在这支部队出现的一刻，在场的各族修士好些个都愣在原地。 　　灵族里，金仙级别的修士怎么都跟不要钱似的？？ 　　在灵族队伍中发现为数众多与自己同等修为的修士，在场一些已达金仙期的各族参与者都不禁微变下面色。 　　而在这些金仙修为的灵族修士以外，他们就基本再看不出其余灵族的修为，这个发现就更恐怖了。 　　即使是对灵界实力有所了解的各族高层，面对这一场面也同样怔了下，他们忽然意识到自身以往对灵界实力的错估。 　　意识到这重要的一点，各族的高层权力者们却没能把注意力放在这里，因为现在在他们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真的醒了，而且还过来了。 　　望见在灵族队伍之首，面貌冷淡俊美的古老灵族，各族高层此时内心都咯噔了一下。 　　同样一件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在作为五灵尊之一的世界树之灵肩上，此时竟然坐着一名修为才刚渡劫成仙不久的人族少年。 第51章 契灵（十六） 　　人界和灵界的关系似乎没有好到这地步吧。古木之灵的躯体相当庞大，不是第一次见这名灵族, 附近各族相对年轻的修士依然不禁投以仰望的眼光。 　　这也是相当古老的一位了, 其资历大抵就仅次于谢偃，活过的漫长年岁是他们所难以想象的。 　　说起来, 这位身上随便一点枝叶对炼制仙品丹药都有很好的增幅作用, 哪怕能讨得一片叶子，当炼药师的估计都要乐疯了。不过这事基本没人敢肖想, 对方可是仅次于圣人之境的大能者。 　　然而才刚这么想完，于众人眼前，他们就看见那古老树灵把手抬起伸到在它肩上的那名少年面前, 维持向上摊开着‘手掌’的动作, 用与生俱来的能力催生出一朵小花。 　　担心坐在自己肩上的少年会觉得无聊, 等少年把花接过以后, 这古木之灵就再从空间里拿出块灵石, 将之磨圆成光滑的球状物以后递送到少年手里。 　　又收到这样的玩具, 顾淮把这已经表面被磨得十分光滑的玩具球拿在手里把玩，然后他低下头，把脸颊贴在古木之灵还未移开的手上蹭了蹭, 用肢体语言向对方表达出对这份礼物的喜欢。 　　仍把少年当作年幼孩童对待，被自家小孩这样表达亲近，这古老树灵没有说话但发出点沉浑声音，把被蹭的手移开的时候动作还像是颇为小心。 　　就算不是炼药师，许多观看完这一幕场景的修士也把目光紧紧盯在了少年手上拿着的那朵花上，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欣羡。 　　这是宝贝啊！ 　　看到现在, 在场消息比较灵通的修士当然就知道了被古老树灵载在肩上的这名黑发少年，大概就是在之前婚宴传言里的那位，而他们至今不知道为什么灵族会对之如此优待。 　　很轻易能够看出来，这支灵族部队现在是一种相当严密的守卫姿态，而在这守卫圈中心的，就正是那名少年。这架势就像是联合守卫着什么重要宝物，胆敢逾越雷池的人显然会落得非常凄惨的下场。 　　巧州这个地方并不存在于大千世界的通用地图上，之所以说问渊大会最基础的参与条件是已渡仙身，原因就是只有渡劫成仙的修士才能越过存于荒兮山主峰之顶的无形界壁，来到这处空间。 　　在刚到达荒兮山峰顶的时候，顾淮对所感受到的无形界壁就有一种格外不同的感觉。 　　人界与诸界之间也都存有着界壁，但他觉得穿越这类界壁时的感觉和穿越荒兮山峰顶的这个是有区别的…… 　　这种感觉相当微妙难以说清，非要描述的话，顾淮是觉得，这有点像他穿过试炼之门时候的感觉。 　　同样是对越过界限的人的能力有所要求，不同的是试炼之门还能由他人护着通过，而荒兮山这道界壁硬性要求就是本人已渡仙身。未渡劫成仙的修士如果试图强行通过，唯一的结局就只有身毁魂灭。 　　“系统，系统统啊……是不是在大千世界之上，还有更高一级的位面空间？”顾淮询问起自家系统，但他觉得这种关乎通关的问题，对方应该会让他自行思考。 　　想想这个问题或许为难对方了，顾淮在话音落下以后很快又补了一句，“唔，算了，我自己观察吧。” 　　系统：“……” 　　想着自力更生，顾淮在这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的通关值跳到了45%，这说明了什么是再明显不过。 　　没回答却以通关值提升作为对他这个发现的肯定，自家系统这算不算是给自己做了个弊？ 　　仿佛是回应少年心里的这一想法，系统用无起伏的冷淡声音陈述，“行为符合规定。” 　　“我又不会打你小报告。”顾淮语带几分笑意，自家系统其实真可以说是对他相当好了，虽然表现得并不明显，但确实一直都有在帮他。 　　大千世界之上还存有更高一级的位面空间的话，会是什么？顾淮觉得有点难以想象，毕竟光是大千世界这边，一名修士可达的最高修为境界是圣人之境，达到这个修为的修士已经是挥手间可毁灭一方天地的恐怖存在。 　　如果比大千世界还更高一级的话，那岂不是……神域？ 　　顾淮在思考时没有避过系统，他在想到这一点时，听见系统冷不丁插入了句，“可以这么想。” 　　“神域那边……真的有神？”顾淮还是觉得想象不出来。 　　“没有。”系统终止了少年困难想象的行为，“那里对外界来说暂时是一个完全封闭的位面空间，打通需要满足特定条件，目前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 　　灵气日益匮乏的问题在大、小世界难以找到解决办法，可以说是不存在的。结合起通关值提升的这一点看，顾淮现在基本能够确认目标了。 　　他得想办法打通神域，提升自身修为依然是基础条件。 　　一日时间很快就过去，问渊大会的参与者诸多，比试同样是分初赛与决赛。在这万余年前由各修士以术法造出的古建筑高台上，大会的初赛正在进行着。 　　修为在九天玄仙以上的修士在问渊大会中能享有特殊待遇，可直接跳过初赛，因而此时各族高层基本都是老神在在地坐定在自身阵营的席位上观看着比试。 　　在初赛中表现出色的修士无疑之后会在族中多受关注，享有的资源兴许都会因此提升个层级。 　　这次大会，各族席位的位置分配不得不说是有些微妙。灵族和鬼族分到相邻位置，要知道这两个种族虽然不至于敌对，但确实互相看不顺眼，现在双方的气氛在其他人眼里就颇有些紧张。 　　“你们还想看多久？”季怜尊者皱下眉开口。旁边这一群鬼族，从刚才就一直偷偷摸摸往自家小主人这边看，这在在座灵族们眼里妥妥就是心怀不轨的表现。 　　灵族与鬼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原因是在灵体是否纯粹这点上存有着鲜明差异，但因为同样是灵体，两者不可避免又有些微相似之处。 　　偷看被抓包，一众肤色苍白、阴气沉沉的鬼族集体把视线收回，一个个并不承认自己刚才的作为。但过没过久，他们的视线就又再不知不觉移到了被灵族们包围在中心位置的少年身上。 　　作为这些视线的直接接收者，顾淮把头偏了过去，回望了下这些肤色苍白的鬼族，能感觉出这些鬼族的视线是毫无恶意的，顾编编于是疑惑地眨巴了下眼。 　　灵体上与灵族那仅有的那一点微末的相似之处，让这些鬼族对眼前少年不由自主心生喜爱，在看见少年对他们眨眼的动作时，一众鬼族身上的阴气都迅速散开了不少。 　　其他种族不知道灵族为什么对少年如此优待，但于此地的鬼族们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完美无瑕的‘灵’，对方毫无疑问是灵界的主人。 　　能不能拐回鬼界？ 　　明知道肯定是不行的，可看着这明显就才刚刚成年，相比起自身年龄来说十分年幼的少年，一众鬼族就忍不住这么想。或者他们也可以，邀请对方来他们鬼界玩？不然他们之后去灵界看对方也行。 　　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对两族关系的改变起了推动作用，顾淮在望过去一眼以后把头转了回来，召出一把刃如霜雪的长剑。 　　“先借给你用。”说还肯定是不行的，顾淮把这把灵剑递到在自己邻座的谢偃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 　　来参加这次问渊大会的修士里不乏强者，虽然知道在自己眼前的古老灵族是立于诸界顶端，顾淮还是有点不放心。佩剑甚至被称为修士的半身，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也还是得带上的。 　　不用剑也能赢，但是用剑能赢得快一点，这样他可以早点去秘境里搬取聘礼。谢偃默声着思考了会，最终低下头去轻轻啄吻下少年的脸颊，接过了这把已经不再是认自己为主的无渊剑。 　　“之后就……”微顿了顿，谢偃注视着在自己眼前的少年，低缓下声音，“向阿淮提亲。” 　　对‘提亲’这个词也是理解不深，但在谢偃的印象里，按人族习俗，这应该是在准备好聘礼以后要做的事情。 　　“好好。”顾淮点下头，眼梢微弯带着些许无奈神色。成亲什么的，在上个世界与对方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现在对方想补个形式，他当然是会答应的。 　　不过顾淮现在莫名想到一件事情，恋人在上个世界单纯到连‘交尾’是什么都不知道，代换到这个世界的话，不知道有什么改变没有……？ 第52章 契灵（十七） 　　初赛只两日时间就结束，观看了这么久比赛, 到决赛的今日也就到了各族大佬们的活动时间。 　　这个时候, 各界修士自然是或多或少都把注意力放在他们共同的最大敌人身上。在他们的视线里，那名面貌苍白俊美的墨袍修士正把一名少年抱坐在腿上, 微垂着眉眼, 显得相当安顺。 　　能来参与问渊大会的，毫无疑问都是能力出众之辈, 他们自然早就看出了那名少年身上所穿着的是由牵灵丝制造成的衣袍，且衣袍上附了坚不可摧的数十重禁制。身上其余饰物也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各族的少族长都没这个待遇的好吗—— 　　想到谢偃已经沉睡了这么多年, 而自身这些年来都勤勤恳恳地继续着修炼, 各族修士此时在心里想着的是, 如今对上, 他们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然而他们的这个想法也就只持续到对方上场以前。 　　轮到自己, 谢偃把圈在怀里抱着的少年放回到旁边位置, 低下声道：“很快回来。” 　　等顾淮点下头，谢偃就瞬身进入到场地以内，没有关注对手是谁, 他在抵达高台以后就抬手召出了自己的前佩剑，面色冷淡地将之握于手中。 　　谢偃的这一举动使得在场对他有所了解的人都哑然了好半晌，尤其是在近万年前与对方交手过的魔尊奚桓，此时一下坐直了身体，刚还有些懒散的姿态一下烟消云散，他目光如鹰地盯视着高台上的情形。 　　照理来说, 对方该是不轻易用剑的，除非对对手表示认可的时候，但对方现在却一上场就把无渊剑给召了出来。 　　与谢偃交手的是妖族中的金仙期修士，众人本以为金仙修为的修士怎么着也该能在对方手下过几招，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个想法还是过于天真了。 　　手里的无渊剑现在不是认自己为主，所能发挥出的力量自然会有限制，但对谢偃而言，这也足够了。 　　没有用什么复杂剑招，谢偃立于原地向自己的对手简单挥去一道剑气，之后不再做多余动作。 　　避不开也挡不住，金仙层级的修士已经是无可争议的大能者，然而在直面这一道令人如面深渊的剑气时，这名妖族修士才再次体会到一种渺小感觉。就像在刚渡劫成仙时，所面对的天劫雷罚。 　　仅仅一剑，胜负就已分明。 　　“晚辈认输……”在对方面前自称晚辈毫不为过，这名妖修捂着伤处，神色恭敬地认输。 　　之后有谢偃上场的比试就都是如此，每一场都干脆利落地仅以一剑就解决对手，俨然已经是横扫全场之势。 　　在最后一场能当对方对手的，不出意外是同样一路无一败绩的魔界之主。 　　终于等到这一场，向来做事懒散的魔尊奚桓此时没有半点儿戏态度，从前边场见识到对方依然实力恐怖，但奚桓却也看出了点对方与以前的不同之处。 　　“你的剑怎么了？”没有急着动手，奚桓一开口就点出了问题所在。他看来出这把剑现在并不是认在他眼前的这名灵族为主，可有什么人能从对方手中抢剑？ 　　被问及此事，谢偃想起来婚宴似乎是需要广邀宾客，在自己面前的是魔界之主，于是谢偃难得肯冷淡声开口答道：“聘礼，送给阿淮了。” 　　作为堂堂魔尊的奚桓在听见这个回答时懵了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先关注哪一点比较好。 　　一口神兵，且还是惯用佩剑，能这样说送就送？更重要的是，在他眼前这活了不知几万年冷心冷情的灵族，竟然能喜欢上什么人——？？ 　　阿淮指的是……往座席上看一眼之前被眼前灵族抱坐在身上的黑发少年，奚桓没忍住微抽了抽眼角。 　　不是他想说什么，但一个活了好几万年的古老灵族，和一名看着刚成年不久估计二十岁都不到的少年，他刚才真是完全没往这方面想的。 　　“佩剑认他人为主，你现在最多只能发挥出一半能力，可不要怪我胜之不武。”就算已经明了自己大概还是没什么胜算，魔尊奚桓此时仍将手中的赤明灵剑直指于谢偃，摆出张扬神态。 　　不管是赢是输，以魔族喜好与强者对战的性格，奚桓老早就想跟这曾经打败自己的灵族再打一场……不，再战个百八十场才够酣畅淋漓。 　　大千世界里能为最强的两名大能者对战，在场观战的各族修士都已经把视线都固定在了这比试台上，分毫不移生怕错过什么关键一幕。 　　魔尊奚桓是最接近圣人之境的大能者，在谢偃能力有所限制的情况下，他终于不再向当初那样仅一招就败退，但应接起对方的剑招依然十分艰难，每一招都得竭尽全力才能勉强抵挡住。 　　即使是竭尽全力才刚好抵挡住，这看在众人眼里也已经是非常值得惊叹，因为如果将自身代换过去，他们深知自己绝对无法接下谢偃的一招，别说像奚桓这样从对方手下走过十数招。 　　一开始也是担心着谢偃让佩剑认自己为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到看到最后这场，顾淮才放下心来。 　　大能者的对战能让观看之人获益匪浅，同样是认真地在看着这场比试，顾淮隐隐感觉自己的修为竟是有了突破之势，这突破之势来势汹汹不容选择，顾淮只得顺应着就地冥想修炼了起来。 　　天仙之境—— 　　不知道时间是过去了多久，睁开眼时，顾淮发现周围是已经换了个场景，而他此时正被谢偃抱起在怀里。 　　“啾。”啄吻下怀中少年的唇角，谢偃继续把人抱着。 　　“聘礼，准备得差不多了。”谢偃表情甚是认真地说出这句话，黑色眼睛里映着少年的身影。 　　少年进阶期间有一众灵族守卫，谢偃在这期间已经夺得魁首，并在秘境开启之后进入其中。 　　问渊秘境的开启时间是特定的，每三千年一次，开启时只允许一人进入，所以就有了问渊大会的设立。开放时间也有限制，自获胜者进入其中的一个时辰以后自动关闭。 　　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秘境，但比起在近万年前的那一次随便寻到个万象环就出去，谢偃这次是在秘境里多留了一段时间。他散开灵识把藏于秘境中的各类天材地宝都搬回到自己的芥子空间里，各灵器法宝也没有落下，除了品级较差看不上眼的，其余都一一收纳进了空间。 　　看着面貌俊美眉眼冷淡的墨袍修士从问渊秘境里出来，好些个修士是刻意等在外头，想看看能不能瞅到一眼对方是寻获了什么宝贝。 　　结果对方进去时和出来时没什么两样，目送着谢偃离开，在场的各种修士此时还不知道，对方是差不多把他们心心念念的秘境给搬空了。 　　“嗯，那你什么时候来提亲？”是自己答应过的事情，顾淮低咳了声以后也一本正经地回问对方。 　　谢偃微眯起他狭长好看的双眼，继续认真道：“等回去灵界以后再过几天。” 　　这几天他再去一些秘境里看看有没什么可搬的，现在准备的聘礼数量也差不多装满他的两个芥子空间了。 　　“成亲，阿淮会穿上次那种衣服？”还心心念念着这件事情，谢偃低下头去轻蹭下少年的脸颊。少年穿那种衣服时特别好看，他很喜欢。 　　“……”顾淮一时微顿住声音，没有马上回答。 　　那种衣服指的是新娘服啊，这怎么看都有哪里不太对？？ 　　“啾？”没有得到回应，谢偃又再轻蹭了一下。 　　在抱着自己的灵族眼里看见的是单纯的认真和喜欢，顾淮知道谢偃估计都不懂新娘服和新郎服的差别，仅仅是觉得他之前那么穿好看，所以就对他说喜欢。 　　“嗯……会穿。”再被轻蹭下脸颊，顾淮就点点头回应了对方的期望。 　　对少年的这个回答感到心满意足，谢偃把少年的手拉起放到自己头上，微垂下眉眼，“啾啾喜欢阿淮。” 　　少年偶尔会用这个小名称呼他，对这个名字隐隐有莫名的熟悉感，谢偃对这个小名接受得很是轻易。 　　字句清晰，谢偃低沉好听的声音虽然质感冷淡，但顾淮很准确地接收到了对方向他表达的喜欢。 　　“这句话你说过了。”干脆就着姿势摸了摸眼前灵族的发顶，顾淮语声颇为轻快地说出这句话，同时微弯眼梢。 　　一模一样的言语，对方确实在上个世界就对他说过了。 　　印象中自己并没有说过相同话语，但谢偃并不反驳怀中少年的话，只是在被少年摸着头的时候再把头低下一些，姿态顺从，“喜欢阿淮，还会对阿淮说很多次。” 　　自家尊主和自家小主人相处得旁若无人，周围的一众灵族现在已经默默接受了自家的小主人会与尊主结亲的这个事实。 　　要是小主人的结亲对象换成别的人，那么那个人肯定会受到他们灵族全体的热情‘照顾’，但对象偏偏是他们尊主…… 　　问渊大会结束，来到巧州的各族修士自然也准备各自离开，在顾淮领着灵族队伍到达界壁的时候，突来一名魔族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是魔尊奚桓。 　　“你再跟我打一场。”不是想惹事，就是这么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以后，这位魔界之主此时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谢偃这次反于常态地没有直接无视对方，而是用冷淡的陈述语气道：“一场十万灵石。” 　　还在回味战斗的魔尊奚桓被硬生生噎了下，好半晌憋出来一句，“你掉钱眼里了？？” 　　十万灵石不是个小数目，但作为堂堂魔尊，奚桓还是拿得出手的。对方如果真的想拦他，应该是直接开个天价才对，奚桓现在是疑问对方什么时候竟然在意起钱财这种东西来了。 　　“等价的其他东西也行，你可以之后来灵界找我。”谢偃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反正这些之后都是给阿淮的。 　　这个结果算是不错，没有再多纠缠，奚桓爽快地点下头。 　　回到灵界以后，谢偃难得没有陪同于少年左右，而是又出去了外界几日。等再回来的时候，谢偃就如他所说的，带着他准备好的聘礼来到了少年面前。 　　本来谢偃是想把芥子空间里的财宝倒出，但是这样恐怕会淹没宫殿，于是现在由一众灵族替他分类装好，陆续搬过来堆积如山的宝箱。 　　此时要是有外族修士在场，无论是拥有多么过人的心理素质，看见这幕场景都必定是会忍不住眼红一番。眼前这简直是个庞大宝库，只奈何不归属于他们而已。 　　除了这些宝物以外，谢偃还再编了个花环，将之炼制成仙品灵器。 　　把花环套到顾淮的左手手腕上以后，谢偃拉起少年的手，低头去啄了下指尖，“提亲……阿淮嫁给我。” 第53章 契灵（十八） 　　被提亲，按之前早就答应好的, 顾淮当然是点头应下了。 　　自家小主人要与尊主结亲, 灵界里怀揣着老父亲/母亲心态的一众灵族们花了好些功夫终于彻底接受这个事实，积极地开始筹备起婚宴来。 　　其实仔细想想, 正在筹备着婚宴的灵族们现在在心里也都承认, 如果自家小主人要与什么人结亲，确实他们尊主就是最合适也最相配的人。 　　婚宴的筹备花费了不少时间, 是自家小主人与尊主的婚宴，灵族们对此自然无比重视，因而聚在一起讨论捣鼓了老久。他们把灵界的整体布置作了些修改, 现在无论在灵界哪一处地方, 必定都能看到披红挂彩。 　　主要的各个通道一律用仙云锦铺路, 在认为快要筹备好婚宴的时候, 五位灵尊向各界的最高领袖提前发去邀请。向人界那边也有发出, 对象基本就是之前参加问渊大会的那些隐世大能。 　　灵族会主动发来邀请本身就已经是很稀罕的事情了, 一看内容居然是婚宴，各族头领更是都不禁微愣了下。 　　灵界之主和……那位的婚宴？ 　　明明白白看见浮于眼前的字体内容，除了已经为此纠结过的魔尊奚桓以外, 其余的各族领袖此时面色都有些古怪。 　　灵族之主他们经过问渊大会之后已经能看出是什么人，他们现在觉得难以想象的事情是，那位活了好几万年感情寡淡的灵族竟然会与人结亲。 　　修士的修为境界越是往上走，勘破大道，就会越难以动情。想想谢偃在近万年前就已达圣人之境，现在来说对方会对什么人动心动情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了些。 　　“去备份大礼。”鬼族主人挥散眼前的灵函, 对在自己旁边的心腹下属下达吩咐。 　　接收指令的鬼族先应了声是，然后吞吞吐吐地小声探问道：“您去赴宴的时候……属下是在出行队伍里的吧？” 　　他们鬼族是不纯粹的灵，与灵族不相同，但对作为万灵主宰的黑发少年，这些鬼族却依然不可避免对之颇有好感。 　　等到上头给出肯定态度，这名鬼族才乐滋滋地退出大殿去进行任务。 　　婚宴是在三日之后，此时灵族们已经将灵界各处全部布置完毕，而顾淮的寝殿里现在是围了一圈圈正眼巴巴望着他的灵族。 　　“咳。”被围观了也有好一会了，顾淮于是假装咳了声，但低咳完一声以后他就发现这毫无用处，这围观着他的一众灵族依然分毫不挪开视线。 　　之前答应了会穿新娘服，顾淮遵守了承诺，是以他现在是已经把婚服换上了的。 　　少年身上的这件婚服是由灵族们亲自准备，比起之前在差错事件里的那件自然更华美好看。整体由牵灵丝所成，暗金色的纹饰更是皆以炼印线绣上，这件婚服可以说是比一般的灵器法宝都还要更贵重许多。 　　答应穿新娘服是因为自家恋人一脸单纯认真地说好看，顾淮低头看了眼身上像是颇为繁复的衣物，然后再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正围观着他的一众灵族整齐背着手的动作。 　　从刚才就是一直是这个动作，在少年疑问的目光下，由五位灵尊带头，在这寝殿里的灵族们开始陆陆续续向顾淮靠近。 　　“送给您。”把藏在身后的编好的花环陆续送到少年手上，一众灵族才继续一眨不眨地认真注视着眼前穿着婚服的少年。 　　小主人要与人结亲了，他们要送礼物才行。经由一直以来的观察知道少年有许多喜好，但是莫名他们印象最深刻的，始终还是对方喜欢花的这一点，所以这几天他们都在继续练习编花环，尽可能编得更加精致好看一些。 　　接收到的礼物数量太多，顾淮最后不得不收一个放一个进储物戒里，不过他有对每一份送给自己的礼物都一一表示喜欢。 　　这种对自己表达喜爱的心意非常直接纯粹，顾淮当然是感受到了的。所以理所当然的，无论在哪个世界，顾淮也都希望这些总无条件对他格外好的个人或群体都能有更好的未来。 　　上个世界是做到了，这个世界顾编编还在努力。 　　“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站起身来走两步，顾淮对自己穿着的繁复袍服还有点不适应。 　　是按人界那边的习俗拜堂成亲，不过灵界这边也不是完全照着来，像顾淮虽然依诺穿了新娘服，但凤冠、头盖什么的就省了。 　　婚宴地点就在这宫殿里，花轿什么的顾淮也表示可以省了，主要拜堂这形式留下就好。 　　望着好看的自家小主人哪里还有空管时间，但被问及，队伍中的仲乐尊者还是很快就点点头，“我等护送您过去。” 　　现在这个时间，各族受邀的客人也都已经到场，等待在各自位子上，各族修士表示他们是经历了一段十分揪心的路程。 　　那一路铺在地上让他们踩过来的那都是仙云锦啊！刚一眼看到的时候，他们甚至都觉得不太忍心下脚，太糟蹋宝贝了。 　　而到场以后，看到展放在守备区以内的堆积如山的宝箱，明晃晃能感觉到里边都是宝物，一众修士就再没话说了，集体沉默了一会。 　　顾淮是被一众灵族护着过来，不可避免地会相当显眼。对于被诸多视线环视的这一点顾淮现在倒是心态淡定，当众拜堂成亲嘛，被围观很是正常。 　　少年的长相并无女气，性别自然是不会错认的，看见对方所着的是新娘服，在场的外族修士微愣了下却没能觉得有什么不对……大抵是因为这一身袍服着于对方身上实在太过好看了些，眉目清隽却又十分昳丽，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都是容姿卓绝的美人。 　　而在‘新娘’到场的一刻，众人也清楚瞅见了那位原本表情寡淡的灵族的神情变化，对方的眼神在注视少年时明显认真专注了起来。 　　这动情动心看起来可不是只一点点的程度啊……看着这一幕，众人忽然纷纷意识到了这点。 　　“阿淮好看。”并没有觉得当着众人的面会怎么样，谢偃依从自己内心觉得眼前少年特别好看的这个想法，低下头去亲了亲少年的脸颊。 　　众宾客：“……” 　　说好的至圣人之境的修士感情淡薄、难以动情，假的吧—— 　　微凉柔软的触感在脸上轻碰了下就离开，顾淮抬手用指腹摸下自己刚被亲吻了的脸颊位置，拉着对方的衣袖到该站的位置，正经道：“要拜堂了。” 　　对少年着婚服的样子喜欢得不得了，刚亲完脸颊，谢偃本来还想再亲下少年的唇角，但被对方说出的这四个字给一下制停了，谢偃现在乖乖顺从着按少年的说法去做。 　　这种顺从姿态完全都不加掩饰，在场的各族修士的心情已经渐渐从震惊到麻木，他们觉得自身的心理承受能力自今天以后会强上好几分。 　　拜堂成亲，众所皆知这过程是有三拜，一拜天地还好，但这二拜高堂……想了想眼前灵族的实际年龄，众人觉得这第二拜是可以省去了，而他们所见到的也确实是这样。 　　拜堂结束以后，顾淮自然就得转移地点了，怎么说他这次扮演的也是嫁的一方。 　　婚房就布置在谢偃的宫殿，顾淮在进去以后坐到对方偶尔处理事务时会坐的座椅上，从挂架上拿了支紫毫笔放在手上转了转。按规矩娶的一方得留下应付宾客，不过顾编编感觉他家啾啾多半是不会按规矩来的…… 　　少年不在这里，谢偃当然不会想多待，他按着记忆里人界那边拜堂成亲的习俗规矩应付了会场面以后，就面无表情对五灵尊之一的季怜尊者点下头，知会一声之后离场。 　　等谢偃回到寝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正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转着紫毫笔玩的少年。 　　这是不是也太快了点。比想象的离场更早，顾淮看一眼往自己这边走过来的灵族，低咳了声把手上的笔杆用术法挂回到原来位置。 　　等到谢偃走到面前，忽然对接下来事情觉得有点……说不清感觉的顾编编无意识晃了晃腿。 　　说是说在上个世界就和对方做过的亲密事情，但这种事情一回生，两回也不怎么熟得了啊…… 　　“嗯……你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想到自家恋人对这方面事情好像总是非常单纯，顾淮不由得这么问了一句。 　　被询问的谢偃微偏下头，按他所知道的答案回答，“洞房。” 　　顾编编默了默，有些纠结着再次开口，“那你知道洞房是什么？” 　　已经做好了会被对方用单纯询问的眼神注视着的心理准备，但在话音落下以后，顾淮却倏忽感觉唇角轻贴上一种微凉柔软的触感，然后听见在他面前的灵族再次用低沉好听的声音回答他。 　　“知道。” 第54章 契灵（十九） 　　听见已经靠近到跟前的灵族回答说‘知道’，顾淮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一时颇为被动地由着对方俯下身来亲了他一下。 　　真的知道？对这一点抱有怀疑, 顾淮默声回望着自家恋人，他可还记得在上个世界是怎么给对方手把手教学的。 　　恋人在上个世界把交尾理解为是把尾巴交缠在一起, 所以即使现在对方回答说知道, 顾淮也不禁多想下对方会不会又对洞房有什么新奇见解。 　　事实上同样的问题，季怜尊者在两天前极其委婉地与谢偃说过, 而后者当时面无表情着没有回答，实际是被问倒了。 　　知道自家尊主对人界那边的习俗只一知半解，且向来感情寡淡不沾情事, 季怜才会特地去探问下对方。 　　“洞房就是……双修。”语气十分坚定, 尽管这两者之间其实存有差别, 但为了能让自家尊主能在短时间内最大程度理解‘洞房’是什么, 季怜尊者选用了一个与修炼相关的的词汇。 　　说到修炼相关事宜, 天赋惊才绝艳如谢偃这般自然是一提就懂, 虽然双修是谢偃过往从来没接触过的范围，但这不影响他用短短时间将之学会。 　　“两天前已经研习好功法了。”谢偃把坐在床边无意识偶尔晃着腿的少年压躺至床榻上，按双修功法描述的去做就不会有错, 于是就这当前这姿势，谢偃低下头。 　　功法？？顾淮愣了下，但于颈侧的细密舔吻让他微微绷紧了些身体，到喉结位置被轻咬一下的时候，顾淮不禁低闷地哼出个单音，“唔。” 　　做错了……？听见身下少年发出来低低的闷哼声, 谢偃顿时停下这种舔咬的动作，微垂眉眼回过去啄吻少年的唇角。 　　尽管是做着与欲望相关的事情，此时在谢偃冰冷俊美的面容上却依然携着一种禁欲美感，啄吻少年唇角的动作也显得十分单纯。 　　“啾。”没想明白自己是哪一步做得不对，谢偃犹豫着，于是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结果还是半懂不懂的程度啊……感受着上边人明显充斥着小心和试探意味的亲吻动作，顾编编挂上些无奈表情。 　　不过比起上个世界还是有进步的，至少对方这次知道要提前做功课预习了。 　　“不是说研习好功法了。”已经猜到这功法多半指的是双修功法，顾淮咳了声偏过头去，低闷下声音道：“……继续就好。” 　　这耻度比上个世界手把手教学还是低了许多的，顾编编现在基本已经接受了自家恋人对这方面事情总十分单纯的这个设定。 　　对喜欢的人产生欲望再正常不过，少年着婚服的样子看在谢偃眼里是，心爱的宝物外边加上了漂亮的包装，而他现在需要把宝物外边繁复好看的装饰一层层拆开。 　　不需要装饰，单只是宝物本身就模样就足够好看了。 　　自修道以来的数万年未沾情事，谢偃对这种感觉其实是处于一种陌生状态，但宝物已经在与自身亲密无间的位置，展现出尤为昳丽的姿态，谢偃于是在心爱宝物偶尔低闷的呜咽声里继续完成合而为一的目的。 　　双修是一种修炼方法，在修真界中并不乏有修士选择与道侣双修。双修时，修为高的一方对修为低的一方会多有助益，因而在某种方面来说，双修确实是提升修为境界的一个好方法。 　　又是和上个世界一样，在达到生命大和谐的过程中被恋人反反复复折腾了一晚，顾淮在终于结束时已经累得连翻个身都不想动，直接一觉沉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而在他睁眼醒来的现在，刚有意识时，顾淮发现了自身修为境界的提升。 　　真仙之境—— 　　目前的通关值是55%，自渡劫成仙以后，每一阶修为境界的提升都拉高了5%的通关值，照这样计算的话，顾淮估计自己的修为到圣人之境的时候，通关值就该到75%了。 　　即使更换一个世界，谢偃与亚尔维斯的行为也依然是多有相同之处，比如在将伴侣拆吃入腹的第二天，都会一大早醒来守在还沉沉睡着的伴侣旁边，目光分毫不移地专注注视。 　　在少年脖颈处的白皙皮肤上还留着许多未消去的艳丽痕迹，谢偃伸手把已经醒来的少年抱到怀里，低下头用微凉柔软的唇瓣在那些由他留下的痕迹上边轻碰了碰，“啾。” 　　大概是叫做心满意足的感觉，辨别下自己的心情，谢偃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活了很长时间了，比这世间所有的生灵都要长久，是数万年的年岁。但是这数万年的漫长时间绝大部分都没什么意义，无意义是在于，他在此期间一直没有等到认为需要等的那个人。 　　自己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要等的人，在很早以前，谢偃就有过这种模糊不清的想法。这个想法毫无根据，却就是像本能一样一直萦绕不休。 　　要等……在等到的时候，要把一样东西送给对方。 　　自己要等的是什么人，要送的是什么东西，两个问题都不知道，但谢偃现在知道了。 　　“？”脖颈上有微凉柔软的触感，想起昨晚由双修功法引致的双倍欢愉，顾淮本来微颤抖了下身体，不过注意到恋人此时像是格外认真的神情，他不由得先投去疑惑目光。 　　“啾啾要等阿淮，还要给阿淮送花。”在少年的疑惑目光下低声说出这句话，谢偃说完以后，薄抿唇角处就紧跟着微弯起了一丝淡薄弧度。 　　说不动容当然是不可能，顾淮怔了下，要等这个词让他一瞬间以为对方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而谢偃则觉得抱着的少年大概听不懂他为什么说要等，毕竟这本来也只是他自身一个模糊不清的想法，于是很快转移话题道：“在鸢流境的十世石前由天道见证，阿淮与我即真正结为道侣。” 　　“十世石？”顾淮问出声，这该不是和他原世界里的三生石是差不多的东西…… 　　之后谢偃的解释说法确实也和顾淮想象中的差不多，就是一块传说是司掌姻缘的石头。大千世界这边的修士如果想与心悦之人结为道侣，都需要在十世石前才能获得天道见证。 　　这么说起来的话，他家啾啾仿佛又算是先上车后补票？想想两人都还没正式结为道侣，却已经双修过一回了，顾编编就不由得生出这个想法。 　　天道见证很是重要，顾淮自然不反对对方的说法，在大致休整好以后，他就与对方到达了鸢流境。 　　十世石就在鸢流境最靠近海岸的地方，这处境域说大不大，但来往人群却一点不少显得十分热闹，来到此地的这些修士基本都是冲着十世石来的。 　　同样是与心悦之人结为道侣，每个人在天道见证下立下的誓约却不尽相同。 　　修士以元神立下誓约，由天道见证，立下的誓约不可更改，且有违誓约者会受到相应程度反噬。因而许多修士在订立誓约时都十分慎重，毕竟被反噬一下轻则修为受损，重则修为全废乃至神魂俱灭都有可能。 　　没有和众多偕同道侣的修士去挤位置，等十世石前最拥挤繁忙的时间段过了，顾淮才拉着自家恋人的衣袖一起踱步过去。 　　誓约是相互的，一般是两人先商量过再来此受天道见证，但顾淮并不知道这一点。准确地说，他只知道结为道侣需要天道见证，而不知道这其中还有需要与道侣彼此订立誓约这一说。 　　谢偃并不提及这事，与少年同站在十世石前，以圣人之境者的能力，他开始主导誓约的订立。 　　“谢偃只喜欢阿淮。”订立的誓约都只约束自身，谢偃微低下头，“除非身消道殒，绝无更改。” 　　但如果能有下一世就好了，说是十世石，却没有契订十世姻缘的能力，谢偃对此不甚满意。 　　虽然对这一点，十世石其实很无辜。已经渡劫成仙的修士是不入轮回的，也就是没有下一世这个说法，他们会有消亡的一天，但所能拥有的漫长年岁对凡人而言已然能算是长生不死。 　　好像接下来只要自己同意，就算结成道侣了。站在十世石前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环绕，顾淮伸过手去勾住谢偃的尾指晃了两晃，点下头。 　　明明深知不会有下一世，谢偃在眼前少年点下头以后，却还是低低沉开口道：“下一世，也还会给阿淮送花。” 第55章 契灵（二十） 　　结亲结完了，结为道侣这事也在天道见证下完成, 顾淮与谢偃在这个世界算是把什么形式都一次补齐了。 　　由于是修真位面, 通关时限相对于别的世界自然会延长许多，不过即使是千余年时间, 在已渡劫成仙的修士眼里, 大概也还是只能以短暂形容。 　　自从与谢偃双修以来，顾淮的修为就基本是一路直线上升, 纯灵之体在修炼一途中本就占尽优势，现与已至圣人之境的谢偃双修，修为增长自然更是一日千里。 　　前后只花了一千年左右, 顾淮就达到了绝大多数人毕生都难以企及的修为境界。 　　又一位圣人之境的大能者出世, 察觉到毫无预兆出现在大千世界中的异象, 诸界皆为之惊动, 甚至兵荒马乱了一段时间。同样的异象, 部分修士在近万年前见过, 那时突破至圣人之境的大能者是谢偃。 　　当时的景象见过的人至今都还难以忘怀，万万没想到相同之景他们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第二次。 　　其实生存在两边世界里的修士对自身世界的一些变化并不是毫无所觉，各族中活得长久的老一辈人物也是和顾淮一样发现了所在世界灵气日益匮乏的这个问题, 但即便知道，他们对此也无从下手，只能当此是天道所向、天命所归。 　　新一辈的修士修炼会越来越困难，而他们想要再突破境界也是如此，所以在察觉到这次突然出现的异象时，他们心中都大受震动。 　　是什么人, 竟然能够打破那道他们认为再无人可逾越的界限？ 　　经历了近千年的光景，顾淮现在的外形样貌就不再适合用少年来形容了，他现下的外形与在原世界中完全一致，已然是身姿颀长的青年，皮相端是俊美漂亮。 　　通关值：75% 　　道侣之间，彼此元神相契，顾淮完成了最后一步进阶，谢偃自然是最早发觉的人。他本也就守在青年身边，现在则是靠近去默不作声环住了青年腰际。 　　心悦之人与自己一样到达圣人之境，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于谢偃而言，这意味着他还能与青年相守继续非常长久的一段时间。 　　“阿淮准备去打通神域？”早前与青年谈及过这个话题，青年问他是否知道大千世界之上还存有更高一级的空间，谢偃当时点下了头，但同时也表示自己无有将其开启的能力。 　　想要打开通往神域的通道，最苛刻的条件不是需要有圣人之境的修为，而是纯灵之体。纯灵之体的诞生需要极大机缘，从上古至今数千万年的时间里，也只孕育出了唯一一个这样完美无瑕的灵。 　　“嗯。”顾淮颔首回以肯定。 　　这些年里顾淮基本翻阅遍了各类的古书典籍，任何与神域稍微有联系的信息都没有放过。由整合的信息可以大致推断出，神域通道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封闭的，那时候似乎也是整个修真界的最盛之期，后来由于不知名变故才变成封闭状态。 　　准备去，但具体需要怎么操作，这还得去到巧州之后再就地研究一番。 　　如果推断没错，巧州应该是原本存于神域之中的空间，在那场不知名变故中错落到大千世界这边。也正因如此，穿越在荒兮山峰顶的界壁才会有类似于穿过试炼之门的感觉。 　　巧州这个异空间中的灵气是隐隐存有再生循环之势，第一次来这里参加问渊大会的时候没察觉，现在修为至圣人之境，顾淮就轻易捕捉到了这个态势。 　　这厢顾淮已经到达了巧州，因天际异象而震动的各族修士却都还沉浸在惊疑不定的心情当中。发现异象的源头是来自于灵界，这说明突破那道不可逾越界线的该是灵族中的某个人，众人此时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个答案。 　　灵界之主，想起那名近年来愈发龙章凤姿的黑发青年，众人就不禁多有感叹。人比人气死人的状况，他们在对方身上是有了深刻体会。 　　两名圣人之境的大能者都出于灵界，此后大千世界里恐怕再难有哪一方能与灵界争锋。幸亏灵族一直以来都还算是爱好和平，在黑发青年的带领下更是如此。 　　得找时间去拜访灵界一遭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没有哪一界的掌权者能够对此无动于衷。 　　但就在他们这想法生出的一天之后，诸界再次被一道如雷霆般的轰然声响所震慑—— 　　在通往巧州的界壁，即荒兮山峰顶之上的天空此时仿佛裂开了一道巨缝，所有赶来此地的修士此时都看见在由这巨大缝隙透下的天光所照衬出的那道颀长身影。 　　同一时间，在场所有修士都一瞬感受到周围空间里逐渐变得更加充沛的灵气，这是他们从未感受过的充裕程度。若是处在灵气充沛至此的环境里，他们的修炼速度何止能提升一倍…… 　　这道巨大裂缝似乎是通往某个未知空间的通道，但看起来非常难以通过。 　　相对年轻的新一辈修士不知道这是什么，而知道的并且明白周遭灵气变化意味着什么的老一辈人物此时则是颤动着嘴唇，凝视仰望着那道在天光映衬下的身影。 　　对方这是改变了他们原本认为是天道所向的终结命运，本以为终有一日，当世间灵气消耗殆尽时，属于他们修真者的时代就会终结。可眼前青年将神域重启，现在使神域通道与大千世界相连接，凭直观感觉可知，这是形成了一条灵气再生与循环的通道。 　　“长老，您怎么……”见族中长老竟忽然向在那巨大裂缝附近的黑发青年屈膝行了个跪礼，且神情激动，一名跟随同行的年轻妖族受到了不小惊吓。 　　但是长老跪了，自己还站着显然不太好，这名年轻的妖族十分识时务地也跟着行下跪礼，然后才继续懵懂迷茫着抬头去望看于高空中的那道身影。 　　这名人……灵族？长得很好看，但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围好些修士都向对方屈膝行礼了，这人是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吗？ 　　等到许多年以后，这名年轻妖族也成了族中的老一辈人物，当回想起这件事情时，他都觉得自己当时实在太年轻幼稚，态度应该再加倍谦敬才是。 　　下边跪了好一圈人，各界族主虽无行此大礼，但同样是略微低下了头。作为被众人环视着的对象，顾编编拉起自家恋人就跑路， 　　事了拂衣去，但都已经被围观一会了，这功与名自然是藏不住了。由老一辈人解析给新生代，口口相传之下，灵界之主为修真界所做的巨大贡献在不久将来基本人人皆知。 　　大千世界这边的问题解决了，小千世界那边也会自动相应解决，因为两者本身就有试炼之门作为连接。 　　“这次也要待满时限再走？”关注到青年的通关值在完成这一事件的一刻已经成功达到了100%，系统这次是主动出声询问。询问声照常是毫无起伏的单调低沉，不过其中并没有什么不满情绪。 　　“嗯。”顾淮很快应声。 　　系统不嫌自己每个世界都这样拖拖拉拉，顾淮在这点上就挺感谢对方，虽然是被对方强制参与游戏，顾编编现在还是微眯起眼带着点促狭笑意道：“系统统，你真好啊，游戏结束以后有没有什么服务打分的环节？有的话我到时候一定给你打个满分。” 　　系统：“……” 　　剩余时限还有一百多年，这个时间对于仙人而言实在颇为短暂，因知其短暂所以更加珍惜，顾淮在剩余时间里就都准备一直待在灵界不挪窝了。 　　下个世界也许不会有这么幸运再能见到，对这还能相处的时间当然不能挥霍浪费。 　　“咕噜……”被引渡到灵界中的玄虎之灵此时蹭靠在青年身旁，脑袋时不时就往青年身上蹭。 　　除了玄虎之灵以外，青年周围还围着其他的低阶兽灵，都是从小千世界那边引渡过来。 　　“乖啊，你们要先好好修炼。”顾淮伸手在这些兽灵头顶上挨个摸了摸，以动作安抚的同时，语声也稍微带上些不明显的严厉。 　　灵界的环境比小千世界更适合修炼，考虑到这一点，顾淮现在安排了人员固定每隔一段时间去小千世界引渡回一些低阶灵族。 　　这项安排本身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唯一的失策是，顾淮没想到这些被从小千世界引渡回来的低阶灵会因为喜欢围着他而经常疏忽修炼。 　　听出了青年语声中的一点严厉，虽然很不想离开，但这些兽灵也不想违背青年的想法，很快就乖乖地各自四散开去修炼。 　　围在身边的兽灵都走了，此时在青年怀里却紧接着扑腾过来了一只圆乎乎的白色毛球团，“啾。” 　　数万年没有用这本体形态，更别说是幼崽时期的本体形态，但谢偃近些年对此是运用得十分得心应手。 　　扑腾到青年怀里，这只圆乎幼崽在青年怀里动了动，把嘴上衔着的花环放到青年向它伸来的手上。 　　顾淮用手指轻戳了戳怀里这只幼崽的柔软腹侧，他到现在都还是觉得很神奇，明明对方在上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人形态完全不同，怎么幼崽时期的本体形态竟然会是一样的呢…… 　　伸过去的手指在戳完以后被怀里幼崽用银色尾巴圈住，顾淮没有挣动这根手指，而是干脆由坐姿直接往后一躺改为躺姿，就让这只用尾巴圈着自己手指的幼崽趴在自己的衣襟上。 　　成功打通神域之后的这些年，诸界灵气都变得比以往充沛，许多原本修为停滞的修士在环境更新以后都获得了新的进境。像魔尊奚桓，现在就是这大千世界中唯三的圣人之境者了。 　　“奚桓近日没来找你送……比斗？”差点一个口快说出‘送钱’这个词，顾淮在说出前半个字时及时改口。 　　其实顾编编觉得这也不能怪他会有这个印象，因为魔尊奚桓隔三差五就会过来灵界找谢偃比试。 　　按照一千多年前的口头约定，对方非常老实地输一场给十万灵石，在顾淮眼里，对方都快和送财童子是一个形象了。 　　被问及这个问题，原本安静趴伏在青年衣襟处的圆乎幼崽就变回了人形态，在此姿势下，看起来就像是谢偃将青年压躺于身下。 　　“被他族中长老们制止了。”谢偃如实回答。 　　联想到原因，顾淮就没忍住弯下眉梢笑了笑，而在他刚展露出笑意的时候，在他身上的灵族就低下头来轻啄了下他的眼角，“啾。” 　　两人都已经双修过不知多少回了，每次对方做这种动作的时候，顾淮还是会从眼前灵族脸上看出那种单纯认真的神情来，特别对方每次这样亲完以后都要不出声盯着他看好一会。 　　不太想查看剩余通关时限，但是就算不看，顾淮也能记起大概的剩余时间。上个世界他跟对方说，如果他哪天忽然不见，不要等他，结果是没能成功，而这个世界…… 　　“要是有一天我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离开。”没办法让对方不等，顾淮伸手去摸乱了正在无声盯着自己看的灵族的头发，停下手以后，他回视对方，“之后一定会回来。” 　　青年的这段话听起来十分突然又毫无根据，但谢偃在听完以后是很快就低嗯了声，认真点下头。 　　在距此之后不久，一天奚桓再来灵界约战，谢偃照常没有拒绝。在战胜收获完十万灵石以后，他把这些灵石收入芥子空间里，准备等这部分凑齐一百万再一次全送交给青年。 　　在人形态下编织好一个花环，谢偃变换至本体形态，以灵识搜索在青年所在位置，就再次用嘴衔着花环往青年方向行进。 　　是在花海里。 　　“啾？”衔着花环爬上正安静躺着的青年的衣襟，这只幼崽把嘴上衔着的花环轻放下，身体靠近磨蹭下青年的脖颈。 　　阖目静躺在花海里的青年十分安静，就算被连番磨蹭也没有微动下眉眼。 　　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谢偃匆忙地恢复至人形态将躺着的青年抱入到怀里，毫无间隙地亲密揽抱着。 　　刚编织好不久的花环此时掉落到地上，但谢偃并无空理会，他小心翼翼地将像是安静睡着了的青年抱了起来，缓慢声道：“会等阿淮。” 　　要等……会等，无论多久都会继续等下去。 第56章 白棋盘（一） 　　随着灵界主人的沉睡，灵界也基本进入到一种封闭状态, 除去身份特殊的各族领袖还被允许进入以外, 灵族不再接见外人。 　　从小千世界引渡回低阶灵的工作还在继续，久而久之, 灵界之中各处就都可见到许多低阶兽灵或是草木之灵。 　　因为知道青年喜欢花, 灵界的花海在好几年前做了一番改动，这处地方现在变成了灵界主人的睡眠之所, 周遭日常会有无数灵族靠近去守卫于旁侧，而这周围也布下了至为严密的联合阵法。 　　小主人在睡觉。对于低阶的兽灵而言，它们并不懂得青年的长久沉睡不属于常态, 每天除去修炼以外的时间就都跑来花海, 围在于玄冰床上安静睡着的青年身边, 然后也趴伏下身躯休息。 　　陪小主人睡觉, 走近至花海的兽灵是这么想的。 　　当然有这想法并且实施了的并不止这些低阶兽灵, 在沉睡青年的衣襟处, 此时也安静趴伏着一只圆乎毛绒的幼崽，皮毛是白色，背脊上的银翼拢合着, 身后拖放着一条银色尾巴。 　　就算小主人想睡好几千年时间也算不得什么，想到自家尊主也有过一睡几千年的情况，在灵界里的灵族们心态还算是乐观。 　　时间对已渡劫成仙的修士而言着实不太值钱，不过…… 　　同样来到花海附近，几名偕同到此的灵族把手上拿着的花环放下到玄冰床旁边，然后待在原地望着还在安静睡着的青年一会。 　　不过他们当然还是想自家小主人能早点睡醒的, 他们还想再和青年说话，听见对方的声音。 　　估计等小主人睡醒，自家尊主就会跟着一起醒过来了。看着也安静趴伏着睡在青年衣襟处的幼崽，一众灵族如是想着。 　　在之前通关时限推至最后一刻的时候，顾淮就在不可抗力下再次经历同样的位面转移，这次他抽选到的世界卡牌标号是红桃Q。 　　“位面转移完成，现当前世界通关值为0。” 　　在位面转移的一刻还是要陷入一片黑暗，但在听见系统传达位面转移完成的一刻，顾淮却觉得自己的意识还根本没有恢复过来。 　　“不……现在……” 　　“救……” 　　听不清，没办法辨析出周围人具体在说什么，顾淮眼前此时还是一片黑暗，身体现在也没法自由行动。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已经成功通关两个位面世界的顾淮也不免对这现状有些束手无策。 　　但是都已经经历两个世界了，顾淮此时还是冷静着并不忙乱。他相信系统不会坑自己，有一点可以肯定，系统不会一上来就让他面对一个死局。 　　“过会就好。”尽管顾淮没有通过意识出声询问，系统在这时还是平淡着声音主动开口陈述了这么一句。 　　顾淮回应了声，然后继续尝试掌握身体的控制权，未果，但就在几分钟之后，他所感受到的光度突然变得截然不同。 　　身体被挪动，顾淮现在虽然睁不开眼睛，却能感受到自己是离开了之前那个非常黑暗的环境，然后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被响亮拍打了下…… 　　然后他就哭了。 　　哭声还很响，刚听见的时候，顾编编甚至自己在心理上都懵了下，但他十分清楚地认识到这确实是他发出来的哭声。 　　“是位小少爷。” 　　离开了黑暗环境后终于能听清周围的具体言语，虽然还在本能地呜呜哭个不停，顾淮在听见这句话以后，就可以说是基本弄懂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这次竟然是婴儿穿…… 　　当前环境并不是在顾淮所以为的在医院里，而是在一座颇为古色古香的山庄别墅。 　　此时聚集在这房间里的是专为顾家服务的医疗团队，除此之外还有一名明显被周围人簇拥着的老人，身着中山装，尽管已是鹤发，身上的威严气势却丝毫不减，即使从现下早已过盛年面貌也可轻易窥出对方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好看皮相。 　　不过这名让整个房间的人都为之忌惮敬畏的老人此时神情并不如平常沉静，虽然面上仍无有表露出任何不合适的表情，放在龙头手杖上的右手却紧握着绷出了手背上的青筋。 　　过一会，老人把手杖交给旁边手下，他往正抱着新生儿的那名护士走过去。 　　“小少爷很健康，没有因为……”刚开口说到这里，这名护士就忽然噤声，待面前的老人从她手中把包裹着小被子的婴儿接过以后，才接着低声把刚才的话补完：“……没有受到影响。” 　　和鹤发的老人站在近处，算是新加入医疗团队的年轻护士此时不由自主把头低下一些，在她面前的老人虽然现在身上基本褪去了早年的杀伐气势，可没有人会忘记，对方是顾家家主，而顾家曾经是禹京东城最大的黑帮势力。 　　之所以是曾经，是因为顾家从好几年前开始就很少再涉及这方面事情了，在同一道上的人眼里，算是有退的意思。 　　可即使是近些年来都不怎么涉事了，顾家在禹京这边的势力根基有多深，用膝盖想想都知道，脑子没坏掉的人都不会想惹这头沉睡的恶龙。 　　不过凡事也总有例外。 　　抱婴儿的动作可以看出是非常小心，怀里小小一团的婴孩哭声非常响亮，但在这不苟言笑的老人面上却没有半点不耐，他抬起手力度极轻地拍拍怀里婴孩的背部，像是在好生哄着对方。 　　对新生儿而言，外界环境相对于母体来说，光线太过明亮刺眼，顾淮能感觉到自己是被换了个人抱，但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顾爷，这个仇我们说什么都一定得报——” 　　“等抓到人，一定不会是让那帮狗崽子沉海这么简单。”在前一个说话的人旁边，一名穿着黑西装，一脸凶恶就差在脸上写上‘我不是好人’这五个字的彪形大汉冷冷出声。 　　埋水泥沉海是便宜犯事的人了，对方做的事情就是受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不让对方付出最惨痛代价，这桩事怎么也过不去。 　　被称呼为顾爷的老人没有出声说什么，只是继续轻轻拍哄着怀里哭声渐低下来的婴孩，等怀里刚出生不久的小团子的哭声变成抽抽搭搭快要停下的那种，顾西程才停下他顺拍背脊的动作。 　　顾淮其实早就哭累了，刚出生的婴儿本来就是一天能睡十几二十个小时的类型，哭对婴儿来说能算是一种运动，因而顾淮哭着哭着其实就非常困倦。 　　自己的哭声自己听得最清楚，即使意识已经是个成年人，这种本能哭声也是没办法一下停止的。觉得又吵闹又困，在这期间顾淮甚至都没怎么听清周围人是在讲什么。 　　“呜、呜呼……呼……”再过一会，吸一下顿一下的抽搭哭声也慢慢停下，困倦睡意汹涌袭来，顾淮很快在这种被安稳抱着的状态下入睡。 　　在最后一丝清醒意识都陷入黑暗以前，顾淮还勉力思考了下自己刚才好不容易捕捉到的一个信息，他好像有听到类似说要报仇的说法。 　　报仇……报什么仇？ 　　思考着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没能再继续想下去，汹涌的困倦睡意就让哭累了的顾淮进入了梦乡。 　　抱着的小团子终于入睡，顾西程才分出一只手从手下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杖，继续将之撑于地面。 　　方才手背上因用力过大而绷起的青筋现在已经消下，一如老人面上已经收敛起来了的一些外露情绪，顾西程用带着薄茧指腹的摩挲了下手杖上的龙头，此时才终于开口道：“现在不是以前了，有些规矩我们得守。” 　　“犯事的人要查，抓到以后怎么处理，我自有想法。”说完这一句，顾西程把拄着的龙头手杖往地面轻敲了一下。 　　叩击声很轻，但在房间里听见这道声音所有黑西服人员都一瞬把背脊更加挺直了些，不敢表现出丝毫轻慢，行动一致地相继点头应是。 　　“明.慧有给这孩子取名字，单名淮，你们以后知道该怎么称呼了。”怀里的幼小团子睡得安稳，顾西程低头望着，这位神色内敛、不苟言笑的老人眼神终于难得地柔和些许。 　　房间里在场的除了医疗团队的人员以外，基本都是曾经过过刀口舔血日子的人，身上的戾气还是有所残余，不是说过就能过上普通人的日子。现在望着在自家老大怀里安安静静乖巧睡着的小团子，这些个‘黑西服’们一个个还有点不太适应，说起来，他们真是没怎么见过这么小的小孩。 　　就这么一点点大小，以后真的能长高长大吗……？ 　　对方一出生就没了父母，想到这点，就算是其中习惯性表情凶狠的黑西服此时也不由得把表情放得平和一些。 　　那场事故是人为制造的，这点他们在检查完汽车残骸以后非常清楚。自家老大是疼爱女儿的，而女婿极为看重几乎当半个儿子看待的心腹手下，现在一下走了两个，好不容易留下来的这幼小团子自然就是他们顾家的宝贝疙瘩。 　　“放心吧顾爷，我刘成活着一天，绝对会护在小少爷跟前，让他能平安长大。”说话不懂什么拐弯抹角，刘成只知道顾家对他有恩，这个恩他必须报，保护这宝贝疙瘩安全长大就是他的责任了。 　　人为事故能制造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在犯事的人抓到以前都不能放松警惕。 　　睡着以后对周遭事情一无所知，刚出生别说满月，一天都不到的顾淮顾编编此时正呼呼大睡，全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待在怎样的一个家庭环境。 　　甚至在未来的好一段时间里，顾淮都还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家的一些人只是长得凶了点，但他们顾家人真的都是奉公守法的三好公民，直到他从某次意外事件得知真相的一天…… 　　不过这就都是后话了。 第57章 白棋盘（二） 　　婴儿的日子说好过也好过，说不好过……那也真的是有许多苦恼的, 在拥有已成年意识的情况下当一个宝宝, 正在经历这种情况的顾编编表示这着实不是件容易事情。 　　顾家是一个大家族，活跃在庄园别墅这边的‘黑西服’虽然与顾家没有血缘关系, 但每一个都是能算作顾家人的心腹下属。现下有几名长相特别凶悍的黑西服正站在婴儿床附近, 其中一名手上正拿着件小玩意。 　　“马脸，这玩意怎么挂啊？”被婴儿床上的幼小团子用圆溜溜的眼睛望着, 刘成推了推在自己旁边的兄弟，一个脸看起来特别长的男人。 　　“你问我……”从来没带过小孩，更别说这么近距离接触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了, 被喊作马脸的黑西服男人把买手上玩意附带的简易说明书翻出来看了两眼, 然后才接着道：“就……就先把这里拧开, 卡到护栏上, 再拧回去固定住就完事了吧。” 　　“不会砸下来？”旁边另一名眼角和手背都带着明显刀疤的黑西服追问了句。 　　“说明书上写牢固可靠。”马脸用这句话把同伴的问题堵了回去。 　　刚出生满三个多月, 顾·宝宝·淮现在的视力还并没有发育完全, 他现在并不能看到距离太远的东西，但看见就在自己床边的三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由专门负责照顾自己的人换了……换了新的尿不湿不久，顾淮已经从最开始的每次都会懵一下到现在基本接受了这个设定。听见围在自己床边的几人在正经认真地讨论怎么挂婴儿床挂件的这问题, 顾淮就不由得发出了点声音。 　　“咿……呼呜……” 　　这种咿咿呀呀的声音不大，但在周围听见这软和声音的三个黑西服就停顿了下动作，脸上仿佛是天生自带的凶神恶煞表情虽然没有改变，但望向婴儿床上那幼小团子的眼神还是有所变动。 　　和刚刚出生时还有点皱巴巴的模样不同，养了三个多月以后，躺在这婴儿床上的幼团已经变得白白嫩嫩, 脸上带着婴儿肥，一双黑色眼睛圆溜溜的非常明亮。 　　顾家的基因无疑是十分良好的，这一点从都已经老了，却仍能从脸上看出年轻时好看模样的顾家家主就能知道。 　　“少爷长得像大小姐。”刘成折腾了会终于把那婴儿床挂件固定好，完事以后，他把两手虚搭在婴儿床的护栏上，弯下腰去望看床上那正睁着圆溜眼睛，看起来甚是安静的幼团。 　　前半辈子是拿着把大砍刀跟着老大在道上闯混，后半辈子嘛……时代变了，说是文明时代，手里拿把砍刀或者拿枪械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干事。 　　围在婴儿床附近的黑西服一起望着床上的小不点，心情其实有点微妙，他们都没怎么见过别的婴儿是什么样子的，这么近距离接触一个会睁着圆溜眼睛对他们咿呀出声的小宝宝，硬狠心肠都无由来在这双黑色眼睛的注视下稍软几分。 　　还这么小呢，连爬都不会爬……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幼小柔软的事物，‘马脸’在那双黑色圆溜眼睛的注视下没忍住伸出根手指去轻轻戳碰了下幼团脸上的婴儿肥，完全没敢用力，只小心碰一下就收回手。 　　“哟哟，马脸你不是讨厌小孩，嫌他们烦的？”见婴儿床上的幼团对挂起的玩具无动于衷，刘成就动手去晃了晃那玩具上吊着的线，顺便大咧咧对旁边人问了句，当然他下意识把自己洪亮的声音压低了不少。 　　长着张长脸的吴全拧起眉，本来就凶的面相看起来更凶悍了几分，他操着口标准的禹京口音回答：“那是那种吵得要死又特别爱闹的。” 　　现在的一些小孩熊起来，无论什么公共场所都能扯开嗓门大喊大叫，到处横冲直撞阻碍道路的有，直接撞到人身上的也有，然后家长也就只意思意思地斥责两句，并不实际管教。 　　但别说这些年都已经听老大的不再涉事了，就是以前，吴全也不可能跟这样的小孩计较什么，只能容忍对方像开着喇叭一样在周围吵闹。 　　“诶，怎么不伸手抓呢，那家店老板还跟我说这款是最多人买的。”刘成再扯了扯挂件上的吊线，试图吸引床上幼团的注意力。 　　不受自控地吐了个泡泡，听见床边大汉的这句话，顾淮动了动身体，顺着对方所希望的抬起手去够悬挂在自己上方的毛绒玩具。 　　“放低点，少爷够不着。”吴全拿手肘顶了顶旁边同伴。 　　没等刘成去调支架高度，眼角有条明显刀疤的黑西服就动作干脆利索地拆下了悬挂着的其中一个毛绒玩具，直接放到床上幼团的身边。 　　“……”为了不辜负这番好意，还做不了什么大动作的顾·宝宝·淮努力侧个身把这毛绒玩具半抱住，然后继续不由自主地吐泡泡。 　　吐泡泡这事，其实顾淮也不想的，但是这种一般婴儿都会有的正常生理反应他一不留神就会做出来。尝试纠正几次以后，顾编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小说里一来就能正常说话、能控制住自己各种自然生理反应的婴儿穿都是不存在的，当了三个多月的宝宝，顾淮现在无比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吐泡泡，顾淮多少总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对这情况，围在他床边的黑西服们显然更忙乱。几个三大五粗的大老爷们愣了下，然后就开始手忙脚乱抽纸巾轮流给侧躺着的幼团擦起口水来。 　　离得近，顾淮很容易能看见其中一个给他擦口水的黑西服眼角和手背上的刀疤。两道都很深，眼角那道看起来还特别惊险，位置如果再稍微往里偏移一点，这只眼睛大概就不保了。 　　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宝宝，顾淮每天的睡觉时间不可避免都很长，这直接限制了他所能获取信息的数量。不过经历三个多月，顾淮怎么也还是稍微摸清了一些自己所在的家庭状况，比如他知道自己是在一个背景似乎还挺大的大家族里，有个被周围人称为‘顾爷’的爷爷，而父母…… 　　自出生以来还没见过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父母，也没听周围人提及，顾淮暂时还不清楚自家爸妈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血缘上的亲人，这种感觉让顾淮觉得特别微妙，很是难以形容。在原世界里没见过自己的血亲，顾淮也就当是没有了，而在经历过的两个世界里，他把虫族和灵族都当成非常重要的家人没错，但就不像这个世界里这样真的与什么人有血缘关系。 　　还有的话，就是这些穿着黑色西服的人了，有看起来已经三、四十岁的，也有看起来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些人虽然不姓顾，但顾淮经历三个多月已经知道他们都能算是自家人，关系非常紧密的那种。 　　统一穿着黑色西服，顾淮只以为这是工作要求，比起穿着上的统一，顾淮比较在意的是，这部分‘自家人’的面相都统一得出奇。 　　怎么说呢，都……一眼看起来会让人有种凶巴巴的感觉。 　　本身长相看起来比较凶的就不说了，但是里边明明有的认真看长相还颇为秀气，一眼扫过的时候却还是会觉得对方凶悍不好亲近。 　　可被这些看起来都凶巴巴的黑西服们每天轮流探望着过了三个多月，顾淮目前为止的感想是，自家的这些人真的都只是面相凶了点，其实真实性格一点也不凶，甚至还挺唔……挺和蔼可亲的。 　　想起在大约半个月以前，这群黑西服里边看起来最凶神恶煞的一位还亲手给自己换过尿不湿，顾·宝宝·淮现在就相当心情复杂。 　　吐出来的泡泡被围在自己床边的三人拿纸巾擦干净了，顾淮继续很给面子地伸出他的小短手去够悬挂在上边玩具。过一会，他看见周围人转过身去，纷纷低下头喊了声‘顾爷’。 　　鹤发的老人一如既往穿着中山装，中山装似乎是对方的固定喜好，而左手撑着龙头手杖。这个龙头手杖并非是拐杖的用途，而是用以显示身份，龙头是以象牙雕成，杖身则是选用上等的紫檀木，其上刻有云纹。 　　每次到要抱孩子的时候，顾西程就得把这手杖先搁一边去，等把婴儿床上的幼团单手抱稳在怀里，才能再考虑把这龙头手杖握回到手上。 　　除了刚出生那会，现在有意识能控制，顾淮当然是基本都不哭不闹的，除非碰上什么一定需要用哭闹来引起注意的事情。 　　“咿呜……”现在还吐不出什么清晰字词，顾淮望着自己这位血缘上的亲人，开口发出些不明单音来。 　　不知道为什么，顾淮每次见着自家爷爷，都觉得对方身上有种特别神奇的光环，就是能让人一眼见到就觉得对方是大人物的那种，包括他看了也是这种感觉。 　　在道上能让人人都退避礼让三分的顾西程当年无疑是个狠角色，说把人拉去沉海或枪决表情都不会动一下，不过现在这位鹤发老人抱着自家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孙子，向来不苟言笑的冷硬表情柔和了不是一点半点。 　　当年要在道上混，那就要狠，而越是狠，结下的仇人也就越多。时代是会发展的，到看着女儿逐渐长大，看着周遭环境的变化，顾西程很快意识到这条路不能再走下去。 　　但一条路走到黑容易，想退想回头难。当你退到一定程度，仇家未必肯放过你，这时候追上来咬你一口，要想退，就得先做好会被生生咬下一块肉的心理准备。 　　顾西程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后来发生的事则是让他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完全是错误的。心头肉被割下一块，但是即使查出元凶，他也不能按旧方法去报复对方，因为一旦这么做，顾家就别想能再从这条不见光的路退出去。 　　“小淮乖。”顾西程出声哄在自己怀里的幼团，抬手去轻拍下这幼小团子的背部。 　　心头肉还有一块，就是为了这一块宝贝疙瘩，他也不能再让顾家回去旧路了。 第58章 白棋盘（三） 　　对被老人抱起在怀里这事已经很是熟悉，顾淮本来刚抬手够了会玩具之后就已经有点困想要睡觉, 但在这时候, 他听见自家爷爷又对他说了句话，“爷爷今天带你去见个人。” 　　本来没指望才刚出生三个多月的幼团能听懂自己的话, 可顾西程却见着自家的宝贝疙瘩在他说完话以后眨了下眼, 之后圆溜溜的黑色眼睛还转动了下。 　　被自家宝贝疙瘩这么望着，顾爷的心情自然是不错, 他觉得自己的乖孙一看就是有灵气的，长大以后必定是人中龙凤。 　　但就算不成龙凤也无妨，只要能无病无患平安长大就行, 在他顾西程另外半只脚也踏进棺材之前, 怎么也会为对方把以后的路给铺平坦了。 　　见个人。对要见的人抱有好奇心, 顾淮于是撑着没让自己睡过去, 要准备走之前, 他嘴里还塞进一个由黑西服递给他爷爷的奶嘴。 　　顺着砸吧砸吧了两下, 心理上不是真的宝宝，顾淮对奶嘴这东西其实没什么感觉，但是被塞进嘴里了, 那还是偶尔会不由自主地吸一吸。 　　顾家的庄园别墅相当大，会需要用到代步工具，顾淮平日见到的黑西服们也都是住在顾家庄园里，这偌大的庄园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颇为热闹了。 　　要去的地方并不远，顾淮在含着个奶嘴的情况下被自家爷爷一路抱着走下旋转楼梯，到下层装潢典雅的客厅里。稍微走近些以后, 顾淮看见在纯色的皮质沙发上坐着一名看起来和自家爷爷年纪差不多的老人，并且怀里也是抱着个未足岁的幼团。 　　这……是要开晒孙大会的节奏？ 　　没亲身经历过这事，顾淮在原世界却也有见过，几个老人家凑一块的时候，经常就会开始聊自家的孙儿们怎么怎么样。尤其眼下还是双方都抱着小孩的场面，这种即视感就更加强烈了几分。 　　等到顾西程在那位着唐装的老人对面座位坐下的时候，顾淮在这角度才看清对面两人的长相轮廓。 　　在对面座位的老者看起来气度沉稳，一身唐装显得十分精神矍铄，见正主过来了，就拿起桌上的紫砂壶慢悠悠斟了两杯茶。这番动作流畅自然得甚至都不太像一位前来作客的客人，可以窥见对方与自家爷爷的关系大概十分熟稔。 　　而对方手上抱着的幼团，目前正安静闭着眼…… 　　未来不长歪的话，顾淮觉得在他对面的幼团长大以后不出意外应该是会有一副好看皮相，虽然对方现在是闭着眼，可看着模样也是相当好看了。 　　“睁着眼呢，看着可比我家这崽子活泼多了。”瞧着在顾西程怀里睁着圆溜眼睛还往自己这边眨巴望着的小娃娃，沈家老爷子不禁有些羡慕。 　　自家的小崽子，就是醒了，有时候也不愿意睁眼。而愿意睁眼的时候吧，都又不怎么肯开口出声，脸上也没点表情……还这么小就成天绷着个脸，也不知道是遗传的谁。 　　自家宝贝疙瘩被夸，在道上令人退避三分的顾爷此时就把自己的龙头手杖搁下，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盏，微挑起的眉毛不自觉带上少许得意，“不仅活泼，而且还乖得很。” 　　近些年顾家虽然是不涉事了，可只要一提起禹京，道上人就都还是会想到手腕硬狠的顾家老爷。对方现在这样微带笑意，小心抱着个幼小团子的样子是这些人难以想象的。 　　“这小模样，是随了明.慧啊。”且感觉会青出于蓝，沈家老爷子摸着自己好不容易蓄下的一小撮胡须想着。 　　这句话没有戳对面人伤口的意思，与对面老人几十年的交情，沈齐知道对几个关键词支吾着避而不谈反而才会更让对面人发恼。 　　如对方所想，顾家家主表情自然地点下头，再顺着反问一句，“可爱吧。” 　　“可爱可爱。”夸完这句，沈家老爷子就表情颇为遗憾地开口道：“唉，可惜了……你说要是你家的是孙女，或者我家的是，指不定我们两家能订个娃娃亲。” 　　顾淮：“……” 　　亏得不是，听这番言语愣了下，顾·宝宝·淮又没控制住吐了个泡泡。指不定在这个世界还能遇见他家啾啾呢，就算遇不见，他也不可能和什么人定亲。 　　“嗤。”顾爷嗤笑了声，慢悠悠道：“就算我家的是孙女，你让你家小孩娶我顾家的人，不怕沈陵打断这孩子的腿？” 　　“我可还没进棺材呢，他敢？”沈老爷子一下把眉拧紧，说到自家那儿子，沈老爷子也是又心累又心烦。 　　他们沈家在白道上势力不小，可结果到他儿子这的时候，对方不愿意走他铺顺的青云路，而非要选择缉毒警察这个高危职业。沈老爷子这些年是操碎了心，生怕哪天醒来会听见自己儿子没了的这噩耗。 　　于公，沈老爷子其实是为自己儿子感到骄傲的，但私心来说的话，没有哪个当父亲的会想看着儿子行走在刀尖上。 　　“阿陵是做什么的你也知道，他对你们家感观不好这点……”沈老爷子再摸摸自己的胡须，没有继续说下去。 　　站在沈陵的角度的话，对顾家感观不好其实很正常，毕竟后者怎么说都是道上有名的家族，前者自然是以他的职业眼光一视同仁地去看待。 　　本来沈、顾两家按各自所处位置看就该是对立，不对立也不会有交情的那种，沈老爷子的这特殊情况是因为他当年受过顾西程的恩情，救命之恩的那种。 　　对沈老爷子这说法，顾西程抿了口茶，没接话。刚才虽然这么说，但他其实对沈陵印象挺好，做人能一身正气并且为之付出行动，这就已经是很难得了。 　　儿子、孙子都不省心，见着对面的幼团还睁圆着眼，不哭不闹乖乖让人抱着，沈老爷子羡慕之余，就没忍住伸手去戳戳自家崽子的脸颊。明明都醒了的，但就是不乐意睁眼理人。 　　被连番轻戳了好几下好几下脸颊，一直把眼皮耷下的幼团终于不堪受扰，把眼睛睁了开来。但睁开眼睛以后，这从五官已经可大致看出未来好看模样的幼小团子既不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在对方那张稚嫩脸上甚至能让人联想到‘面无表情’这个词语。 　　“小绥，爷爷带你见人呢，给爷爷点面子。”沈老爷子把怀里小崽子的身体方向往对面转一些，好让对方能望过对面去。 　　两双圆溜溜的黑色眼睛撞在一起，顾淮本来只是在心里感叹下对面的幼团模样确实长得好，尤其睁开眼以后真的特别好看。但被对面那双黑色眼睛盯着看久了，不知道该说是什么原因，顾淮反正心里忽然生起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呼啊……啾。”也还不会说话，只会发出咿呀声，但这只被沈老爷子抱着的幼团在尝试几下发声以后，终于还是找到了他在看见对面人以后，本能想要发出的一个单音，“啾……！” 　　沈老爷子愣了下，好一会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低头看的时候，他发现被自己抱着的小崽子竟然是朝着对面伸出了小短手，一副像是努力想要够着对面的样子。 　　没管自家崽子那有点奇特的发音，沈老爷子一脸新奇地看着对方这么积极主动的模样。 　　这是见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娃娃想一起玩了？刚这么想一下，沈老爷子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几天前池家那边也带着小孙女到他们家做客，那时自家这崽子任怎么逗都不肯动一下，睁开眼来望他们一眼就又阖上。 　　这么看来是合眼缘、看对眼了……顺着自家小祖宗的要求把对方抱到对面去，在沈老爷子和顾家家主都颇为惊讶的目光下，沈绥准确抓住了近处幼团的手。 　　憋了一会，沈老爷子忍不住再小声念叨着：“可惜了、可惜了……” 　　知道对方念叨的是娃娃亲的事，顾西程咳了声，让仆人推来张摇篮床，随即把两家的宝贝疙瘩都放到床上。既然合眼缘，也不妨让这两只待一会，刚好他们也有正事要谈。 　　和自家经历了两个世界的恋人在同一张婴儿床上，手还被对方不轻不重地稳稳抓着，顾编编此时的心情可谓是相当复杂。 　　对方明明是没有记忆，却每次都像是对他有某种极特殊的直觉，总是一眼就能认出他来，而他需要从对方的熟悉行为才能认出对方。 　　这张摇篮床的空间躺下两个都只刚出生几个月的幼团是绰绰有余，顾淮这边本来还各种思绪混杂，但他看见在他旁边的幼团正努力往他这边翻着身，圆溜的黑色眼睛明亮澄澈又透着单纯认真，望着他就像是在注视着什么特别特别喜欢的事物。 　　“呼呜，啾……”努力把身体翻过去了一点，沈绥把头靠近到旁边幼团的脸颊附近，然后…… 　　吧唧一口留下了个口水印。 第59章 白棋盘（四） 　　被吧唧吧唧糊了半脸口水，顾淮觉得自己的左边脸颊是彻底阵亡了, 但偏偏犯事的那只幼团还继续一个劲睁着圆溜溜的黑色眼睛盯着他看, 嘴里时不时发出点啊呜声和啾声。 　　没有过往记忆，但幼年期虽然是最为懵懂无识的时期, 却同时也是本能最强烈的时期。喜欢什么或讨厌什么都会直接通过行为去表现出来, 而对旁边人与生俱来的直觉，让这只还什么都不懂得的幼团本能地往对方身边靠近。 　　自己是擦不了的了, 左边脸颊湿漉漉的，眼看着旁边幼团还有再蹭过来啃自己一口的可能，顾编编现在基本是放弃了挣扎。 　　这体验其实也……挺新奇的。知道旁边的幼小团子现在就像张白纸一样, 顾淮打量着对方, 忽然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点想弯下眼。 　　前两个世界, 对方虽然也有把外形回溯到幼崽时期的时候, 可幼崽躯壳下的心智都是成熟的。现在就不一样了, 不止外表是个幼小团子, 连心智也是，表现出来这种懵懵懂懂的样子可以说是相当可爱了。 　　“呼呜……”不会说话，已经半翻过身的幼团只能发出这种单音, 糊了在自己旁边的顾·宝宝·淮半脸口水以后，这只幼团就算是心满意足地停下动作，半翻过去的身体和对方依偎在一起。 　　摇篮床的护栏不低，坐下的两位老人反正是看不见摇篮床里是个什么情景，但他们就听见里边传过来各种稚嫩又软和的单音，一应一和的还有点像是在对话, 一时间两位老者让人感觉严厉的眉眼都柔敛不少。 　　等过一会，顾西程重新往杯盏里斟满八分茶，抿完一口之后道：“计划什么时候走？” 　　这个走指的当然不是离开顾家的这庄园别墅，而是指离开禹京，这件事沈老爷子之前就有向自己这位老友提及，所以对方现在来问他。 　　之前是还没确定所以没说具体时间，现在差不多确定了，沈老爷子就照实回应，本来他今天过来顾家就是想来聊聊这事的，“明年吧，禹京这边还有点事要打点。” 　　“府京那边也就只跟禹京隔着一个省，以后想串门子虽然没现在这么容易，但也没说多难。”都还没搬过去，沈老爷子就已经考虑起未来再跟顾家串门子的事情。 　　其实在禹京这边待了几十年，老早待出感情了，沈老爷子轻易不想挪地盘，只是考虑到儿子就还是想要搬到府京去。自家儿子要调升到府京，并且看起来以后工作就是要扎根在那了，沈老爷子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做下了这个决定。 　　禹京和府京，在华国素有东华双京之称，两者都是经济繁荣、文化底蕴也相当浓厚的地区，难分高下。总之一提华国，这两城市基本就是名片一样的存在了。 　　顾家家主表示了然地点了点头，之后两人再谈了些别的事，等终于结束话题也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了，这时两位老人方向一致地走到摇篮床旁边。 　　这往摇篮床里看一眼，两老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摇篮床的空间明明这么大，他们把俩宝贝疙瘩放进去的时候还特意分隔开些位置，结果都不知这期间是发生了什么，这两只幼团竟然都依偎着蹭靠到一起去了。还脸颊贴脸颊，看起来相当亲近，感情好得很。 　　两只幼团现在都是已经睡着了的状态，看着一幕场景，沈老爷子就没忍住有些吃味地出声道：“这小崽子，对他爷爷我都没见有这么亲。” 　　自家的这崽子很难逗，平时不爱出声也不爱动作，沈老爷子经常想逗对方笑一笑，让自家崽子不要成天绷着张明明生得很好看的小脸。这事至今都还没成功，可结果现在却见对方这么主动亲近顾家的宝贝疙瘩—— 　　“时间也差不多，今天就不多待了。”看一眼时间，沈老爷子就动作小心地伸手去准备把自家的崽子抱起来，对方现在是睡着了，他不想把对方弄醒。 　　然而右手才刚托到这只幼团背部，沈老爷子就见对方把像是警觉地一下眼睛给睁开了，接着啊呜啊呜地发出声音，还不怎么能抓住东西的小短手努力巴拉在旁边的另一只幼团身上。 　　这么一阵动静，本来就也还没进入深度睡眠的顾淮自然是跟着醒了，而他睁开眼，就看见在他旁边的幼团眼眶像是有微红起来的迹象，嘴唇抿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然后顾淮看见对方巴拉在自己身上的手被老人强行挪开，在对方被从摇篮床抱起的一刻，唰地一下，顾淮看见这只幼团那张好看的小脸上开始掉金豆豆。 　　说哭就哭，但即使是哭，沈绥也没有发出什么响亮哭声，只是绷着张小脸啪嗒啪嗒掉了一串金豆豆。 　　没有反抗能力，作为一只才三个多月大的幼团暂时也还不会说话，对什么事情不愿意，沈绥现在也知道要用这个反应了。 　　“呼呜……啾……！”一边啪嗒啪嗒掉着眼泪，这只幼团还把自己的小短手继续往还躺在摇篮床里的顾·宝宝·淮伸过去，然而当然是够不着的。 　　这一哭，不仅沈老爷子愣了，包括顾西程和顾淮也都是愣了下。 　　“咳……我收回之前的话，要是我家的是孙女，那真的可以考虑跟你家订个娃娃亲的。”用咳声掩饰笑意，顾家家主语声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与之相比，沈老爷子这边是满脸黑线了下，抬手轻轻顺拍怀里幼团的背部开始哄对方。除了刚刚出生的那一会，沈老爷子还真是没怎么见过自家这宝贝孙子哭的，这可真是…… 　　“哎明天来，明天爷爷再带你来成不？别哭了小祖宗。”抱着的幼团眼泪啪嗒啪嗒就是不肯停下，沈老爷子只得先满足对方想要够着顾家那根独苗苗的愿望。 　　也被自家爷爷从摇篮床上抱了起来，顾淮望着对面幼团伸过来的小短手，也主动把手伸了过去让对方抓住。 　　本来该是要想怎么样安抚下对方的，但见着对面幼团啪嗒啪嗒掉了这么多金豆豆，顾淮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竟忽然有那么一丢丢失笑。 　　那双圆溜溜的黑色眼睛在哭过以后变得很是湿润，眼眶还红着，这两项条件再加上一张比普通小孩好看很多的模样，见对方哭得这么伤心理应是该心疼想去好好安抚的，可顾编编现在心里就是莫名有些失笑。 　　失笑归失笑，顾淮还是把手先伸过去让对方抓住。效果还十分立竿见影，对面幼团在抓住他的手以后，金豆豆立马就不掉了，就湿润着圆溜眼睛再继续盯着他看。 　　“小绥，爷爷明天再带你来，今天我们先回家了好不好？”大人总是会在明知道自家小孩根本听不懂的情况下哄着说一些话，沈老爷子也不例外，他看着自家孙子抓着顾家独苗苗不肯放的手，一时有点犯愁。 　　“啾。”被对面幼团用湿润眼睛望着，顾淮尝试发出这个单音，想着把对方安抚下来。 　　沈绥回应得很快，“呜啾！” 　　要切实抓住了才能安心，但是被这样安抚，沈绥在被沈老爷子试着拉回手的时候，就没有再把唇抿下。 　　自己的手也是小短手，顾淮把手往对面幼团伸过去些，控制着勉强在对方头上轻摸了摸。 　　被这么一摸头，原本还有些抽搭的幼团彻底安静下来，安分待在沈老爷子怀里，就是视线还放在顾淮身上不肯移开。 　　好不容易在这情况下把自家崽子顺利带回了沈家，虽然是对一个未足岁孩子的承诺，但沈老爷子也没有食言，他在第二天确实是又带对方去了顾家。 　　主要是这言也食不得，再第二天早上，沈老爷子就见自家宝贝孙子一反常态早早醒了，在他靠近的时候还睁着眼睛盯着他看，啊呜啊呜地像是在提醒他昨天的事情……以往可没这么活泼。 　　有一有二，那就有三四五六七，自从发现只要哪天不带自家崽子去顾家串门子，对方就给他掉金豆豆这事以后，沈老爷子现在已经养成了每天下午都抱着孙子去顾家串门的良好习惯。 　　“别人是青梅竹马，你俩倒好。”七个多月，会爬了，望着在铺了羊绒毯的客厅地面一起慢慢爬着的两只幼团，沈老爷子笑着开口。 　　两个都是孙子，这就该叫竹马竹马了。 　　学得快，两只幼团现在都会坐会爬，爬得累了，就靠一起坐着。 　　“啾……淮……”七个月想要学会有意识地说话还是早了点，但靠坐在顾淮旁边的这只幼团不止是聪明，对某几个音节更是有天生的执着，沈绥现在把这些个音节慢慢发了一遍。 　　等到成功发出音节以后，这只幼团就又给旁边的顾淮添了个口水印。对沈绥而言，他现在的认知是，这样吧唧一口给别人添口水印是表达亲近的意思。 　　日常接受口水印的洗礼，顾编编淡定地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左边脸颊。没办法纠正这只幼团的观念，顾淮的做法是自暴自弃地跟对方一样，也吧唧一口给对方脸颊添个口水印—— 　　扯平了。 第60章 白棋盘（五） 　　从学坐立和爬行，到学走路、说话, 在顾、沈两家的家主眼皮子底下, 他们两家的宝贝疙瘩只要一待在同一个地方，那就妥妥会是形影不离。 　　准备的学步车也不高兴用, 沈老爷子一天就看着原本一起在客厅爬来爬去探索世界的两只幼团在停下来以后, 竟然无师自通学会新东西。 　　两双小短手还搭一起，一个坐着扶住对方, 另一个就在这姿势下站了起来，当然站得并不稳。俩在旁观望的老人在看见以后，自然是过去搭把手了。 　　这时不得不承认这两小娃娃都非常聪明, 他们只是这样帮衬着给对方维持了会平衡, 没过多久, 两人似乎就都抓住了感觉。 　　而抓住感觉以后, 沈老爷子就觉得自己马上惨遭孙子嫌弃, 自己弯腰扶着的这只幼团抬头用黑黝黝的圆溜眼睛看他一下, 然后把头扭到另一边，伸出小短手指着那边发出幼年期独有的软和声音，“淮……阿淮。” 　　到出生九个月左右的现在, 沈绥是已经懂得有意识说出一些词语，但说到这事沈老爷子就更有些吃味了。自家这小崽子在会喊人的时候，喊的第一个词不是‘爷爷’，而居然是‘阿淮’。 　　小没良心的。 　　不过看在沈绥第二个学会喊的就是爷爷这词的份上，沈老爷子勉强原谅了对方。 　　而刚试着放开扶住对方的手，沈老爷子就看见这只幼团努力维持平衡, 步子颇有些跌撞不稳却目标十分明确地往他家竹马身边走去。 　　“啾，阿淮……”一过去就准确抓住自家竹马的手，这只自逐渐长大以来模样生得愈来愈好看的幼团此时眼神很是明亮。 　　感情好得让旁边两老人家看了都不禁有些感叹，照理来说还这么小的小孩该是不记事的，但这两小的似乎就有点不太一样。 　　对方天天都心心念念记着要他带去顾家，见不到自家小竹马还要给他掉金豆豆，看着正相互扶着一起跌跌撞撞学着走路的两只幼团，沈老爷子又是感叹又是有些可惜。 　　等再过段时间，他们家就要搬去府京那边了。 　　打小感情这么好，要是他们家不搬去府京，这两只将来的关系指不定比一般的亲兄弟都能更亲近几分。但过段时间就分开的话，估计以后关系也会淡了吧。 　　小孩的忘性大，特别这现在都还是未足岁的小崽子，就算现在能心心念念记着，等以后离得远了、见不到的时间久了，再见不识是很正常的情况。 　　那天两家老人在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顾淮已经跟旁边幼团一起在摇篮床上睡着了，是以他现在也并不知道等再过段时间，自家的小竹马就要离开去另一个城市生活的这件事情。 　　顾淮现在在想的事情是，他的通关值从来到这个位面世界一直到现在都只涨了3%，在刚出生的时候涨的，之后就一直没动过。 　　暂时还没想到通关方法，不过这事反正也急不来，至少是得等长大些再说。 　　“算算时间也快了，等再过三个月这两孩子满一岁，让他们一起抓个周？”看着形影不离还互相帮扶着学走路的两只幼团，顾西程开口问在自己旁边的沈家老爷子。 　　顾西程最开头的那段话指的不仅是两只幼团满周岁的事，还有沈家准备搬离禹京的事。 　　听懂了顾西程的说法，沈老爷子点点头同意了。两崽子出生时间也没差几天，不太去讲究的话，一起抓周是可以的。刚好等抓周完，他们家就准备搬了。 　　竹马竹马的时间过得很快，三个月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在顾淮满周岁的这一天，顾家这边准备了特别的抓周仪式。 　　在客厅本就铺了羊绒毯的一块空旷地面上，现在加铺了一张正方形的红色绒垫，几名身形高大的黑西服人员往绒垫上摆了大概十几件物品，然后就默声守卫在一旁。 　　被抱放到软软的红色垫子上，顾淮听见自家爷爷在旁边温和着声音对他说道：“来，小淮选一个喜欢的。” 　　抓周，顾淮对这事还是有所了解的，现下也就没什么困惑，就着这双手双膝落地的姿势，他扫视起垫子上的各个物件。 　　刚一眼扫过还是都很平常的，直到顾淮瞥见被摆放在最不起眼的边角位置的一把纯黑色手枪，他微顿了顿视线。 　　书本是代表读书学习，印章是代表权势，钱币代表富裕，那枪支是代表……当军官、警察？ 　　再多瞄看两眼，刚才的惊讶情绪淡化下来，顾淮就想着这多半只是仿真枪。按系统的说法，这个位面世界的华国与他原世界里的祖国在某些方面是有共通之处，比如法律上就是的。 　　他们家里人都是良民，当然不可能违法持有真的枪械。 　　视线环顾一圈之后，顾编编最终还是中规中矩地选了本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习使人快乐，这条准则放在哪个世界都不会错的。 　　早前顾、沈两家约好了一起给自家的独苗苗抓周，于是在顾淮抓完了坐在垫子边上以后，沈绥也被沈老爷子抱放到这红垫子上边。 　　而沈老爷子的话也和顾家家主差不多，他把抱着的幼团在红垫子上放下以后，就轻轻顺着拍下对方的背部，“小绥啊，去抓一个你最想要的。” 　　比一般同龄人要聪颖很多，到现在满周岁，沈绥已然能够大致听懂别人对他说的言语。 　　这只幼团在听完沈老爷子的话之后偏了下头，模样好看的小脸虽然还是绷着面无表情，黑黝眼睛里的眼神却倏忽变得认真了起来。 　　脸上的婴儿肥都还没褪去，在自家崽子的这张脸上居然看出来认真神情，沈老爷子没忍住摸着自己蓄下的胡须笑了笑，但很快沈老爷子就笑不出来了。 　　注视着的幼团在正方形的红色软垫上爬着走，这没什么问题。可沈老爷子看着看着发现对方是一路往垫子外边的方向爬，爬到边缘位置的时候，这只幼团把两小短手张开，一下把坐在垫子边上的另一只幼团给牢牢抱住了。 　　“啾……要阿淮。”说去抓一个最想要的，沈绥现在就按照这个说法抓住了他最喜欢、最想要的事物。 　　被跟自己体型差不多的一只幼团用小短手抱住，顾淮一开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以后，顾编编又是无奈又是觉得好笑。 　　“小淮不算，你得抓别的。”黑线又布满一脸，沈老爷子过去轻拍了拍对方抱住竹马不放的小短手，再伸手指指红垫子里边的物件，示意对方去抓这里边的东西。 　　但这只幼团这时却表现得异常固执了起来，抬起头用他圆溜的黑色眼睛望着沈老爷子，绷着小脸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话，“要阿淮……！” 　　说不通，无奈之下，沈老爷子只得换了种说法，“那你去抓除了小淮以外，最喜欢的另一样东西。” 　　换成这个说法，这只幼团就接受了，勉强愿意放开抱在顾淮身上的小短手，回到红垫子上环顾探索了起来。 　　大概只匆匆扫看了几秒不到，沈绥往垫子上极不起眼的边角位置爬去，手一伸，手心压按住了那把触感有些冰凉的黑色手枪。 　　沈老爷子：“……” 　　见着老友一脸说不出话的样子，顾家家主低咳了声，难得脸上带着点笑意打趣道：“要不是小淮出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指不定现在都要想想我们两家是不是互相抱错孩子了。” 　　其实本来顾爷是不想把枪放上垫子的，但是他这一辈的人，多少还是信命……顾西程就想看看，如果是抓周，在摆放的十几样东西里，自家宝贝疙瘩是会选择什么。 　　只要不是枪这玩意，他就能有些心理安慰了。不过顾西程没料想到的是，自家的宝贝疙瘩没去抓枪，沈家的独苗苗反倒这么干了。 　　“没事的，抓周也不真代表什么。”打趣完以后，顾家家主还是出言安慰下自己的老友，虽然他自己是有点信命，但也知道这就只是求个心理安慰而已。 　　想来也是，听对方这么一说，沈老爷子倒释然得很快。主要是，比起枪什么，他家崽子明显是更喜欢跟自己的小竹马玩…… 　　这才一会没看着，对方就已经把刚还拿在手里摸了摸的黑色枪扔到一边，又重新跑过去自己竹马那边腻乎在一起。 　　看着又靠坐在一块不知交流沟通着什么事情的两只幼团，沈老爷子抬手捏下自己的胡须，他是要怎么跟自家的小崽子说他们要搬家的这事比较好呢…… 第61章 白棋盘（六） 　　沈家要搬家去府京的事，也就在完成抓周以后的第二个星期就着手进行, 在搬家公司已经上到沈家去的这天, 顾淮此时正坐在一副棋盘旁边，在自家爷爷的期待眼神下抓着个象棋。 　　顾家老爷年轻时是道上大佬, 手上握枪抓刀, 本来是和棋这东西没什么缘分的。但自中年以后开始接触各类型棋，喜好与人对弈, 慢慢就成了个棋痴，而他现在希望自家的宝贝疙瘩在长大以后也能学会下棋。 　　手里抓着的棋子是将，鉴于自己还是个刚满周围的崽子, 顾淮现在的表现就只是把这象棋当成玩具在捣鼓。即使是这样, 顾西程看着也是相当乐呵了。 　　配合着自家爷爷在玩这东西, 等再过一会之后, 顾淮偏头去看了看客厅墙上的挂钟, 眨巴下眼睛觉得有些疑惑。 　　已经三点了……平时沈老爷子一点左右就会带着他家啾啾过来的, 今天却过到这个时间也还没来。 　　也许今天沈家那边有什么事要忙吧，虽然是这么想着，顾淮还是不由得伸出手去指了指客厅墙上的挂钟, 然后用幼年期的软和声音去喊在自己旁边的老人，“爷爷。” 　　从一点多开始到三点，自家的独苗苗就不时偏头去看挂钟，其实并不难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只是顾西程心下颇有些纠结着不知该怎么跟对方说。 　　虽然自家独苗苗还小，就是现在说谎哄骗下对方, 对方以后估计也不记得，但顾西程觉得哄骗孩子这种事情还是做不得的，这是原则问题。 　　“你的小竹马要搬家去别的地方，以后应该就来不了这里跟你玩了。”最终还是说出这句话，也不知道自家独苗苗听不听得懂，顾西程在说完以后微叹了口气，抬手去摸了摸眼前幼团的柔软黑发。 　　搬家？听见这个词语，顾淮微微睁大眼睛，他把手上的棋子放下来，两手伸去抓住旁边老人的衣袖，“啾啾……去哪里？” 　　由于沈绥经常会对自家竹马发出‘啾’这个声音，现在与对方关系亲近的几人都默认这是对方的小名，所以顾西程听见这个称呼也不意外，只再好声回答道：“去一个叫府京的地方。” 　　这么小的一只幼团肯定不知道‘府京’是个什么东西，顾家老爷看着自家把头低下去不说话了的独苗苗，不由得赶紧低柔下声音哄：“也不是再见不到了，要是之后一定想见的话，爷爷可以带你去那边。或者等小淮长大了，也可以自己去找。” 　　被自家孙子望着晃晃手的话，顾西程自认是没法拒绝对方的要求的，最后这么块心头肉，他哪舍得不满足这宝贝疙瘩的各种心愿。 　　但眼前的这只幼团似乎非常懂事，虽然低着头看起来情绪不高，却并没有马上开口提出什么要求。 　　而在沈家那边，现在的状况就明显惨烈得多。搬家公司的人此时已经把沈家这边要求搬运的物件都抬上了车，其实也不算太多，主要是沈老爷子特别喜欢的一些古玩，再加上些有特别意义或格外贵重的物品，其余普通家具什么的都一概留着不动。 　　并没有提前说这事，沈老爷子本来是想着搬家什么的，他不说的话，自家的小崽子不会懂，等去到府京那边以后他再好生哄一番，应该对方不会有太激烈的反应。 　　小孩对新的环境一般也都比较好奇，到时候他抱着这只幼团在新家里四处看看，对方的注意力更多就会转移到新环境上来。 　　然而沈老爷子发现事实证明，他的这个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沈老爷子一开始是抱着自家崽子坐在客厅，家里佣人盯梢着搬家公司的人进门来打包和搬抬物件。本来抱在怀里的幼团开头还是很安静的，小脸绷着没什么表情，除了在到一点的时候催促似的给他指了指挂钟，软着声音对他说了‘阿淮’两个字以外，其余就不出声了。 　　但等再过十几分钟，这只幼团时不时抬头去看看时间，就开始不安分地在沈老爷子怀里轻微扭动挣扎起来，边挣动着还边发出声音，“淮，要阿淮。” 　　“乖，我们再过会才去，小绥先睡一会，等睡醒我们就到顾家了。”采取了和顾家老爷不同的方式哄骗安抚，沈老爷子对自家的崽子说了个谎，站在沈老爷子的角度，这其实是个善意的谎言。 　　没有听话地合眼睡觉，沈绥还是接下来时不时看挂钟一眼，默不作声盯望着时针上指向的时间。而在注意时间之余，沈绥这时还分出注意力去看进到自己家来的那些陌生人。 　　在看着这些人把自己家里的一些东西打包好陆续搬抬出去的时候，倏忽不知道是被这幕场景触动了哪根神经或者说意识到了什么，这只幼团忽然一下红了眼眶，挣扎着用比之前更大声的声音对沈老爷子重复刚才的话：“要阿淮——！” 　　软和声音里带着哭腔，听这声音沈老爷子就觉得心肝疼，只得匆匆忙抽着纸巾给对方擦掉下来的金豆豆。这是见不到就要一直哭给他看的架势，见欺瞒不过，沈老爷子这时只得尝试转个方向哄着说各种好话，“我们马上就要去别的地方了，今天搬去新家，新家那边比这里还更好看些，爷爷带你去看新家好不好？” 　　“那边会有很多跟小淮一样的小娃娃跟你玩。”沈老爷子承诺般地对在自己怀里的沈绥说道。 　　可这么哄完以后，沈老爷子发现自己抱着的这只幼团非但没停下掉金豆豆，还从一开始的光掉眼泪不出声到现在哭出声音来了，这场面已经不能用掉金豆豆来形容，简直是哭得水漫金山了都。 　　第一次发现自家的小崽子竟然这么能哭，他给对方擦脸的速度都完全抵不上对方掉金豆豆的速度，沈老爷子现在愁得感觉自己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啾呜……啾，要阿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记着念叨这句话，望着自己怀里除出生以外第一次哭得这么大声的崽子，沈老爷子又是心肝疼又是无奈。这等会他抱对方坐上车，对方岂不是要真正哭得喘不过气来？ 　　搬家这个词，沈绥听得懂，正因为听得懂并且刚才看着搬家公司的人也无由来意识到了，他现在才哭得格外厉害。哭对于一个刚满周围的幼团来说，几乎就是唯一的反抗手段了。 　　而在这时，一名仆人从门外走入，走到沈老爷子身边低声汇报：“顾家老爷过来了，带着他的小孙子。” 　　听着这句话，沈老爷子一下子把揪着的心放下许多，见着被迎进来的顾家爷孙两人简直像见到了救星。 　　被沈老爷子抱在怀里的幼团眼眶早就哭得红彤彤的，黑色眼睛现在是湿漉漉的状态，金豆豆一颗接一颗掉个不停，在望见来人的时候勉强稍微停了一停。 　　哭得不是一般厉害，本来一般人哭的时候就是对方最丑的时候，但在沈老爷子怀里的这只幼团模样生得特别好看，就算哭成这样也还是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可爱。 　　这只幼团的哭声在顾家老爷抱着顾淮靠近的时候渐渐消停，但还是抽抽搭搭地在断续掉金豆豆，不过已经哭得湿漉漉的眼睛现在是圆睁着在望看靠近过来的人。 　　来沈家这个要求是顾淮向自家爷爷提的，太任性的要求不合适提，不过顾淮觉得他是需要和他家啾啾好好告个别。 　　靠近到很近的距离以后，顾淮把自己手上拿着的一个起司猫模样的毛绒公仔塞到沈绥怀里，然后在对方被眼泪浸湿的脸颊上吧唧了一口添个口水印，让对方的脸颊湿上加湿，“长大去找啾啾。” 　　早慧也是有限度的，顾淮把控着这个度，在言语上暂时并不使用复杂语句，并且是选用自家爷爷对他说过的话。 　　这句承诺安抚就几乎是有立竿见影的作用，脸颊被添了个口水印的幼团抱紧了顾淮送给他的毛绒玩偶，在勉强停下抽搭接上气以后，用还哭红着的眼睛望着自家竹马，乖乖点了点头。 　　看着这幕情景，沈老爷子都快有种自己仿佛是那拆散牛郎织女的恶王母的感觉了。想想虽然不是牛郎织女，拆散一对感情甚笃的竹马竹马也是夭寿啊…… 　　从沈家这边去机场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由家庭司机载着按计划时间到达，沈老爷子顺利抱着自家崽子乘上了预订好的航班。 　　在飞机座位上，沈老爷子抱着沈绥，而这只幼团则把一只起司猫模样的毛绒公仔紧抱在怀里。 　　要去一个没有阿淮的地方，这是沈绥目前的认知，抱着的毛绒玩偶是对方送给他的，他要好好保存才可以。 第62章 白棋盘（七） 　　在忙一起牵涉甚广的重大缉毒案件，作为父亲, 沈陵在自家儿子出生以来, 对对方的关注其实可以说是相当缺乏。在工作与家庭上基本都是无意识冷落后者，也因为这个原因, 前妻在怀孕期间就向他提出离婚。 　　一方提出离婚后, 沈家这边在沈老爷子的争取下，女方愿意在孩子的抚养权上松口, 所以沈绥的抚养权才归在沈家。 　　“孩子还小，就别让他老玩平板这东西了吧。”隔着大概一米多远的距离望见自家正抱着个毛绒公仔并且同时还抓着部平板不知在干什么的崽子，沈陵皱了下眉道。 　　沈老爷子继续坐定着, 抿了口茶以后轻飘飘瞥了沈陵一眼, “那你可以试试去拿走那块板子, 先说好, 小绥要是哭了, 我拿你是问。” 　　除了在人生道路的选择上大起胆子忤逆过沈老爷子一次, 沈陵对自己这父亲其实还是相当敬畏的。不敢跟沈老爷子顶嘴，沈陵只得走近到自家崽子身边，看看对方到底是在玩些什么。 　　和沈陵想象的不同, 自家崽子并不是图新鲜拿着部平板在点点划划，而是在……视频通话？ 　　对自家崽子虽然因工作繁忙而缺乏关注，但沈陵也并不是不关心对方的。现在自己都走到对方旁边了，这只幼团却还在认真低头望着平板电脑，对他的靠近毫不理会，沈爸爸现在也感受到被自家崽子冷落的感觉。 　　自搬到府京这边的新家以后, 见不得自家宝贝疙瘩情绪不高的样子，沈老爷子只得摸索着学习使用下现在时代里所谓的高科技产品，也就是这平板电脑，在管家的协同下弄懂怎么开这个视频通话。 　　说实话比起这些什么触屏手机、触屏电脑的，沈老爷子还是更愿意用旧款的按键蓝屏机，但说到视频通话什么的，沈老爷子还是承认这些科技产品各自有它们的好处。 　　确实没注意沈陵的靠近，沈绥把手指放在平板屏幕上映出的竹马身影上，圆溜的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屏幕。 　　“那边是顾家的孩子？”在屏幕里看见不远处有一位着中山装的老人，瞥见这一抹算是熟悉的身影，沈陵不禁在心里起了点意见。顾家是道上的家族，就算近年都没再涉事了，以前龙头大佬的地位难道能说消就消？ 　　搬家前一年正好是沈陵手头上那件大案子进展到最紧张的一年，忙得几乎都没怎么休息，就算沈老爷子每天带着自家崽子去顾家串门，沈陵也依然是不知道自家崽子在顾家那边有这么个小竹马。 　　沈老爷子没有否认沈陵的问题，同样皱下眉，“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小绥跟他的小竹马感情好得很，是顾家的孩子又怎么了。” 　　是顾家的孩子问题大了去了，但沈陵刚这么想完，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说什么，他就被沈老爷子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嘴巴。 　　“你没给小绥一个完整的家庭环境，这孩子的性子很独，你这当父亲的就算再少关注也该知道了。难得他有个感情好的小竹马，两人现在也不生活在一个地方，难道你还不许他们联系联系？”沈老爷子说这段话是为了堵住沈陵，但也未尝没有指责对方没尽好为父亲责任的意思。 　　父亲和爷爷在谈论什么，沈绥没有注意，他只是继续望着自家出现在屏幕上的竹马，用手指在映出的影像上轻点。 　　能看到，但是碰不到。在第一次视频通话就发现了这一点，但沈绥还是会用手指去轻点屏幕上自家竹马的脸颊。 　　自从沈老爷子找了这么个安抚方法并且试用过一次以后，每天到差不多时间，沈老爷子就都会见到自家崽子把那块平板抓在手上，迈着小短腿走到他面前来。等走到他面前以后，就伸手把这块平板往他这边举着，并且抬起头用那双圆溜黑黝的眼睛望着他。 　　不说话，但表现的意思是什么相当明显，沈老爷子反正摸摸自己的胡须就给对方再打开了视频通话。 　　本来沈老爷子想着搬到新家，这竹马竹马的两人长期见不到，感情也就慢慢淡了。现在来这么一招，看起来似乎还能维持挺久的联系，不过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在成长到真正懂事以前的这个阶段，顾淮觉得他家啾啾在幼年期的这种懵懂状态可以说是相当可爱了。因为记着他在分别时的承诺，对方有一次在接通视频通话以后，就低头望着屏幕满眼认真地问他‘阿淮什么时候才长大’。 　　这个问题其实不太好回答，顾淮当时的回答是：“你长大的时候，我就也一起长大了。” 　　这个回答让沈家这边在摸着屏幕的幼团思考了好一会，最终在似懂非懂的表情下点了点头。 　　两只幼团在这样每天固定视频通话一会的日子里长到了三岁，三岁，这就是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了。 　　在聘请家庭教师和送自家宝贝疙瘩去上幼儿园这两个选择间，沈老爷子和顾家家主都一致选择了后者，原因是他们觉得还是要让自家的独苗苗多跟其他小孩接触.在集体环境里也更容易能交到新朋友。 　　送家里的独苗苗去上幼儿园，以顾家和沈家的家世背景，会选的当然是有名的私立幼儿园，又名贵族幼儿园的那种。 　　都是上幼儿园，曾经竹马竹马的两只幼团却是过得完全不同。 　　“顾爷，那我就先送少爷去上学了。”一名身形高大的黑西服接好仆人递过来的一个便当盒，长相颇凶的脸上透出对老人的尊敬，在说话同时，小心把背着小书包走到自己旁边来的幼团抱起。 　　“我来拿东西，你好好抱着少爷。”绰号是‘马脸’的吴全从刘成手上拿过便当盒，带着点嫌弃眼神望着自己这兄弟。 　　尽管幼儿园有管三餐，并且食物质量不算差，顾家这边还是每天会为自家少爷准备独立餐饮。顾家在禹京的势力是众所皆知的，虽然独立给小孩送三餐的这事不太合乎幼儿园的规矩，后者也还是默认接受了。 　　门口两侧齐刷刷站着两排黑西服人员，在顾淮被刘全抱着往门外走出去的时候，这两排黑西服还动作十分整齐划一地弯下腰把上身微向前倾，做出一副恭送的姿态。 　　自上幼儿园开始就每天经历这样的场景，顾淮现在基本已经习惯了，他两手攀着正抱着自己的高大汉子的左肩，把脑袋露了出来望着自家爷爷和还在整齐站着的黑西服们，日常开口道别：“爷爷再见，叔叔们再见。” 　　自家少爷多可爱啊，脸上自带有凶悍之感的前道上分子们一个个在听见道别声时没忍住微动下表情。 　　对由自己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幼团，当然怎么也是会有感情的。这种柔软无辜的事物对他们而言是第一次有机会接触，加之自家少爷对他们十分亲近信任，这些黑西服们在不知觉间已经把对方当成自家崽子爱护。 　　这对顾淮而言也是一件无意识完成的事情，在这几年时间里，顾淮能看见他的通关值有缓慢上涨，现在是到了10%。 　　和家庭成员的关系对这个位面世界的通关值有影响，顾淮目前得出这个结论，所以他继续维持自己讲礼貌的习惯，日常里时不时还会对自家里外表看起来有些凶巴巴的叔叔们卖个乖。 　　送顾淮去上学的黑西服一共有五人，在车上的时候，顾淮有些新奇地望着坐在自己旁边的黑西服汉子手背上的黑色纹身。他记得对方之前还没纹手背的，说起来他家的这些叔叔们好像都对纹身有种特别喜好，在偶尔露出的手腕上一般都能看见。 　　顾淮只是随便看一眼，但这位眼角和手背都有道极深刀疤的黑西服就咳了声，拿另一只手把这手背捂住不让他继续看，还低着声音对他道：“这是坏东西，少爷别看了。” 　　一时兴起在手背上纹了个凶恶的虎头，现在被自家少爷好奇望看着，赵旬顿时就觉得自己这行为不太妥当。 　　对方这么说，顾淮当然是眨巴下眼就点点头应下了。路程不远，没过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他被五名黑西服一路送到了班级门口，小班。 　　顾淮在这个班级里度过的日子已经有两个多月，在长相好看的好感度加成下，加之脾气好容易相处，顾编编基本已经成了这个班里的孩子王，班上没有不喜欢跟他玩的小孩，尤其嘴馋的小孩就更喜欢跟他当朋友了。 　　“吃慢点，别噎着了。”顾淮颇为无奈地望着自己的现任同桌，外号‘小胖’，真追究其身形来，顾编编觉得对方该叫‘大胖’才对。家里人每天给自己准备的食物都是多到吃不完的份量，同桌又是格外爱吃的，顾淮倒是乐于分享。 　　“唔唔……好吃！阿淮，你家的厨子是哪里找的啊，我也让我爸爸去找一个。”人称小胖的这位大胖孩子本名是叫卫钧庭，在这整个私立幼儿园里，家世是数一数二的显赫。 　　不仅能吃，除去胖以外，这模样其实还算好看的小胖子话也不少。他边吃着自己同桌分给他的食物，边腾出只手拍胸脯道：“阿淮你每天给我吃这么多好吃的，以后卫哥罩着你，谁敢欺负你你来告诉我，我肯定帮你去揍哭他。” 　　一点食物就轻易收买了，顾淮听着自己这位同桌的话，不禁有些失笑。现在的幼儿园小孩都懂这么多了吗，居然连‘罩着你’这三个字都会说了。 　　要是让已经离开的几位黑西服听见卫钧庭的这段话，多半也是会摸摸下巴觉着好笑，他们顾家的少爷，可不需要什么人罩着啊—— 　　顺利把少爷送到班级门口，之前同行护送的五名黑西服现在行动一致地来到了纹身店。 　　“刘哥、吴哥……今天来是想弄新纹身？”老客户了，纹身店老板对进入店里的几人都不陌生。 　　打算把容易外露部分的纹身洗掉，几人语言简洁地跟老板说要洗纹身的事情。 　　洗了是准备在这部位在纹新的图样，纹身店老板是这么认为的，于是就提前问了一句：“那之后是想重新纹什么图案？” 　　本来想说不纹了，但赵旬低头看一眼自己手背上的凶恶纹身，转念一想道：“就小鸭子、小兔子什么的吧，可爱点，不吓人的就行。” 　　纹身店老板：“……” 第63章 白棋盘（八） 　　要说这家纹身店，在禹京这边也算是小有名气, 平时客源不断, 到这里纹身的客人在纹完看见成品以后没有不说好的。 　　“赵哥啊，你认真的？不然小弟给你推荐个, 你看这青龙白虎的图案怎么样, 这张图案是新设计，店里还没给其他客人纹过呢。”纹身店老板搓了搓手, 看一眼在自己面前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高大汉子，脸上笑容差点没保持住。 　　“什么青龙白虎。”赵旬皱下眉，本就颇凶的长相在这表情之下看起来更加不好惹, 他嫌弃地挥挥手, “不纹这个, 就按我刚才说的, 纹个小鸭子、小兔子什么的就行, 看着一定不要是吓人的那种。” 　　这青龙白虎看着比他之前纹的那虎头还凶, 肯定是不能纹的。 　　这时同行的另外几人也跟着思考了下，刘成忽然开口道：“现在的小孩儿很多喜欢那个什么宝宝来着……？黄色的，海什么宝宝去了。” 　　“海绵宝宝。”在刘成旁边的另一名黑西服出声说。 　　“哦对对, 海绵宝宝，老赵，你不如纹这个嘞。”对方之前说手背上的虎头太凶怕吓着自家少爷，刘成觉得那就不如改纹个自家少爷可能会喜欢的。 　　赵旬想了想，觉得这倒也可行，不过在他准备开口跟店家说这事的时候, 后者先下手把他的这想法给拦截住了。 　　“别、别了赵哥，我给你纹个小兔子吧，兔子好看……绝对一点都不吓人。”这对话简直听不下去，才二十好几还未满三十岁的纹身店老板抢先一步开口，脸上笑容维持得比刚才更艰难了几分。 　　店主本身就是这家纹身店里手艺最好的纹身师，给一名又高又壮、长相还凶的硬汉手背上纹只小兔子，纹完以后看着成果，纹身店老板总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对味。尤其这是在对方的其他纹身还没洗掉的情况下，对比起来就更感观复杂了。 　　洗纹身至少得要一个月时间，现在在店主面前的高大黑西服，右手手背上是凶恶的虎头，左手手背却是只窝成一团的兔子。对方对此还似乎挺满意，纹身店老板只得默声着不讲话。 　　而此时在一省之隔的府京，和自家竹马一样待在幼儿园的沈绥是过得相当独立，和被一众小朋友簇拥着当孩子王的顾编编截然不同。 　　把有同桌过得像没同桌一样，坐在小椅子上的沈绥安静抱着只起司猫样的毛绒公仔，无论周围是静是吵，这只幼团绷着的脸上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正在进行着的集体活动毫不感兴趣。 　　模样生得特别好看，由这一点天生的优势，其实班级里想和沈绥一起玩的小孩并不少。但幼年期正是对感受到的事物都较为敏感的时期，这些小萝卜头们都对从沈绥身上感觉到的冷淡有种天然直觉，许多也就歇了心思。 　　能有抗冷体质与对方说上话的小萝卜头不多，而这少数几个耐寒的幼团不知怎么的在与沈绥经过一番接触后，仿佛就将对方视为自己的老大，对方对他们说的话比老师还管用。 　　班上大多数小萝卜头都聚在一起玩闹着的这个时候，在家里当惯了小霸王的林煜此时把目标放在了一个人坐在最后排椅子上的沈绥身上，现在班里的男孩子就只有几个人还不服他了，这几个人还都是跟在沈绥那边的，他当然得要做点什么来确立自己的地位。 　　“喂。”林煜过去用力拍了拍对方的桌子，但这并没能得到什么回应，于是他再更用力重复了下这个动作。 　　即便是这样，林煜也只看见坐在座位上的幼团抬眼来轻瞥了他一眼，只后就把视线收回，显然是不打算理会他。 　　“哼，整天抱着个毛绒娃娃，你是女孩子吗？”见着被对面幼团抱在怀里的起司猫公仔，林煜忽然灵机一动，他猛地伸手从对方手里把那只毛绒玩偶抢了过来。抢到手里以后，他得意地笑着道：“借我玩一玩。” 　　几个把沈绥当作老大的小萝卜头登时就不干了，但对象是班里的小霸王，他们得想一想要怎么做才行。 　　刚合计好准备一起去告老师，可几个小萝卜头刚一起往老师那边跑没几步，就听见由班上小霸王发出的一记吃痛声。齐齐扭回头看的时候，他们看见林家小霸王坐倒在地上，胖乎乎的脸上多了一块颇为明显的红印，是刚新鲜出炉印上去的。 　　被突如其来挨的攻击给一下弄懵了，手上刚抢过来不久的毛绒公仔已经被对方拿了回去，等反应过来之后，林小霸王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个哭声当然是迅速招来了正在组织活动的班主任老师，等班主任踏着平底鞋匆忙跑过来的时候，林煜一见着对方，马上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给班主任告状：“老师呜……他打我！” 　　班主任对眼下场面感到有些紊乱，在她记忆里，正抱着只毛绒公仔的幼团该是挺安静听话的性格，不像会做主动打人这种事情。而林家的这小霸王虽然在她面前时候多有收敛，班主任还是知道对方性格是比较霸道的，可现在对方脸上确实是有个被打了的红印子。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先安抚对方，班主任好声哄着让林煜不要哭，但后者此时显得十分不依不饶，哭得越来越大声。 　　“哭也不能让你打回来，老师等会会教育他不该打人，让他给你道歉，别哭了好不好？”安抚着林家小霸王的同时，班主任转过头去询问绷着小脸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当事人是怎么回事，但对方把圆溜乌黑的眼睛望过来一眼，就站定着不说话。 　　对方先抢他的起司猫玩偶，这种向老师告状的做法，沈绥不会做，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再瞥了一眼正哭得十分响亮大声的林煜。 　　“是林煜先去抢阿绥东西的。”自认是作为哥们的几个小萝卜头这时就站了出来，集体告状。 　　新上任不久的年轻班主任对这场面不禁有些头疼，林家的小霸王现在已经哭喊着要告家长了。对方的父母显然都是溺爱孩子的类型，看把小孩宠成这个性格就知道了，对方回去一告状的话，之后免不得对方的父母是会上门到幼儿园来讨要说法。 　　之后事情果然是班主任所想象的这个发展，林煜的父母一起上门到幼儿园来，找她说要让打他们孩子的小孩退学。把孩子送到这所幼儿园来的家长在外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得罪哪一个都不合算，并且这种程度的打架显然也不符合退学标准，班主任这时只得急急打通班级档案里沈绥的家庭电话，让对方家长过来跟林煜的父母协商解决问题。 　　家庭电话是由管家接听，在听完电话那头班主任所陈述的情况以后，管家把这事转述给了自家老爷。 　　“小绥。”沈老爷子把自家的宝贝疙瘩招了过来，斟酌下句式，用温和的语气询问对方：“你们班主任说，你在班里跟一个小朋友打架了？能不能告诉爷爷是什么原因？” 　　并不认为自家崽子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沈老爷子此时并不忙乱，动手打人是不对，但他也得看看前因是什么。 　　询问的人是自家爷爷，被招过来这个地方的幼团抬起头，模样好看且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虽然绷着，从乌黑眼睛里却也能看出来认真神情，“他拿走这个，说要借去玩一玩。” 　　这个指的是对方举起来了些的这只毛绒公仔，沈老爷子微顿住动作，之后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胡须，点下头道：“好，爷爷知道了。” 　　“阿淮送的，不给别人。”在沈老爷子点下头以后，这只幼团难得做出皱眉这样生动的表情动作。 　　“好好，肯定不能给别人。”沈老爷子伸手去摸下自家宝贝孙子的发顶，吩咐管家去备车。幼儿园么，他这把老骨头可得亲自去一趟，跟对面家长好好谈谈。 　　沈老爷子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经过，简单说就是一小萝卜头没事找事来抢他家崽子的东西，东西被抢以后，他家崽子就动手打了对方。 　　说实话，要说偏心也行，沈老爷子在心底其实不认为自家孙子有多大错。打人确实是不对的，但追溯下前因，沈老爷子觉得被自家崽子打了的小萝卜头也实在太会挑，偏偏就挑了这毛绒玩偶来抢…… 　　这只起司猫样的毛绒公仔可是自家崽子天天抱着不肯撒手的宝贝，是离开禹京的时候，对方的小竹马在告别时送给他的。连他这当爷爷的都没得怎么碰这宝贝，就更别说外人了。 　　“老爷，这事何须劳您动身。”被安排在同一辆车上，穿着正式燕尾服的管家略微把头低下。 　　“对方指名要家长，再说我这把老骨头自来到府京这边就少动了，活动活动也好。”还是一身唐装，沈老爷子此时面上表情比一般时候平淡得多，“顺便也去见识下，开口说要我们家小绥退学的是多厉害的人物。” 　　在幼儿园的办公室里，林煜的父母已经坐定在班主任旁边，等待着打他们孩子的小孩家长出现。 　　等了几十分钟，小孩的家长没等来，林煜的父亲林敬廷倒是眼尖瞧见了走入办公室的唐装老人。 　　是沈家那位的沈老爷子，由瞧见的衣着和面貌认出来人，林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这可是平日不容易见上的人物，没想到会这么巧合在幼儿园里遇上，都没细想原因，林父脸上挂上笑意就抬步走近试图与对方攀谈几句。 　　林家算是这府京之中的新贵，近来的发展势头也正盛，但要和底蕴厚重的一些家族相比，那显然还是不够看的。沈家的本家原来是在禹京，可就算换个地方，沈家也依然是个底蕴深厚的大家族。 　　靠近到着唐装的老人近处，林父刚带着笑脸准备自我介绍下，就听见沈老爷子开口道：“你就是林煜的父亲吧，我家崽子失手打了你家的小娃娃，对此我先代他向你们诚挚道歉。但说要退学这事，这似乎不太合规矩，我们两家可以再协商个合适的解决办法，你觉得如何？” 　　林煜父亲脸上的笑容一僵，望着眼前一脸平静神态的沈老爷子，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家长一词本能代入到父母，看着沈老爷子进到办公室来，林父完全没有对方可能是沈绥家长的意识。天下间姓沈的人这么多，自家儿子怎么就能偏偏跟这个沈家的人起冲突呢——？？ 第64章 白棋盘（九） 　　两家小孩起冲突的这件事情，一番谈话过后, 最终是在林家的退步下解决。事情结束后, 林父回到家中还再三与林煜说不要再去招惹对方，林煜虽然性格霸道, 但毕竟还是怕长辈的, 在这之后他见了沈绥基本都绕着走。 　　班上的其他小萝卜头不知道具体的事情经过，但结果怎样他们是能看在眼底。能把班上的小霸王都给制住, 从此以后，班上的一众小萝卜头在潜移默化下，渐渐就都变成了以沈绥为首。 　　这种潜移默化的情况不止出现在幼儿园, 到之后的小学、初中乃至高中都是差不多情况。尤其在沈绥身高愈渐拔高以后, 从这皮相好看的少年身上表露出的气场也与同龄人差别得愈渐明显, 微眯起眼的时候, 那种冰冷冷的感觉就让同在这青葱年纪的同龄人止不住畏缩一下。 　　一部随时随地可制冷的空调, 温度直达零度以下的那种。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与沈绥在同一间学校, 并将对方视作老大的几个小萝卜头在长大以后就有这个想法。 　　但自家老大确实是长得好啊，明明大家都一样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也都穿着校服, 可偏偏对方在一众穿着校服的人里就是格外地鹤立鸡群。 　　小时候带着点婴儿肥的脸已经长开了，自小沈绥就能看出模样生得好，而对方在长大以后也并没有长残，轮廓分明，一双狭长凤眸显得十分俊秀。而即使是在穿着普通校服的情况下，双腿看起来也还是修长好看得很。 　　上课铃已经响很久了, 坐在沈绥附近桌位的几名男生都很是自觉地没发出什么声音。前者现在正趴桌子上睡觉，已经感觉到对方近段时间以来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在这种低气压环境下，与对方熟识的几人自然都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这哪里止是心情不好，坐在沈绥后排的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憋着声音继续不说话。 　　最近高年级班里刚好有个不长眼的非要在这节骨眼惹对方，拉人围堵不成，反倒被全揍惨了回去。事后大概觉得这样都打不过太丢脸，一个个把这事憋烂在心底，谁也没给说，他们还是见着沈绥脸上有道小擦伤，追问之下才知道的。 　　再说被揍惨了回去的那一群人，脸上什么的是都看不出有事，至于其余地方疼不疼那就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到个中滋味了。 　　这间学校是府京一中，能进这所高中的要么是入学成绩还不错的学生，要么就是有那么点家庭背景的。沈绥所在的班级是一年级的四班，这个班级目前算是一年级里最让老师头疼的班级，原因是这里边的学生都太有个性，特别难管教。 　　正在上着的是英语课，四班的英语老师是一名中年的胖大叔，教学采用的是严厉模式，但对于在教室左边后排位置低头睡觉的沈绥，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 　　这班的学生不好教，明明入学成绩还不错的，实际却不爱学习，而靠家庭背景进来就更不用提了。虽然这在后排睡姿毫不掩饰的少年也没有半点爱学习的样子，可耐不住对方成绩好啊，近来的几次英语小测，对方都是满分通过的。 　　没有老师不喜欢成绩好的学生，所以对于沈绥最近上课睡觉的行为，向来教学严厉的英语老师也就当没看见了。 　　终于在觉得是在听天书且还不能开小差的艰难情况下熬到下课铃响，座位在沈绥周围的几名男生在见着对方直起身后就赶着凑过去。 　　“老大，等会去打球嘛？篮球馆那边今天说是没有人借用，我们现在去借也来得及。”其中一名身形相对于其他人要矮小些的男生开口询问。 　　这节课的下课铃同时也是放学铃，府京一中的一年级是没有晚修的，所以上完这下午第四节课他们就算是一天解放了。 　　“不去。”用两个字拒绝得相当干脆，站起身就显得身形修长好看的少年在简言拒绝完以后就径直往教室门口走去。 　　还是低气压。都不知道对方最近究竟是遇什么事儿了，对方也不肯说，平时就让人见了发怵的冷冷眼光现在更是像掺了冰渣子，给对方用这眼神扫过一眼，兄弟几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得跟着颤一下。 　　唯一稍微知道点情况的楚昕在对方走出教室门口以后嘀咕着开口道：“老大这该不是被人甩了……失恋了吧？” 　　这句话一说完，周围几人都用一种‘你脑子出问题了’的眼光望着对方，“你看老大这样像是有对象的？再说了，就算有，以老大这条件也不可能会被甩的好吧。” 　　早恋在学校里是会被老师抓的，一旦被抓到就没好果子吃，但这种情况在高中校园里实在普遍，几人说及这方面的相关词汇是相当顺溜。 　　“不是啊，我之前无意间瞄看到的……”说到这里，楚昕稍微压低了点声音，“就前天吧，我看到老大拿手机在给人发信息，在发出去的这条信息之前还发了好几条。看信息的位置间隔，应该是一天一条这样，但是对面都完全没有回复。” 　　就无意间看到的一眼，楚昕自然没有专门去偷看具体的信息内容，他现在的猜测也就只是顺着自己的想法瞎想，不过周围听的兄弟几人似乎还有点被他这个说法给说服了，纷纷进入思考状态。 　　“你就没看见对面人叫什么嘛，就信息最显眼的顶栏位置那里的名字。”几人之中的高大个手臂一展压住楚昕的肩膀。 　　“阿……阿什么，哎呀这我一眼哪能看到。”楚昕努力回想了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高中是住宿制，但也允许学生选择走读，沈绥就是走读生里的其中一员。在出四班的教室门以后，他就径直往校门口方向走去。 　　沈绥边走着把手机摸出来，看见依然没有新信息提示，他微垂下眼，默不作声再按下锁屏。 　　第七天，阿淮没有理他。 　　思考不出对方突然不理他了的原因，沈绥想到大概从小学时候开始，他和自家竹马在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下就没办法每天视频联络。越是长大，这种不可抗力因素出现得就越多。 　　现在是高中入学的第一个月，对方在禹京一中那边又会有很多新朋友，自家竹马是非常讨人喜欢的，沈绥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为什么不理他……？ 　　被竹马单方面终止联系长达一周时间，沈绥持续着低气压状态，而班上坐在他周围的几个兄弟也就在这低气压下战战兢兢。 　　此时在禹京，被对方惦记着的竹马，也就是顾编编，现在才刚结束他们高中安排的军训。 　　跟其他小伙伴一起写了一千字检讨才从教官手里头要回自己的手机，顾淮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微微抽动了下眼角。 　　他也没想到这一次的军训是会有这么严格，明明在原世界里，他高中军训时，教官对学生带手机这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在训练时拿出来就行。 　　在军训第一天晚间休息的时候，顾淮本来打算给自家竹马回个信息，可这刚刚好就被巡查的教官给逮住了，直接手机就被没收了去，一直到今天才拿回来。 　　七天，一星期，他有一星期时间没理他家啾啾了，顾编编基本可以想象出自家竹马现在的心情，可能绷着脸戳一戳就要炸了。 　　但这种爆炸他家啾啾都不会向着他来，所以遭殃的池鱼估计就是对方的小伙伴们了…… 　　“少爷，您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来接学校顾淮回家的依然是五名黑西服人员，把自家少爷接到车上以后，刘成抬手挠挠脑袋，说出这句管家让他帮忙转达的话。 　　本来手指都快要按下通话键，听见这一句，顾淮微顿住自己的动作，回问道：“那我可以明天就过去那边学校入学？” 　　“啊这个……”听见自家少爷的这个问话，实际并不懂具体情况的刘成匆匆忙接通管家的电话，在听完后者的叙述之后回答：“管家说您想的话是没问题，他可以现在帮您订去府京的机票，大概是明天六点左右的航班。” 　　“那就让管家先订机票吧。”顾淮点点头。 　　转学的事，是在刚开学没几天的时候，顾淮才突然想要这么做的。这也是跟自家爷爷先商量过，征得对方同意之后的结果。 　　顾淮知道自己的这种做法其实还是有些任性折腾了，有这样的想法，他应该更早一些，在中考填志愿的时候就提出来，那就不用折腾转学的事情。 　　要转去的学校是府京一中，班级也已经定好了是四班，所以顾淮顿住了按通话键的动作。他在想，明天入学见到他家啾啾的时候，他可以面对面向对方解释事情。 　　应该也能算是给对方一个惊喜吧……？ 　　小时候跟自家竹马告别说长大后会去找他，顾淮到高中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顾家在府京那边也有好几套别墅，最靠近府京一中的那座已经提前吩咐人去整顿完毕，就等他们家少爷之后入住了。 　　“爷爷，我等假期就回来看你。”走近抱了下自家爷爷，顾淮向对方眨巴下眼睛。 　　时间过了十几年，喜好着中山装的鹤发老人脸上皱纹又多了不少，但背脊骨依然挺直如松，看起来仍是精神矍铄。 　　“安心去吧，记着也时常给爷爷弄个什么视频通话就行。”顾西程抬手去摸下自家宝贝疙瘩的头发，心里有些感叹。不知不觉自家的独苗苗就长这么大了，再不是他能抱着或让对方坐在自己肩上的小崽子了。 　　去当然是不可能放任对方一个人去的，顾家老爷已经给对方安排好了同行人员，是对方熟悉的黑西服们，负责在府京那边保护对方的安全。 　　对这一点，被点名加入同行队伍的黑西服们是非常乐意的，他们也不放心让自家少爷独自待在外边，万一被什么人欺负了怎么办。这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娃娃，当然是要好好保护的。 　　到第二天，顾淮按着管家给他安排好的行程到达府京。从机场到学校也花了点时间，在顾淮去到府京一中的时候是学生们正在上早上第二节课的时候。 　　顾淮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会，一年级四班的第三节课是班主任的课，在即将要上课之前，他就由班主任领着到达了教室门口。 　　上课铃已经响了，让少年先待在教室门外，班主任上到讲台，在铃声停下后拍拍手吸引下边学生的注意力，“同学们，我们班转来了个新同学，希望你们以后能好好相处。” 　　新同学？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讲台下边的少年和女生们都开始窃窃私语。 　　“进来自我介绍一下吧。”班主任向教室门口做出招手动作。 　　“老大、老大老大……新同学诶，班上人数变成复数，那你就要有同桌了啊。”楚昕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为此他赶紧对在自己前排的少年开口说这事。 　　之前班上人数是单数，对方不喜欢有同桌，班上的人也都识趣，所以无论调几次座位对方都是无同桌状态。可新同学一来的话，这状态就要被改变了。 　　还在想着这事，可楚昕在把话说完以后才忽然发现，自家老大现在并没有不耐烦地轻耷着眼皮，而是坐直了身体，狭长凤眸分毫不移地专注注视在走进教室的那名‘新同学’身上。 第65章 白棋盘（十） 　　又是一个明明和大家一样穿着校服，却显得特别鹤立鸡群的人。从教室门外的黑发少年走上到讲台的一刻, 原本还充斥着窃窃私语的教室就好像忽然静了一下, 之后不少人对他们这位新同学投去的目光明显带着更重的好奇与兴趣。 　　长相不是一个类型的，难以分出谁更好看……看一眼讲台上的少年, 再看一眼在教室左边后排座位上一个人坐着的班上老大, 班里的部分学生给两人开始了艰难的对比。 　　“这新来的长得有点好看啊，老大校草的位置搞不好要被动摇了。”个子高大的邵阳在最后排嘀咕着, 顺便思考之后是不是要给这新来的同学一个下马威。 　　对方肯定是要被班主任塞到班上唯一一个还空着的座位里，也就是和他们老大相邻的那个座位，他们得教着让对方在言行上收敛点, 别去惹他们最近脾气特别不好的老大。 　　虽然他们老大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喜好打架的不良学生, 但是对方揍起人来那也是半点不留情。尤其在对方心情暴躁时还偏要去招惹的, 多半是会被揍得很惨, 看最近高年级班的几个人就知道了。 　　上到讲台时, 顾淮一眼就从下边的众多同学里看到了自家竹马, 对方没有同桌独自一人的身影实在太好找了点。且对方望向他的视线也太过明显，完全就是盯牢在他身上不移开了，被这样一道直接得毫不掩饰的视线注视着, 很难不察觉。 　　真正近距离见到对方和隔着个屏幕见到还是有非常鲜明的区别，和不远处那双黑黝并且狭长好看的眼眸对视，顾淮先安抚式地向对方无声眨了下眼，微弯眼梢。 　　接下来顾淮用标准方式在讲台上完成了简洁的自我介绍，姓甚名谁，以前在那间学校就读这些稍微提了提, 兴趣爱好之类在班主任的搭腔提问下也顺着回答了。 　　讲台上有着一副漂亮皮囊的少年正在自我介绍，没发现自己的同桌楚昕此时脸上有些微妙的表情，邵阳伸手去轻拍了拍前桌老大的肩头，压低声音道：“老大，咱们知道你不乐意要同桌，要么兄弟几个先帮你教下他规矩，保证让这新来的不乱招惹你。” 　　这教下规矩并没有动手的意思，邵阳想着的是找几个兄弟一起把这新来的给围了，先吓一下对方，然后再给对方说事，这样确保对方会把他们说的事听进耳朵里并且牢记在心上。 　　觉得自己这想法还是不错的，邵阳把话说完以后就等着自家老大默许或点头，可没想到对方突然转过头来，狭长眼眸中的眼光带冷。 　　“别动他。”话音刚落，邵阳见自家老大又微眯起眼再冷淡补了一句，“不准动他。” 　　邵阳：“……” 　　？？？这事情走向他怎么有点看不懂了呢——？ 　　这时肋骨位置被楚昕用手肘顶了顶，邵阳见着自家同桌在给他使眼色，是示意他快点先应下的意思。 　　“唔……老大你开口，我们兄弟几个当然照办。”被自家老大微眯起眼时的天然压迫感弄得头皮微有些发麻，邵阳反应过来以后就迅速点下头。 　　这个回应大概是让对方还算满意，在邵阳点下头以后，前者就把视线移开了。 　　而这时如众人所想，等新同学完成了自我介绍以后，班主任作势往教室环顾一周，然后就在整间教室里唯一还空着的座位上停下视线，“刚好我们班一直空余着一个座位，小顾你就坐那儿去吧。” 　　作为班主任，这名鬓角有些许白头发的老资历教师当然十分了解自己班上的情况，他说完刚才那句话以后，就拿手上的数学书往讲台上敲了敲，面色严肃地对那名作为他们班上学生之首的少年开口道：“既然班上转来新同学，按现在的班上人数，每个人就都要接受自己有一个同桌的情况，不允许搞特殊。” 　　班上最难搞、最难管教的学生就是这沈家的小少爷了，班主任有些头疼地想着，偏偏他班上的学生还都把对方视作老大，不知怎么的就愿意听对方指挥。 　　对方头脑聪明没错，成绩也特别好，可就是不愿意摆出点好学生姿态来，比如认真上课什么的…… 　　偶尔还会在打架事件里听到对方的名字，虽然听闻都是别人先去招惹对方，但打架这事总归不太好。 　　做好了冷场得不到班上学生回应的准备，可班主任这时却听见了个声音，是他眼里最难管教的那名学生发出的。 　　“嗯。”沈绥应了一声。 　　质感冷淡的声音在还算安静的教室里显得十分清晰，听见这一声，班上反应过来的其余同学就机灵地也跟着附和了起来，“知道了老师。” 　　在班上同学与班主任的对话之间，顾淮已经从讲台上走了下来，一路径直走到教室左边的后排位置，在正一直用视线无声注视着他的少年面前站定。 　　这下对方要难堪了……看着这一幕场景，班上大多数同学是这个想法。 　　班上学生此时都默默不出声观察着事情发展，虽然刚才他们老大是回声去应付班主任了，但这并不代表其真的高兴接受一个同桌。 　　对方不走靠门的那边过道去自己座位，而选择走跟第二组相间的这条走廊，现在除非他们老大肯起身给自己这新同桌让位，否则对方没法进去。对方都走到位子旁边了还要再绕个圈从另一边进，这可以说是十分尴尬了。 　　然而下一秒，在众人眼前，原本在靠走廊位置坐着的沈绥就站了起来。不仅站起身，之后还坐进去里边位置，而把原来属于自己的座位让给了站定在旁边的少年。 　　班上学生：“……” 　　“对嘛，跟新同学好好相处，这样才好。”班主任一脸欣慰，这名让他头疼的学生终于有肯给他面子的时候了。 　　欣慰了，班主任连接下来上课的心情都特别好，也就没管这刚成为同桌的两人明显一起开小差的行为。班主任考虑是让两人建立下关系也好，沈绥肯带对方玩的话，他就不用担心这从禹京转学过来的新学生会被班上同学排挤。 　　每天心心念念着的人毫无预兆出现在自己眼前，这种感觉是带有十分强烈的冲击力，因而沈绥现在也还是一眨不眨地盯望着自己的新任同桌。 　　不再是要隔着个屏幕才能看见，而是这种近在咫尺可以随便碰着的距离，虽然还在被对方单方面终止联系长达一星期的低气压里没完全走出来，这种持续盘绕在沈绥周围的低气压此时却是已经挥散泰半。 　　“最近这个星期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是因为刚好军训，手机被教官没收了，所以才会有这种状况。”对方还只默不作声地望着自己没出声问，顾淮这时已经抢在先头解释。 　　对方身上的低气压即使挥散泰半也还是颇为明显，如预料中看见自家竹马是这种微垂眉眼的表情，顾淮这时没忍住伸出手指去戳了下对方的脸颊。虽然已经褪去了幼年期时的婴儿肥，对方的脸颊戳着手感依然是好得很。 　　戳脸颊这个动作顾淮是掩饰着做的，没有想让其他人发现，这番动作结束得极为迅速。戳完了想收回手，这时顾淮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 　　“阿淮。”先低念了下名字，沈绥定定注视着在自己近处的少年，“是不是就不走了，以后可以一直见到？” 　　模样虽还带着点少年人的青涩感，但自身高拔高、五官长开以后，沈绥现在的面貌已经可以用俊美好看来形容。眉眼冷淡，带着一种天然威势，等至成年时，对方给人的感觉就会比现在更像一个天生的掌权者。 　　虽然眼前少年明确是转学过来了，沈绥还是想要从对方口中听见期望的回答，这样他才能够安心。 　　“不走了。”顾淮点下头，之后又再补充一句：“假期还是要回禹京看爷爷的。” 　　就像在幼年期还是只幼团的时候，抓住了自家竹马的手就不肯放，现在沈绥也迟迟没有放开旁边人的手腕，而是像抓着什么容易逃跑不见的事物那样扣住。 　　当然，这一幕情景并没有光明正大地摆在课桌上，而是掩藏在桌子底下。 　　“长大来找啾啾。”把幼年期时候的承诺重复一遍，顾淮低咳了声，示意自家竹马该放开他了。 　　“啾。”发出个单音，沈绥微抿下唇，没有放手。 　　以上事情都是两人隐秘着进行，班上基本没有其他人发现，之所以说是基本，是因为在后排一直关注着情况发展的楚昕和邵阳听见了两人的这番对话。 　　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暂且按下不提，让楚昕和邵阳陷入到凌乱状态的是他们在这番对话里听到的一个叠声词。 　　啾啾……这喊谁呢？？ 第66章 白棋盘（十一）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坐在自己前边座位的两人是认识的, 并且看起来, 交情似乎还挺不错。能和班上其他同学感受到不一样氛围的，后排的楚昕和邵阳越来越表情麻木。 　　啾啾、啾啾……这好像是在喊他们老大。 　　刚听第一遍的时候先自我怀疑了一下听力, 但到第二、三、四遍, 这就实在是没法自欺欺人，尤是他们老大还应了！居然应声了——！ 　　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名放到自家老大身上, 与对方还算熟识的兄弟两人此时心间只有满满的惊悚之感，他们……他们需要点时间才能消化这个事实。 　　“不气了？”到手腕终于被自家竹马放开，顾淮顺着开口问道, 他现在能感觉对方身上的低气压终于全散开了。 　　“没有生气。”沈绥摇头, 轮廓分明的脸微侧着, 这边角度显得其五官格外夺目好看, “不会生阿淮的气。” 　　像是为了加重这番言语的可信度, 沈绥在话音落后还再用他质感冷淡的声音低低对旁边少年‘啾’了一声。 　　不行, 这个事实他们消化不来。再听见自家绷着张脸面无表情的老大发出这种充满冲击力的单音，后排两人当即纷纷变了脸色。 　　这哪里是交情不错，能让他们老大主动干这事, 只有…… 　　思维卡壳了一会，楚昕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他不久前才跟众人说过的那件事情，于是他再拿手肘顶了顶自己的同桌，把声音压得很低，“邵阳, 你还记得不，我昨天说的短信那事。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老大发信息的对象就是这转学过来的新同学。” 　　“喔！就是你说的甩了咱们老大，让老大陷入失恋暴躁状态一惹就爆炸的那个人啊？！”作为一个人身形高大，连嗓门也特别大的北方汉子，邵阳即使学着自己同桌那样压低声音，这音量让附近人听见还是绰绰有余。 　　“……你丫声音还敢再大点吗。”几乎是咬着牙蹦出这句话，楚昕现在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自家老大的表情。 　　甩了、失恋……？顾淮从听见的这些个字眼差不多就弄懂了自己后桌的这段话，这时不由得哑然失笑了一会。 　　被自家老大面无表情地冰冷冷刮着眼刀，邵阳在生生挨了几刀以后，机灵地转移话题，“老大，这是你在禹京那边的朋友吧，那以后就也是哥们了，老大你看是不是该给咱来个介绍？” 　　“楚昕、邵阳。”沈绥简单道明了后桌两人的名字，而到给两人介绍他新任同桌的时候，语句就详细得多，“阿淮，我的……竹马。” 　　儿时玩伴这个词没有竹马亲密，想要表达出双方更亲近一点的关系，沈绥目前能找到最合适就只有‘竹马’一词。 　　对方给别人介绍他还用昵称，顾淮先往讲台上看一眼，确认班主任还在激情满满地讲解题目没看他们这边，之后才稍微转过身去对后桌的两人点下头。 　　说起来，被这些少年称作老大，他家啾啾在这府京一中该不是校园小霸王一样的存在—— 　　“啾啾……平时在学校常跟人打架？”顾淮斟酌着语句，迟疑了下还是把这句话问出口了。 　　这个时期的小孩正是处在叛逆期的时候，特别初中到高中这个年纪的男生，和人打架这事算不得多稀奇。 　　问的是当事人，楚昕和邵阳此时都没有插话，不过他们心里都不约而同冒出同一个想法。 　　那当然，他们老大揍起人来可狠了，但被揍的人挑事在先，打不过被他们老大回揍几下也是活该。 　　“没有。”很快出声否认，沈绥此时依然眉眼冷淡，表情在回答时看不出任何变化。 　　？？？ 　　后桌两人脑子里同时闪过一串问号，连眼睛都跟着微微睁大了些，他们老大这是不是忘了自己不久前才刚把高年级那边来围堵他的人给揍了一顿的这件事情——？？ 　　那些个原本想给他们老大来个下马威的高年级生自那以后，似乎现在都夹紧尾巴做人，不敢再来惹事了。 　　但这事吧，自家老大都面不改色地一口否认了，他们自然不可能开口去跟前桌新转来的少年说，此时只能默默憋在心里憋出内伤。 　　他们老大……在自家竹马面前好像很注意形象啊，发现了这件事情，楚昕和邵阳两人大概能衡量出后者在前者心目中的份量。 　　竹马竹马，唔，这也确实是相当亲近的关系了。且看起来比是一般竹马的关系还要更密切许多，不然他们老大不会这么在意对方对自己的想法。 　　在班主任有意放任的情况下，尽管位置在教室左边后排的几人整节课都在开小差，他们也还是平安无事度过了这节数学课。 　　等下课铃一响，班上学生视线最多汇集的地方就瞬间转移到了他们的新同学，也就是顾淮身上。 　　如果一般的转校生，班里人其实并不至于这么关注，但他们新来的这同学长得好看呀，和他们班上老大有得比。且对方还刚好成了他们老大的新同桌，光是这点就非常值得关注了。 　　少年的眉目很是秀丽，身形颀长，双腿长且直，是特别修长好看的那款。总结来说，对方有一副俊美漂亮的皮相。 　　长得好看本来就是个加分点，而就如沈绥之前所想，他家竹马是非常讨人喜欢的。都还没怎么开始接触，班上不少学生就已经在想自己需不需要去提点下这新同学，免得对方不小心惹了他们老大，到时候被揍得可怜兮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看在原本坐在各自座位上的班上老大和新同学一前一后相继站了起来，然后两人离开座位并行着，背影无比和谐地一起走出了教室……甚至他们老大还拽着这新同学的手腕。 　　大新闻。陡然一个激灵，班里学生面面相觑。 　　直觉不喜欢自家竹马被这么多别的人盯着看，沈绥把坐在自己旁边的少年拉出了教室，拉到一个教室外走廊一个凸出去的小阳台，然后他才放开抓住对方腕部的手，顺带出声询问：“阿淮是住宿还是走读，已经办好这方面手续了吗？” 　　“还没办好，但已经申请走读了。”这个问题顾淮没怎么思考就回答了，因为在来府京之前，他家爷爷就说给他在这边准备好了住宿的房子，离学校还挺近。 　　也不是第一次上高中，顾淮对宿舍生活没什么执念，且住自家房子里会比在宿舍舒适，想想这一点，顾编编就倾向于走读了。 　　总觉得在回答完这个问题以后，他家啾啾仿佛有些高兴，虽然对方还是绷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而接下来顾淮就听见对方跟他说：“阿淮可以来我家住。” 　　这件事情实施的可能性，沈绥在把话说出口以前就已经思考过了，他认为这有很高的可行度。 　　上一秒听见的还是建议，顾淮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他就看见自家竹马用乌沉的黑色眼睛定定望着他，这时手腕也再被对方抓住，“阿淮跟啾啾一起住。” 　　自家竹马用啾啾这个自称是不是太犯规了点，在心里默默思考着这个问题，顾淮在稍微考虑一下以后，就如对方所愿地点下了头。 　　“得先问问长辈意见。”顾淮补了一句。 　　以自家爷爷和沈老爷子的交情，前者估计会乐于见到他住在一个熟识的人家中，但他家啾啾目前还不是沈家的掌权人，对方想让他住进家里的话，怎么也还是应该先征得沈老爷子亲口同意才合适。 　　“啾。”低低发出个单音，沈绥微眯起眼，表现出高兴满意的姿态，“爷爷不会反对。” 　　打电话确认了一番，沈绥不出意外在沈老爷子那边得到十万分欢迎的回应。 　　“放学就带阿淮回家。”下堂课的上课铃响了，沈绥维持着拉手腕的姿势把自家竹马再一路领回教室。 　　拉着手出教室又拉着手回来，他们老大不是把人拽出去揍一顿，而是你侬我侬地和新同桌好好相处了—— 　　“是竹马，老大亲口说的，你们有什么围人堵人还是威吓教育的想法都赶紧收回去了。”楚昕用力拍两下几个哥们的肩，提醒他们别做傻事，免得立功不成，反倒被自家老大逮着揍。 　　班集体中的信息传递是非常迅速的，新同学是自家老大的竹马这事，未到放学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四班。 　　怪不得他们老大对对方的态度这么特别，之前对这一情况感到惊悚的班上同学到这时终于释然了许多。 　　一节节课过去，顾淮顺利地初步融入这个班级，放学铃响的一刻，他简单收拾下自己的物件，然后就起身走到正站定着等待他的少年旁边。 　　“回家。”要把重要的宝物牵回家，沈绥一路扣着自家竹马的手腕。 　　“沈叔叔现在也在家吗？”忽然想起来自己还从来没见过对方的父亲，顾淮不由得开口问了一句。 　　沈绥低嗯了声，“在。” 　　自家竹马有半个身子走在自己前边，顾淮看一眼自己被对方拉着的手腕，忽然心情有那么点微妙。 　　这怎么突然有种……见家长的感觉？？ 第67章 白棋盘（十二） 　　高中的下午放学时间是五点半，两道颀长身影一前一后往校门口走, 一路上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相对走在前边的少年不难认出, 虽然对方是一年级生，但在学校里已经很是出名, 现在没人敢招惹。 　　沈绥是一年级生的老大, 府京一中的学生已经默认了这个说法。 　　对方旁边的另一名少年却是新面孔，两人一前一后, 前者还扣住后者手腕，有领着后边人走的意思。 　　这真是非常稀奇的场景了，在一中学生的记忆里, 这位一年级生老大的脾气得看对方心情来。 　　心情还可以的时候, 只是眉眼冷淡, 心情不好的时候, 周围的低气压能把承受能力低些的人吓走。总的来说, 对方完全不像会主动与什么人有肢体接触, 可眼前场景就显然和他们想象的对不上。 　　但两名同样身姿颀长、眉眼好看的少年走在一起，这幕场景太过赏心悦目，以至于让许多人一时没去管这里边的诧异点。 　　在两人从学校回去沈家的这段期间, 沈家别墅内，沈老爷子正与沈父进行着一番对话。 　　“小绥要带他的小竹马住我们家来，这事我已经答应了。”坐在真皮沙发上，沈老爷子一边说着这事一边开始给沏茶。 　　本来还拿着份资料在看，听见自家父亲的这一句，沈陵顿时把手头上的资料放下, 出声道：“爸，这……” 　　“这什么这，你别忘了顾家老爷当年救过你爸我的命。现在顾家的宝贝疙瘩转学来府京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住我们家刚好。”沈老爷子捏了捏胡须，二话不说就把对方的话给打断了。 　　“阿陵，你也别继续对顾家有偏见了，你看人家最近这十几二十年来有干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吗？而且就你现在专门负责抓的那些东西，顾家是从来没沾过的。”斟了两杯茶，沈老爷子把其中一个杯盏往沈陵那边推了推。 　　等沈陵握住茶盏，沈老爷子再慢声补了一句：“再说……小淮对这些事都不知情，他就和咱们家崽子一个年纪，刚出生就没了父母已经怪可怜的了。顾家以前的事，怎么也不该关系到他身上。” 　　“我也没说反对……”把话说完，沈父默不作声抿了口茶。 　　从一名普通的缉毒警察到现在的缉毒大队长，沈父亲眼目睹过很多同志牺牲，道上贩毒营利的帮派十有八九，他对顾家的感观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也诚然如他父亲所言，顾家的人这十几二十年确实一直是正常老百姓的作风，能算得上是奉公守法的良民。 　　两人结束谈话以后没多久，管家就把他们刚才谈话中提及的人给迎进来了。 　　“沈爷爷、沈叔叔好。”前者有很多年没见了，而后者是一直没见过，顾淮在进屋见到两人之后就礼貌地向两人点下头问好。 　　“十几年没见，小淮长这么高了。沈爷爷已经让管家给你打点好了房间，你的行李、私人物品什么的，待会可以让下人去给你搬过来。”沈老爷子此时满面笑容，自见人从屋外进来就站起了身，现在神情和蔼地走近去拍了拍顾淮的肩头。 　　他本来也就很喜欢顾家这孩子，对方还是只幼团的时候，他天天带自家崽子过去顾家。那时候每天看着，差不多也就是把对方当自己的半个孙子看待了。 　　你说小时候这么一个又乖又长得好看的幼团，还爱笑，和自家成天绷着张小脸的崽子形成鲜明对比，那是相当讨他这老人喜欢的。 　　“哦，对了，肯定还有跟你一起来禹京的人吧，之后也让管家给他们安排房间。”想到顾家的那一群黑西服，沈老爷子很快再补上这句。 　　顾家老爷希望自家宝贝疙瘩平平安安长大成人，沈老爷子也是这么希望的，制造出顾家大小姐和女婿那起车祸的人至今未有查获，这个还隐匿在暗处的仇家不知道会不会再伺机行动。 　　要说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一报还一报，就算这仇家过往与顾家结过什么深仇大怨，这起车祸也该还够了，理应不再多生事端…… 　　最后这么块宝贝疙瘩，要是再出事，沈老爷子有点不敢想了。无论是顾家老爷还是手下的那一群黑西服，铁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报复，为此走回老路都有可能。 　　和顾家老爷是老友，沈老爷子当然是丁点不想看见顾家到这局面的。好不容易这十几二十年过去，顾家渐渐淡去了旧名声，洗白有望，怎么能再走回以前那两眼一摸黑的老路去呢。 　　“好，谢谢沈爷爷。”顾淮再点头应下，对方已经给他考虑得很周全了，这样的安排很适合。 　　不过在这时候，一直默声旁听着的沈绥忽然出声说：“阿淮可以跟我住一个房间。” 　　没等被点名的少年说什么，沈老爷子听完就稍微挑起眉毛，捏着自己的胡须笑道：“这随你们高兴，愿意怎么住就怎么住，有什么需要可以跟管家说。” 　　别墅里主人房的规格很大，不愁住不下两个人。两人是感情非常好的竹马竹马，想同住一个房间，沈老爷子觉得这事合情合理，高中宿舍里的男生还好几人一起住呢。 　　“你俩小时候可不是一般粘乎。”沈老爷子感叹着数了起来，“睡觉要一起睡，刚学会爬的时候还要一起爬，连走路也是一起互相扶着学的。小淮你不知道这崽子小时候多会哭，我哪天不带他去顾家找你，他就马上给我眨巴着掉金豆豆，搬家那天要不是你爷爷最后带着你过来我们家，他能一直哭把我给淹了。” 　　他家啾啾小时候确实是个哭包，听着沈老爷子的这段话，顾淮也不由得弯下眼梢表露出笑意。 　　沈绥垂敛下眼，微抿唇没有阻止自家爷爷翻他的黑历史，他对幼年期的事情其实是有记忆的，且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哭其实只是因为，他想要见到顾淮，而哭在幼年期能最强烈表达自己的这个诉求。 　　“其实你们俩粘乎在一起的时候还是都挺乖的，唯一就是总喜欢把脸上弄得一脸口水这点有些调皮捣蛋，我和顾家老爷天天都得给你们俩擦脸上口水。”沈老爷子边说着边摇了摇头。 　　看见沈老爷子脸上的无奈表情，顾淮低低笑出声，顺带晃了晃自家竹马还扣着他手腕的手，看看对方现在是什么反应。 　　但正微微垂敛着眉眼的少年此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听见自己小时候总弄得一脸口水这事像是并不在意，但此时他是默不作声把扣住的手腕再抓紧了些。 　　顾淮并没有忘记沈老爷子说的这事，他家啾啾在幼年期还是只幼团的时候，每次冲着他的脸颊吧唧一口就是一个口水印，偏偏还十分热衷于此，成天给他脸上糊口水。而他当时算是自暴自弃了，跟着起了幼稚心态，礼尚往来也给对方糊一脸口水。 　　“可以现在就让人去搬阿淮的行李，搬到我的房间。”沈绥把视线长久放在旁边少年身上，等对方同意点下头，他才肯稍微偏过头。 　　沈老爷子随即把管家招过来，沉稳声说：“行吧，你先带小淮上去看下房间，这事爷爷让管家负责安排。” 　　这时在一旁久久未发一语的沈父也终于开口了：“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不用拘束。” 　　顾淮闻言再礼貌地点点头，知道沈父的职业是缉毒警察，他对对方下意识会多一分尊敬。 　　说起来小时候，家里的黑西服们还不是给他放警匪片，起因大概是他第一次和家里的这些叔叔们看这类影视的时候，在看完以后说了句缉毒警察是个很伟大的职业，表现出了对这类影视的兴趣。 　　顾淮不知道的是，在他说出那句话以后，和他一起看了电影的黑西服们背地里一群人聚起来讨论过。 　　自家少爷是个好孩子，还好他们虽然以前是混黑的，但贩毒这种违反道德的事情从来没做过。以后好好做人，他们也是可以当自家少爷眼里的‘英雄’的。 　　走完旋转楼梯来到二层，顾淮被自家竹马领着往左边道走，在一个房间门前停下。由旁边人推开门将他领进去以后，顾淮初步看见自己未来将要居住的房间模样，到下一秒视线移到床上的时候，顾淮微愣了一下。 　　在房间主人的枕头旁边，放着一只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的起司猫样的毛绒公仔。 　　这个旧了不是指弄脏了或者破损了，只是十几年前的毛绒公仔放到现在来看，模样款式什么的都不如现在的玩偶那么精细好看，这只起司猫以现在的眼光是算不上可爱了。 　　十四年有了，顾淮其实没有想过对方会把他送的这只起司猫保存到现在，而且还保存得这么好。 　　就在顾淮还微愣着的这个时候，他被左边脸颊上突然感受到的湿润感拉回神。 　　口水印…… 　　猝不及防被自家竹马像在幼年期那样吧唧了一口，顾淮还没反应过来，犯事的人在这之前先向他作弊式地发出了个冷淡低沉的单音。 　　“啾。” 第68章 白棋盘（十三） 　　小时候被吧唧个口水印还能说对方不是故意的，现在脸颊上又多出这种湿湿润润的感觉, 顾淮只得做出个无奈表情。 　　“多大的人了。”顾淮无意识用大人口吻说出这句话, 说完以后，用指腹摸了摸自己刚被自家竹马吧唧过的脸颊。 　　犯了事但没什么悔改之意, 身高已经拔高得相当可观的少年微偏下头, 还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再过三年满十八。” 　　到时候就成年了。小时候对给别人添口水印的认知是表达亲近，而现在长大了, 沈绥对这个举措其实多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做标记，给喜欢的、重要的宝物添上一个印记，可以不作声确认自己的所有权。 　　不过本来这里的‘别人’也就只有一个人, 除了旁边少年以外, 沈绥明确记得自己在幼年期并没有对别的什么人做出过这个动作, 即使是亲人也没有。 　　听见对方的正经回答, 顾淮就有些失笑了, 但现在这年纪, 他总不能还像是幼团时候的那样自暴自弃给对方再糊回来。 　　就当顾编编摸摸脸认栽的时候，他看见在自己眼前身高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少年忽然微眯起眼，声音低沉沉地开口道：“后天是阿淮的生日。” 　　顾淮在听见时恍然了一下, 在禹京的一中刚军训完就忙着转学来这边，行程太紧，他都把这事给忙忘了。 　　“今年还给我送兔子？”自六岁那年开始，一年一只，顾淮到今年都已经收到九只这样的毛绒公仔了。今年要是再来，那就要凑满十只了, 来府京的时候都打包在行李里。 　　自家竹马给他挑兔子还格外认真，每年换一家牌子选，兔子的模样造型每只都不一样。顾淮唯一有些不解的是，对方怎么就偏对兔子这么执着。 　　沈绥点下头低嗯了声，礼物他在上个月就提前准备好了，现在提及生日是为了说别的事情，“生日和阿淮去游乐场。” 　　不知道自家竹马是从何而来的这个想法，但顾淮还是很快就同意了，生日刚好是周末，反正他也没别的事要忙，和对方在游乐场里一起过生日挺好。 　　沈家这边派人去搬回顾淮的行李，不过这些被派去顾家名下套房的仆人们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也是两手空空。因为他们本来要搬的行李都被一群长相凶巴巴的黑西服人员提在手上了，说是不劳烦他们。 　　自家少爷的物什，还是由他们亲自送才好，在去往沈家的路上，这二十多名黑西服人员也在聚集讨论同一件事情。 　　“少爷的生日快要到了，马脸你送什么啊，说来听听让我参考参考。”进入沈家的别墅范围之后，陪同顾淮来到府京的黑西服们就下了车，剩下的一段路用走的，边走边继续纠结这件让他们发愁的事情。 　　被问及，长了张长脸的吴全也没藏着掖着，摸出手机来调出张照片，伸放到周围兄弟都能看得着的地方，“喏。” 　　图片上是一颗外形像个圆球球一样，被打磨得圆不溜丢的宝石，就走在旁边的刘成看见之后摸着自己的下巴，表情有些惊讶地说：“这玩意是不是就是上个月那场黑市拍卖会上的？我记得价格拍得很高，马脸你这么抠，居然舍得。” 　　“闭嘴吧你，少说两句我也不当你是哑的。”吴全没好气瞪了自己这不知道给自己说好话的兄弟一眼。 　　刘成在被对方瞪了眼之后识趣收声，他这话是不太中听，但也是实话啊，并且对方的这个抠门还是有缘由的。 　　他们俩入顾家的时间不同，有分先后，他比对方早加入好些年，很早就已经是成了顾爷的左臂右膀。而说到这吴全吧，对方是在快要咽气在大太阳底下的时候被顾爷捡回去的，当时他就在旁边，还是他负责扛的人。 　　那时候对方也还是年轻人，差不多二十岁出头。日子混得不好，对方最困难的时候就是穷得连买水钱都没有差点饿死在街边的这时候。 　　自对方被顾爷捡回了顾家也顺带捡回一条命以后，对方开始在顾家底下做事，自此对金钱也就特别执着。 　　钱财能买命，至少饿死这种事情是不用担心会经历了，刘成还是挺能理解对方这种抠门的。任谁差点因为穷而饿死街边，捡回一条命以后都多少会有这种心态。 　　不过想想这是对方要给自家少爷的生日礼物，刘成就不如何惊讶了，再开口时他说：“圆球球，我觉得少爷会喜欢。” 　　周围的黑西服此时也跟着点点头，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是他们的一种莫名直觉，这种圆不溜丢像玻璃球一样的小玩意能讨自家少爷喜欢。 　　他们也准备类似的礼物好了。纷纷思索着，众人差不多敲定了方案。 　　行李是直接送到房间，顾淮拉开门见着自家雷打不动每天穿黑西服的叔叔们，很快弯下眼梢道谢。 　　是面对着自家少爷，一众凶巴巴的黑西服拿出自己对着镜子练习过的笑容，努力在自家少爷面前表现出和蔼可亲的形象。就是以前在道上混得久了，身上戾气难消才会有这种凶悍感觉，可他们又不想凶自家少爷。 　　自家少爷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别的哪家孩子都比不上。 　　其中一个行李箱就装满了兔子玩偶，顾淮看一眼在枕头旁边那只起司猫样的毛绒公仔，干脆让这九只兔子和对方作伴了。幸亏床很大，躺下两个人以后也还有很多空位。 　　到夜晚躺床上入睡之前，顾淮骚扰了下自家系统，“系统统，这个世界的通关时限真的没有显示错误？” 　　一百年，这个位面世界还只是普通的现代世界，和第一个未来世界对比，这个通关时限未免太宽裕了。在现代世界长命百岁，这是代表他不用突然沉睡离开，基本可以算作能在这个世界寿终正寝的意思了。 　　虽然经历这十五年时间，顾淮也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通关难度，现在还只有15%，是从与家庭成员的关系而得来。 　　也是从这一点，顾淮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家族可能不太简单，但这些年他无论是观察或是从旁侧击都没法得到任何相关信息。他们家的人每天也都是过得很平常，非要说和普通家庭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可能就是比较……比较有钱？ 　　他们家名下有不少企业，没到什么商业巨头的程度，但营利还是可以的，不缺钱。 　　“系统不会出错。”回答这一句，系统表达的是肯定意思，而过了好半晌，它再语声冷淡地补了一句，“位面世界的通关时限并不一定能够用完。” 　　这句话听起来没有什么语气起伏，但听在顾淮耳里，无异于是对他的提示。假如提前死亡，那通关时限自然就用不完了。 　　听懂了系统的模糊表达，顾淮翻成侧躺的姿势，在意识里低嗯了声回应。 　　就算是说未来可能会有什么凶险情况发生，他在现在毫无相关信息的情况下担心也没用，还不如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房间的灯已经关了，只骚扰了自家系统一会，顾淮在这黑暗环境下睡意萌生得很快，不一会就呼吸轻缓地侧躺着睡着了。 　　在顾淮呼吸渐变得清浅平缓之后，躺在旁边位置的沈绥才开始有了动作，他把已经沉沉睡着了的少年翻过身来，让对方靠倚在他身上睡。 　　“啾。”声音低且轻，沈绥靠近去轻轻啄了下自家竹马的脸颊，这一次是正常的，没有故意留下个口水印。标记不久前他才做过一次，不用频繁重复。 　　顾淮转学这一天是周四，再到学校上一天课就结束这一周了，到周六，也就是他和自家竹马约定好去游乐场的日子。今天一大早，他一如往年收到了对方给他送的兔子玩偶，还有来自自家黑西服叔叔们的各种礼物。 　　和竹马到达游乐场的时候，顾淮见着两个算是熟悉了的面孔在向他们招手，是他的两位后桌。 　　“老大对游乐场里有什么好玩的没经验，所以我们俩过来帮忙，哦对了，生日快乐。”楚昕日常摆着张笑脸，按其一贯风格。语气也是轻快得很。 　　“谢谢。”顾淮向对方微笑了笑。 　　几人在游乐场入口附近碰头，闲话一番以后很快就检票入场。生日和竹马以及新认识的朋友到游乐场玩，这很平常，顾淮没有想到的是，刚好就在他们选择的这个地点里，即将会发生一起恶性事件。 第69章 白棋盘（十四） 　　因为考虑到让竹马能快些熟悉自己在府京这边的朋友，沈绥才会在对方生日这天把后桌两人也一起拉上, 当然他不熟悉游乐场这点也是真的。 　　而一众黑西服人员把礼物送给了自家少爷以后, 他们不是真的就待在沈家，而是也跟着一起到了游乐场。不过这件事情是隐蔽进行, 过程中并不让前者发现。 　　类似情况这十几年间其实一直存在, 包括顾淮上学期间，在学校附近也会有顾守人员。 　　严防死守, 为的就是防止再出现什么人为制造的‘意外’。 　　不放心所以造起了一个保护圈，但顾家上下所有的知情人都没有让被围入在这个保护圈里的宝贝疙瘩知道这件事情，不仅行动隐蔽, 口风也相当紧。 　　黑西服人员并不全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 其中也有看起来身形高挑的女性, 不过相对于队伍中的男性人员来说数量较少, 也不常在顾淮面前露脸。 　　“怎么样, 少爷玩得还开心吧？”在游乐场中的一座高层建筑, 一名正把左手随意插裤袋里的黑西服出声询问自己旁边正拿着个望远镜的同伴。 　　这名同伴就正是队伍中少有的女性，听见问声，她把手上的军用望远镜放下, 无声点了点头。 　　明面上跟着顾淮来到府京的黑西服人员只有二十多名，但实际当然远不止如此，百余号人的一支小部队总得是有的，日常任务就是保护自家少爷。 　　在刚才望远镜所观察到的地点，四名穿着日常服的少年正往过山车的排队区域走去。但因为走近后看见在周围等的人太多，他们就谈论起是不是先换个别的项目玩的这个问题。 　　“不然我们去VR鬼屋吧, 很好玩的，是这个游乐场最有名的设施。”楚昕拿手盖去自己脸上一点作恶的笑容，他也没骗人，这确实是该游乐场里非常有名的一个项目。不过就是敢玩的人不多，最近微博还传说有人玩这个项目当场吓哭了，事后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楚昕以前去玩过，恐怖是真恐怖，连他这么胆大的都有被吓得闭眼的时候，他现在就是好奇自己的这几个兄弟怕不怕鬼。 　　每个大型游乐场里，过山车都是最热门的几个项目之一，在这边看到这么多排队等候以及正往这边走过来的人群，大家都见怪不怪。 　　刚好又是周末放假时间，星乐世界作为府京最出名的大型游乐场，今天当然是人潮汹涌，热门项目这边甚至一时显得有些拥挤。 　　几人停在还算比较空的边角地方，在过山车的排队区域附近。在楚昕说完提议之后，三人都把视线放在今天的寿星身上，等对方来做决定。 　　生日的人最大，他们今天本来也就是陪对方过生日，当然是按对方的想法来。 　　VR鬼屋也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没太多想，顾淮点了点头，但就在他准备要说‘好’的时候，在与他们极近距离的邻近区域响起了一阵充斥恐惧的尖叫声。 　　而这尖锐的声音就像一个开关，让原本还都还在边与朋友聊天边排队着的人群一瞬间跟着动乱起来，更多的尖叫喊声也紧接其后响起。在这之中夹杂有小孩的哭声，一时间场面显得极其混乱。 　　“不是吧……”望着从各处入口围过来的好几十号手上拿着醒目刀具的人，楚昕顿时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心脏也不由自主猛地咚咚直跳。 　　这样的场面，别说他还只是个未成年没怎么经历过世事的高中学生，就是周围的大人们，现在也是满目恐慌。 　　某某地方发生持刀伤人事件，这对大多数人而言都还只是在新闻报道里才听过的事情，并没有自己有一天也会经历这种恶性事件的心理准备。再说以往新闻报道里的犯事者普遍都只是数量较少的几人，眼前这样一下围过来几十号人的情况实在让人失去希望，尤其这些人是把几个出口都给堵住了。 　　很显然这是一起有组织有计划的恶性事件，时间挑了游乐场人流量最大的周末，而具体地点挑了热门项目之一的过山车这边。 　　“游游，回来妈妈这里——”小孩受惊了往别的地方跑，一名年轻妈妈此时就匆匆忙追在其后边。 　　小孩在跑的时候是边哭边跑的，没太看路，刚好就撞在了顾淮身上。 　　如果是出口没被堵住的情况，现在场面一定是人群一边恐慌叫嚷着一边争相往出口逃跑，但在以肉眼可见所有出口附近都有持着刀具的人堵在那里以后，区域内的人在一阵骚乱过后，现在只能愈来愈聚缩成一团，生怕自己成为第一个被下手的目标。 　　没有让撞在自己身上的小孩继续跑，顾淮蹲下身去半抱住对方，还是刚当妈妈没多久的年轻女性赶过来之后感激地对顾淮点点头，然后赶紧把小孩抱起到怀里。 　　过山车这边的等候区域就这么大，众人在恐慌下着急往里边退，可是退着退着，很快也就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我们今天总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吧……不，我们这边人比他们多啊，一起反抗能有机会的……！”跟着人群一起往后退，楚昕此时的声线并不太平稳，夹了些颤音。 　　说是这么说，可面对几十把大砍刀，谁敢在这样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冲上前去，怕不是会被乱刀砍死。尤其在这种集体恐慌的氛围下，人的反抗意志会衰弱，心不齐，就更别提一起反抗了。 　　“最前边那人，手里有枪。”邵阳只出声说了这一句。 　　被人挤了一下，这时顾淮感觉手腕被自家竹马抓住，对方不发一语把他往身后拉了些，而自己挡在了他前面。 　　“会保护阿淮。”沈绥的声音依然平稳，在说着的同时，他把扣住的手腕再扣紧了些。 　　和过山车的等候区域这边一样处于一种紧急状态，尾随着自家少爷一起来到游乐场的黑西服人员在情况发生的一刻也是跟着紧急行动了起来。 　　“这些王八羔子，老四、老七他们带的人接近了没有？”刘成冷着脸，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戾气，而在他旁边的另外两人也是如此。 　　“为首的人手里有枪，其余人手上有刀具。”之前拿着望远镜的女性成员紧皱起眉，隔了一会突然出声道：“拿着枪的那个人，要不然由我来……” 　　从这边高楼楼顶到过山车的等候区域那边射程正好，狙掉一个人对尹秋而言完全不是难事。 　　刘成把咬着的烟扔地上，用力碾了两下，“这要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考虑，望远镜给我。” 　　他们顾家人是要改当奉公守法的良民，违规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做，这个万不得已是以自家少爷是否能平安无事作为标准。 　　看见己方人员已经靠近到那边区域，刘成透过透明窗观察了下过山车等候区内的布置，望着那边一盏吊灯说道：“等会听我的，尹秋你把那个吊灯弄下来，其他人就趁他们注意力转移的这时候进去把人控制住。” 　　过山车项目附近区域的安保人员都已经被撂倒了，到把等候区的人群都逼到最里边的围墙，这些持着刀具准备进行一起恶性事件的人员就准备挑选他们的第一个目标，但此时一道重物砸落的巨大响声骤然响起。 　　“轰——” 　　猝不及防突然发生的事情总是会吸引关注，吊灯砸落的巨大响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纷纷把视线移到砸下来的吊灯上。而这时从各个入口迅速闯入了一批穿着黑西服的人员队伍，整个场面的扭转几乎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里边手持刀具的人大多只三两下就被制住，而唯一一个持有枪的人此时手上的枪已被打落在地上，而他后腰上抵着一把冰凉凉的、造型和他原来手持之物差不多的东西，站在他背后的黑西服慢吞吞开口道：“别乱动，我现在年纪大了，手不稳。” 　　“叔叔……”都是自家的人，顾淮此时也微愣着没反应过来，跟他一起来府京的不是才二十多个人而已？但他也知道这显然已经不是问题的重点了。 　　“叔叔？？”在旁边听见少年的声音，本来就对眼前情况有点懵的楚昕现在更懵了，他没想错的话，自己这兄弟是在喊那边那些穿着黑西服的人。 　　对方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身份来历了？？ 第70章 白棋盘（十五） 　　意图制造一起恶性事件的不良社会人员被集体控制住以后，之中也有企图暴起反抗的人。 　　不过这部分人在下一秒就被卸了胳膊, 在有人帮他接回之前, 暂时是失去了动手的能力。 　　“小伙子，出来混就要识时务。放到几十年前, 你这样被抓住了还试图反抗的人下场都是很惨的知道吗。”卸了对方胳膊的黑西服说着这话, 本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在看见从人群里走出来了的黑发少年时, 顿时他面色一变，神情带上几分紧张。 　　偏偏少年还是直直往自己这边走近过来，这名黑西服脸上的紧张表情不由得再加重几许。 　　卸胳膊这一手让自家少爷看到了好像不太好, 怪他刚才没有想到, 应该直接把人打晕才对, 这样还省事。 　　此时在场统一穿着黑西服的人员就有近百名, 在不远处的高楼楼顶也还有待命着负责执行特殊任务的其他人员, 对于现下在过山车等候区域内的大部分人而言, 他们现在的心脏还是在砰砰直跳，情绪平缓不下来。 　　“行了，场面已经控制住, 这些不合规矩的东西赶紧收回去继续压箱底了。”刘成伸手去拍了拍旁边几人的肩膀，万不得已的情况没有发生总是好的，但就算是这样，他们现在也得头疼怎么给自家少爷解释…… 　　接着从过山车排队区域的各处入口又陆续进来了十几名着装相同的黑西服人员，之前被逼退到墙角的人们在这时也还都缩在原地，除了从人群里一起走出来的几名少年以外, 其他人都还用一种惊慌眼神望着眼前场景。 　　虽然持着刀具意图行凶的一群人已经被制住了，他们现在也还是不敢乱动，原因同样很简单，因为眼前一群着装统一的黑西服人员实在是太有……太有压迫感了些。 　　而且看面相都凶巴巴的像是带着某种戾气，让人轻易不敢招惹。 　　同样的感觉不止存在于这些普通民众眼里，就是目前正受制于对方的不良社会人员此时也起了一种自己该不是被‘黑吃黑’了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还十分强烈。 　　“赵叔，你们……”顾淮和自家竹马以及另外两名新朋友一起走到正控制着场面的黑西服们面前，都是自己家的人，顾编编现在表情不免有些微妙。 　　制服他人时的身手快准狠还像是驾轻就熟的样子，身上暂时还未完全收敛起的一股狠劲也是让人无法忽视，顾淮望着自家的叔叔们，总觉得自己现在还处于微愣状态中有些反应不过来。 　　赵旬和旁边兄弟对视一眼，抬手抹下自己的额头，然后语气有些生硬地干巴巴解释道：“今早上家里的一部分兄弟们过来府京这边，然后……然后他们说想来游乐场，所以我们就来了这里，真没想到会刚好遇着这事……” 　　“哎，总之少爷没事就太好了。”硬扯出个理由来，赵旬最后点点头说了这句总结语。 　　顾淮：“……” 　　见着眼前少年脸上还是一副颇为微妙的神情，旁边的另一名黑西服看不下去，伸手把赵旬往后扯一些，压低声音在对方耳边道：“老赵，你这话也太假了点吧，少爷肯定不信啊。” 　　赵旬僵了下表情，把对方推自己前边去，“你行，那你来。” 　　被推到前边去面对少年的黑西服本来还酝酿了下语句，但被少年的视线一望过来，陈二顿时结结巴巴，“是、是这样的……顾爷给咱们兄弟放假，兄弟们商量了一下之后决定来府京探望下少爷，游乐场呃……游乐场就是碰巧过来的。” 　　说好是凶巴巴身上戾气未消的一群黑西服此时在少年面前竟然都显得颇有些局促，一副小心翼翼生怕解释不清的样子，看着这幕场面，与少年旁边的楚昕和邵阳两人真是感觉自己下巴都要掉了。 　　虽然这事确实解释不清了，可这一群黑西服现下对少年所表现出的小心态度和他们刚才制住人时的凶狠劲实在反差太大，让在周围见着的人此时都有点懵。 　　眼下情况着实不适合谈论事情，分得清轻重缓急，顾淮现在就先对眼前正一个个小心瞄看着他的黑西服们点了点头，“这事之后再说。” 　　见自家少爷点头，黑西服们把吊着的心放下来些，可接着听到‘之后再说’这四个字，他们就又绷着脸继续在心里默默发愁。 　　咋说呀，他们是不想对自家少爷撒谎，但坦白…… 　　以前是混道上的这种过去经历并不光彩，他们还想当自家少爷心目中的英雄呢，像缉毒警察那种。要是坦白了，他们岂不是都没法当这英雄了？ 　　不过眼下确实是先把事情了结比较紧要，一名黑西服走回到刘成身边道：“刘哥，抓住的这些人是要怎么处理，做咳——咳咳咳——” 　　顺着旧习惯，这名黑西服差点一个口快说出‘做掉’这词，瞥见正注视这边的少年的时候急急想起他们已经从良了，不能在少爷面前说这种话，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一阵剧烈咳声。 　　刘成往对方脑袋上拍了一下，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处理，交给警察啊，110不是已经打过了。” 　　话音刚落，被制服的人里就又有试图反抗，当然这一点反抗遭到的是非常无情的镇压。 　　“敢在河边走，怎么没做好湿鞋的准备啊小子们，你们这心态不行啊，好好去牢里蹲着吧。”赵旬瞥了不安分的几人一眼，面无表情说着。都怪这些人，他们之后都不知道怎么跟自家少爷解释好。 　　这么严重的恶性事件，维持社会治安的人员在闻讯以后自然是赶来得非常快，只再过了一会，警车鸣笛的声音就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因为听闻是群体事件，被派来的警力也相对较多。然而当警察到场时，他们发现现场竟然还算是风平浪静，犯事的人都已经被制服，并且现场没有出现任何伤亡。 　　真是万幸，警员们赶来途中还紧绷着心弦，到现场后看清情况才终于松了口气。不过眼前这一群统一穿着黑西服的人…… 　　总感觉有哪不对，但是这些人是这次事件中见义勇为的英雄，他们总不能因为别人长得凶了点、队伍整体压迫感重了点，就对对方有什么误解。 　　“非常感谢，另外，希望你们之中能有人到局里帮忙做下笔录。”在下属陆续把犯人铐好手铐押入车内的时候，担任队长职务的人走上前来提出这个请求。 　　正当此时，即将被押入警车里的那名犯案人员挣扎得尤其激烈，“我要举报，这些人里也有人非法持枪，你们要抓应该连他也一起抓。” 　　“假的，警察同志你可以问问旁边这些人有没看见，不然你也可以搜我们身。”刘成摊下手，神色不动，这一招他要是都没防，过去几十年就都白混了。 　　旁边人指的是还没离开现场的一些普通民众，押着这犯案人的警官就开口问了他押着的人一句：“那你说说是哪一个人。” 　　一获得点自由行动的能力，这人马上伸手去指刘成旁边的另一名黑西服，“他，就他！” 　　被指着的人是赵旬，警官队长刚把视线移过去，表情就不由得变得有些微妙。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他刚好一眼过去看见对方手背上的兔子纹身。 　　这……虽然长得凶，但这长相又不是别人能决定的，凶悍什么的大概只是他们的错觉，他们不应该对他人长相有什么偏见。 　　形式地搜了个身，没搜出任何违规物品，警员向对方点点头，接着就把还在嚷嚷个不停的犯人强制押进车里。 　　只其中一人去帮忙做笔录，事情结束以后，在现场的一众黑西服都就默默跟在自家少爷身后。 　　“生日改明儿我们可以再给你补过一天，阿淮你现在有想做的事就先忙吧。”隐隐有点弄懂了现下是什么情况，楚昕摆出张大大的笑脸，很是机智把旁边还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状况的邵阳给拉扯上准备一起离开，给自己的新兄弟腾出时间。 　　对方的家庭背景恐怕很不简单，这个不简单指的不是钱财这方面，而是其他的…… 　　但按对方以及周围黑西服的反应来看，楚昕估计他这新兄弟对自己的家庭背景也是并不完全了解，而后者似乎还努力地想瞒着不让对方知道。 　　顾淮是住在沈家，而楚昕拉扯着邵阳一起走，于是四人组暂时两两分别。 　　回去沈家的这一路上，沈绥没有把手从旁边少年的腕上离开过，冷秀的眉眼也一直微垂着。这次事件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如果想要保护重要的宝物，仅以他现在的能力是不够的，他需要有更多的权势和财力。 　　到达沈家，今天刚好沈老爷子外出，而沈父还在忙着工作，大厅里除了管家和几名仆人以外没有别的人。 　　吩咐让管家和仆人都先到别处去忙，大厅之中现在就只剩下顾淮、沈绥以及一众黑西服人员。 　　明明面对着的只是一名身上没有任何压迫感的少年，可在这大厅之中的黑西服们一个个都不由自主略略低下眼，不敢去正面接触自家少爷的视线。 　　这可比顾爷面无表情望着他们看都难受多了。集体一动不动地站着，正不约而同低下眼的黑西服们不时抬眼去小心瞄看下眼前少年的表情。 　　他们现在有种预感，某些事儿怕是真的瞒不下去了…… 第71章 白棋盘（十六） 　　在这个位面世界也生活了十几年，从幼年期开始到现在, 顾淮一直是知道自家是个背景颇深的大家族。底蕴有, 人脉也广，尤其自家爷爷在禹京之中像是很有名声威望。 　　家里有很多整天喜欢穿黑西服的家人, 虽然严格来说, 他们其实算是自家爷爷的下属。但这么多年在顾家的庄园别墅里一起生活，感情早都建立起来了, 顾淮认为用家人二字来形容才更妥当，他家爷爷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这些家人虽然普遍看起来凶巴巴，是让人不太敢接近且还可能会吓哭小孩的那种, 可十几年间, 顾淮反正从来没见过自家的黑西服们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反倒见过他们做过嗯……扶老奶奶过马路之类的事情。 　　按顾淮的亲身经历的话, 他是觉得自家的这些黑西服们都很疼他的, 幼团时期几乎每一个人来看护他的黑西服都给他擦过吐泡泡时候的口水, 甚至还有带着本故事书在摇篮床旁边给他念的，照顾他比家里保姆都勤快。 　　长得凶又不是什么错处，顾淮一直坚定觉得自家人都是良民, 直到今天，他发现这其中可能和他想的稍微有些出入。 　　自家人以前是干哪一行的，经历完这次事件顾淮其实已经隐隐有所察觉，但他想要听自家的人亲口跟他说。 　　“刘叔，你们没有要跟我说的事情吗。”顾淮先在沙发椅上坐了下来，然后就视线笔直地注视着自家人。 　　之前在游乐场, 犯案的主谋说要举报他们这边有人非法持枪，那把枪，顾淮在刚靠近去的时候其实是看见了的。 　　在这种场面拿出来的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仿真枪了，而且哪个普通人会没事随身带个仿真枪出门。 　　这时顾淮回想起自己刚满周岁的时候，家里人给他准备了抓周仪式，在那块红色垫子上就有放着一把枪。他当时还非常坚定且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把仿真枪，现在联合起来思考下，顾淮默默感觉，恐怕当年在红垫子上的那把枪……也是真的。 　　谈这事没有想要避过自家竹马，顾淮由着他家啾啾坐到他旁边，两人一起盯着面前像是一脸纠结的刘成看。 　　刘成知道在这时候装听不懂是没法蒙混过关的，他只得苦恼着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是就不提了吧？以前那些就一堆破事，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当故事说也不好听。” 　　“但是我想要知道。”顾淮边说着，边对在他眼前站定着一动不动的黑西服们眨巴了下眼。 　　被自家少爷用这种眼神望着，本来就心里纠结又发愁的黑西服们现在更是军心动摇，说吗……真的要说？ 　　要是让顾爷知晓他们竟然让少爷知道了顾家以前的旧背景，他们之后回到顾家看来是得去静房里跪板子了。 　　“……好吧。”刘成抬手拍下自个的后脑勺，然后微点下头。 　　自家少爷不是能随便说谎哄骗过去的那种小孩，到现在实在瞒不住，他们也只能把真相告诉对方了。 　　“其实……其实咱们顾家，以前是混道上的，就是外边人说的黑帮那种。”说完以后见着前边少年的目光像是微顿了下，刘成赶忙补了一句：“以前，那是都十几二十年前的事儿了。” 　　“少爷啊，这些年咱们家什么事都没沾，从良了已经。”旁边的一名黑西服憋不住，也凑上来解释了一句。 　　“是啊少爷，像你以前说不喜欢的贩毒这类事情，我们就从来没做过。咱们家以前混道上虽然是不光彩，但也真的没做过那些违反道德、丧尽天良的事情。”争相解释着，客厅里的一众黑西服此时像面对班主任的学生那样的战战兢兢，就怕他们家少爷得知真相以后会对他们有恶感。 　　因为是已经隐隐猜想到了，顾淮对听见的这些真相还算是有心理准备，但即使如此，他在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微微愣住了一小会。 　　“嗯，还有吗……？”勉强消化了这个事实，顾淮继续询问更深层次的事情。既然是要惊讶，他觉得可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一次承受完了比较好。 　　在少年面前的黑西服们面面相觑着对视一会，最终赵旬站了出来，边不时瞄看着少年的表情边开口道：“咱们顾家以前在道上不是一般家族，名声赫赫，顾爷当年是道上的龙头老大，无论混哪边的人，对上我们家那都是自动避让三分。后来顾家退下来是顾爷主动这么做的，顾爷是希望子孙后辈都能有个干干净净的背景，过普通人的平安日子，不要走跟他一样的老路。” 　　“不过虽然是退下来了这么多年，顾爷毕竟积威已久，就是到现在，一般人也是不敢来惹咱们家的。” 　　顾家就像沉睡的狮子，谁弄醒了谁倒霉，脑子没毛病的人自然都知道轻手轻脚地过。 　　“别的地不说，在禹京，少爷你在道上人眼里还是和太子爷一样的地位。”赵旬说到这，他也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顾爷反正希望他们顾家与道上再无瓜葛，最好那边人都赶紧把他们顾家给忘了，他们家现在有经营自己的产业，以正当渠道清清白白的营利。 　　“……嗯。”一大波心理冲击之下，顾淮的这一声明显就应得稍微迟缓了一些。 　　“阿淮。”沈绥依然保持着神色不动的样子，在旁边一起听完了这一系列爆炸性言论，他伸手去轻握住旁边少年的手，为了不让后者在心神震动中回不过神来。 　　自家以前不仅是混道上的，还是大佬级别的那种，自家爷爷就是那个龙头老大，而自家的这些黑西服叔叔们都是跟着自家爷爷一起在道上做事的—— 　　自己现在还似乎能算半个太子爷，一口口消化着这一些个事实，顾淮深刻感受到了懵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状态。 　　缓了缓，顾淮摆下手，轻呼出一口气，“没事。” 　　只不过知道这件事情以后，顾淮现在就不免对另一件事情产生疑问，他斟酌下语句后尝试着询问：“我的父亲和母亲，真的是意外死亡？” 　　上百人的一支护卫队伍，还日常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保护。平白无故设这么重的防卫应该是不太至于的，除非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 　　猝不及防的一个问题，客厅里的所有黑西服人员都愣了下，回过神来以后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好。 　　父母因为车祸意外死亡这个说法是顾爷对少爷这么说的，这些年来，自家少爷理所当然也从来没怀疑过这个说法，他们却是没想到对方现在会对这事起了疑问。 　　这事也算是他们瞒着自家少爷的第二件事情，他们不想让对方担心太多，对方的安全有他们保护，自家少爷只要和以前一样安心上学、每天开开心心玩就好了。 　　“这件事如果要说的话，不应该由我们来说。”刘成叹了口气，“少爷你可以之后去问顾爷，要顾爷愿意跟你说才行，我们不能说。” 　　从众人的反应基本验证了自己的想法，顾淮点下头并不为难。他知道自家人都是想他好，因为这方面事情知道得多没有好处，反倒可能会有坏处，所以这些年才会一直隐瞒他。 　　通关值在弄清楚这些事情的一刻跃升到了20%，以此为方向，顾淮现在打算等放长假的时候就回去禹京和自家爷爷好好谈一谈，他现在已经差不多想到自己该怎么完成这次通关了。 　　像接受完什么严厉盘问，一众黑西服此时纷纷微松一口气，看着自家仿佛在低头思考着什么事情的少爷，一名黑西服就上前支支吾吾着说：“少爷，我们虽然以前是混道上的身份不光彩，以后也当不了那种受人尊敬的缉毒警察什么的，但是您要是有危险，我们肯定比任何别的人都先赶到您身边保护您，这点我们可以保证——！” 　　说着的时候像是担心少年会不相信，这名黑西服在后半句还刻意加重了些语气。 　　动容之余，听见缉毒警察这个词，顾淮此时仿佛有点明白了自家这些黑西服们的想法，他在和家里人一起看警匪片的时候曾经说过缉毒警察很伟大、是英雄之类的这些话…… 　　于是顾淮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走近到说这番话的黑西服面前伸手抱了一下对方，弯下眉梢，“叔叔们也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被自家少爷这番话捧得晕乎乎，聚集沈家客厅里的一众黑西服人员全部一下子眉飞色舞，近期好一段时间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无比顺眼。 　　他们也是自家少爷心里的英雄了。 第72章 白棋盘（十七） 　　以沈老爷子和顾家老爷的交情，沈家这边两位当家做主的人对顾家的背景理应是有所了解。至此, 沈绥现在明白, 于幼年时期，沈父为什么总在他与他的竹马交流时表现出不太赞同的样子。 　　没有实际阻止, 但沈父确实一直都不赞同, 到现在顾淮入住沈家，沈父的态度在沈老爷子的一番说教下才缓和了下来。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沈父本就无意针对，他以前不赞同只是因为顾家的背景。到被沈老爷子点醒，意识到对方的无辜, 沈父现在也是欢迎顾淮住在沈家的。 　　自家崽子打小就性子独, 不喜欢交朋友, 沈绥能有一个感情好的小竹马, 其实沈父对这点还特别欣慰。 　　而自大厅内一众黑西服与顾淮的谈话过后, 沈绥在这时也了解到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后者现在并不是待在一个安全环境里。 　　对方的父母不是意外亡故，正因如此，顾家才会安排这么多黑西服人员每天暗中守卫在对方身边, 是为了防止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等客厅里的其余人都各自离开了，沈绥才也从沙发椅上起身，往前走两步站定到自家竹马面前。 　　“？”顾淮还在缓慢消化着自家以前是道上龙头的这个事实，见竹马站到自己面前来不发一语注视着他，顾淮向对方回以一个疑惑眼神。 　　但就在这之后的下一秒，被自家竹马紧密圈抱住的感觉让顾淮微微愣了下。 　　“啾啾也要当阿淮的英雄。”低声但又十分沉缓地说出这句话, 沈绥微垂着眼，冷秀的眉眼间透着认真。 　　自两人重逢以来，这样光明正大伸手把竹马环抱住的动作，沈绥还是第一次做，在前者睡着时抱的不算。 　　刚被圈住，顾淮双手还是自然垂放在身体两侧。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在反应过来以后，顾淮把垂放着的手稍抬起，也顺着这个姿势轻轻回抱下自家竹马。 　　被自家竹马这样牢牢圈抱住，即使隔着一层衣物也隐隐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而在听完对方说的话以后，顾编编就低咳一声微弯了弯眉梢。 　　对他说这句话的沈绥即使身高已经拔高到了一米八几，按年纪来说，现在也还只是一名少年而已。是以从对方口中听见要当他的英雄这句话，顾淮总是不免有些失笑，但对方脸上的认真神情又让人没法把这句话当作儿戏。 　　本来是刚准备回应，可就在顾淮将低咳声落下以后没多久，他倏忽又感觉到自己脸颊上多出来一点湿润感。还没能去纠结自家竹马故意给他脸颊上添的这个口水印，顾淮紧接着就听见对方的声音。 　　“啾啾喜欢阿淮。”声音低低的很明显透着小心意味，沈绥说这话时像是带着些微犹豫，但态度无疑是非常认真，“要当阿淮的英雄。” 　　当前世界的社会环境和上两个位面世界的不同，在现在所处的社会环境里，一个人喜欢上性别相同的另一个人算不上是件好事，在大环境下会有舆论压力。而沈绥话语中的犹豫是因为，他想到如果喜欢的人肯回应他，那对方就会被他拉到这种舆论之下。 　　年纪还没到，但沈绥很确定自己的这种喜欢并不是随随便便就来的，他不是一时兴起就开口，而是真的喜欢。得知诸多事情之后，沈绥现就更加想把这种喜欢传达给对方。 　　话说出口了，就收不回来。对竹马的反应没有把握，沈绥在圈住的少年还没出声的期间，略微低下头，试探般地小心啄吻了下自家竹马的脸颊，“啾。” 　　这次不是幼年期那种留口水印的亲法，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咳……”被对方这么亲一下，顾淮就掩饰着低咳了好几声。等对方把圈在他身上的手松开一些，顾淮才往后退一步，微弯下的眉梢眼角现带上了点无奈和复杂情绪。 　　为什么？ 　　第一个世界是刚开始就先不提，第二个世界能再遇见对方和其他家人可以当作是极小几率下的巧合，那这第三个世界要怎么解释呢。 　　而无论在哪个世界遇见，无论双方是什么身份，对方都像面对什么既定的命运一样，即使没有记忆也还是每次都重复喜欢上他。 　　“这种行为叫做早恋，在学校是不允许的知道吗？”顾淮在对自家竹马说这话时正经着表情，但边说着，眼梢还是流泻出了几分笑意。 　　“知道。”沈绥顺从且诚实地点了点头，但视线还是定定注视在对面少年身上。 　　还没得到竹马正面回应，这样注视了少年一会，沈绥再微垂眉眼开口道：“那可不可以先预订阿淮？” 　　顾淮：“……” 　　预订。听见这个说法，顾编编好一会没能说出话来，他家啾啾竟然都学会这么取巧用词了…… 　　“你想怎么预订？”正经表情维持不住了，顾淮就干脆带着三分笑意反问对方这个问题，他对他家啾啾现在的具体想法还挺好奇。 　　被询问时微偏下头，沈绥把啄吻的位置从竹马的脸颊变至唇角，啄完以后，还动用舌尖去轻舔了一下，留下个印记。 　　“预订在高中毕业以后，阿淮就和我在一起。”留完标记，沈绥微眯起了他狭长好看的双眼，颇有种心满意足的意态。 　　他先把自家竹马预订好了，这样对方就不会被别的人抢走。 　　当前世界的社会环境，不只是沈绥有考虑，顾淮同样也是有考虑这一点的。自家爷爷和黑西服叔叔们都很疼他，也尊重他的各种选择，顾淮倒是不担心自己那边的情况，但沈家…… 　　沈老爷子多半是会肯依着沈绥的，只是沈父这一关，顾淮觉得他家啾啾可能不太好过。虽然和沈父的相处时间没有多久，顾淮也能感觉到对方应该是个较为传统的人，会比较注重礼俗。 　　“可以给你预订。”顾淮抬起手用指腹摸了摸自己刚被连亲带舔了一下的唇角，先说出对方想要听到的答案，过一会才望着对方再补了一句：“你到时候要面对的事情会有很多。” 　　听前半句就足够了，沈绥点下头低嗯了声，眼睛还是像被挠下颌的猫科动物那样微眯着。 　　等之后在一起，沈绥是不打算藏着掖着的，他会直接向家里人说明，要光明正大地和阿淮在一起。 　　而同样的，沈绥现在最先想到需要面对的人也是他的父亲。喜欢的人是同性，而且还是顾家人，沈绥现在其实已经差不多可以想象到沈父的反应。 　　肯定是反对的，一开始绝没有赞同的可能，会表现出生气样子，多半还会表情严厉地对他说不允许这么做。 　　到时候只要继续坚持就好了。基本吃准了沈父会有的各种反应，沈绥对征得对方同意这点其实并不太担心。 　　“啾。”靠近一步，沈绥不满足地再啄一口自己预订好的竹马，同时在心里计算下预订时间。 　　再过三年不到，预订下的宝物就是属于他的了。 第73章 白棋盘（十八） 　　针对为什么每个世界都能遇见自家恋人以及其他家人的这个问题，顾淮事后揪着自家系统追问过, 但后者出乎意料地……装死。 　　历经三个世界, 顾淮还是第一次见自家系统竟然会对他的问题连声都不出，沉默得非常彻底。 　　但越是这样, 奇怪点就显得越是突出。可自家系统装死, 顾淮继续揪着也没有用，只能把这个疑问暂时寄存在心底。 　　不过与此同时, 顾淮也莫名有一种难以道清由来的预感，他总觉得自己现在疑问的这些问题，等到最终赢得游戏以后大概就都会抖落得清清楚楚。 　　一个学期的时间并不长, 过去得也很快。都不是第一次念高中了, 再凭着已经能够过目不忘的精神力, 顾淮在年级里的学霸地位无可动摇。 　　在原世界里的职业是编剧, 顾编编是个文科生, 严重偏科的那种。语文、英语兼政史地这类科目时不时能拿个满分, 生物也还可以，但一碰上数学、物理，那就是人间惨剧了。 　　高一还没分文理科, 总分被两门科目一拖，顾淮这次期末考就屈居在年级第二，年级第一的这个位置被沈绥占着了。 　　好不容易接受完班主任即数学老师一番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教育，顾淮头疼地拿着自己只堪堪卡在及格线上的数学试卷走出了办公室，顺着就看见一直在外边等他的人。 　　以数学这科的150分制来说，顾淮手上拿着的这张明晃晃打着90分的数学试卷就只相当于百分制中的60分。是以在见着自家竹马的一刻, 顾淮低咳了声，默默把这张试卷往身后藏了些。 　　他都活了好几个世界的人了，考个数学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凄凄惨惨戚戚，想着想着，顾编编的耳尖微红了起来。 　　“寒假给阿淮补课。”沈绥并没有漏过自家竹马往身后藏试卷的小动作，看了一会竹马微红起来的耳尖，沈绥搭上对方的手腕就拉着往校门口走。领完成绩，他们现在已经进入假期了。 　　被牵引着走，顾淮在听见对方的话以后，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下眼角，“补课就……不用了吧。” 　　对理科仿佛有种天然的抗拒感，顾编编表示他真的不想学数学，反正他靠其他科目拉分也足够了。 　　“可是阿淮之前让我好好学习。”沈绥稍顿下脚步，侧过身去望着旁边少年，黑色眼睛里静静倒映对方的身影。 　　“……”默了默，顾淮犹豫着改为向自家竹马点下头，“好吧，补课。” 　　竹马一好好学习起来，就把年级第一的宝座给占了，顾淮对这点一开始有些失语，但后来也是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对方无论在之前哪个世界，都无一不是能力极出众的人，处于供人仰望的位置上。 　　到寒假，顾淮是得回去禹京。按照他之前打算好的，他现在该回去和自家爷爷谈谈有关于他父母的事情了，还有顾家，他需要对自己家族有更深的了解。 　　就以补课为由，沈绥也跟着一起到达了禹京，当然到新年的时候他是得回去府京的，在这之前他就暂住在顾家的庄园别墅里。 　　“你沈爷爷已经先跟我打过招呼了，猜想你们还是会住在一个房间，爷爷已经让人把小淮的房间再打理了一遍。”见着自家的宝贝疙瘩回来了，顾家老爷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带上些喜色，显得和缓了许多。 　　已经从手下那边得知了一项变故，顾西程在数月前就做好了会被自家独苗苗询问事情的心理准备。等从府京那边回来的两人休整得差不多之后，第二天，顾西程就在书房里等着顾淮过来找他。 　　“爷爷。”顾淮一推开书房的门就见到正坐在其中的鹤发老人，一如既往是穿着中山装，手上握着根龙头手杖。 　　见顾淮进来，顾家老爷点点头，指着前边位置道：“坐吧。” 　　暂时还未成年，顾淮清隽眉目上仍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感，不过坐姿端正得无可挑剔，眼神也足够清亮，恰当表现出坚定意志。 　　“在府京那边发生的事都有人回报。”顾家老爷先说出这句话，说完以后再对向他眨巴了下眼睛的少年不急不缓补了一句：“放心吧，我没想罚他们。” 　　‘他们’指的是被安排去府京负责护卫任务的黑西服们，曝露了不该曝露的东西，他们这次任务算是有错漏之处。但顾西程明白这在当时来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没有任何追究的理由。 　　“嗯。”听见顾家老爷的句话，顾淮就微弯眉梢点了点头。 　　顾西程知道自家的宝贝疙瘩过来书房是想问他什么，在对方开口之前，他先提出了个问题，“关于我们家的一些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来告诉爷爷，你有什么看法？” 　　根据对方的回答，顾家老爷会视情况决定自己之后应该告知对方多少事情。 　　顾淮抬起手指轻划下自己的脸颊，神态正常，语气甚至还稍带轻快，“没什么看法，我们家现在这样就很好。” 　　虽然顾淮一开始确实是对自家的家庭背景懵了一下，也花了好一会时间才消化这个事实，但事实放着就是要人接受的，况且自家人也没做过什么泯灭良心的事情，顾淮对自家的这个家庭背景并不抗拒。 　　“叔叔们都说我们家已经从良了。”刻意在‘从良’这个词上加重些语气，顾淮对自家爷爷弯下眼微笑了笑。 　　顾西程静声审视了对方一会，半晌后才点点头，“是这样，不过我们顾家和道上始终有些瓜葛不那么好切断，这些爷爷之后会跟你说。你过来书房，是想问爷爷关于你父母的事情是吗？” 　　顾淮应了一声，承认得很快。 　　“本来无论是顾家以前的事还是你父母的事，爷爷都是打算永远不跟你提及。”顾家老爷用生着许多硬茧的手按着手杖上的龙头，说完一句以后顿了顿，过一会才接着道：“但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其中一部分，爷爷现在也确认你是真的长大了，你想知道剩下部分，爷爷会告诉你。” 　　是并不美好且还带着伤痛的记忆，顾西程在陈述前先整顿了下情绪，然后平静开口：“你的父母确实不是意外死亡，而是人为制造的一场事故。作案人很容易能想到是曾经和顾家有过仇怨的人，但你知道我们家以前是走的什么路，仇家远远不止一两个。” 　　“能找到的线索太少，这件案子到现在也没法查明。可即使查出真相，爷爷也并不打算报仇，这样，小淮会对爷爷有不满吗？”把事情挑开挑明，决定说，顾西程在这时也把自己的态度一起摆了出来。 　　顾淮摇了摇头，他望着自家头发早已花白了的爷爷，缓下声回答：“我知道爷爷这么做是为了我……” 　　敢在顾家要退的时候追上来咬一口的人，势力定然不小，如果选择报仇，之后最有可能发生的就是继续冤冤相报。要是没有剩一块宝贝疙瘩，顾家老爷确实会不惜代价去做这件事，但是有，那对方就是他的软肋。 　　放弃报仇能让这事就此揭过，不再多生事端的话，顾家老爷会愿意这么选择。 　　听见这个回答，顾西程非常欣慰，而在这之后，他就慢慢把顾家以前以及现在相关的所有事情都一件件告知对方。比如他告知对方，顾家现在算是洗白了一半，剩余与道上的一些瓜葛不容易切割，需要等待时机。 　　“等上大学以后，爷爷把这些事情交一部分给我吧。”顾淮从座椅上站起身来。 　　剩下的不容易洗白的另一半就该是他的任务了，看着谈话完以后再慢吞吞涨了5%的通关值，顾淮清楚了自己的目标。 　　“好。”鹤发的老人点了点头，带着柔和下来的表情道：“顾家以后反正是会交到你手上的，你怎么折腾都可以。” 　　书房的这次谈话结束以后，顾淮对自家就有了十分全面的了解。高中三年还不到他接管家族事务的时候，所以即使是未来要作为顾家家主的顾编编，这个寒假也还是得好好接受自家竹马给他的补习。 　　“不会……”碰上数学就头疼，顾淮一脸无辜地望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竹马。 　　不会是真不会，其实以顾淮的记忆力完全可以选择背下题型，但他就是头疼不想这么做，只想靠其他科目把数学少的这几十分拉扯起来。 　　然而听见顾淮说不会，沈绥却是偏下头，眉眼微垂，然后就默声着静静注视对方。 　　竹马这个反应是告诉他之前有教过类似题型，按照早前定好的规矩，顾淮认命地靠近去吧唧了口自家竹马的脸颊。 　　被亲就微眯起眼，沈绥提笔再写出解题过程并且把思路讲解一遍，之后再安静让顾淮接着做题。 　　大概是这定下的规矩真的有效，偏爱文科的顾编编终于慢慢肯去记一下数学题型，在新学期开始之后的数学考试里终于摆脱了只恰恰卡在及格线上的尴尬情况。 　　高中三年的时间很快就如白驹过隙那样匆匆掠过，到高考结束，毕业典礼也举行完毕的时候，沈绥对自家竹马的预订时间也就到了。 　　满十八岁成年，沈绥的五官轮廓在这几年间彻底长开，冷秀的眉眼越发好看，而俊美面貌则更具备吸引他人目光的能力。 　　成年了，喜欢什么人就不再算是早恋了。而迟早都是要说的事情，沈绥打算在一开始就先取得家里人的同意，要光明正大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小绥啊，什么事？”难得接到自家崽子主动打来的电话，就算是有工作狂属性的沈父现在也边接着电话边露出点笑容来。 　　“爸，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有事要当面和你说。”已经领着竹马一起回到沈家，沈绥现在是在客厅里给沈父打着电话。 　　光是听见第一个词，沈父的嘴角边的弧度就更加明显了，自家崽子可不常这么主动喊他的啊，心情舒爽的沈父很快就给出回应：“应该就再过两个多小时吧。” 　　对面说在家里等他，沈父连着应了几声好，眉开眼笑着继续忙工作。 　　不知道自家崽子是要跟他说什么呢，还非得当面说。好心情着思考下这个问题，想不出答案，沈父也没有过多烦恼。 　　哎，反正等他回家就知道了。 第74章 白棋盘（十九） 　　等沈绥结束通话，顾淮才斟酌着开口：“真的准备现在说？” 　　这不是件小事, 沈父还没回来, 但顾淮现在已经能想象出对方在听见沈绥等会要说的话时，脸上表情估计会相当精彩…… 　　而且这么突然, 顾淮只觉得沈爸爸今天的心脏怕是要不好了。一回家就听见自家儿子说要和自己的竹马在一起, 换哪个当父亲的都得懵上三刻。 　　“现在说。”沈绥点下头，冷淡声音略略放缓, 显得低柔许多。 　　这时刚好沈老爷子从楼上房间里下来到客厅，听见沈绥这句话，沈老爷子一边慢悠悠走过来一边很是随意地问了一句：“要说什么？也说给爷爷听听。” 　　自家爷爷突然插过来这么一句, 沈绥倒还是不慌不忙, 他抬眼去望着沈老爷子, “等父亲回来, 一起说。” 　　哟, 还挺神秘。沈老爷子乐呵着捏了捏自己的胡须, 在客厅里坐了下来，拿了份报纸打发时间。 　　沈父回到沈家的时间在饭点以后，客厅里的几人用完晚饭再等了一小时左右, 就终于等到对方从办公室里回来。 　　“小绥，不是说有话要跟爸爸说，来，爸爸现在好好听你说。”都顾不上在外边吃一顿饭就先急匆匆着赶回来了，沈父面带几分明显笑意，从表情看, 显而易见是心情还不错。 　　回家这一路上，沈父还好生思考了下自家崽子怎么今天对他这么热情，今天也不是他生日，沈父就一时没能想出答案来。 　　还是说自家崽子看中什么东西了…… 　　但就算是这样才热情一下，沈父也是十分受用，家里崽子的性子太独，天知道想让对方主动跟自己亲近些是有多难。 　　家里小孩聪明又独立自主，这是好事没错，可沈父也是希望能感受下被自家崽子亲近依赖的感觉的。 　　沈父话音落下，沈老爷子也跟着把手上拿着的报纸和老花眼镜都放下到桌上，同样是带着些好奇神色去望着沈绥。 　　是站起身的姿态，沈绥站到自家竹马身前，用自身把对方挡住。确认挡得足够严实之后，他用正常声音，字句清晰地缓慢道：“我要和阿淮在一起。” 　　是要，不是想，沈绥的这个用词其实是已经表明了即使受到反对，他也不会改变选择。 　　家里崽子突来这么一句，沈父和沈老爷子双双愣了一下，顿时有些卡壳了。 　　两人都在愣神，最终还是见多大风大浪的沈老爷子先回过神来，他琢磨着自家崽子这句话的意思，过一会后用一种微带迟疑语气道：“你的意思是说要和小淮上同一所大学是吧，要填什么志愿，这事我和你父亲本来也没想干涉，你自己考虑好就行。” 　　偏向于是这个解答，但刚把话说完，沈老爷子就见着自家崽子对他摇了摇头，接着表情认真地再把自己之前的话补充详细。 　　“我喜欢阿淮，要和阿淮一起，是关系上要当恋人的那种。”这个说法就再没有什么歧义，沈绥在话音落下后就默不作声等着面前两位家里人的反应。 　　沈老爷子是哑然好半晌没能说出话，而这时在他旁边的沈父则是当机立断一下把桌子给拍响了，同时站起身来，“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说的吗，你这年纪的小孩分不清感情，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你也别再想这事了。” 　　又惊又急，而且还生气，沈父现在的心情就和在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恨不得按着自家儿子的肩使劲给他晃上几晃，好把人给晃清醒了。 　　说喜欢上一个同性，这可比早恋什么都严重多了，在沈父的传统观念里是如此。而且是顾家的人，沈父现在对顾家的观感是好了许多没错，但他怎么也还是不会想让自己儿子在将来和顾家有这么深的联系的，担心对方会因此有危险。 　　“已经成年了。”即使被沈父瞪着眼看，沈绥笔直站着的身体依然丝毫不动，脸上表情也无甚变化，用毫无动摇的眼神回视自家父亲，“没有分不清感情，我知道什么是喜欢。” 　　面对着沈父一副憋气的模样，沈绥这时还把刚才的话再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阿淮。” 　　沈父憋气憋得脸都有点涨红了，要是狠得下心，他现在就给对方来个家法伺候了，但狠不下心，他总不能真揪着自家崽子打一顿。 　　“那好，话我已经给你讲明了，你要是还坚持不肯听，我就先打断你的腿！”沈父拍着胸膛给自己顺气，这一口气憋了老久下不去，真是快憋死他了。 　　沈父这么把狠话一搁，话语中被指的人还没做出反应，旁边的沈老爷子倒是先坐不住了，立马拧起眉，“说什么呢？！这我可不准。” 　　狠话才刚刚搁下，该和自己站在一个阵营的人竟然就立马反水了，沈父心累着把视线移往沈老爷子，“爸——” 　　他这不是搁狠话吓吓对方而已吗，就为了让自家崽子知难而退，可结果沈老爷子二话不说就开始给对方帮腔了，沈父现在都不知道自家父亲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而正当沈父和沈老爷子进行这简短的语言交流之时，沈绥转身往大厅靠近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那边有一个架子，沈绥在架子里摸出一样东西再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眼看着自家崽子手里头拿着根棒球棍过来，沈父就再瞪过去一眼，“拿这东西想干嘛，难不成你还……” 　　话没能说完，沈父就眼睁睁见着沈绥把这棒球棍塞到他手里，然后站定在他面前继续闷不吭声地望着他看。 　　腾地一下反应过来自家崽子表达的意思，沈父顿时气得要跳脚，但偏偏又是无可奈何。 　　“你这是要气死我——”手上的棒球棍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气急了，沈父最终也能只拿这合金制造的棍子抽打了两下旁边沙发。 　　他说要打断对方的腿，结果对方不仅半点改正的意思都没有，还先一步给他找来工具，你说这气不气人。沈父现在反正是感觉自己快要被对方气出内伤，抽了两下沙发才稍微缓解了心里头的这种气闷。 　　见双方快要陷入僵持，沈老爷子在这时把沈父拉扯坐下，随即叹了口气，“就算了吧，小绥愿意喜欢什么人是他的事，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本来也就不应该强制干涉。” 　　如果说是见对方喜欢上的人品行不端，这倒还有反对的理由。扪心而言，沈老爷子得承认自家崽子喜欢上的人是非常优秀，除了是同性这点不太符合一般情况以外，别的确实都没有可挑剔的了。 　　“爸，我喜欢阿淮。”趁着沈父的气势在沈老爷子的一番话下削弱下来，沈绥把控住这个时机，很是适时地再添补了一句。 　　对沈父而言，自家崽子就是在幼年期还是只幼团的时候，都没用这种姿态对他说过话。喊一声爸，然后对他表示出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这是以对方独立的性格从来没做过的事情。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喜欢，别一直在我这重复强调这么多遍。”沈父像是不胜烦扰地连挥了几下手，泄了的气势补不回来，沈父板着脸把手里头的棒球棍放一边去，“那我就看看你们能坚持几年，到哪天坚持不住，别说我一开始没拦着你们。” 　　沈绥在回来路上就说这事要由他一个人解决，顾淮答应了，于是顾编编在这整个过程中都没有插话。 　　而此时沈父已经可以算是松口了，顾淮就往右挪一步，从被自家竹马挡着的位置露出身来，然后他也神情认真地向前边两位长辈点了点头。 　　顾家那边倒是比沈家这边顺利得多，顾淮是在通话间向自家爷爷透露了这件事情，而后者只问了他一句是不是真的考虑清楚了，他说是，然后对方就迅速同意了。家里的黑西服们则更是干脆，在得知事情以后对他说只要他喜欢就行，性别什么的都没关系。 　　再过去两个多星期的时间，高考成绩出来，之后也就到填报志愿的时间。顾淮和沈绥理所当然是填了相同志愿，报考同一所大学。东胥省的东大，离府京不算太远，是在华国里出了名底蕴深厚的一所大学。 　　到大学期间，顾淮如他之前与自家爷爷约定好的，开始慢慢接管顾家的家族事务，这也是他成为顾家家主的第一步。 第75章 白棋盘（二十） 　　到接管部分家族事务，顾淮才算是摸着了自家的灰色面, 真正接触到过往一些不便摆于明面上的东西。 　　“顾爷, 您就这么直接把顾家名下最重要的各个公司都交到您孙儿手上，不怕他管不来？”赵戚望着棋盘把手上棋子落下, 顺带好言提及这件事。他与顾家老爷算是颇有交情, 且两家的公司常年有商业合作，一直是互益互惠的关系。 　　“当然是对他有信心。”顾西程不担心自家的宝贝疙瘩会弄出什么大差错, 至多不赚不亏罢了。 　　想到自己已经老了，一把年纪也不知还能活几年，顾西程现只想趁自己还能动能护着自家崽子的时候, 多让对方历练历练。 　　“顾爷您可真是疼小少爷。”话说完, 赵戚自己也觉得这事是理所当然, 顾家的独苗苗, 顾家的人不宠对方还宠谁呢。 　　赵戚想起自己十几年前来顾家主宅的时候, 他当时看见的就是一群黑西服像保姆似的跟在一个小娃娃身后。当时那只约莫还不满三岁的幼团手上拿着顾家老爷的龙头手杖, 还不知谁给这手杖末端加了个网，让对方拿着手杖扑小鸟玩。 　　要知道那根龙头手杖是有代表顾家权力的意味，竟然就这么一个小娃娃抓在手上, 赵戚当时也是有些看愣了的。 　　而在两人所谈论的对象那边，顾淮就正在处理着各项事务。大学比高中清闲得多，校园内的人员出入也比较自由，现在就有好几名黑西服直接跟在顾淮身边。 　　“徐彬这滑头之前跟顾爷谈的时候明明什么都点头应好，现在看是少爷您来负责管理，又听顾爷说不插手管, 他就纯粹是大了胆欺负您年纪轻，不会动用像顾爷那样的强硬手腕。”刘成一开口就把事情给挑明了，皱下眉的样子显然是对口中之人的做法感到不悦。 　　“那边提出什么要求？”顾淮倒没有感觉生气，只语声平静地问了一句。 　　“狮子大开口呗……”刘成说着，脸上表情又更凶了几分，“张口就说要多分三成利润，我看这徐家是皮痒痒了。” 　　此时在旁边不作声听了一会的赵旬出声补充：“主要是因为顾爷说不插手，并且事后也不会追究，而少爷您暂时还缺乏威势……” 　　顾家现在是处于半白不白的位置上，未能完全洗白的旧背景虽是一件烦心事，但某方面却也有其好处。就比如在商业上，慑于顾家的这种背景以及顾西程的积威，无论是商业合作或者竞争，对面人都会多给顾家几分面子，不敢表现出太强硬的态度。 　　“也是该压压他了，少爷您放心，我明儿就去办这事。就算顾爷不插手管，叔叔们也不会让人欺负到你头上来，明儿绝对给你把威势立起来。”不想自家少爷烦恼这事，刘成赶紧就先打了个包票，保证了再说。 　　而在刘成刚这么说完以后，旁边几人几乎马上就跟着点头附和了起来，赞同了对方的这个说法。要也是自家少爷去欺负别人，没有反过来的道理，他们倒是宁愿自家少爷是个小霸王，可惜他们少爷从小到大都是小天使，从来都好说话得很。 　　本来顾淮还是表情正常，并没有什么着急情绪，现听见这段话，脸上反而带上些无奈表情，“刘叔，你这是准备怎么做？” 　　被问及，刘成没怎么思考就回答道：“就是私下里带人去找场子，吓吓对方就得了。少爷不用担心，咱们会收好尾，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刘成也很久没做找场子这事了，毕竟大部分人都是听着顾家的名声就识趣地礼让三分，很少有真到需要去找场子威吓对方的时候。 　　把话听完，顾淮微摇了摇头，缓着声道：“不用这么做。” 　　自真正接管部分家族事务，拥有部分顾家家主的权力，顾淮在这个世界的通关值就到达了30%。经历这一小段时间，顾淮已经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家和道上的一些瓜葛始终难以彻底割断，这和他们家多年形成的行事习惯不无关系。 　　“生意场上的手段有明有暗，这一点我知道。不过即使是要来暗的，我们也可以换一种方式，且不用自己亲自动手。”面对数道表达疑问的目光，顾淮顿了会道：“据我所知，陈、林两家和徐家是对头吧，刘叔你帮我联系下前边两家的主事人就好，我和他们谈下合作的事情。” 　　刘成迷茫了一下，他们顾家在宋城那边的生意一直是和徐家联手合作，陈、林两家在宋城那边没什么势力，和这两家人谈合作的意义似乎…… 　　“好，刘叔等会就去安排。”就算存有疑问，刘成还是爽快地一口就应下了，自家少爷提的要求，他当然怎么也要完成的。 　　有了安排，之后顾淮和陈、林两家的见面谈话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合作事宜也很快就敲定下来。三方欢喜而散，得到了各自想要的结果。 　　具体的合作事项是什么，没去参与谈话的黑西服们不知道，而不想让自家少爷觉得他们对这一做法存有质疑，刘成几人也就不细问，只确认此举没有什么坏影响便罢。 　　可在这之后大概就过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刘成这边就见着徐家那滑头愁眉苦脸地主动找了过来，还言辞恳切地请求他去给他家少爷说说好话，别再整他了什么的。 　　“乱说什么呢，这不一个月前你还咬定着不多分三成利润不肯继续谈，现在反倒来说我家少爷整你，你这说话可得好生注意点。”刘成一听对方这话就有些气笑了，干脆也就没给对方好脸色看。 　　“哎，刘哥啊，咱明人不说暗话，之前事确实是我不对，我在这里先认个错。关于之前咱们两家谈的合作那事，我现在不要多分利润，我改让两成出来你看行不行？”徐彬万分殷勤地带着笑脸点头认错，献完一顿殷勤后接着道：“劳烦刘哥你帮我向顾小少爷转达下，要是能帮我给小少爷说说好话就更好了，我徐彬日后一定对刘哥你感恩戴德。” 　　刘成被对方的这殷勤劲给弄得浑身不大自在，只想着应几声把人给打发了。不过这时他心下也不免有些诧异，对方这么主动放低姿态过来求他，可想而知对方所说的事应该不是作伪。 　　所以……他家少爷真的整了徐家这滑头一顿？？ 　　可自家少爷这是怎么整的，看起来还像是戳中了对方死穴，不然徐家这爱钱贪财的滑头绝对不会肯说出让两成利润出来的这种话。 　　见刘成肯答应帮自己传话，徐彬就面露喜色地告别离开。经历这一次，他现在已经领悟到就算管理顾家事务的人是那名还相当年轻的顾家少爷，后者也完全不是一个好惹、好欺压的对象。 　　带着徐家主事人的话，刘成把对方的意图给自家少爷转达了一遍，然后在顾淮点下头之后，纠结着询问出声：“少爷，你这是怎么把徐家那滑头整治得这么服服帖帖……看他刚才那样，提及少爷你的时候，表情都快和面对顾爷时有得一拼了。” 　　这一个多月他也没从自家少爷这接收到有关于徐家的任务指令，而顾爷那边说了不插手肯定就不会反悔，刘成现在就愣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之前不是让刘叔你帮忙联系陈、林两家，我还和他们谈成了些合作事项。”顾淮给跟着自己的几人提起不久前的事，待他们大致回忆完，顾淮就再补充了一句：“我帮他们跟徐家抢项目。东胥新开发的黄金地段带来不少新项目，这三家都看中了这块肥肉，而现在的结果是陈、林两家顺利瓜分了这块大蛋糕，徐家一无所获。” 　　“怪不得这滑头今儿个这么急，原来是一块本来能到嘴的肥肉眼睁睁飞走了。”刘成笑着拍下掌，没半点同情，反倒还觉得这事挺有意思，且也解气。 　　想想恐怕也不只是到嘴的鸭子飞走了这么简单，花费功夫却没能抢下项目，那亏损肯定是有的。 　　让这人之前想欺到他们家少爷头上，现在可好了吧。 　　“遇上这事，徐彬就是再滑头也肯定坐不住，多半就登门去陈家和林家了。到知道是少爷你在后边操持，今天就眼巴巴着凑过来献殷勤。”赵旬低啧了一声，他对对方这种见风使舵的做法显然看不怎么上眼。 　　弄明白事情，刘成这时还是抬手挠了挠头，“少爷，这徐彬说肯让出两成利润，那这合作我们是要不要答应？” 　　对方现在把条件开得不错，但他们不久前才刚闹了不愉快来着……？ 　　“当然答应，不然就白帮陈、林两家的忙了。”这事是自己兜一大个圈的真正目的，顾淮此时只有无奈地再点点头，他已经发现自家的黑西服叔叔们很多思考问题的方式还是很直来直去。 　　“以后我们家尽量再减少动用和道上有关联的手段方法，暗的手段有很多种，我们可以都用合乎规矩的。”点下头后，顾淮再温声说这句话。 　　“少爷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吧。”不光是服从未来家主，跟在顾淮身边的一众黑西服在应声时主要是表现出了一种疼自家小孩的关切态度。 　　通关值：35% 　　5%的增长不多，不过对顾淮而言依然值得高兴，毕竟这也只是一个小事件而已。 　　对徐家的这件事情相当于是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在此事过后，顾家的合作对象中就再也没有想趁着顾爷不管事，多从顾家这边捞点好处的人。 　　才刚成年就接管家族事务，和顾家有联系的家族一开始其实都并不看好顾淮，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就是一路让他们的脸生疼。 　　他们不看好的顾家少爷这一路不仅没有行差踏错一步，甚至还把顾家名下的各个企业打理得蒸蒸日上，让他们看着只能眼红羡慕。 　　在大学第二年开始的时候，沈绥去了参军，决定前和顾淮以及家里人商量过，而两者都同意了。 　　大学参军是服两年兵役，保留学籍的那种，于是到大三将结束的那年，顾淮接收到自家竹马说‘回来了’的信息。 　　“阿淮，有个学弟在外边等你，还是个生面孔，感觉没怎么在学校见过。”室友探过头来说了一句，轻拍下还在专注写论文的少年的肩膀。 　　顾淮把耳机摘下，停下手头上的动作并且很快站起来身来，“好，谢谢。” 　　听舍友的描述，顾淮几乎马上就知道在外边等自己的是什么人。两年时间完全见不着面，当然是会有想念的，顾淮站起身以后就不自觉加快了些向外走去的脚步。 　　就在刚踏出房门的时候，顾淮感觉自己连自家竹马的脸都没能看清，就被对方拉着手腕往某个地方前进。 　　一路是被拉着走到当前宿舍楼层里一个鲜少人会经过的地方，然后顾淮被对方往墙体一块刚好是凹进去的狭小空间抵压住，两人毫无间隙地贴靠在了一起。 　　“啾。”发出一个低沉单音，沈绥啄吻在了抵压着的少年唇上。 　　即使是参军也完全没能晒黑多少，倒是经过这两年时间，沈绥完全褪去了少年模样，眉目冷峻，俊美好看的面容上透出一种冷淡禁欲的美感，这是之前少年模样的他不具备的。 　　硬邦邦的……被自家竹马这样紧密抵压着，顾淮很容易能感觉到对方掩盖在衣物下的流畅肌肉，是这两年参军期间锻炼出来的，衣物下的肌肉线条大概会是相当的漂亮好看。 　　即使是做着低头啄吻的动作也还是显得身姿笔挺，沈绥单手环住少年的腰，在把对方愈加往墙上抵压得更紧一些的同时，亲吻动作也从啄吻下唇变成将舌探入的深吻。 　　“唔……”面对自家竹马的这热情程度，顾淮竟是一时有点承受不住，舌尖被对方卷住吮吸，而又继续被追逐着不放。 　　两年不能和喜欢的人见面，沈绥这般热情其实情有可原，顾淮也不是不懂，于是还是努力回应着对方。 　　是在这种容易萌生冲动的年纪，沈绥在把压住的人亲吻得有些晕乎以后，就低下头在少年的颈侧不轻不重地轻咬了一下，留下个印记， “啾，阿淮。” 第76章 白棋盘（二十一） 　　被抵压在墙上，能活动的空间太小, 顾淮干脆也就放弃不动了。被竹马的气息包围, 顾淮由着对方继续抵着他细密亲吻，这样默许接受了好一会以后, 顾淮才低咳了声微偏过头, 示意自家竹马差不多该停下了。 　　虽然这处地方在宿舍楼层是相对少人经过，但也许等会就走过来个人也说不定, 顾淮是不介意其他人知道自己和沈绥的关系，不过被人看见自家竹马把他压在墙边亲来亲去的这现场就有点不太好了。 　　停下得有点不情不愿，沈绥最后再低头蹭下竹马的脸颊, 然后才稍微后退一步, 给被他抵压在墙上的人留出些活动空间。 　　注视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 沈绥在观察重要宝物在这两年的变化, 外形虽然没有太大变动, 但对方身上那种运筹帷幄的沉稳感觉就更明显了些。 　　“回来了以后就随便都能见到了。”顾淮有些失笑着回抱了一下自家正闷声不吭表现得不太情愿的恋人, “当然你想看多久都可以。” 　　听见竹马的这番话，沈绥微眯起眼，他继续把视线停留在眼前少年身上, 将对方的后半句话付诸实践，非常仔细地观察着。 　　参军是封闭式的，两年没见，沈绥现在想做的其实是和竹马继续保持亲昵的肢体接触，像刚才那样抵压着就很好，以实际的亲吻确认自己切实将宝物圈住了。 　　但当前环境确实不太合适, 沈绥勉强按下了想要继续这么做的想法，只伸过手去把自己的手指嵌入前边少年的指缝，牵住手。 　　“那啾啾要一直看着阿淮。”故意选用了这种句式，沈绥在微眯起狭长眼眸的神情下迅速亲了亲少年的脸颊。 　　顾淮用指腹摸下自己被亲吻的脸颊位置，失笑之余，顺着自家竹马的想法点点头，“嗯。” 　　其实想想，顾淮觉得对方是已经把这句话做到了，一跟就跟着他跑了三个世界，这完全能算是一直看着了。 　　因为参军的缘故，沈绥现在仍只是大二学生，而他眼前之人是正常修学，两人在年级上就有了差别。 　　“阿淮是学长。”沈绥语速缓慢地说出这句话，说的时候还偏了下头。 　　参军对沈绥而言并不是一时兴起，要有两年不能见到喜欢的人，这当然不会是随随便便做出的决定。这是沈绥在经历过那次游乐场事件和得知了竹马的家庭背景之后就隐约有的想法，去军队里历练一番，这样在某些危险时候他能够更懂得怎么保护自己的重要宝物。 　　一开始从室友那边听见‘学弟’两字，顾淮还没什么想法，现在被自家竹马喊学长，顾淮倒是忽然有种不太好描述的微妙感觉。尤其联想到自己刚才被对方抵压在墙边亲了又亲的这事，这种微妙感觉就更明显了些。 　　两人并没有刻意掩饰在一起的事实，是以在不久之后，顾淮就收到了来自舍友们的轰炸。连着的几番轰炸倒是没有恶意的，纯粹是表达他们的惊讶。 　　“这下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失恋了。”卫钧庭摇了摇头，随口感叹了一句。但他这句话也不是乱说，自己这幼儿园朋友兼现任舍友在东大有多受欢迎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 　　对方家世好就算了，连外形样貌和自身能力也都格外优秀，这就只能让人无奈人比人气死人。顾家名下的公司现在都是对方在打理，而对方能把这些个公司都经营的蒸蒸日上，甚至在国内崭露头角，对在校的同龄人而言，这已经完全是只能仰望的程度了。 　　“谈恋爱这么大的事，阿淮你以前提都没提一下，什么时候带你的竹马跟咱们宿舍的人一起吃顿饭。”作为宿舍长的杜钦在跟着其他兄弟一起轰炸完以后，就平静下来提出这件事，表情相当平常。 　　不就喜欢的人是同性，宿舍几人在惊讶完以后就平静接受了这事，他们当兄弟的当然得支持对方的选择。 　　“会的。”顾淮笑了笑，把这事应了下来。 　　由于顾淮和沈绥两人都是会在所在群体中成为焦点人物的那种存在，两人是恋人关系的这件事情理所当然很快就在东大传开，甚至一直到两人毕业离校以后，在下届学生里都还有关于他们的传闻。 　　且这些传闻还都是正面的，两人的各方面条件都太过优秀，在这种情况下，性取向什么的就很难成为诟病点了。再说两人在一起时的画面并没有丝毫突兀感，和谐得就像本该如此。 　　沈绥比顾淮晚两年毕业，在校期间，他也是接管了沈家名下的各个公司，解决了沈老爷子一直头疼的事情。 　　沈父不肯走沈家给他铺的路，也不肯从商接管公司，这让沈老爷子烦恼了很多年。现在自家孙子长大了而且有能力接手沈家的公司，沈老爷子别提有多开心。 　　渐渐把权力转移，顾、身两家没多久就把家族事务全部交给了自家的下下一代，近几年发展势头正盛，对整个商界都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要起来了，今天有个会要开，不能不去公司。”已经是被自家竹马折腾了一整晚，顾淮望着自醒来以后就圈住他的腰不肯让他起床的恋人，表情有些无奈。 　　顾淮的耳尖还是微红着，因为现在还有另一种感觉萦绕着他。 　　到青年开口，沈绥才终于肯放开，并且让两人结束某种不可描述的极亲密状态。他等会其实也有个重要会议需要主持，不过按近几年公司基本成了沈绥的一言堂的状态，他就算临时说要推迟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就是了。 　　“阿淮的家庭司机不是临时辞职了，那今天我去接阿淮。”起床洗漱完之后，沈绥开口提及这件事情。 　　顾淮想了想，照实回应道：“秘书已经帮我重新再安排了一位了。” 　　沈绥低嗯了声，之后没有出声。他想到两家公司离得不算远，而他今天会比较早离开公司，到时候可以散步过去青年那边，和对方坐同一辆车回来。 　　抱持着这个想法，在出门后没多久，沈绥就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家庭司机放一天假。 　　自大学毕业以后已经过去了四年，在这几年里，顾淮以正当手段把家族事业做大，期间没再让顾家沾上一丝一毫与道上相关的东西。而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年顾淮积攒下来了颇为可观的人脉，就算不靠当年的旧背景，以顾家现在的势力也是没什么人会想来招惹。 　　顾家经过这几年的发展，现在即使是一些知情人，在提及顾家时最先想到的也不再是顾家的旧背景了。顾淮的通关值在这段时间顺利上升至60%，继续发展下去还能有提升空间，对此顾编编算是比较满意了。 　　等忙完公司里的各项事务，顾淮就从乘电梯下到公司一楼，而刚出电梯门，他就一眼看见了沈绥的身影。 　　随便想想就能知道前因后果，是以在见着人之后，顾淮也没有多说别的，就只靠近到自家恋人身边，领着对方一起往外走，“回家了。” 　　新的家庭司机对顾淮而言是个只在简历上粗略看过一眼的生面孔，到固定地点坐上车以后，回家路上，顾淮侧过头去询问坐在他旁边的人：“今晚想吃什么？” 　　沈绥拨弄着旁边青年的手指，听见询问后略微思考下报了几个菜名，然后继续把玩青年修长好看的手指。 　　从公司回家需要经过一条高速公路，前半段路车速正常，而在快要到一个拐弯口的时候车速却反而在逐渐加快。 　　“前面有弯道。”顾淮微皱下眉提醒。新司机知道路但可能还不太熟，所以才这样，希望对方这次以后能记住。 　　但在前座负责驾驶的司机此时没有应声，而是继续踩下油门，在这高车速下，拐弯口很快就出现在眼前。 　　顾淮即刻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在这时候他想解开安全带去制停对方，却发现身上的安全带是卡死的，即使按下按钮也没办法解开。 　　拐弯口近在眼前，前座的司机就像是没有看见这个需要转弯的弯道，踩着油门直直往防护栏方向开去。 　　没时间了。 　　在即将撞上的时候，沈绥成功用随身携带的一把瑞士军刀把身上的安全带割开，而在身体能自由行动的这一刻，他当即把旁边青年护在自己下方。 　　“砰——！” 　　车身和防护栏相撞发出巨大声响，这几乎就发生在顾淮被沈绥扑过来护住的下一秒。 　　同一时间猛地感受到一瞬痛觉，顾淮眼前一暗，紧跟着失去了意识。 第77章 白棋盘（二十二） 　　失去意识前感受到的痛觉是一种钝痛，在不清楚经过多长时间之后, 顾淮才稍微恢复意识, 勉强能听见周围有谈话的声音。 　　能听见声音，但这时顾淮还只能听出模糊的几个字节, 没办法将这些零散音节拼凑成完整语句, 且也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沈……还……等等……” 　　一听见沈字，顾淮就蓦地想到在他感受到那阵钝痛的上一秒, 坐在他旁边的人是覆过来身把他护住了，挡在了他上边—— 　　“少爷动了！”本来在病房里尽量用平静低缓声音交谈着的黑西服们因为其中一人的发现而激动起来，纷纷围近到病床附近。 　　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 看着自家少爷已经长大并且到能独当一面、接管家族事业的地步, 顾家人确实就因此而降低了警惕, 这一次事件实在是他们怎么也没料想到的。 　　医院的高级病房有专门负责该单人病房的护士, 在发现动静后, 几名护士也很快就走上前去察看情况。 　　自恢复些意识就能感觉到身体上的疼痛感, 又被特定的关键词刺激了一下，顾淮没过多久就勉强把眼皮抬起些许，把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隙。 　　到护士的工作环节, 靠近到病床附近的鹤发老人和一众黑西服人员都静默待着，等护士做完一些必要的检查对他们点下头以后，众人才再靠近了过去。 　　“不用太担心，病人只要好好休息几天，等身上的淤青部位散掉就没什么事了。”察看完情况，两名护士向病房里的家属点下头。 　　不得不说这位病人也真是非常幸运了, 经历一场严重的车祸事故竟然能够基本没怎么受伤，除了遭受剧烈冲击昏迷过去以外，也就只是肩背、手臂等身体部位有不同程度的淤青或轻微损伤。 　　其他的身体机能一切正常，这种程度的伤势基本只要病床上的人从昏迷中醒来就能算是没事了。 　　同一场车祸事故，车里边的另外两人就没这么好命了。退到一旁的护士想到在附近两间病房里的人，一时不由得有些感叹。 　　眼皮微微抬起以后，顾淮很快把眼睛从只睁开一道缝隙的状态变为彻底睁了开来，视物还是清晰的，他一睁眼就看见围近在他床边的家人们。 　　“嘶……”坐起身的一刻，顾淮极低地发出些微吃痛声，他整个背都很痛，这种痛一直蔓延到后腰下的尾椎骨上。在他坐起身体的时候就不可避免会牵引到。 　　“刚醒别乱动。”鹤发的老人把握着的龙头手杖搁下，用一种近乎惶恐的态度去小心碰了碰病床上青年的肩头，而言语则十分严厉。 　　在刚得知人出事的时候，顾家上下所有人都一刻坐不住，知道人已经被送到医院了，他们就即刻赶了过来。沈家那边也是相同情况，光是一路上担心出事的两崽子，两家人就不知愁白了多少根头发，而到医院了解完情况就更是把心悬得老高。 　　昏迷了快有两天，顾淮的喉咙是很干渴，但他现在没空喝家里人给他递过来的水，刚一坐起身就抓住自家爷爷的手，急匆匆开口问道：“沈绥怎么样了？” 　　听见这名字，鹤发老人微顿了下动作，犹豫了会才开口道：“没有生命危险，但可能……没那么快能醒来。” 　　据当时把人从已经严重变形的车子里救出来的警务人员说，在车后座上，一人是用自己的身体护在另一人身上，顾西程从这话里当然能明白当时场景。是他在医院见到沈家人的时候，心里满是愧疚歉意，以及感激。 　　按高速公路上的监控画面显示，当时车子是在快要到弯道时加速，并且接近弯道时毫无拐弯倾向，就直直往防护栏撞去。 　　到这里，顾西程怎么还会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单纯的意外事故，而是有人，且或许是同一个人，想给他上演一出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悲剧。 　　所以沈绥完全可以说是被他们顾家牵连进来的，但被牵连进来，对方在这种生死关头却还护住了顾淮，现在昏迷不醒，这让顾西程无法不对沈家人感到亏欠。 　　专为顾家服务的医疗团队现也一并过来了，顾西程让医疗团队的人去给沈家那边帮忙，团队里聘请有好几个非常有名望的私人医生，现在专门负责照看沈绥的身体状况。 　　“在哪间病房？”边问着，顾淮把双腿从床上落下，穿上放置在地上的便鞋就准备站起身来。 　　顾淮当然也已经清楚这次事故是有人设计，司机多半也只是主谋者的一个棋子而已，但眼下状况最要紧的无疑是先去确认自家竹马的平安，有什么事要查、要解决，都至少得等对方醒过来了再说。 　　不过顾淮话音刚落不久，就有人过来按住他的肩膀，这名高大的黑西服人员粗着声道：“少爷你才刚醒，快先躺下别乱动，你还得休息几天才能好。” 　　“不行……”知道自家竹马都还昏迷不醒，顾淮现在哪还能躺得住，他挣动了下，而按住他肩膀的人不想他动作太激烈，最终还是把他放开了。 　　周围是担心着自己的人，顾淮摇了摇头安慰道：“我没事，刚护士不也是这么说的，这点痛不至于忍不了。” 　　话是这么说，顾淮在站起身的一刻，额上就冒出了些冷汗。从后颈到尾椎骨，这一整块地方简直都像是不属于他自己的了，走路时一不小心牵引到就一阵钝痛。 　　让人去稍微扶住青年，顾西程长叹了口气对那名手下指示道：“带你家少爷过去吧，隔壁病房。” 　　在疼痛下，行动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顾淮没去管额上不断冒出的冷汗，还是坚持把脚步加快了些。 　　“顾爷……”留在原先病房里的几人欲言又止，自家少爷才刚醒来，都还没恢复好身体就起床走动，这未免是有些太乱来了。 　　“让他去，没有沈家那孩子护着，你们家少爷现在或许已经没了。”顾西程沉声回应，“那个司机现在怎么样？” 　　闻言，旁边人即刻回答：“抢救到今天早上才勉强救下，但现在还处于非常危险的时期，随时有可能咽气。” 　　“任何方法都不要吝啬用，把人救活了，说不准会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老人按着手杖上的龙头，表情渐冷。 　　“明白的，医疗团队的人会帮忙照看那边情况。”房间里一众黑西服人员点下头，他们当然听懂了所谓的突破口指的是什么。 　　在这短暂交谈过后，顾西程就也跟着走出了病房门。生死之间最能考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沈家崽子对自家小孩怎么样，这是不用再有任何疑问的事情。 　　顾家的人先后进到隔壁病房，这时顾淮已经到了病床旁边，同样和他站在这边位置的还有沈父和沈老爷子。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见着顾淮，沈老爷子声音不太平稳地重复了两遍这四个字，之后他再低头望着病床上还昏迷不醒的沈绥，神色保持着惴惴不安。 　　旁边的沈父一开始虽然没说话，但他看了看眼前表情带上明显歉意的青年，过了会就开口道：“不是你的错，不用觉得内疚。” 　　对方是自家儿子在这种生死关头都选择要先护住的人，沈父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不认可对方选择的这个人的理由。 　　“医生怎么说……？”顾淮握住病床上暂时还失去意识的人的手，不自觉愈加握紧了些。他的爷爷只说对方没有生命危险，具体情况却并没有说明。 　　沈父望着病床上人身上的一些包扎，开口道：“身体还好，没什么太大的伤口，过个把月就能恢复。但是说头部受到强烈撞击，说不准什么时候能清醒，而且医生说法是，清醒了也很可能会有后遗症。” 　　这时在不远处的护士走近过来，再一次温和声提醒道：“病人其实是能听见的，由平时关系亲近的人呼唤可以提高病人清醒的几率。你们可以多跟他说说话，这样他会醒得快一些。” 　　“好，谢谢。”顾淮向这名护士点点头，站着对他而言太过疼痛，顾淮现在坐在一张由黑西服人员搬过来的凳子上，两手一起将病床上人的左手包裹住。 　　呼唤……很快准备开始实践护士说的话，顾淮忍耐着痛感把腰稍弯下些，更加靠近病床上的人。 　　“啾啾。”低念出这两个音节，顾淮在唤声时还轻晃了晃对方的手。 　　本来整个病房的人其实都对此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由亲属呼唤昏迷不醒的病人能让对方快些醒来这个说法很多时候就只是给亲属提供点微弱希望而已。 　　但是在众人眼底，病床上的人在旁边青年低唤出声以后，右手的其中一根手指像是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第78章 白棋盘（二十三） 　　呼唤对方名字的这种做法，病房里的沈父和沈老爷子不是没做过, 只是这一行为由他们做出时, 病床上失去意识的人根本毫无反应。 　　虽然这几天两人都还坚持做着这件事情，但他们其实都已经发觉存在于这其中的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 　　正因如此, 看着眼前一幕, 沈父和沈老爷子此时才有些哑然。 　　是真的动了一下，不是错觉, 沈老爷子脸上顿时带上些激动神情，“小淮你再多陪他说说话，这崽子会醒的。” 　　“帮我在这间病房加一张床吧。”顾淮侧头对自己旁边的黑西服人员温声开口, 这样就近照看比较能放心。 　　虽然他自己现在也还算半个病人, 身上有伤, 不过基本都只是小擦伤的程度而已, 最严重也不过背部的大块淤青。 　　在场没有人反对, 而去到一层借好医院备用轮椅的黑西服过一会就赶回来了, 把轮椅推放到青年旁边，“这个款式有些简陋，已经让人去买能让少爷你坐得更舒适些的轮椅了。” 　　“不用……这个就可以了, 谢谢林叔。”本来顾淮是想说不是伤筋动骨，用不着轮椅这么夸张，但想了想还是不拒绝自家人的一番心意，也确实近几天他走路会挺受罪的。 　　到晚上时间差不多，两家老人以及沈父也就得离开医院，即使再怎么关心, 他们日常也还是有必须要处理的事情。 　　黑西服们留下帮忙照看，顾淮从自家人这边已经得知司机还活着的这件事情，刚抢救过来不久还没渡过危险期。 　　“到这人有力气说话之前，不要让他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以免他先警惕起来。”顾淮表情平静，说话声也十分平静，“先和负责那个病房的护士打个招呼吧，如果那人醒来问起什么，让护士按我们给的说辞来回答，这件事就麻烦刘叔你了。” 　　“明白的，马上就去办。说辞的话，就让护士在那人问及车上另外两人怎么样的时候，回答说一个在车祸时当场死亡，另一个抢救无效，这样可以吧。”这类手段刘成还是懂的，先让那名司机的心理防线降低下来，之后抓准机会一举突破。 　　即使是这种自杀式的棋子，在完成任务又幸运捡回一条命的情况下，刘成不信对方会不想活。而当一个原本做好心理准备不怕死的人有了想活的念头，其身上的突破口自然也就多了。 　　威逼利诱，多的是能撬开对方嘴巴的法子。 　　“嗯。”顾淮点下头，他的视线还是继续静静放在病床上的人身上， 　　从青年的侧脸看出的是平静，但在这间病房里还没离开的黑西服们都能感觉出，自家少爷现在的心情其实没有这么和缓，动怒但并不表现出来。 　　“这人的身份背景都着手查了吧，查清楚点，保护工作继续，不要让其他人接触对方。如果来的是亲属，那就沟通下解决，武力以外的什么方法都好。”顾淮沉吟了会，说完这两句话以后就没再做出别的指示。 　　一众黑西服点头示以肯定，而后望着在病床那边安静相对着的两人，他们默默从房间里退了出去，轮班守在外边。 　　一个多星期时间过去，顾淮身上的各处小擦伤也就好得七七八八，背上的严重淤青每天抹着药油也终于散开许多。只是他每天唤声着的人虽然会给出反应，却还是总差那么点不肯醒来。 　　顾淮拿着本书籍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偶尔翻阅一会，更多时候还是在和病床上失去意识的人对话。今天是第十三天，马上要满两个星期了。 　　“啾啾还不醒的话，我就准备抛弃啾啾，和别的人在一起了。”左手是轻搭在床上人摊开的手心里，顾淮边缓声说着，身体坐在原位没动，而右手把书籍翻到了下一页。 　　护士昨天来做例行检查的时候和他说，跟病人说话时，说一些容易刺激对方的话会更好。到今天顾淮想了又想，甚至还为此上网搜索了一番，最终的结果就是他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当然他人都还坐定在这里，话当然也不可能是真的，不过顾淮感觉自己这句话估计刺激性不大，毕竟一听语气也知道是—— 　　手指忽然传来被握住的感觉，顾淮愕然了一下，低下头看见自己搭在对方手心里的左手被对方握住了。 　　只匆匆握住了中指和无名指，意识还没完全清醒，但还躺在病床上静合着双眼的人现在显然是在努力收紧自己的这只手，将抓住的两根手指越握越紧。 　　不可以放开，是非常重要的宝物，但只抓住这么一小部分很容易会被挣脱，他要抓住更多的…… 　　病床上的人睁开眼睛的时候，恰巧就是沈家人推门而入的时候，沈父和沈老爷子都因为太过惊喜而失声愣神在原地。 　　而顾淮在反应过来以后即刻就按下了床头边的呼叫按钮，把专门负责这间病房的护士叫了过来，并且让顾家医疗团队的人也到病房里待命。 　　甫一醒来，躺着刚睁开眼的人就立刻把视线投在旁边青年身上，把身上的薄被弄开以后就坐起身来，手里继续紧握住青年的两根手指，一瞬不瞬地牢牢注视着。 　　这时护士靠近去想给对方做下检查，但在病床上长相冷淡俊美的年轻男子却一下躲开了，动作上明确地表现出拒绝。 　　“要做检查。”顾淮说着就从椅子上起身，改为坐到床边。不知道自家恋人为什么会在这事上表现出抗拒，可对方现在是病人，自然什么事都要柔缓下声音好好跟对方说。 　　但刚一坐到床边，顾淮就感觉自己被自家竹马给抱住了，对方把两只手都圈抱在他身上。抱得还挺牢，让顾淮背部还没完全散开的淤青部位微有些疼。 　　做检查是什么意思，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沈绥并不明白，现在周围一切对他而言都十分陌生，只有眼前青年才是唯一让他觉得熟悉的事物。 　　“啾啾……做检查，阿淮长大了要来找啾啾。”低着声音先答应下做检查的事，然后沈绥说出一句让在场众人都十分错愕的话语。 　　没有管其他人反应如何，在仅存无几的模糊记忆里搜寻到最记忆深刻的一件事情，沈绥现在只闷不吭声等待着青年给他回答。 　　眼前青年和他记忆里的‘阿淮’外形不一样，变高了，但沈绥就是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对方就是他希望见到的那个人。 　　顾淮张了张口，一时没能发出声音来，在这时，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但在这时，最恰当的反应是点下头，于是顾淮点头示以肯定。 　　抱住了就不愿意撒手，沈绥继续抱着旁边青年的上身，不过就没再拒绝护士碰他。 　　“这样不方便做检查，啾啾先放开一会。”要是维持这个姿势，一些检查就没法做了，顾淮望着正抱住自己的竹马，温和着声音与对方交流。 　　在沈绥冰冷俊美的脸上，现在神情既是认真，但又同时透出一种因失去记忆而变得懵懵懂懂的样子。他在听见青年的要求时，先是微抿下唇闷声不吭了好一会，之后靠近到青年的脸颊旁边…… 　　吧唧。 　　仔细留好印记，然后沈绥才继续微抿着唇，勉强愿意把抱在青年身上的手放开。 第79章 白棋盘（二十四） 　　病床上刚醒过来的人在给旁边青年留好印记以后，现在算是肯乖乖接受检查, 不过视线是一直固定停留在青年身上。 　　在接受检查时听话不动, 沈绥不出声安静忍耐着。他做检查，这样他现在望着的‘阿淮’才会高兴, 长大了……长大了会来找他。 　　被对方这样定定盯着看, 顾淮见自家恋人还在抿着唇，冰冷冷的脸上虽然面无表情, 但情绪仍是由此泄露出了那么点。 　　思考了下原因，顾淮想着把自己的左手先伸过去给对方握住。而结果他才刚把手伸过去一些，他的这只手就被对方主动抓住了, 手心手背都被覆住大半。 　　在顾淮微愣一下的这时, 他听见正接受着部分身体检查的人对他啾了一声, 声音不大不小, 在近距离下听得很清楚, 而对方狭长好看的双眼还是一眨不眨地盯在他身上看。 　　“先生你先不要动, 让病人这么握着吧，这样病人会把身体放松一些。”正在给沈绥做着些基础检查和拆换绷带的护士适时开口说道。 　　本来顾淮也没打算把手收回来，这时就轻颔下首, 回应了一声。 　　等护士检查完沈绥身体的各处伤口，确认都已经基本恢复没有大碍以后，一部分绷带就正式拆解下来。 　　检查一完，早在旁边急得不行的沈父和沈老爷子就一同走上前来。但当他们想要碰触下自家崽子的时候，发现后者对他们竟然也和刚才对那名护士一样，表现出了明显的冷漠拒绝, 看他们也是一种看陌生事物的眼神。 　　“这到底……”沈老爷子此时心情用心急如焚来形容也不为过，即刻就用询问目光望向在旁边的医生。 　　从自家崽子刚才的行为，沈父和沈老爷子都意识到对方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太对，很有可能是记忆上出了问题，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可现在看来，情况显然比他们想象的还更严重一些。 　　“病人在之前车祸里，头部受到过强烈撞击，我们之前说过病人即使清醒也很大可能会有后遗症，记忆受损就是可能出现的后遗症之一。实在很抱歉，但这个结果我们也没办法改变。”医生对这结果也感觉遗憾，他口中的病人在商界已经可以称是一位商业巨头了，而且人还这么年轻…… 　　“没有恢复的办法？”沈父不太能接受眼下这个事实，自家儿子居然连他这爸爸都不认得了。 　　医生摇了摇头，回答道：“这个只能等时间……人脑在医学中还是个非常复杂的器官，以病人现在的状况，我们没办法对您这个问题下一个准确定论。病人在未来有可能会恢复记忆，也可能不会，辅助病人恢复记忆的方法是让他看见和过往记忆相关的东西，这样也许能刺激病人记起一些事情。” 　　除了昏迷不醒以外，沈绥身上没有什么大伤，现在人醒来了，其实就照常能自由活动，不过沈老爷子当然是不会让对方在现在做什么剧烈运动的。 　　“这是你的爷爷，还有这是你的爸爸。”顾淮温声向还握住他手不放的恋人说出这句话，不难看出对方现在差不多是记忆全失的状态，唯一记得的，大概就只有…… 　　对青年说的话都毫不怀疑，沈绥没有马上应声，但他微偏过头把视线放在刚才想要接近他的两人身上，然后就按照青年所说的，用他低沉冷淡的声音喊了下两人。 　　不认得，记忆可以算是一片空白，对沈绥而言，他现在唯一留有熟悉感的人就只有在自己旁边的青年。而他仅少数留存下来的模糊记忆是，他的竹马说长大以后会来找他。 　　竹马叫阿淮……顾淮。 　　还牢牢记着这个名字，沈绥在喊完靠近过来的两人以后，继续把目光放回到青年身上。而望了一会之后沈绥微垂下眉眼，犹豫着问出一个他非常在意的问题，“阿淮现在是不是长大了……？” 　　要怎么定义‘长大了’具体是什么意思，记忆重回到仿如初生时那种全然空白状态的沈绥对某些词语暂时也不能理解，需要有人告诉他。 　　“嗯，长大了。”顾淮耐心地点下头，在自家竹马仅存记忆里的‘阿淮’该是他小时候的样子，其实顾淮现在也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觉得我是‘阿淮’？”外形应该差别很大吧，在心里想着，顾淮没把后半句话说出口，总不会是因为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这样的理由。 　　沈绥顺从内心欲望先将问着他话的青年给抱住了，在这种牢牢抱紧了不撒手的姿态下才低闷着声音回答：“啾啾……记得阿淮。” 　　就算青年的外形和他仅有记忆里的不一样，只要见到，他就一定会认出来。这种记得是存在于本能，而不是记忆。 　　背上还没全散开的淤青又被碰着，顾淮微动了下眼皮没表现出疼痛来，自家恋人说记得他，顾淮这时就实在没法做出推开对方的动作，即使他确实有些疼。 　　“你自己的名字，记得吗？”对这一点不能确定，顾淮还是选择温声询问。 　　不知道青年背上有伤，沈绥听见这问题，双手就把抱住的青年再抱紧了一些，然后微眯起眼，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啾啾！” 　　竹马是这么叫他的，所以他就叫啾啾。 　　顾淮：“……”果然不记得。 　　现不止顾淮沉默了一下，旁边观看完整个过程的沈父和沈老爷子此时也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们现在对自家小孩失忆的这件事情也非常紧张，可与此同时，他们两人现在也不得不产生一个非常一致的想法—— 　　自家崽子这是白养了啊！ 　　不记得他们这一个爸爸、一个爷爷，连自己的名字也都不记得。但在这种记忆空白的情况下，偏偏对他的竹马就记得很牢，心心念念都是阿淮、阿淮…… 　　就现在这状况，沈家的两个长辈只觉得，顾家的小孩就是把他们家崽子给卖了，自家崽子估计都还能乖乖给对方数钱。 　　终于接受了自家小孩失忆了的这个事实以后，沈父和沈老爷子的心情其实反而平静下来许多了。 　　因为仔细想想，遭遇车祸没有遇难，身体也没缺胳膊少腿的，这实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们不能贪心太多。之前还要担心人醒不来，现在人已经如他们所愿地苏醒，失去记忆这点就变得相对可以接受。 　　“啾啾是小名，你的名字是沈绥。”基本能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有这种误解，顾淮眼梢微带上点无奈。 　　自家恋人没有记忆，有很多东西就需要重新教给对方。但顾淮并不觉得这是困扰，只要慢慢来，一点点教就好了。 　　只要能抱住，青年说什么，沈绥在听完以后都顺从地点点头，狭长双眼在抱住青年时始终微眯着，像成功霸占住最心爱事物的大型猫科动物，神态放松。 　　在现场有点看不下去自家崽子这粘乎劲，沈老爷子开口道：“小淮背上有伤，你别老抱着。” 　　一醒来见着人就要抱上去，抱住了就一直不撒手，像块牛皮糖一样粘人顾家的小孩身上。 　　如果说沈老爷子是有点看不下去，那沈父就是差不多没眼看了，自家养的崽子对他这个当爸爸的一点都不主动亲近依赖，对竹马倒是一粘上去就扒都扒不下来。 　　白养了，沈父在心里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想法。 　　有伤。能听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沈绥蓦地一下就把双手松开，然后他就不知该如何动作了。 　　“只是淤青而已，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顾淮看着自家很想抱住他但又在沈老爷子一番话下不敢抱了的恋人，眼梢带上些微笑意道：“你可以抱得轻一点，这样我不会觉得痛。” 　　“啾啾给阿淮呼呼。”说着沈绥就扭过头，对着旁边青年背部隔着衣服吹了好几下，吹完以后才小心翼翼地把双手再抱到青年身上。其实说抱也不太合适，因为沈绥只是虚环住，完全没有用力。 　　而看完这一幕场景，旁边的沈父和沈老爷子两人就从觉得没眼看但想挽救一下的心理状态，到现在彻底放弃了…… 第80章 白棋盘（二十五） 　　既然人已经清醒了过来，身体上也没有需要住院观察的伤势, 顾、沈两家的人就没想让自家小孩再待医院里。 　　论休养的环境条件, 当然是家里要好得多，不过沈父和沈老爷子此时不免遇上一个难题。 　　“这崽子就麻烦小淮你照顾了, 我们可能隔天会去你们那打扰一下。”沈老爷子叹了口气, 用一种无奈眼神看一眼自家正默不作声跟在顾淮身后的崽子，放弃了把对方带回沈家的想法。 　　“不麻烦。”顾淮点下头, 随即稍微侧过身望着还用手揪住他衣角不放的人，也带上点和前边沈老爷子一样的无奈眼神，“我不会不见。” 　　自对方失忆以后, 顾编编发现他的恋人似乎对怎么戳他软肋这点仿佛有种天然直觉, 而且因为失忆, 对方对做一些事情反而没了心理障碍。 　　顾淮眼看着自己才刚一说完, 脸颊边就接连出现好几下柔软触感, 尤其亲他脸的人在亲完以后还要啾一声。再看看前边两家长辈此时的微妙表情, 顾淮不由得默了默。 　　沈父也是无语了一会，调整了下心理状态，他开口道：“这崽子要是有不懂事的时候, 小淮你也别惯着他。不过现在他对很多事都不明白，难免是容易会做错事，你可能要多担待些了。” 　　顾淮很快点下头。沈家的两长辈担心沈绥，对他多有嘱咐也无可厚非，顾淮只一一将之全部应下。 　　顾淮和沈绥居住的那套屋子不属沈家名下，也不属顾家名下, 是他们两人在府京这边新购置的一套别墅。 　　从医院回去，这次的新司机是由顾家那边详细盘查清楚身份，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以后才让其开始工作。 　　到接近别墅所在的住宅区的时候，顾淮出声让司机把他们放下，“就到这里吧，还有一小段路，我们散步回去就可以了。” 　　从车上下来，顾淮就侧过头对自家恋人道：“我们走回去，你在床上躺了很多天，活动活动会比较好。” 　　“……回去？”沈绥重复了下青年口中的这个词，表情带上些疑惑。是要回去什么地方，他不知道。 　　现在是在一条行人稀少的街道上，沈绥这时去注意周围场景，觉得也是他没见过的地方。准确地说，从医院出来的沿途这一路，在沈绥头脑中都没有什么印象。 　　旁边人低沉的疑问声让顾淮微顿了顿动作，知道周围世界现在对旁边人而言是有多陌生，顾淮伸过手去牵住对方，缓声回应道：“就是回家，我们家就在这附近，走一会就能回去了。” 　　“嗯。”沈绥低沉应了一声，点下头， “啾啾跟阿淮回家。” 　　被牵住手的人脸上看起来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这使得其面容带上十足十的冰冷，也显得不近人情。但他对旁边青年却表现得十分乖宝宝，乖乖按着顾淮牵引的方向往前走，“淮……啾。” 　　牵着人走着走着还要被自家恋人偷袭糊上一口，顾淮一边继续牵着对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无奈擦了擦自己的右边脸颊。他想起来，他需要和旁边这干完坏事之后还微眯起眼的人约法三章，“可以亲，但不准故意留口水印。” 　　“哦。”应一声，沈绥再次点了点头。 　　记着沿途路线，在终于被青年领着走回到家里时，沈绥表情认真地说：“啾啾下次会记得路。” 　　顾淮这时刚换上在家里穿的简约拖鞋，听完自家恋人的话，他还是先把鞋架上的另一双拖鞋摆到对方前边，示意对方像他一样换上。 　　而等沈绥换好以后，顾淮才在对方的定定注视下微弯眼梢，“不记得路也没关系。” 　　说完顾淮就晃了晃还和对方牵在一起的手，意思表现得十分明显。 　　回到家，顾淮却是比在医院时忙多了，这段时间他待在医院照顾人，一些非需要他处理不可的事务就堆积了起来。 　　另一方面，以沈绥现在的情况也不可能马上管公司里的事情，沈父对此不在行，而沈老爷子年纪大了，帮着管了这一段时间现在颇有些力不从心。在一番商讨之后，这担子也是暂时落到了顾淮肩上。 　　又再者，之前由家里人查到的，有关肇事司机的身份背景以及相关联系人的资料，顾淮现在也需要花时间看一看。 　　“医院这边照常留人守着，人醒了马上通知我。”顾淮给还在医院那边的人员发去信息，把这件事情重复强调了一遍。 　　在三天前，肇事司机已经由医院方告知他们度过危险期，现在醒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人是重要的突破口，顾淮当然不会允许对方有被灭口的可能。 　　忙归忙，日常起居该做的事情还是少不了，而在这时，顾淮算是真正体验到他家失忆啾的粘人程度。无论他去屋子里的什么地方，对方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边。 　　跟到厨房也就算了，他大不了就是在被对方从后边抱住的情况下切菜做饭，可你说跟到卫生间和浴室……？？？ 　　“……不可以。”在被自家恋人无声注视着的情况下，顾淮微抽了抽眼角，坚定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而当顾淮出来的时候，看见对方还一动不动站在外边等他，这下顾编编是真心无奈了。 　　至于跟进浴室，顾淮思考了下之后是允许了的，因为他考虑到对方身上有一些伤口还没好全，让对方自己洗的话，九成九会让伤口沾上水。 　　“不要乱动，等会伤口不小心沾到水，发炎就不好了。”顾淮把自家恋人带有伤口的右手臂抬起来些避免被水碰到，然后就面不改色地给对方身上抹沐浴露。 　　沈绥在大学期间参军了两年，平日里也一直有维持锻炼，其实平时被对方抱住的时候，顾淮就已经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并不会显得壮硕，但却依旧充满了一种力量美感。 　　到当前时刻的话，顾淮的这种感受就更明显了些，因为现在在他手下就能切实摸到了。但顾淮此时依然是神色正常地把抹在对方身上得到沐浴露搓出泡泡来，到给对方洗好以后，他自己再简单沐浴一番就了事。 　　两人的浴袍一黑一白，为了避免自家恋人在见不着自己的情况下不肯睡觉，顾淮把一些资料等等都挪到了卧房，就靠坐在床头上翻看。 　　肇事司机名为陈丘，是外地人，基本没什么有联络的亲戚，人际网很窄。娶有一名妻子，按查到的信息是说这名司机与自己妻子的感情很好，但后者患有重症，目前正在C省最有名的一家脑科医院，准备接受手术治疗。 　　治疗费用对普通家庭而言很难负担，但这名司机已经把款项付清了。看到这里，顾淮基本可以肯定对方的这笔钱是从哪来的了。 　　给对方这笔钱的主谋者行事看来是相当小心，在顾淮手上的这份汇报资料上，找不到任何有关于对方身份的蛛丝马迹。 　　还是要等那名司机醒来。顾淮把汇报的结果看完，再把两边公司的一些合同签好，然后就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这次车祸没死，他的通关值一下涨到了70%，现在就只等把幕后元凶揪出解决，到时候通关值必定会再直线上涨一段，离他完成这个位面世界的通关任务很近了。 　　“啾。”躺在旁边但并没有入睡，见青年把手上拿着的一叠纸张全都放下，沈绥就撑起身体靠近到青年的白皙颈侧亲了亲，而后又细细嗅闻了一会。 　　在青年颈侧能嗅闻到沐浴露的清新香气，在皮肤上，淡淡的，让沈绥觉得非常喜欢。在浴室里沈绥想动，但是青年让他不要乱动，他有好好听话，而现在动是允许的。 　　脖颈这地方被自家恋人时不时亲一下，亲完以后又被对方凑近着嗅闻，就是顾淮面不改色的功力再强，现在也得微动下眼皮，略有无奈地伸手去推一推对方。 　　他难道是食物吗，对方闻得这么起劲。 　　“阿淮说可以亲。”被青年以不轻不重的力度轻推了推示意停止，沈绥微偏下头，把青年之前跟他说的话重提一遍。 　　这句话把顾淮给堵了下，‘可以亲’这个说法确实是他今天才刚跟对方说过的没错…… 　　就在顾淮纠结一刹的这个时候，沈绥已经翻过身来把他压住，即使记忆空白，在对方这张俊美面容上也还是一种携着冷淡禁欲的美感。 　　“啾啾要亲阿淮。”维持着当前姿势，沈绥再伏低凑近到青年的颈侧，用低沉声音十分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 第81章 白棋盘（二十六） 　　听完对方这么理直气壮的言语，顾淮都不由得失语了一会，而把头凑近到他颈边来的人已经开始实践他的话语。 　　被这种细密亲吻弄得有点痒，顾淮无奈之余，只得伸手去挡了挡。挡完以后抬手放到自家正处失忆的恋人头上摸了摸，试图安抚下对方。 　　但是他的手很快就被对方拉了下来，在顾淮眼里，他看着沈绥把他的手拉下以后就放近到唇边，研究似地在他指尖上啄了一下，神情好不认真。 　　“啾。”挨根手指亲了亲，到无名指的时候，沈绥做出了点不一样的动作。像是出于本能，他在青年这根手指柔软的指腹位置轻轻舔舐了一下，让这柔软指腹沾上些许水色。 　　指尖上的感触让顾淮反射性微动了下手指，不过他的这只手现在是被对方牢牢捉着，等反应过来想把手收回也是来不及了。 　　刚还只是指腹被轻舔一下，现在无名指第一个指节以上的部位被对方含进嘴里去了，顾淮微蹙了下呼吸，平缓下来以后，他用还自由着的另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空着的床铺位置，“……很晚了，躺好睡觉。” 　　沈绥对身下青年的每根手指都是先啄吻下指尖，接着含入指节吸吮，最后用舌头顺着舔弄至指缝之间。 　　正摸索得兴起的沈绥在这时候就罕见地没有顺着青年的意思来，他偏了下头，神情认真地坚持道：“啾啾要亲阿淮。” 　　顾淮：“……” 　　偏偏这句话没有正当理由能拒绝，顾淮只能用自己尚且自由的那只手捂住眼睛，而由着对方继续折腾自己。 　　后者现在没有记忆，对他做这些亲吻动作的原因十分简单，只是因为想要对他表达喜欢，动机是不带情欲的……但是按对方这样胡乱折腾下来的结果，就是两人都陷入一种不太舒畅的境地。 　　对这种像是憋闷着的感觉感到迷惑，沈绥把头低下蹭靠在青年的颈窝旁边，低沉声音里带上些许沙哑，“啾啾……不舒服。” 　　即使起初的动机不带有任何情欲，在因失忆而对这方面事情变得单纯懵懂的沈绥拥有着的毕竟是成年男性的躯体。 　　对象是喜欢的人，做出种种亲密事情后不产生欲望是非常困难的，而这种产生以后不知该怎么纾解的欲望就被沈绥理解为‘不舒服’。 　　顾淮这边也因为对方各种毫无自觉地撩拨，呼吸被打乱了许多。 　　青年微侧着的白皙脖颈上留有着上边人刚留下不就的绮色痕迹，由于身上穿的是浴袍，胸膛位置在刚才的一番折腾下更多敞露出来，形状漂亮的锁骨一览无遗……此时被上边人牢牢压制于身下的场景有种说不出的色艳之感。 　　人的记忆再怎么空白，与欲望相关的本能却并不会因此而消失。 　　因呼吸被打乱而正低微喘息着的美人身上只有一件浴袍，如果想探寻更多藏于浴袍之下的景致也只需要简单动动手指而已。沈绥微眯起狭长眼眸，在本能催促下，他把手移放到了青年身上白色浴袍的系带上。 　　后者未及反应，等顾淮发现身上浴袍忽然变得松垮下来时，他就不免微愣住，这事情发展显然是脱离了他的预计范围。 　　纯白色的浴袍和青年的肤色相衬，在浴袍上的系带被拉开以后，往两侧松垮下来的浴袍就使得青年脖颈以下白皙细腻的皮肤更多暴露出来，向上边人展露出一片大好春光。 　　不舒服，但要怎么样才能觉得舒服……？沈绥继续磨蹭亲吻着青年的颈侧，此时本能地将一只手探入到身下青年浴袍之下，切实触摸到温凉细腻的皮肤，接着这只手顺着青年的腰身开始往上探索，到轻捏住了某处柔嫩浅色。 　　“唔……”顾淮极地地闷哼了一声，眼角微微晕红了些，被撩弄到这种程度，他作为一名生理正常的成年男性当然不能没有反应。 　　他的这记闷哼被上边人听见，沈绥在这时则直觉性地揉捏起自己的双指，将身下青年的乳尖揉弄得完全硬起，甚至颜色变得有些嫣红。 　　眼下这情势，顾淮不会还看不懂，只是他现在心情很复杂。 　　他家的失忆啾，可以看出对方对这方面事情该怎么做完全没有记忆，但本能却…… 　　在青年呼吸微促之际，沈绥已经低头在青年另一处还安然无恙的乳尖上轻咬了一下，而后将之含入，伸舌在这处绮色上肆意舔舐。 　　“啾……唔嗯……！”本来顾淮是想让喊下名字希望能让自家恋人稍微放缓一点点攻势，但在这时他的下身欲望忽然被对方掌控住了。 　　沈绥这边听完身下青年发出断续声音，像是听话地啾了一声作为回应，但他的手又是确确实实在掌控套弄着青年的欲望。 　　“呃嗯——”美人眼角处的晕红是一种靡艳的绮色，此时终于漫出了一点生理性泪水，但这仅仅只是他承受的一个开始而已。 　　沈绥在这期间依靠本能摸索到了青年臀缝间的隐秘之处，而他手指探入的地方是已经湿透了的。 　　有足够润滑，沈绥抽动手指的举动并不困难，遵照本能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他终于可以做他从一开始就非常想要做的事情。 　　尺寸可观的性器一寸寸坚定地抵入身体，顾淮在这过程中微张开唇喘息着，并不能发出声音来，这种被进入的清晰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了些身体。 　　太深了……每次都…… 　　被进入至最深处的感觉难以言喻，在被上边人的性器完全进入时，顾淮的晕红眼角处再次浸出了透明水迹。 　　美人修长漂亮的双腿此时被迫分开，而臀缝之间的隐秘穴口正彻底含入着一根炙热坚硬的性器，遭受顶弄时发出丝丝黏腻水声，而这种声音在性器顶弄的持续下变得愈来愈明显。 　　“啊啊……哈啊……”虽然顾淮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可被这样连续深入撞击体内的敏感点，这种代表欢愉的破碎呻吟还是从他喉咙里钻出。 　　青年压抑声音的行为让沈绥感到疑惑，屋子里并没有别的人，他这样做明明该是让青年也感觉舒服了的，那为什么要压着声音？ 　　不明白，但身下青年这种压抑破碎的声音依旧让沈绥觉得非常好听，所以他想听见更多的。 　　美人含入吞吐着坚硬性器的隐秘穴口在遭受一番进出之后变得靡艳无比，现在继续被操弄时所带出的黏腻水声就明显的再不可忽视，尤其沈绥每次都是将性器撞至最深处才抽出一半，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青年被过度快感刺激得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哈啊——不嗯……不要这么……！”视线有些被漫出的生理性眼泪蒙住，顾淮开口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身体里每一处敏感点都被进出着的坚硬性器准确且用力地摩擦到了，火烧火燎一般的迅猛快感让他心理上有些崩溃。 　　依凭本能在做着的沈绥微眯起眼，他低下头吻住了青年正张合着发出声音的双唇。似乎是理解了青年刚才话语的意思，沈绥抽送欲望的动作倏忽变得十分缓慢，但是这么做，他却看见青年眼角的晕红更加绮丽了几分。 　　上边人的动作慢下来，让顾淮感受到的只是另一种折磨。虽然带来的快感不再是猛烈刺激，却更加磨人难受，让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是如何被进入，甚至能感觉到所进入性器的炙热坚硬与其形状。 　　怎样都不对，沈绥最终放弃了这个做法，再次回归以本能。对待心爱的宝物，要用喜欢的方式慢慢享用……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漫长时间，顾淮都在被带至最高点和回落至平缓这两者之间徘徊。每当他快要抵达最高点的时候，进出于他身体的炙热性器就会放缓速度，而当他稍为平缓些许，猛烈进攻又会在他猝不及防间发起，次次顶弄得他只能发出无法自控的欢愉之声。 　　声调也是高低不一，不过被享用了漫长时间以后，青年的声音就不可避免变得有些微哑，因其体现出的情欲而充满了一种勾人诱色。 　　“啊……！啾啾……不，不要了……” 　　听着青年微带沙哑的声音，沈绥握住青年腿弯的力度顿时加重几分，随即他低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应声一落，沈绥确实是打算要放过对方了，在被青年晕红着双眼注视着的情况下，沈绥最后再重重顶弄了十几分钟时间，终于将浊物全数留于青年的体内。 　　“嗯——”顾淮被刺激得再泄出了一次，而在这时候，他也再没任何力气了。 　　当上边人的性器抽出，美人被操弄得十分靡艳的穴口就缓慢淌出某种刚被送入不久的白色浊液，顺着沿落于修长腿间。 　　要……清理，此时在沈绥脑中一闪而过这个记忆，他努力思考了一会，大概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 　　不可描述的一晚结束后，到第二天醒来，顾淮就接到了由自家人传来的一个好消息。 　　“人醒了？”顾淮抬手揉了揉眼角，平静声道：“继续看着，等人有力气说话，你们再按之前计划好的去做，多注意防人下手。” 　　司机是这次车祸事故里受伤最严重的人，现在醒来了也暂时没有任何行动能力，只能躺在病床上连话都没办法说。顾淮本来以为对方恢复意识的时间会更晚一些，没想到今天就说人醒来了。 　　“少爷可以放心，病房这边24小时都有人盯着。”跟其他黑西服人员一起守在医院的刘成把话一口应下，他们这边人轮班守在病房门口，绝对没有任何可疑人员能够进入。 　　“嗯……”顾淮先简单应了一声，然后过一会再开口道：“抱歉刘叔，本来不应该再让你们忙这些事情的。” 　　他都二十多岁了，自家这些叔叔们现在其实是应该过上老干部生活，顾淮并不想让家里人再忙活这一类事情，只是这次事件特殊没有办法，等这事情了结就好了。 　　“叔叔们还没到老年人阶段，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是好事，再说有人想对少爷你下手，这事咱们顾家人可都忍不下去。”刘成光只想想这人为的车祸事故就心头火起，这次事他们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对了，少爷要是还不太舒服，这些天就多休息会，别太勉强自己。” 　　在电话另一头的青年声音听起来略微有些沙哑，所以刘成才会有这个说法。 　　“……”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顾淮沉默了一秒，过一会才应了声好。 　　而犯事的人对此毫无自觉，在见到青年放下手机的时候，沈绥就伸过手去将人抱住，在抱住的同时微眯起眼，“啾。” 　　不知道自己昨晚对青年做的事情叫做占有，但沈绥很喜欢抱住的青年在那时候的样子，眉眼间像是添了某种绮色，特别好看。 　　顾淮其实没想过昨晚的事会发展到那一步去，毕竟他家啾啾都还失忆着，对那方面事情肯定是不懂的，就万万没想到对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快点好起来吧。”顾淮由着旁边人把他紧抱住，伸出根手指去点了点对方的额头。 　　失忆着的竹马比正常时期更难招架，这些天顾淮算是彻底体会到了。沈父和沈老爷子肯定都盼望着对方能恢复记忆，但如果恢复不了，他们也是会耐心地把需要掌握的知识从头再教给对方。 　　再过去一个多星期时间，医院那边留守的黑西服人员就向顾淮汇报说他们负责的计划部分已经完成。到今天，顾淮就准备亲自去医院一趟，去收个尾。 　　“护士说人现在醒着。”见自家少爷走了过来，刘成很快说明情况。 　　顾淮表示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就推门进到病房里边，也没有让沈绥在外边等他，由着对方跟他一起进去。 　　在这间病房里病人已经度过危险期许久，醒来以后休养了好些天，现在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他在得知自己幸运捡回了一条命，且任务彻底完成了的情况下，现在心境也变得相对平和。 　　但陈丘的这种平和心境在看见走近来的两人之后，一下子就彻底碎裂了。 　　“你们、你们不是死了吗——”躺在病床上的人声音明显发颤，脸色蓦地有些发白，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走近过来的两人。 　　趁着对方现在饱受惊吓的状态，顾淮没有理会司机的这句话，只非常单刀直入地开口问：“你的雇主是什么人？” 　　一提雇主，刚还发慌着六神无主的陈丘倏忽就像是被踩中什么痛点，即刻矢口否认：“什么雇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早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顾淮十分心平气和地继续道：“那就当没有雇主，你的妻子目前正在C省的一家医院里接受治疗，这个总不会有错。” 　　如果说陈丘刚才的脸色还只是有些发白，那现在就是完全煞白，但他仍强自镇定了下来，“是又怎么样——？” 　　“当然是做和你雇主差不多的事情。”趁着人还惊疑未定，顾淮这时就语声平淡地抛出一句威吓。 　　陈丘被一下戳中了死穴，但他此时仍存有部分理智，在哑了半晌之后，手拧紧了身上的被子，“要是告诉你，我的家人才是真的会没有好下场。” 　　受雇行凶，陈丘多少对自己雇主的身份背景有所了解，他要是说了，他家人的下场就毫无疑问会极其凄惨。而眼前青年的说法，对方指不定只是在诓自己，未必真的敢做。 　　“你应该对我们顾家不了解吧，你的雇主会想雇凶弄死的人，你认为背景会有多简单？”威吓完了，顾淮现在晓之以理，“如果你交待出来，我们这边可以保证你担心的那种情况不会发生，我可以派人去把你的家人接到府京来纳入保护，直到事情结束。” 　　病床上经历车祸受伤严重的陈丘陷入长久沉默，顾淮也不催促，以对方现在脆弱的心理状态，不出意外很快就会答应下来开始交待的。 　　于沉默蔓延中再过去几分钟，躺在病床的人终于艰难开口了：“你……你保证能做到你说的事情？” 　　“当然。”顾淮利落地点下头。 　　“那好，我、我说……”陈丘吞咽了口口水，两手发抖着把手底下的被子拧紧了些，喉咙干涩地吐露出一个名字，“刘一堂，雇我的人的名字，其他应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刘一堂，顾淮知道这个人，是他们家公司竞争企业之一的董事长。但顾淮明白肯定不只是这么简单，从家里人口中，顾淮知道了对方和他们家曾经有过的一点联系。 　　发生在顾家的两次人为事故，顾家人本就认为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但无论是哪一起事故，在思及仇家的时候，顾家的人都从来没把‘刘一堂’这人列入可能的仇家列表里。 　　因为这个人和他们顾家根本算不上有什么仇怨，有的联系也少得可怜。 　　“刘一堂这人当年落魄的时候跪在顾爷面前说想入我们顾家，但顾爷没有答应，因为顾爷觉得这个人人品不行。难道就因为这屁点大的事情，这混账东西就至于对我们顾家……或者说对顾爷怀恨在心这么多年？？”刘成有些不可置信道，当年顾爷拒绝那个人的时候他是在场的，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大问题。难不成有人求入他们顾家，顾爷就都得答应不可？ 　　顾淮在听完以后没有接话，只对刘成微摇了摇头。人心一旦扭曲起来，往往比妖魔鬼怪都可怖得多，但无论如何，这事到他这一代，该结束了。 第82章 白棋盘（二十七） 　　着手办事以前，顾淮没有违背自己的承诺, 确实是先派人将陈丘的家人给保护起来了。针对这件事情顾淮也不是一开始就直接选择报案, 而是先自商业活动上处处对被供出来的主谋进行打压。 　　从家里人口中，顾淮听到的说法是那名当年被他家爷爷拒之门外的人后来自己在道上是混出了些名堂, 再后来就和他们顾家一样也往商业上发展。 　　在势力背景的护持下, 虽说刘一堂这个人商业头脑不算有多好，手底下公司的发展却也是顺风顺水的……毕竟许多人都不愿意惹上对方。 　　顾淮则没有这个顾虑, 他的目标很明确，要将对方名下的公司整垮。反正对方已经是紧咬着他们顾家不放，双方从一开始就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 　　刘家在接下来的大段时间里频频受到顾、沈两家的针对, 在得知雇佣的司机没死, 车祸事故里的另外两人也都还活着的情况下, 刘一堂就知道自己雇凶的事情会败露。 　　雇凶杀人, 刘一堂从一开始就没有隐藏起自己的身份, 而是选择亲自和那名司机交谈。这是因为他用钱买的命并不仅仅是顾淮的, 同时还有这名司机的。 　　等车祸发生以后就死无对证，反正都是死人了，就算知道他的身份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且自己亲自雇凶, 和转手找个手下代做这件事，无疑是前者能有更直接的报复快感。在这种近乎病态心理的影响下，刘一堂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这么做。 　　但谁能想到，司机猛踩油门加速将车子撞在护栏上，车身损毁大半……这么严重的一起交通事故，车子里边的三个人居然全部都活了下来, 这放在其他同等程度的车祸里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得知情况的时候，刘一堂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如果这种像奇迹一样的事情都发生了，那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顾家在医院里设的戒卫太过严密，他没能找到任何一点杀人灭口的机会，现在手下公司受顾、沈两家联手打压，刘一堂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无论是顾家还是沈家，拆出来单看，能量也都不容小觑，被两家联手打压的刘家公司很快就陷入到困境。 　　且刘家这些年仗着道上势力横行霸道，现在到这种困难境地，理所当然没有任何‘盟友’愿意相助，反而都恨不得落井下石一番。 　　“顾爷……顾小少爷把人逼得这么紧，您这边是不是得防一手反扑比较好，再怎么说，那刘一堂在道上也是有人的。”到顾家庄园拜访的人在与顾西城对坐下棋时，不免提及了句这次事情。 　　“刘家那边有多少人、有什么人，小淮都比我清楚，我这把老骨头就不操这多余的心了。”早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没有丝毫顿住放下棋子的动作，尽管他此时内心并不平缓。 　　如果早知道当年拒绝一个落魄时求入他们顾家的人会引出这么多苦果，顾西程当年就会干脆先下手把人弄死，省得这人这么多年对他们顾家怀恨在心，心心念念着想要报复。 　　刘家名下的企业近日里受到的连番针对在商界中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一直到刘氏企业宣布破产的之后，顾淮才真正与刘一堂见上了一面。而见的这一面，在顾淮身后是跟着前来逮捕后者的警察，也是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沈绥乖乖待在家里。 　　假设撇去上上一代的纠葛，顾淮与眼前之人真的就只能以素不相识来形容，但对方先下手，眼下你死我活的结果就是必然的。 　　“刘一堂先生，现你被以涉嫌故意杀人罪批准逮捕，希望你不要做出无谓反抗。”警车的鸣笛声就响起在后方不远处，带头的警察在说着这句话的同时已经带着人把前边衣着得体的中年男人围了起来。 　　那名在车祸事故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司机在知道刘家倒台，而他的家人切实平安无事以后，在身体能活动时就按照他之前应下的去警局自首，并且在接受问讯时如实供认出了幕后主谋。 　　被一众警察围起来了的刘一堂倒是干脆，任由警员将他押住并给他铐上手铐，在手铐响起‘咔嗒’一声的时候，这人把视线移到面前的青年身上，阴沉地笑了笑。 　　“我父母的那次车祸，是不是也是你下的手。”顾淮是想从对方口中听见明确的答案，尽管他其实已经基本确认了这个事实，并没有用疑问语气说出这句话。 　　距此几十年前的车祸早就没了可以追踪的线索，而在被逮捕以后说出口的话是可以成为呈堂证供，正常人是会在这节骨眼上保持沉默，但正被两名警员押住肩膀的刘一堂却在阴沉笑着的表情下坦言承认了。 　　“是我下的手，只可惜这么多年都没能把你也一起带去给他们作伴，不然就能让你们一家人团聚了。”说这话时，男人脸上带着的是一种真切的遗憾情绪，“当年你母亲在怀着你的时候遭遇车祸，这样你都能活下来，命确实很硬。” 　　是真的命硬，经历两次严重车祸都还能活得好好的，连缺胳膊少腿的状况都没有，简直像老天爷都在偏心对方……才会发生这种不可能的奇迹。 　　这时顾淮还没表现出什么火气，倒是押着对方的警员先有些听不下去了，扣在对方肩头的手再多用上了好几成力气。 　　“那你只能慢慢可惜了。”顾淮平静地微笑了笑，“而我还能继续陪着爷爷，让他老人家安享晚年。” 　　这是极戳心窝的一句话，刚还阴沉笑着表现得相当无所谓的男人现在就像是被戳中痛点，忽然一下子暴跳如雷，用一种怨毒语气冷笑道：“安享晚年？可别忘了你们顾家……你的爷爷以前是做什么的才好，你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为什么这么恨顾家、这么恨眼前青年的爷爷，追究起原因来，其实刘一堂仇视顾家人的理由很简单，确实就是因为当年顾家将他拒之门外的那件事。 　　这在其他人的角度看来或许都没什么可特别议论的，但在刘的角度，他认为顾家人让他失了所有的自尊和尊严。 　　因为听说顾家会愿意接纳诚心投入的人，在当年最落魄的时候，刘一堂就在线人的引见下见到了当时的顾家家主，也就是眼前青年的爷爷。那时他诚心诚意地在对方面前下跪，把头低到了地上，开口求对方收留他，说愿意给顾家卖命，这个时候周围甚至还有几十号人在围看着。 　　但即使他把姿态再怎么放低，当时手里头握着根龙头手杖的顾家家主还是简单一句话就把他拒之门外，无论他再怎么磕头恳求都没有用。而几天后他从线人口中得知，顾家家主评价他人品欠缺，并且与手下说顾家不接纳小人。 　　这样的评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道上流传开来，让他那时的日子过得非常难堪。在不知多少次接收到周围人讥讽眼神的时候，刘一堂就决定，他会让顾家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小人。 　　在终于自己混出一番名堂以后，刘一堂就一直隐在暗处，时时刻刻用他的眼睛盯着顾家。只要一有机会，他就要从顾家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想想女儿的‘意外’死亡会给顾家家主带来多少痛苦，孙子的‘意外’死亡又会再给对方带去多少痛苦，刘一堂就觉得他能获得一种病态的报复快感。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顾淮看着面前在听完他的话以后忽然暴怒起来的人，向对方摇了摇头，“我爷爷现在每天跟人一起下下棋、逗逗花鸟，日子过得很好。” 　　知道对方最为仇视的对象是自家爷爷，顾淮后半句话才故意这么说，让对方在最后剩下的时间里都活于怨恨不甘但又无计可施的状态，这是最好的惩罚。 　　后来以故意杀人罪为由，刘被判以死刑，这里主要是因顾淮父母的那起事件。而那名司机在顾淮的这次事件中属于故意杀人未遂，加上主动自首，判定相对刘要减轻许多，但也判刑了十九年。 　　解决完与顾家旧背景相关的最后恩怨，顾淮的通关值就从70%直接上涨到了85%。在这之后，顾淮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继续发展顾家名下企业，以及重新教会自家恋人各类事情，让对方能在最短时间内掌握对公司的管理。 　　时间再过去数年，这数年时间里，顾家名下企业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势发展成商界内人人皆知的商业巨头。在业内发展速度能与顾家比肩的，也就只有作为顾家商业伙伴的沈家了。 　　在顾家刚给公众留下‘商业巨头’形象的不久之后，在人们眼里，顾家很快又刷新了一遍身上的标签，多增加了慈善与公益的新标签。 　　顾淮近些年在各类慈善与公益事业中的捐款都非常积极，并且捐款数额相当可观，在顾家企业名下也设有数个慈善基金，这一系列举动使得顾家现在在社会公众里拥有良好的名声。 　　现在提起顾家，再没有人会想到一丝一毫顾家的旧背景，过往顾家曾经是灰色的一切内容，近些年都在顾淮的作为下淡化得再无痕迹，彻底建立起了新的背景。 　　通关值：100% 　　看着终于达到100%的通关值，顾淮轻呼出一口气，任务完成，在这个世界剩下的时间他就可以更自由地去支配了。 　　“剩下时间还有这么多年，这次我可以不用再让啾啾等了吧。”刚从公司回到家门口附近，顾淮一路上与自家系统闲聊着。 　　“你觉得等待对他而言是一种痛苦？”许久没有出过声的系统没立刻对青年的话语回以应声，而是先低沉声反问了一句。 　　顾淮微愣一下，显然没想到自家系统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回神后顾淮没有否认系统的这个说法，“难道不是吗，任何人……” 　　“不是。”没有让青年把话说完，系统冷淡而无起伏的声音里第一次隐约透出些微坚持意味，“他等你，不会觉得痛苦。” 　　能够等待是一种非常幸福的事情，因为这代表着，心爱的那个人仍有回来的可能。 　　这句话由系统说出来，总不免让顾淮感觉到一丝异样，但撇去这一瞬即逝的异样感不提，顾淮莫名是有些被自家系统说服了。 　　“嗯。”顾淮最终应了一声。 　　回到家里，顾淮对自己回来居然见不到他家啾啾人这点有些困惑，他记得对方今天是说比他早回来的，还特地给他发了‘啾啾在家里等阿淮’这么一条信息。 　　“啾……”第二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顾淮就感觉自己被人从后方单手环住腰，而后边人还把头轻搁在他左边肩上，顺带帮他补全了后半个音节，也声音低沉地啾了一声。 　　等沈绥抱了一会终于愿意放开的时候，顾淮就见对方从身后走到他面前来，而此时手上拿着一件让他颇为熟悉的物什。 　　“花。”把手上亲自挑选出来的纯白玫瑰递放到青年面前，沈绥的动作不免放得小心许多，他总有种自己可能会不小心折断花枝的想法。 　　而等眼前青年将花接过，在男子冰冷俊美的面容上才愈发透出一种认真神情，沈绥微垂下眉眼，缓慢声道：“情人节，啾啾给阿淮送花，还有……” 　　还有？顾淮对自家恋人的前半句话很快就接受了，到听见这个词，心里不免疑惑了一下。 　　还有什么情人节礼物么…… 　　刚这么想完不到一秒，顾淮就见着前边微垂着眉眼的人忽然先握住他的左手，然后就向他单膝跪了下来。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左手无名指上已经被套上了一枚戒指，与此同时指尖上传来轻轻一个柔软啄吻。 　　“啾啾向阿淮求婚。” 第83章 人鱼（一） 　　说实话哪有人在求婚时候，连求婚词都没说完就把戒指给人套好了的, 但真正亲身经历这么个过程的顾淮也只能失语一下, 最终还是得点头答应那个认真在前边半跪着且低头啄吻他手指的人的。 　　同性婚姻在华国不合法，顾淮本来是觉得就一个证, 要不要都无所谓, 不过后来两人还是专门找了个假期出国把这形式给补上了。 　　失忆之后，该懂得的东西, 沈绥被顾淮耐心教导着都一一重新学会。沈父和沈老爷子对这件事情从一开始的介怀，到现在也算是比较释然了。 　　沈绥恢复记忆是在两人结婚领证后的第四年，时机有些凑巧, 刚好是在他粘着青年进到浴室的时候, 而沈绥恢复记忆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青年压制在浴室墙边极为彻底地侵占了一番。 　　顾、沈两家都已然是一方商业巨头, 两家关系亲密这点无可置疑, 强强联合起来在商界的势头更是如日中天。而唯一让各界人士都共同好奇着的一件事情, 就只有这两家继承人的问题。 　　由于没有刻意遮掩, 在顾、沈两家名声日益上升的现在，大多数人多多少少都是会有耳闻一些这两家现任家主之间的关系。 　　两人是恋人……或者说伴侣关系才更合适，但刚好都是家中独子, 那么继承人要从哪里来就是一个相当值得玩味的事情了。 　　不少外人在咸吃萝卜淡操心，其实对于这个问题，顾淮和沈绥两人早前就已经有了一致的决定。 　　等时候到了，他们领养一个合眼缘的小孩就是了，把这小孩当成两家共同的继承人培养。 　　这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不能理解的事情，两家这么大的家业就这么平白送到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手里, 这未免是大方过头了。 　　但两人就是这么决定的，两家的长辈在被告知以后也都非常轻易就点头同意了，丝毫没有与自家的宝贝疙瘩起什么争执冲突。 　　于是当这件事情公之于众的时候，一大批人就如预料中的被惊掉了下巴，同时对那名能幸运被顾、沈两家领养的小孩心生万千感叹。 　　等把继承人培养好，顾淮和沈绥就干脆利落地甩手不干了，二话不说把公司的管理权交到他们共同的继承人手上。而他们则开始过上老干部生活，时不时就四处度假旅游。 　　被两人领养的小孩取名叫沈珂，姓氏是抽签决定的，他对顾淮和沈绥的称呼就一个喊爸爸，另一个喊父亲。 　　虽然这家庭结构和一般家庭不太一样，沈珂在这家庭里依然觉得非常幸福，这种幸福不是指家世如何，而是因为家里人都很好。他是被领养的小孩，但无论是他的爸爸或者父亲，又或是两人之上的其他长辈，对他都从来没有过任何微词。 　　在这样的家庭里非要说有什么苦恼的话，那就是两家的家业实在是太大了，现在交给沈珂一个人管，他在一开始的时候真的忙得不可开交。但这是他的两个家长对他的期望，沈珂仍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到现在处理起公司事务已然是游刃有余。 　　不知道别人家的家长是怎么相处的，在沈珂眼里，他家的两位家长这么多年来感情都从来没有淡化过，一直非常相爱。平时他的父亲看起来总一脸冰冷冷不近人情的样子，但实际上对上他爸爸的时候就很粘，第一次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沈珂花了许久时间才消化。 　　而到最后，两人也是合葬在一起的。 　　“爸爸、父亲，公司的事真的好多好忙啊……还好我已经培养好了接班人，可以安心养老了。”沈珂把一束花放下在墓碑前，然后对着墓碑发了下牢骚，尽管他知道墓碑是不会有回应的。 　　听说合葬的两个人到下辈子还会有姻缘，虽然这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言论，但沈珂觉得也许这是真的有可能的也不一定。 　　人如果有来世，那他的两个家长肯定还会再喜欢上对方，沈珂是这么认为的。 　　又或许现在在他所不知道的、看不见的地方，两人已经再次遇见了吧—— 　　“即将进行位面转移，倒数计时十秒……做好准备。”追溯回通关时间接近用完的一刻，系统是这么进行提示的。 　　顾淮抽选到的卡牌是梅花J，听见系统于句末的刻意提醒，他就心领神会地先做下了一番心理准备。 　　经历完三个世界，顾淮要说没感觉到系统对自己的关心是不可能的，但系统对他的态度比较奇怪，每每在关心完以后会立刻变回冷淡。而即使关心也是相当克制的那种，像是并不想让他察觉。 　　“3、2、1——” 　　熟悉地在一瞬间失去意识，再恢复意识的时候，顾淮第一时间所感受到的是冰冷，还有在眼前愈渐离远消逝的光点。 　　包围在四周的是冰冷的海水，恢复意识的第一秒没能马上掌握身体的控制权，顾淮的身体在这深水里再下沉了几分。 　　怪不得系统这次会特意提醒他做准备。一获取身体的控制权，顾淮马上就开始了自救。 　　眼中所能看见的光点始终很远，即使顾淮已经努力在往上游，他眼中的光点也依旧是在一个十分遥不可及的地方。 　　缺氧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在水中无法呼吸，顾淮的身体也逐渐失去力气，胸腔中的憋闷感像一块巨石重压在心头上，晕眩感也随之而来。 　　“系统，我……”这个距离太遥远了，即使意志再怎么坚韧，在氧气这种硬性条件缺乏的情况下，顾淮也没有办法逆转这一困境。 　　“阿……”系统的声音顾淮只来得及听清第一个字，这说明他的意识已经趋近模糊。 　　事实也是如此，在顾淮眼前原本还能看见的一点光亮现在变得无比黯淡，而他刚恢复不久的意识又即将重新陷入至一片黑暗。 　　但就在身体终于抵达临界线的时候，顾淮先是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眼前恍然一暗，到下一秒，一种像是身上所有毛孔都被打开了通畅呼吸的奇异感觉让他一下子再次清醒了过来，如沐新生。 　　尾……尾巴？ 　　看着自己忽然变成了一条银色鱼尾的双腿，顾淮现在实在是有点懵。但现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捞住了自己快要漂走的长裤，先按下心里边的复杂情绪，顾淮开始继续向上游去。 　　如鱼得水这个词现在用在他身上就十分合适，对自己的银色鱼尾有点懵，但顾淮使用起它来却没有任何生疏感，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他很快就游到了海水上层。 　　顾淮从水面冒出个头来，周围海浪很是汹涌，不过对他却没有产生多大影响。 　　现在是夜晚，顾淮抬头就能看见挂在夜空中的星星、月亮，这个时间点也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他身上穿的毫无疑问是现代服饰，在原身记忆里所见的也是正常的现代世界，可却能发生双腿变成鱼尾这种这么不合常理的事情……顾淮现在也挺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处于什么样一个神奇的位面世界里。 　　夜晚总比白天好打掩护，至少现在这海边没有人，他不用担心自己现在人身鱼尾的样子会被人看见。 　　到靠近岸边的时候，顾淮纠结了一下，他不知道要怎么把自己的鱼尾变回人类的双腿…… 　　但在顾淮刚苦恼完的一刻，他的双腿就如他所愿地变了回来。 　　轻呼出一口气，顾淮上到岸边沙滩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整理自己的衣物，把该穿好的穿好，至于衣服都湿哒哒贴在身上这点他就无力改变了。 　　就在顾淮准备整理下这具身体原身的记忆的时候，他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这款手机的防水功能也真是相当厉害了，顾淮在全身湿透的情况下苦中作乐地想着，接着他把手机拿出来按下了接听键，抬起放到耳边。 　　“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岑姐还是要来打扰你一下。后天的试镜是公司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无论如何一定要准备好知道吗？”电话另一头的女性语气坚定，甚至带着些严厉，但毫无疑问她是在为自己负责的艺人着急着。 　　“……嗯。”对方言语中的信息量有点大，顾淮应了一声，开始慢慢消化着。 　　试镜，所以他在这个位面世界的身份是……演员？ 第84章 人鱼（二） 　　虽然是夏季，夜晚的海边还是有点凉意, 加上顾淮现在浑身湿透的情况, 风一吹还真是冷飕飕的。 　　“阿嚏……”顾淮轻揉了揉鼻尖，对自己当下这略显狼狈的状况有些无奈。 　　发觉青年着凉感冒了, 旁观着许久没有作声的系统这时声音冷淡地开口道：“可以在附近先找个地方住一晚。” 　　“嗯。”顾淮也是这么想的, 以眼下这全身湿答答的情况，他也不适合去什么远的地方, 就近找个住所是最稳妥的。 　　当前地点是在一处海滨公园里，顾淮拿手机查了下附近可供住宿的酒店，最近的一家他走出正门以后再沿着大路走个二十分钟就差不多能到了。 　　是深夜, 顾淮走向正门的一路上都没有看见别的人影, 不过这对他而言显然是好事, 至少他全身湿透的尴尬情况不用被太多人看见了。 　　抵达正门, 顾淮走出去以后就停了下来, 低头看手机地图再确认一次方向, 而当他确认好准备抬起头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听见一道颇为年轻的嗓音。 　　“你好啊。” 　　刚好这边有路灯，顾淮抬眼看见不远处的男子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从面容看起来是颇为开朗的类型，话语声中可以听出听不带恶意。 　　“你好。”顾淮向对方点点头，礼貌性地回应了一句。 　　大晚上的，顾淮其实没想到自己会能碰上人。 　　尽管青年全身都湿透了，柔软的黑色头发被打湿，一部分贴在脸颊边上, 衣服也是如此，甚至还有些滴着水，但说话时的气度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窘迫。 　　“因为觉得你可能是遇到了点困难，所以就过来问下你需不需要帮忙，嗯……需要我载你一程吗？”敖祺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车子。 　　顾淮犹豫了一下，他倒不是担心这是一辆黑车，看人的本事他还是有的，可以确定眼前人确实只是出于善意。顾淮犹豫是因为，他现在浑身湿着，坐别人车子上不太好。 　　“没事啊，座位沾了水的话，之后拿块布随便擦擦就得了，我都不介意。”看出青年的顾虑，敖祺摆了摆手。 　　对方都这么说了，且确实也想早点摆脱眼下状况，顾淮不再推辞，轻颔下首走了过去，“那就谢了。” 　　坐上车后座，顾淮就听在驾驶座上的男子对他说：“我叫敖祺，你应该是想要找家酒店落脚吧，我载你去最近的那一家？那家服务态度还不错的。” 　　刚才有瞥见青年是在用手机查找附近酒店，所以敖祺才有此一说。 　　“嗯，麻烦你了。”受人帮助自然没有挑三拣四的理，顾淮语带谢意地回了一句。 　　从海滨公园去最近的一家酒店，坐车只用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能到达。车子停下在酒店门口，顾淮刚把手搭到车门把手上，他忽然想起来一件甚是令人困窘的事情。 　　“那个……你能不能先借我三百块钱？你给我留个手机号，我明天回到家以后就把钱转回给你。”顾淮在说着话时表情非常镇定，但事实上顾编编还是挺不好意思的，在之前经历的几个位面世界里，他还没面对过类似这样的情节。 　　原身出这趟门就是为了投海自杀，身上压根没带几个钱，电子账户上的个位数余额也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喏，给你，不过只要三百就够了？”敖祺非常爽快地就从钱包里抽出三张一百递给后座上的青年，看起来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骗钱。 　　“够了。”顾淮把钱接过，记下对方的手机号，下车之后再向对方诚恳地道了声谢。 　　“有帮到你就好。”敖祺还是刚开始的那副笑脸，帮完人以后也没做任何纠缠，干脆利落地就开车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顾淮揣着刚从一个还算是陌生人手里借来的三百块钱，进到了酒店里。借三百块顾淮是有计算过的，他之前用手机查到这家酒店住一晚的价格是一百多块钱，然后搭车回家还需要点路费，加上要稍微填下肚子，三百块差不多了。 　　平白无故接受了他人这么多的善意，顾淮觉得不好意思之余，还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有点好，能这么凑巧在尴尬时期遇上一个热心助人的大好人。 　　而在另一头，正开车往C市的市中心方向行进的敖祺不知道自己刚被发了张好人卡，他脸上的盈盈笑意在开车离开青年的一刻虽没怎么收敛，但表情却是稍带上几分趣味。 　　“一条刚觉醒血脉不久的……漂亮的小鱼。”敖祺把一只手从方向盘上移开，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真是蛮有意思。” 　　换作别的普通人，敖祺路过绝对看都不看一眼，就别说主动帮忙了，这次只能说情况特殊。 　　虽然不是同族，不过大家都是水生的，如果按人类这边的说法，青年的种族和他们还有点远房亲戚的关系。但前者相对于他们来说要弱小得多，所以敖祺见着对方才心生起了帮助的想法。 　　也不知道对方明明是一条鱼，怎么会在水里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过敖祺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这种尴尬事情，当然是你不提我不提，就此揭过便罢了。 　　“哎，稍微耽搁了一下，希望老大不在意我迟到。”要是自家老大发怒起来，他说他是为了帮一条漂亮小鱼才迟到的，不知有没有救。敖祺在心里这么想了想，最终觉得还是踩油门加速比较实在，毕竟自家老大一向不讲兄弟情的，估计耷下眼皮来冷冷给他几下眼刀是少不了。 　　人类的交通工具真是太慢了，如果使用神行法术，敖祺不用一秒时间就能到达他想去的目的地。 　　但他们非人类联合协会有明文规定，不允许随便在人类世界动用法术，这条协议规定对所有非人类种族都一视同仁，即使是他们这在协会中握有最高特权的种族也不例外。 　　在这时顺利入住酒店的顾淮已经顺利洗上了热水澡，他肩部以下的身体都泡在浴缸里，双腿此时再次变作了银色鱼尾，在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缓划动着。 　　“系统，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有点奇怪……唔嗯……”顾淮伸手去摸了下自己的尾巴，这样半身是人、半身非人的模样他还从来没有过，而手刚刚触摸上银色鱼尾，顾淮就因瞬间感受到的奇异感觉而停顿下了自己的动作。 　　也许因为这条鱼尾是新生的缘故，对触摸什么的才特别敏感，无论如何，顾淮不再伸手去摸自己的尾巴了。 　　大约因刚才感受到的一瞬奇异感觉，泡在浴缸之中人身鱼尾的美人眼角略微染上晕红，本就极为好看的眉眼现在更是有种动人心魄的美感。 　　“系统？”久没得到回应，顾淮不由得再唤了下自家系统。 　　“……不会。”延迟好一会，系统才淡着声音回答了青年的问题。 　　大约是受觉醒的血脉影响，顾淮现在很喜欢待在水里的感觉，他微眯起眼继续躺在浴缸里，头枕着浴缸边缘，在轻缓划动着尾巴的同时开始整理起原身的记忆。 　　在过去的二十一年里，原身一直都只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类，并没有发生过能把双腿变成鱼尾的这种奇幻事件。 　　而在正常的人类世界中，原身如他之前所想是一名演员，但在演艺圈里并不是什么有名的明星，而只是一个十八线小演员。 　　本来原身刚签约进现在所在的公司的时候，因为外貌条件非常突出优秀，当时在一众新人里是最被看好的。但当然，原身的人生剧本并没有真的往众人所看好的方向发展，否则也不会混到现在都只还是个十八线小演员了，甚至面临要被公司解雇的危机…… 　　一开始因为外貌条件而被看好，公司在分配资源的时候对原身就比其他新人多照顾一些，无形中就让得罪了一票人。 　　要是原身真在外貌加资源的双重优势下迅速混出点名堂来也就算了，但原身的演技实在烂到一种境界，用大众的话来说就是，只有一张脸能看。即使让原身去演主要看脸的偶像剧，他的演技也能让导演NG个十几次，甚至气到大发雷霆。 　　而原身又有点不太懂人情世故，通俗点说就是不会做人，得罪的人多了，活脱脱就成了个招黑体质。在知名度上倒是堪比一些一、二线演员，可惜全部是坏名声，说是被黑得体无完肤都不为过了。 　　被黑的程度太深，要公关起来也不太容易，再说公司现在也不愿意再为对方多浪费资源了。 　　原身是孤儿出身，本来就没什么家庭背景可倚靠，进了演艺圈之后一直也没怎么赚到钱，所以原身长期都需要以兼职打工来维持生计，但这些年过得依然十分困难。 　　外界的一系列压力齐压于身上，原身承受不住压力就起了投海自杀的想法，也就有了顾淮后边要面对的那些事情。 　　原身因为没能觉醒身上血脉，投海自杀是真的就死在了海里，而顾淮穿越到这个位面世界时险险要面对相同结局，庆幸的是他在最后时刻成功觉醒了身上的不知名血脉……也算是自此打开新世界大门了。 　　但顾淮现在并不能放松，明天回到家里要赶紧琢磨下剧本，后天的试镜，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角色拿下来。 　　总算这也是和他原来职业有所联系的工作，在原世界里，他可才是给演员编写剧本的人。 第85章 人鱼（三） 　　酒店不会提供新衣服，顾淮只得先把自己身上被海水浸过的衣服洗一遍, 拿房间里配备的风筒吹干, 凑合着先继续穿着。第二天从海滨公园附近的公交站搭车回市区去，路上没出什么意外, 顾淮顺利地回到了他记忆里的家。 　　是在一个小区里, 这片小区算是C市的城中村，发展相对滞后, 这一点从建筑上就能看出。 　　房子都是看起来比较老旧的样子，顾淮走楼梯上到自己家所在的楼层，站到门口, 摸出裤袋里幸运没被海水冲走的钥匙。 　　屋门一打开, 顾淮一眼望去基本就能看光整间屋子的全貌了, 挺狭小的, 不过这样的空间一个人住倒是也足够了。 　　在环境没得选择的时候, 顾淮一向是随遇而安的, 这住宿条件也没有说有多糟糕，习惯下就好了，等有能力的时候再搬出去。 　　顾淮回到家以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翻摊开在单人床上的剧本, 而是先打开抽屉清点自己现在还剩多少存款能用。 　　一文钱能难倒英雄，顾淮现在不止欠着从某陌生好人手里借来的三百块钱，他这个月的房租也还没交。顾淮刚这么想着，没过多久一阵激烈的拍门声就响了起了。 　　“啪啪啪——” 　　屋门被拍得甚至都有些震动，这是用整个手掌大力拍下才能造成的效果。 　　差不多能猜想到拍门的会是什么人，顾淮用指腹轻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神色自然地去把门打开了。 　　大力拍门的人是这栋房子的房东太太，年逾四十，是平时没事干就会拉朋友一起打打麻将或是去跳广场舞的中年妇女。而跟在这位房东太太身边的小女孩是对方最年幼的女儿，一见顾淮开门就先一步跑进门里去。 　　“顾淮哥哥，你上次不是答应说会给我签名，我把我的故事书带过来了，你给我签在这一页上好不好？”齐肩短发的小女孩把书翻开到扉页，然后把手里的故事书向青年高举了起来。 　　这时顾淮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房东就先在一旁凉凉说道：“人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要什么签名。” 　　作为房东，钱兰对自家房子里的租客还是都有不少了解，她面前的青年确实是个演戏的，但估计也就是跑跑龙套，她在电视上可没怎么见过对方的脸。 　　小女孩一听就不怎么高兴地跺了跺脚，义正言辞地大声反驳道： “顾淮哥哥长得比大明星还好看，以后肯定比他们都厉害。” 　　而且她觉得青年好像变得更好看了，和前几天见到的有点不一样……小女孩仰头望着顾淮，在冒出这个想法时眨巴了下眼。 　　如果以粉丝类型定义，这名小姑娘还真能算是顾淮的颜粉，是顾淮目前为数不多的粉丝之一。 　　拗不过自家的小女儿，房东太太只得让对方先要完签名，等小女孩高兴地抱着故事书退回来了，她才用干巴巴的生硬语气问道：“你这个月的房租已经拖了快一个星期了，是打算什么时候交？” 　　被房东上门追债，顾淮和缓着表情先表达了一番歉意，然后把自己刚从抽屉里翻出不久的最后一点现金存款递了过去，“因为之前一段时间没能找到兼职，担心交完房租之后生活费会不够，所以才拖欠了这么久。以后我会按时把房租交给您的，非常不好意思。” 　　眼前青年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而且还主动解释认错了，房东太太一时有点没适应过来。之前好几个月对方都是一声不吭拖欠房租，每次都要她找上门来催，加上眼前青年总是屡教不改，钱兰对对方着实是没什么好感的，但眼下情况就让她十分意外了。 　　“我也不是那种完全不讲情面的人，你有时候要是确实特别困难，主动到我们家来说明下情况，我还是会给你宽限点时间的。”房东太太把从刚才就一直板着的脸稍微柔和下了些，不再是来势汹汹的样子。 　　要是眼前青年一早这么懂礼貌，知道要向人解释，她也不至于说因为对方拖欠了会房租就一直不给对方好脸色看。 　　“嗯，谢谢您。”顾淮点点头，微弯下眼梢。 　　青年本就生得好看，自血脉觉醒后，眉眼就更是再添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美感。现其微弯眼梢，便将这份独特美感发挥得淋漓尽致，让人不由自主将目光放到对方身上。 　　之后房东太太就拉着自家小女儿离开，路上低头瞥看一眼被自家女儿当成宝贝一样抱住的那本故事书。她虽然不关心那什么娱乐圈，但她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演员明星，确实好像是没哪个长得比自己这房客好看的，指不定对方哪一天还真能当大明星…… 　　不过房东太太还是觉得这可能性很低，她见青年演戏也有好几年了，至到现在都没混出什么名堂来，反倒是挺穷困潦倒，还不如找个别的正经工作比较实在。 　　送走一尊佛，顾淮现在不禁有点头疼起另一件事情，他从原身记忆里是知道自己没剩多少存款，但顾淮也没想到存款数额会少到这个地步，付完房租就没剩多少了。 　　试镜是在明天，成功拿下角色完成签约的话，他就能拿到片酬，可他昨晚是答应说今天还敖祺的钱…… 　　情况说起来有些尴尬，但顾编编现在还真是没法还对方这三百块钱。 　　「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答应说今天就会还你钱，但临时出了点状况，我可能要迟几天才能还钱。」 　　算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谈不上什么信任不信任。顾淮给对方发完这条信息，低头无奈着表情做好了被对方当成骗钱的人的准备。 　　此时在一所内敛豪华的高层居所里，宽敞的会议室内静默坐着二十余人，氛围很是严肃，很显然这是一场颇为重要的会议。 　　会议内容重不重要先不提，形式上反正得严肃庄重，这就是非人类联合协会开会时的常例。 　　“嘟噜噜噜——”短信铃声。 　　会议的严肃气氛被这阵突如其来短信铃声的打破，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敖祺很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众人摆摆手，“别管我，我们族里反正由老大全权做主，你们跟老大商量就行了。” 　　在这会议上的二十余人中，除了各非人类种族的领袖外，还有这些领袖的得力手下，敖祺所指的人正是坐在他右前方位置的男性。 　　坐在那个座位上的男子长相极为俊美，眼皮习惯性轻耷着，冷淡的眉眼不止显出冰冷气息，更显出一种沉重压迫感与天然的威慑力。 　　“咦……是小鱼。”上司在前边开会，当下属的却在后边开小差嘀嘀咕咕，敖祺对自己的作为没有任何良心不安，很快就明目张胆地摸着手机回复了信息。 　　自家老大都不计较他迟到的事了，他开个小差什么的，对方肯定也更不会管。只要自家老大不管，敖祺在某种程度来说就能算是无法无天了。 　　「没关系，就才三百块，你不还我也可以。你最近手头紧的话，要不要我再借你些钱？」 　　种族上八竿子还是能打着那么一点的远方亲戚关系，最重要的是，敖祺觉得他遇见的那名青年还蛮合他眼缘，所以就算要当冤大头他也乐意。 　　不过敖祺的这个问话当然是被现不知在何处的青年给拒绝了，拒绝时再次对他表达了谢意。 　　遇上这么个好心到甚至该用傻白甜来形容的好人，顾淮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对方平白对自己一个陌生人这么好的理由，只能再多给对方发几张特级好人卡。 　　短信交流完，敖祺把手机收了起来，但也依然不怎么关心会议上的各种族代表所发表的言论。在他看来，这次会议的内容无非也就是抓捕在人间界做出违反协会规定之事的非人类生灵，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 　　等会议一结束，敖祺跟在自家上司身后，就有点管不住嘴，“老大、老大老大，我跟你说啊，我这次迟到是有原因的。你不生气我迟到的事，但怎么也不问一问，我……” 　　“没兴趣。”走在前边的人仍轻耷着眼皮，狭长凤眸中透出冷冷眸光，包括声音也是明显给人以一种冷淡质感，与其冰冷俊美的面容正好相映衬。 　　“我半路遇到一条小鱼……”坚持说完这句，敖祺还特地强调了下，“是一条很漂亮的小鱼，应该只刚觉醒血脉不久，比较神奇的事情是，对方好像是靠个人意志觉醒的。” 　　“没兴趣。”声音里毫无情绪起伏，晏临态度冷淡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作为回应。 　　好吧。敖祺闭起嘴，放弃了引起自家老大好奇心的这个念头。他本来还想说他看不出那条漂亮小鱼具体是哪族血脉，连他都看不出来，这事让敖祺觉得真挺稀奇的。 　　真不知道这人间界什么东西才能让自家老大有兴趣，这么多年了，敖祺还是觉得自己始终看不懂对方。他家老大独处在庭院里的时候，他远远望着，有时会有种对方似乎在竭力回想什么重要事物的感觉。 　　这边结束会议，而在顾淮这一边，他正靠躺在床头上翻看着剧本。以一名专业编剧的眼光，顾编编表示他手上的剧本以他的标准来看的话连60分都打不到，但作为一出偶像剧剧本，其实是合格了的。 　　剧本是现代背景，他要试镜的角色是男三号，人物设定是……黑帮老大。 　　本色出演，顾淮用食指轻挠下自己的脸颊，他对明天的试镜一点也不担心了。 第86章 人鱼（四） 　　凭借过目不忘的能力，顾淮翻一遍剧本就把自己需要记的东西全记了下来, 而在去试镜之前的当天早上, 他再次接到了来自经纪人的电话。 　　“再过十七分钟，岑姐就到你家楼下。”景岑正开着车往顾淮所在的小区行进, 在平畅路上, 她拨通手下艺人的电话，向对方告知行程。 　　经纪人是一份工作, 对手下看不见前途的艺人，一般来说自然上心程度自然有限。但景岑并没有这么做，她依然勤勤恳恳做好手头上每一件事情, 对自家恐怕已经再难恢复好名声的艺人照旧用上了保姆级的关心程度。 　　景岑今天特地过来, 是为了亲自把顾淮送到试镜地点去, 顺便路上再多叮嘱对方几句。 　　今天的试镜是关乎对方以后还能不能分配到公司资源, 更关乎公司会不会与对方解约。当初公司让他们选新人带的时候, 景岑主动选中了顾淮, 而即使到今日境地，她依然相信自己的眼光没有错。不止是因为那一张脸，她那时就是直觉认为对方在未来有大红大紫的潜力。 　　“剧本应该已经看熟了吧, 今天的试镜对你有多重要，这应该不用岑姐再跟你念叨了。只要你尽力克服掉一对上镜头就身体僵硬的毛病，以你的条件，拿下这个角色根本轻而易举。”把人接上车以后，景岑就将人载往剧组的所在位置，于路途中压低声说：“就算是为了不让傅任舟那小子再有踩你一脚的机会, 你也得努力争这一口气对不对？” 　　傅任舟，这个名字让顾淮思考了下，过一秒才联系上原身的记忆，想起来这人是在四年前和他同期签约进公司的艺人。而他和对方之间，算是有仇吧。 　　之前说过因为外形优势，原身在新人时期享受到的资源要比其他同期新人略多一些，就比如把某个角色的出演机会优先给原身。有一次公司本来是向一个电视剧剧组推荐傅任舟去出演男二号，但后来临时变卦把推荐给了顾淮，可想而知这么一弄，前者会有多愤恨后者。 　　不是原身主动去抢角色，这口锅其实应该算是公司的，但傅任舟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那时原身虽然拿到出演男二号的机会，但其在镜头前的表现实在太过惨不忍睹，一面对镜头就表情僵硬得像个死人，这是导演在NG多次后发火时说的原话。 　　本来这部电视剧的男二号人设还算是比较吸粉的，再加上‘顾淮’有一张能自带观众好感度加成的脸，理论上他应该能靠这部作品积攒一点人气。可被过度僵硬的演技一拖，在剧播出以后，原身不仅没能攒到什么人气，反而把自己的一部分颜粉都给硬生生逼成了路人。 　　这部电视剧是‘顾淮’早期参演的作品，同时也就成了他这些年里最大的黑历史之一，甚至偶尔被人当做笑料谈论。 　　之后的四年里，原身的演艺事业一直毫无起色。而与之相反，傅任舟在这几年却是慢慢发展了起来，现在虽然称不上是当红小生，但也是能带动一定流量的小鲜肉了。 　　混出了些名气以后，傅任舟对当年除了一张脸以外处处不如自己，却抢了自己角色的‘顾淮’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各种落井下石。 　　一直到今天，前者对做这类事情仍是乐此不疲。恰巧的是，对方现就正在顾淮准备要前往试镜的剧组里，已经确认会出演男一号的角色。 　　“嗯，我会尽力的，谢谢岑姐。”顾淮点点头，回给对方一个诚恳微笑。 　　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演员以后，顾淮很快也就确认了自己的通关方向，获得作为一名演员的最高荣誉。 　　混出名气来的话，他的家人们和他家啾啾就很容易能发现他了吧。虽说是为了完成通关任务，顾淮不可避免还是会掺入私心的。 　　不知道家人和恋人现在是在什么地方，顾淮在等待试镜时微叹了口气，他也很想能早点见到自家人…… 　　“怎么缩在角落唉声叹气，是因为觉得自己会通不过试镜，所以先在这里提前哀悼一下吗。”一名长相俊朗的年轻男子走到顾淮面前，无视旁边作为经纪人的景岑的瞪视眼神，微扬唇角说出这句话。 　　顾淮现在是坐在长椅上，听完前边人的话以后只慢吞吞抬起眼皮瞥了对方一眼，然后就再没别的回应。 　　两人是同期签约进入演艺圈，顾淮即便就这样不理对方，对方也没法说他不尊重前辈什么的。 　　眼前男子的心理并不难懂，至少在顾淮眼里，对方的那点小心思简直像是明摆着直接写在脸上，让他一眼就能看穿。 　　傅任舟是想来看他着急的样子，他如果不着急，那对方自然就得开始急了。 　　“做人留点口德。”见自家艺人不说话，景岑就在一旁压低声音回击，同时继续冷瞪着前边人。 　　傅任舟只想看眼前青年的焦急反应，以往他奚落对方百试不爽，没想到今天却碰壁了。 　　见眼前青年是真的打算无视自己到底，傅任舟压抑着心中不快，最终冷哼了声离开。他再站在这，就显得他是主动倒贴上门了，反正等会对方进去试镜，他有大把让对方出丑的机会，也不急在这一时。 　　“这人也真是有够小心眼的，四年前的事记仇到现在。”自己带的艺人被同公司的另一名艺人长期针对，景岑当然很不高兴，“在粉丝面前倒是会装，要是让他那些粉丝看见他刚才的那副嘴脸，那什么温文尔雅的形象怕不是要破灭。” 　　听自己的经纪人在压低声音嘀咕着刚才挑衅之人的种种不是，顾淮低咳了声笑道：“指不定等会他倒霉起来，会平地摔一跤出个丑什么的，岑姐就别生气了。” 　　景岑还没开口回应什么，这时刚走到拐角处的年轻男子就突然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给绊到了，当真就在众人视线中平地摔了一跤。 　　“扑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栽倒在地面上，傅任舟虽然心底还有点发愣，但他已经是竭力维持着大方姿态，面带微笑重新站了起来。 　　仔细看的话，其实不难看出傅任舟脸上笑容的勉强，只是没有人会明着戳破。 　　发现有人正在暗地里偷笑，傅任舟的表情不可避免难看了些许，但他现在有气无处发，只能自己憋着。 　　刚才傅任舟走着走着，抬脚时突然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拉住他的脚踝，让他身体一下失去平衡，这才导致了刚才那一幕。 　　然而刚才确实并没有任何人靠近自己，这么平白无故在众人面前出了个丑，傅任舟勉强笑着，尽量不让自己显出在意。 　　“噗嗤，可以啊……岑姐不生气了。”景岑给面子地没有笑得太明显，但脸上笑意已是遮挡不住。像傅任舟这么要面子的人，让对方当众出丑可比直接打对方脸更疼得多，现在对方心底不知有多难受呢。 　　顾淮：“……” 　　顾淮刚才只是为了安抚自家经纪人才说的那句话，他也没想到会真的应验，对方明明是走在平坦地面，怎么会真的平地摔一跤…… 　　他并没有动用任何超自然力量，顾淮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类，但他现在暂时还没感觉自己拥有什么特殊能力。 　　假如此时有开了天眼的天师在场，就会看见在青年身后一直坚定不移跟随着好几团黑雾，这些黑雾是魇族所化。 　　而所谓魇族，在普通人类的眼里就是……读作阿飘，写作鬼。 　　顾淮虽然觉醒了血脉，但却意外和其他的一些非人类生灵不同，他的天眼仍是封闭着的，想要打开需要一定契机或有人协助才行。 　　身后的几团黑雾是自顾淮觉醒血脉后的这几天才跟着他的，天眼未开，顾淮对在一直周围注视着他的这些非人类生灵毫无所觉，直到刚才发生的不寻常事件才让他微有些疑惑。 　　按顺序试镜，等前边的人都试镜完毕，顾淮站起身，走过拐角进到试镜的房间里。 　　见着青年进去房间，景岑手心里捏出了一把汗，在外边默声祈祷对方能顺利通过。 　　试镜的房间里除了这部电视剧的导演宋泽以外，还有另外六名剧组成员，许任舟作为既定的男一号，观看其他角色的试镜过程是被允许的。在房间角落位置站着十几名穿着黑色西服的硬汉，这让之前许多进来试镜的演员一眼看见时感觉有些莫名。 　　当顾淮一走进房间，坐在座椅上的七人之中有好几名都眼神一亮，进来的这名青年如果从外貌上看，毫无疑问是非常符合他们剧本里的男三号这个角色。 　　在《千语》的电视剧剧本里，男配江黎虽然只能算是男三号，但却是剧本里人设颇为亮眼的一个角色……某种程度来说，很应和一些年轻女孩的喜好。 　　江黎的角色背景是黑帮老大，因为父亲被仇人暗算去得早，他在刚刚成年的时候就接手了家族。年轻且又长相俊美，身上衣着每时每刻都得体端整，如果让不知江黎真实背景的人见了对方，恐怕都只会以为对方是什么世家名门里的公子哥，而绝不会想对方会是个黑帮老大。 　　江黎虽然年轻，但他能顺利接手家族，没有被家族其他仇人趁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可见其是非常有手腕的人。该下手狠辣时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平时表现却是温和有礼，让人无法想象对方能在上一秒还温文笑着的情况下，下一秒就拿枪嘣掉一个人脑袋。 　　在男主和男二号激烈争夺女主陈筱筱的过程中，江黎对女主也是藏有一定情愫，可以说喜欢，但却达不到爱的程度。 　　但‘喜欢’对经历了太多黑暗事情的江黎而言，已经是他所能给出的最鲜明热烈的感情了。因为这样的感情，江黎虽不会主动去和那两人争抢，却会无声给女主提供各方面帮助，甚至在剧本设定的人物情节最后，江黎是为了去救被绑架的女主才会身死。 　　这次剧本虽然是提前给了所有想要试镜的演员，但试镜时的要求只字未提，每个演员进入房间后会面对的试镜要求是随机的。 　　顾淮在进入房间后就礼貌地先向众人点头问了声好，他有注意到坐在前边的几个人在看见他以后是表露出了一丝满意神色，这是个良好开头。 　　而也有一部分人和前者的反应截然相反，另外有几人在见着顾淮以后微皱下眉头，他们对眼前青年的一些事迹有所耳闻，身上黑点多得数不清，特别演技是对方最大的硬伤。 　　“你们站过去。”作为本剧导演的宋泽先开口发话，让在房间角落站着的十几人站到前边青年的左边。 　　“好了，你可以开始表现角色。”没有多余的半句提示，宋泽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把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用平静的审视眼神望着眼前青年。 　　旁边陪同审核的剧组成员都愣了下，这怎么和对前边人的要求都不一样，之前别的演员进来，宋泽都是指定对方演下某个场景，可没弄过现在的这一出啊。 　　和一众穿着黑色西服，身形还都十分高大的汉子站在一起，青年颀长好看的身躯无疑就显得有些单薄，在气势上…… 　　试镜已经开始了，一众审核人员都没太懂自家导演的这番用意何在，但就在他们把视线放在青年此时显得颇有些单薄的身躯上的时候，他们看见原本正面着他们的青年往左侧了个身，变成是他一人面对十几名黑西服人员的场景。 　　陡然间，一切仿佛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青年的背脊挺直，此时既没有刻意冷下表情，也没有做出什么能彰显威胁的肢体动作。他像是站姿随意地站在那里面对着自己的众多手下，眉眼神情看起来温文无害，但却仿佛运筹帷幄，只简单站着就能让周围人感受到一种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不似泰山压顶让人喘不过气，却像把一根绳子套在人的脖颈上，不松不紧地勒着，让人时时刻刻记住这种危险感觉。 　　青年的气场一下就占据了上风，比起十几名身量高大的黑西服人员，前者毫无疑问能让人一眼看出是处在权力者的位置上。 　　“不可能……”自己也是演员，傅任舟当然明白这种无声胜有声、只以一个简单动作就表现出角色气势的演绎方式是有多困难，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眼前青年居然能做到。 　　对方的演技有多烂，这四年来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怎么可能说开窍就开窍。 　　“这个好。”陪同审核的人员里，好些个人在这时禁不住点了点头，脸上的满意神情更明显了几分。 　　本来就是个青春偶像剧，其实他们对演员的演技要求本来也不是很高。外貌条件达到了，气质也符合的话，那只要演技不是烂得没法看就可以考虑。 　　接下来让对方试一段戏，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决定了吧。不知道导演怎么想，现在在场的其中几名陪审人员反正觉得眼前青年就是他们今天见到的最符合条件的演员了。 　　“试演一段吧，任舟你既然在，就和他搭下戏好了。”宋泽看一眼他们在半个月前已经定下来的男一号，向对方指了指位置，“就演江黎开枪杀人的那一段，任舟你替演下‘于文生’这角色。” 　　于文生在剧情里是江黎家族的一个叛徒，江父的死与其有关，而他在江父去世以后就脱离家族自立门户。后期暗中给江黎找了不少麻烦，但最终被江黎以一场鸿门宴解决了。 　　“开始吧。”宋泽敲了敲桌子。 　　被指去和青年搭戏，傅任舟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在过程在中把对方带跑，最好是彻底盖住对方的发挥，不给对方有任何一点发挥亮眼的机会。 　　剧本场景是两人在酒店里宾客尽欢，在这场酒席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江黎主动和于文生最后再碰了一杯，碰完杯以后，两人就分别站起身，面带笑意地握手，以此显示双方未来的友好合作。而江黎开枪的情节设置，就在双方这友好握手之后。 　　剧本这么写，演员具体会如何表现情节却不尽相同，房间内的所有审核人员现在都以感兴趣的目光望着前方两人。这幕情节对江黎人设的表现十分关键，他们也想知道眼前青年会怎么去演绎。 　　手上没有酒杯什么的道具，顾淮虚握着手向前边人做出了个碰杯的动作，而后把手收回，将这并不存在的酒杯放至唇前，微微耷下隽秀眉眼在酒杯上轻抿了一口。 　　整个过程十分流畅自然，即使并没有使用任何道具也让周围人能直观感受到这幕场景。 　　反观之与对方搭戏的傅任舟，一开始像是微愣了下，开头落下，到后来也没能跟上。不过‘于文生’毕竟不是对方真正需要演的角色，生疏也可以理解。 　　抿完一口酒，顾淮就把手上的空无酒杯轻轻放下，他站起身来走近到傅任舟面前，温文微笑着主动向对方伸出手。 　　这是代表善意的握手，按照剧本，傅任舟很快也面带笑意，伸手把青年的手握住，然后他听见眼前青年用甚是温和的声音对他说了句台词，“合作愉快。” 　　青年的样貌确是俊美好看，眉目秀丽，微弯眼梢则显得温文有礼、诚意十足，傅任舟这时也不禁被对方表达出来的这份诚意和善意稍稍迷惑，于是他也开口回应：“合……” 　　刚只说完第一个字，傅任舟就见着眼前青年抬起了他的左手，保持着微弯眼梢的表情，极其平淡地把‘枪’抵在他额头上，而下一秒就扣下了扳机。 　　这整个过程都是在双方还友好握着手的情况下进行完毕，直到扣下扳机的一刻，顾淮轻巧地放开了自己和前边人交握着的右手，任由‘于文生’向后倒下。没去看一眼倒下的人，顾淮微垂下眼做出擦拭手指的动作，随即对旁边手下缓慢声道：“处理好。” 　　整个房间都寂静了几秒，情节试演完，陪审的所有剧组成员，包括之前对青年抱有意见的人此时都只有一个想法。 　　就是他了——！ 　　但毕竟只有导演才能决定拍板通过，陪审众人现没怎么掩饰自己脸上的满意表情，纷纷把目光投到坐在中间位置的导演宋泽身上。这么合适男三号角色的演员，要是对方不肯通过，那他们肯定就要帮着据理力争一下了。 　　这次试镜并没有内定什么人，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宋泽向站在前边的青年点了点头，“你通过了。” 　　既然有演员通过试镜，那他们这次试镜就结束了，没有什么第二轮、第三轮，排号在青年后边试镜的人自然也就不必再试。 　　景岑在外边等了好一会，突然听见有工作人员出来说试镜结束，她的心跳在这时不禁蓦地跳快了一拍。 　　刚才进去试镜的人是顾淮，现在有工作人员来说试镜结束，如果她没有想错的话，这应该是代表着…… 　　“过了。”顾淮走到自家经纪人旁边，向对方微笑了笑。 　　青年通过试镜，景岑这个当经纪人的现在是比正主还要激动，她抬手大力拍了两下青年的肩头，“岑姐就知道你肯定行的，傅任舟那小子现在指不定脸都绿了，气死他最好，让他成天有事没事找你茬。” 　　“走走，岑姐请你去吃饭庆祝一下。”这几年当青年的经纪人一直没什么赚头，可景岑对对方也从来没吝啬过。 　　顾淮本来正要答应，但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刚好震动了下。 　　「我最近刚来C市，人生地不熟。你应该是C市的本地人吧，能不能麻烦你带我熟悉下这边环境，这样就当是还了我的那三百块了，可以吗？」 　　发信人是敖祺。 第87章 人鱼（五） 　　看完手机上新收到的信息，顾淮先歉意地对还在等他答复的经纪人做出个稍等的手势动作, 然后才快速敲了条信息回复。 　　「现在？」 　　接近中午, 这个时间有点尴尬，顾淮确实感觉到了些饥饿感。如果对方要求是现在的话, 那他得快点在附近找个地方解决下自己的午饭问题了。 　　此时在装潢古典的大厅里, 敖祺先偷看一眼自家又在折腾着三生镜的老大，见对方完全没理会自己这边, 敖祺就低下头去继续摸手机。 　　「嗯，你在什么位置，我现在过去接你吧。顺便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既然是麻烦你帮忙, 这顿饭当然是由我请。」发完这条信息, 敖祺就眉眼带笑等着对方回复, 从表情看来心情挺不错。 　　如果说爱美之心, 人皆有之, 那对他们种族而言，长相好看的美人绝对是非常加好感的。这种好感不一定是有关情爱方面的喜欢，像敖祺对只匆匆谋面一次的青年就纯粹是欣赏漂亮事物的那种喜欢。 　　除去长相以外, 青年本体形态下的银色鱼尾也很漂亮。银色的、闪亮亮的，他们种族最喜欢这样华贵色调的漂亮宝物了。 　　敖祺敢保证，自家种族的人要是见了青年，肯定没有一个会不喜欢的，除了…… 　　“老大，我出门了啊, 工作我晚上一定弄好。”等到不远处眉眼冷淡的男子停下对三生镜注入灵力，敖祺才走近去小声跟对方说这句话。 　　晏临用食指指腹摩挲着三生镜边缘凸起的秘纹，他对下属的话不置可否，只轻耷下眼皮，表情十分淡漠地瞥了对方一眼。 　　这是代表同意的意思，敖祺一下子就心领神会，但他没有马上抬步出门，而是小心且犹豫地再探问了句：“我上次遇见的那条小鱼真的很漂亮的，完全符合我们种族的审美观，老大你要不考虑一下呃……试一试？” 　　敖祺会说出这句话，也实在是因为他有些看不下去自家老大这么多年来老拿着块镜子找人，偏偏还找不着。自他跟随对方以来也有几千年了，却眼见着对方还半点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每隔一段时间就往三生镜注入灵力，反反复复地找。 　　但三生镜如果找不到心中念想之人，那通常来说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人现在根本不存在于三界六道之内，已然是身销魂殁，死得非常干净彻底的那种。 　　“怎么样啊老大，我这次去跟小鱼见面，可以偷偷拍张照片回来给你看看，说不定老大你看一眼之后就喜欢了。”虽然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不太相信，敖祺仍是把话说得信誓旦旦。 　　要是换作别的族人，敖祺才不乐意告知对方自己发现的漂亮小鱼，他对这样漂亮美好的事物虽无占有之心，可以他们的种族天性来说，也断然没有主动与人分享的道理。 　　可看看自家老大已经打光棍了这么多年，即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在他们族里，这事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好吗——！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三遍。”晏临语声冷淡，简单否决了手下的说法。 　　再次吃瘪，敖祺只得识趣地先闭嘴离开，要是他再坚持，恐怕就得挨几下眼刀了。给自家老大牵红线的这事还是得慢慢来，急不得。 　　相距地点不远，敖祺很快就开车到达了青年所说的地方，而刚一见到人，他当即微僵住了身体。 　　魇……族？ 　　一眼看见飘浮跟在青年身边的好几团黑雾，敖祺抬起手擦了擦眼，确认这真不是自己的幻觉。 　　怎么回事……上次他见着对方的时候还没这情况的啊，才隔了短短两日不到，怎么就发生了这种诡异情况。 　　敖祺发现了那几团黑雾，同样的，后者自然也一同锁定了他。这种隐匿在无形黑雾之中的视线像是审视，又或者说是监视，总之让敖祺不由自主心生警惕。 　　“怎么了吗？”顾淮见眼前人的神情似乎微有异色，而且还是在见到他以后才有的，便不由得疑惑询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敖祺憋了几秒，缓和下面上表情之后摇了摇头，“我们先去祭祭五脏庙吧，你想去哪吃？” 　　“你是请客的人，当然由你决定。”顾淮微笑回应，其实就算对方没提他欠的钱，只说麻烦他帮下忙带领熟悉环境，顾淮也还是会答应的，就当礼尚往来了。 　　听青年这么说，敖祺就没再推辞什么，他选择了附近一家甚是有名的酒楼，在C市里是许多达官贵人常会去的地方。 　　“随便点，不用客气。”在独立的雅间里，敖祺先把菜单推给了坐在对面的青年，等做完这一系列事情，敖祺直观感觉到在飘在青年周围的黑雾对他的审视视线是稍微减弱了些。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敖祺倒不是怕这些魇族，现在跟在青年身边的魇族道行对他而言不算很高，真打起来他肯定是能赢的。只不过由于魇族这个种族的特殊性，他少不了也得吃点苦头就是了。 　　敖祺只是不明白，这些魇族为什么跟护自家幼崽的家长似的屁颠颠跟在眼前青年身边，而后者似乎还对此毫不知情。 　　照理来说吧，非人类生灵都是自带天眼，自然也就能看得见魇族。可敖祺刚才探察了下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发现对方虽然觉醒了血脉，天眼却还是处于封闭状态。 　　菜单上的价目表让目前暂时还是个穷苦人民的顾编编看着有些肉疼，对面人说随便点，顾淮没有推辞但也没有真的随便来，只在询问对方口味以后点了足够两人份的菜肴份量。 　　等菜都上齐之后，用餐期间，敖祺假装不小心碰倒茶杯，借故去了趟洗手间。此时不出意外，跟在青年身边的其中两团黑雾飘浮着跟了过来。 　　在洗手台前，敖祺和这两团黑雾面对面，对峙数秒后，前者颇为无奈地抬起手做出投降姿势。 　　“我没有意图不轨。”敖祺感觉自己好像是被这些魇族当成了坏人，可明明对方无缘无故跟在青年身边才更可疑好吗。 　　为了加强说服力，敖祺在说完刚才那句话后再艰难解释了一句：“我遇见他比你们要早，要是我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在这之前就可以下手了，不用等到今天。” 　　两团黑雾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这倒也在敖祺的预料之中，毕竟魇族是十分孤僻冷漠的一个群体，从来没和哪个外族结盟过。不过可以看出这两团黑雾是微顿了下形体，飘荡回青年身边，看起来算是认可了他的解释。 　　回到桌席上，敖祺神色如常，不过他没怎么再动筷子，只大大方方地欣赏在对面的美人。 　　是一条刚觉醒血脉不久的小鱼，但连他都看不出具体血脉，这一点确实很稀奇。敖祺可以确定对方绝对不是魇族，只不知这两者到底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在不清楚具体情况的前提下，敖祺暂不打算向青年曝露自己的身份，让对方继续以为他是个普通人就好了。 　　至于天眼……可以看出这些魇族确实对青年并无恶意，且甚至是在跟随保护，敖祺就也不打算插手了。 　　但有一件事情，他今天是一定要做的。 　　欣赏漂亮事物的视线被对方察觉，敖祺见着前边青年移过视线来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有询问。 　　“等会可以让我拍张照片吗？”敖祺表情诚恳地询问，虽然他之前跟自家老大说的是偷偷拍一张，但敖祺还是倾向于先征得正主同意的。 　　顾淮点了点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要求，而顾淮也不认为对方会拿这照片做什么坏事，毕竟在这之前对方有无数比这更好的作恶机会。 　　雅间是古色古香的布置，不需要去别处，这里就是个不错的拍照场所。拍照的人没有说什么姿势要求，于是顾淮就很是随意地站在木质花窗前，眉眼舒缓，眼梢带上三分笑意。 　　顺利拿手机拍好照片，敖祺把这张照片反反复复看了好几眼，确认自己的拍摄角度非常完美以后才满意地将之保存下来。 　　他还真就不信了，等今晚回去，就算挨着眼刀，他也非要让自家老大看一眼他说的漂亮小鱼不可—— 第88章 人鱼（六） 　　祭完五脏庙，顾淮就按着自己答应下的内容, 带敖祺熟悉了一番C市, 着重介绍了C市内较为出名的几大景点以及各吃喝玩乐的好去处。到两人分别时，天色已经是稍暗了下来。 　　被送到租住房屋所在的路口, 顾淮下车后向前座上的人点头道了声谢, 然后就转身开门上楼，径直回到自己家中。 　　通关值：5% 　　欠的债还完了, 顾淮回到家以后就匆匆瞥了眼系统给他提供的资料面板，不出意外看见最顶栏的通关数值不再是0。 　　这是在自己通过试镜之后才涨的，顾淮很直接得出这个结论。电视剧开机是在一个星期后, 这七天时间, 他多少得再琢磨下细节。 　　现在挂在自己身上的各种黑历史标签太多, 顾淮深知这一点, 而江黎这个角色是他目前能把握的唯一机会。试镜通过了不代表他可以放下心来, 要等电视剧上映后他演的角色能获得观众好评, 这样才能算是真正消除了自身可能被公司解雇的危机。 　　先是试镜，然后又是陪人四处逛了一整天，顾淮不可避免有些疲倦。提前把浴缸放满热水, 顾淮依次解下身上白色衬衫的纽扣，到把身上衣物都挂到一旁的架子上边后，他抬步跨进浴缸里。 　　姿态调整成舒服的躺姿，顾淮把头枕在浴缸的边缘位置上，半阖起双眼休息。 　　租住的这间屋子虽然是开门一眼就能看清各处布置的单人房，整体空间不大, 但浴室的构造却还是让顾淮比较满意的。有浴缸，这一点对现在喜欢水的顾编编而言非常友好。 　　浸入水中的双腿此时遵照其主人的意愿变成了银色鱼尾，于水中轻缓划动时显得绮丽万分。正当顾淮因环境太过舒服而生起了些微睡意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自家系统无起伏的冷淡声音。 　　“不建议与喜好纠缠的人有频繁接触，会影响、拖慢通关进度。” 　　顾淮在听见这句话时稍微愣了下，刚生起不久的一点睡意由此散去了七七八八，这可是自家系统第一次以通关进度为由要求他不要做什么。 　　他之前说要跟他家啾啾谈恋爱，还每次都要求滞留世界到最后时刻，这些系统都没管，现在却…… 　　“嗯。”疑问归疑问，顾淮还是很快就应了一声。 　　系统所说的‘喜好纠缠的人’大概是指敖祺，他欠对方的债现在已经还清了，理论上以后也就没什么接触的机会，答应下自家系统的要求也没什么。 　　不过想了又想，顾淮还是决定直接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但为什么我最开始说可能会谈个恋爱的时候，你不反对？” 　　不仅不反对，还说随他高兴，当时对方就完全没跟他提及影响通关进度什么的事情。 　　系统：“……” 　　等了好一会没等到回应，顾淮就知道自家系统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每次对方不愿意回答问题的时候，就都会是这样的沉默反应。 　　“唔，算了。”顾淮把身体再往水里浸深一些，在舒适的水温里微垂下眼帘，继续享受了起来。 　　想想也不是什么非要追根究底不可的大问题，纠结不到几秒，顾淮就选择把这问题放下。 　　在顾淮与系统对话的期间，敖祺也已经顺利回到了他的居住场所，此时他正走到大厅位置。 　　“二仔，听说你在外边约了个美人，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在大厅侧边沙发上坐着的一位俊朗男性略略抬起头，语带笑意地对走入大厅来的人调侃了一句。 　　“去去去，我是在为老大的终身幸福努力。”敖祺没好气地瞥了对方一眼，然后他偷瞄一眼坐在正中央位置的晏临。 　　后者的眉梢眼角皆是冷淡，俊美面容上面无表情，即使听见了旁边两名手下的交谈，眼皮也依然轻耷着没有抬起半分。 　　终身幸福。这个词一出，在这大厅里的十数名同族表情都微有些复杂，关于自家老大清心寡欲了好几千年的这事，放在他们种族里确实…… 　　可他们这些作手下的也不是没努力过啊，在最开始的那一千多年里，他们也是努力给自家老大寻了各种美人，各个种族的都有，但自家老大就是连一个眼神都不乐意给。 　　有主动着非要凑上去的，他们老大还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说扔就扔，一个术法把人扔到海里去都有可能。 　　久而久之，大多数族人也就放弃了。 　　“你们忍心看老大每年都拿着那块破镜子找一个早就死透了的人？”敖祺的这句话是用术法传递，之所以不用口述，是因为他知道这句话一旦说出来就会触及晏临的逆鳞，后果十分严重。 　　不忍心能怎么办，其他人以眼神回应，他们确实也是没有办法了啊。 　　“当然是继续努力。”敖祺用术法传递完这句话以后，他就把手机上拍好的照片调了出来，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开口。 　　“要不是为了老大你，搞不好我都已经努力追求起小鱼来了。”敖祺走近到坐在沙发正中央位置的俊美男子面前，摸了摸鼻尖，“我这么认真拍的这张照片，老大你总得给个面子看一眼吧？看一眼又不吃亏。” 　　晏临没有抬眼，声音质感依旧冷淡万分，“那你就去——？！” 　　冷淡质感的声音堪堪停在‘追’字之前，是戛然而止，而在敖祺反应过来之前，他手上就已经空无一物。 　　手机被前边人一把夺过，敖祺还微愣着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家老大怎么突然……？？？ 　　“在哪里？”晏临一瞬不瞬地牢牢盯望着手机照片里青年的身影，冷淡声音里明显带上了鲜明的情绪。 　　“啊？”被这猝不及防的问题问得有点懵，敖祺啊了一声，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客厅里的其余同族看着自家老大的这一系列反应，纷纷都惊疑不定得有些坐不大住，现在看受到最直接冲击的敖祺还一脸傻愣愣的样子，他们就在旁边小声提醒道：“老大是问你照片上的人在哪里。” 　　“哦哦……”敖祺胡乱点了点头，在还微懵着的情况下磕磕绊绊地回答：“在……在东城竹青苑南路呃……四栋的六层吧，R6-04房。” 　　之前把青年送到家门口之后，敖祺其实还站在原地观察了下对方是住在第几层楼，他当时就纯属好奇而已，并没什么别的想法。 　　话音刚落，敖祺就见着眼前之人已然不见人影，这样凭空消失让在场所有人都齐齐呆住了好几秒。 　　那个……他们记得，非人类联合协会是不是有一条明文规定说，不允许随便在人类世界动用法术的来着？ 　　而且他们还记得，这条规定的拟定人之一好像就是他们老大来着？？ 　　客厅内的大部分人此时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但敖祺的关注点却在另一边—— 　　说好的没兴趣呢？？？ 第89章 人鱼（七） 　　“你厉害了啊，二仔。”最早在敖祺进来客厅时调侃对方的俊朗男性此时一脸惊叹, “你这到底是找到个什么样的美人, 能让晏老大一眼就看上了。” 　　他们种族的审美还是挺高度一致的，一开始敖祺说是个美人, 在场众人都并无怀疑, 因为能入敖祺眼的美人，在他们眼里就算不到国色之姿, 必然也是属于样貌十分好看的一类。 　　可说到能让他们清心寡欲至今的头领看中，那这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 　　喜好、欣赏美人是自身种族的天性，大厅里的众人此时不禁有些心痒痒, 也想看一眼照片。 　　可已经用术法离开车祸的人在离开前并没有归还敖祺的手机, 而是将之一并带走了, 从这处小细节, 众人也已经领悟到了一件事情。 　　“二仔, 这段时间自求多福吧, 兄弟们帮不了你。”其中一人抬手拍了拍敖祺的肩头，拍完以后还附上同情眼神摇了摇头。 　　连照片都记着要带走，从这一举动已经很明显表现出了对方的独占欲, 作为同族，众人自然懂得这种对所中意宝物的独占欲是非常执着可怕的。 　　“我……”敖祺半天说不出更多语句来，看着周围同族对他一致同情的眼神，敖祺顿时一阵无言。 　　还有比他更冤枉的人吗？？这不是自家老大一开始跟他说没兴趣，追求什么的那句话只是假设，他可是非常规规矩矩地什么都没做啊——！ 　　别墅之内是这番场景, 而不顾协会规定用神行术法进行了空间转移的晏临现在已经是顺利转移到了另一地点。 　　他是按照敖祺的描述，以神识搜索定位，然后转移。但在转移后看清眼前场景时，晏临原本轻耷下的冷淡眉眼顿时微微睁大些许，身体定在了原地。 　　“啪嗒。”摆放在洗手台边上的牙刷杯被进入到这一地点的外来者无意碰掉，摔落到浴室地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唔……？ 　　听见突然出现的这一声响，本来几乎马上就要睡着了的顾淮又被驱散走了几分睡意，但他还是不太想睁开眼睛。 　　青年把头枕在浴缸边缘，此时正阖眼休憩着，由于是侧躺的缘故，其一部分柔软黑发轻贴于脸颊与白皙颈侧。肩部以下的身体都浸没于水中，但透过清澈水流仍是可以轻易看见青年腰身以下漂亮好看的银色鱼尾。 　　不可方物的美人，这幕场景在任何人眼里都毫无疑问是一番动人绮色。 　　是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刚好也感觉水温有点变凉，顾淮在泛开的睡意里挣扎了下，最终还是选择先醒过来。 　　醒来看一眼掉的东西是什么，然后给浴缸里重新换上热水，这样自己就能继续在水里再多享受一会了。顾淮睁开眼前是这么想着的，但在真正抬起眼皮、睁开双眼的一刻，他顿时就愣住了，并且连着好几秒没能反应过来。 　　任谁原本沐浴得好好的，睁眼发现自己浴室里竟然多了个人，心情都不可能太平静。 　　但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顾编编也算是各种情况都遇过了，心理素质过硬，是以他此时还是十分冷静地和突然出现在他浴室里的不明人物四目相对。 　　在视线对上的一刻，本来准备先出声占据主动权的顾淮忽然继续维持下沉默，原因是对面人注视他时候的眼神对他而言，实在有些太过熟悉了…… 　　站在离顾淮不远处的年轻男子没有移开视线，冰冷俊美的面容此时带上些许鲜明情绪，他微垂下眼像是极其努力地思考、回想着，过了好一会才终于从喉咙里低低发出一个单音，“……啾。” 　　“啾。”第二声是如同确认，晏临望着还未从浴缸里起身的青年，冰冷面容从转移到当前地点看见青年时就染上些微薄红。但他除了继续注视着以外，其余思维暂时是空无一片。 　　他只想能看着，一直看着，不要让眼前青年逃脱至视线以外的地方就好了。 　　顾淮：“……” 　　默了半晌，等缓过神来，顾淮也不知该给他家啾啾什么个反应好，只得抬手揉捏下自己的眉心，心情复杂地看着在洗手台旁边像是乖乖站着的人。 　　顾淮之前其实有设想过自己在这个位面世界会和对方以什么样的方式遇见，但他完全没想过会是眼下这种情况的好吗—— 　　竟然在浴室里，自己还沐浴着的场面下，顾编编表示他写剧本都没写过这样的情节。 　　尤其看见眼前人冷淡眉眼之下的面容微染着薄红，顾淮的心情就更复杂了几分，无语数秒。 　　现在被看光的人是他，他都还没觉得不好意思，对方倒是先脸红了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而且脸红也还非要看……顾淮倒没出声让对方到外边等，已经确认了身份，顾淮自然不介意他家啾啾要怎么看他，或者说他已经习惯被对方盯着看了。 　　此时在浴室门口，集聚飘浮于此处的数团黑雾非常躁动。它们发现由它们守着的浴室里似乎是闯进了什么人，因为无法察觉对方的气息才导致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但它们刚才听见对方的声音了。 　　青年进去浴室里洗澡，守在对方身边的魇族当然不会跟进去，它们只是安静守在门口，可现在却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情况。 　　有人动用术法无声无息闯入浴室，而青年此时正在沐浴，稍微想想这情况，原本就黑漆漆一团的数团黑色雾状体更是颜色深暗了好几分。 　　登徒子，绝不放过这个人。想法瞬间就达成一致，常人不可见的数团冰冷黑雾愈发变得有如实质，它们锁定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浴室里边，顾淮已经把自己的双腿变了回来，从浴缸里起身并且表情淡定地往前走两步，在前边人的注视下把挂在架子上的浴巾拿下来擦拭身体。 　　青年的漂亮躯体在这时并无什么遮掩，于水汽氤氲下显出一种旖旎美感，让注视着他的人不自觉将唇线抿得极平，冷淡眉眼微微垂落。 　　前边人冰冷面容上愈加明显了些的薄红让顾淮颇有点失笑，但他也没说什么，只神色如常地在擦干身上水迹以后将浴袍穿上。 　　“出去说。”真是什么都被对方看光了，结果看的人还先给他脸红，顾淮无奈地想了想这事，最终只缓下声说了这么一句。 　　微垂着冷淡眉眼的人此时只乖乖点了点头，略有苍白的俊美面容上仍染着薄红，但他注视于青年身上的视线依然十分坚定，认真专注，丝毫没有移转。 　　是前世……或者是很多世的恋人，只要看见就会知道。在这个世界所能留存下的模糊感觉尤其微小，不每天都努力去记住的话，就很有可能会被抹除，为了能记住这种对‘心爱宝物’的模糊感觉，晏临在所度过的不知几何的时间里一直无所不用其极。 　　必须记住，即使要用疼痛来让自己记住，他也愿意做。 　　“阿……淮。”晏临低低念出这个名字，在见到青年的一刻，他想起了这件对他来说无比珍贵的心爱宝物的名字。 　　这时两人刚好一前一后走出浴室，在这时候，因对后者满怀怒意而集体暴动起来的数团黑雾也发起了攻击。 第90章 人鱼（八） 　　对围绕在浴室之外的数团黑色雾状体，顾淮是暂看不见没错, 但跟在他身后出来的人在第一时刻就察觉到了这些冰冷存在。 　　见面就是不由分说的攻击, 尽管这种程度的攻击对晏临而言并不构成威胁，但他仍是微眯起狭长眼眸, 先将前边的青年拉回到最近距离的保护范围里, 然后再抬手扔出几个禁锢法术。 　　“是发生了什么……？”顾淮带着些迟疑问出这句话，他虽然看不见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 然这一番动静他却多少是能感觉到的。 　　说话期间，顾淮按着自己的感觉把视线慢慢移到一处空无一物的地方，在未开天眼的情况下, 他准确地对视上了正用紧张情绪注视着他的数团黑雾。 　　其实这种感觉对顾淮而言并不是第一次体会到, 近几天来,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在自己周围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他, 而且不止是一个人的视线。 　　在这些视线里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 只有一种被‘看护’的感觉, 这让顾淮想到自己的家人们。但以与普通人类无异的视觉，顾淮之前确实没法在周围发现什么有意窥探他的人，只能把这当成是自身心有念想才产生的错觉。 　　禁锢术法对魇族的成效不大, 这是由魇族的阴性属性决定的，加上它们正怒气高涨，挣脱起束缚来就更加迅速了。 　　晏临没使用攻击术法是有意捉活的，在听见青年的问话时，他本来是准备要出声回答，但由对面魇族传递过来的意识言语就让他微僵住了身体。 　　“我没有……偷看。”忽然受到一番仿佛来自于青年家长的指责, 晏临手上几乎酝酿完成的术法蓦地消散，在微僵着身体的情况下语声冷淡地反驳。 　　确实这些魇族的怒气是针对他而来，而对被他拉近身边的青年则表现出了保护欲。看清楚以上两点，晏临就没办法再对于自己前边的这些魇族动手，甚至任由后者对他进行攻击而不还手。 　　晏临的躯体无论是物理防御还是术法防御都极高，即使这样打不还手，对他进行攻击的魇族也始终无法破除这层防护。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展让在一旁看不见情形的顾淮未及预料，‘偷看’这个关键词让顾淮微抽了下眼角，他好像有点明白现在是正发生着什么事情了…… 　　凭着一种直觉，顾淮把手抬起放到半空中，然后做出个顺摸安抚的动作。以顾淮的眼睛看，他这是在摸空气，但他确信自己这次的感觉不会有错。 　　“别生气了……”手底下完全没有摸到实质物体的感觉，顾淮边安抚着还给自家啾啾说了句好话，“他确实没有偷看。” 　　身上被连砸了十数道攻击也没有做出反击行为的晏临在这时抿了抿唇，他能看见前边那些原本对他敌意满满的数团黑雾在青年的抚摸下安静了下来，也停下了对他的攻击。 　　他没有偷看，他只是……光明正大地在看自己的心爱宝物。自己的行为是被青年允许了的，晏临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刚才他在浴室里看着对方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开口要他出去。 　　能接受青年抚摸的位置只有一个，此时聚集在同一处地方的团状黑雾争着挤开周围同伴，俨然是内部争夺了起来。 　　“我要怎么样才能看见你们？”顾淮带上些期望神情温声询问。想要见到的家人们原来已经陪在自己身边了，终于发现这一点，顾淮现在非常希望能够见到对方。 　　无论家里人是以什么形态存在的，顾淮都并不介意，只要能再见到就很好了。 　　“需要开天眼。”晏临在旁边代为回答。 　　未开天眼的人既不能看见魇族，在触碰到魇族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实质感觉，声音自然也是无法听见的。 　　可以说对普通人而言，魇族就像不存在的事物一样，但后者如果有心，可以对前者做出无形的攻击行为，像之前某人当众摔倒的那次事件就是如此。 　　“开天眼……需要准备什么吗？”顾淮微停下动作，把目光移到旁边人身上。顾淮对‘天眼’这词不算陌生，在原世界里，他作为编剧也算是接触过许多风水灵异类题材的剧本了。 　　晏临摇了摇头，在被青年注视着的情况下，他抬起一只手覆于青年的双眼之上，过了不到短短几秒以后收回。 　　顾淮虽然停下的抚摸的动作，但并没有放下手，而在旁边人把覆在他眼上的手收回的一刻，他手底下就忽然有了摸到实质物体的感觉。 　　“吱吱——”看起来是圆乎乎的好几只黑色煤球团，虽然这些魇族已经很努力想要凝出完整形体来，但以它们目前的能力还并不能做到。 　　天眼一开，和几双圆溜眼睛对视，顾淮不禁微愣了下。在他眼前的这些圆团就像一只只黑煤球，耳朵、嘴巴什么的被覆盖着都看不见，就一双圆溜溜的暗红色眼睛格外显眼。 　　“算是新生的魇族，暂时还没有化形能力。”晏临用他的冷淡声音低缓解释，同时也说出让他觉得困惑的地方：“它们被你吸引，所以跟在你身边保护，但我不清楚个中原因。” 　　明明自身诞生时间也没多久，却仿佛一个个都以青年的家长身份自居，像看护自家小孩一样保护，这实在是非常令人费解的情况。 　　“吱呜。”都往青年身上蹭着，这些正处幼年期的魇族用意识所传递的字词是……王。 　　一、二、三、四……有四只，顾淮勉强把这四团黑煤球样的魇族一起抱住，然后才把从晏临口中听见的陌生名词重复了一遍：“魇族？” 　　当前的位面世界太过奇幻，听起来像是有很多不得了的非人类种族，顾淮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晏临轻颔下首，这时将狭长好看的双眸微微垂落些许，冷淡质感的声音再次响起于房间里，“对一般人而言，魇族和鬼魂差不多，但两者实际有很大差别。” 　　“魇族是自上古时期就存在的种族，存在方式和‘鬼’确实很像。不同的是，魇族有能力主宰自己的轮回，他们可以自由选择是否转世投胎，为人时可保留过往记忆，修为不变，而死后再次回归以魂魄方式存在。”说到这里，晏临把目光投放在青年怀里的四只黑煤球团身上。 　　魇族非常难以彻底杀死，所以之前敖祺即使看出来在顾淮身边的魇族还只在幼年期，也依然保持着一定忌惮。在魇族，投胎就跟玩儿似的，想投就投，不想投就继续当鬼，敖祺可一点不想惹上这么个种族里的人。 　　“但我应该不是魇族……”顾淮现在能听见抱着的四只煤球团给他传递的意识言语，是让他感觉还颇为熟悉的称呼，但顾淮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魇族会称他为王。 　　晏临没有否定青年的说法，低沉嗯了一声之后道：“阿淮身上是鲲的血脉。” 　　不是纯血，青年只继承了一部分血脉，所以不容易辨认。再者鲲鹏殒没已久，是天地间只得一只的上古神兽，像敖祺这样的新生晚辈根本没机会见识。 　　王。睁着圆溜眼睛的几只黑煤球团非常享受被青年抱在怀里的体验，吱吱叫着的同时，它们安分地没怎么乱动，希望青年能多抱它们一会。 　　青年是极阴之体，这对魇族而言正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管怎么样，反正确认了抱住的几只黑煤球团是自己的家人，顾淮也就暂时不想去多管其他的了。他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怀里的几只，虽然这些魇族并没有体温，可顾淮依然觉得自己是有感受到温度的。 　　“吱——”如果能早点化形就好了，现在去投胎又来不及。尽管还处在他人眼中的幼年期，这些魇族也已经是该懂的都懂了，要能化形才能更好保护自家王。 　　发现不能光顾着安抚怀里的几只，顾淮低咳了声，也抬手去摸了摸旁边闷声不吭望了他许久的人的发顶。而也恰在这时，顾淮终于瞥见了被对方拿在手上的手机。 　　凭借过目不忘的的记忆里，顾淮对这部手机还是很有印象的，他记得这该是敖祺的手机，闪亮亮的手机壳非常鲜明。 　　之前在浴室里，顾淮还疑问自家恋人为什么能这么巧合又准确地找过来，到看见这部手机的这一刻，顾淮瞬间领悟了原因。 　　“敖祺……？”顾淮这一声的本意是想询问两人的关系，但就在他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顾淮看见在自己眼前面容冰冷俊美的男子微眯起了双眼。 　　而于此同时，顾编编还听见一记微不可闻的冷淡哼声，来自意识空间里，声音的主人是自家系统。 　　？？？ 　　顾淮微愣了下，他家啾啾和他家系统怎么都这个反应了？？ 第91章 人鱼（九） 　　确认那微不可闻的低哼声是来自系统，顾淮不免有些讶异, 他还从来没见过自家系统有这么情绪化的行为, 而且这反应还意外和晏临有种微妙同步。 　　是因为他之前答应了不会与敖祺有过多接触，现在却又主动提起对方的名字, 所以自家系统才这么冷淡哼了一声以作提醒……？ 　　虽然为前者基本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顾淮心底仍是存有几分奇怪感觉。说不出这种感觉具体是什么，但顾淮就是莫名地有点在意, “系统……系统统？” 　　系统：“……” 　　这边不肯出声了，但先不说系统，顾淮发觉他家啾啾看起来很明显也计较这事了。 　　“我只是因为看见你拿着他的手机, 你和敖祺认识, 是朋友？”眼见着前边人正微眯起狭长好看的双眼, 顾淮倒没丝毫慌乱, 只神色如常地继续在对方头上摸了摸。 　　“上下级关系。”晏临照实回答, 应声的同时, 他开始试着把眼前正摸着他头的青年圈进怀里。 　　不是强硬行为，这番牵引力度是带着一种颇为小心的试探意味，而为了让对方放下心来, 顾淮主动地稍靠近了一步。 　　一旦被示以允许，以对宝物的占有欲，晏临就再不想克制了，他从背后将青年完全圈进了怀里。在两者贴近得毫无间隙的情况下，晏临轻耷下眼皮感触着怀中青年的温暖体温。 　　青年是他经历很多世的恋人，只凭感觉, 晏临依然肯定这一点。 　　“嗯……那你们是什么种族？”顾淮现在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敖祺平白无故对他一个陌生人这么好，或许正是因为对方发觉了他并不是普通人类吧。 　　“吱、吱吱。”抢在晏临前头，被青年抱着的四只黑煤球团争着发出了声音。 　　顾淮低头就对上一双双圆溜的暗红色眼睛，他当然听懂了这几只魇族向他传递的意念。 　　“乖啊，我知道了。”看见怀里几只黑煤球团都是一致等待他夸奖的微亮眼神，顾淮不由得弯下眉眼，伸手去挨个摸了摸。 　　龙族……夸奖完自家人以后，顾淮这时就下意识转过身，把视线移至晏临头上。龙的话，头上是会有犄角吧？ 　　在原世界里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类奇幻元素，作为一名编剧，顾淮现在不免有点心痒痒。 　　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把心里想法给说出来了，等顾淮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被他所面对的人拉着放到了头上。 　　头上的犄角对龙而言，是承载修为的所在，因而龙角就与之身上鳞甲一样坚不可摧。且如果非要比较，其坚硬程度比起龙鳞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人间界流传甚广的一句话是，龙有逆鳞，触之则亡。但大多数人不知道，龙角是一条龙身上仅次于逆鳞的第二处禁忌存在，触碰龙角的行为会被视为大不敬，而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此时此刻，晏临亲自拉着眼前青年的手，将之放到自己刻意显露出的龙角上，然后表情看起来甚是平常地微垂下眼。 　　手指触碰到没有温度的坚硬物体上，顾淮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略带好奇地细细触摸着这原本之存在于神话传说里的龙的犄角。 　　在摸到后面一侧的时候，顾淮微顿住了动作，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顾淮挪动指腹再小心触摸了一遍他刚才所碰过的位置。 　　“这道裂痕是怎么来的？”顾淮蹙起眉，示意前边人把头低下一些。他仔细检查所碰着的龙角的背面一侧，肉眼可见确实是存有一道狭长裂纹，所处位置比较隐蔽，不这样仔细检查就不容易发现。 　　顾淮不清楚这个世界里的龙角是什么设定，但是龙身上的部件，理论上就应该防御力极高，怎么会被伤了这么长一道裂纹…… 　　没想过青年会追究这件事，晏临把青年的手捉住，然后低缓声回答：“很多年前，不小心弄的……没什么影响。” 　　“会痛吗？”顾淮闻言后不免把眉再蹙紧了些，用上担心语气。 　　晏临默声了一秒，他在这时低下头去轻啄了啄青年的脸颊，因没有遭到青年抵触而微眯起眼，“不痛。” 　　这种疼痛是有意义的，他不会觉得这是痛。 　　在晏家的别墅大厅里，敖祺等人原地等待了好几小时，在他们认为自家老大估计今晚就不回来了的一刻，他们蓦地看见了无声无息再次出现大厅里的熟悉身影。 　　“老大你这是被……”被人打了？后边四字到嘴边的时候怎么也说不出来，封觉只把话说到一半就生生闭上了嘴。 　　虽然人看起来完全没受伤，可还有部分阴属性的攻击术法残留在对方的衣物上，大厅内的众人顿时都带上些惊疑不定的表情。 　　当前这个时代，神魔都已经消失很久了，像他们这样存活下来能够继续修行的非人类种族数量也不多。龙族一直是非人类联合协会里的特权阶层之一，他们不明白有哪一方人竟然会敢对他们龙族的领袖人物动手。 　　敖祺看一眼那阴属性能量，眉毛略略抽动了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来。这不出意外应该是跟在青年身边保护的几名魇族所为，但自家老大是做了什么才让对方发起攻击的……？ 　　“没什么。”晏临冷淡声结束这个话题，把拿着的手机归还给原主，顺着向对方下达任务，“把东间重新改造一遍，配置温泉和泳池。” 　　敖祺愣了下，但只一秒不到他就明白了原因，于是很快点头表示知晓。 　　“还有。”回房以前，晏临直视着刚向他点下头的这名下属，一字一顿道：“不准追求。” 　　敖祺：“……” 　　这句话一说完，晏临就离开了现场，大厅内的其余人同情敖祺之余，心里难免还是存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老大看起来是真的准备要认真养鱼了，但龙养鱼，这组合不会有点奇怪吗——？？ 　　“快快，二仔，照片呢？”头领一走，众人迅速围到了敖祺身边，出声催促。 　　“你们觉得老大会给我留照片吗，早没了。”敖祺摊了摊手，把手机屏幕摆到众人眼前。对方特地删除了青年的照片，敖祺充分体会到了自家上司的认真程度。 　　家人见到了，恋人也见到了，在当前还属陌生的位面世界里，顾淮现在才算真正安下心来，而他也必须继续忙碌自己的工作了。 　　《千语》这部电视剧的剧本是由同名小说改编，虽然以许多人的眼光看，这部小说妥妥是一篇女主光环极重的玛丽苏文，可不得不否认这样的苏爽文总是不缺乏受众的，因而它仍是拥有着一票粉丝群体的。 　　就在电视剧开机的前一晚，微博上与此相关的话题还掀起了一小阵风波，原因是选角的公布。 　　“不舒服吗？”从车后座上下来，顾淮注意到自家经纪人不太好看的脸色，于是出言关心了一句，“要是身体不舒服，这几天就先在家里休息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这几天顾淮的行程基本都被拍戏占满，今天是电视剧开机的第一天，而他现在刚到达拍摄地点。 　　“哪那么脆弱。”景岑摇了摇头，她面色难看并不是身体原因，只是被一些闲言碎语给气的。 　　自从剧组这边昨天晚上公布了电视剧的选角，一个相关话题就一路噌到了微博热搜榜的第九名。原著并不是什么特别大红大紫的小说，公布个选角，单靠自来水能有这样的讨论度很不容易。 　　景岑一开始看见这条热搜的时候本来还挺高兴，毕竟这也是能给电视剧增加热度，自家艺人成功参演这部电视剧，指不定就正是一个出头的机会。但在景岑点进这条热搜以后，她当即就被一水下来看到的微博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在电视剧剧组的官方所放出的选角微博下边，点赞数最高被顶到前排的全都是抗议‘江黎’这个角色选角的评论。 　　洛兮兮：“请问剧组是穷到请不起别的好一点的演员了吗？？？我的江黎男神就这么被你们给毁了，要是江黎的选角不改，这部电视剧就是打死我也不会看的。” 　　这条评论被点了三千多个赞，底下还有一百多条回复。 　　阿侃：“那个……我去搜了下，江黎的演员不是长得挺好看的吗，我觉得很符合条件啊，是你们要求太高了吧。” 　　这是一百多条回复中少数为顾淮说好话的一条，这条评论刚发出不久，就被一众热心科普黑历史的其他回复给淹没。 　　伟大的地球居民：“求官方大佬放过江黎，为什么偏偏要找一个演技尬出天际的人来演江黎啊！想知道试镜是怎么过的，难不成有后台？？” 　　叽叽喳喳：“演技超浮夸好吗，来来，我给你们看一张动图。” 　　景岑一路看下去，剧组这条官博底下的大部分评论都是在黑她家艺人的，甚至都快成了黑历史科普会。且不止是吐槽演技，后边还有人跟着批评青年的人品，说对方当初欺压同期新人，并且不尊重前辈，撒谎欺骗粉丝之类的等等。 　　但最让景岑忍不下去的是，竟然有人说她家艺人是有金主靠山，靠潜规则才拿到‘江黎’这个角色，这盆脏水简直让她想打人。 　　而其他带了#千语选角#标签的个人微博基本也全是针对顾淮而去的负面新闻，大部分人转的是那张带有动图的微博，刷完微博，景岑反正就从昨晚气到现在。 　　以青年现在还处于也许会被解约的危险期的情况，公司是不会耗费力气帮忙做公关的了，景岑望一眼正低头看手机信息的青年，犹豫了会道：“微博上你要是看见什么，反正也别太在意，不要被影响了情绪，现在对你而言把戏拍好才是最重要的。” 　　青年要是上微博，肯定就会看见那些贬低话语，私信骂人的估计也不少。瞒是瞒不住的，景岑想的是还不如先让青年有心理准备，要是对方听完她的话以后不去看的话当然是更好。 　　听完经纪人的话，顾淮略略思索了下，大致能猜想到情况。但顾淮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低落情绪，而是向自己的经纪人微笑了笑，点头表示明白。 　　演员确实是要靠演技来证明自己的，原身的这方面情况很糟糕也是事实，顾淮不会去逃避这所谓的黑历史。 　　顾淮走进去拍摄场地，他来的早，有些工作人员还没就位，一些场景正在补充布置。趁着还空闲，顾淮戳开自己的手机微博，手指划动着一条条看起那些黑他的微博来。 　　他这个微博号上的粉丝只刚满十万，十万粉丝里有一部分是经纪人为了他的微博看起来不至于粉丝太少而刷的僵尸粉，剩下的粉丝基本就是颜粉。 　　颜粉也有分路人颜粉和真爱颜粉，顾淮在很多条喷他的微博底下都看见几个昵称相同、顶着猛烈火力还坚持说他怎么怎么好的小天使，这就真的是真爱粉了。 　　“谢谢，三月见。”顾淮戳了几下手机上的九宫格键盘，最终发出这么条微博。 　　谢谢当然是对为数不多的真爱粉说的，而三月见是因为，《千语》这部电视剧从开拍到上映，预计花费半年左右时间，也就是明年三月份的时候了。 　　顾淮的这条微博发出，黑子们黑得更欢，但同样的，他的真爱粉也得以站稳了坚定立场。 　　再负面新闻众多的情况下，顾淮不可避免又多了一众路人黑。但无论是现在一些真心黑他的人，还是只是跟风讨厌他的路人黑，在电视剧上映以后，他们都感觉自己脸上仿佛隐隐作痛。 　　尤其现在放话说‘江黎’不换演员就打死不看电视剧的原著粉，之后更是以实际行动亲自告诉了其他人什么叫做打脸。而且是自己打自己，打得还似乎很开心的那种。 第92章 人鱼（十） 　　顾淮是提前来到片场，发完刚才那条微博, 他就在附近一张长椅上坐下, 低头再把手头上的剧本给快速翻了一遍。过目不忘是真，顾淮着重再看了看自己今天要拍的情节部分, 先在脑子里把江黎出场的场景给架设了一遍。 　　虽然江黎是男三号, 但他的出场却比男一、男二都还要早，在剧情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露脸了, 并且是和女主陈筱筱意外遇见。 　　既然要演，顾淮就不会有半点偷懒，在上个位面世界里确实是当了家族头领没错, 可顾编编也知道他离‘本色出演’其实还是有点距离的。 　　要说真正的本色出演, 顾淮想了想, 他是得往自家爷爷的方向靠拢才行。足够的威势和压迫力, 不需要让所有手下都尊敬自己, 但必须让他们心里都存有一份畏惧。 　　再过去十几分钟时间, 剧组的化妆师和造型师都相继到场，顾淮把手上剧本放下，他差不多也该进去化妆间了。 　　这时其他几名主演也已经从剧组提供的酒店乘车抵达片场, 傅任舟一走进拍摄地点就看见正坐在长椅上的青年，想到剧组微博上从昨晚开始就闹腾得欢的事情，他抬步路过青年旁边时故意笑着问说：“来这么早，昨晚睡得还舒服吗？” 　　顾淮没起身继续坐着，闻言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回以淡淡微笑并点了点头, “嗯，剧组提供的酒店环境不错。” 　　青年的态度礼貌得让人抠不出毛病，两人是同期进入演艺圈的艺人，傅任舟的资历称不上是对方的前辈，因而青年不起身答话这点也就成不了诟病点。 　　傅任舟本来是想路过顺便戳下青年的痛处，可没想到眼前青年对他意有所指的那件事情仿佛全无察觉，这样微笑着语气轻淡的回应反倒让他生生噎了一下。 　　沉下气，傅任舟此时装着往四周望了望，故作疑问道：“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招一个助理，要不要让我的助理来你这边帮帮忙，看你一个人怪辛苦的。” 　　顾淮望着对方似有些惊讶地眨了下眼，然后毫不客气地再轻颔下首接受了对方的建议，“那就麻烦了，不过现在还不用，等快到中午的时候再让人过来吧。” 　　“……好。”傅任舟脸色变了又变，过了好一会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来，随即面色不佳地走开。 　　不是他沉不住气，他都这么明显在挖苦对方请不起助理，难道对方就完全听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带着助理走开到片场里的另一处地方，傅任舟现在忽然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吱吱、吱吱吱！”顾淮眼尖地揪住一只想要冲出去的黑煤球团的身体，鉴于这是公共场所，他做这件事情的动作幅度不能太大，因而是眼疾手快就把这只黑煤球团拉回到自己身边来。 　　「不可以随便攻击普通人。」顾淮把揪住拉回来的这只黑煤球团放到腿上，其他三只一看这场面，顿时全都有样学样跑到青年腿上排排坐在了一起。 　　这些魇族的暗红色双眼从刚才就变得猩红一片，不只是刚才想要跑出去的那只，留下来继续在青年身边守着的三只也是这种状态。只是因为比起攻击敌人，保护青年的任务更加重要，所以才只由一名魇族负责攻击。 　　“吱！吱吱——”魇族的猩红竖瞳和塔克虫族的非常相近，作为和恶鬼相近的物种，在它们眼中同样是不存感情的冰冷暴虐。但是听见青年的话语，这样排排坐在青年腿上，这几只黑煤球团就迅速安分了下来，尽管声音里还是在向青年表达着对某人的指责。 　　「我没有生气，所以不用攻击那个人。」用精神力传达想法，这一点顾淮依然能够做到的，他略微带上些无奈表情摸了摸自己腿上的四只黑煤球团，到对着的几双圆溜眼睛全部变回平常时期的暗红色时才停下手。 　　傅任舟过来跟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顾淮并没觉得这种程度的挑衅有什么，但他家的几只黑煤球团在他回应前就已经开始吱吱叫了，瞅在对方身上的眼睛也越变越红。 　　轮流享受着被青年抚摸的感觉，原本还吱吱叫着的几只黑煤球团现在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它们的王说不可以随便攻击普通人，它们要听话才行，这样才能得到青年的抚摸奖励。 　　顾淮再在长椅上坐了会，等化妆间那边的工作人员准备得差不多了，他就起身带着自家的几只魇族一起进去里边。 　　“来，坐这。”顾淮刚一走进去就被注意到了，一名长相还颇为秀气的化妆师拍了拍前边的靠背椅，态度颇为热情。 　　顾淮礼貌地点下头，依言走了过去，在靠背椅上坐下之后，他由着几只黑煤球团再次窝到他腿上。既然家里人喜欢这么做，顾淮当然不会拒绝，他低下头去望一眼正睁着圆溜眼睛眼巴巴望着他的几只魇族，微弯了弯眼梢示以同意。 　　“你的底子很好。”赵可昕语气里带了些感叹，她作为化妆师也跟过不少剧组，到目前为止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丝毫不加雕琢也依然让她觉得无可挑剔的美人。 　　“谢谢。”顾淮带上三分笑意回应，然后就坐定在靠背椅任由对方折腾他的脸。 　　化妆师给演员化妆是得考虑演员所饰演的角色适合或者说需要什么样的妆容，赵可昕第一次觉得自己几乎没什么可做的，因为坐在她前边椅子上的青年实在是一块天然美玉。 　　本身皮肤就足够白皙细腻，眉眼更是清隽秀丽，五官组合上挑不出一点瑕疵，这让赵可昕都不太想往这张脸上上妆了。考虑青年饰演的角色是年轻俊美的黑帮老大，赵可昕最终动得比较多的是青年的眉形，眼睛上也适当做了些修饰，而其余就只以可有可无的淡妆解决。 　　“好了。”终于完成在一块天然美玉上锦上添花的工作，赵可昕轻呼出一口气，她对自己给青年完成的这个妆容非常满意。 　　刚才被要求闭上眼睛的顾淮现在才睁开眼，比起化妆间里其他人的反应，顾淮先注意到的是在他腿上吱吱叫着的几只黑煤球团。 　　王，好看。目不转睛地盯望着青年，窝在青年腿上的几只黑煤球团挤在了一起，并且用声音表达着它们的想法。 　　不能做大幅度的异样动作，顾淮这时只能伸出根手指，动作微小地轻碰了碰 　　在自己腿上的几只。 　　青年在来片场前就已经换好了剧组要求的黑西服，和平时喜好穿着简约便服的样子本就不太一样，上妆以后的差别就又更多了几分。 　　现凤眸轻敛时，青年身上显出一种慵懒气息，而当对方抬眼时，被其视线扫过的人都仿佛能感受到一种微冷眸光，俊美漂亮的面容上无端增添几分压迫感。 　　“咔擦。”快门的声音。 　　赵可昕最终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手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的时候，她有点尴尬地呃了一声，勉强解释道：“负责打理剧组微博的工作人员说今晚准备放一些拍摄现场的照片，我觉得你的这个造型很上相，所以……” 　　前半句是真，后半句就是赵可昕临时瞎编的了，她纯粹就只是一时手痒没忍住手而已。 　　“嗯。”顾淮微笑应了一声，看出了对方的尴尬但并不点破，只顺着给对方留了个可以下的台阶。 　　女主和男一号都是自带了化妆师，等今天有戏份的演员都化妆完毕，今天的拍摄工作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在故事设定里，女主陈筱筱的父亲是一名好赌的赌徒，丝毫未尽作为一名父亲的责任，在借高利贷并欠下数百万赌债之后拍拍屁股走人，干脆利落地把这份债务抛给了自己的家属。 　　女主初遇江黎就是在她被高利贷追债的时候，逃跑时横冲直撞刚好闯进江黎掌管的地盘之一。 　　江黎救下了女主，但这并不是因为什么一见钟情的剧情设定，而是因为追债的人刚好是江黎的对家。抱着让对家不舒服，自己就舒服了的想法，江黎才会把人给保了下来。 　　顾淮今天要演就是这一幕场景，摄像机已经对了过来，饰演女主的方以晴此时颇为狼狈地逃跑进到这间古玩店，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什么，只能神情慌张地蹲下躲到顾淮这边的柜台后方。 　　过了大概不到十秒，十数名看起来高大凶悍的社会人员就跟着进到这间古玩店里，抓住的路人告诉他们人是往这间店里跑了，所以他们才紧跟其后追了过来。但进来这间古玩店，这十几名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汉子明显态度有所收敛，他们知道这个地方是谁的地盘，因而有所忌惮。 　　“江少，您这边刚是不是有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进来过？”为首的人像是好声好气地发问，但包括他在内的一干人都已经开始用视线检查起店里各处地方。 　　听见追来的人的言语，方以晴伸手扯了扯旁边青年的衣服，脸上除了惧怕就是哀求。不能发出声音，方以晴现在只能以肢体动作表达自己的恳求，但她的侥幸想法在青年开口时就破灭了。 　　“是啊。”手上把玩着一枚玉质戒玺，顾淮这时既没有低头去看扯自己衣服的人，也没有抬头去看门口杵着的一批凶煞汉子，只在用指腹摩挲着戒玺的同时，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两个字。 　　“那人去哪里了，劳烦江少给咱们指条明路。”为首的人继续问了一句。 　　“就在这里。”顾淮这时终于抬起眼，凤眸轻敛让人捉摸不透心态，脸上倒是挂着几许浅薄笑意。 　　这正是江黎该有的姿态，青年表现得非常完美。坐在导演椅上的宋泽此时不由得观察得更认真了些，而这时在他旁边的人则小声道：“老宋啊，你这不是平白捡了块宝吧，赚大发了。” 　　长相没得挑，要演技还有演技，这样的演员居然在圈子里混了好几年都还只是十八线？？ 　　这是一种怎样的埋没……不清楚青年的过往，此时在宋泽旁边的一名中年人只有这番慨叹。 　　青年都已经让自己曝露了，方以晴这时也就不再蹲着躲藏，而是心有愤懑地站起身，“你——！” 　　来的有这么多人，还明显一看就不是好人，可对方竟然就这样见死不救，丝毫不理会她的恳求。明明眼前青年只要说一句‘不知道’，她就能得救了的。 　　发现目标，店门口的十几号人现脸上都挂上些笑容，“谢谢江少，那我们就……” 　　“不用谢。”顾淮同样微微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话，把手上把玩着的戒玺放下到桌上，在轻叩声发出时语调缓慢地补充道：“我没说你们可以把人带走。” 　　交谈的双方气氛陡然变僵，前者这时把笑容收了起来，面色也变得不那么好看，“江少这是什么意思？” 　　青年似乎对这场面还比较有兴趣，在其俊美漂亮的面容上，眼梢再微弯下几许，但笑意始终不达眼底，“进了我的地盘，所以人现在归我管，就这个意思。” 　　“还是说你们想在这里动手？”古玩店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守卫人员，但坐在座上的青年对门口十几号人说这话时面色丝毫不动，只有一双凤眸微眯了起来，掠过门口众人时夹着冷冷眸光，无声无息地给予一阵沉重的压迫感。 　　话说到这份上，对家的手下自然不可能敢在上头都没发话的时候就做出这种撕破脸皮的事情，因而古玩店门口一群追债的人最终还是只能退了出去。 　　“很好！过了过了。”坐在导演椅上的宋泽发话结束这一场，脸上不可抑止带上明显的满意表情，他实在没想到这在圈内唯一名声就是演技烂的演员竟然真的能把江黎这个角色演活。如果青年能一直保持这个水准，也许江黎这个角色能成为剧中的最大亮点也说不定…… 　　“吱、吱吱。”围观完全程的四只黑煤球团现在手舞足蹈，虽然它们并没有手也没有腿，但还是非常雀跃地围在青年身边打转，圆溜眼睛专注注视着自家王。 　　说它们王不好的人类都是没有眼光，它们的王是最厉害、最好看的。 　　到剧组暂时收工休息，当天晚上，剧组的官方微博如赵可昕所说的发了一组拍摄场地的照片。但引发了一系列激烈讨论的事情是，在剧组发出的这九张图里，有一张图上拍摄的是剧组的化妆间，一名穿着端整黑西服的青年出现其中……或可说是这张照片里的主角。 　　青年是坐在化妆间的靠背椅上，在这个拍摄角度只拍到侧脸，但这也无损这张照片所引起的讨论度。 　　只露出侧脸的青年看起来非常俊美漂亮，尤其凤眸轻敛着，在这个角度有种难以言喻的可怕吸引力。 　　七湖：“求正脸！求正脸！！求正脸！！！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汪汪大哭。” 　　这条评论被过万点赞直接顶到了最上边，跟在这条评论下方的数百条回复也都是近似的内容。 　　这张相片被为数众多的人单独保存起来并转发微博，一夜之间，求正脸这个词就直接蹿上了微博热搜的前三名。 第93章 人鱼（十一） 　　本来以剧组官博的粉丝数，即使放出拍摄场地的照片能引起的讨论度也颇为有限, 所以打理剧组官博的工作人员一开始把组图发出去以后都没太在意后续。但到第二天醒来, 于涛就被打开微博后所看见的转发量给惊呆了。 　　这些可都是自来水啊，他们剧组没做任何的营销工作。微博上的讨论是围绕着剧组官博发出的第七张图片进行, 是那张在化妆间里, 把身体靠在靠背椅上的青年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化妆师塞给自己的，于涛昨晚筛选照片的时候觉得这张照片确实很不错, 所以就把它放进了组图里。其余的八张照片里也有拍到其他几个主演在拍摄前的状态，以及拍摄场地的布置等等，但关于这八张照片的讨论并不多, 已经迅速被淹没在了洪流之下。 　　“小淮, 顺着这机会赶紧捣鼓下你的微博啊, 岑姐看着都替你着急。”景岑大清早醒来什么都没干, 刷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微博, 等时间到了才跑过去敲自家艺人的房间门。 　　这么好的机会, 换成别的艺人早由公司这边帮着顺势炒作一波了，无奈青年现在并没有享受多少资源，基本什么事都得靠自己, 这部剧的试镜推荐还是景岑好不容易才向公司争取来的资源。 　　这几年除了刚开始的几部剧以外，青年能拿到的角色都是些很不起眼的小配角，这个情况景岑是看在眼里。也因为这样，青年这几年的曝光率一直很低。 　　“岑姐是要我捣鼓什么？”顾淮用指尖轻挠了挠脸颊，温声询问。 　　景岑这时着急之余，还有些无奈。自家的艺人在这方面不知该说是单纯还是不开窍, 当然是趁着热度吸一波粉啊，免费的曝光机会不要白不要。 　　“发条微博提及下自己在延城这边的拍摄工作，带图的那种，至于是什么图……”景岑认真打量了一番在自己前边的青年，觉得可以拍一张对方现在穿着日常休闲服时候的照片，“等会我给你拍。” 　　自家艺人生得好看，这件事景岑一直都知道，可直到对方在化妆间里的一张照片被传得这么沸沸扬扬，景岑看着那张照片才恍然发觉青年身上的一些变化。 　　明明长相没变，可莫名给人的感觉就是和以前有所差别……青年以前是好看但没有到看了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程度，现在却仿佛合该受万众瞩目，秀丽眉眼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美感。 　　“不是岑姐说你，你的这微博也太……”景岑没把话说下去，只摇了摇头让自家艺人意会。 　　青年的微博是自己在打理，而她见着对方一年都发不了几条微博，每次发的微博还都特别简洁，实在是太疏于打理了。 　　微博上发生的事，顾淮是知道的，他微博设置里的消息通知没关，所以昨晚睡前就看见源源不断的新粉丝提醒，粉丝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上去了一截。 　　“吱。”微博是个什么东西，跟在青年身边的几只黑煤球团还没有概念，但它们昨晚靠在青年肩上时看见微博里边那些对青年的夸奖评论，所以这几只黑煤球团现在都很高兴满意。 　　顾淮动作不显突兀地摸了摸最靠近在他身边的一只魇族，同时对在自己前边的经纪人点点头，“好。” 　　青年一同意，景岑很快就找了个合适角度给对方拍了张日常照片，让青年自行编辑微博。 　　今天的拍摄工作是在下午，顾淮现在还算空闲，等经纪人离开房间，顾淮才躺靠在床头上，开了微博开始编辑。 　　“来到延城的第二天，忙里偷闲0v0。”很快就戳好这一段话，添加好照片，顾淮把这条微博发了出去。 　　时间过去没几分钟，一连串的转发评论以及点赞很快就让这条微博底下变得很是热闹。 　　照片内容是青年躺靠在房间阳台的休闲椅上晒着太阳，微眯着好看的双眼，俊美漂亮的皮相透出一种慵懒姿态。 　　秋田汪：“窒息，我死亡……（捂胸口）” 　　六片叶子：“喜欢了淮淮三年多，终于我淮的美貌还是被你们发现了，唉，又高兴又伤心。” 　　药别停：“想不明白那些说江黎不换角就坚决不看电视剧的人是什么心态，反正我超期待电视剧上映，捧脸。” 　　“吱……”轻车熟路地靠到青年肩上，几只黑煤球团睁着圆溜眼睛认真地一条条看着青年微博底下刷新出的评论，越看越躁动，“吱吱！” 　　“有这么高兴吗。”顾淮有些好笑地抬手去挨个戳了戳自己肩上的几只魇族，这几只黑煤球团每次的反应都很直接，他甚至都不需要动用自己的精神力去感知情感。 　　可惜幼年期不能化形，没有手也没有腿，这几只黑煤球团就算高兴也没办法真的表现出手舞足蹈的样子，只能睁着圆溜眼睛吱吱叫。 　　被青年轻戳一下，几只魇族就纷纷从青年肩上跳下，跳到青年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往青年怀里拱了拱，同时也发出声音回答青年的问题，“吱！” 　　只要其他人也对它们王好，夸赞青年，它们就会高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其他同族如果见到青年，肯定也是这样的反应，但说起来，这几只黑煤球团并不知道它们以外的魇族现在是在哪里。 　　根据传承记忆，很大一部分魇族应该是投胎去了，现在以外表是普通人类的形态活着。 　　微博热搜都上到第三了，只要是用着微博的人，很大一部分都会看见剧组发出的那张化妆间照片。 　　“小鱼……？”敖祺只瞥看一眼就愣住了，之后确认般地再认真看了看，发现照片里的人确实是他所认识的青年无误。 　　剧组……化妆间，青年竟然是一名演员吗？？ 　　在这次热搜以前，青年在大众视野里实在没什么知名度。像在敖祺印象里，他就从来没接触过任何青年参演的影视作品，以至于现在发现对方的职业是演员时，他确不免颇有些惊讶。 　　不过敖祺刚小声发出声音没多久，他就感受到一道熟悉的冷淡视线，身体一抖，敖祺把手机上交到了自家上司手里。 　　晏临低垂下眼去扫视完微博上的内容，默声了半晌以后用鼻音轻微哼了一声。 　　青年是演员，最近要忙拍戏，这些事情晏临都是知道的，因为青年主动跟他说过。 　　晏临并不反对青年当演员，甚至他这几天是在计划收购一家经纪公司，准备等收购完成以后就在明面上以挖墙脚的方式把青年接回到自己的领地范围来，但是晏临很介意、非常介意有人用‘我淮’或‘我家淮淮’这两个字词称呼青年。 　　听见自家上司的一记低哼声，敖祺一瞬间汗毛倒立，这很可怕的好吗，为什么自家老大的低气压只有他一个人承受？！ 　　意识到自家老大大概是处于人类情感中的吃醋状态，敖祺在一旁站着不敢动，只右边眼皮情不自禁跳了好几下，他忽然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只是现在这种程度，自家老大就能吃醋，青年可是演员，拍戏的话，以后多多少少应该是会和别的演员有亲密接触，比如吻戏之类什么的…… 　　真要这样的话，以他们龙族天性中对心爱宝物的独占欲，自家老大怕不是得炸了—— 　　稍微想想右边眼皮就跳得更欢快了许多，敖祺决定他还是不要再想这么恐怖的事情了。 　　停止乱想，敖祺这时陡然感觉周围的低气压消失一空，他抬眼望去，发现原本坐在前边座椅上处理着文件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顾淮在剧组提供的酒店房间里休息着，现躺靠在床头上玩着打发时间的贪吃蛇游戏。游戏记录即将打破，顾淮这时玩得还是挺聚精会神的，但就在这下一秒，他被一个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身影抱住。 　　game over的字样浮现在手机屏幕上，但顾淮现在是没有空理会这个了，因为把他牢牢抱住的人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低沉声音里语气非常认真地跟他说：“阿淮是啾啾的，是啾啾家的。” 第94章 人鱼（十二） 　　关于这归属权的问题，顾淮还没说好或不好, 排排坐在他腿上的几只黑煤球团就先吱吱叫着和晏临对峙抗议了起来。 　　晏临把视线移到这几只魇族身上, 面无表情地与之对视，不出声, 但他把抱住的青年更加抱紧了些。 　　青年把这几只每天跟着他的魇族当成家人, 在这种情况下，晏临就微眯起眼装作听不见这几只黑煤球团的吱吱叫声。 　　顾淮到这时才刚刚反应过来自家恋人是跑来延城找他了, 惊讶之余，顾淮现在不得不略显无奈地弯下眼梢，抬手去挨个安抚在自己腿上的几只。 　　“你这样跑过来, 是把工作都扔给其他人了吗？”虽然才来到这个位面世界没多久, 可顾淮也知道晏家是个家大业大且有权有势的庞然大物, 晏临作为晏家的家主, 平时怎么也不可能悠闲没事做。 　　“特别重要的几项留着。”没有否认青年的话, 晏临抱着人不撒手, 把头低下轻搁在了青年肩上，“晏家没有涉及影视方面的娱乐产业，但近期很快会收购一家经纪公司, 最多再过几个月时间就会弄好。” 　　青年现在所签约的公司给对方的待遇并不好，虽然晏家对这方面娱乐业并无涉足，但晏临想要了解的话，只要吩咐下属就能查得到。 　　顾淮微愣了下，然后他很快就想明白对方为什么特地跟他说这话。想了想，顾淮侧过头去学着晏临之前对他做的, 主动回亲了下对方的脸颊。 　　“哪一家？”问出这个问题时，顾淮很有一种他家啾啾仿佛是成了他的金主的感觉，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在圈子里混了四年都还只混在十八线的演员，为他收购下一家经济公司的晏临怎么看都完全符合‘金主’的条件…… 　　被青年亲了下脸颊，晏临在感受到左边脸颊上的柔软触感时下意识眨了下眼，原本透着冷淡的眼梢处几乎一瞬间就只余下认真神情。 　　“东煌。”晏临低头看一眼在青年腿上有些躁动起来的几只黑煤球团，低沉声回答了青年的问题。 　　“……”顾淮默了默，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东煌娱乐经纪公司，只要是在这圈子里混的艺人，绝对没有不知道这家经纪公司的。国内十大娱乐经纪公司之一，出品过不少红极一时的电视剧，电影方面也有拿得出手的代表作，旗下不缺大牌艺人，像今年刚成为新晋影帝的楚越就是东煌旗下的艺人之一。 　　顾淮这时不由得认真打量了一番晏临，说起来他家啾啾要是作为金主，那也真是完全没什么可挑的了。生得好看还足够财大气粗，又不跟其他人乱搞关系，这样的金主可不好找啊。 　　“阿淮？”晏临微偏下头，声音低低地念了下青年的名字，察觉到青年的视线，他想知道对方现在是在想什么。 　　顾淮掩饰着低咳一声，摇了摇头，“没什么。” 　　青年不肯说，晏临并不追问，只顺着应了个单音，继续满意地圈抱住青年的身体，微眯起眼感受贴近时青年的体温。 　　因为这次拍摄工作，晏临已经有超过二十四小时没见着怀中青年了，知道青年这几天拍戏会很忙，晏临本来想忍耐一下不来打扰，但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他等了那么久才终于等到的宝物，身为龙族，晏临非常清楚自见到青年以后，盘踞在他心头的那种占有本能有多么强烈。 　　“啾。”晏临轻轻磨蹭了下怀中青年的脸颊，然后再啄了啄唇角，冰冷面容上神情愈发地心满意足。喜欢，所以觉得无论怎么亲近都不会嫌腻。 　　但正因为是心爱的宝物，晏临明白他对青年该是要小心保护，龙族的天性和本能有时候不完全是好事，像这种占有本能，过于强烈的时候他就必须要努力去克制和忍耐。 　　“今天的拍摄工作是在下午，现在还能休息会。”顾淮把身体完全放松了靠在抱住他的人身上，以他家啾啾喜欢粘着他的程度，顾淮也知道要对方长时间见不到他是太为难了。 　　“吱、吱吱——”排坐在青年腿上的黑煤球团此时眼红地望着晏临，虽说它们的眼睛本就是暗红色的。 　　它们也想亲近青年，这对这几只黑煤球团而言同样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听见声音，顾淮就把腿上的几只黑煤球团抱起来了些，然后低下头用脸颊依次蹭了蹭，不能厚此薄彼。 　　空闲的一个上午过去，顾淮还是得继续他的拍摄工作，这一忙妥妥就得忙到晚上。 　　来延城见到青年，晏临并不愿意这么快离开，但以他的身份又不适合出现在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面前，他要看青年拍戏的话，目前只能动用隐身术法在暗处观望。 　　说晏家是个庞然大物，那么作为晏家家主的晏临在公众里也没几个人不认识了。位高权重加上有着一副俊美皮相，想要倒贴送上门的人自然从来不少，只不过都苦于没有接近对方的途径罢了。 　　延城这边场景的戏份拍完，还有需要到S市进行的拍摄工作。晏临有需要回到C市处理重要文件的时候，但在拍戏期间，顾淮基本都能看见对方来到片场。 　　还好有隐身法术，不然顾淮可以想象到剧组里的人会有多懵然。 　　看青年拍戏得偷偷摸摸，亲近青年也得偷偷摸摸，晏临并不满意这个情况，但这是目前最好的做法。等再过一段时间时机成熟，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做这些事情。 　　电视剧的拍摄只花了四个月不到的时间，在预期时间内完成任务，当剧组微博发布杀青这条信息的时候，顾淮的最新一条微博底下就又多了不少评论，大致内容都是表达对电视剧上映的期待和日常表白之类。 　　自上次那张在化妆间里的照片传出，一波热搜过后，顾淮的人气就明显上升了一些，连带通关值都跟着涨了点。 　　电视剧杀青也有相应影响，顾淮的通关数值现在到达了15%。 　　之前极力抗议要求江黎这个角色换演员的人在看见那张化妆间照片的时候不可否认都有所动摇，但仍有许多人坚持着不愿意打自己脸，这时他们就在剧组的那条杀青微博下方评论表示，演技稀烂就算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忍。 　　电视剧审批上映需要时间，不过和剧组预期的一样，这些都在三月之前完成了，三月份如期上映。幸运的是，千语的电视剧还拿到了电视台播放时间里的黄金档，这无疑是个良好开头。 　　好歹是相关话题上过热搜的电视剧，多少吸引到了部分群众的关注，加上小说原著粉的自来水宣传，在三月十七号开着电视机蹲点等剧上映的人数还是有不少的。 　　蹲点等看剧的人里不乏一些之前坚持说江黎不换角就不看电视剧的人，但他们现在之所以蹲点，主要是想等会拿手机录个屏，录下青年的糟糕演技，这样他们就能让自己的观点站住脚了。 　　黄金时段，即晚上七点半准时开播，读过小说原著的粉丝都知道，江黎这个角色妥妥是会在第一集就出场了的。 　　然而等到由青年饰演的江黎真正在剧中露脸的一刻，这一切争议就都不再存在了。 第95章 人鱼（十三） 　　从剧本到导演以及演员来看，《千语》都并不能算是大制作的电视剧, 制作成本甚至低于一般水平线。但在播出的第一天, 收视率却出乎各方预料地隐隐有能成为黑马的态势，而在首日播放以后, 节节攀升的收视率就直接奠定了这部电视剧成为上半年黑马的发展势头。 　　与《千语》电视剧相关的话题在近段时间不断增多, 到一种让即使平常不怎么看电视剧的人都有所了解的程度，而这种种迹象都很容易让剧组成员明白一件事情, 他们拍摄制作出的这部电视剧火了。 　　剧一火，几位主演自然也跟着人气上涨、虏获一大票新粉丝，但让这部剧生起这么多话题, 为整部剧增添了不可磨灭亮点的人物却不是男女主角, 而是一开始饱受众多非议的男三号角色‘江黎’。 　　早期一些抓着青年演技烂这个黑点狂喷不止的人在电视剧开播没几天, 风评一片大好的情况下不信邪也蹲点去看了一集, 顿时就觉脸上生疼。 　　如果青年的这叫演技烂, 那能被称得上实力派的演员恐怕也真的十分屈指可数了。 　　之前说江黎不换角就不看, 现在为了验证情况看了十几分钟以后，说过这话的人只想把自己的这句话给收回去。 　　伟大的地球居民：“江黎看着女主离开时候的眼神啊啊，一口玻璃渣。” 　　在这条微博下方的评论只有两种, 除了表示赞同的以外，另一波评论就是翻起了博主的昔日旧账。 　　田七：“emmmmm，博主不是之前还求官方大佬放过江黎，说我淮演技尬出天际和有后台的来着？现在这是精分了？？” 　　秋田汪：“围观精分现场。” 　　打脸还被人发现，也没多少比这更尴尬的事情了，尤其电视剧的热度正高, 这条微博就被转了一千多条，迅速成了电视剧相关话题中的一大逗趣事件。不过被转发的这条微博的博主倒也硬气，直接干脆承认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并且明确表示自己对青年已经黑转粉，就算打脸再痛也要坚持转粉的那种。 　　这样的事态发展，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心烦。电视剧火了对剧组成员无疑都应该是件好事，只是对傅任舟而言，这件好事到他这是打了折的。 　　他才是这部剧的男主角，可看看现在微博上讨论的电视剧相关话题，十条里有八、九条都是在说江黎如何如何。作为这部剧的男主却只能看着男三号挡在自己前边出尽风头，这让傅任舟怎么能高兴得起来，没憋屈得把牙咬碎就不错了。 　　事实上傅任舟在剧中的演技发挥并不差，许多镜头单独挑出来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但就像星辰的光辉无法胜过太阳，他在与顾淮同时出现时，不可避免会被掩盖于后者的光华之下。 　　青年通过这部电视剧无疑是小红了一把，对这个结果，最开心的人大概是作为对方经纪人的景岑。 　　现在公司这边肯定不会有跟她负责的艺人解约的念头了，而趁着青年现在在公众里的热度，公司肯定会把该给的资源给出，景岑之后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给自家艺人多争取资源，为青年把好的机会拿到手。 　　毕竟《千语》这部电视剧就算再怎么火，由它带起的演员人气也是有保质期的，娱乐圈里很讲求新鲜感，景岑对这一点深有体会。一名艺人如果不趁着红了一把的时候赶紧再接再厉继续往上爬，那过不了多久时间，他很快就会被健忘的观众遗忘。 　　景岑在心里盘算打点着这些事情，可她这时还不知道，公司现在是不会想跟青年解约了没错，但青年在不久之后却会反过来主动做这件事情。 　　自电视剧杀青以后，顾淮回到C市，第二天从他原来的住所搬了出去，搬到了晏家府邸，这件事情连他的经纪人都暂时不知道。 　　在顾淮第一天进到晏家的时候，他是感觉自己被晏家府邸里的所有人给一致围观了，尽管晏家的人并没有真的把他围起来，可视线却都是充满好奇的各种打量。 　　一条鱼踏进了全是龙的地方，让除了晏临和敖祺以外的晏家人感觉诧异的是，从门口进来的青年竟然没有半点瑟缩，就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威压，只神情自然地走入。 　　确实是一条漂亮的小鱼……虽然看不出青年的血脉，但在场还未见过青年本人的龙族们可以看透青年的原形，是半身为银色鱼尾的美人。 　　闪亮亮，真是非常符合他们龙族的审美。 　　晏临亲自把人领回家的，在场的其余龙自然不敢明晃晃把视线往青年身上瞅，只好奇偷偷瞄几眼倒是可以。但在青年愈加走近时，大厅里修为较低、相对比较年轻的几条龙却忽然都心慌慌了起来。 　　莫名心慌了的几名龙族这时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心砰砰跳，甚至微屏住了呼吸。 　　这种感觉是……害怕？ 　　刚摸清楚自身情绪，几条相对年轻的龙就有当即懵住了，他们是龙，怎么可能会怕一条小鱼，这不是在开世纪大玩笑吗！ 　　“……嗯？”顾淮迟疑着顿下脚步，他察觉自己的靠近好像让大厅里的一部分人不太适应，虽然他不知道原因。 　　晏临看了自己的几名年轻下属一眼，然后搭扣住青年的白皙手腕，重复了一遍他以前说过的话：“阿淮身上是鲲的血脉。” 　　顾编编把话听完还是有点不明所以，这事对方早前告诉过他，他身上是鲲的血脉，然后……？ 　　青年面上仍是疑惑神情，而在这时，刚刚才往后退了一步的几名年轻龙族现在反应更加明显了些。本能驱使下，这几条年轻的龙唰地一下再往后挪了挪身体，就差缩到墙角去了。 　　鲲！吓死龙了……虽然清楚眼前青年身上有的明显不是完整血脉，否则他们就算阅历浅认不出是什么，早几百米开外也已经被本能压着撒腿跑了。 　　鲲鹏以龙为食，这句话可真不是说着玩的，从传承记忆里，这几条年轻的龙知道这句话在上古时期是真实存在过的事迹。 　　鲲鹏于天地间只得一只，并且应是早就殒没才对，可现在却由自家老大亲口说出旁边青年身上有鲲的血脉，你说这吓不吓龙—— 　　“吱吱。”待在青年肩上的几只黑煤球团这时发出声音来，是冲着那几条年轻的龙发出的，大致意思反正可以理解为说它们的王很厉害。 　　“鲲鹏是龙族为数不多的制约者之一，他们修为不足，所以怕你。”晏临用眼神示意几名下属不要缩在一边，是他想让青年住进晏家，那晏家的所有人就都必须对青年表现出欢迎态度才行。 　　敖祺主动走过去把缩在后边的几个后辈推回到原来位置，面带笑意道：“别怕，胆子大点，小鱼又不会吃了你们。” 　　说鲲鹏以龙为食，但鲲鹏也不是专门就只吃龙啊，据敖祺所知，上古时期的鲲鹏其实还是比较杂食的，只不过吃龙的事迹比较出名。青年并不是完整的鲲鹏血脉，修炼出角的龙就不会对青年有这种本能畏惧了。 　　什么小鱼，这能叫‘小鱼’？？被推回到原来位置的几条龙在心里瑟瑟发抖，要是有鲲血脉的鱼都能叫小鱼，那这整个人间界里还有大鱼吗？！ 　　青年对他们而言，可以说就像是天敌一样的存在。在场龙族倒不至于因为上古时期那些遥远的恩怨而对青年有什么敌视感，毕竟就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只是对于还未修炼出角的龙，害怕青年是很正常的。 　　他们老大竟然看上了自己的天敌……几名年轻龙族此时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在心里思考着这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开头虽有意外，晏家上下的所有龙最后还是按着晏临的意思，对青年表现出热烈的欢迎态度。 　　早前晏家人就觉得，龙养鱼这个组合有点神奇，现在突然告诉他们这条鱼竟然是鲲……他们只能表示，这个组合真的相当奇幻了。 　　如果问娱乐圈最近半年里的大新闻有什么，东煌娱乐经纪公司被晏家名下企业收购妥妥就能算是一项。而再有一件让圈内人疑惑着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是，作为国内十大娱乐经济公司之一的东煌娱乐竟然公然向商影传媒挖墙脚，挖走的不单只是一名艺人，还连这名艺人的经纪人也一起挖过去了。 　　为什么说是东煌娱乐公然挖墙脚呢，是因为那名主动跟商影传媒解约的艺人前脚刚走，后脚就马上跟东煌娱乐签上新约，个中的弯弯绕绕可见一斑。 　　艺人提前跟公司解约是要付违约金的，这名从商影传媒离开的艺人公众并不陌生，正是最近因《千语》电视剧而迅速窜红了一把的顾淮。 　　青年在拍摄《千语》电视剧以前一直毫无名声与热度，即使电视剧红了，按照签订的合同，青年所能拿到的片酬不高，远不足以抵付提前解约的违约金，那么青年支付违约金的钱是从何而来也就十分显然了。 　　东煌娱乐这是想干什么？ 　　圈内人现在大多都只觉得摸不着头脑，这行为根本不合常理啊，青年最近红是红了一把没错，可混在娱乐圈里的人谁不知道，这种突然一下窜红的艺人往往也是冷却得最快的。等观众的一阵子新鲜感过了，这艺人就紧跟着过气了也说不定。 　　商影传媒虽然算不上业内的大公司，可和所有娱乐公司一样，为防挖墙脚之类的情况，他们在艺人签约的合同中定下的违约金也是相当可观的。 　　一个虽然最近身价拔高不少，但依然只能算在三线左右的艺人，和真正有咖位的大牌艺人根本没得比，东煌娱乐总不会是吃饱了撑着才急着去挖这墙脚，甚至还连违约金都帮对方给付了。 　　实在没法给这事想出个合理解释来，憋着满肚子疑问，圈内的一众人士现在也只能静看事情发展了。 　　但事实上这件事情并没有众人所猜想的那么复杂，恰恰相反，它发生的原因非常简单。 　　在晏家府邸，晏临和顾淮一起从温泉池里散步回到房间。回房后没多久，晏临就伸手去抱住正穿着白色浴袍靠坐在床头边上的青年，紧跟着微眯起狭长双眼，声音低低地问说：“啾啾可不可以要奖励？” 　　晏临特地问这个问题，这让顾淮不禁先猜想了下对方会想要什么样的奖励，但被自家恋人这样抱住并用认真眼神注视，顾淮犹豫了一刹以后还是点了点头。 　　对方专门收购了一个经纪公司来给他提供资源，还按照他希望的把他的经纪人也一起挖过来了，顾淮觉得自家恋人要求奖励这事可以说十分合理。 　　“嗯……要什么奖励？”既然已经点头答应了，顾淮此时就淡定下神情询问，反正自家恋人应该也不会给他提什么困难要求。 　　但到下一秒，顾编编就懵了。 　　“啾啾想摸阿淮的尾巴。”晏临语气认真地说道。 第96章 人鱼（十四） 　　所提出的要求并不是临时起意，晏临低下头去看着青年的双腿, 他想摸一摸青年的银色尾巴, 从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有这样想要触碰的想法了。 　　但是就像龙不会允许他人随意触碰自己的犄角，晏临觉得他如果想摸青年的尾巴, 情理上应该要先提出要求并且得到青年的同意才可以。 　　“……”顾淮默了几秒, 一时间陷入到某种纠结之中。 　　对方的这个要求确实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很简单, 仅仅是想摸一下他的尾巴而已，但…… 　　顾编编想到自己在原形态下的银色鱼尾被触摸时候会有种很难言的感觉，那种感觉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可见印象深刻。 　　“不可以吗。”等了一会没有等到青年点头说好, 晏临面上虽看起来仍是眉眼冷淡, 说话时的声音却是明显低下了些许。 　　见着旁边人的这一表现, 顾淮当然怎么也说不出‘不可以’这三个字, 在晏临话音刚落不久, 顾淮就微偏过头把脸侧到让对方看不太清神色的另一角度，随即把双腿变回于原形态下的银色鱼尾。 　　虽然现在不在水里，但只要顾淮想, 他随时可以把自己的鱼尾给变出来。 　　在离开水的情况下变回这种人身鱼尾的形态，这对顾淮而言其实挺不适应，一是因为他还从来没这么做过。二是这么做的话，他就基本没法自由行动了，和搁浅到陆地上的鱼状况差不多。 　　“吱。”几只黑煤球团这时就排坐在枕头旁边，用它们的圆溜眼睛望着青年的银色尾巴。 　　这些魇族也能看透青年的原形态, 但是并没有亲眼见过青年人身鱼尾的样子，因为当青年进去浴室之类的时候，它们都是认认真真顾守在门外边的。现在这样近距离看见，几只黑煤球团都看得目不转睛。 　　王，好看。在行动上反映出这个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想法，几只黑煤球团继续发出一段吱吱叫声，圆乎又黑漆一团的身体动了动，往青年身边更加靠近了些。 　　如愿以偿看见青年的银色鱼尾，晏临迅速眨了下眼，然后他的视线就持续盯望在这条漂亮尾巴上了。 　　闪亮亮的漂亮宝物，这对龙而言本就极具吸引力，何况抱住的青年是自身满心喜欢着的人，这种吸引力无疑是更加上升了好几个层级。 　　青年同意让他摸尾巴，晏临此时单手继续抱住青年的腰，另一只手则往下轻轻放到了青年的银色鱼尾上。 　　只是手心刚碰到，并没有做任何其他的动作，晏临就感觉到他抱着的青年似乎微僵住了身体。 　　晏临顿住动作，反射性抬头去察看青年的神情，但青年已经事先把脸偏到了另一边，在这个角度下，晏临并不能观察到青年的面部神态。 　　自己这条尾巴的敏感度很高，这是顾淮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否则他刚才也不会那么纠结。但让顾淮没想到的是，尾巴由他人触碰和由自己触碰的感觉会相差这么大，前者比后者更难以忍耐数倍。 　　“吱……”正目不转睛望着青年的几只黑煤球团发出了点表达疑惑的声音，它们能看见自家王的表情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眼角位置有点晕红。 　　在碰上青年银色鱼尾的一刻，晏临所接触到的是一种低凉温度，在表层起保护作用的鳞甲触感显然并不柔软，冰凉凉的，和青年上身的温暖体温形成鲜明对比。 　　无论是哪种温度，是在抱住的青年身上接触到的，晏临就都很喜欢。于静态下感受完鳞甲的低凉触感之后，晏临动手在所触碰着的银色鱼尾上力度很轻地摸了一下。 　　而几乎就在这同一时间，晏临发现被他抱住的青年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并且从鼻腔发出一记极低的闷哼声。 　　蓦地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晏临望着青年的银色鱼尾，再试探着动作小心地在上边摸了摸。 　　“啪——”尽管尾巴的主人已经努力控制，但接受了触碰的银色鱼尾仍是不可抑止地做出了一种反射性躲避动作，尾巴向左边撇了撇，而尾鳍在丝绸被上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一下。 　　眼角处的晕红已经甚是明显，但顾淮仍是坚持着没有出声制止，毕竟是自己不久前才刚点头同意的事情，断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青年的尾巴很敏感……确认了这一点，晏临低低唤了下青年的名字，等青年犹豫一会缓慢把头转回来以后，他不出意外看见青年秀丽眉眼下的脸颊染上了薄红。 　　“啾啾可不可以继续摸阿淮的尾巴？”晏临低缓着声音询问，黑色眼睛认真注视着怀中青年。虽然想要多触碰一会，但如果青年说不可以，那他会停下来。 　　为什么对青年的尾巴这么执着，晏临其实说不清具体感觉，就是隐约觉得‘尾巴’好像有什么特殊意义……可能在很久以前，他曾经对青年提出过类似于摸尾巴的要求。 　　面染薄红的青年看起来昳丽非常，眉眼间有种难以言述的绮色。顾淮看着正一脸认真询问他问题的晏临，无奈地微弯下眼梢后点了点头。 　　这种单纯又认真态度太犯规了，知道自家恋人真的就只是单纯想摸他的尾巴，顾淮把自己刚才反射性躲远了些的尾巴挪回来，认命地由着对方继续折腾。 　　接受触摸，尾巴极高的敏感度让顾淮绷紧了神经，把脸埋在后边人的肩窝，不时闷哼发出一声低微喘息。 　　本质就只是纯洁无比的摸尾巴，晏临心满意足地顺着鳞甲生长的方向触摸青年的银色鱼尾，动作间微眯起了他的狭长双眼。 　　龙对自己所认定的心爱宝物都会有深沉的占有欲，晏临自然不例外，他会想占有青年。但今晚，两人只是非常纯洁地度过了，虽然后者在这过程中已经被折腾得不轻。 　　自顾淮通过一部电视剧打了个翻身仗小红起来以后，关注他的人本就日益增多，再加上出了东煌娱乐挖墙脚的这件事情，顾淮在圈内的受关注度直接就再跃升了一个等级，同时也让一直在找他的人终于发现了线索。 　　名门世家大多有权有势，名声也广为人知，不过在这些名门世家里，有一家常年行事十分低调，是于曲靖市的顾家。 　　“还坐什么飞机啊……”顾家家中，一名魇族此时正抓着自己的头发，焦躁地来回踱步。都已经知道自家王在C市了，可他们却还得坐个飞机慢腾腾过去，直接用传送法术多快。 　　尽管在场所有魇族都是这么想的，但理智还是让他们勉强克制住了这个冲动，非人类联合协会有明文规定不允许随便动用法术，这项条约是为了避免普通人类发现他们这些非人类种族的存在。 　　而针对这项条约，协会有成立专门负责监察这方面事情的队伍，对违反规定的人会实行相应措施，调查是基础，然后会视情况给予相应程度的处罚。 　　有能力不留一丝痕迹完美瞒过监察的魇族不是没有，可考虑到其他同族，这少部分魇族就只能忍耐着不做这偷跑的人了。他们如果偷跑，准会有人不管不顾跟着他们一起，在场魇族急着想要见到自家王的心态都是一样的。 　　“急没有用，你可以趁着有时间先想想面对王的时候要说什么。”旁边作为顾家主事之一的魇族开口压在周围人的躁动，这对在场所有魇族而言也确实都是一个必须考虑的大问题，万一在见到青年的时候，他们都不会说话了怎么办。 　　还有他们要怎么让自家王愿意相信他们，他们这样突然冒出来，要怎么跟自家王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如果自家王不喜欢他们，不乐意让他们接近怎么办…… 　　等等一系列问题，让在场魇族纷纷在心底发起愁来。 第97章 人鱼（十五） 　　在魇族们正从曲靖市赶来C市的这一天，顾淮作为被挖墙脚到东煌娱乐的新人, 今天正好要去公司报个道。 　　“东煌娱乐主动挖你,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不过大公司里的弯弯绕绕肯定比我们之前公司的要多, 在没站稳脚跟前切忌得罪人。”虽然不知道东煌娱乐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挖墙脚事情, 但无论如何，景岑并不想让自家艺人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怕就只怕青年还和以前一样不懂人情世故, 东煌旗下的艺人不缺乏大腕，得罪了被扣上个不尊重前辈的帽子就很麻烦。在两年前，对方就因为说了不该摆在明面上说的话而被扣过这个帽子, 吃亏不小。 　　顾淮顺着经纪人的意思点了点头, 低嗯了一声。 　　东煌娱乐对青年而言是一个新环境, 对景岑而言更是, 后者认为自己作为经纪人的能力算不上突出, 所以东煌连她也一起挖墙脚过来并且让她继续当青年的经纪人这事实在让景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自家艺人并没有什么家世背景, 当了青年将近四年的经纪人，景岑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她现在也只能暂时把这当成是东煌高层一时兴起的行为了。 　　顾淮带着经纪人乘电梯一路上到第十三层, 在电梯门开的一刻，原本正在厅内交谈着的几人听见声音就都纷纷停下谈论，并且在电梯内的青年走出以后，一致把视线移了过去。 　　看清在厅内的几人是什么人，景岑先愣了下，眼前场景显然让她感到意外。 　　东煌旗下咖位最高的几个大牌艺人全在这了, 包括今年风头正盛的新晋影帝楚越，且这一层的装修布置看起来完全不像办公用地。 　　“是走错地方了吧，新人该去四楼报道，这一层不是新人该来的地方。”看出了从电梯里走出的青年正是最近话题不少的风云人物，厅内一名相貌英俊的男子就似笑非笑地说出这句话。 　　东煌公司的第十三层是专门给旗下大牌艺人提供的场所，厅内有各休闲娱乐设施，并且这些艺人在这一层还都拥有自己独立的休息间。 　　说话的男子是陆栖，刚由综艺节目圈了一大波粉的一线小生，景岑对对方并不陌生。 　　听对方这么说，景岑这时不免拉了拉自家艺人。按对方话里的意思，他们现在是来了不该来的地方，公司的第一个通知是直接传给了青年的，景岑现在也是以为自家艺人看错了通知内容。 　　除了陆栖以外，大厅里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顾淮对自己的经纪人摇了摇头，带着后者继续往里边多走了几步。 　　“昨天收到的通知是让我来十三层。”顾淮温声解释着，态度可称良好，按着通知内容的话，他在这一层的休息间该是挂着B17门牌的那间。 　　听完青年的这句话，厅内众人的表情顿时都有了相应变化，反应最明显的是在桌球台旁边的陆栖以及另一名身材姣好的女艺人。 　　能在公司这一楼层拥有独立休息间的艺人无一例外都是处在圈内一线地位，这在东煌娱乐也几乎是一项约定俗成的默认规矩，现在说有一个无论怎么看都不符合条件的人要被破例安排，在场众人里自然有不乐意的人。 　　青年是什么咖位，就算凭着最近一部电视剧窜不少，充其量勉强给对方算成是二线艺人就不错了。只一个二线艺人也想和他们享受一样的待遇，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会不会是看错了。”云茜茜把手上的桌球杆放到台上，语声十分柔和，但话语中是对不远处青年的说法表达出质疑。 　　大厅里都是在圈内有一定影响力的人，面对这个场面，景岑难免生起些许退却之意，或许他们该再去确认下通知……就算再怎么迟钝，景岑也能看出来这个地方确实不是新人层级能上来的，且也能看出在场有人看不顺眼自家艺人。 　　“短信上是这么写，应该不会有错。”顾淮维持着良好态度回答，同时以视线寻找B17房间的位置。 　　短信上的通知是白纸黑字，既然青年这么说，那就断然没有看错的可能。陆栖这时抬眼去看了青年一眼，忽然指了指对方旁边饮水机，带着几分笑意开口道：“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陆哥……”陆栖的助理闻言后就出声了，但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两字，剩下语句在前者的眼神示意下吞了回去。 　　给艺人端茶倒水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助理来忙活，在助理在场的情况下，哪用得着这样主动麻烦别人来做这件事情。在场众人都是混迹圈内的老手了，哪会看不出陆栖这是有意给青年来一个下马威。 　　厅内的其他艺人现大多只作壁上观，既不阻止也不煽风点火，这样他们哪边都不用得罪，还能免费看一场戏。 　　云茜茜与陆栖是长期的同盟关系，这时就顺着附和了一句：“也顺便给我倒一杯吧，刚好饮水机离你比较近。” 　　后者把话说到这份上，可以说是完全不给青年有拒绝的机会了，如果青年不答应，那日后能以此编排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就在厅内大多数人都等着看后续发展的这一时刻，电梯到达的声音再次响起—— 　　“叮咚。” 　　不大不小的一记声响让在场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被打散，随之而来的是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在这阵声音落下的一秒以后，众人就都看见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俊美男人。以及对方身后的心腹手下。 　　晏家家主广为人知的除了有权有势这一点以外，更令公众印象深刻的是对方有着一副俊美好看的皮囊，丝毫不输于任何明星艺人，或者说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煌娱乐被晏家收购，眼前的晏家家主现即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在场众人当然都十分清楚这一点。 　　最高层的领导亲自过来了，原因不明，这时厅内众人哪还能再顾得了管刚才事情的后续发展，统统都把注意力放到怎么应对晏临的问题上。 　　这么一大樽佛跑过来，事先还什么通知都没有……可以看见眼前晏家家主的眉眼极其冷淡，众人对对方突然到来的意图毫不了解，现在只能小心着不让自己表现出错处。 　　此时顾淮和一进来就注视着他的目光对视上，不由得眨了眨眼，但并没有做出其他反应。他家啾啾看他看得这么明显，要不是其他人都不敢迎上对方的目光，现在搞不好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作为晏家家主有权有势又年轻俊美，晏临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不会缺乏倒贴上去的人，像方才要求青年倒水的人现在倒是主动，眉眼再低顺不过地干起了端茶倒水的活。 　　敖祺在一旁看着只想摊手，对方刚才想欺负他们老大养的漂亮小鱼，现在还想改来讨好他们老大，这成功几率妥妥只会是负数的好吗。 　　非人类种族的听力比普通人类要强得太多，敖祺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晏临同理。 　　晏临看一眼正给他递过来茶水的人类女性，伸手将之接住了。 　　云茜茜一下亮起眼神，嘴角甚至带上点笑意，对方肯接，这说明…… 　　说明什么还没来得及想，云茜茜的唇边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眉眼冷淡的晏家家主在接过茶盏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在在场众人都没料想到的，对方略微把眼皮抬起来了些，而之后就把这茶盏转递给了站在不远处的青年。 　　所有人在这时表情都瞬间变得惊疑不定，这可就真是完全出乎他们预料的事情了。 　　经纪公司已经收购完成，晏临这时就再没有想刻意隐瞒自己与青年的关系，需要的时候，就比如现在，他会让其他人知道青年的特殊性。 　　“通知没有出错。”晏临是特地过来说这件事情的，他不希望有人对青年存有什么质疑。 　　晏家家主看起来和自家艺人十分熟识，景岑茫然着，青年认识什么人她应该都知道的才对，可眼前这事她真的完全看不懂。 　　虽然晏临到这边没说几句话就离开了，但造成的影响十分显著，在东煌公司里，现再没有人会想给顾淮来什么下马威了。 　　东煌所能提供给艺人的资源和商影传媒自然不是一个层级的，顾淮之前还只能拿到一个试镜机会，而现在则是有近十份剧本摆到他面前随他挑了。 　　挑剧本对顾淮而言不是难事，甚至可以说，他在这事上比其他大多数艺人都更有优势。本职就是编剧，顾淮毫无疑问有分辨剧本好坏的眼光。 　　把一份剧本摊开着，顾淮正在翻阅，到他翻开下一页的时候，一只黑煤球团倏忽跳到了这摊开着的剧本页面上。 　　“吱吱。”这只黑煤球团仰起身体，用它圆溜的暗红色眼睛盯望着青年，顺带发出些叫声。 　　对方这样挡住剧本可就没法看了，顾淮弯了弯眼梢把这只黑煤球团从剧本上抱起，倒不觉得无奈，有的只是一种和纵容差不多的心态。 　　被青年抱起的黑煤球团显得更加雀跃不已，但为了能让青年多抱它一会，这只黑煤球团一动不动表现出非常乖巧听话的姿态。 　　等等…… 　　顾淮一手抱着这只煤球团，一手翻剧本，在看到下一段落的时候，顾编编忽然发现了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这只黑煤球团似乎并不是每天跟在他身边的四只魇族之一。 　　一、二、三、四……五，多出的这只是哪儿跑过来的？？ 　　顾淮这时刚反应过来问题，而终于从曲靖市来到这里，在不远处集体窥伺着青年的一众魇族现在则都蠢蠢欲动了。 　　竟然装成那种幼年期形态去接近王，这种事情他们也能做得到！ 第98章 人鱼（十六） 　　数数发现多了一只，顾淮低头去望看被自己单手抱着的这只黑煤球团, 和一双暗红色的圆溜眼睛对视上, 顾编编一时不禁陷入了沉思。 　　“吱……”自家王发现它是新来的了，和青年对视着的黑煤球团在这时稍微扭了扭身体, 但并不愿意移开自己的视线。 　　顾淮先把这只煤球团放回到刚才位置上, 再环顾下房间四周，最终疑惑地把视线收了回来。 　　只要一接触到青年的视线, 新来的这只黑煤球团就会仰起身体开始吱吱叫上那么几声，并且努力再把自己团起来些，圆溜眼睛一眨不眨地专心回视着自家王。 　　虽然青年不抱它了, 但也没有赶它走。想通这一点, 这只黑煤球团继续安安分分待在剧本页上边, 自家王把它放到这里, 那它就不能乱动。 　　顾淮再看了这只新来的黑煤球团一会, 然后就伸过手去摸了摸, 动作自然地轻拍一下对方头顶。 　　因为能看出这只煤球团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小心，顾淮在做完上述动作后就微弯下眉眼，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想不通这只黑煤球团是从哪儿突然跑来的, 但能见到的家人又多了一个当然是好事，顾淮让几只黑煤球团都排排坐在一起，而他翻开另一本剧本。 　　刚才那本剧本已经被俩黑煤球团当成坐垫了，不过反正也看得七七八八，顾编编就干脆直接略过了后边部分，由着俩煤球团把那本剧本压在下边。 　　青年准备要看剧本, 被规定一起待在桌上的黑煤球团就都自觉不再发出声音，只睁着圆溜眼睛非常安静地注视青年工作。 　　可就在顾淮刚把这新剧本翻开第一页，连前四个段落都没来得及看完的时候，异常熟悉的一幕再次发生了。 　　好好摊开着的剧本上蓦地又跳上来一只黑煤球团，把青年准备要看的剧本给挡了个严严实实，而这只黑煤球团同样是对青年做出了仰起身体的动作，为吸引青年注意力而发出声音。 　　“吱……吱吱！”模仿着同族刚才的举动，这只黑煤球团此时不留痕迹地往青年身边靠近了一点。 　　顾淮愣了愣，一时半会没能反应过来。 　　又来一只？？ 　　疑问神情刚浮现在顾淮脸上，再到下一秒，顾编编就真的懵住了。 　　第七只、第八只…… 　　一只接一只的黑煤球团陆续出现在顾淮眼前，出场方式跟从天上掉下来似的，而顾淮一伸手，还真就稳稳接到了一只。 　　“吱吱。” 　　“吱、吱吱……！” 　　眨眼之间，围在青年身边的黑煤球团数量变得相当可观，且你一声我一声地叫着，让原本安静的房间都跟着热闹了起来。 　　完全没料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场面，顾编编愣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这么多只黑煤球团里，现在最欢喜的无疑是刚好被青年伸手接住的那只，此时正特别小心地缩起身体窝在青年摊开的双手上。 　　它这样也能算是被王抱过了。这只黑煤球团圆睁着眼，暗红色眼睛里明显带着雀跃情绪。 　　被突然而至的一群黑煤球团包围，顾淮有些艰难地适应着这个状况，因为数量变得太多了，他要再像之前一样挨个关注每一只的状态就有点困难。 　　“吱吱。”包围在青年身边的黑煤球团不乏把目光放在青年手上的，意图可以说颇为明显。 　　剧本是暂时看不了了，顾淮看一眼桌上那些被自家人稳稳压住的剧本，而后稍带无奈地把视线移开。 　　比起看剧本，顾编编知道他现在更该思考怎么把一碗水端平的这件事情。 　　“乖……排好队。”最终顾淮想出的解决办法还是非常原始的那种。 　　青年的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回应的吱声，并且包围着青年的黑煤球团很快排出了无比整齐的好几列队伍，靠前排的几只都已经先把身体仰了起来。 　　顾淮按着这队伍顺序，每隔一小段时间把几只黑煤球团抱到手上，直到每一只都抱过了为止。 　　由于数量实在可观，顾编编做完这件事情花了不少时间。 　　幼年期形态果真有优势，一群装成幼年形态的魇族在被青年抱过以后，此时都乖乖排坐在桌上或者飘浮在青年周围。 　　其实第一个想到要用幼年形态的魇族是看见了跟在青年身边的四只黑煤球团以后才有的想法，它此时在众多黑团子中冒出头来，吱吱叫了几声和周围同族沟通。 　　自家王是在忙工作，它们要好好表现一下。 　　顾淮能听得懂这些黑煤球团的交流对话，此时不免有些失笑，而很快的，顾淮看见在桌上排排坐着的煤球团把桌子中间让出一个空位。 　　之前被压住的剧本现在被几只黑煤球团一起哼哧推到方便青年阅读的位置，然后留下三只煤球团待在已摊开剧本的一左一右，还有一只待书脊正对的中间位置。 　　这是什么架势了……顾淮看着这一幕，表情不免带上点迷惑。 　　不过这一群黑煤球团都懂事地挪出位子来了，顾淮也就顺着这情况继续看起了桌上的剧本。 　　到看完一面需要翻页的时候，顾淮伸出手准备去碰书页，这时他就体会到了自家黑煤球团的乖巧劲。 　　待在剧本周围的三只黑煤球团协同工作着，很快把这剧本给翻到了下一页。 　　做完这件事情以后，这三只煤球团就继续注意青年阅读剧本的目光，随时准备再翻下一页。 　　好好表现的话，等青年工作完了，它们还能继续亲近。 　　其余的黑煤球团这时则在关注青年的其他意向，随时准备行动。 　　就只是看个剧本，这也真是享受高级待遇了，顾淮低咳了声，先在口头上对正在周围齐唰唰认真注视着他的一群黑煤球团表示夸奖。 　　“吱吱！”显然得到青年夸奖的一众黑煤球团顿时工作热情更加高涨，一双双圆溜眼睛除了青年就再不看别的了。 　　王特别好看，它们要趁着机会多看几眼。 　　种族不同完全不是问题，拥有极阴之体的人就是魇族的王。除此之外，当这些黑煤球团见着青年的时候，它们其实都即刻感觉到了一种羁绊。 　　这种羁绊感觉的吸引力甚至高于极阴体质，就像是存在于本能之中。 　　在由自家魇族们提供的特级待遇下，顾淮把送到他这边的近十份剧本都大致看了一遍，也差不多已经做出了选择。 　　青年忙完工作了。一察觉这一点，围近在青年身边的黑煤球团就又不可避免有些躁动了起来。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一会，从曲靖市大老远跑过来C市的魇族们却有不少已经确认青年的脾气很好，并且也不讨厌它们，似乎是愿意让它们亲近的。 　　总得有个人做开路先锋，此时一只黑煤球团大着胆子往青年身边再多靠近了几步，然后鼓鼓气，一下子跳到了青年腿上。 　　有一只煤球团先蹦跶过去了，而青年在这时又没有表示反对，由此引发的后果就相当显而易见了。 　　第一只黑煤球团跳过来的时候，顾淮没有阻止，等到其他黑团子也一起有样学样跳过来的时候，顾编编慢慢感受到了艰难。 　　腿上窝着几只，肩上位置也被占了，虽然顾淮还尽力用双手兜着抱起来了四只，可这数量和想跳到他身上来团起身体窝着的黑煤球团数量相比，实在是远远不足。 　　抱不住了…… 　　顾淮有点感觉自己要被这一群黑煤球团淹没，不过能一下见到这么多家人，这对顾淮而言也是值得开心的一种苦恼就是了。 　　到晏临解决完手头工作从公司里回到晏家府邸，他看到的也就差不多是这一幕场景。 　　一群数量可观的黑煤球团在青年身后跟出跟入，一路蹦跶着粘在青年身边。 　　形态是幼年期，但这些魇族实际是早就能化形了的。一眼看出来这一点，晏临不自觉微眯起眼。 　　这些魇族是青年的家人，两者关系亲近并不会让晏临如何介意，只是这些魇族装成幼年期形态的行为让晏临隐隐想起了点什么。 　　他好像…… 　　顾淮这边刚把初步挑选好的三份剧本放到床边，准备靠坐在床头位置再来个三选一，而这时顾淮才刚注意到房间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 　　到下一秒，顾淮反射性张开手抱住一个扑腾到他怀里来的不明物体。 　　于众多黑煤球团的映衬下，在青年怀里的这只白色的圆乎幼崽就显得格外显眼。 　　不是龙形态的幼年期，而且当初虫族形态的幼年期，这是晏临凭感觉变化出来的样子。 　　扑腾到青年怀里，这只圆乎幼崽微眯起淡金竖瞳，身后的银色小尾巴翘起来动了动，圈住了青年的尾指。 　　“啾。” 第99章 人鱼（十七） 　　听见熟悉啾声的同时，顾淮能感觉自己的尾指被什么冰凉凉的东西缠住, 低头看去时, 不出意外看见了一条银色小尾巴。 　　“啾。”当青年把视线望过来时，这只扑腾到青年怀里的圆乎幼崽就仰头再次啾了一声, 把背部并不足以支撑它进行长途飞行的小型银翼更加收拢了些。 　　对自家恋人的这一形态非常熟悉, 顾淮在怀里幼崽的目光注视下继续将之稳稳抱着，不过眼梢带上了点无奈情绪。 　　觉得怀里这只圆乎幼崽很有来给自己捣蛋添乱的嫌疑, 顾淮低头看了看这只正眯着竖瞳窝在他怀里的幼崽，莫名又有些好笑地轻勾了勾自己的尾指。 　　能感觉自己的尾巴被轻轻扯动了下，但这只幼崽并没有把自己圈在青年手指上的银色尾巴给收回来, 只继续仰着头, 再把身体往青年怀里拱了拱。 　　要说对眼前这一系列情况最莫名、最迷惑的, 那妥妥要属最早跟在青年身边的四只黑煤球团。 　　是真的处在幼年期, 这四只黑煤球团的思想就相对要单纯得多, 它们这此时正团起身体趴在青年肩上, 位置不够就叠个罗汉，睁着的圆溜眼睛里基本写满了疑问。 　　首先周围这一群比它们看起来要大只一些的黑煤球团就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而且这些大煤球团和它们不太一样, 明明应该是已经投胎过了拥有实体的，成年期可以自由化形的那种，不知道为什么都要变成跟它们一样。 　　魇族的幼年期就是黑漆漆又圆乎乎的一团，没手没腿，行动靠飘和蹦跶，一点都没有人形态方便, 所以这四只真正在幼年期的黑煤球团十分不能理解周围同族的行为。 　　“吱吱……”待在青年肩上的四只幼年魇族此时正观察着窝在自家王怀里的那只圆乎幼崽，越看眼中疑惑越重。 　　为什么会多出来一只白色的，长得跟它们不一样，叫声也不一样？？ 　　现充斥在这四只黑煤球团心里的疑问非常多，但作为问题宝宝，这几只煤球团却并没有出声询问。 　　只要自家王喜欢就好了。把这件事情作为首要准则，这几只幼年魇族继续团起身体，稳稳地待在青年肩上。 　　比起这四只小黑煤球团的单纯思想，故意装成幼年期形态的大煤球们显然考虑得更多一些，像它们在短短时间内已经完成了和青年怀里那只白色幼崽的基本交涉。 　　抱住的幼崽总不能撒手扔地上去，顾淮靠坐到床头，手上拿着剧本开始翻阅，期间任由自家的黑煤球团往他身上巴，但他腿上位置的霸权始终是被一只白色圆乎的幼崽占据。 　　三份剧本里，顾淮最先开始细看的是《诸象》，之前他翻看了解过大致剧情，对这份电影剧本的初始印象还算可以。 　　在这房间里的一众黑煤球团都在陪青年看着剧本，顾淮发现趴伏在自己腿上的圆乎幼崽似乎也有这个意向，于是就把这只正对他发出啾声的幼崽给抱起来了些。 　　《诸象》这份剧本是属于武侠题材，以顾淮作为编剧的眼光看，这份剧本的剧情设置是在水平线上的，爽度可以，就是寓意上稍弱了点…… 　　感情线的设置也是还可以的，世家名门的大小姐对上江湖浪子，浪子还只是假浪，实际连姑娘小手都没摸过的那种，只表面装得玩世不恭，其实对待感情会非常认真。 　　顾淮对这男主人设还蛮有好感，因为是比较多面体的人物性格，但翻着翻着剧本，顾编编忽然听到了来自自家系统的冷淡声音。 　　“不建议选择这份剧本。”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顾淮感觉自己手上抱着的圆乎幼崽动了动，低头看去时，这只幼崽身后的银色小尾巴正微微翘起，连背部的小型银翼都跟着扑腾了下。 　　“啾、啾——！”为了吸引青年的注意力，这只幼崽扑腾起自己暂时还没什么飞行能力的小翅膀。 　　吻戏，甚至还有十秒床戏，不管这剧本的剧情能打多少分，晏临现在都要给这剧本整体打个负分。 　　顾淮疑惑着先把手上剧本放下，两手一起把在自己怀里扑腾翅膀的这只幼崽给抱稳了，顺带在对方结构类似小型龙翼的翅膀上摸了摸。 　　确认不会不小心脱手让怀里这只幼崽滚落到旁边地上，顾淮这时才以意识询问：“系统？” 　　不建议的理由是什么，顾淮对这一点存有疑问。 　　这次没有说完一句话就跑，系统用冷淡声音大致重复了一遍它刚才的话语，“吻戏和床戏都不适合，不建议选择。” 　　顾淮听完自家系统的这话刚进入思考，这时他就倏忽感觉怀里一空，被他抱稳在手上的圆乎幼崽自己跳了出去，直直跳到了他刚才放下的剧本上边。 　　用身体把这剧本稳稳压住，这只幼崽睁着的淡金竖瞳，身后拖着的银色小尾巴在这时跟着小幅度甩动了下。 　　压住是不给他看的意思，顾淮不由得生起一种微妙感觉，顾编编总觉得他家系统和他家啾啾的反应似乎时不时会出现些微妙同步。 　　顾淮刚在心里隐隐捕捉到了点什么，腕部传来的的低凉触感就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正把身体压在剧本上的圆乎幼崽努力用尾巴勾住了他放在旁边的手腕。 　　剧本要压住，青年也要圈住，这种贪心想法由一只幼崽实践起来，困难度是有的。 　　“啾。”完成了这项实践，这只幼团微眯起它的淡金竖瞳，仰头注视着自己用尾巴圈住的黑发青年，满意地啾了一声。 　　“我不会选这份剧本，不用压着。”顾淮顺摸下这只幼崽的背部，说话时略微用上点无奈语气。 　　其实吻戏这个，顾淮想的是可以错位拍摄，床戏就确实是个问题，即使可以用替身，顾淮也还是不太想有这样的戏份。 　　手下触感毛绒又软乎，顾淮不由得多摸了几下，要是在冬天，他家啾啾大概能当个纯天然的暖手宝。 　　“吱吱吱——”在旁窥伺的一群黑煤球团发现了自家王的喜好，这时就纷纷再向青年围近许多。 　　它们也很好摸的，毛绒绒、软乎乎！ 　　身边围着一群煤球团，顾淮边看着另外两份剧本边伸手挨个去摸头。按这情况，等到冬天，顾编编感觉自己能收获一屋子的暖手宝。 　　剩下的两份剧本，一份是悬爱电视剧，一份是侦探题材的电影。档期冲突，顾淮只能在这两者之间二选一，考虑了一会，顾淮最终选了后者。 　　“吱、吱吱！”排排坐在青年周围的黑煤球团继续吱吱吱地叫出声，等自家王拍的这部电影上映，它们要让顾家名下各公司里的所有员工都去电影院里给自家王捧场，全体放假一天。 　　思考着这件事情，房间里的这一群黑煤球团已经开始琢磨计划了起来。它们可以给这部电影把营销整起来，就算这部电影拍得不好，它们到时候也能出钱把票房给刷上去。反正这钱它们爱花，别人又管不着。 　　而刚选好剧本不久，顾淮这边就接到了来自自家经纪人的一通电话。 　　“小淮，你现在要是有收到什么风声，都先别管……先不要随便公开做出什么回应，等我们这边的公关稿出来。”在电话另一头的景岑声音还算平静，新公司这边有雇佣专业的公关团队，这让她现在比较有底气。 　　景岑觉得自家艺人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者是挡了什么人的道，才会有人总这么故意针对，特意费心整出这种真假掺半的黑料。 　　爆料的人称说青年是孤儿出身，青年小时候是在福利院长大，读大学期间为了赚学费和生活费去同性吧坐过台，还称说这在青年所就读的大学里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后半句话并没有什么实锤，但前半句话爆料的人就拿出了一些可作为证据的图片。 　　青年在同性吧坐过台这点还没证据，微博上理智的人对此还是采取保留态度，但对于已有证据的孤儿出身这一点，趁机说事的人就不少了。 　　什么没想到青年在荧幕上这么光鲜，出身却完全相反，在最近小红了一把以前家庭状况一直很穷酸之类。 　　顾淮在电话里应了声好，他上微博看了两眼，已经大致了解这件事情是什么情况。 　　没做过的事情，顾淮不怕有人诬蔑，至于出身……出身不是人能选择的，顾淮并不觉得孤儿出身有什么，他在原世界里也是这样的出身。但他不也还是当了一名成功的编剧，把让无数同行欣羡的各大奖杯都抱回家里了。 　　相比起当事人的平静，围近在青年身边的一众黑煤球团此时就都不淡定了。 　　吱吱吱吱？？？ 　　自家王是孤儿？？这些人当它们是死的吗？！ 第100章 人鱼（十八） 　　假话不难分辨，但真假掺半的话就容易让人将信将疑。在此之上加以各种恶意杜撰, 一旦带起路人的节奏, 众口铄金之下，要成功诬蔑一个人就会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这次爆出自家艺人所谓黑料的这事绝对是团队行为, 景岑之所以能这么肯定, 是因为在这次事件中敌方的一系列操作实在都显得太过有备而来了。 　　水军带节奏的痕迹也不难找着，在拿着青年的出身带了一波节奏以后, 后续陆陆续续抛出些听起来似乎振振有词的虚假言论，抹黑方式俨然非常熟练。 　　但景岑在这次事情爆出后反复思考了很久，怎么也想不出雇佣这么支专业团队抹黑自家艺人的会是什么人。 　　青年现在不过只是小红了一把, 还不至于说会挡什么大腕的道, 可能整出这么支操作熟练的团队来黑, 幕后推手必定是自身拥有一定能量。 　　符合这个条件的人, 景岑暂时想不出来, 但这个人一定是存在的。 　　在之前的爆料里, 对方杜撰出青年曾经为了钱在同性吧坐过台的事情，而没过一会，这事就再加工升级成了青年现在有一个很有钱的金主, 目前是被包养状态。 　　鱼鱼鱼：“就说一句，一家营利性的经纪公司先亏个本去挖一个最近刚有点小红的艺人，还连带经纪人也一起挖走了，这里头没点猫腻谁信啊？明眼人都知道这肯定不合理，说顾的金主花钱把他送进东煌娱乐的这说法反正是挺有根据的。” 　　优乐：“大学期间就在同性吧坐过台，现在有个金主也不奇怪啊, 你淮就是出卖身体博上位，建议粉丝还是别洗了咯。” 　　甜圈圈：“千语电视剧在播着的这段时间，顾的粉丝不是一直在给他卖贵公子人设嘛。现在电视剧还没播完，人设就先崩了，不知道粉丝的脸疼不疼。” 　　作为经纪人，景岑对自家艺人的私生活当然是有一定了解，在同性吧坐台的事纯属子虚乌有，但金主…… 　　唯独这一点，景岑不敢确定，东煌娱乐挖墙脚的事确实不合理，而自家艺人最近换了个住所，具体地址没有告诉她，只知道是在C市的市中心位置。 　　不过反正在带这波节奏的人都还拿不出任何实质证据，要把这事公关起来不难。 　　应付这种有损名誉的事情，如非对面有太多实锤导致难以回应，正常人都会以最快速度去发稿澄清。东煌娱乐的公关团队已经在第一时间开始运作，一下午时间还没过去，官方微博下的一份公关稿就出来了。 　　东煌所用的这份公关稿是非常官方的言论，指不实谣言对旗下艺人造成名誉损害，将保留对诽谤人的起诉权利。 　　公司的官博发出以后，顾淮这边也收到了由经纪人发给他的另一份公关稿，让他用个人微博把这发出去，以当事人身份做二次澄清。 　　体型相对大只一些的黑煤球团在两小时前离开了晏家，于是顾淮身边现在就只剩下四只小煤球外加一只趴伏在他怀里的圆乎幼崽。 　　离开时候，这些体型稍大些的煤球团对着青年吱吱吱了好一会保证会很快回来，在见到青年点头以后，它们才放心离开了晏家。 　　早点把事弄好就能早点回来见自家王，它们才刚找到青年不久，只亲近了这么一小会就要离开，这让这些黑煤球团把这份怨气一起加在了造谣生事的人身上。 　　顾淮把经纪人发给自己的公关稿看完了，也看了微博上一些人对他的各种言论，在看到‘金主’一词的时候，顾编编不由得低下视线去看了眼正窝在他怀里的一只看起来圆乎乎的幼崽。 　　“啾。”这只幼崽在青年望过来时啾了一声，身后原本静垂着的银色小尾巴在这时微翘起了尾尖。 　　晏临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作，是因为这次事情完全没有扭转难度。要是这一波公关还洗不清造谣的舆论，那晏临就得怀疑下自己所雇佣的公关团队的专业性了。 　　顾淮伸出根手指去碰那条微翘着尾尖的银色尾巴，顺着用指腹在这条冰凉凉的尾巴上摸了摸，带着几分笑意道：“金主那条倒好像算不得完全是的谣言。” 　　听见青年的声音，这只幼崽偏下脑袋，然后在下一秒就变回了人形态。 　　“啾。”晏临在抱住的青年耳边低低发出个单音，和幼崽形态的软和啾声不同，晏临现在的声音很是低沉且有种冷淡质感。 　　“啾啾可以当阿淮的金主，但啾啾和阿淮是恋人关系。”晏临思路清晰地说着，顺带微眯起眼在顾淮颊边亲了亲。 　　说青年出卖身体什么的，且不说‘出卖’这个字用得完全不对，就是从事实上讲，晏临到目前为止对青年做过的最亲密事情就只是摸尾巴而已。 　　不是不想占有心爱的宝物，晏临其实在等待青年的发情期。青年身上有鲲的血脉，理论上是会存有发情期无误，龙族的生理结构比较特殊，青年要到发情期才较容易承受下第一次。 　　不知道自家恋人在拟什么计划，顾淮摸出手机开始编辑一条新微博，经纪人给的公关稿看完了，但顾淮并没有完全按着公关稿上的文字来给出自己的回应。 　　“公司那边已经发布了声明，有关注的人应该也基本了解了情况，而在这里我是想亲自给支持我的粉丝们一个交代。 　　对于今天上午有人爆料出的诸多言论，我不会说它全是虚构，传言里的孤儿出身是事实，小时候在福利院长大也是事实，这些我都可以大方承认，并且在这方面我也从来没刻意掩饰或伪装过什么。 　　出身并不能成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在福利院长大让我更早学会的是独立而不是自怨自艾。除去这两件事情之外，传言里的其他言论均不属实。” 　　晏临看着青年把这条微博发出去，低沉声道：“幕后的团体和主谋，我等会让敖祺去查。” 　　这一波黑料确实爆发得太有预谋了，很有必要把故意针对的人揪出来看看庐山真面目。 　　而在另一边，离开了青年身边的一群大煤球团此时恢复到了人形态，然后他们以最快速度派人去联系了并买通各大媒体，包括在国内最具影响力的三大纸媒与各方数字媒体等。 　　要搞就干脆搞个大新闻，有人这么欺负自家的王，他们要是不帮着青年把对方的脸给打回去，他们以后还怎么向自家王要摸头和要抱抱。 　　于到第二天，这一阵由一众魇族所刻意掀起的新风波就排山倒海地直接席卷了各大媒体的新闻头条。 　　报纸上在说这事，各新闻网上也在说这事，连各社区论坛也不例外，微博热搜就更不用说了，直接挂在了热搜第一名且久居不下。 　　在这第二天醒来被这条新闻刷屏了的吃瓜群众第一反应大部分都是很迷惑的，顾家……这顾家是哪个顾家，背景很硬吗？就认个亲都能有这么多人关注？ 　　而只要随便一点进与这条新闻相关的链接，吃瓜群众基本就都被科普了个七七八八了。 　　曲靖顾家，看起关于这顾家背景的科普来，吃瓜群众只能表示他们手上的瓜好像有点不够吃了…… 　　一直以来都行事低调的名门世家，这些年基本没传出过什么让人关注的新闻，实际却是要钱有钱、要势有势的庞然大物。这次刻意这么高调行事，可见‘认亲’这事对顾家而言是重要到了一定程度。 　　各大媒体上都说是顾家找到了流落在外的直系血脉，现在准备把人给认回去，族谱上的名字都登好了，就差邀请各界人士去参加介绍自家小孩身份的宴会。 　　流落在外，现在认祖归宗，这岂不是小麻雀变成凤凰一样的剧情，回去这么个名门世家，这一下子身价就可谓是和以前天差地别了。 　　可就在群众吃瓜吃得正兴起的时候，他们倏忽发现了一件事，他们翻遍了各大新闻报道，始终也没找到他们想知道的一个关键问题的答案。 　　这只流落在外的小凤凰是谁啊？！ 第101章 人鱼（十九） 　　昨天在群众视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还是一名刚崭露头角不久的艺人的黑料，今天这事却一下就被顾家的新闻给彻底盖住了风头, 对这事就不得不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像在景岑这边, 她巴不得顾家弄出来的这条新闻热度再持续得更久一点，这样她和公司里的公关团队就都能省心多了。 　　顾家的这事这么凑巧就发生在青年被黑的第二天, 在景岑看来, 这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的良好典范。 　　而相比起景岑面露喜色，收人钱财办事的团队就很是烦恼, 顾家的大新闻这么一来，他们整的事可很难再把关注度刷上去了。 　　只能说对方运气太好，要是没出这样的大事把群众注意力吸引走, 他们弄的那些黑料还能再扩大些影响。 　　这几天要硬把声势再弄起来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他们做的事就和营销造势差不多, 怎么会看不出这铺天盖地的顾家的新闻是对方直接买通了各大媒体之后的结果。 　　就这势头, 他们哪拼得起, 有些媒体那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通的, 还得有势有关系。反正这带节奏、泼脏水的事他们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这种突发事件不在计算范围之内，不能怪他们没尽力。 　　群众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自今天各大媒体上都报道同一件事情，偏偏又还不告诉他们故事主角是谁以后，手里捧着瓜正准备吃上几口的人们都觉得心头上仿佛有只猫爪子在挠，不弄清楚真相就浑身不得劲。 　　没什么有迹可循的东西，吃瓜群众表示他们连想讨论猜测下这只小凤凰是什么人都很困难，不过联系起最近两天的事件, 有人就将之联合掀起了个新的话题。 　　皮皮鱼：“两边都是姓顾，但差别就太大了点，一边真是世家名门，另一边嘛就……可惜了之前费心帮某人卖贵公子人设的那些粉丝，两边这样一对比，估计现在挺尴尬的吧。” 　　就是个小号：“丢脸丢大发了呗，所以说没事别乱卖什么人设，人设一崩就好玩了，当然反正会有很多粉丝继续装着看不见啧啧。” 　　萝卜兔子：“别一口一个人设人设的，是有一部分粉丝看了电视剧以后在吹捧，但我们在自己的微博上吹自己喜欢的艺人怎么了？？我淮没卖过什么人设，希望某些乱张口污蔑的人留点口德。” 　　阮萌：“厉害死你们了，孤儿出身也能黑？要不要给你们发朵小红花啊？？恕我直言，拿别人出身说事的人都很low，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含金汤匙出生，我喜欢我家淮宝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演技还特别好，跟家庭背景没半毛钱关系。” 　　一粒米：“你淮是孤儿出身，顾家那边不是今天刚找回丢了的小孩嘛，你看，都姓顾，指不定你淮真是顾家流落在外的小凤凰哈哈哈哈。” 　　无聊围观这个新话题的吃瓜群众还是不少的，看人互撕这种事情永远不缺凑热闹的人。在吃瓜群众看到这最后一条微博评论的时候，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来对方这是在嘲讽，除了粉丝去回掐以外，吃瓜群众在这时对这条微博还并没有什么感觉。 　　直到几天后，一条新的新闻告诉他们什么叫做神预言。 　　实在猜测不出事件里的主角是谁，被勾起了好奇心的人们只能把关注放到之前顾家那条新闻里提及过的‘宴会’上。 　　找回了流落在外的直系血脉，顾家第一时间就召集各方媒体搞出个大新闻来引起公众的关注度，那这场宴席，可想而知会非常隆重。 　　符合众人的这一猜想，其他世家在当天晚上就收到了宴席的邀请函，与顾家有过合作关系的各界人士同样也受到了邀请。 　　顾淮一开始其实并不知道顾家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对这条在一夜之间突然铺天盖占满了各媒体头条的新闻也只是和其他的吃瓜群众一样好奇去看了看，但并没有怎么太过关注。直到一群黑煤球团吱吱吱地跑回到他身边来，跟他说要他参加两天后的顾家宴会。 　　“吱……”在青年肩上叠罗汉的四只黑煤球团睁着暗红色眼睛，把视线从青年身上稍微移开了那么些，分了一点给周围长得比它们要大只一些的煤球团。 　　在周围同族离开的时间里，这四只黑煤球团努力思考了它们之前觉得疑惑的一个问题，并且得出了它们认为是正确的答案。 　　周围的这些同族一定是为了亲近王才装成和它们一样的幼年期形态的，想通这一点，这四只黑煤球团顿时觉得自己应该要学习这一点，它们根本不用急着化形的。 　　变成人形态就没这么容易跟自家王要摸头、要抱抱了，思及此，四只黑煤球团对化形这事都没了以前的热情。人形态一点都不好，还不如它们现在没手没腿的样子，可以随便亲近自家王。 　　“吱吱吱。”有近一天时间没见到自家王，在把事情办完以后就火速奔回到青年身边的这群黑煤球团就显得对青年各种想念，现在眼巴巴把视线往青年身上瞅，瞄看着自家王有没有要抱它们一下的意思。 　　从吃瓜群众之一突然变成了事件里的主角，顾淮对自己这猝不及防的身份转变还是挺愣的，眼皮在听完这身边一群黑煤球团的吱吱叫声以后都不由得跟着轻跳了跳。 　　“要我……参加两天后顾家的宴会？”虽然已经明确听到周围的黑煤球团是在向自己表达这个意思，顾编编此时还是没忍住再问了一遍。 　　这是什么个剧情发展了，自家这些黑煤球团在人类世界这边混得这么风生水起的吗？ 　　作为吃瓜群众之一，顾淮当然也看见了微博上那些关于顾家的科普，毫无疑问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名门。但如果说到顾家的人都是他家的黑煤球团，那也就是说……在这个家族里，其实十几代人来来去去都是同一批魇族。 　　“吱吱！”听见青年的问话，这一群正排着队往青年怀里蹭两蹭的黑煤球团纷纷应声，声音里还带着点雀跃情绪。 　　可以公开宣布青年是它们家的小孩，美滋滋，还可以给青年上它们家的户口，更加美滋滋。 　　听懂了这群黑煤球团所表达出的想法，顾淮不免有些失笑，被一群黑煤球团跑过来认亲什么的…… 　　特意把这形式上的东西弄得这么声势浩大，顾淮不难领会自家的一众魇族是有想给他出一口气的意思，对这种单纯为了他好的心意，顾编编向来缺乏抵抗力。 　　眼巴巴瞅了一会终于等到青年抬手要抱它们了，老早围近到青年身边的黑煤球团此时把本就圆溜溜的眼睛再睁圆了些，吱吱吱地高兴叫着。 　　免得让青年长途跋涉，顾家的设宴地点就选在了C市，刚好顾家在C市这边也是有几套庄园别墅的。 　　虽说顾家就是认个亲，但这事在一通造势之下，现在可是让无数路人都关注着的事情。在顾家宴席举办当天，蹲点刷新微博想第一时间吃上瓜的群众实在不少。 　　好些个知名的媒体人都在这次宴会的受邀之列，可见顾家这次完全是秉持着一种让越多人认识自家小孩越好的态度。 　　直系血脉，顾家又故意表现得这么重视，这只流落在外的小凤凰该不是……以后要继承顾家的？ 　　觉得自己仿佛捕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受邀参加宴会的几名媒体人已经开始琢磨着自己今晚的文案该怎么写了。 　　作为今天宴席的主角，顾淮现在暂时还待在别墅二层的房间里。由于是用于介绍身份的重要宴会，顾淮喜欢穿的日常便服并不太合适于这个场合，因而顾编编今天穿的是正装。 　　青年的身形本就颀长，属于衣架子的类型，穿上裁剪得体的黑色西服更显得双腿修长笔直，只随意站着也好看非常。加上青年有一副俊美漂亮的皮相，这本就是不可忽略的天生优势。 　　“王……咳，少爷，我现在带您过去吧。”在这种场合就不得不变回人形态了，这名魇族艰难改了改口，对自家王用上少爷这个称呼。 　　顾淮点点头，从座椅上起身跟在自家变回了人形态的黑煤球团身后。晏家也有收到邀请函，所以他家啾啾现在也在下边大厅里。 　　宴席的开场白结束，此时在别墅大厅里的一众受邀人员基本都在等待着这场宴会的主角露脸。而没过多久，众人也看见一名青年由顾家人领着从别墅二层下来。 　　但当他们真正看清宴会主角长什么样的时候，受邀到场的各媒体人顿时就当场愣住了，甚至是有点懵，很显然他们都已经认出了出现在眼前的这名青年是什么人。 　　那什么……谁能告诉下他们，这新闻稿他们是要怎么写了？！ 　　按这种能让人目瞪口呆的戏剧性程度，难不成是要他们写个震惊体新闻吗—— 第102章 人鱼（二十） 　　在这宴会现场并对近期各大大小小新闻都有所了解的数位媒体人现在真是呆住了，虽然他们很想说这又不是在演电视剧,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戏剧性的剧情, 可发生在眼前的事实又让他们不得不相信这确实是真的。 　　他们这么多个人，眼睛总不可能集体出问题。 　　这名最近因一部电视剧而小红, 又因有心人策划爆黑料而在网上各种被带节奏的顾姓艺人, 竟然就真是顾家流落在外的直系血脉？？ 　　这玩笑可就开大了啊…… 　　在场的各媒体人现在甚至都怀疑，等自家新闻稿出来, 指不定吃瓜群众看了以后会以为他们在乱传谣言。 　　要抢第一手资讯，各方媒体现在都争先恐后编辑起新闻稿，要抢先发但也要注重下稿件质量, 这样戏剧性扭转的事件无疑可以成为一大吸引群众眼球的大新闻。 　　正经的几家大媒体当然不可能真用在网上被人们调侃已久的震惊体标题, 但在微博热搜上, 震惊体标题倒是吃香了。 　　惊！顾家流落在外的小凤凰竟然是！！ 　　这种故意用夸张语气又故意说话只说一半的震惊体标题虽然被调侃已久, 但不得不说, 这类型标题在许多时候还是挺能吸引群众眼球的, 尤其一类好奇心重的人会心痒痒想点进去看看被标题吞掉的后半句话是什么。 　　本来很多闲着想看热闹的群众就在微博蹲守等待着吃顾家的这口瓜，现在一眼看见这么条震惊体新闻出来，他们当然是按捺不住立马点了进去。 　　然而才刚把这捧起在手上的瓜吃下去第一口, 吃瓜群众们就纷纷都和这新闻标题一样震惊了。 　　什么鬼……这新闻真的假的，该不是乱写出来造谣骗人的吧？？ 　　葫芦糖：“哇，人设崩了干脆承认不好吗，这样强行挽救也太……都是姓顾就编造出这种新闻不太好吧，流落在外的小孩姓氏还能一样不觉得更神奇吗？” 　　秋一：“这波洗地我给零分。” 　　在这条震惊体微博新闻出来之初，下边评论的质疑声音还是有不少的, 但没过几分钟，这些发出质疑声音的人就遭到了来自各大媒体的光速打脸。 　　如果说由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媒体报道出的新闻可信度存疑，那由数家知名大媒体外共同报道加上好些个百万至千万粉级别的大V发微博祝贺的事情，总不会再有虚假的可能了。 　　尤其这些大V大部分是知名集团的董事长兼CEO，可以想象是和顾家有过合作关系或是有过交情的人，才会在今日特地给顾家卖一个顺水人情。 　　那条被不少人质疑的震惊体新闻一下子有了多方佐证，尽管各方媒体论述事件时所用的行文语句不同，可它们现在都明明白白是在报道着同一个事实—— 　　顾家流落在外的那只小凤凰，确实就是近几天被爆料说是孤儿出身从而被很多人揪着人设崩了这点开黑嘲讽的那名顾姓艺人。 　　这样教科书级别的打脸反转剧情不止让受雇佣在网上带节奏的黑子团队懵了，就连青年的粉丝也呆了一会以后才想起来他们现在可以名正言顺且底气十足地发微博打脸了。 　　阮萌：“嘲啊，怎么不继续嘲了，之前不是都蹦跶挺欢的，现在就都哑巴啦？拿别人的出身说事很low，但有些人既然喜欢揪着我家淮宝的出身不放，现在不如继续说，我正好看看你们还能怎么黑。” 　　一只羊驼：“造谣微博转发过500可构成诽谤罪，望周知，某些造谣说我淮在同性酒吧坐过台和还有什么被金主包养的人，请把你们的证据亮出来。不然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也太不公平了。” 　　甜饼：“我淮就是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凤凰，不服不辩［doge］” 　　这样逆转式的新闻报道出来，联系起这两天的事情，毫无疑问是非常劲爆，比如它现在就彻底点燃了青年的粉丝们的打脸热情。 　　除此之外，吃瓜群众整合起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他们发现了一条言语嘲讽的微博，现在这条微博下边已然被盖起了千丈高楼。 　　这条微博的原话是这样的—— 　　一粒米：“你淮是孤儿出身，顾家那边不是今天刚找回丢了的小孩嘛，你看，都姓顾，指不定你淮真是顾家流落在外的小凤凰哈哈哈哈。” 　　而现在这条微博下方的评论正以每分钟近百条的速度在急剧增长，评论的内容基本走向都非常一致。 　　“13号的微博，神预言[笑哭]” 　　“博主脸疼吗2333” 　　“围观预言帝！！” 　　“博主博主，你是锦鲤转世嘛，求也奶我一口。不贪心，让我随便中一发彩票就行了[doge]” 　　受雇佣爆料抹黑青年的团队本来想着等顾家这边的热度过去了，他们就再把几天前的事情拿出来加工下，最后带一波节奏他们就收工当彻底完成任务了。可现在事情一下给他们来这么个大反转，这事儿压根办不下去了啊！ 　　首先他们这边确实除了青年的出身以外，其他事情都纯属抹黑捏造，根本拿不出能站得住脚的证据来。一真一假还比较好带节奏，现在出身这事上完全没法再做文章，他们现就只能老老实实地歇下去。 　　有反转的剧情显然比一条直路走到底的剧情更具吸引力，本来近期这两件事情的各自热度就都不低，现在联合起来串成了一个故事，戏剧效果更是直接爆炸。 　　就算是原本没打算吃这口瓜的群众，在极高的事件热度影响下也跟着津津有味地了解起这次事情来。 　　顾家一个认亲，青年就从一名在娱乐圈里毫无背景的艺人变成了有家世显赫的小凤凰，在近期吃瓜时看过顾家科普的群众们现都觉得，青年以后在娱乐圈里的路怕是要顺风顺水得不行了。 　　光是凭这家世，在娱乐圈里敢惹上对方的艺人就几乎没有。资源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除非现在青年自己想退出娱乐圈，否则在对方有顾家撑腰的情况下，什么好资源拿不到？ 　　看顾家把认亲的事弄得这么隆重，哪怕只是为了做做样子，吃瓜群众们也感觉顾家应该还是比较重视他们找回的小孩的。 　　“吱吱吱——”不管外人怎么想，今天刚向广大群众公开宣布完青年是自家小孩的一众黑煤球团现在心里边美滋滋，一个接一个跳到青年怀里边蹭了又蹭。 　　心情好，主事的几只黑煤球团都已经准备好要给自家名下的各企业员工加点工资，明天就发通知。 　　跳到怀里的黑煤球团都是排着队来的，顾淮一下抱住四到五只，这差不多就是他的极限了，再有就得等下一轮。 　　“等一会……乖。”对上一群随时随地都想亲近自己的黑煤球团，顾淮最大的烦恼是他的手不够多。毕竟即使在看剧本的工作时间，顾编编也不忍心不理会这些蹭近到他身边来吱吱叫的煤球团。 　　虽然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顾淮最近看剧本的效率却低了很多很多，可以说已经是毫无效率可言了……而原因就是因为这一群时刻蹭近在他身边的黑煤球团，以及在旁边做出异曲同工行为的他家啾啾。 　　“啾。”每当青年的注意力被那群黑煤球团吸引走了，晏临就不厌其烦地凑近去亲一口青年的脸颊。 　　这让他还怎么看剧本、怎么背台词……顾淮面对着眼下情景，无奈又有些头疼地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想起来有件事情要跟自家恋人说，顾淮把手上剧本翻到做过标记的一页，对在旁边抱住自己的人开口道：“这份剧本也有一场很短的吻戏，我……” 　　晏临：“找替身。” 　　系统：“找吻替。” 　　顾淮本来是想说会错位接吻，不会真的和女主角亲吻，但他的话只来得及说出口一半，很快就被两道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的声音给打断了。 　　被这样打断以后，顾淮的注意力就没法再放在他刚才想说的事情上，不久前才被他压下不久那一丝异样感觉又浮起来了。 　　为什么他家系统和他家啾啾的反应总是…… 　　“错位，不会真的亲到。”顾淮先出声解释完这件事情，手指指腹在剧本的页角上摩挲了一小会。 　　在心里头那一丝异样感觉的影响下，过了几秒，顾淮忽然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系统统……你有没有名字？或者……代号什么的……？” 第103章 人鱼（二十一） 　　问出一个自己都想不太明白为什么要问的问题，顾淮只觉得心里头那一丝异样感觉变得更明显了些, 但他还是捉摸不透个中缘由。 　　就算是系统, 作为智能生命体，总该是会拥有名字或代号的吧……‘系统’这个称呼还是对方自己跟他说的, 顾淮也一直以此作为代称, 可顾编编现在却莫名有点想知道自家系统的名字或者代号是什么了。 　　完全没有预料到会被青年询问这个问题，被询问的一方默不作声了一会, 颇有几分逃避问题的意味。 　　但又发现青年这次并不打算轻易抬手放过，系统顿住了好半晌以后才用不轻不重的冷淡声音道：“……诺亚。” 　　诺亚是它的名字，是它喜欢……心爱的那个人给它取的。它没有代号, 有一个小名, 但后者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出。 　　诺亚……顾淮在心里默想了下这个名字, 一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倏忽生起来一瞬, 让顾淮不由得略微放缓了呼吸。 　　也许是以前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对这种无由来的熟悉感, 顾淮倒很快给自己找出了合理解释。作为一名编剧，他平时会主动去接触的文学、影视类作品非常多，其中如果有出现‘诺亚’这个名字的作品应该也不奇怪…… 　　这个原因理论上来说很合理, 但顾淮总还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也翻找不出其他解释了，顾淮只能暂时按捺下这种毫无根据的奇怪感觉。 　　自莫须有的黑料爆出以及顾家认亲这两次事件经历完以后，顾淮现在的知名度显然是比之前再上了一个台阶，为数不少的吃瓜群众通过这两次事件知道了他的名字。 　　有些艺人为了能红会甘愿走黑红路线，因而在娱乐圈里有一句话, 黑也是一种红。把热度先拿到手了，之后再慢慢洗白，用这种方式博出名的艺人实在并不罕见。 　　但顾淮的这次事件就比较特殊，由于事情出现戏剧性大反转，这次想要在网上带节奏抹黑他的团队非但无功而返，还平白给他吸引了一大批群众的关注，粉丝量不减反增。 　　“这个世界的通关值35%了。”顾淮主动跟自家系统说起话来，为了缓解下压在心底的奇怪感觉。 　　系统本来在回答完青年的上一个问题以后就保持着闷声不吭的状态，现过了好几秒才迟钝地低沉应了一声：“嗯。”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时听着自家系统的声音，顾淮十分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事情。 　　其实他家系统和他家啾啾的声音……有点像？ 　　音色很明显是不同的，但同样是一种冷淡质感的声线，这和发声人说话时所习惯性运用的腔调有关。 　　“系统统，喊我一声。”顾淮突然还想起来自家系统完全没对他有过任何称呼，于是他这时直觉性地提出这个要求。 　　系统：“……” 　　面对意识空间里的安静，顾淮不自觉眨了下眼，随即继续连着多唤了几声：“系统、系统统……诺亚？” 　　摸不透青年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系统照常维持着冷淡声线，满足了青年的要求，“宿主。” 　　经历完多个位面世界，宿主这个称呼，顾淮在今天之前从来没听系统对他用过，其他称呼也没有，就仿佛是对方有意在回避这件事情一样。 　　听见自家系统的唤声，顾淮把左手撑在自己的下颌上，略微垂下眉眼，进一步言语直接地要求道：“叫我阿淮。” 　　宿主这个称呼太生疏了，顾淮垂眸思索着，他就是直觉想听听自家系统喊他名字，也说不上来有什么原因。 　　“……阿……”系统相当迟缓地挤出来一个单音，只发出第一个音节就因某种不便表述的原因而暂时中断了言语，等过去几秒才重新开口道：“……阿淮。” 　　质感冷淡的声线便于隐藏真实情绪，但念出一个熟稔名字，发生的人想要做到不动声色非常困难。 　　语气完全是一模一样的，当事人或许没有自觉，顾淮却没办法忽视自己的这个发现。 　　在这一瞬间弄懂了自己之前那种异样又微妙感觉是因为什么，顾淮现在处于一种因忽然接近真相而有些措手不及的状态。 　　但低念他名字时候的语气相同又算不了什么证据……考虑到这个问题，顾淮不自觉微皱下眉。他现在确实觉得眼前多出了很多谜团，他有非常多疑惑着的事情，但有一点顾淮依然可以确定，对方不会做任何伤害于他的事情。 　　基本已经认定了系统和他家啾啾就是同一存在，顾淮在听完系统低念他名字时的声音以后陷入良久沉思。 　　两者一次反应有微妙同步是巧合，两次也可以是巧合，那第三次就总不该是巧合了。 　　“阿淮？”青年看剧本时发呆的时间有点长，晏临低低念了下怀中青年的名字，名正言顺地用薄抿唇瓣轻碰着青年的脸颊。 　　蹭在青年身上的黑煤球团也在这时发出吱吱叫声，大意也是关心询问青年的状况。 　　“在拟想剧情。”顾淮抬起眼回应，他基本认定系统和他家啾啾就是同一存在，但同时，顾编编也发现了一件事情，两者或许暂时是独立的两个个体。 　　前者知道后者，后者不知前者。从同一个整体里分化出的数个个体，本质是同一存在，顾淮是这么认为的。 　　直接问的话，顾淮基本能想到自家系统是不会肯承认的，正因为想通是同一存在，顾淮现在可以察觉系统在他面前的克制程度。 　　只旁观注视，到实在旁观不下去的时候才会主动出声，这是极力克制压抑情绪才能有的结果。 　　拍戏在即，顾淮没法全心解决内心疑问，只能把心底的各个问题暂时先搁置一会。 　　由东煌娱乐提供的资源大部分并不需要顾淮去试镜，基本是他看中了剧本就能要到心仪角色。 　　这个级别的待遇确实不是东煌公司里的新人能有的，就连作为新晋影帝的楚越都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但公司里的人即便发现了，想想青年360度大反转的显赫身世，他们就都把不满与嫉恨都统统吞了回去。 　　都是立足在社会上的人了，且还是混在娱乐圈这样一池水深不见底的圈子，自然一早就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以青年现在的家世背景，基本要什么资源都有，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对这点再清楚不过了。 　　接下了侦探类电影的剧本，顾淮这次要扮演的是和他本身性格相距甚远的一名侦探先生。 　　天才型的一名年轻侦探，也是剧本里的男主人公。平日里吊儿郎当看起来丝毫不务正业，跟人拌嘴时垃圾话又一堆一堆能把人气死，不说话时外表看起来冷静而俊美，但一开口就时不时会显现出孩子气的一面，是个多面体人物。 　　尽管挂着不务正业的皮相，男主作为天才型侦探却是一路凭着自身实力过关斩将，九死一生之下站到了幕后黑手面前，解开了事件真相。 　　顾淮拍这部电影也十分认真，原身走的一直是纯电视剧路线，从未在任何电影中担任过角色，因而这部电影就是顾淮在电影行列中的处女作了。 　　不会冒冒然行动，在拍戏期间，顾淮空闲时都有把系统就是他家啾啾的一些蛛丝马迹整合起来，再三确认自己的判断无误。 　　唯一让顾淮比较纠结的是，这些都只能算是他的主观感受，没法作为实质证据来向对方举证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对方如果否认他也没办法。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他要怎么让自家系统自愿承认身份？ 第104章 人鱼（二十二） 　　顾淮正在忙着拍摄工作的这部侦探电影叫《第七感》，担任这部电影女主角色的艺人是圈内新生代小花之一, 演技在一众小花里算是最为突出的一位, 和对方一起捆绑出现在新闻上的词大多都是演技扎实、实力派演员之类。 　　和其他基本靠脸吃饭的小花旦相比，陈莞的演技功底确实能让观众眼前一亮。长相也不差, 且会挑剧本, 因而在一众小花里，陈莞是事业上升最快的一个。 　　男女主角确认感情的吻戏就在下一场, 顾淮已经事先跟导演以及负责饰演女主的陈莞提说过错位拍摄的事情，并且也没什么困难就征得了导演的同意。 　　现在时间接近傍晚，今天的拍摄工作就只剩这一场吻戏, 拍完就收工。从大清早忙活到现在的工作人员脸上多少带上点疲累神情, 不过想到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戏且又是电影里头最重要的戏份之一, 在场众人就都再打起精神来。 　　开拍今天最后一场戏前的休息时间里, 顾淮拿着助理递过来的水杯抿了一口, 然后抬起根手指用指腹摩挲了下自己的下唇。 　　吻戏……忽然想到些事情, 顾淮微眯了眯双眼。想起自家系统之前的反对态度，顾淮就蓦地觉得这似乎是个挺不错的套路自家系统的机会。 　　他家系统啾其实也是会吃醋的，回想几次事件, 顾淮已经发现了这一点。只不过对方对自身情绪的压抑克制太过熟练，并且会在事后加以掩饰，这才让顾淮一直没能有所察觉。 　　“顾少，孙导说要开始拍最后一场了。”名叫薛泽的助理尽职尽责地两边跑腿传话，他是被东煌娱乐的高层特别指派到青年身边的，自当青年的助理以来在工作上可以说是非常的勤恳。 　　由高层特别指派, 这个高层还是东煌娱乐现任掌权人的心腹下属，可想而知青年在东煌娱乐是享有一种什么样的特殊待遇。这件事情，公司里的其他人都并不知情，这名助理自然也是心领神会地闭紧自己的嘴巴。 　　青年和东煌娱乐的高层管理具体是什么关系他不知道，他好好干这门差事总不会错，加上青年显赫的家世背景，他当对方的助理显然比当别的艺人的助理要更有钱途。 　　而且青年脾气好，人前人后都不摆什么明星架子，平时交给他忙的事儿也不算多，薛泽对自己现在的这份工作相当满意。 　　顾淮对自己的助理点点头，把手上水杯放下，起身走去不远处的拍摄场地。 　　上一场戏是作为侦探的男主陆寅与女主潘晓瑜大吵了一架，陆寅认为后者贸然去刺探情报的做法太过不经大脑，于是言语非常直接地开口指责，后者则是在闷声听了几句指责后实在忍受不了陆寅过于严苛的语句而出声反驳。 　　两人之间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状态，但在激烈吵完一架以后，等周围空气安静下来，两人又忽然各自沉默了一会。 　　在沉默之中，陆寅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因为觉得潘晓瑜的做法太莽撞而毒舌指责，他心里更多的情绪实际是后怕，认清感情之后就有了下一幕的吻戏发生。 　　壁咚加吻戏，如果把握得好，这会是让广大女性观众喜闻乐见的情节。鉴于是错位拍摄，摄影机现在是摆在顾淮与女主角的后方位置。 　　摄影机摆在后方的错位接吻显然比在正侧方容易，在这个角度下拍摄到的是顾淮的背影，他只需要低头做出亲吻假象就可以了。 　　开始拍摄的信号发出，顾淮就以陆寅该会做出的行为方式，毫无预兆地上前一步把同样陷于沉默中的陈莞困在自己和白色墙壁之间。 　　之后左手要从撑于墙上变成环于女主腰际，拍摄角度的条件允许，顾淮出于礼貌也只是虚环着，看起来拥抱住了，实际他的手根本没碰着对方。 　　以摄影机的拍摄角度，顾淮要和女主拍错位接吻其实是可以保持一个非常安全的距离的，就算两人的嘴唇实际隔了好几厘米，拍摄出来也依然能有两人在亲密接吻的效果。 　　但顾淮在做出微低下头的动作之后却仿佛忘了自己错位拍摄的要求，淡色好看的唇瓣向对方越离越近，安全距离愈渐缩短…… 　　系统：“——？？！” 　　青年说过是会错位拍摄，现在摄影机为了方便错位也摆后边去了，系统显然对眼下情况极度猝不及防。 　　将唇瓣靠近的动作非常缓慢，这一点顾淮当然是故意的，到几乎快要真的亲吻上的时候，顾淮在摄像机前伪做出用右手触碰女主脸颊的动作，实际是把拇指暗抵于自己唇前，让两人保持下绝对安全的距离。 　　心情大起大落，闷声着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或者说来不及发出的系统在短短几秒钟时间里经历了一番跌宕起伏的心境变化。先是心高悬起差点导致出现某种不适合做出的失控行为，到现在勉强被安抚下来，继续憋着闷声不吭地保持旁观。 　　“可以，过了。”导演一拍手，表情十分满意地喊了这一声。今天的拍摄工作又是完美收工，两主演的演技双双在线，开机以来的拍摄基本没怎么NG过，这对任何一名导演来说都是足以舒畅心情的事情。 　　今天晚上不需要继续拍摄，工作人员也就离开拍摄现场各自组团去觅食或回剧组提供的酒店休息。助理已经提前给顾淮买好晚饭，现在顾淮就拿着这便当盒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一回到酒店房间，顾淮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先把自己身上的风衣脱下，随手搭在了旁边皮质沙发的靠背上。现在是深秋季节，以这样的服装造型拍摄刚好适应已经有点转凉的气温，不过在室内无风的环境下，上身只着一件衬衫也足够了。 　　便当盒被顾淮放在了桌上，暂时不打算进食，因为顾编编正等着自家系统开口跟他说话。 　　今天拍吻戏的时候弄了这么一出峰回路转的剧情，顾淮不认为自家系统真的能毫无波动，只要对方当时有一点忍耐不住，现在就应该会主动来和他说话了。 　　系统一直十分寡言少语，鲜少主动向他表达什么，在这种对对方知之甚少的情况下，顾淮并不能把握对方的心理。但换成在系统和自家恋人是同一存在的前提下，顾淮就觉得对方的心理不难把握…… 　　系统从片场一路闷声不吭到现在，在内敛情绪和克制忍耐这两点上，系统无疑是可以打满分的。可面对上青年这一波悄无声息的套路，它最终还是出声了。 　　“背影角度的错位吻戏，最佳安全距离应保持在至少一厘米以外。”声线冷淡、声音平静，系统说出的这段话听起来只是类似于官方提醒一样的言论。 　　实际有无私心这点暂不得而知，系统在说完这一段话以后很快又再用无起伏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并不需要过分接近，对拍摄效果不存在影……” 　　声音在说出最后一字前戛然而止，因为系统发现青年在它说话期间正把身上单薄衬衫的纽扣从最上边那颗开始解开，青年白皙好看的脖颈以及形状漂亮的锁骨现在都隐约敞露了出来，甚是引人遐思。 　　且青年现在半躺到了旁边深色的皮质沙发上，将双腿变回原形态下的银色鱼尾。而无论是青年的白皙皮肤或者下半身的漂亮鱼尾，颜色都与深色的皮质沙发有种鲜明反差，让观者更加无法忽视这份秀丽绮色。 　　这时再动手去触摸下自己的尾巴，美人的眼角处迅速添上了一抹晕红。 　　“系统。”把脸半埋了起来，顾淮声音颇有些低闷地唤着自家系统。 　　面对青年的这一系列举动，系统暂时没办法思考原因，只能在专注注视着青年的同时，语声有些迟缓地行了一声，“……嗯。” 　　“诺亚。”顾淮换了个称呼。 　　“嗯。”系统很快再应了一声，声音低沉而又十分冷淡，但也不难听出认真情绪。 　　因触摸尾巴而低低闷哼了声，顾淮在这时再次更换称呼，“啾啾。” 　　由于注意力太过专注于青年身上，系统对青年的唤声已然缺乏防备，在这样毫无戒备的情况下，系统继续冷淡声应下了青年对他的这个称呼。 　　“嗯。” 第105章 人鱼（二十三） 　　注意力无可抑制放在略微晕红了眼角的美人身上，应声之后不到一秒, 系统即刻反应过来自己犯下了怎样程度的一个失误。 　　系统：“……” 　　本就因青年的一系列行为而心有起伏, 系统现在更是一瞬间呆住了会，后知后觉地开始匆匆思考起补救方法。 　　摸不准青年此时的内心想法, 系统再三思考以后闷声着久久不发出声音。青年未必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它主动开口反而会显得欲盖弥彰。 　　但下一秒，顾淮再重复一遍的清晰唤声就直接掐掉了自家系统的这份侥幸心理。 　　“啾啾。”放下的套都已经成功套住了自家的系统啾, 顾淮哪有把手上这根套住对方的绳子放开的道理，当然是绑着不放，继续乘胜追击。 　　“……”还是想不通自己有任何一点曝露的可能, 系统坚持着这个想法, 这次沉默着不应声了。 　　系统保持下沉默以后, 它本来是打算无论青年再说什么, 它都暂时不作任何回应了。在这种情况下回应会有出错的可能, 闭口不言就能十分干脆地杜绝这个机会。 　　可是系统才刚闷声不吭了没几秒钟, 它就看见半躺在皮质沙发上因触摸了尾巴而面染薄红的青年微眯起眼，将身上单薄衬衫的纽扣再解开了一颗，这下连形状漂亮的锁骨再往下些胸膛位置也能半遮半掩地看见。 　　系统：“……” 　　做以上事情, 顾编编心里其实是非常镇定的，没觉得有半点不好意思，就更不用说脸红了。此时顾淮脸颊上的薄红只是一种由于触摸了敏感部位而出现的生理性反应，为了让自己的眉眼神情更合适情景。 　　即使已经想明白了青年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系统也并不能对眼前情景无动于衷，放到心爱宝物身上的注意力没有收回的可能, 更何况现在青年的眉梢眼角都氤氲着一番动人绮色。 　　眼看见青年修长好看的手指已经往下再移到下一颗衬衫纽扣处，系统在这时终于放弃沉默回避这一做法，没能忍耐住，系统声音极低地应了一声，“嗯。” 　　如果说之前的应声是在无自觉的情况下回应，那现在应的这一声，系统很清楚自己在回应承认什么事情。 　　青年的葱白指尖都已经碰触到了下一颗纽扣上，到听见自家系统的低低应声时，顾淮停顿下了自己的这个动作，极为迅速地眨了下眼。 　　身上衬衫上的纽扣已经解了有一半，现在确认套牢了自家的系统啾，顾淮低咳一声，神情镇定地开始把自己的衣着弄回端整些的状态，不再那么引人……或者说引啾遐思。 　　等青年把下半身的银色鱼尾也变回正常的人类双腿以后，系统也准备好面对青年的对它的疑问……或者质疑。 　　青年是因为什么而认出它，这一点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它承认了，那么此时在青年眼里，自己所经历的这些事情应该就存有非常多值得怀疑的地方。 　　它的动机、它的目的，在当前情况下，毫无疑问都可以成为对方怀疑与质疑的点。 　　回应承认了以后，系统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它不希望被青年怀疑，但有些事情它现在还不能说，需要继续隐瞒。 　　说情绪没有波动是不可能的，只是在漫长时间里，诺亚从很早就已经习惯了忍耐。 　　它花费了长久时间才在那种毫无温度的冰冷黑暗里捕获住一丝光亮，这样概率低微的幸运不会再有第二次。 　　为了能达到希望的那个结局，即使现在要接受青年的质疑，它也…… 　　“别的我就不多问了，估计你现在也不能回答。”在系统静默不语的这个时候，顾淮从半躺于深色皮质沙发的姿势改为坐直身体，抬起手用葱白指尖轻挠了挠自己的左边脸颊，“最后会让我知道所有事情就行了。” 　　可以因为自己刚才的那一系列举动就轻易掉了马甲，他家系统啾都这样了，哪还可能对他做什么坏事。顾淮颇有些无奈地想着这一点，对方对他的喜欢显而易见到这种程度，他不会吃饱了撑着去怀疑这份心意。 　　系统和自家恋人是同一存在，那对方要求他参加这个游戏的真实原因就不那么简单，并且想来也不会是偶然事件。 　　疑点确实很多，但顾淮现在并没有想要详细追究，他用套路套住自家系统也不是为了追究，仅仅是想让对方自愿开口承认而已。 　　大量值得怀疑的事情都被青年这样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这让本来已经准备好接受青年质疑的系统再次微微呆住。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面对这种情况，内心生起猜忌怀疑都再正常不过，要求得知真相更是。青年现在不问它，潜台词表达出的即是信任。 　　“啾啾……喜欢阿淮。”系统的声音很低，第一次在青年面前使用这个曝露身份的自称，此时在系统听起来似乎是无起伏的冷淡声音里实际丝毫不缺乏认真情绪。它非常认真地在说这句话，这是它绝对不会说谎的一件事情。 　　说完这一句以后，系统顿了会，用质感冷淡的声音再低缓补了一句，“每一个位面世界里的啾啾都会喜欢阿淮。” 　　有些事情在至终局之前需要隐瞒，有些事情可以告知，系统现在在后者中挑出它最想要向青年陈述的事实。 　　原因不便赘述，所以系统只说出结果。 　　“等赢得游戏，阿淮会知道所有事情。”已经承认了身份，系统就不再克制自己对青年使用‘阿淮’这个称呼。 　　通关五个位面世界是赢得游戏的条件，现在是第四个，青年把这个世界和下一世界都顺利通关的话，它的愿望也就实现了。 　　顾淮应了一声，从他家系统啾现在的说法来看，对方一开始要求他进行的这个游戏在大部分叙述上是真实的。 　　至于对方为什么非要他进行这样的游戏不可，顾淮虽然疑问，但他愿意暂放过这个问题。 　　“阿淮不要生气……”系统说这句话时声音差不多该用低不可闻来形容了，且还是犹豫再三才说出口的。 　　在用套路套住自家的系统啾以前，顾淮从自家系统的言语上感觉到的只是一种旁观者的冷淡态度，可现在对方被他套住了掉马甲了，说话语气等各方面反应和之前相比无疑就有了鲜明差别。 　　旁观者的身份无法维持，冷淡观察的明面态度自然也保持不住，因为还是担心青年会生气，系统才在犹豫过后态度小心地说出刚才那句话。 　　顾淮这时再掩饰着低咳了声，故意神情平静地问说：“喜欢我？” 　　从系统被诱导着毫无自觉应了那一声开始，场面的主导权就在青年手上了，到听见这句问话，系统认认真真地诚实回答：“喜欢。” 　　这句话它刚才主动叙述过，但只要青年想问它这个问题，无论多少次它都会认真回答说喜欢。 　　“唔……”顾编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故作出考虑姿态，在感觉自家系统啾差不多要开始着急的时候略微弯下眼梢，“那再给我表白一遍，我就考虑下不生气了。” 　　这么容易能做到的事情。浑然不觉自己是被青年套路得稳稳的，系统完全没有丝毫迟疑就开始完成青年对它的要求。 　　“啾啾喜欢阿淮。”字句清晰地表达完，系统再加深程度补充了一句，“啾啾只会喜欢阿淮。” 　　所以它拒绝让其他人完成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它就没打算给别的人机会，即使有人因此对它表达过不满也无所谓。 　　它才是规则，并且它的行事全部都在条约范围内，没有人可以指责它有任何不合理的作弊行为。 　　“那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顾编编没忍住想问这个问题，自家系统啾特地要他参加这个游戏，那喜欢他理论上就该是在这之前的事情。 　　“很早。”顿住了会，系统没有说谎，但选择了模糊回答。 　　很早…… 　　在它被创造出来，刚被赋予自我意识，睁开眼看见青年第一眼的时候。 第106章 人鱼（二十四） 　　顾淮的拍摄工作一共持续了两个多月，电影审核通过以后, 目前决定是安排在暑期档上映。 　　众所周知, 暑期档从来都是竞争激烈的修罗场。暑假流量好这事人人都知道，许多大制作电影都会选在这一时期上映, 考虑到大片云集的情况下, 一般电影再一头扎进这修罗场无疑是需要些勇气和底气。 　　影院的放映厅有限，考虑市场情况, 影院方自然是给能吸引观影群众的大制作电影多排片，普通电影在竞争激烈时候的排片受到挤压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并且很难分配到黄金时点。 　　除去是大制作、口碑优秀的电影这种客观条件, 另一种能为电影多争取些排片的方法自然就是得靠关系或者塞钱了, 这也已经是圈内默认的潜规则之一。 　　拍摄《第七感》的导演孙谋在热衷电影的影迷口中风评一直是褒贬不一, 因为对方作为导演, 拍出来的电影水平总是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能让观众惊艳到感叹对方是个鬼才, 而差的时候, 从影厅里看完影片出来之前就能让观众在心里憋一万句吐槽，事后直接评价为连免费看都不想浪费时间。 　　片方聘请刘谋作为《第七感》的导演是因为看中对方擅长拍摄这类型题材，两年多前曾经从对方手上出来过一部同题材电影, 当时的口碑是相当不错的。而这次抱着拼一拼的念头，片方经过商量讨论后就决定让电影在暑期档上映。 　　爆了就妥妥是一波血赚，没爆……按保守估计的亏损程度，这对片方而言也是不小的出血了。 　　鉴于导演孙谋在近两年里拍摄的电影作品都受批评居多，这部电影从开拍之始其实就不太被看好，更别说还来挤大片云集的暑期档了。 　　但对顾淮而言, 这是他经过各方权衡之后才选中的剧本，并且他对导演拍摄这类型题材电影的能力也抱以信任。 　　“吱吱吱。”现一群黑煤球团聚集到了一起，继续赖在青年身边不愿意离远。 　　在青年参演的电影确认定档的那天，它们就提前跟各大影院集团通了气，确保电影上映日的排片率不会被挤压下正常线。 　　顾淮看了看在自己周围的黑煤球团，虽然他没数数，可直观感觉就告诉他，围在他身边的黑煤球团好像少了好几只。 　　是有事去忙了吗，顾淮心里边匆匆划过这个想法，不过在他刚这么想完的下一秒，从敞开的窗户就慢腾腾飞进来了几只黑煤球团。 　　这几只黑煤球团是互相挤在一起的，为了不让它们共同运送过来的东西掉到地上，这些魇族只能尽量放慢自己的前行速度。 　　“吱。”在青年桌上放下一朵花，几只拥挤在一起的黑煤球团这时终于各自分开了些。因为在当前形态下它们没有手，要给自家王送花就只能以这种方法了。 　　虽然没什么根据，但它们就是觉得青年应该是喜欢花的，明天是青年所参演电影上映的日子，它们已经准备好去给自家王贡献票房了。 　　顾淮微怔了下，然后才把由几只黑煤球团放到他手边的那朵花拿了起来，在这期间，顾淮能感觉到周围一双双暗红色的圆溜眼睛都在认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等看到青年以收藏的方式把这朵花颇为仔细地将夹进书页里，围观着青年的一众黑煤球团就相继吱吱叫了起来，很明显表现出高兴情绪。 　　对顾家名下企业的各员工而言，他们对素未谋面的青年有着极高的好感度。原因有二，一是顾家在认完亲以后的第二天就给各公司员工都涨了工资，二是在电影上映的这一天，由公司高层发话说给他们全体员工带薪休假一天，并且还给他们送了好几张电影票。 　　外人怎么看顾家这出认亲戏码他们不知道，反正在公司员工这边，他们是清楚感受到了顾家对找回来的小孩的重视程度。又是涨工资，又是给他们放假送电影票，这难道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而收到电影票的员工们当然也非常懂做，上头这很明显就是让他们去看这部电影的意思。在工作日期间得到额外休假，进入社会上班工作了的人都知道这有多心情舒爽，还再免费看场电影，这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同期上映，和早有口碑的大制作电影相比，《第七感》在今年的暑期档着实显眼不起来。 　　不过侦探题材的电影在近几年并不多见，而刚好最近大片云集，领到了电影票的顾氏员工今天大部分都打算到电影院连续看个两三场。 　　本来一众员工去看《第七感》只是本着顺应上头的意思才去的，且不看白不看，就当是在休假这天的娱乐消遣了。 　　但等真正到达放映厅进行观影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错得非常离谱，这部电影给他们带来的观影乐趣竟然比同期的其他爆米花大片还多—— 　　作为一部侦探题材的电影，案件剧情烧脑是理所应当的，要是案件太过简单让人一眼就能看透情况，那指不定观众搞不好都要开口骂说编剧侮辱他们的智商。 　　但光是烧脑只会让观众感觉不知所云，在剧情发展中还需要有循序渐进的剖析。 　　剧情在线，导演所用的拍摄手法把剧情里的紧张片段等表现得淋漓尽致。因精彩剧情而专心观影着的观众现在甚至有些按捺不他们想要写影评的想法，这实在是近些年里最有意思的一部侦探题材电影了。 　　看到壁咚加吻戏的一幕情节时，在场的女性观众都不禁双眼一亮。 　　饰演男主角的青年最近有点小红，这让许多即使不怎么看电视剧的观众也对之有所耳闻，而对方在这部电影里的表现实在可称是无可挑剔。 　　“他真好看……好可惜吻戏只有背影，导演太不懂人心了！！”拉着闺蜜一起来看这部电影的年轻姑娘压低声音和旁边人说着这句话，此时眼神微微亮起。 　　荧幕上的青年身形颀长，俊美漂亮的面容上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探案时也依然是这副表情，并且身上有着作为天才型人物常有的孤僻。但在与女主争吵时，青年脸上漫不经心与孤僻神态的面具很明显就卸了下去，毫无自觉地表现出一种认真。 　　而当一个平常总不如何正经的人忽然表现出认真态度，这份认真就尤为容易打动人心。 　　顾淮这时刚好就坐在旁边，闻言还没能微弯下眼梢，他就先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右边人扣紧了，侧过头去看见晏临在面无表情的脸上眼皮轻耷了下来，薄抿唇瓣之间抿出相当平坦的一条直线。 　　知道是错位接吻，但看着这拍摄出来的效果还是让晏临做出以上动作。青年没有想要退出娱乐圈的打算，晏临不会做出什么强制要求，虽然还是有点介意青年拍摄这方面情节，他仍然会为之提供所有资源。 　　影厅里一片黑暗，顾淮思考了下，把自己脸上戴着的口罩稍微拉起来一些。趁着周围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荧幕上，他用像是要和旁边人说悄悄话的姿势，把下唇在旁边人的白皙耳垂上轻碰了碰。 　　被青年这样亲吻了下的耳尖虽然没有红，但其主人面上的冷淡神情明显一下子散开不少，微眯起狭长双眼的样子像只被轻易安抚下来的大型猫科动物。 　　不得不说《千语》电视剧以及后来的顾家事件确实是为青年吸了一大波粉，今天来影院看《第七感》的人里可以说粉丝是占了不小比例的。 　　饰演女主的陈莞作为圈内小花也算是能带起些流量的人物，两人的粉丝数量加起来，假如电影上映第一天排片率还过得去的话，首日票房理论上不至于会难看。 　　以上是暑期档来临之前，一众热衷电影的人群对暑期电影市场做出的预测之一，但等到今天查看实时票房，大部分人明显就傻眼了。 　　这部只被他们认为是可在夹缝中勉强存活的侦探电影，在排片率比其他大制作电影逊色一筹的情况下，综合票房居然稳稳占在第三位？？ 　　要知道在今年暑期档同期上演的商业大片可是多达五部，竞争比以往几年都要夸张，想在这样的电影市场里拿下首日票房的第三位，这对普通电影而言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再一看上座率，众人明白了原因，但被惊得掉到地上去的下巴依然是捡不回来。 　　这上座率，高得有些吓人了…… 　　电影首日上映的上座率高，这大部分人都能理解，毕竟许多电影都拥有粉丝效应，光预售就能揽下几千万票房甚至上亿票房的电影也不是没有。 　　可《第七感》这部电影能获得的粉丝效应显然有限，实时票房上高达87%的上座率就真是让人哑然不已。 　　要问这数据里有没掺杂水分，答案是有，当然有。 　　“吱吱！”正陪同青年一起到达电影院观看着电影的一群黑煤球团像是显得颇为兴奋，圆溜眼睛齐齐盯往影厅前方的大荧幕。假如它们现在是人形态，妥妥已经包了个场，手里拿荧光棒挥起来了。 　　作为自家王的真爱粉，无论青年演什么、怎么演，这群黑煤球团都会觉得好看。 　　顾、晏两家在《第七感》电影的首日上座率上贡献很大，他们往少人看的场次里填人或者进行包场，直接把上座率拉高了一节。 　　高的上座率往往就意味着能够获得影院方更多的排片，所以到第二天，关注情况的人可以看见《第七感》的排片明显增多，甚至还抢到了几场黄金时点。 　　萝卜兔子：“前期铺垫不拖沓，后期剧情就一个词，刺激！但在这么紧张的剧情里，我竟然还能被壁咚吻戏给勾起了少女心［笑哭］” 　　天天天蓝：“安利给首页，这部电影真的强推，喜欢看烧脑剧情的朋友不要错过，喜欢看美人的朋友也不要错过啊！备注下，美人说的是男主，我家淮宝［doge］” 　　柠檬草：“来预言一下，《第七感》这部电影会是暑期档电影里的一匹黑马，现在各大电影评分网给的评分都在九点多，感觉预言成真的可能性还是挺高的。” 　　除去第一天的助力以外，自第二天开始就有广大路人加入战场，顾家和晏家基本不用再多做动作，这样的势头已经非常足够了。 　　这部电影爆了，光是看第二天的票房飙升情况，大部分人就能很直观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更别说网上现在铺天盖地都是关于《第七感》电影的影评贴、安利贴以及讨论贴等等。 　　爆冷门一样的爆法，这同时也让电影里边的两位主演双双爆红，身价直接挂上一线。 　　所谓的名声大噪和一夜成名，差不多也就是这种程度了。 　　“68%。”被青年问及通关值多少了，系统声线平稳地回答。 　　青年的名气和通关值几乎成正比，这点毫无疑问，但要想完成通关，仅仅靠积攒名气显然并不足够，至少还需要拿下有份量的奖项，确立圈内地位。 　　顾淮现在的身价和电影上映前不可同日而语，连微博都一跃成为了千万粉级别的大V博主，可见名气的上升跨度。 　　最近短暂休息没有接通告，顾淮这半个月的行程暂时是空着的。他就住在晏家，本来顾淮是准备安心休假，但他今天一觉醒来发现睡在旁边的人不见了，四处都没找着，问人得到的答案也让他心生疑问。 　　“对哦，又到七月了。”被青年询问有没见着人，敖祺摇了摇头之后忽然想起当前月份，于是就接着回答道：“隔一年或两年，到七月份的时候，老大经常会消失几天，过个三、四天左右就会回来的。” 　　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在敖祺记忆里，自他跟随晏临以来的好几千年之间，对方一直都是这样的。 　　倒不是没有人询问过原因，只是他们老大那时面无表情没有回答。而每次见对方消失几天回来都是一切正常的样子，久而久之，他们对这事也就习以为常了。 　　“不过……”敖祺看一眼在自己眼前的青年，抬手挠了挠头，疑惑道：“老大竟然也没告诉你他去哪了吗？” 　　自家的顶头上司毫无疑问是非常喜欢这条漂亮小鱼的，敖祺没想到自家老大会连对方也一起瞒着。 　　顾淮点下头，思考了会，他以意识对自家系统发出询问：“你在什么情况下会躲着我？” 　　系统：“……” 　　作为同一存在，系统确实是可以把握晏临的心理，因为他们的思考方式基本是相同的，“做错事不敢面对你，或者有事不想让你知道。” 　　做错事不太可能，顾淮回想了下最近，他家啾啾一直好好的。那就只剩后者了，但对方会有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思考不出来，顾淮想着要么还是等对方回来了再问，到时候总能问出个答案来的。 　　在心里基本做出这个决定以后，顾淮忽然又回想起来一件他之前就想问的事情，刚好同样是龙族的敖祺就在这里，顾淮就开口向对方询问道：“龙角上的裂纹有没有能修补的方法？需要找什么天材地宝的话，你先给我列个清单吧。” 　　有道裂纹始终不太美观，虽然裂纹在龙角的背面一侧也不怎么能看见，顾淮还是觉得能修补就修补了的好。 　　“啊？”敖祺被问得愣了下，一脸疑惑地发出个单音。 　　龙角有裂纹需要修补？这怎么可能了。 　　虽然对青年的问题感到莫名，敖祺在疑惑完以后还是按他所知道的事情给出回答：“角是我们龙身上最坚不可摧的部件，而且承载着修为，裂纹是不可能会有的啦。要是真有，那估计能比直接拔逆鳞都痛上十几倍，哪还能忍到完成修补的时候。” 　　顾淮：“……” 　　对听见的这一回答猝不及防，顾淮微僵住身体，顿在了原地。 第107章 人鱼（二十五） 　　看见眼前的黑发青年忽然微僵身体的样子，敖祺不由得心里生起些迟疑又不可置信感觉。 　　难不成…… 　　“小鱼, 你是说头儿他……？？”敖祺用一种试探语气问出这句话, 哪怕他之前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现在也不禁动摇了。 　　顾淮正在急速转动头脑进行思考, 听见对面人的这句问话时, 他匆匆点了点头。 　　这下就换敖祺卡壳呆住了，眼前之人没必要说谎骗他, 可是如果是真的，这事要怎么才能说得通？ 　　古语有云，虺五百年化蛟, 蛟千年化龙, 龙五百年为角龙, 千年为应龙……对这段话敖祺只能评价为, 半对半错。 　　前两句不离谱, 普遍现象确实如此, 但后两句就完全当不得真了。龙想要修炼出角，除非天赋惊人，否则只短短五百年绝无可能, 直至身殒都没修炼出角的龙比比皆是，角龙已经是他们龙族之中毫无疑问的强者。 　　而应龙，是王者。 　　即使是在上古时期，能与修炼出角的龙族打斗至伤了他们龙角这种地步的大能也不多，遑论应龙。 　　敖祺在心里把其他种族里的最强者全部罗列了一遍，实在也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够伤到自家老大的龙角, 于理论上根本不存在。 　　“吱吱？”接收到自家王的呼唤，原本就在周围的一众黑煤球团迅速围近到青年身边，发声询问着青年想要它们做什么。 　　不知道真相之前，顾淮还觉得事情可以等晏临回来以后再说，但现在不行。 　　“可以帮我找人吗？”即使知道周围的魇族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顾淮用的依然是询问语气。 　　飘浮在周围的黑煤球团全无考虑，连着吱吱应了几声，然后迅速动作了起来。 　　这次找人多半要用上术法才能找到，非人类联合协会很有可能事后会过来找茬，但一众魇族现在并没有考虑这麻烦事。 　　自家王希望它们做的事情，它们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完成，怎么尽快完成这件事情才是这群黑煤球团正在思考着的。 　　“不去找也许会比较好。”旁观了会，系统最终还是把这句话说出口。 　　正因为是同一存在，在对情况有大致了解的现在，系统对晏临的当前状况有了更准确的推测，“不止是不想让你知道，他应该还认为自己在那种状态下会失控误伤到你。” 　　同样的思想，同样的情感，他们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系统也不希望青年现在找过去。 　　顾淮没出声，很明显表现出对自家系统所提建议的否决，明知道是这么严重的情况，顾编编就是再心大也不可能当没事人一样安心坐着。 　　“我也去喊上族人一起帮忙找。”冷静下来，敖祺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把龙角受损作为原因，自家上次每隔一两年且固定在七月份来一次消失的这件事情是可以解释得通，或者说刚好对应上了。 　　龙角上存有一道裂痕是何种层级的痛苦，敖祺可以用语言描述，但无法切身去想象，那种疼痛程度足以让任何一只龙发疯。 　　晏临在平时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敖祺对此只能解释为对方应该是用某种方法压制了一定程度的痛楚。 　　具体是用什么方法，敖祺不知道，但他大致可以猜想出这种压制是有限度的。被强压下的疼痛感会有爆发的一刻，所以对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一声不吭地失踪几天去处理这个问题…… 　　“修补龙角的方法，我等会去翻下古典。”说是这么说，敖祺对此其实不怎么抱有希望，修补龙角这种案例实在太少见了，至少他在今天从来没有耳闻过。 　　说完这段话，敖祺看见眼前青年向他点下头，然后就跟在一众正用术法进行搜索的魇族身后向门外边走去。 　　等青年离得远了，敖祺脸上的表情才带上些复杂，他其实还有句话没说，不敢乱说…… 　　自家老大早都修炼成应龙了，能伤及对方龙角的人于理论上不存在，那么青年所说的那道裂痕的由来，同理也该是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龙角上的那道裂痕是由自己下的手……可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自残行径，对这一点，敖祺完全想不明白。 　　晏临是有意躲避，离开时当然不会让任何人看见，按正常方法是不可能找到线索的，即使动用术法都未必能找得到。 　　敖祺这边的人过去许久时间都一无所获，或许因为对同族的了解，晏临没有给自己的下属任何能找到他的机会。 　　对魇族就不同了，把非人类联合协会的那什么禁止在人间界随意使用法术的这一点抛之脑后，接收到青年请求的一群黑煤球团直接把追踪专用的大型阵术都给祭出来了。 　　协会要来找茬也得给它们到后边排队去，现在，它们要先达成自家王的愿望。 　　这种找寻方法的成效是显著的，不过找出的位置方向却令众人十分意想不到，竟然就在这晏家府邸里。 　　“地、地下室？”晏家里除敖祺以外的龙族只知道要找自家老大，但没被告知原由。本来他们对这事就挺莫名的，现在得知晏家有个地下室，这些个龙族就更加迷茫了。 　　这事他们可不知道啊，在晏家里共同生活这么多年，他们从来不知道晏家还有个隐藏着的地底暗室。 　　晏临是有意隐瞒自身龙角受伤的这件事情，敖祺即使明白情况，现也不太方便告知其他人。考虑了一会，敖祺还是先找理由让这些同族先去各做各的事，而他跟着顾淮来到了地底暗室的入口处。 　　压制、爆发，再压制、再爆发……像这种类型的伤势，不彻底治愈就只会越来越严重，总有一天是会到压制不下的地步的。越是清楚这一点，敖祺的心就越是下沉。 　　“我进去，你们先留在外边吧。”考虑了各方情况，顾淮说出这句话。 　　敖祺闻言先是犹豫了下，过一会还是点了点头。自家老大现在的精神状态估计不太稳定，由青年去确实是最不容易刺激对方的。 　　地下室的入口在晏家庄园别墅的一个偏角位置，一间除了有家政人员日常打理以外基本没什么人经过的花房里。 　　要转动机关才能看见入口，而入口被一层结界覆盖，用一般的探查法术无法找出。除了结界以外本来还有几层禁制，不过这几层禁制已经在顾淮及一众魇族的重复尝试下解除了。 　　真正抵达地下室之前还有一段阶梯要走，顾淮一路往下走着，很明显能感觉到周围温度的不断降低。而到接近下达底部的时候，于周遭能感受到的已经是一种刺骨的冰冷。 　　地下室这边有装照明，开灯后顾淮在视物上自然没有困难。下到最底层，顾淮眼前看见的是又一扇封闭着的门，和入口处的门不同的事，这一扇门所用的材质看起来非常特殊，泛着森森冷气。 　　其实要是换作别的人站在这个地方，现在多半已经在这种刺骨冷冻之中倒下，漫散在这周围的寒气并不是寻常事物制造出来的，而是由极寒玄冰所致。 　　顾淮之所以没事，是因为他刚好是极阴体质。刚觉醒血脉的时候可能还会畏寒怕冷，但到体质转化已经接近完成的现在，他对这种刺骨寒冷的耐受度非常高。 　　把双手按在触感冰冷的门上，顾淮用力把这扇颇有重量的门给推开了。 　　门底与地面摩擦发出不算轻的一阵声响，等顾淮把这扇门往两侧尽力推开一半以后，他就因眼前所看见的景象而顿在了原地。 　　这像是一个冰室，整个空间都由散发着极寒的冰体围造出，假使把门一关，这个空间简直是能让任何人都失去知觉乃至生命力的地方。 　　而顾淮在推开门以后对上的，是一双看起来只余暴戾的猩红竖瞳。在其中难以寻找到可称为理智的情感。 　　这双眼睛主人冰冷俊美的面容上是一种接近于病态的苍白，因忍受痛苦而沁出的冷汗已经将对方的额发打湿，就连颈上也是冷汗津津。 　　“不要靠近。”系统当即出声阻止，它现在也弄不太清楚情况。但这件事情不对，一定是存有什么错误的地方才会…… 　　假如晏临现在是清醒状态，他也会说出和系统相同的话，阻止青年靠近自己。但在已经陷进失控状态的现在，他用猩红竖瞳牢牢盯视着正往自己不断靠近过来的青年。 　　现在的晏临相当危险，无论是对方正处于的精神状态还是对方现所具有的攻击性，这甚至到了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的程度。 　　但看见这番场景，顾淮就更不可能依言退出去，继续维持正常步速向前边把视线锁定在他身上的人逐渐接近。 　　到青年靠近到一米范围以内的时候，于失控状态中的人的竖瞳瞳仁已经紧缩成了一根细线，正陷入在一种剧烈的心理挣扎之中。 　　一面是将所有靠近事物都撕个粉碎的暴戾心理，一面是仍记得眼前青年是自身珍贵事物的保护心理。尽管后者始终稳胜一筹，这两种本能的激烈相争还是让本就脸色苍白的晏临绷紧了身体。 　　而在下一秒，晏临一瞬间微僵全身，在这一时刻像是陡然解除了自身的警戒圈。 　　他被靠近过来的青年抱住，在这极度冰冷的空间里所感知到的温暖体温让晏临没有办法拒绝。但其实让他无法拒绝的并不是这份温度，而是给他带来这份体温的主人本身。 　　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暂时丧失了理性，晏临现在所拥有的是本能。龙也属兽类，以一种兽类的本能，晏临将他的齿关咬在了青年的白皙颈侧，淡青色血管鼓动着的地方。 　　咬住猎物的要害处，这既是一种狩猎本能，也是一种战斗本能。 　　以本能轻咬住了青年的颈侧，实际晏临还是下意识避开了真正致命的地方，否则他咬住的地方应该再往旁边偏移一下。 　　但抱住自己的青年不是猎物……更不是敌人…… 　　在缺乏理性的状态下依然被最深刻的本能所主导，过去一小会，晏临逐渐松开了他的齿关，用猩红竖瞳盯视着对他毫无反抗的青年。 　　盯视着青年脖颈上被自己咬出了淡淡红印的地方，晏临迟迟没有做出动作。 　　舔舐伤口是许多兽类的本能之一，经过一番本能催促，晏临稍微低下头，在青年这其实算不得伤口的咬痕上缓慢舔舐了一下。 第108章 人鱼（二十六） 　　舔一舔，伤口就会快些好起来。在本能催促下勉强完成给青年舔舐伤口的动作, 晏临苍白着面容把眼前被他定义于猎物范围之外的青年给推拒开, 然后攥紧了用来封锁自身能力的铐锁，冷汗持续在额间冒出。 　　被扯动的铐锁发出一阵声响, 冰冷冷地回响在这本就极度冰寒刺骨的封闭空间里。 　　用铐锁限制住自己的人在人形态下本该是隐匿着的龙角现正处于显露状态, 而这正是让晏临感受疼痛的根源所在。 　　这种由龙角受损带来的痛苦已经不单只是作用于身体上，是连同精神层面也一并饱受折磨。由极寒玄冰构造出的冷冻空间只能稍微消减晏临的知觉, 但经历了这么多年，冰室的帮助效果就变得越来越杯水车薪。 　　这种痛苦至少会持续一到两天，需要等到爆发的疼痛感全数扩散完毕之后, 晏临才能开始慢慢恢复理性, 然后对自己龙角上的伤势进行再一次的封印压制。 　　其实并不想推开抱住自己的青年, 晏临抓住铐锁的手指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终于因忍耐不住痛觉而发出了一记闷哼声。 　　虽然被推开了, 但顾淮并没有因此而止步于原地, 他没出声说话，只再次重复靠近了几步。这一次，顾淮不只是把正在痛苦挣扎着的人抱住, 他还低头在对方极度苍白的脸颊上连续亲吻了几下。 　　趁着晏临略微怔住的这个时候，顾淮的手往上探到了对方的左边犄角上，手指摸索到龙角的后侧，动作小心地触摸着那道狭长裂纹。 　　当青年靠近时，痛苦能稍微有所缓解，晏临最终没有再做出推拒动作, 而是顺应本能禁锢住了靠近到自己身边来的黑发青年。 　　这种禁锢让顾淮感受到了疼痛，因为对方太过用力了。但顾淮这时没有做出任何挣扎，只是在让晏临低下头的同时，自己稍踮起脚来，然后他从对方的脸颊往上，亲吻至对方的龙角上。 　　在那道狭长裂纹处亲吻得尤为轻柔仔细，顾淮在细致亲吻完以后低低唤了对方一声。 　　其实晏临在这状态下甚至并不能理解青年所说话语的意思，但听见青年的唤声还是让他把视线移了过去。 　　青年是极阴体质，现这种体质已经几乎被周围由极寒玄冰构造出的冷冻空间彻底激发，其本人尚不自知，但晏临是可以直观感觉到的。 　　与青年接触可以进一步减轻疼痛感，而为了能有更多接触，晏临挣断了限制自身能力的铐锁。 　　铿的一声铐锁崩断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响起，顾淮刚听见这一声响，下一秒他就被直接按倒在了地上。 　　抱住青年就像是抱住了一块浮木，又或者说是解药，因为正处于失控状态，晏临的动作不可避免有些粗暴。 　　顾淮嘶了一声，身体这么撞到坚硬地面上，他当然会觉得疼，但被近处一双紧缩着的猩红竖瞳直勾勾盯视，他还是先伸手去继续触摸对方头上的犄角。 　　顾淮这时也已经发现自己的触摸似乎能让晏临缓解痛苦，因而他非常耐心地持续触摸着受损的龙角，并且也持续亲吻着晏临的眉眼及脸颊。 　　但晏临并不满足于此，从身体至精神的疼痛感让他本能渴求与青年有更多的接触。在晏临的潜意识里，眼前青年本就是归属于他的事物，他此时也丝毫没有掩饰这一想法。 　　在这一过程中从被动变为主动，如果正常状态下的晏临对青年的亲吻是小心细致，那在当前状态下，他亲吻在青年脸颊上的动作则表现得甚是生硬，禁锢青年的力道也控制得不算妥当。 　　渴求更多的接触不会仅止于想要亲吻，顾淮能察觉到这一点。 　　手还触摸在晏临的龙角背侧，顾淮和近处那双不带丝毫感情却清楚倒映着他身影的猩红竖瞳对视一会，他在这双眼睛的眼角旁侧轻吻了一下，随即尽量放松了身体，低声道：“做吧。” 　　之后的事情，是在一方基本只有本能的情况下进行，尽管于中途晏临其实恢复了些许清醒意识，但在那种情况下，他已经没办法停下自己的行为了。 　　唯一可称幸运的是，在顾淮的的极阴体质被这个封冻空间彻底激发的情况下，他的发情期也顺着提前了，恰巧提前在这一时间点。 　　之所以说幸运，正是因为早前所说的，龙族的生理结构比较特殊这个问题。 　　当一切结束，晏临终于从痛苦折磨中解脱并彻底恢复理智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的是被之前失控的自己伤及的青年。 　　青年现是昏迷状态，晕红的眼角处漫着还尚未干涸的透明水迹，脖颈等未被衣物遮挡住的细腻皮肤上留有许多青紫淤痕，手腕上也有一圈还未完全散掉的红色。 　　在那种失控状态下，晏临即便本能知道青年是重要的事物，他也仍是未能把控力度，于是就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比起存于这一幕场景中的绮色，晏临更多注意到的是自己伤到了青年的这一点。身体在一瞬间陡然绷紧，晏临迅速将昏迷在冷硬地面的青年给抱起到怀里。 　　这一轮爆发的痛苦晏临已经承受完毕，尽管还有余痛未消，但这一点疼痛与之前的剧烈痛感相比起来只能说是微不足道。 　　苍白的面色还未恢复过来，晏临在把青年稳稳抱着的情况下给自己的伤势重新加上一层压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晏临觉得这一次的伤势压制起来比以往要稍微轻松一些。 　　在这封闭的冷冻空间里，一天其实已经过去了，被要求等在外边的人早就按捺不住想要下来。但当他们沿着楼梯往下走了一半，在通道里感受到的刺骨冰冷就让众人不得不停下脚步。 　　没办法继续往下走了，在下边的是连血液都能冻结的极致寒冷，除非体质特殊或者修为达到晏临那个层级才可能抵御得住。 　　想要下去查看情况时才发现束手无策，敖祺以及一众黑煤球团只能继续焦虑地守在入口，好在一天过后，他们终于是等到了。 　　听到自通道里传出的脚步声，入口处的众人的视线当即汇聚了过去，没过一会，他们看见将青年抱出来的晏临。 　　“吱吱吱——？！”分散在周围的魇族最先关注的当然是正昏迷着的青年，它们没有丝毫迟疑就迅速聚集到了青年身边。 　　等确认青年只是普通昏迷，实际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时候，这群黑煤球团才稍微冷静下来，但仍是密切守卫在青年周围。 　　晏临这时的面色已经好转许多，剩余的些微苍白不算明显，这让同在观察着情况的敖祺也把悬得老高的心放下来了些。 　　看来这次也是成功重新压制下了……可这种压制方法治标不治本，想到修补龙角这个几乎无解的困难问题，敖祺现在又是忧心忡忡。 　　晏临向敖祺点下头，示意自己没事，也示意让对方去处理其他事情，随即晏临抱着怀里昏迷着的青年迅速回到卧房。 　　晏临在把人抱回到卧房以后的第一件事情是给对方清理身体，在这一过程中，晏临看到了更多青年身上由他失控时所制造出的斑驳痕迹。特别是背后两侧的肩胛位置，有一大块已经青紫了的淤迹。 　　清醒恢复理智之后，晏临对自己下失控状态下做出的那些事情依然留有记忆，而他记得，青年背部的这块淤青应该是被他突然按倒在地上所造成的。 　　给青年清理完身体并更换完新的衣物，晏临把青年抱到床上，低垂下眼沉默不语。 　　本来按正常情况，晏临是会先找个借口跟青年说需要离开C市几天，消除后者可能出现的疑问。但这次的伤势爆发来得太过突然，连初期预兆都没有，让晏临只能在剧烈痛觉席卷来的一刻仓促远离。 　　在周围的黑煤球团现在也没有发出声音，只非常安静地在等待着青年醒来。 　　大约再过去一个多小时，被晏临稳妥抱着的青年有了动静。 　　刚恢复意识，顾淮一开始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但等他稍微动了下身体碰着身上淤青部位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些疼痛。 　　是可以忍受的钝痛，顾淮除了反射性蹙了下眉以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观察到了青年的蹙眉动作，晏临顿时把薄抿唇瓣更加抿紧了些，他想对青年道歉，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阿淮。”在并不平静的情绪下，晏临低低念出青年的名字。失控并不能成为伤及对方的理由，这只是借口，假设他当时能再多忍耐一些…… 　　可顾淮并不觉得这点伤势有什么，比起这点淤青，他更关心其他事情。没有让旁边人继续多思考下去，顾淮直接向对方问出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龙角上的那道裂纹是怎么来的？” 　　早前对方告诉他说是不小心弄的，还跟他说不会痛，当时顾淮并不知道龙角的重要性，很轻易就相信了晏临的说法。在从敖祺口中得知真实情况以后，顾淮对这道伤痕有了个不敢确定的猜测，此时此刻，他想要验证这个答案。 　　明白要再隐瞒已经不可能，而谎话很大几率会被拆穿，晏临静默不语了好一会，最终开口回答道：“……自己弄的。” 　　用庞大数量的纯粹灵力凝出一把实质短匕，然后晏临用这把匕首最尖锐的一端在自己左边的龙角上划了一个小口，当时那种极具冲击性的剧烈疼痛几乎让他一瞬间握不住那把匕首。 　　一开始的伤痕模样其实和现在相差甚远，变成现在这样的狭长裂纹是时间的原因。因为晏临一直没有治愈伤口，龙角上的伤势就愈演愈烈。 　　即使猜测到了这是最大的可能，真正听见旁边人把答案说出时，顾淮仍然是感到极度的疑问不解。他和敖祺一样，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对方自残的理由。 　　“原因？？”顾淮追问。 　　顾淮想象过诸多原因，都无法使之合理化。在话音落后，顾淮看见被他注视着的人做出微垂下眼的动作，然后说出了一个让他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 　　“啾啾……不想忘记阿淮。”晏临收紧了抱在旁边青年身上的手，将青年非常牢固地抱住。 　　在真正遇见青年以前，晏临长期以来的感觉都是……好像有某种无形力量要他忘记某个非常重要的事物。 　　晏临记不得这件事物的具体模样，但他至少还留有感觉，在他见到这件事物的时候就会知道这是他重要且珍贵的东西。但如果连这种感觉都丢失了，那他会彻底失去。 　　所以每次在察觉到那种无形力量快使他丢失这个感觉的时候，晏临就会动手给自己制造些疼痛感，撕扯逆鳞这种事情晏临不是没做过的，他用制造出的这种疼痛来加深自己对重要事物的本能感觉。 　　可是晏临到后来发现这种想要促使他忘记的无形力量似乎愈渐加强，撕扯逆鳞这样的疼痛已经不足以应付。 　　且逆鳞即使被撕扯下来，之后也会自行愈合，这种制造疼痛的方法不能一劳永逸，所以晏临转而去思考别的办法。 　　对龙族而言，什么样的伤势最难以忍受，这一点不难想出。 　　动手折损自己龙角的时候，晏临没有半点犹豫。龙角承载着龙的修为，受到折损会产生足以令任何一名龙族失控崩溃的痛苦，但是只有这样，他能依靠这种剧烈疼痛去记住他需要记住的东西。 　　意想不到的回答让顾淮陷入至怔忪状态，而从头至尾旁观着的系统也陷入良久沉默。 　　每到达一个新的位面世界，系统都会搜集与当前位面世界相关的一些重要信息，但晏临的这件事却是在它所掌握的范围之外。 　　有第三方力量的干预。 　　在这个位面世界里出现了些脱离它预计和掌控的事情，系统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109章 人鱼（二十七） 　　正常情况下来说，晏临是不可能丧失对青年的本能感觉, 但对方现在回答说折损龙角的原因是不想忘记, 这就让系统瞬间意识到了存在于这其中的不对劲点。 　　除非是有第三方力量干预才会导致出现这种偏差，对于前者, 系统隐约有了答案。 　　从怔忪中回神, 顾淮暂不去思考其他，只开口道：“现在已经见到了, 不用担心会忘记。” 　　顾淮能听懂对方所说的忘记是指在见到他以前，如今人就在眼前，这个问题早该自行消除了。 　　这时晏临见眼前青年示意他把龙角显露出来, 他很快顺从地照做, 并且对青年略微把头低了下来。 　　晏临本就习惯于满足青年的要求, 现在他对自己在青年身上制造出了许多青紫淤痕这一点感到内疚, 对青年就愈加表现出温顺态度。 　　敖祺那边没有找出修补龙角的方法, 顾淮只能自己探究, 当顾淮再次用指腹摸索晏临龙角上的那道裂纹的时候，他发现了点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 　　这道裂纹的长度似乎缩短了那么一点，虽然整体看来还依旧狭长。 　　“有没觉得伤势比以前稍微好一点……？”不太确定自己的发现, 顾淮询问了声。 　　晏临在垂眼感受着被青年触摸龙角的感觉，听见这个问题，他迟疑了会没有马上给出回应。 　　这次伤势爆发是他度过得最轻松的一次，最痛苦的阶段在与青年交合着几乎可以说是轻易过去了。而在事后他对伤势进行重新压制的时候，确实也觉得比以往容易。 　　晏临最终点下头，和青年接触, 让他觉得很舒服……但晏临也记得自己当时的动作非常粗暴，本来龙族特殊的生理结构就让伴侣不容易承受，他看见青年眼角晕红，漂亮好看的眼睛里蓄积了生理性泪水，可他却还是没有脱离那种失控状态。 　　点下头以后，晏临再近似于着迷地微眯起眼在青年肤质细腻的脸颊上轻蹭了蹭，知道自己做错事情，但他内心对青年的渴求就是没法消去。 　　“是极阴体质的影响。”系统在这时候出声，这是唯一能说得通的答案。 　　顾淮闻言迅速思考了一番，然后抬手揪住旁边人脸颊边上的软肉，“下次再出现这情况，不可以躲我。” 　　青年手上其实没用多少力道，被捏住脸颊的晏临倒是顺从地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但一时半会也没有出声。 　　“你失控不会伤到我。”顾淮先言语平静说出这么一句，然后接着道：“你不躲我，我们可以好好的在床上做，我现在背上的淤青也就不会有了。” 　　后半句话顾淮是尽力继续维持平静声线，这真算是顾编编少数说出口的直接话语之一了。 　　不容易承受是真，但如果自身体质能帮助对方修补龙角上的裂纹，顾淮只会觉得这种方式的交合他完全可以接受。 　　“……嗯。”晏临这次乖乖点下头低应了声，同时动作甚是小心地按揉青年的背部。 　　关于有第三方扰乱的事情，系统目前还暂不打算说出，因为这么做无济于事，且会牵扯到它目前尚且隐瞒着的其他事情。 　　《第七感》电影的大爆冷门直接捧红了电影里的两位主演，一时之间，担任电影男主的顾淮以及饰演女主的陈莞都变得十分炙手可热。 　　现即使公司不提供资源，一堆的广告代言以及节目、剧本等都会前赴后继地倒贴上来。作为经纪人，景岑面对这苦尽甘来的情况差点没一个情绪激动哭出来。 　　“小淮，这个综艺访谈你看看有没兴趣。我个人是建议你接下的，这个节目风评一直不错，而且往期请的明星都是大牌，请你上这个节目就相当于是肯定你现在的咖位了。”景岑把一份文件放到青年桌上，然后再顺着对青年说出她的建议。 　　明星上各类型的综艺节目，可观的利润收入是一方面原因，另一个统一的原因无疑就是涨粉了。现青年正处爆红时期，上个风评上佳的综艺节目巩固下人气是不错的选择。 　　顾淮把递过来的纸张稍微看了几眼，很快就点头答应了。 　　“不出意外会被问及一些有噱头的问题，到时候小淮你也别太诚实了。”景岑去看了这节目最近的几期，觉得还是得提醒下自家艺人。 　　在顾淮接下这份通告以后，节目组那边很快就发出来一条虽然指向不明朗，但又很容易让群众能猜出答案的微博。 　　“关于下期节目，节目组邀请来了一名当红艺人，这名艺人虽然是近期才闯入大家视线，但最近一路走来都非常强势，可以说是今年话题度最高的明星之一了。别的话不多说，观众老爷们敬请期待下周四的明星工坊[doge]” 　　作为一个收视良好的综艺访谈节目，《明星工坊》一周就只更新一期。顾淮上这个节目的时候，身边也是跟着一群黑煤球团，只不过镜头根本拍摄不到这些魇族就是了。 　　节目组微博上的暗示都这么明显了，在下期节目播出的这一天，电视机前可以说是蹲守了无数的顾淮粉丝。而让粉丝们激动的是，青年在节目里被问及了许多他们想知道的事情。 　　“在《第七感》电影爆红以后，陆潘夫妇这个名词在网上也流行了起来，说你和饰演女主的陈莞非常有CP感，甚至有粉丝说希望你们现实中也能在一起，不知道你本人对这说法有没什么感觉？”主持人江晴面上带着明显笑意，用和朋友交谈一般的自然语气问出这个问题。 　　青年把手上的杯盏放了下来，俊美漂亮的皮相上神情温和，没有任何迟疑就微微笑着回答道：“现实里的话，我和陈莞的关系只会是朋友。” 　　“这么干脆肯定。”主持人故作出些许惊讶表情，“是因为不符合会喜欢的类型吗，那能不能在这里就这个问题做个独家采访？还是说，你其实已经有了正在交往的恋人？” 　　主持人的这个问题很明显就是制造这期节目噱头的手法之一，明星有无恋爱对象，这对大多数明星的粉丝而言都是非常值得关注的问题。 　　这个问题就真是让广大粉丝全神贯注，如果以性别划分顾淮的粉丝群体，女性数量无疑是稳稳压了男性好几头，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在一名当红男性艺人的粉丝里，绝对不会缺乏女友粉，有些艺人为了争取这部分粉丝群体，甚至会刻意显示出自己的单身状况。放在大环境看，禁止旗下艺人谈恋爱或者公开恋情的经纪公司也为数不少。 　　节目是录播，正在看着这期节目的景岑一下把视线放在了不远处的青年身上，感觉捏了把汗，她还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目前来说，对方回答没有当然会对事业比较有利，但…… 　　“有。”电视机屏幕里的青年大方地点了点头，并且抬手轻挠了挠脸颊补充道：“等觉得时机合适的时候会公开，今天就先不谈论了吧。” 　　景岑看到这里就把电视机暂时静音了，望着自家艺人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只说了句：“东煌娱乐没有禁止艺人谈恋爱的这个规矩，私生活方面岑姐也不想限制你什么，只要不弄出负面绯闻就行。” 　　景岑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实在没想过自己会一语成谶。近几天部分粉丝还在微博哀叹着自家偶像竟然有女朋友了，结果到节目播出第四天的时候，青年被金主包养的负面新闻就传了出来，这一次不是光凭一张嘴造谣，而是附上了好几张用来作为证据的照片。 　　照片里青年被一个看不清长相的男子环住了腰，举止亲密，背景是布置秀雅的庭院。这些照片一经传出，毫无疑问就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当然有粉丝表示青年家世显赫，根本不可能需要什么金主，但这个说法被一些有心人士否定得十分彻底。 　　“顾家认亲是不久前的事情，对方在被认回顾家以前有个金主不无可能，而且这也终于能说通当初东煌娱乐为什么不惜代价挖人了，很明显当时有人撑腰。”这是在有心人控制下形成的普遍言论。 　　蒹葭：“不管是不是金主，你淮是个同性恋这点总洗不干净了。照片上那么清楚的一张脸，你们粉丝不会认不出吧，还是你们要说照片是PS的[doge]” 　　豆花只吃甜：“看不见正脸也感觉金主长得很惨不忍睹，你淮是真的忍辱负重。” 　　这么硬的锤砸过来，就是再专业的公关团队也得好好琢磨下自己的公关文该怎么写，面对实锤，公关文很容易会出现被证据打脸的漏洞。 　　这些照片是怎么拍到的，尽管事到如今追究这个已经没有意义，景岑还是控制不住往这方面想。 　　照片背景是别墅庭院，那至少是在私人场所里，除非有人蓄意针对…… 　　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自家艺人自演《千语》电视剧以来，这一路完全是被人盯着抹黑，这频率实在高得太过分了点。 　　问题是，景岑绞尽脑汁都想不到有什么人跟她手下艺人有这深仇大恨，要说挡道那也该是红了以后吧，之前青年没红的时候都被使劲泼脏水又是为什么了？ 　　而系统则已经确认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无论这个人做什么，目的都只是想让青年无法顺利通关这个位面世界。 　　“现在是合适时机。”晏临垂眸瞥看了那些照片一眼，很快做出了决定。 　　是时候公开关系了。 第110章 人鱼（二十八） 　　遏止流言蜚语，晏临这边很快就给出了反应, 在负面新闻传开的当天下午, 晏家召开了记者会。 　　晏家也是个庞然大物，像这样主动召开记者会, 自然吸引无数媒体挤着脑袋抢先过来想要挖掘新闻。 　　值得让晏家主动召开记者会的事放在商界里肯定是个大新闻, 极具报道价值。心里都亮堂着，聚集在记者会上的各方媒体现都精神奕奕, 专心等待着在台上之人发话。 　　台上之人的面目极为冰冷俊美，无论正脸或侧脸都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薄抿唇瓣抿合着, 容易使人觉得对方连唇瓣也是和眉眼神情一般的低凉温度。 　　虽然是早就知道的事情, 在场的一众记者还是不由得感叹下晏家家主的这副好看皮相。这在商界也是出了名的事情了, 这种彻头彻尾人生大赢家的设定让他们想不服气都不行。 　　正等待着对方出声, 但众人没有想到, 台上被万众瞩目着的晏家家主此时并没有打算说话, 而是在众人眼前亲自把一名黑发青年带上台来。 　　本来记者就因两人有些过于亲密的姿态而卡壳了一会，再到看清被拉上台去的青年的面容，脑子转得快些的记者就彻底呆懵在了原地。 　　这是……？？ 　　作为当前正炙手可热的爆红演员, 青年现在国内的知名度实在不低，各圈子里的人对青年或多或少都有听闻，就更别说是从事新闻行业的记者了。 　　而接下来，更加让众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面上透着禁欲冷淡的晏家家主始终未发一言，但却是直接当着这么多记者、媒体的面，侧过头在旁边青年的唇角边上轻轻啄吻了一下。 　　在场众人哑然无言, 良久说不出话来。 　　这题完全超纲了……处于震惊状态的记者们差点没手一抖把自己带过来的设备都砸到地上去，就是现在反应过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先抓哪一个重点好。 　　“如诸位所见，今天晏家召开记者会的目的是公开我们家主与顾家少爷的关系，希望一些不实谣言可以就此打住。”敖祺负责当向媒体解释情况的人，表情难得十分严肃正经，“已发布的不实言论请尽快删除，否则晏家会视情况追究造谣者的责任。” 　　晏家家主和顾家刚认回不久的大少爷是恋人关系，也就是说……今早上流传开来的那些照片里看不清脸的所谓‘金主’实际就是前者。 　　照这么想，晏家一年多前收购东煌娱乐的原因基本可以想象是为了给青年的演艺事业铺路。 　　完了，这新闻劲爆点太多，他们今天怕是要加班加点了—— 　　这么有爆点的新闻一出来，可想而知是又掀起了怎样一波风浪。 　　曲奇饼干：“不是金主，是恋人，你们见过哪个金主会跟自己包养的情人公开关系的？？人是晏家的家主，足够有身份地位了吧，要不是真心喜欢，怎么可能会公开自己有个同性恋人，动脑子想想好吗[笑哭]” 　　抱抱熊：“好养眼……这一对太赏心悦目了，用同性恋作为攻击点的人不要太low，喜欢上性别相同的人又没有错。” 　　之前造谣说青年有个金主以及推测说这位金主一定长得很惨不忍睹的人现在就都不吱声了，前者暂且不论，后者……面对新闻里晏临的正身图片，他们实在没法再说出‘丑’这个字眼。 　　即便各人的审美不同，图片中男子冰冷俊美的皮相也断然不可能和丑字有任何瓜葛。 　　有一个同性恋人这样的新闻爆出以后，顾淮的演艺事业实际却并没有怎么受到影响，更甚者，他的粉丝群体里还无端多出了一部分规模可观的cp粉，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料想到的。 　　拍摄并传出照片在当天就被排查了出来，是在晏家工作的家政人员之一。在问出需要的信息以后，这名工作人员当天就被辞退了。 　　“同一个人……”顾淮略微低下头思考，上次有个团队故意在网上带他节奏的时候，晏家也有对这个团队进行一番调查，不过能查出的信息有限。 　　但到这一次，在幕后的人却似乎完全没想要隐藏身份，很轻易就让晏家查出。雇佣者是同一个人，这是系统在晏家人回来汇报完情况的时候说的。 　　而在这之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顾淮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是陌生号码，信息上的内容让顾淮停住了视线。上边明确写出了国王游戏、位面世界这两个关键词，发信人给出了个地点，说希望能和他见一面。 　　“系统……？”这会是共同参与游戏的竞争者，还是其他什么身份的人，自家系统没有提及过这类情况，顾淮对此也就一无所知。 　　“是不符合参与条件的外来干预者。”默声了会，系统语有保留，只说出它目前能够告知青年的部分。 　　地点是在市中心的公园，一个公共场所，顾淮低下眼看着这条信息考虑了会，他心里其实已经做出了决定。 　　“那我去见一面好了。”顾淮对自家系统说道。 　　对方这次敢轻易把身份曝露出来，又主动给他发这条信息，与之相对的，顾淮也不会对这次见面有什么胆怯。见一面，开诚布公，顺道了解下对方对他有什么仇什么怨。 　　迟疑许久，系统最后还是低沉应了一声。比起隐匿暗处的敌人，主动跳出到明面上来的敌人无疑更好应付，并且以青年在这个位面世界目前所占有的资源优势来看，系统不认为这个‘敌人’的干预阻挠能对通关结果产生什么影响。 　　“穷奇……阿淮要去见他？”晏临很容易认出那名雇佣者的身份，对方没有改换在人形态下的面貌，因而晏临一看手下汇报给他的资料就知道了。 　　穷奇是闻名人界的四凶兽之一，不过晏临口中所说的并不是上古时期的那一位，而只是后裔。同样是以穷奇称呼，但对方的能力并不如先祖强横。 　　不清楚对方因何而针对青年，晏临的立场很明确，他只会站在后者那一边。 　　顾淮没有给自家恋人看短信内容，但告知了对方这件事情，理所当然晏临会选择陪同前往。 　　市中心的公园里有不少游客，在第二天，顾淮如约到了见面地点。而在他抵达的时候，发信人已经等在了这里，是一名外形年轻的男性。 　　穷奇，在人类社会里的化名是贺裔，双方刚见面的这一刻倒没什么硝烟味，只相互对视了一眼。 　　“我从很早就想和你见一面。”贺裔没有去关注在青年旁边的晏临，开口第一句话是只单独对着眼前青年说的。 　　最开始的时候，贺裔没有机会见到青年。而到后来，位面世界数之不尽，他要找出系统会为青年安排前往的位面世界并不容易，不过总归是被他找到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顾淮没有出声，平静向对面给自己找过数次麻烦的人点了下头，他想听听对方接下来是想跟他说什么。倒是晏临在旁边微眯起眼，目光甚是冷淡地瞥了对方一眼。 　　有点出乎顾淮意料的是，接下来对面人并没有向他陈述什么事情，而是开口询问了他一个问题：“请问‘规则’首先应该符合什么样的标准？” 　　“公平、公正。”顾淮言简意赅地给出回应，这也确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对青年的这个回答，贺裔表示赞同地轻颔下首，“没错，这是最基础的成立条件。” 　　“这个位面世界我放弃了。”贺裔像是非常轻巧地说出这句话，说这话时，他把视线移到了在青年旁边的晏临身上。漏算了对方会以自残方式保存感觉，这是他的失误。 　　而到下一句话，贺裔才首次向青年表露出了他隐匿已久的恶意，似笑非笑道：“在下个位面世界，我布置了更好的舞台。” 　　系统虽然让眼前青年随机抽选世界，但事实上提前做好安排的世界就是固定的那几个，前者只是让后者在这些选项中逐次抽取而已。 　　顾淮把对面人向他表露出的恶意全盘接收，神色不变。即使对方的这份恶意再如何深重，顾淮也能承受住，因为他有非赢得这场游戏不可的理由。 　　在过去经历的位面世界里，有因为他突然离开而坚持在等待着他的人，他要回去给在那些位面世界的人生逐个画下完满句号。 　　“「国王」拥有创立规则的权力，这一点你知道吧。”周遭的公园游客仿佛都看不见这么个大活人正在逐渐变作虚影消失，贺裔消解着形体，同时用陈述语气对眼前青年说出这句话。 　　顾淮还没作出回应，在对方的身体彻底虚化消失的前一刻，他听见对方对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任国王创造出了一个，对他心怀爱意的怪物。” 第111章 机械之心（一） 　　敌对方在留下寓意不明的话语之后消失离开，顾淮因为那句话而微皱了下眉, 但并不过多深究, 通关当前位面世界才是他的首要目标。 　　晏临旁听完两人的对话，言语中有很多陌生名词他听不明白, 不过这不影响他对青年的态度。青年不说, 那他就不问了。 　　贺裔说放弃这个世界，这句话倒不是假的。自对方消失以后, 顾淮这边清静了很多，不再隔三差五有受雇佣的团队给他泼脏水和捏造负面新闻，往后一路的演艺事业就可称得上是一帆风顺。 　　一名艺人想要维持下自己的热度, 不断有新的作品是非常必要的, 质和量都需要把握, 一部经典作品能奠定艺人在圈内的地位。 　　真正让顾淮一举奠定在圈内地位的影视作品是《不可触摸的时间》这部电影, 由名导演吴健执导, 直接包揽了那一年里各大最具含金量的电影奖项。现在不只是国内, 即使放到国际范围来看，顾淮也已经是一个极具影响力的演员。 　　于青年身上的赞誉之词无数，但就在对方身上光环最为夺目耀眼的一年, 青年却从演艺圈里退了下来。同时，顾、晏两家联姻的新闻盖满了当时的各方头条。 　　此时此刻，青年的广大粉丝都陷入在不知道自己是该先哀嚎哭泣，还是该先狂喜乱舞的分裂状态里。 　　萝卜兔子：“啊啊啊我们淮宝要和晏大大领证了，但是为什么要宣布息影QAQ！！” 　　圈圈：“不行，这事我接受不了……淮宝的事业还在上升期啊, 黄金时期，就算领证结婚也不用激流勇退吧。” 　　橙子怪：“今天彻底失恋也就算了，虽然喜欢淮宝，我还是支持他跟晏大在一起的……但这退出演艺圈是什么鬼，爆哭！！” 　　微博上完全是炸锅状态，热搜榜前三名已经被与青年相关的标题全部占领。不过没有让这件事情发酵多久，当事人很快现身做出了说明。 　　顾淮发的那一条微博文字篇幅不算长，大体说明了息影是他自己的意愿，没有外在因素影响，并且对自家粉丝们的一路陪伴以及收到的祝福表示了感谢。 　　这个位面世界的通关值在顾淮拿下作为一名演员的最高奖项的时候就达到了100%，之所以选在事业的巅峰期息影，是因为他的剩余通关时间不多了。在剩余的十几年时间里，比起继续忙于工作，顾淮无疑是更想多和自家恋人待在一起。 　　即使是在漫长的息影期里，经过时间沉淀，顾淮身上的热度非凡没有就此沉寂下来，反而有更上一层楼的趋势，放哪都是超流量级人物。 　　“阿淮什么时候会离开？”对青年将要离开的这份感知比在之前位面世界都要敏锐，在这份感觉愈渐强烈的时候，晏临用食指勾住了青年的尾指，低沉声询问。 　　没有理由，就是结合早前在青年与穷奇的对话中所听见的那些陌生字词，随着时间推移，晏临有了这种感觉。 　　意料之外被问及，顾淮微顿住动作，然后回应道：“……还有一个多月。” 　　要离开这样的事情，无论经过几个世界，顾淮都还是难以说出口。 　　晏临听完青年的回答以后没有说话，稍施力度把他勾住的那根尾指拉近了过来，然后微眯起眼在青年圆润漂亮的指甲盖上轻轻啄了一下。 　　“啾啾等阿淮。”字句清晰地说完这一句，晏临的声音颇低，但语句中没有丝毫动摇的成分。 　　因为比青年将要离开的这个预感，晏临另一个更强烈的感知是……只要他再耐心等，他会如愿得到他想要的心爱事物。 　　晏临龙角上的裂纹在这些年里已经修补完毕，这让顾淮稍放心了下来。 　　一个月的时间其实相当短暂，转眼间顾淮就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日期，在被后边人牢牢抱住的情况下，顾淮半侧过身去在后边人冷淡的眉眼旁边亲了亲，接着再往下亲吻到对方薄抿好看的唇瓣上。 　　被青年主动亲吻的晏临偏下头，把抱住的青年圈得更牢固了些。 　　“即将进行位面转移。”系统出声提醒。 　　那里是需要旅行的最后一个地点，系统一开始说允许有两次失败的机会，但其实它从来不认为青年会有失败的可能。青年有足够能力，且这些是它精心安排的世界。 　　晏临仿佛对此有所感知，他低下头去轻轻磨蹭怀中青年的脸颊，低缓声重复了遍他之前的说法，“啾啾等阿淮。” 　　能够等待是一种幸福的事情，因为这代表着，心爱的那个人仍有回来的可能。 　　作为同一存在，晏临和系统的对这件事情看法是相同的。 　　不会很久了，晏临有这种感觉。 　　不出意外是最后一次抽选世界，顾淮把视线里一张还只能看见卡背的卡牌翻转了过来。 　　鬼牌。 　　第三方干预会使得位面世界出现不可控因素，想到穷奇之前的一番言论，在进行位面转移前，系统出声道：“这个位面世界会出现预计范围以外的事情。” 　　具体会是什么，系统现也暂时无法得知。 　　“嗯。”顾淮应了声。 　　听见应声，系统开始进行位面转移的倒数计时，计时到达最后一秒的时候，青年的身体就彻底往后倒靠在了晏临身上。 　　晏临安静啄吻了下青年的唇角，微垂下眼，继续将已经失去意识的青年抱在怀里。 　　而此时在相隔遥远的另一个位面世界—— 　　极北冰冠，艾伊泽亚大陆中环境最为严酷冰冷的地方，一望无际的冰川似乎铺盖满了这片大地，在这其中难以寻找到任何的生命迹象。 　　没有生命存在，但这处冰冠却有活动着的事物。 　　【检测到生命体反应，判定危险级：E】 　　金属构造的厚重躯壳在行动时不可避免会发出声音，尤其这些在这极北冰冠活动着的机械生物身上部件已多处坏损，行动时发出来的声音就更加嘈杂难听。 　　“咔嗒、咔嗒——” 　　外形不一的十数只机械生物在这时暂停了下来，它们盯着刚检测出生命体反应的冰层，无声进行着商量决议。 　　这个世界里剩余的那些生命体都将它们视作敌人，虽然它们的初始指令里并没有与这些生命体战斗的指令，但它们被它们的造物主赋予了在必要时期允许动用武力进行自保的权利。 　　因为这些生命体屡屡对它们进行攻击，相应的，这些机械造物也早就确认了‘反击’指令。 　　而此时此刻，这些机械生物要做出决议的事情是，它们是否需要把被埋在冰层之下的生命体彻底抹除。 　　该生命体的生命反应非常微弱，判定危险级是E，这是最低级别的危险等级。按当场情况看，即使它们什么都不做，这个生命体也很大几率会自行死亡。 　　而由它们来执行抹除的话，会需要消耗它们所剩不多的能源。 　　但只要不是几率为100%的必然事件就会有出现意外的可能，这会留下一个隐患。 　　做出最后决议，一个机械生物走出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向冰层抬起它坏损了不少零件的前臂，由精巧的工程学所制造出的光束武器。 　　能量聚集，武器的发射端口凝聚出光团，极具杀伤力的光束冲击眨眼间把厚重冰层破开了一个大裂口。 　　冲击穿透至数米深的冰层之下，恰恰好被某种坚硬物质挡住了。 　　到从破开的冰层裂口看清其中物体的时候，这些机械生物做出了和正常生命体一般的情绪反应，它们像是忽然呆住了一下。 　　是人类科技中的人体冷冻仓，透过顶部的透明隔层，这些冰冷的机械造物看见了冷冻仓里一名黑发青年的身影。 　　人……类。 　　扫描确认眼前事物是什么，机械造物们眼睛上亮着的蓝光就蓦地像因受到什么刺激而剧烈闪烁了好几下。 　　“嘟、嘟……” 　　严酷静寂的冰川之间，此时回荡起了由机械生物所制造出的单调声音，这种仿佛只是无意义的回响实际代表着这些冰冷机械的喜悦感情。 　　这些机械生物协力将在冰层之下的冷冻仓挖了出来，小心搬运回了它们的临时住所。 　　人类身体的正常温度是37℃左右。在数据储备库里搜索到这一知识，把冷冻仓搬回到临时住所里的机械生物在经过反复商议以后开启了冷冻仓，它们把青年放到了一个原本是作为家用型烘焙机器人的肚子里。 　　保温…… 　　数据库里没有解冻人体的知识，这些机械生物只能按着它们所认为是正确的做法去做。一般人类的身体是不能承受这种低温的，所以它们要给青年做保温工作。 　　把青年放入到烘焙机器人的肚子里以后，在这废弃堡垒里的机械生物就都齐齐围近在这名同伴的周围。 　　喜悦。尽管并不拥有正常生命体的柔软心脏，这些冰冷的机械生物也仿佛在经历着这种情感。 　　这是造物对造物主的本能爱意。 第112章 机械之心（二） 　　顾淮刚恢复意识的时候，是感觉自己待在一个暖烘烘的环境里, 这个地方很黑, 看不见光。 　　还是个密闭空间……顾淮一伸手就摸到了某种坚硬物体，应该是金属。和暖和的环境不同, 这块金属依然是冰凉凉的。 　　在还不清楚情况的青年伸手触摸到那块金属板的一刻, 接收到这种触摸感觉的机械生物蓦地一下僵住身体，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肚子’。原本通畅的数据流甚至有错乱打结的趋势, 它完全不敢随意动弹了。 　　“嘟、嘟——”旧型号的机器人普遍没有配备语言模块，这只低头望着自己肚子的机械生物发出非常单调的声音。 　　而在场听见这个声音的其他机械生物很快拖着各自坏损不一的身体向它们的这名同伴再嗒嗒靠近了几步，和对方一起发出相同的声音。 　　虽然听不见外界动静, 但顾淮在刚触摸到那块冰凉金属板的时候, 他能感觉到周围空间明显震动了一下。 　　是刚好碰到了机关……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不到一秒, 顾淮刚才所碰着的那块金属板就突然向上缩起了, 在这一刻透入的明亮光线让他不禁微眯起眼, 与此同时, 顾淮感觉自己所躺着的地方正在自动向外边移动。 　　到这种移动停下的时候，顾淮也终于适应了光线。把眼睛彻底睁开来，这时顾淮就蓦地对上了十几双亮起着幽幽蓝光的眼睛, 是属于机械造物的眼睛。 　　“嘟……嘟……”同样的单调声音，区别在于这些机械生物现在是把声音速度放缓了不少，它们聚集在一起，低头围看着刚从同伴的‘保温室’里被送出来的青年。 　　除了一起围着看以外没有做出其他动作，在场由冰冷金属所制造的机械生物用它们的电子眼睛给青年做了好几遍全身扫描。没有可以做出表情的五官，这些机械生物却莫名表现出了一种在常人眼里或可称为是专注认真的姿态。 　　青年看起来很健康, 身体上没有任何伤口，刚离开冷冻仓时偏低的体温现在也恢复到了正常数值。 　　但人类对‘健康’的判定是非常复杂的，单只从表象评价远不足够，可是它们之中并没有属于C型号的医疗型机器人…… 　　顾淮被自己所看见的场景弄愣了下，他现在还是躺在一块金属板上的姿势，和周遭十几双电子眼睛对上的时候，顾编编从这块金属板上坐起身来。 　　见到青年这个坐起身的动作，围近在青年周围的机械造物眼睛上的蓝光顿时跟着闪烁了下。青年很有活力，它们分析判断着。 　　很清楚能感知到这些机械生物并没有要攻击自己的意思，甚至还对他有点紧张，顾淮已经从微愣中反应过来，现在他尝试着向其中一只机械造物伸出手。 　　这只机械生物的躯体颇为庞大，身上的金属部件已有多处坏损，某几处外壳甚至被洞穿了表层，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但即使如此，这只机械生物给人的威胁感也没有半分降低，因为它的两只前臂即是明晃晃的重型光束武器，这显然是足以令人忌惮的危险事物。 　　这只机械生物正是之前给厚重冰层开出了一个大裂口的那只，现在它看见青年向它伸出手，于是它本能地做出了一个行为。 　　由于身上零件坏损，在移动时金属部件的摩擦就会发出不怎么好听的噪音，这只机械造物把它完好度较高的左边手臂缓慢伸到青年跟前，让青年坐到它的手臂上来。 　　完成这个工作，这只机械生物发出一声音调平平的合成音，视线一瞬不瞬地持续低头注视着在自己手臂上的宝贵事物。 　　人类的身体和它们是不同的，很温暖也很柔软，和它们冰冷坚硬的躯壳截然相反。 　　顾淮抬起头和这只机械生物亮着幽幽蓝光的电子眼睛对视了一会，到听见对方再次发出‘嘟、嘟’的单调声音时，顾淮动手在这只机械生物的正载着自己的手臂上摸了摸，做出微弯眼梢的表情。 　　其他种族也是血肉之躯，可只有人类……不，只有眼前青年的触碰让它们有这种温暖柔软的感觉。 　　坐在这只R-03机器人的手臂上，顾淮这时看清了他刚才所待的密闭空间，那是在一只机械生物的肚子里，内里结构看起来有点像……烘焙间。 　　忽然有种自己是新鲜出炉的食物的错觉，顾淮稍顿住视线，心情变得有些微妙。 　　这种心情没有持续多久，顾淮很快仗着高度环顾起了周遭环境，他对这个位面世界的背景一无所知，需要尽快进行了解。 　　周围的机械生物都不具备语言功能，相互之间沟通依靠的是数据流，和人并不能进行太复杂的交流。且顾淮从自己身上也搜索不到有用信息，原主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不知道青年在做什么，在场的机械生物在仔细观察着青年的一举一动，这是它们重要的宝物。 　　放眼望向四周，顾淮初步判断出这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建筑，能看见的家具上都积下了厚厚一层灰尘，灯管也十分陈旧了。 　　这座建筑应该是受过大规模袭击，一面墙壁被破开了很大一个空洞，透过这大空洞向外界望去，顾淮看见了寒冰构成的世界，外边是望不着边际的冰川。 　　很冷，寒风虽然没有刮进来，低温却还是实实在在能感受到的。还算可以忍受，顾淮尽力适应着温度，没让自己表现出异样。 　　恰在这时，一只体型相对要小一些的机械生物在这时拿着一件衣物过来，它把这件衣服轻轻搭在青年身上，然后做出偏下头的动作，“嘟。” 　　这是原本在这个堡垒生活的人类留下来的，虽然经过了很多年，这件材质特殊的作战服依然能够使用。 　　这种作战服有隔离低温的保暖作用，穿上这件衣服的话，青年就不会觉得冷了。 　　看见青年把自己递过去的衣服穿上，这只较小型的机械生物明显烁动了下眼睛上的蓝光。 　　由窗户透入的光线对刚从封闭空间出来的顾淮而言很是明亮，但在他适应以后，当前环境就只能说是不昏暗，离明亮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这里有没有保存资料、档案或者书籍之类的房间？”顾淮低缓声询问围近在自己周围的机械生物，后者虽然不能用言语回答，但它们是能听懂他说的话的。 　　操控身体做出点头的动作，用手臂载着青年的R-03机器人开始移动自己沉重的躯体，稳步走向青年希望到达的地方。 　　资料保管室，这个房间就在这座堡垒的地下一层。 　　在场其他的机械生物此时也自觉跟在了后边，一时之间，各种移动响声回荡在这仅有一个鲜活生命体存在的废弃堡垒里。 　　“对不起，您没有权限进……” 　　“轰——”没等这合成的电子声音说完提示，这扇闭合着的金属门就被一道光束冲击给破坏了，警报声紧随其后响起，但这座废弃堡垒里根本没有守卫。 　　做完这一动作，载着青年的R-03机器人眼睛上的蓝光稍微黯淡了下来。 　　可动用的能源为数不多，把这座废弃堡垒当作临时居所的机械生物从很早之前就一直过得十分节俭。但如果是为了满足青年的愿望或者是为了让青年能过得舒适一些，它们就不会去计算这点能源消耗。 　　人类在昏暗环境看书至少需要有一盏小灯…… 　　聚集在资料保管室的机械生物们看着青年从书架上拿下来几个档案袋，用档案袋扫了扫桌椅上的灰尘之后就坐了上去，似乎准备要开始翻阅资料。 　　这间保管室里的灯管已经不能用了，努力思考了一会，刚才载着青年的R-03机器人把自己的手臂抬放到青年的旁边位置，然后在它的光束武器前端凝聚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能量光团。 　　这样应该能算一盏小灯吧。 　　在场的机械生物这么思考着，它们安静地待在原地不动，无声注视并守卫着在它们眼前的黑发青年。 第113章 机械之心（三） 　　昏暗环境下看书是费劲点，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 顾淮会选择去适应环境，而这时在旁边亮起的一个小光团就让他略微怔了下。 　　是给他照明用的。意识到这一点, 顾淮抬起头回望正在注视观察着他的R-03机器人, 这是他的家人，顾淮亲近地把脸颊贴近在这只机械生物的手臂上蹭了蹭。 　　被青年亲近的冰冷机械发出‘嘟’的一声, 视线不可自控移到自己被青年用柔软脸颊蹭过的手臂位置，然后略略偏了下头。 　　定下神，顾淮开始搜索手上资料文件中的有用信息。当前地点废弃无人, 顾淮不知道这座堡垒废置了有多长时间, 但从他手上纸张的泛黄程度看, 时间该是不短了。 　　十几年……几十年？ 　　顾淮在心里无声猜测着, 他手里头的这几个档案袋, 其中有一个收录的是曾经在这座堡垒里工作的士兵们的身份档案, 里边记录了非常详细的个人信息。在技能特长一栏，顾淮停住了视线。 　　空间系魔法、治疗系魔法…… 　　“这个世界科技和魔法并行？”顾淮唤了下自家系统，与其说这是询问, 不如说是在陈述他的发现。 　　“以目前情况来看，是这样。”系统低沉声给出肯定回答。 　　在这个位面世界可能会出现它无法搜集信息的情况，这一点系统在上一世界里提前跟顾淮说过，而现在，这个情况确实发生了。 　　当前世界的科技水平应该很高，顾淮看着在自己周围的机械生物, 很容易能得出这个结论。 　　除了士兵的身份档案以外，顾淮还找到了一些关于武器研制与实验计划的文件资料，以及这座军事堡垒各类资源补给的月度记录。 　　“方舟计划……”把诸多不必要的内容过滤掉，在看到实验计划最后一条的时候，顾淮不由得多放去了几分注意力。 　　因为文件资料里的前边几项计划都有详细的记录描述，而到最后一项只记录了个计划名称就戛然而止了，这让顾淮不禁对此稍微有些好奇。 　　不过顾淮很快把这份好奇从心里擦去，这座军事堡垒是建在环境严酷的极地，而且是废弃已久的状态，他现在首先得考虑下生存问题，虽然他现在还并没有饥饿感。 　　“这座堡垒的补给仓库在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吗？”顾淮打算先搜刮下这座废弃堡垒里有没有什么可用的物资，虽然时间隔得久，但如果有军用的压缩干粮的话，以当前位面世界的科技水平……或许还能够食用也说不定。 　　听完青年的言语，在场的大部分机械生物并没有动，只有在青年右手边的一只机器人动了。这只机械生物走近早青年身边，打开了自己用以储藏物品的‘肚子’，然后从里边把一份又一份的食物摆放到了青年面前。 　　青年醒来之后会需要进食，在从冰层里将冷冻仓挖出并搬运回这座废弃堡垒的时候，这些机械生物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在守卫等候青年醒来的期间，它们选了一个最合适的同伴去仓库里搜刮资源。 　　“已经够了，不用这么多。”在眼前的T-09机器人准备要拿出第三份压缩食物的时候，顾淮出声阻止了对方。 　　听见青年的声音，这只机械生物很快停下动作，听话地把储藏间给关了起来，然后继续注视着在自己前边的黑发青年。 　　这种军用的压缩干粮一般是人类在比较艰苦的条件下才会吃的，在数据库里有记录这个知识，想到这一点，在场的机械生物稍微有些躁动。 　　如果它们的型号能更先进一点，有更强大的能力就好了…… 　　以它们现在的条件，它们只能给青年提供这样的食物，并且这些低质量食物的可用数量还不是很多。以正常人类的食量，就算再怎么省吃俭用，这些食物数量最多也只能维持一个月左右。 　　需要离开这个地方。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面对眼下情况，这些机械生物很快就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这间资料保管室的工作人员估计还有点藏书癖好，顾淮从一个看上去是私人书柜的柜子里翻出了许多有用的书籍，书名很有他原世界里的书籍取名风格。 　　什么《一名工程学大师的自我修养》、《魔法原理与能量规则》、《工程学大百科》等等…… 　　顾淮靠着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迅速把这些书本里有用的知识全都印到脑中，以最快速度去消化学习，不到一天就掌握了基础的工程学知识。 　　需要离开，顾淮也是同样的想法，但在离开这个地方之前，他要先用在这座废弃堡垒里搜刮到的资源做一件事情。 　　“唔……好了。”以伏低身体的姿势待在R-03机器人的手臂上，顾淮动作仔细地把这只机械生物身上最后一处被洞穿的表层外壳修补完毕。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很累人，一修补好，顾编编就直接趴倒在这只R-03机器人的手臂上休息了。 　　说是修补，其实就是给被洞穿的外壳打一层补丁，以目前能搜刮到的资源，顾淮只能做到这种程度。损坏的零件暂时也只替换了一部分，想要全部替换需要找到合适材料才行。 　　“颜色不一样，不太好看，等出去以后找到新的材料，我再给你们重新弄一遍。”边不顾形象地趴着休息，边微眯着双眼说出这句话，顾淮把手上拿着的工具给收了起来。 　　原本颜色统一的外壳上打了多处补丁，这让在场冰冷的机械生物无端多处那么点喜剧成分，比起之前破破烂烂的样子，它们现在这副模样看起来反而还更加降低了些危险性。 　　“嘟、嘟——”在场的机械生物有些小心翼翼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补丁，电子眼睛上亮起的蓝色光连着闪烁了好几下。 　　青年说这个不太好看，但是它们很喜欢，以后如果再碰上战斗，它们要小心避免被攻击到这些地方才行。是眼前青年给它们修补的，它们不能再随便弄坏了。 　　“东西都带好了，那我们准备好出发吧？”趴着休息了一会，顾淮坐起身来，开口询问周围机器人的意见。 　　在场的机械生物还在盯着自己身上的补丁看，现听见青年的询问，它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外边有很多敌人……可是不离开的话，青年就没办法活下去，所以它们必须要从这个地方出去。 　　离开堡垒，没了挡风的墙壁，在寒风呼啸的冰冻世界里，人体直观感受到的寒冷毫无疑问会比室内更增数倍，这是即使穿着特制的作战服也无法完全抵御住的冰冷。 　　“不用，我不进去，外边也没有很冷，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了。”顾淮摇头拒绝了躺进旁边烘焙机器人肚子里的提议。对方要给他营造一个保温室，但翻阅完堡垒里那些和工程学相关的书籍，顾淮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一件会让对方加快消耗能源的事情。 　　编号为R型的机器人是战斗型，T型是家用型，C型则是治疗型也称辅助型，这些是三大基础的机器人型号，顾淮通过书籍了解到了这一点。 　　而无论哪种型号的机器人，都需要有支持其运作的能源核心。一般机械造物的能源核心都是用魔石构成，魔石所能提供的能源是有限的，具体使用寿命视情况而定。 　　要继续活动，毫无疑问就需要直接更换能源核心或者给现有的核心补充能量，后者通俗点讲可以叫作充电。 　　但如果以后能找到艾达水晶的话，他就能给自家的机器人制作出永恒能源了……思索着这件事情，顾淮往自己的手心里哈了口气，他在《工程学大百科》里看见过对艾达水晶的描述，之后就把这东西列入到了自己未来的寻找目标。 　　日夜前行，即使以机械造物极高的行动速度，顾淮这一行队伍离开极北冰冠也花费了将近半个月时间。 　　视野里终于见到了草木，顾淮不由得做出个深呼吸的动作，长长地舒缓了下心情。 　　这一路都还算顺利，接下来只要能随便找到个有人烟的地方就好了……刚稍微放松下来这么想着，顾淮马上就听见了由周围机器人所发出的警报声。 　　“哔——” 　　检测到附近出现了生命体反应，在青年周围的机械生物顿时进入到高度戒卫状态，它们齐齐锁视着生命体反应出现的方向。 　　这个生命体反应在不断向它们接近，是冲着它们来的。 　　听见警报声，顾淮先是微愣了下，而很快他就顺着周围机器人的目光往空中望去。没过几秒，一头体型庞大的红龙进入到了他的视线里。 　　这头红龙降落到地面，化作类人形态，于是画面就变成了，一名手臂上带着繁复符文，头上长着两只龙角的男性死死盯视着顾淮这一边。 　　比起刚才还只是微愣，顾淮现在是陷入到惊讶状态。这个世界有非人类种族，在废弃堡垒里所搜集到的资料并没有与此相关的内容，是以这完全是在顾淮预料之外的事情。 　　但顾淮不知道，对面的龙族比他更震惊数百倍。 　　人类，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这个已经在世界上消失了两百多年的名词竟然重新出现了。杰拉尔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但惊诧归惊诧，这名龙族还是在第一时间先用空间魔法把被一群机械生物包围着的青年救了出来，然后才把矛头对准了在场的机械生物。 　　青年被偷走了，这个发现让在场的机械生物集体身躯一僵，也几乎就在这同一瞬间，这些机械生物眼睛上的蓝光蓦地一下转成了红色光。发出的警报声变得接近刺耳，这些机械造物瞬间进入到一种凶暴的战斗状态。 　　这些只是旧型号的机械，处理起来并不困难。杰拉尔目光冷冷地看着眼前姿态凶暴的机械生物，抬起了他的右手…… 　　“啪——！” 　　“……？？？”刚抬起来的右手被旁边青年一下拍掉，红龙傻了一秒，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对，他真是不禁想问问这名作为珍稀生物的人类青年到底是想做什么。 　　只这一秒时间，狂暴着的机械生物也已经冲了过来，顾淮把自家的机器人拦下并稍加安抚。然后他挡在自家人和红龙之间，视线注视着后者，“阁下想做什么？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照理说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 　　总算看出来青年这是在护着那群机械生物，杰拉尔像被噎住了一样有些说不出话来，眼底满是莫名。 　　“我好心帮你消灭敌人，你这样是什么意思？”红龙有点看不懂眼前情况，他不明白这名人类青年为什么要护着这群机械生物，更加不明白……这群机械生物怎么会被青年安抚了下来。 　　一开始是以为青年被这群机械生物包围了，所以杰拉尔才动手把人救了出来，可他现在发现，事情好像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 　　但机械造物是敌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眼前情况大概只是前者在耍什么把戏……想到机械生物里有很多拥有高度智慧的存在，杰拉尔愈发肯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即使是旧型号的机械也不能小看，更不能放过—— 　　“它们不是我的敌人。”是家人，顾淮没把后半句话说出口，但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杰拉尔没有答话，他觉得自己眼前的这名人类恐怕是被这群机械生物蒙蔽了，这么大的事实摆在眼前都视而不见。 　　见着眼前青年还坚定不移地挡在自己面前，红龙忍无可忍道：“你是不是头往哪磕坏了？你们人类就是被这些机械造物灭绝的，这样还不是敌人，你未免也太大度了点。” 　　人类是被机械造物灭绝的。听见这一句，顾淮就真正愣住了，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有点大…… 　　“嘟、嘟……”在青年身后的机械生物们眼睛里蓝光闪烁，它们像是有点着急，想要解释，但它们却并没有使用语言的能力。 　　“你们人类制造出了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后果是带来毁灭，这种毁灭不仅是对你们人类而言，对其他种族也是。或许你是幸存的最后一个人类，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但我不可能放过出现在我眼前的机械造物。”认定了事实，红龙用魔法把眼前的人类青年禁锢至一旁，他专心面对在自己前边的敌人。 　　束缚作用的冰系魔法，顾淮被困着动弹不得，而在他眼前，那名化作类人形态的龙族已经再次调动了周围的元素，准备进行攻击。 　　元素在回应红龙的召唤，本来龙族在对魔法的学习与掌控上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龙语魔法更是令所有种族都为之忌惮的存在。 　　他不能什么都不做……不可能就这么放任情况发展下去，在被禁锢着的状态中，顾淮竭尽所能转动起自己的思维。 　　魔法……魔法最根本的原理是—— 　　红龙的龙语魔法已经凝聚完成，就在杰拉尔将凝聚的魔法能量全数轰出的时候，他蓦地发觉自己施放出的龙语魔法和另一团极其厚重的能量撞击在了一起。 　　甫一撞击就几乎被完全压倒，红龙被反冲过来的魔法能量结结实实击倒在了数米远地面，地皮都给他擦出了一道痕迹。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遭遇了什么，杰拉尔有些愣愣地望着在自己近处的青年。 　　这是接近于恐怖的精神力等级，人类怎么会能够拥有这样的精神力？？ 　　未及思考这个问题，红龙听见在自己近处的人类青年平静声对他说道：“现在，我们能好好说话了吗。” 第114章 机械之心（四） 　　人类在早期的艾伊泽亚世界里，对其他种族而言几乎就等同于是弱小的象征, 后来人类通过努力抗争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自身留于其他种族眼中的印象。但对天生就拥有极强大力量的上古种族……比如龙族来说, 人类以个体存在时始终是非常渺小的存在。 　　世界是不公平的，人类在身体强度上注定赢不了龙族, 一般也比不过兽人。在元素亲和力及掌控力上天生就与龙族、精灵等一干种族存有很大差距, 所以论及魔法造诣，前者很难有超越后者的可能。 　　再说到智慧, 上古种族都拥有由漫长时间沉淀下来的智慧，被公认为艾伊泽亚大陆最具智慧之人是精灵族中的先知，其同时也是精灵一族的领袖。 　　诚然人类之中有时候会出现特殊的个体, 但这样的个体数量实在太过稀少, 百年都未必能出现一个…… 　　但现在在他眼前似乎就刚好出现了。红龙从被击倒的状态下起身, 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眼神望着近处的人类青年, 暂时没有答话。 　　强者能够拥有话语权, 这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准则, 即使杰拉尔在一开始是采取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态度，现在也不得不转而选择倾听眼前青年的言语。 　　龙族高傲的天性使得杰拉尔无法干脆应声，但这只红龙在看了自己前边的人类青年一会以后, 最终是略略点了下他的头颅。 　　鉴于眼前龙族一开始的行为其实是想要对自己实施救援，顾淮认为对方还有沟通的可能。没有继续使用强硬态度，顾淮把声音稍微放缓了些，“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对阁下刚才话里提及到的事情基本都并不知情，方便的话, 希望阁下能告知我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刚才说的话挺多的……”作为一头实际才刚成年不久的龙族，杰拉尔的心性并不成熟，小声嘀咕完这句话之后，他抬手抓了把自己的红色头发，“具体是要问什么，你一件件问吧。” 　　顾淮先把身后还对红龙满溢敌意的机械生物都安抚下来，坐回到R-03机器人的手臂上，低缓声道：“我没事，对方暂时不是敌人，不用攻击。” 　　宝物回到了它们的保护区域，确认这一点，在青年周围的冰冷机械生物才渐渐淡下了眼睛上的红光，变回正常时期的天蓝色。 　　“嘟。”把青年小心围护住，它们顺从地向青年给出回应。 　　正当红龙对这一幕场景感到万分茫然的时候，他听见坐在前边那只巨大机械生物手臂上的青年对他说道：“人类被机械造物灭绝这个说法是不是存有什么误会，如你所见，它们不可能会伤害我。” 　　顾淮可以接受其余人类已经灭绝，他是唯一幸存者的这个说法，但要说机械生物是人类灭绝的元凶，这个说法顾淮不能接受。 　　前者会在已经缺乏能源的情况下，为了让他能有一个好一点的环境看书就主动耗损能源给他照明，比起红龙的一番话语，顾淮当然是会选择相信陪在自己身边的家人。 　　从眼前场景看，这一群机械造物确实是在保护着青年，对这一点，杰拉尔无法否认。或许眼前的这些机械造物是少数特例，但他所说的那些话也确是事实，他有能够证明自己言论的直接证据。 　　“你不相信，我可以理解。”虽说是天性高傲的龙族，杰拉尔也不是不懂得‘亲疏有别’这个词语的意思，“我把相关记忆抽取出来做个投影，这样你大概就会明白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了。” 　　龙族成年是在满三百二十岁的时候，人类灭绝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事件爆发时，杰拉尔作为一头还没怎么接受过历练的小红龙，跟着族中长辈前往过人类的领地。 　　人类是一个规模庞大、拥有大量人口的种族，理所当然这场灭族事件的动静会闹得非常大，直接惊动了待在各自领地里的其他种族。 　　在杰拉尔随着族中长辈到达一座人类城池的时候，这座城市已经接近被机械生物摧毁殆尽，城市里无论是能力者或是无反抗之力的普通民众，那些冰冷机械都一视同仁地进行屠戮，没有丝毫犹豫就动手将眼前的生命扼杀了。 　　这种残忍，即使是现在的杰拉尔回想起来，都仍觉得触目惊心。 　　而就算被扼杀的这些生命并非同族，看见这么惨烈的场景，其他种族总也不免心生起些许兔死狐悲之感。 　　把抽取出的相关记忆投影完毕，杰拉尔把视线移到青年身边的机械造物身上，“看完这些，你还要阻止我吗？” 　　“现在在你身边的这些机器人对你好，不代表它们会一直这样。最开始的时候，你们人类在成功制造出机械生物时宣称自己制造出了‘奇迹’，但事实证明，它们并不是什么奇迹，而只是带来毁灭的异类。” 　　红龙据理说服着眼前青年，同时也继续向青年陈述之后的情况，“继将人类灭族以后，这些机械造物紧接着展开了对其他种族的进攻，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我们建立起了由八大种族联合组成的卡德林议会，开始了对这些机械造物的抵御和反击。” 　　“作为议会的成员之一，我有义务消灭所见到的机械造物，这也是我攻击它们的理由。”以这句话作为结束语，杰拉尔静默等待着眼前人类青年的回应。 　　一边是被屠戮殆尽的同族，另一边是灭族仇人且还只是作为非生命体的机械造物，青年在得知真相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杰拉尔认为这是毫无悬念的。 　　只要是正常人，毫无疑问都会选择…… 　　“不是异类。”红龙听见青年如水流般清润又极度平静的声线，后者用一种极其认真肃然的态度对他进行了反驳，“它们是奇迹，这个说法并没有错。” 　　由冰冷金属构造出的机械造物能够自主行动，能够听懂语言，能够理解思想……甚至拥有感情。 　　这当然是奇迹。 　　杰拉尔：“……” 　　做出反驳以后，顾淮也正视了对方抛给他的事实，那些记忆影像不是假的，他明白这一点，但在这其中他还有需要弄清的问题。 　　“投影里的那些机器人，身上的编号并不属于三大基础型号中的任何一种，还有……有仿人类形态的机械造物？”这是顾淮在看完红龙的记忆影像之后的疑问。 　　眼前的人类青年还真是对过往情况一无所知，杰拉尔现在算是彻底相信了这一点，他长长叹了口气，决定从头作详细解释：“你知道为什么人类把自身成功制造出机械生物这件事称作是制造出了奇迹，这是因为，人类认为制造出的机械生物能成为他们与其他种族斗争时的强大武器，从而提升人类军队的整体战斗力。” 　　“你所说的三大基础型号，即使是里边被定义成家用型的T型机器人，实际也设置有形态转换的功能，能够转变为R型，它们本质都是为战争而服务的。而这三种型号的机械生物放到现在来说都是旧型号的机器人了，它们是为方舟计划做引子所制造出的试验机型。” 　　说到这里，杰拉尔再烦躁地抓了把自己头上的红发，“在我记忆影像里的那些机械造物就是在方舟计划开始以后才出现的新型机器人，而仿人类形态的机械造物是它们之中最麻烦对付的家伙。说实话，如果这些机械造物不是敌人，我个人倒是很愿意承认你们人类制造出了奇迹。” 　　数量庞大就算了，在进行战斗之后，这些新型号的机械生物还会不断学习进化。本来就已经不好对付，现在这些机械造物的难对付程度更是已经到了连他们八大种族联合都只能勉强对抗住的这种情况。 　　方舟计划，顾淮在红龙的言语里捕捉到这个熟悉的名词，这项计划名称他之前在那座废弃堡垒的资料保管室里见到过。 　　人类被灭族是开展方舟计划以后才发生的事情。顾淮仍是保持着对周围机器人的维护态度，他开口道：“既然一切事情都是从方舟计划开始，你们没有对这项计划追根究底吗？” 　　“这是被划到最高机密等级的计划，在我们想追查的时候，所有的相关信息都已经基本被销毁了。”杰拉尔明确地摇了摇头，他们当然也想追根究底，可人类那边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任何的机会。 　　“方舟计划的最终造物叫作诺亚，他是掌控这一整个庞大机械军团的王，这就是我们为数不多获取到的情报了。” 　　诺亚—— 　　因听见这个名字而微愣许久，坐在机械生物手臂上的青年不自觉轻抿了抿唇瓣，这个位面世界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第115章 机械之心（五） 　　“诺亚……？”没有说话，顾淮先在意识里唤了自家系统一声。 　　‘诺亚’是他家系统啾的名字, 方舟计划的最终造物也叫作诺亚, 顾淮很难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 　　“很可能是。”这不是一个好的发展方向，但根据推论, 系统无法否认当前位面世界中的‘诺亚’很大几率就是它的分魂的这个事实。因为它投放到位面世界的分魂假如是在建有力量体系的世界中, 正常情况都会成为那个位面中的能力最强者。 　　但如果这不是巧合，那这就是赤.裸裸的……有目的的行为了。 　　“嗯。”顾淮应了声, 反过来安抚自家系统，“不用担心。” 　　在上一位面世界，化身为穷奇的敌人说过他在这个位面世界布置了更好的舞台, 顾淮没忘记这件事, 且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对方怎么干预, 他会通关这个位面世界。 　　“你刚才说, 为了抵御机械生物的入侵, 八大种族联合组成了卡德林议会。按阁下的描述, 人类灭绝应该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但到现在，卡德林议会和机械军团都还处于对峙状态, 这是说明……你们其实并没有消灭它们的能力，对吧。”顾淮用半诱导的句式对红龙说出这句话，他需要确定这个问题，问题的答案能够成为他的一个谈判筹码。 　　“……”杰拉尔默了默，事实确实正如眼前青年所说的那样。没发觉自己正在被套话，杰拉尔看一眼在青年周围摆出保护姿态的机械生物, 最终点下头应道：“是这样。” 　　“那如果没猜错，卡德林议会在和机械军团的斗争里，现在应该是处于劣势地位。”顾淮继续说出自己的推论。 　　这种不理想的事实被青年直接指出，红龙其实有点感觉被戳着了痛处，但他对此却依旧无法反驳，“……是的。” 　　新型号机械造物的躯体都自带物理和魔法防御，在防御力上甚至比他们龙族都还要皮糙肉厚。更过分的是，机械生物只要芯片还完好，身体无论怎么损坏都能在战斗结束后迅速修复，这在战争里是无可比拟的优势。 　　再配置上强大的攻击能力，这样一支由冰冷机械所组成的军队足以成为艾伊泽亚所有生命体的噩梦。 　　“放任情况继续下去，各种族到时候就算能伤敌一千，自损也远不止如此了。”心理上的明示暗示都一起上完了，顾淮在这时突然话锋一转道：“如果能去到议会据点和各族高层进行商议，我也许就能改变这个情况，但我现在并不能前往……除非阁下能切实保证一件事情。” 　　“什么事？？”杰拉尔当即脱口而出这句话。 　　青年的话语实在太具有吸引力，如果这句话是由别的什么人说出，杰拉尔不会有这么大反应，可偏偏眼前青年是最后一名幸存下来的人类…… 　　人类是机械生物的造物主，世界上再没有能比前者更了解机械生物的存在了，眼前青年确实可能成为他们改变现状的契机。 　　“它们不会离开我，理所当然我也不会离开它们，所以，阁下需要保证它们的安全。如果能做到这一点，我就愿意帮忙。”顾淮明确表示出自己的态度。 　　机械生物现在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了除他以外所有种族的公敌，但顾淮依然只会选择保护自己的家人。 　　“这……我会尽力做到。”红龙只迟疑了一瞬，很快他就下定决心，“我先以灵魂契约作为担保去向议会提说这件事情，议会高层全体通过的话，我就带你们进入奥格城……要是议会不通过我的请求，我保证不会透露你们的位置。” 　　让十几只机械生物进入奥格城这事听起来确实是十分的天方夜谭，尽管这十几只机械生物身上用低级材料打着各种补丁……看起来破破烂烂，型号也非常老旧，不具备太高攻击力。可在卡德林议会的各种族人眼里，这些机械造物毕竟是敌人，放任敌人进入自家城池，这是非常难以想象的事情。 　　但往利益层面去考虑，这未必是绝对不可能，杰拉尔决定去尝试。 　　红龙用传送魔法离开，顾淮和对方约定等待的时间是一小时，在这一小时内，他会待在这个地方。 　　“不要乱动了，再坚持一下就好……很快会给库塔找到能源的。”顾淮轻轻地拍了拍正载着自己的R-03机器人的手臂，示意对方尽量减少能耗。对方刚才进入战斗状态，把本来就所剩不多的能源又再消耗了一些。 　　旧型号的机械造物，眼睛上亮起的蓝光反映的是能源状态，通过阅读废弃堡垒里的那些书籍，顾淮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卡德林议会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等进入奥格城，他就能给自家的这些机器人补充能源了。 　　“嘟。”载着青年的冰冷机械在这时偏了下头，光芒黯淡的电子眼睛仍注视着坐在自己手臂上的人类青年，同时发出了一个单调的应声。 　　在杰拉尔为最后一名人类的事情来回奔波的这一期间，位于东大陆中心位置的凯尔诺城也有了新的动静。 　　凯尔诺城，这座人类曾经的王城，现在是机械生物们的领地。作为人类城市中的一颗璀璨明珠，拥有着极尽奢华的宫殿群落……当然这是以人类的审美来看，在机械造物眼中，所谓宫殿就只是结构相对繁杂一些的建筑物而已。 　　皇宫之内，一场关乎精灵族命运的对话正在进行着。 　　“指挥官给出了命令，三天后去摧毁精灵族的生命之树，这次由塞奇你来率领队伍。”传令官向站在自己对面的机械造物传达这个指令，声音非常单调平静，这种单调与不具备语言能力的旧型号机械其实可以是说是相同的。 　　在场的两个机械生物在外形上都拥有着和人类一般无二的形态，接收到指令，被称作‘塞奇’的人形机械没有丝毫疑问就点了点头。 　　“指挥官终于要动真格了。”塞奇在接下命令以后说出这句话，他往占星台的位置望去一眼，“那再下一个，就轮到兽人族了吧。” 　　第一个摧毁目标是人类，第二个是精灵，第三个是兽人…… 　　他们的初始程序就是这么设定的，虽然不知道自家指挥官为什么在完成第一个目标以后迟迟不进行第二个目标，程序设定里有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这一条，塞奇不会对上级的做法有任何质疑。 　　其实也不能说是不进行……塞奇对自己的想法进行更正，应该说是放缓了进度，这些年他们一直慢慢打压着卡德林议会，对精灵族也有特别针对，只是还没有给予致命一击而已。 　　“嗯。”传令官点下头，肯定了塞奇的说法。 　　“我会完成任务。”塞奇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皇宫，摧毁精灵族的生命树，这种难度的任务他带上突击部队很快就能完成。 　　等塞奇离开，传令官才也抬头往占星台的方向望去一眼，这是皇宫范围内位置最高的一处建筑，接连着一道悬浮阶梯，高高挂在整座皇宫之上。 　　在这悬浮于空中的占星台上呈放着一件精灵族圣物，永恒之花，这是孕育精灵族的生命树唯一开放出的一朵花。 　　在对精灵族的上一次进攻里，机械生物没有趁着优势摧毁生命树，而是听从他们指挥官的命令把这朵花给抢了回来。 　　虽然并不明白为什么，但将这朵花抢夺回来的机械造物们也觉得这朵花挺好看的，抢回自己家里放着也不错…… 　　也许这朵花以后还能有什么特别用途。 　　此时在这朵泛着淡淡光芒的神圣之花前边站着的是一道颀长身影，这道身影的主人长相极为俊美，静伫时给人一种近若神祇的强烈冲击感。 　　但同等鲜明的是，对方遍彻全身的冰冷，区别于其他机械造物的淡金瞳眸不具情绪，这双眼睛此时正静默无声地望着那朵永恒之花。 　　诺亚命令其他机械生物去抢夺这朵花的行为并没有什么理由，他只是刚好在自己的数据库里检索到这件物品的名字和由来，然后又恰巧生起抢夺的想法。 　　这朵花符合人类的审美。虽然并不在乎人类，诺亚在望着这朵永恒之花时，偶尔还是会有这个想法。 　　计划已经完成了一项，第二项也即将完成，按照程序，他们需要摧毁的种族只剩下七个。 　　很快就会结束。诺亚早就给这些计划计算出了评定，尽管总有一丝矛盾挥之不去，他并不想这么快毁灭掉这一切…… 　　原因不明。 　　将视线投往奥格城的方向，诺亚在思考他还要给这些种族多久的生存时间。 　　卡德林议会之所以能撑到现在，不是因为八大种族联合起来的力量足够强大，而只是因为诺亚还没有将之一举毁灭的想法。 　　后者拥有这样的摧毁能力，作为方舟计划的最终造物，诺亚是由人类所制造出的，最完美的人形兵器。 第116章 机械之心（六） 　　彼时红龙用传送魔法赶回奥格城，作为卡德林议会的根据地, 这座仍属丰饶繁华的城市里聚集了来自各种族的精锐部队, 守备力量充足。 　　按照自己的说法，杰拉尔确实在回到奥格城以后就向议会提出了他的请求与建议, 在避开谈及位置的情况下将事情经过大致讲述了一遍。 　　而正如顾淮所预料, 议会众人通过了杰拉尔的提议，并且给出了允诺。 　　红龙带着议会的允诺再次去到青年面前, 将后者以及跟在对方身边的十几只机械生物一起带到了奥格城的城门之前。 　　这座联合都城是八大种族对抗机械军团的桥头堡，是至为重要的战略据点，集结在这座城市里的各族精锐毫无疑问对机械造物是没有半分好感。 　　尽管已经事先收到上头的通知, 这座联合城市里的居民依然是用一种隐含敌意的警惕目光望着正从外边走进他们城市来的那一群机械生物。 　　金属构造的身体上打着各处颜色深浅不一的补丁, 这让这些旧型号的机器人外观看起来颇有些迥异, 和新型号的机器人完全不是同一水平的造物。但无论如何, 这些机械生物的本质是一样的。 　　联合都城里的居民对坐在一只R型机器人手臂上的青年态度同样也不是十分友善, 人类是制造出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 不少人都是这么认为。 　　如果人类没有胡乱研究触碰禁忌的东西，制造出这种本不应该存在的事物，他们或许早都能安乐生活了。 　　“嘟、嘟——”介于反应声和警戒声之间, 由青年身边的机械生物们所发出来的单调声音显得比平时稍尖锐一些。 　　这些机械生物并不关注其他生命体对它们是什么态度，因为那是和它们无关的东西，但要是这些生命体存有向它们保护着的宝物进行攻击的意图，那它们就必须采取相应措施了。 　　对宝物显现出威胁的东西要清除干净，因为这样的本能意识，在青年身边的机械生物眼睛上开始隐约泛起一丝代表敌意的红色光。 　　“我没关系。”注意到情况, 顾淮轻声对在自己周围的机械生物进行安抚，然后他转过头对在旁边给他领路的红龙说道：“在去议事厅之前，我想先休息一天，我们从极北冰冠里走出来，一直没好好休息过。” 　　杰拉尔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上头已经让人给你们安排了住所，我现在带你们过去。” 　　整座奥格城就是一个巨大的守备区，机械造物本来不可能出现在这座城市里，现在是出现了特殊情况。一名人类外加十几只机械生物，这支队伍无论在奥格城的什么地方都极其引人瞩目，顾淮一行人在各族住民的围观下到达了他们的临时居所。 　　在红龙完成领路任务准备离开的时候，顾淮把人喊住，“等一下，这张清单上的东西也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下吧，我会制作一个魔法增幅器来作为相应报酬。” 　　只要还使用魔法，增幅器就是一个永不过时的辅助设备。刚才路过几家商店，顾淮就看见里边有贩卖这项物品，标明的增幅作用是5%，他可以制作出比这效果更好的。 　　杰拉尔把清单接过扫看了一眼，道：“可以。” 　　清单都不是什么难以寻找的稀有材料，只需要去对应商店里购买就行了，这点忙杰拉尔还是愿意帮的。 　　临时的居所很舒适，极北冰冠中的长途跋涉确实也让顾淮感觉有些疲累，在红龙替他准备好材料以前，顾编编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沙发上安静睡着的青年是略微蜷缩起身体的姿势，清隽的眉目轻轻阖着，看起来毫无防备。 　　“嘟。”周围的机械生物在低低发出一个单音以后就安静守在旁边，它们把睡着了的青年围了起来，低下头去注视着。 　　虽然它们只是旧型号的机器人，在机械造物里属于已经被淘汰了的那一批，但它们也拥有一项，和新型号机器人具有同等能力的技能。 　　引爆能源核心，这种程度的攻击就算是这座城市里的强大生命体也没办法完好脱身。假设出现眼前青年受到切实威胁的情况，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去做这件事情。 　　不过一旦做这件事情，它们就没有办法再见到重要的宝物了，这样的自爆会连芯片也一起毁灭，意味着彻底被销毁。以生命体的概念看待，这似乎就叫做‘死亡’。 　　不惧怕被销毁，但这些机械生物会想继续看见在自己眼前的黑发青年。 　　顾淮的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等红龙一给他准备好材料，顾淮就从睡眠状态中醒来，开始进行他的首要工作。 　　“库塔，感觉还好吗？”顾淮打开了自家机器人的能源匣，把在魔石周围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的旧能源结晶取下，重新镶嵌上新的结晶。 　　这些新的能源结晶是顾淮用炼金术刚新鲜出炉制作出来的，材料就是杰拉尔给他准备的那些。这是顾淮第一次用炼金术作业，因此他有些担心效果。 　　“嘟。”获得了新能源供给的R-03机器人眼睛上的蓝光变得明亮起来，它低下头，用自己由金属构造出的头颅在青年身上小心蹭了蹭。 　　杰拉尔在场观视着，他觉得在自己眼前的人类青年恐怕是能当之无愧被冠以天才称号，用百分之百的成功率炼制出一批能源结晶这事就不说了，作为报酬给他的魔法增幅器竟然能达到18%这种恐怖程度的增幅效果—— 　　等青年给屋子里所有的机械生物都替换好能源，杰拉尔才把视线投到在场唯一的那只R型机器人身上，表情颇为复杂地问道：“你给这个机器人起名叫作库塔？” 　　“嗯，有什么问题吗？”顾淮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对方的说法。 　　杰拉尔被眼前青年的反问给噎住了下，过一会才回答说：“呃……没有。” 　　杰拉尔带着自己的报酬离开，他没再去细问别的问题，比如问对方是不是有意起这个名字的。 　　库塔这个词，放在其他种族都没什么特别意思，但在古人类语中，这个词就比较有意思了……是代表着美丽之物。 　　由金属构造出的冰冷机械造物和美丽之物，杰拉尔心情纠结地想了想，他还是不太能理解青年的心思。这样冰冷又没有感情的造物，怎么会能与美好事物挂钩呢…… 　　有了材料，顾淮在给自家的机器人替换完新能源以后，又开始替换一些损坏的零件，颜色不一的补丁也终于可以更换了。 　　不过在青年给它们更换补丁的时候，这些机械生物意外地不是那么合作，坚持要在身上保留下一块旧补丁。 　　“好吧，那留一小块，不能更多了，会影响防御力。”顾淮有些无奈地答应了自家机器人的要求，尽量把留下的那块旧补丁也加固得更好一些。 　　“嘟、嘟……”屋子里的机械生物闪烁了下眼睛上的蓝光，表达出它们的喜悦情绪。这是青年给它们做第一次修理时候的印记，它们想要好好保存下来，这块印记在它们眼里非常漂亮好看。 　　做完这些首要工作，顾淮直接躺回到旁边沙发上长长睡了一觉，到第二天，他由红龙带领着前往奥格城的议事大厅。 　　说是议事大厅，其实这座建筑物更像一座圣殿，中心台上坐着的是各种族的高层领袖，而在外侧的是卡德林议会的一众核心成员。 　　作为目前已知的唯一一名幸存人类，青年毫无疑问就是人类一族的代表，他被接待到了中心台上。 　　“按杰拉尔的描述，阁下是说自己有能够改变战况的能力。顾淮阁下作为幸存的最后一名人类，我等对你表以信任，希望阁下能详细说明情况。”最先开口说话的是巫妖一族的领袖格森，而座上的其余七族领袖则或是继续保持沉默观察，或是点头表示赞同。 　　偌大的议事厅里全是与自己不同的种族，顾淮作为唯一的人类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此时镇定开口道：“在说明情况以前，我们需要先达成一个共识。” 　　一来就毫不客气提要求，外侧一众作为核心成员的各种族人都微皱下眉。中心台上的各族领袖则沉稳得多，其中精灵族的先知给出了回应，“阁下请说。” 　　“事情结束后，诺亚和其他机械生物的处置权都归我，你们不能做任何追究。”顾淮语句清晰地说完这段话，眼神没有丝毫躲闪，他知道在场的各种族人会是什么反应。 　　顾淮现在想要拿到手的保证是卡德林议会的不追究，他并不是要帮着卡德林议会消灭机械生物，他想做的只是让两者停战。 　　后者是家人，能确定这一点，顾淮就有信心能劝停……就算是在第三方敌人动过手脚的情况下。 　　但假使他劝停了自家人，卡德林议会却还要追究过往恩怨的话，那他的劝停就没有意义了。 　　两者如果非要相争不可，顾淮很清楚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顾淮要先与会被他放弃的一方达成共识。 　　“不可能——” 　　“开什么玩笑，处置权当然是议会的。” 　　“处置权只能由无罪之人施行……” 　　青年的话一经说出，议事大厅中的反对声音就不绝于耳，在这片声音里，没有任何一人表达出赞同。 　　最终决策者们此时都没有说话，他们只是表情平静地望着眼前的人类青年，面对由反对声音组成的汹涌浪潮，对方会知难而退，也就不用他们发话了。 　　但出乎议事厅内所有人的预料，坐在座位上眉目看起来甚是漂亮好看的人类青年此时一拍桌面站了起来，背脊挺直得正如其强硬的态度，“如果对情况不作改变，继续放任诺亚和他手下由机械造物组成的军队，你们还能撑多久？” 　　正因为卡德林议会是处在劣势，顾淮能拥有足够的谈判筹码，他继续补充道：“我所提出的是要求，不是请求，如若不先达成共识，那我就只能默认你们不需要我的帮助。” 　　这一番话语下来，议事厅一片寂静，刚才出声反对的众人现在都不说话了，被青年的话语镇住。 　　人类虽然弱小，但似乎从来不是一个好拿捏的种族…… 　　时隔多年，青年让在场的各种族人再次回忆起了这一点。 　　这次会议的最终结果是以双方达成共识收场，勉强也算皆大欢喜。 　　时间在顾淮的休息中过去一天，又在会议结束后过去一天，第三天很快跟着晃过。而在这三天之后，塞奇执行任务的日子就到了。 　　精灵族，生命之树。目标非常明确，塞奇准备带领着规模庞大的机械军团直接传送到精灵族的领地入口外沿，将之一举攻破。 　　结界真是个麻烦东西。由于精灵族领地被布置好的魔法结界覆盖，塞奇的传送定位只能定到精灵族的领地范围之外，因而他心生起这个想法。 　　不过从外头攻进去也花不了多少功夫，就当打发时间好了…… 　　把摧毁精灵族生命之源的事情定义为打发时间，刚确定好传送位置的塞奇现在还不知道，他很快会见到一个让他内心纠结到无以复加的特殊存在。 第117章 机械之心（七） 　　机械对精灵族领地展开的进攻显然让卡德林议会中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所幸为防止机械军团对各种族势力进行各个击破, 各族领袖一早带领族人在自家核心领地布置了魔法结界。 　　这个魔法结界能禁止外来者直接传送至领地之内, 而刻有印记的同盟则不受此限制，通过传送魔法或特别制造的传送装置, 同盟军能够迅速赶往支援。 　　“不好, 它们肯定是冲着生命之树去的……上次没有得手，这些机械生物果然不会轻易放弃。”生命树是精灵族的生命之源, 得知消息后，奥格城中的精灵们自然是队伍中脸色最难看的一批。 　　机械生物上一次大规模进攻精灵族已经是近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糟糕情景, 在场精灵已经不想再去回忆。 　　那一次, 机械生物虽然没有成功摧毁生命树, 却强行夺走了他们精灵族的一件圣物。即使是天性爱好和平的精灵一族, 他们对机械生物现也是无比愤恨。 　　有过一次生命之源险些遭毁的经历, 精灵族在自家圣地入口设下的守卫自然是无比森严。可以说, 精灵族超过三分之一的兵力都是守卫在圣地周围，而圣地又布下了重重的防御机关，一旦有外敌入侵, 各类魔法禁咒就会启动。 　　“走吧库塔，我们也跟上。”顾淮轻拍下正载着他的R-03机器人的手臂，接着把新制作的魔法增幅器戴到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先锋队的成员已经在第一时间赶去了精灵族领地，顾淮现在是和议会的大部队一起，陆续踏进传送装置。 　　从得到消息到整合各部队前往支援也不过是短短十几分钟的事情，卡德林议会的所有人都不曾想过, 机械军团的对精灵族领地的入侵竟然会如此迅速。只在这短暂时间里，机械造物就已经突破了领地外围的数层防御，径直捣入圣地之内。 　　这是一种压倒性的进攻…… 　　即便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众人无法否认的事实。 　　利用传送装置进行大规模传送需要一点时间，在议会大部队抵达精灵族领地的时候，后者圣地入口的精英守卫已经被撂倒了一地。 　　防御机关已然启动，现场有威力恐怖的各系禁咒砸落过的痕迹，可在众人眼前，由冰冷机械造物所组成军队却仍然数量庞大，仿佛毫无折损。 　　“怎么会这样。”被撂倒一地的守卫中包括有卡德林议会的先锋队，紧随其后赶来现场的同盟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如果机械军团能这么轻易突破精灵族领地的重重守卫，那难不成对方平时都是跟他们随便打着玩玩的吗——？？ 　　可有什么理由对方拥有压倒性的强大实力却一直只跟他们打消耗战，这根本是不符合常理的。 　　尽管面对的是如此令人心生恐惧的情况，同盟军还是在第一时间追着赶到被破开防御的精灵族圣地之内，即刻展开了与机械军团的周旋。 　　“烦死了，这次可不是来找你们玩的。”因受到多次阻拦而皱下眉，塞奇把目光投向圣地最里边的那棵古老树木，这是他这次行动的任务目标。 　　这支机械军团全是由N型机器人组成，是由方舟计划所制造出的新型造物，其战斗能力与旧型号的机器人有质的差别。 　　按能力划分，N型的机器人能分为N1、N2、N3这三个等级。其中N1型号的机器人拥有与人类一般无二的形态，除去没有生命反应这一点之外，他们从外观上基本无法看出与人类的差别，而N1型号的机器人也是N型造物中能力最为强大的一批。 　　“这根本是怪物……”看见为首的那名人型机器用瞬发的禁咒魔法往周围进行狂轰滥炸，且魔力完全没有见底的趋势，同盟军对这一幕场景感到十分难以接受。 　　个体战斗能力差距实在太大了，加上对方并非是一个拥有血肉之躯的生命体，根本不会受伤流血，这场战斗是极其不公平的。 　　各族的支援部队都已经赶到，可即使如此，这支联合部队似乎也难以阻挡机械军团的继续推进，而照这个趋势下去，后者很快就要逼近到生命树之前了—— 　　“可以给我开出一条能过去的路吗？”家人很强，都没怎么受伤，这让顾淮稍微松了一口气。顾淮知道自家人现在是入侵的一方，属于不占理的一边，但他仍是不可避免会有这样的想法。 　　“阿淮……”系统在这时唤了下青年的名字，低沉冷淡的声音里罕见地带着犹豫。 　　顾淮不到一秒就意会了系统未说出口的话语，但他仍是坚定自己的选择，“我知道，但我不觉得那个人真的能破坏什么。” 　　方舟计划存有问题，这是肯定的，所以由方舟计划制造出的新型机械生物才会做出毁灭人类……甚至是要毁灭艾伊泽亚所有种族这种事情。 　　这基本可以确定是敌人的布置，为了让他无法通关这个位面世界。 　　顾淮看一眼自己刚达到15％的通关值，他把目光投向旁边的红龙，等待对方的回答。 　　“我可以变回龙族原形载你飞过去，但是你要过去做什么？”杰拉尔不敢轻易答应，眼前青年是最后一名人类，他们还指望着对方研究出能阻止机械生物的方法呢。 　　“想要保下生命之树的话就快些载我过去，不然要来不及了。”顾淮言简意赅地回应。 　　看看己方节节败退的战况，加上旁边精灵族领袖的恳求目光，杰拉尔一咬牙，变回了原形态。 　　骑上龙背之前，顾淮先把身边的十几只机械生物好好安抚了一下，让它们就先待在原地。 　　“嘟。”被青年用言语安抚的机械生物模仿着做出点头的动作，顺从应下了青年的要求。它们会听话，不会随便乱走。 　　龙族的飞行速度很快，顾淮眨眼间就被带到了战线的最前端，而等红龙降落到一定高度的时候，顾淮从龙背上跳了下去。 　　中心战圈里突然从天而降一个生命体，这算不上什么稀奇事情，塞奇一开始也并没有在意，直到他听见越来越多的同族接连发出一阵阵单调声音。 　　“嘟、嘟、嘟——” 　　因为是同族，塞奇非常容易理解这些单调声音是在表达什么，但正因如此，他才感到了疑惑。 　　周围同族所表达着的是一种极度自相矛盾的情感，产生矛盾的原因不明。 　　为了追究原因，塞奇把关注从生命树收回到战圈之内，当他瞥见正站在战乱区域的一名黑发青年时，他浑身一僵。 　　人类。 　　只看一眼就发现了这一点，塞奇把视线锁定到眼前青年身上，战圈内的所有机械生物也都是这么做的。 　　本来攻势猛烈的机械军团突然像是把进攻放缓了些，一直苦苦支撑的同盟军在这时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机会。 　　漏网之鱼……盯视着出现在中心战圈里的黑发青年，入侵精灵族领地的所有机械生物都是这个想法。 　　毁灭人类是它们初始程序中所设定的第一项计划，眼前青年是漏网之鱼，按照程序，它们现在应该要立即将其杀死。 　　但是……但是…… 　　但是这么严重的错漏，应该要由它们指挥官来亲自弥补解决，它们不能动手。 　　飞速找到一个能说得过去的合适理由，塞奇打从心里认同自己以及周围同伴的这个共同想法。 　　所以他现在要把青年绑回……不，是抓回…………带回去。 　　找好了适当理由，塞奇就准备实行自己的想法。 　　同样抵达战圈中心的红龙马上就意识到周围所有的机械生物都冲着青年过去了，这正应验了他之前的担忧。 　　完了，果然这些机械生物只要见到人类就不可能会放过…… 　　是处于优势的一方，机械军团很快把它们的目标人物抓回到了自己的军队范围里。虽然说是抓回，可一目标人物没有抵抗，二……把青年领回军队来的机械生物实际并没有对之动用武力。 　　因为青年没有抵抗，所以它们也不需要动用武力，这是机械生物们给自己找出的理由。 　　塞奇望着由士兵们抓回来的青年，他觉得他们似乎该回去凯尔诺城了。 　　比起摧毁精灵族的生命之树，人类应该是在这之上的任务…… 　　对，人类比较重要，先把青年带回去交给他们指挥官处置才比较重要。 　　再次找到理由说服自己，塞奇准备退兵了。 　　最先发现情况的红龙当然有想要过来营救，但凭他想要从一众机械生物的包围圈中救人实在是太过困难了些，可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不用管我，让他们把我抓走就好，这样精灵族的生命树也可以保护下来了。”顾淮远远向想要过来救他的红龙摇了摇头，用传音魔法给对方传递了这句话。 　　在即将要被带离现场之前，顾淮对在军队最前方的人形机械道：“我还有家人在那边，可以带它们一起走吗？” 　　“啊……哦。”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塞奇顺着青年的视线望过去看见十几只旧型号的机械生物，想想也不是什么困难事情，应下就应下了吧。 　　机械军团的退兵速度和入侵速度同等迅速，在同盟军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刚还苦苦抵御的敌人竟然就如退潮般毫不留恋地撤离了精灵族的圣地，徒留下他们还在原地发愣。 　　怎么回事……这些机械生物怎么突然就退兵了？？ 　　在众人怔愣之际，杰拉尔表情沉重地过来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难道他是明知道那些机械生物见到他就会优先选择把他抓回凯尔诺城，为了让我族能保下生命之树，所以才主动牺牲的……？”一名精灵士兵说出这个猜测，而在把话说出之时，他自己其实已经先对此相信了三分。 　　有人提出这样的说法，听起来又合情合理，同盟军的各族精锐几乎马上就都认同了这一观点。 　　“我们精灵族欠他一个恩情。”精灵族的先知诺玛说出这句话。 　　“先知，您能够预知未来，顾淮阁下他到底……？”杰拉尔开口询问，好歹相处过几天，他对青年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并不希望对方出事。 　　先知诺玛沉默了下，他阖起双眼，静下心神调动自己的能力。而下一秒，先知背脊一僵，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无法去描述自己所见到的情景，先知在勉强镇定下来以后，睁开眼对杰拉尔摇了摇头。 　　“这……”杰拉尔脸上表情更加沉重，先知对他摇头，那就是凶多吉少的意思了。 　　等红龙走开几步远之后，先知诺玛才再调整心态，深呼吸了一口气。 　　非常可怕的一双眼睛…… 　　冰冷的浅淡金色，其中没有任何属于正常生命体该有的感情，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把手放在那名人类青年的脖颈上。 　　精灵族领地这边情况如何暂不继续说，另一边，从精灵族领地退兵的机械军团在离开结界范围以后就直接用传送魔法转移到了凯尔诺城。 　　回到王城之前，塞奇忽然止步于城门，心里莫名有些犹豫。 　　等一下……他真的要把抓回来的人类青年交给指挥官处置吗，指挥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对方…… 　　如果按照计划，青年是会被处死的啊…… 　　这……他真的要…… 　　事实上不止是塞奇一个人在纠结，同行返回的其他机械生物同样也在反复纠结这个问题，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这么一支庞大军队死死堵在了城门口。 　　这种程度的异常情况很容易就被城内的机械生物发现，于是很快就有前来探问情况的机器人。 　　“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塞奇？”到城门来的人形机械是安斯艾尔，机械生物的军团领袖之一，与塞奇是好友。 　　“嗯……结果上看，失败了。”塞奇回答得很诚实。 　　塞奇的这个回答让安斯艾尔愣了一下，但不及追究这个问题，后者被自己眼中所见到的人类青年给弄得僵在原地。 　　“你……你怎么带回来一个人类？！”是必须要杀死的对象，但安斯艾尔却迟迟没能动手。 　　让周围一群机械生物都陷入万分纠结之中的顾淮顾编编却好好地坐在一只机械生物的手臂上，比起周围机械生物已经纠结到快要打结的矛盾心情，青年反而显得态度轻松。 　　带青年去见指挥官这件事不可避免，因为他们既不可能放人离开，在这座王城里也不可能藏得住一个活人。几经犹豫之下，塞奇还是把青年带到了皇宫里，安斯艾尔也跟了过来。 　　指挥官估计又在占星台上，在传令官前去去请示前者的时候，塞奇望着站在近处的青年，迟疑道：“由指挥官决定对你的处置，我们……” 　　怎么办，万一指挥官真要把人处死怎么办……他们……他们能带着青年逃跑吗？？？ 　　神使鬼差般冒出这种想法，塞奇和安斯艾尔双双绷紧身体，他们不知道这样的想法代表着什么，但他们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有违他们的程序设定。 　　而在两人心理愈渐挣扎之时，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道冰冷身影。 　　作为方舟计划所制造出的最完美的人形兵器，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身影有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强烈存在感，是一种天生的、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银发与淡色金瞳，既然是最完美的人形兵器，完美一词就不止体现在对方的能力上，于相貌上更是如此，五官轮廓是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的冰冷俊美。 　　诺亚。 　　自家指挥官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塞奇和安斯艾尔顿时就都微屏住了呼吸，原本就甚为安静的宫殿现在更是静寂无声。 　　但很快，一道声音打破了宫殿中的安静气氛。 　　“你要怎么处置我？”望着那道冰冷身影，顾淮往对方走近一步，然后开口询问这个问题。 第118章 机械之心（八） 　　看见青年居然主动往自家指挥官身边靠近一步，在场包括传令官在内的三名N1型人形机械马上把心吊得老高, 甚至忍不住动了动他们原本静静垂放着的手指。 　　而下一秒, 所见到的场面则更让这三名机械生物大惊失色，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 可他们都反射性僵住了全身。 　　一把漆黑的刀刃被其主人放到了青年的脖颈旁, 这把刀刃造型意外地有点近似于唐刀，漆黑的刃身有着冷兵器惯有的冰冷质感。 　　这把刀刃并非寻常之物, 这一点从其身上散发出的魔法能量就能得知。 　　“满月祭，不宜见血。”用冷淡声音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诺亚把漆黑刀刃从青年的脖颈旁边移开, 将这把冰冷武器收回到了空间里。 　　从刚才开始僵住身体的三个人形机械这时终于稍微能够动弹, 他们莫名感觉松了一口气, 此时禁不住连声附和道：“对啊对啊……这么重要的祭典, 近期都不宜见血, 不然不吉利的。” 　　满月祭是个什么东西……三个人形机械生物先附和完再暗暗检索自己的数据库, 把与‘满月祭’相关的信息都翻出来迅速过了一遍。 　　人类一年一度的重要庆典，是代表迎接新的一年，人类会向诸神祈福祷告以求得好兆头之类什么的, 简单说就是求个心理安慰。 　　一般在满月祭举行的月份里，人类都是会停战止戈，尽量营造和谐环境来进行祭典。 　　算算时间，满月祭就是在五天后了。 　　刚才从精灵族领地那边退兵回来，在场的三名人形机械现在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应和自家指挥官的话，虽然他们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我们是先把人关起来？”塞奇刚对眼前的冰冷身影问出这句话, 他紧接着就补上一句：“过这么多年，地底牢房应该……肯定都不能用了，要么我们就把人关在皇宫里吧。关在眼皮子底下更不容易让人逃跑，指挥官您觉得怎么样？” 　　“就算牢房能用，以人类的体质如果待在那种地方也会有生病的可能，严重点虚弱死在里边也不是不可能的。为了满月祭，城中要避免出现伤亡，所以属下也赞同塞奇的提议。”安斯艾尔面不改色地说完这段话，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非常合情合理，他把自己都给说服了。 　　表情肃穆的传令官先看了看两名同伴，再顺着极迅速地瞥看一眼近处的人类青年，他开口道：“皇宫里空着的宫殿还很多，把人关在眼皮子底下也确实更加保险，关在地牢里存有被其他生命体暗中营救的可能，因此属下附议塞奇卿的提案。” 　　三方共同提议，掌握着决策权的最终造物此时只轻抬了下眼皮，无情绪的淡金瞳眸映照在场众人的身影，仍旧是面无表情道：“这种事情不需要过问我。” 　　那潜台词就是同意了，塞奇把握住这一点，等那道冰冷身影离开以后，他就和旁边两位同僚商量了起来。 　　在皇宫地图上挑了又挑，把种种因素都考虑上了的三个人形机械生物最终还是用上了最简单粗暴的选择标准…… 　　他们给青年选了皇宫里规模最大的一座宫殿。 　　“你以后就住呃……就被关在这里了，活动范围的话，在有守卫跟随的情况下，皇宫你可以随便走。”塞奇把青年领到刚整理好何处基础布置的宫殿，连同之前跟着军队来到王城的十几只旧型号机械生物也一并领了过来。 　　留下一批N2型号的机械生物作为宫殿守卫，塞奇在离开前对青年正色道：“不要试图逃跑，不然后果很严重。” 　　“是什么后果？”前者话音刚落，顾淮就追着问了一句。 　　“……”塞奇被青年这猝不及防的问题给问哑了一下，过一会，他匆匆回答道：“后果就是你会被抓回来继续关着，而且到时候守卫会再加重几倍。” 　　“嗯。”顾淮向对方点了点头，脸上没有正常人被关押时该有的担忧不安或是怒气，眼梢甚至流露出一丝笑意。 　　“嘟、嘟……”听着两人对话，在青年身边的R-03机器人在两人对话期间就把青年抱到了自己的手臂上，然后它亮着天蓝色光的电子眼睛静静注视在前边的人形机械身上。 　　这是新型号的机器人，是它们的同类，也是毁灭人类的屠戮者。但此时在这名N1型机器人身上，它们暂时没有检测到有对青年的敌意。 　　宫殿的布置很舒适，一张大床特别舒服，顾淮现在就正躺在上边，和自家系统进行着对话。 　　“满月祭不宜见血，正常来说，诺亚会考虑这个？”滚动一圈，顾淮几乎用绸被把自己裹成了个蚕宝宝，他与自家系统探讨着这个问题。 　　从青年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系统不免默声一刻，随后它回应道：“不会。” 　　假如真考虑这个，对方之前就不会派手下出兵精灵族了。 　　“嗯。”顾·蚕宝宝·淮略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继而把身体蜷缩起些许，“所以他只是在找理由不杀我。” 　　在略略蜷缩身体的姿势下，顾淮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颈侧。 　　当时如果是有心要将他斩首，哪怕只有一丝念头，对方都不会把刀刃这么轻巧放在他的脖颈旁边，应该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就已经被对方砍下头颅了。 　　而对方做出这番动作，看起来更像是为了做做样子给其他人看。 　　“……阿淮还是小心一些。”犹豫许久，系统虽然没有否定青年的说法，却是说出这句话。 　　这个世界的‘诺亚’不认得青年，这很明显是敌人所做的干扰，而敌人的干扰会有多深的影响、把‘诺亚’改变到何种程度……等等的这些问题，系统都不能确定。 　　“你要我小心你？”顾淮反问。 　　系统：“……” 　　裹着触感细滑的绸被，顾淮蹭了蹭枕头，然后微弯眼梢，“没事的，他不认得我，不代表不会喜欢我。” 　　就算对方对他一点记忆甚至一点熟悉感觉都没有，单从对方没能狠下心把他斩首这点，顾淮就能对自己的想法有足够信心了。 　　“换个方向想，说不定这个世界的啾啾会特别可爱，不用担心我。”说着，顾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轻巧地安抚自家系统。 　　看见于青年眼梢的淡淡笑意，系统不由自主默认了对方的说法，低应了一声。 　　把青年领到宫殿去以后，塞奇再回到了原先他晋见自家指挥官的地方，他还有事情需要报告，需要领受相应的处罚。 　　“属下没有完成您这次赋予的任务，愿意领受任何处罚，请您下达命令。”塞奇半跪于前方的冰冷身影面前，低垂着头颅。 　　虽然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将青年从战场上带回王城这件事优先于摧毁精灵族的生命之树，但所执行的任务就是失败了没有错，塞奇不会否认这一点。 　　由机械生物所组成的军队，纪律比之正常生命体的军队只会更严苛数倍，任务失败，那就需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无论失败的理由是什么。 　　被上方冰冷视线扫过，塞奇把头愈加垂下一些，就在旁边的传令官想要开口为对方尽可能减轻些处罚的时候，他们听见一道冷淡声音响起，“剥夺五个月的能源供给。” 　　……哈？ 　　塞奇和传令官的表情双双变得有些微妙，这是他们听错了，还是对方说错了？ 　　“指挥官，您是说五个月……不是五十个月？”塞奇不禁多问了一句，但就算是五十个月，对他也还是不痛不痒啊。 　　他们这些N型机器人的能源核心又不是普通的魔石，只正常活动而不进行剧烈战斗的话，基本没有需要补给能源的时候。特别N1型号的机器人，要像他之前那样乱砸禁咒才会消耗得快一些。 　　等再感受到那道熟悉的冰冷视线，塞奇迅速改口道：“是的，属下明白了，五个月。” 　　领完这轻得不可思议的处罚，塞奇从半跪姿势站起来，先和旁边的传令官对视一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探问：“属下把那名人类关在了占星台斜对面的那座宫殿里，那座宫殿长久没人居住，把人关进去前，属下先让人把里边的布置都换新了，不过目前还是比较简陋……考虑到不应该虐待俘虏这一点，属下觉得是不是干脆把里边布置弄好些？” 　　“我已经说过，这种事情不需要过问我。”诺亚轻耷下眼皮，过一会，他冷淡声道：“宝库里那么多东西还不够你布置那座宫殿吗。” 　　什么，可以让他动用宝库里的东西去布置？捕捉到自家指挥官话语中的这个潜在信息，塞奇不管三七二十一，决定先把话应下再说：“够、够……这当然够了。” 　　连着点了好几下头，塞奇兴冲冲带着这份许可前往皇宫里的宝库，宝库里边堆着人类种族的所有财宝，当然还有他们从其他种族那里抢夺回来的战利品。 　　怎么布置好呢……虐待俘虏是令人不耻的事情，再说满月祭，这个节日比较隆重，他们应该要把宫殿什么的布置得更精巧一些。 　　一天很快由昼入夜，今天的折腾事比较多，顾淮躺在床上其实很快就入睡了。 　　宫殿里的一扇窗户是敞开着的状态，静谧清冷的月华倾泻洒入，这座被机械生物占据的王城在夜间也是显得颇为宁静。 　　青年在熟睡，其周围守着十几只旧型号的机械生物，而宫殿周围守着一批同样并不具人形态的N2型机器人。 　　与其说是看守，守在这座宫殿周围的N2型机器人莫名地更像在进行保护守卫，它们时不时把视线往宫殿内移去，像是想要瞄看什么事物。 　　而在这宁静夜间，这座被重重守卫着的宫殿里无声无息多出了一道身影。 　　潜入者的能力太过强大，守卫在外的N2型机器人丝毫无法察觉，而守卫在里的旧型号机器人则被对方动用能力暂时干扰了能源系统。 　　淡金色瞳眸清晰映着床上青年的身影，这双眼睛的主人冰冷俊美的面容上仍是面无表情，保持着这种冷淡神态，诺亚靠近到床沿。 　　为什么他没有把对方斩首，困惑于这个问题，诺亚轻耷下眼皮，伸手触碰到正沉沉睡着的青年的脖颈。 　　淡青色血管有脉搏跳动，很平稳，不过说到底，这样的鲜活生命是非常脆弱的。所有的生命体都一样脆弱不堪，只要他…… 　　“唔，啾……”恰巧这时，青年发出了低不可闻的梦呓声，并且还翻了个身，伸手抓住了他能碰到的东西。 　　衣物被青年抓住，加之听见青年所模糊发出的低低梦呓，冰冷的人形兵器在这时微僵了下身体。 　　没有推开青年的手，自己也没有动，在天亮之前，忘了自己其实是想来做什么的人形兵器默不作声地由着处于睡梦状态的青年将他抓住。 　　直到青年有要醒来的迹象时，诺亚才面无表情地迅速离开了这座宫殿。 第119章 机械之心（九） 　　舒服地睡了一晚上醒来，顾淮先慢吞吞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然后他在床上坐起身来, 稍微舒展了下身体。 　　“嘟。” 　　一记单调声音在旁边响起，随即顾淮就看见一只机械生物推着个小餐车靠近到床边来, 在其身后还有端来热水和毛巾的机械生物。 　　是N2型号的机器人, 外观上比起拥有类人形态的N1型机器人，被派来看守这座宫殿的机械生物与旧型号的机器人有更多的共通点。 　　同样是拥有亮着天蓝色光的电子眼睛, 身体结构也相对比较接近，不过N2与N3型号的机械生物在形态转换下更为自由，可以视事件情况转换更适合应对的形态, 且破坏能力与旧型号机器人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因为两者发出的声音是相同的, 顾淮在刚听见声音准备把视线移过去的时候并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幕画面, 所以他稍顿了顿目光。 　　小餐车已经被推到床边, 正端着纯白瓷盆的一只机械生物把手上物品放到坐起在床上的青年面前, 然后就一动不动。 　　纯色洁净的瓷盆里装着温热的清水, 盆子边上搭着的是一条干净的新毛巾。 　　顾淮先把毛巾给拿了起来，然后他抬头望向旁边正给他端着瓷盆的冰冷机械生物，不由自主眨了下眼。 　　用温热的清水把毛巾沾湿然后擦脸, 看着青年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聚集在宫殿入口往里边探头观察的几个人形机械就跟着点了点头，看来他们的做法没有错。 　　“人类很难养的，这座宫殿的环境没有问题，但其他生活条件还是需要考虑。还有四天就是满月祭，为了不出岔子, 这事要多盯紧些。”安斯艾尔观察完里边场景之后，他扭过头对自己的好友说出这句话。 　　塞奇听完对方的这段话话，很快就表达认同地再点了点头。 　　人类的正常饮食是一日三餐，长时间不进食的话就会因饥饿而导致行动力下降甚至是死亡。如果把人类的进食当作补充能源看待，这个频率真的相当频繁。 　　除了吃穿住这三样最基础的需求以外，人类还需要有较高的生活质量才能容易保持良好的心情状态。 　　人类的心情又会影响其健康，正因如此，他们很有必要为之提供良好的生活条件。 　　宫殿门口蹲了好几个人形机械，但刚拿毛巾洗着脸的顾淮顾编编对此并无察觉，他的注意力还放在周围的几只机械生物身上。 　　等青年擦完脸颊把毛巾放回到盆子里时，端着这个瓷盆的机械生物才有了新动作，它把这个瓷盆收到一边。与此同时，站在小餐车旁边的另一只机械生物把餐车上的一杯牛奶夹起，径直递放到青年跟前。 　　看守青年是上级给它们下达的命令，上级指派的任务必须要完成，不能有丝毫懈怠，所以它们需要做好每一个细节。 　　在看守期间保证任务对象存活，把青年养好也是任务的细节之一，这些N2型机器人是这么认为的。 　　“我比较喜欢喝甜的，明天能不能改成甜牛奶？”顾淮把那杯牛奶从旁边机械生物用来夹取物品的圆形夹子那里接过，在喝了一小口以后，顾淮抬起头询问正在望着他的机械生物。 　　似乎没有想到青年会和自己说话，虽然脸上并不能作出表情，但这只机械生物看起来确实像是呆了呆，电子眼睛上的蓝光迅速闪烁了一下，然后它才迟缓地发出一个单调声音，“嘟。” 　　“还有嗯……明天我想吃黑森林蛋糕，这座城市里有会做蛋糕的机器人吗？”顾淮摸着自己的下巴说出这句话，眼睛和这只机械生物继续对视着。 　　“嘟。”相同的单音很快再次响起。 　　黑森林？蛋糕……？ 　　这两个陌生名词让答应下了青年要求的机械生物开始偷偷检索自己的数据库，但这时却出现了很严重的一个问题，它的数据库里缺乏对这两个名词的数据解析，看来是需要导入一些新数据了。 　　不过甜牛奶的话，其实不用等到明天，发完一个单调声音的机械生物低头看一眼它刚才推过来的小餐车，思考不到一秒，它沿着原来路线把这个小餐车再推出了宫殿。 　　机械生物冰冷而高大的身躯和它前边的小餐车形成了一个鲜明对比，别说前者现在还颇为小心地在推着，这副场面要是落在王城以外的各种族生命体眼里，后者大概会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把小餐车推走的机械生物没过多久就又再夹着杯牛奶回到了青年所在的宫殿里，走到床边，它动作顺畅地把青年手里头的那杯牛奶夹走，替换成新的一杯。 　　甜的，顾淮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抬头对给他换牛奶的冰冷机械生物弯下眼梢。 　　人类的这种表情一般是代表高兴，站在一旁的机械生物无声思考着，它十分恪尽职守地盯看着青年完成进食。 　　“系统统，通关值现在是多少？”没去查看资料面板，顾淮直接询问自家系统。 　　“28%。”旁观着当前情况，系统语声低沉地给出回应。 　　成功离开极北冰冠时是5%，到达奥格城说服议会后达到13%，抢救下精灵族的生命之树则上升至28%。计算完数值，顾淮的目标从之前就非常明确，他要阻止其他种族……或者说阻止这个世界被毁灭。 　　想要达成这个目标，顾淮现在其实觉得并不困难，只要这座王城里的机械生物狠不下心杀死他，那结果就是注定了的。 　　同伴进到了宫殿里，而且老久都没出来，其他看守在宫殿外边的N2型号机器人在外边站岗了一会以后，它们由其中一只领头着陆续往宫殿里边走去。 　　要进去看看同伴在里边有没出事，抱持着这个理由，原本守在宫殿外的一群N2型机器人齐齐挤进了宫殿里。 　　“嘟、嘟……”由机械生物发出的单调声音回响在宫殿里，同伴什么事都没有，挤进宫殿里的一众N2型机器人就顺理成章地把视线移到了它们所看守的对象身上。 　　青年坐在一只R型机器人的手臂上，此时在半圆窗的近处，看起来像是在眺望王城的风景。 　　用身体载着青年什么的……要是青年对它们提出这个要求，它们考虑到上级所指派的任务也是可以答应的。 　　在青年身边的十几只旧型号机器人看起来都与青年非常亲近，进入到宫殿里的N型机器人发现了这一点，像青年还会用脸颊去蹭这些旧型号的机器人。 　　这些旧型号的机器人身上都打着一块颜色与整体不同的补丁，似乎是故意留下来的。 　　看了那些明显是人工打上去的补丁一会，一只N型机器人把自己之前储藏着的一个由稀有金属做成的零件和一块纯度极高的能源结晶给拿了出来。这两样东西都是这只N型机器人以前成功完成任务后得到的奖赏物品，一直没舍得用。 　　“嘟……”靠近到在队伍最边上的旧型号机器人身边，这只N型的机械生物伸手把它的储藏物递到对方面前，它想要跟对方交换对方身上的那块补丁。 　　但是接收到请求的T型机器人很快也‘嘟’了一声做出摇头的动作，没有答应交换，它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补丁，又重新偏过头去注视坐在同伴手臂上的人类青年。 　　于皇宫宝库附近，塞奇一边吩咐手下把他从宝库里挑选出来的一些宝物拿去青年所在的宫殿布置，一边思考着一个问题。 　　距离满月祭还有四天，那王城他们好像也得布置一下了啊……说好的这是个隆重节日，但指挥官并没有给他们什么指示，难道这又是让他们自己看着办的意思？ 　　“满月祭是重要节日，我们需要把王城弄得有节日气氛一些，这对于居住在王城的人类来说应该也会是一件有益身心的事情。”辅佐官艾尔参与了这次会议讨论，并在殿堂里发表自己的意见，“宽待俘虏是美德，这件事可以顺带完成，我认为可以采取这个做法。” 　　辅佐官相当于王城之中的二把手，地位仅次于诺亚之下，对方是目前在场所有人形机械的长官。 　　“既然长官您这么说，属下当然不会有意见。”此时在场的一众人形机械都不动声色地点下头，良好地表现出赞同与服从态度。 　　“但是要改动整个王城，是不是还是先请示一下指挥官比较好？毕竟如果要动整个王城的话，占星台那边也需要布置……”安斯艾尔对这一点比较犹豫，占星台是自家指挥官平时最喜欢待的地方，这点他们都知道。 　　似乎还是提前请示一声比较好吧，万一自家指挥官并不乐意…… 　　“呃，先说好，这次我不去了啊。”塞奇赶紧摆了摆手，“我已经让指挥官对我说过两次‘这种事情不需要过问我’这句话了，再有第三次是会死人的。” 　　“我去吧，指挥官现在应该就在占星台上看花。”安斯艾尔接下话茬，这是他提出的问题，就自己去请示好了。 　　占星台的位置很高，走阶梯上去要花一段时间，安斯艾尔是直接传送过去的。 　　“指挥官，属下有一件事情要向您请示。”刚刚完成传送的一刻，安斯艾尔意外发现自家指挥官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在观赏那朵永恒之花，而是在看着一面水镜。 　　不过这面用魔法凝出的水镜在他到来的一刻就被挥散了，接触到自家指挥官的视线，安斯艾尔低下头把要请示的事情说出：“为了满月祭，属下等人经过一番商议讨论后认为有必要对王城进行相应布置，届时作为皇宫最显眼建筑物的占星台也会需要改动，请问您是否允许？” 　　伫立在前方的身影略微动了下眉眼，漂亮的淡金色瞳眸里没有情绪波动，但这双眼睛的主人并没有让安斯艾尔承受多久的冷淡视线，很快就面无表情地给出了应声。 　　“嗯。”诺亚发出的这个单音正如其视线一般冷淡，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 　　成了。 　　心底暗喜，不过安斯艾尔并没有把这份欣喜表达出来，而在离开占星台之前，他忽然想起来询问一句：“指挥官您刚才在用水镜观察什么吗？” 　　虽然只有短短一刻，安斯艾尔觉得自家指挥官刚才像是颇为仔细地在观察着镜像，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 　　“各族动向。”拥有淡金瞳眸的人形兵器语声十分冷淡，俊美如神祇的面貌透着一种纯粹冰冷，“精灵一族开始修补圣地了。” 　　不愧是自家指挥官，时刻都掌握着战况。在心里边这么想完，安斯艾尔很快接着道：“在我们下次出兵之前，精灵族肯没有办法完全修补好领地里的防御装置，就算意外修补好了，再次破坏对我们来说也不是难事，指挥官您可以放心。” 　　塞奇任务失败只是特殊情况，这种情况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 　　等说完这一段话且被允许退下以后，安斯艾尔才离开了占星台。布置整个王城是一个不小的工程，他得调集队伍，现在就开始工作了。 　　而等占星台上没了第二个人，待在这高台之上的人形兵器才重新使役元素召出了一面不大不小的水镜。 　　把视线投放于这面水镜，诺亚的眉眼神情仍然冷淡，脸上也依旧是面无表情，但他一直没有把视线从这面水镜上移开。 　　水镜之中，清晰可见映着的是一名人类青年的身影。 第120章 机械之心（十） 　　自机械军团从精灵族领地退兵之后，接下来的日子里, 联合都城的各种族人明显嗅到了点不太对劲的情况。 　　本来各族人是在警惕着机械军团近日可能会再次进攻精灵族, 但结果后者却毫无动静，就连一些小的冲突都没有发生, 平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针对这一异常状况, 卡德林议会派遣斥候前去调察，而得到的回报消息就让议会的一众高层领袖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曾经作为人类王城的凯尔诺城在人类灭绝以后被机械生物占据, 而这些机械生物现在正在这座王城里筹备人类的节日庆典——？？ 　　“也许只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幌子，这些机械生物极有可能正在酝酿什么大动作。奥格城还是需要再加强防御，作为抵御机械军团的壁垒, 这座城市绝不能陷落。”矮人族的国王率先在会议上发话, 他的观点非常明确, 无论如何不能减轻对机械生物的警惕。 　　“而且据斥候回报, 一些原本分散于王城之外的机械生物现在也都陆续回到城里去了, 力量聚集,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巫妖一族的领袖冷静分析着，他同样不认为机械生物近日的反常是单纯行为，后者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会议上的各族高层基本达成了一致的共识, 趁着这异常的平静期，他们该利用这个机会尽快休整军队，正好加强各族领地中的防御设置。 　　与各种族还高度警惕着处处小心行事的状态不同，在凯尔诺城中，占据这座王城的机械生物们确确实实就只是单纯地在为庆典而做着准备，城中气氛堪称和谐。 　　短短几日, 这座原本没什么生气的人类王城就改换了个样子，城中各处都被布置得极有节日氛围，看起来既庄重又不缺乏欢乐气息。 　　“嘟。” 　　一群N3型机器人搬运着新制作出节日装饰，将之挂起在宫殿周围。 　　王城中的机械生物这几天都勤勤恳恳地工作着，为了让这座城市更符合在满月祭时该有的形象。 　　安排用来关押最后一名幸存人类的宫殿入口聚集的机械生物这些天变得越来越多，要不是宫殿门口实在挤不下了，整个王城的机械生物可能都会陆续跑到这边来。 　　聚在这个地方的机械生物们倒也没干什么，只是在完成自身的工作任务以后就蹲到这个地方来静静待着，时不时为了确定关押的青年没有逃跑而往宫殿里窥探几眼。 　　看见一只N2型号的机器人把青年载在肩上走出宫殿，聚集在宫殿门口的机械生物登时就闪烁了下眼睛上的蓝光。 　　让青年坐在自己肩上的这只N2型机器人看走出宫殿门后看了周围同伴一眼，随即发出一记单调声音。 　　“听说王城已经全都布置好了，我可以到皇宫外边看看吗？”之前被规定的活动范围是皇宫以内，所以顾淮有此询问。 　　这个问题得由在场职位最高的机械生物回答，辅佐官艾尔神情平静道：“在由我等随行监视的前提下，这个微小请求可以满足。” 　　辅佐官的这句话让在场的人形机械极不明显地变动了下神色，暗自点头。防止俘虏逃跑，由他们随行监视当然是必须的。 　　王城中的节日气氛已然非常浓厚，就算说是随行监视俘虏，从皇宫里出来的这支由机械生物组成的队伍却怎么看都更像是在簇拥着于队伍中心的人类青年。 　　“很好看。”坐在一只N2型机器人的肩上游览着各处街道，顾淮对王城的布置表示出明确的称赞。 　　“嘟……嘟、嘟……”王城是由它们布置的，在周围听见青年声音的机械生物发出一阵声响，它们把视线直直放在青年身上。 　　“咳。”正当这时，塞奇装着假咳了一声，等青年把视线移过来，他面不改色道：“明天的满月祭，虽然你是俘虏，但也同样需要参加。因为这是重要庆典，规定王城里的所有人都必须参与。” 　　不能直接说想让青年参加他们准备的庆典，塞奇直接把规定给搬了出来，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说辞。 　　顾淮点了点头，然后忽然问了一句：“那诺亚也会参加庆典？” 　　“这……”没去思考青年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塞奇扭头往皇宫位置最高、最为标志性的建筑望去一眼，勉强解释道：“指挥官的行动不受条规约束。” 　　不能确定这个问题，塞奇在心底暗自思索着，或许他之后该派人去请自家指挥官参加庆典…… 　　可是以塞奇对自家指挥官的了解，对方是不喜欢热闹喧哗的场合的，这种‘热闹’包括在战场上。在敌人发出声音以前，通常就会被他们指挥官干脆利落地斩首，用那把黑色的冰冷长刃。 　　不过这个满月祭在一开始是由自家指挥官提出来的，想到这一点，塞奇又不由得陷入些许纠结。 　　再一个昼夜过去，庆典就正式开始了，为了这一天，机械生物们还特别制作出了烟火装置，等到夜晚来临时增加节日气氛。 　　满月祭中，白日是进行祷告祈福的时间，而夜晚才是众人一起庆祝玩乐的时间。 　　一入夜，凯尔诺城的上空就绽开绚烂的焰火，虽然这幕场景看起来甚是美好，却把艾伊泽亚大陆的其他种族给吓得不轻，满以为这是不是机械军团对他们发出的进攻信号。 　　让各种族提心吊胆了一整晚，凯尔诺城中的机械生物们今天把自己装扮成了和平时不一样的模样，满月祭的夜晚在习俗上是会进行一场大型的化装舞会，因而王城中的机械生物都学习着给自己身上挂上点特别的装饰。 　　“嘟。”往自己头上戴了个花环，这只R-03机器人向眼前青年偏了下头，发出一个单音。 　　“嗯，好看。”顾淮带着笑意说道，他自己倒没怎么变装，不过穿上了一般是神殿祭司才穿的白色长袍，暗金色的纹线于长袍上绣出了几处繁复庄重的图案。 　　舞会，顾名思义当然是要跳舞。 　　瞧见焰火的其他各族现在都还心慌慌着，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座王城里的机械生物竟然会聚在一块跳起舞来了。且舞姿大多都磕磕碰碰的，堪称大型车祸现场。 　　王城中唯一能算是生命体的人类青年此时在一旁落单着，倒不是因为没有机械生物想与青年跳舞，而是这些机械生物都在按捺等待着合适时机。 　　“指挥官怎么说？”塞奇派了手下去请自家的指挥官，现看见手下回来，他就询问对方结果。 　　然而下属给出的回应有点出乎塞奇的预料，匆忙赶回来的这名人形机械低下头道：“指挥官不在占星台上，属下四处寻找也没有见到。” 　　塞奇先是微顿了下动作，而后点点头，“嗯，知道了。” 　　看来自家指挥官是真的不喜欢这热闹场面，都直接一声不响地离开占星台了， 　　对方不喜欢，那他们当然不能强求……刚想着这事，塞奇一抬眼，心口就被整个堵住了。 　　这谁啊这！竟然抢了他的位置——！！ 　　事实上不止是塞奇有这个想法，在场所有的机械生物此时都目光灼灼地盯望着那道靠近到青年身边的漆黑身影，就差没把对方身上盯出个洞来。 　　本来在场的机械生物都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准备一等到个不显突兀的机会就去向青年邀舞，可结果这道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漆黑身影就抢在它们之前捷足先登了。 　　可就算一口气堵着，这些机械生物表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继续维持着平静模样。 　　靠近到青年面前的这道漆黑身影是穿着一件黑色斗篷，兜帽戴在头上为其面部投下一片阴影，而对方脸上还戴着一张挡住全脸的白色面具。 　　从自身感觉以及自家系统的提示中确认了来人的身份，顾淮低头看了看对方向自己伸过来的手，他没有直接接下邀请，而是向这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靠近了一步，刻意开口问道：“你想和我跳舞？” 　　由于被青年的主动靠近，这穿着黑色斗篷又戴着纯白面具的不明机械造物就像是微僵了下身体，但在这之后，这道漆黑身影还是默声着点了点头。 　　“嗯……好吧。”顾淮先状似思考了会，然后才搭上前边的漆黑身影向他一直伸着的手。 　　虽然人形态的机械生物拥有着模拟生成的体温，但和人类相比，人形机械的体温会相对低凉些许，顾淮现在的感受就是如此。 　　是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与青年有肢体接触，向青年邀舞的漆黑身影此时行动稍微有些迟缓。 　　倒不是不会跳舞，自身庞大的数据库及完美的进化与学习能力能让对方轻易掌握任何技能，只是因为对象是青年，所以这道漆黑冰冷的身影才笨拙得各方面都显得像个初学者。 　　“你应该再搂紧一些。”顾淮指了指对方揽在他腰上的手，声音平静地纠正道。 　　“……”被青年指正错误的黑色身影顿了顿动作，过一秒，这道漆黑身影再听话地点点头，照着青年所说的把自己揽在青年腰上的手收紧了些。 　　在磕磕绊绊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才跳完一支舞，舞步停下后，这道漆黑身影并没有就此离开青年身边，而是站定在了原地。 　　对方还在，其他想向青年邀舞的机械生物就不那么方便行动了。 　　“听说王城里有个愿望井，但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你可以带我过去吗？”计划着去一个僻静些的地方，顾淮开口询问在他眼前的漆黑身影。 　　按照习俗，王城里的人们在满月祭的时候都会向这口井投下一枚银币许愿，所谓愿望井即是寄托人们心愿的地方。 　　听见青年的声音，穿着黑色斗篷的机械造物仍然没有出声，他无声点下头，然后走在前边给青年领路。 　　“你不会……或者不能说话？”顾淮跟在对方身后，路上忽然问了这个问题。 　　“……”走在前边的黑色身影微顿脚步，过了良久，一道低沉而质感冷淡的声音自对方的面具下发出，“会。” 　　愿望井与刚才的地点离得并不算远，不过站到井前，顾淮倒是有点犯了难。有件事不得不提，他在这个位面世界，目前还是身无分文的人啊，穷到连一枚银币都没有的那种。 　　但似乎早就知道青年的难处，在青年旁边的黑色身影此时一声不吭地给青年递去一袋子钱币，等青年把钱袋收下以后，他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青年往愿望井里丢去一枚又一枚的魔晶币。 　　等青年把袋子里的钱币都扔完了，这道黑色身影就又一声不吭再拿出另一袋。 　　一枚魔晶币就能抵上一万枚金币，等于一百万枚银币，但看着被青年一枚枚丢进井水里的魔晶币，对方却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故意把两袋钱币都扔完了，等旁边的黑色身影再准备拿出第三袋的时候，顾淮开口道：“是我想要多少你都肯给吗？” 　　此时对之前几个问题的迟疑，斗篷下的人形机械对这个问题回应得很是干脆，对方用低沉冷淡的声音低低嗯了一声。 　　“许够了，不许了。”听见应声，顾淮拍拍手结束许愿，然后转过身面对着旁边的黑色身影，倏忽话锋一转道：“在满月祭上向人邀请跳第一支舞是跟对方表示喜欢，而接受邀舞就是接受对方心意的意思。” 　　话都是乱编的，不过顾淮的正经语气让这些话显得仿佛有理有据，也成功让在他面前的黑色身影微僵住了身体。 　　数据库里没有这样的资料记载—— 　　正确逻辑是这样，但把自身掩藏与斗篷下的人形机械并没能把握住这一正确逻辑，因为在他想要确认这个想法的时候，在他眼前的黑发青年靠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面具。 　　这一下，是让这些天来一直克制自我的人形兵器愈渐背离了他的初始程序。 　　“我们跳过舞了。”出声提醒着对方这件事，顾淮和对方自面具下唯一露出来的那双淡金色瞳眸对视着。 　　不能摘下面具，但是又不应该不摘下面具，在青年面前的黑色身影犹豫良久，他伸手去捂住了青年的眼睛。 　　面具被其主人往上推起一些，露出面具底下薄抿好看的唇瓣，再迟疑一小会，这张纯白面具的主人在青年颊边落了一个极轻的吻。 　　“现在还不能给我看你的样子是吗。”顾淮表示了然地点点头，倒也没有一定要让对方摘下面具，只在对方放下捂在他眼睛上的手之后要求道：“我其实是被关在皇宫里的俘虏，你明天要来找我，指不定哪天我会被斩首处决，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段话当然也是刻意说的，并且看起来十分见效，在青年面前的黑色身影很快就点下了头。 　　虽然没有打扰，但远远跟着的机械生物并不少，等祭典彻底结束，顾淮也就得回到皇宫里去了。庆典上活动了一整天也有点累，泡完一个热水澡之后，顾淮就在宫殿里一群机械生物的注视下躺到床上迅速入眠。 　　机械造物并没有睡眠这个概念，只要有能源，它们都是昼夜不歇的。 　　空无一人了许久的占星台上现在回归了一道身影，与只有霜冷月光映衬的深夜相比，这道身影仿佛更加冰冷静寂许多。 　　这一晚没有潜入占星台斜对面的那座宫殿，在这占星台上的人形兵器微垂着其不带情绪的淡金瞳眸，他低头端详凝视着自己手上拿着的物件。 　　一张白色面具。 　　诺亚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这张面具上有特殊意义的一处位置，是不久前被青年亲吻过地方。 第121章 机械之心（十一） 　　兵器可以拥有心智，但绝不能拥有感情, 因为后者会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 　　也正因如此, 人类在制造机械生物时从来没有考虑过为之配备任何模拟情感的系统模块，他们不想机械生物里出现因具备感情而失控的个例。 　　只有削除情感, 机械生物作为人类所制造的战争兵器才能够从根本上保证其绝对服从, 当初研究机械造物的人类团队是这么认为的。 　　只要不配置模拟情感的系统模块，由金属构成机械生物就永远不会产生‘感情’, 理论上可以达到这样的理想状态，方舟计划同样是基于这样的理想而开始的。 　　没有感情就不会喜欢什么，更不会有什么心爱的事物, 如果是在这样的理想状态下, 现在于王城中的机械生物应该是丝毫感受不到纠结, 并且也不会产生心理矛盾的才对。 　　但它们现下却与这样的理想状态背道而驰, 正陷入于一种极度的矛盾纠结之中。 　　满月祭已经结束了, 现在随时可能要对王城里唯一属于生命体的人类青年进行处决, 这是打从一开始就设定好的程序。 　　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程序设定？ 　　长久以来都一丝不苟执行着毁灭程序的N型机器人第一次对自身程序产生了疑问，皇宫里的机械生物依然很多都聚集于关押着青年的宫殿之外，思绪起伏不定。 　　但指挥官还没下令处决, 它们不能私下动作……抱持着这个想法，负责看守宫殿的N2型机器人依然没有对自身程序上的敌人动手，只是继续进行着看守任务。 　　而在这个时候，穿着黑色斗篷并带着面具的人形机械用能力干扰了周围机械生物的能源系统，这道黑色身影如约出现在青年面前。 　　“它们恢复能源之后不会有任何察觉。”于面具下传出的声音低沉而冷淡，诺亚陈述着这件事情, 虽然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 　　顾淮在点了点头之后没有说话，不过他把一颗刚剥好包装纸的糖果放到对方手里。 　　机械生物并不需要进食，手里被青年放上一颗糖果，诺亚微动了下眉眼，他用冰系魔法把这颗糖果仔细包裹了起来，然后一声不响收入到了自己用来放置武器的空间里。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以后，诺亚注视着眼前看起来似乎仍心态安然的人类青年，忽然出声询问道：“你不想逃走吗……？” 　　不可能放眼前青年逃走，即使之前以满月祭为借口推迟了对青年的处决，他最终依然是要将之斩首的。 　　过程中行为可以出现细微偏差，但结果必须符合程序，这是正确逻辑，所以问出这个问题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那又为什么要问，从逻辑上，诺亚无法为自身行为找出一个恰当理由。 　　“看守太多，我一个人没有这个能力。”顾淮状似考虑了下这个问题，他抓住前边的人形兵器体温低凉的手，靠近说道：“如果你愿意带我逃走，也许我能逃出去，但这有一个问题……” 　　斗篷下的人形兵器因感触到不属于自身的温暖体温而微动了下被青年抓住的手指，而在对方得到面具之下很快再传出一声低沉询问，“什么问题？” 　　追问下去同样没有意义，但诺亚此时仍是开口了。 　　“你带我逃走，一旦失败的话，你会和我受到同样的处刑，不是吗。”顾淮低头看一眼对方正安分不动任由他抓着的手，边说着边一根根拨弄起对方的手指来。 　　手指被拨弄的感觉不可忽视，说不清楚心里边是什么感觉，诺亚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略微点下头，声音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按照军队纪律，协助俘虏逃跑会被处以同罪，甚至是更重的刑罚，青年的说法并没有错。 　　可是接下来，青年的下一句话就让这冰冷的、完美的人形兵器一瞬间感觉到了无所适从。 　　“我喜欢你啊，这么有风险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顾淮刚摸着下巴把这话说出，他就感觉到被自己抓住手的人形兵器微僵住了身体，但意外的，对方一直没有用任何力度的手在这时动了。 　　反握住青年的手是一种下意识行为，诺亚对此无从解释，而他听见自己出声复述：“喜欢……？” 　　青年在昨天的满月祭上也提过这个词，诺亚知道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还不太能理解。 　　就像不理解自己这些天为什么要在晚上过来这座宫殿看着青年睡觉，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用水镜观察青年的日常行动，诺亚对自己昨晚抬起面具去啄吻了青年脸颊的行为同样……完全不能理解。 　　好像只要眼前青年对他说‘喜欢’，他就会做出违反正常逻辑的事情。 　　不等青年回答自己的疑问，诺亚把自己被对方抓住的手抽了出来，他想试验一件事情。 　　站到青年身后，诺亚再次抬手轻捂住了青年的眼睛，而这一次他不止是稍抬起自己的面具，而是把面具彻底摘了下来。 　　白色面具下是一张极为冰冷俊美的皮相，眉眼冷淡，漂亮的淡金瞳眸微微垂落着，透出一种禁欲美感。 　　用拿着面具的手自身后环住青年的腰，诺亚把青年禁锢在了自己怀里，而后他微低下头，将薄抿唇瓣轻轻蹭碰在青年的脸颊边上。 　　……喜欢？ 　　什么样的感情叫做‘喜欢’，不具备模拟情感的系统模块，面对着自身初始程序上必须要处死的对象，诺亚现在却觉得自己似乎能隐约体会到所谓的生命体感情。 　　被啄吻脸颊的青年显得十分配合，明眼人可以看出毫无反抗之意，任由捂住他双眼的人形兵器用微凉的唇瓣从他脸颊一路轻啄转移至唇角边缘。 　　在轻啄至青年的唇角时，诺亚顿住了动作。 　　如果亲吻到青年唇上，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现在停下是最好的。 　　莫名有这样的预感，但垂眸望着青年的淡色唇瓣，诺亚就像是被迷惑住了一样，他下意识收紧环于青年腰际的手，然后再把头低下些许，将薄抿唇瓣贴合到了青年唇上。 　　没有深吻，只是细致地轻啄了几下。 　　喜欢…… 　　“我帮你逃走。”重新把面具戴上，诺亚自白色面具下透出的声音仍是质感冷淡，但稍显低缓，“不会失败。” 　　清醒与理智，这两样东西如果拥有太多，有时候也会造成不良后果。 　　因为极度的清醒与理智，诺亚比其他所有机械生物都清楚，自己在做着与程序相冲突的事情，因而产生的矛盾也更加剧烈。 　　即便不将青年处死，诺亚其实也不想放对方逃走，他想把眼前青年继续关在这座皇宫里，让青年继续待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 　　可是青年想要离开……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然后你就让我走？”顾淮用指腹触摸下自己刚被对方啄吻过的脸颊，顾编编感觉他应该差不多是能把他家啾啾给套住了。 　　“虽然待在皇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处刑斩首，但我在外边也有很多厉害的仇家，逃出去的话，估计之后的日子和现在差不了多少。”胡说八道兼胡编乱造，顾淮继续拐骗着自己眼前的人形兵器。 　　毫无怀疑就相信了青年的说法，诺亚淡金瞳眸中的眸光在这时波动摇曳了一下。 　　“反正都差不多……这样好了，如果你肯摘下面具说喜欢我，那我就留下来不逃走了。”顾淮表情认真地说着，听起来像是真的在做选择。 　　“……”面具很好地遮挡住了诺亚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动，并没有默声多久，斗篷下的人形兵器很快回应了一个低缓单音，“好。” 　　违反程序—— 　　失误判断—— 　　不正确选择—— 　　逐个掐灭着由程序生成的种种反对意识，诺亚应下了青年的要求，但他需要为这件事情做些准备。 　　根据数据库中的数据计算显示，摘下面具后被青年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欺骗或者戏耍的可能性极高，所以在摘下面具之前，诺亚认为他需要做一些补救措施。 　　当天夜晚，在用水镜确认青年已经入睡之后，诺亚再次潜入到了这座宫殿。 　　这一次和之前几次都不一样，在表情冰冷的人形兵器手上，此时正拿着一个散发着淡淡光芒与神圣气息的物件。 　　精灵族的圣物，永恒之花。 　　悄无声息地把这朵花轻放在青年的枕边，诺亚低垂眉眼注视了睡着的青年好一会，离开前再悄悄轻啄了下青年的唇瓣。 　　等青年醒来会看见这朵花…… 　　但就在诺亚离开宫殿之后，在宫殿里入睡的青年接收到了来自精灵族的梦境沟通。沟通与他人的梦境，这是精灵族祭司特有的能力。 　　自推断出青年是为了精灵族的生命之树而自愿送上门去给机械生物抓走的这事以后，卡德林议会为此事进行过相关会议。 　　通过印记可以得知青年还未被处刑，议会就是否派出暗匿部队前去营救进行了讨论，以多数赞成而通过决议。 　　精灵族因为欠下的人情而坚定投了赞成票，而矮人、地精、巫妖、龙族则是因认为青年有营救价值而投票赞成。 　　凯尔诺城是机械生物的核心领地，正面交战没有任何胜算，但如果只是救一个人，派出议会精锐中的暗匿部队或许就能够成功。 　　“沟通梦境的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明天暗匿部队的人会潜入凯尔诺城营救你，你要配合行动，机会只有一次，务必把握住。”再青年梦境里出现的人是杰拉尔，这也是考虑到议会里后者与对方接触最多，能最快获取信任。 　　顾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从微愣中回神，他即刻开口道：“等……” 　　顾淮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沟通就被切断了。 　　到第二天，准备去见青年之前，诺亚先召出水镜观察青年宫殿里的情况，主要是想看看青年喜不喜欢他送的花。 　　但此时出现在水镜里，诺亚并没有看见青年的身影，床边是暂时被魔法束缚而无法行动的N型与旧型号机械生物。 　　而在青年原本睡着的床上，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永恒之花正孤零零地被摆置在那里。 　　“？！” 　　一瞬间感受到足以覆盖全城的恐怖魔力，王城中所有的人形机械此时都神情一凛。 　　发生了什么？？ 第122章 机械之心（十二） 　　青年逃走……又或者是被他人强行带走了，消息通知里并没有明确指向, 王城中的机械生物更愿意把想法倾向于后者。 　　上级的命令是把人追捕回来, 在接收到命令的一刻，整座王城就被全面封锁了起来, 而机械生物们迅速开始在城中进行搜索。 　　青年是它们非常重要的俘虏, 根据程序与上级命令的双重要求，它们必须要尽速把人找到。 　　而试图从它们这里把青年带走的生命体, 一律当场格杀。 　　基本已经切换至对敌模式，着急着寻找丢失宝物的机械生物眼睛上的蓝光逐渐转换成了红色。 　　封锁王城的效果是十分明显的，大批的N型机器人涌现在各处街道, 让由卡德林议会派遣过来执行任务的暗匿部队一下子把心沉了沉。 　　敌人的反应未免太快了点, 比他们之前所预想的时间都要快, 他们甚至是只刚来得及离开皇宫…… 　　在开始行动之前, 暗匿部队当然为此做过详细计划,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现在敌人的高速反应就让暗匿部队众人很是措手不及。 　　“装置撑不了多久，我们没时间磨蹭了，我提议就走贸易区, 以凯尔诺城的旧结构图看，我们从下水道能潜出这座城市。”暗匿部队的衣着是统一的紧身皮甲，说话之人是一名侏儒种族的盗贼，发声时不住察看着自己的怀表。 　　“药水只有五瓶。”其中一人也出声提到。 　　要潜入到一座满是机械生物的城市里救人，只靠个人能力是完全不够的。经历与机械军团长达数百年的交战，卡德林议会的同盟军早就明白, 如果他们想要在机械生物的眼皮子底下隐匿行踪，首先必须掩盖掉自身所有的生命体反应。 　　但无论是有此作用的工程装置或是药剂都并不是能量产型的，装置的效用时间还短，经不起拖延，而药剂能制作出的数量非常有限。 　　眼下潜入城中执行营救任务的暗匿部队毫无疑问是面对着十分艰难的困境，一旦装置失效，他们的战力差不多就得在这里全军覆没。 　　且现在还有一个雪上加霜的情况，他们的营救对象非常不配合。 　　“都说了我们是来救你的，精灵族祭司不是应该已经提前沟通梦境告知过你情况了，就算没有，你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等死吧。”侏儒盗贼对被自己同伴扛在肩上的青年说出这句话，后者目前正受制于魔法约束，总算是没有做出什么抵抗了。 　　也不知道精灵族那边是怎么办事的，说好的梦境沟通，到底是沟通了什么啊。要他们营救的这名人类不仅不肯配合，还一见面就让他们回去，要不是他们趁之不备用魔法把对方给制住了，他们估计现在都还在皇宫里边磨蹭着。 　　“下水道有塌落的地方，通道已经堵住了，你们从贸易区走是出不去的。”身体被制约着动不了，但顾淮还能发出声音，他出声否决了暗匿部队想要进行的计划。 　　下水道那边是什么情况，顾淮实际并不知道，他之所这么说，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化消掉制约魔法的时间。 　　“把我放下的话，你们现在还有能力逃出去。”快要能挣脱魔法，顾淮在被扛着的姿势下先观察了下周围场景，思考着下一步行动。 　　能好好活着，没有人会想死，但负责营救青年的暗匿部队成员都清楚自身营救的对象对于议会的价值，或者说是对于世界的价值，即使牺牲，他们也必须把人从这座城市里救出去。 　　这名人类青年是他们对抗机械军团为数不多的希望了，往远了说，是艾伊泽亚所有生命体能继续存活的希望。 　　“五瓶药剂，你们四个带着他往贸易区那边的出口跑，我们等装置失效就去另一边引开守卫。情况你们也看见了，我们争取不了太多时间，不要让我们的牺牲白费。”已经是抱着牺牲的想法，暗匿部队的队长科沃克把药剂分发给四名精锐队员，手里拿着最后一瓶，他拔开药剂瓶上的软木塞，二话不说向被一名兽人盗贼扛在肩上的青年走了过去。 　　其实在各处巷道开始搜索的机械生物还是其次，现在最让暗匿部队的众人不能忽视的是，于他们头顶上空笼罩着的恐怖魔力。 　　前者在数量上虽然也很让人头皮发麻，但后者……给他们的感觉是一种绝对的支配，这种能覆盖整座城池让他们无论走到哪都能深刻体会到的庞大魔力，超越了生命体所能达到的极限。 　　他们真的有办法能战胜这样的存在吗……？ 　　在感受到这恐怖魔力的一瞬，隐匿在暗巷中的一众暗匿部队成员都不禁开始怀疑这一点。 　　方舟计划的最终造物，诺亚，人类所制造出的，最接近于‘神’的人形兵器。 　　这样不在常规之内的造物，即使各族联合，他们的胜算似乎也非常渺茫。 　　但无论如何，他们总是得竭尽全力去反抗的。 　　在科沃克靠近到青年面前的一刻，同时也是后者破除制约重新获取自由行动能力的一刻，在这样极近的距离之下，科沃克出手勉强擒住了差点要脱离控制范围的人类青年。 　　现在是紧急情况，科沃克也不打算再跟青年好好说理了，他让下属把青年按住，而他准备把能够消除生命体反应的药剂直接灌入青年口中。 　　计划顺利进行得好好的，顾淮根本就不想离开这座王城。且暗匿部队的成员并没有向他说明过药剂用途，对顾淮来说，在对面人手中拿着的就是一瓶不明药剂。 　　顾念这些人是来救自己的，顾淮又不可能真正动手，而留手的结果就是眼下这个状况。 　　“唔……放开。”下颌被捏住，这导致顾淮说出的字词并不那么清晰，不得已召集起元素，顾淮打算用冲击把双方各自弹开。 　　捏住青年的下颌是为了让青年把药剂喝下去，到就在科沃克把药剂瓶抵到青年嘴边，准备倾斜瓶身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笼罩全身的可怖感觉让科沃克僵直了动作。 　　盗贼对危险气息都十分敏感，这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本能之一。而现在，在心头一瞬拉响的警铃让在场众人，尤其是正按住青年与捏住青年下颌的两人冷汗直冒。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忽然变得无比沉重的重力让除青年以外的在场众人都无法动弹，一道冰冷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于众人眼前，并且将青年直接掠到自己的掌管范围里。 　　诺亚—— 　　确认了这道冰冷身影的身份，在场暗匿部队的众人此时都陷入于一种不可置信的情感当中，同时心也基本凉下去了。 　　对方怎么会亲自来抓捕他们？？ 　　各种族与机械军团进行了长达数百年战争，在这数百年里，他们眼前这道身影出现在战场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对同盟军而言是好事，只要在战场上见识过一次的对方的能力，那种被彻底压制几如梦魇般的可怕感觉会让人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散发着魔法能量的漆黑兵刃是对方的标志性武器，从表面上看起来是旧时代的冷兵器，可当这把冰冷武器被眼前身影握于手上时，能造成的破坏力就会达到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恐怖程度。 　　从见对方召出这把黑色武器的一刻，在场的暗匿部队众人基本就算是放弃了抵抗。准确地说，他们现在也根本抵抗不了，身体仍无法动弹。 　　会被斩首，于此时此刻，在场众人只有这一清楚意识。 　　但到下一秒，眼前所见到的景象就让暗匿部队的一众成员硬生生懵住了。在那把黑色武器被其主人握于手中的一刻，被俘虏走的人类青年竟然主动抱住了他们眼里的那道冰冷身影…… 　　青年是被强迫的，不是自己想要逃走。看见了刚才青年差点被强迫灌下不知名药剂的一幕，现在被青年主动抱住，诺亚因此而微顿了顿动作，保护性地把左手轻放到青年背后，而后控制着力度在青年背脊上轻轻顺拍了几下。 　　不声不响把拿着的白色面具塞入到青年手里，诺亚垂下视线去看在地面上的十几个生命体，眼神中不带一丝温度，像冻结的冷霜。 　　青年已经被带出皇宫了，如果他发现得再晚一些，青年或许就会被这些人强迫带出王城。 　　后者犯下的是不可赦免的死罪，由他来亲自处刑。 　　抱住还不够管用，看着诺亚微动了下握住黑色武器的手，顾淮赶紧按住了对方的手腕，出声道：“等一下……他们……” 　　双方目前还是敌对状态，顾淮很明白立场这个东西有时候是不得不选择的，在诺亚把视线移到他身上之后，顾淮把自己的话补充完整，“暂时先只把他们抓住，关起来好不好？” 　　让诺亚现在直接把人放了是违背立场，要让暗匿部队的人活下来，顾淮现在只能折中做出这个选择。能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因为顾淮清楚诺亚对他的态度。 　　观察青年确认完好无损，诺亚低头看一眼自己被青年按住的手腕，最终静默无声地收起了手中的黑色武器。 　　在王城各处街道上搜索的N型机器人现在已经全数围到了这处不容易被找着的隐秘暗巷里，从N1到N3型号，数量庞大的机械生物把这条暗巷全方位包围，并且正逐渐缩小它们的包围圈。 　　刚接收到讯号抵达这个地方的机械生物在第一时间都是不约而同地往被自家指挥官抓住的人类青年看去一眼，下意识关注担心着青年的同时，除N1型号以外的机械生物眼睛上都亮起着鲜明的红色光，它们把在这个暗巷里的其余十几个生命体齐齐缚住，态度显然并不友善。 　　现在就算再眼瞎，被缚住的暗匿部队成员也多少能看出这些机械生物对待青年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态度，像是存有关心，但又都刻意掩饰着不明显表现出来。 　　而那最终造物对青年的态度则更加微妙，诺亚竟然会愿意应许青年的要求没把他们当场格杀，这是暗匿部队众人怎么也料想不到的。 　　这到底是怎么情况，被魔法束缚着一路押回到皇宫，暗匿部队的盗贼们对自身执行着的任务甚至都产生了怀疑。 　　如果这些机械生物对待青年是这样的态度，那他们有任何营救对方的必要吗？？ 　　他们的任务，该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大部队回到皇宫，和其他人一起被抓了回来，顾淮对在自己前边的冰冷身影开口道：“我没有要逃走。” 　　宫殿里此时聚集了机械军团的一众高层以及数量众多的N2型机器人，听见青年的言语，他们现在就止不住想为青年说好话。 　　“指挥官，属下认为他没有说谎……且如果要处刑，我等守备不严的错处更大，还有这些闯进王城里的盗贼应承担剩余罪责。”尽量把罪责从青年身上撇开，辅佐官把头低垂了下来。 　　此时宫殿里其他的人形机械很快也相继应和，绞尽脑汁为在他们眼前的人类青年开脱着。 　　只是等应和声渐停下，宫殿安静了下来，于一众机械生物之前的诺亚也还是轻耷着眼皮没有出声，眉眼神情十分冷淡。 　　到接触到对方的视线，顾淮在这时有意再重新询问一遍他之前问过的那个问题。 　　“你要怎么处置我？”同样是往眼前的冰冷身影面前再靠近一步，上次对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一次顾淮想让对方说出一个确切答案。 　　但就在青年话音刚刚落下的一刻，宫殿里的所有目睹者都在一瞬间卡壳懵在了原地，无论是机械生物还是正被制约着的十数名盗贼。 　　冰冷而完美的人形兵器一声不吭就把青年给抱了起来，全然无视了在场的其他人，就这么抱着青年往皇宫的另一座宫殿走去。 　　不是打横着抱，而是就竖着把人抱起来了些。脚不沾地，顾编编在被这么抱起来的一刻反射性双手环住了诺亚的脖颈，现同样也还微愣着没反应过来。 　　等等……这情况好像有点超出预计了……？ 第123章 机械之心（十三） 　　被这么竖着抱起走了一路，这脚不沾地的姿势一直维持着, 顾淮顾编编难得生起那么点心方方的感觉。 　　不否认刚才问那句话是带有一点逗弄调戏自家恋人的心态, 可顾淮也没想到他家啾啾会是这个反应……一声不吭抱起他就走，这一路上还没跟他说话。 　　倒不是担心对方会对自己怎么样, 只是面对预料之外的状况, 顾淮总不免多想一想。 　　“系统统？”曲线救国，顾淮询问起了自家系统的意见。 　　系统旁观着, 低缓声道：“他没有阿淮你想的那么冷静自制。” 　　作为人形兵器，诺亚理论上确实没有能够爱人的心，但对方仍然产生了感情, 其他机械生物也是同样。 　　兵器一旦产生感情, 假如喜欢上什么人, 那所谓‘冷静自制’其实就是不存在的。对方依然拥有绝对的清醒与理智, 可在行为上不可避免会出现偏差。 　　总被心爱的人逗弄调戏, 产生了情感的人形兵器会做出不一样的反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现在只是……很高兴。”因为是同一存在, 系统能够清楚理解对方的心态。 　　高兴？ 　　没等顾淮详细思考这一点，他的视野忽然一个倒置，后背撞上了柔软的床铺, 而一抬眼，对上的是一双淡金瞳眸。 　　以人类的正常审美去制造，人形态的机械生物普遍都有着一张很是好看的皮相，作为最终造物的诺亚则更是如此。 　　此时在这人形兵器那张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上是正面无表情，秀致的眉眼显得相当冷淡，淡金瞳眸中也很难看出有什么情绪。 　　但系统说, 对方现在很高兴。 　　被牢牢压制着，面对眼前似乎颇有压迫感的人形兵器，顾淮在这时候选择先主动靠近到对方颊边亲了亲，“啾啾。” 　　等看见眼前的人形兵器做出微眯起双眼的动作，顾淮再出声道：“给你取的小名。” 　　将青年压制于身下的人形兵器现在非常直接地亲吻青年的脸颊和唇瓣，做完上述动作之后，诺亚发出一个单音应下了青年的话语。 　　要是青年把自己当成诱饵，那无论被怎么逗着玩，它都是一定会去追逐对方的……且会在终于得到心爱宝物的一刻感到欣喜不已。 　　代入自身，系统很容易能知道眼前人形兵器的心情是高兴。 　　“喜欢。”诺亚字句清晰地说出这个词语，青年跟他说过，只要他肯摘下面具说出喜欢，对方就会选择留下来不逃走了。 　　留下来，那青年就是归属于他的，诺亚对这一概念非常明确。 　　他不会依照程序去处死青年，要怎么处置青年是他的权利。 　　怎么处置…… 　　对这个被青年询问过两次的问题，诺亚已经有了答案。 　　“不准逃走。”在用冷淡声音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身影冰冷的人形兵器将他身下拥有温暖体温的人类青年控制得更加牢固，并且动手解开了青年衬衫上的一颗纽扣。 　　顾淮听着这话的时候还没多大感觉，毕竟他本来就没想逃走，但到衬衫上的一颗纽扣被解开，顾编编就有点卡壳了。 　　处置是将青年占为己有，确认了这一程序，诺亚此时一丝不苟地将之执行。 　　占有了，才是切实属于他的。在执行程序之前检索完自身数据库中的相关内容，诺亚对自己该如何进行对青年的处置有了大体上的认知。 　　“等……”还在卡壳状态的顾编编现在连语言都有点组织不起来，他的双手被禁锢到头顶上，除了还能把身体左扭扭、右扭扭以外就基本是动弹不得了。 　　人形态的机械生物能有那方面能力？？ 　　顾淮眨下眼望着在自己上边的人形兵器，确实对方外表看起来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他也不是不愿意和他家啾啾做，只是作为一个从事创作的人，顾淮不可避免会对这个问题产生疑问。 　　而并没有让确认为是所有物的人类青年疑惑多久，诺亚用事实告诉对方，不仅有，而且是到能让青年晕红眼角、漫出生理性眼泪并自喉咙里发出微哑的低低哭声的程度。 　　结束之后，青年晕红了的眼角都还噙着透明水迹。等睡一觉醒来，顾淮发现自己又是被他家啾啾抱着走在皇宫路上，不过这一次总算不是直接竖着抱起就走，而是标准的横抱姿势。 　　“是要去哪？”皇宫里这条路没怎么走过，刚醒来看清周围景象的顾淮不由得出声询问正把他打横抱着的人形兵器。 　　眼角还有点湿湿的，顾淮两边眼角处的晕红并未完全消去，此时还遗留着由正抱着他的人形兵器所制造出的一丝绮色。 　　在顾淮刚问完这一句话准备抬手揉拭眼角的时候，他感觉抱着他的人形兵器暂停下了脚步，随后在他左边的眼角位置就传来低凉柔软的触感。 　　没有回答青年的问题，但诺亚低下头吻去怀中青年眼角处的残余泪迹，然后才继续抱着青年往目的地走去。 　　诺亚正在走着的这条路，虽然顾淮没怎么走过，但这条路其实是皇宫中位置非常鲜明的一条道路，其通往的方向，是皇宫里设计最为壮丽的一处殿堂。 　　恰巧在这条道路附近的机械生物现在就呆愣愣看着自家指挥官抱着它们所担心着的人类青年进到那处殿堂里，不去细想过程是什么，在皇宫里的机械生物们现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它们指挥官，该是不打算对青年进行处刑了吧……尽管明知这是违背程序的事情，皇宫里的机械生物仍是不可抑止产生了欣喜情绪。 　　由着抱着的青年移动视线往周围观察张望，诺亚不言不语地继续前行，等到达殿堂之内时，他才用缓声开口道：“送给阿淮礼物。” 　　礼物？听见于近处响起的声音，顾淮疑惑着再往四处看了看，有什么礼物需要特地来到这个地方才送给他……？ 　　而刚这么想完，顾编编就感觉自己被抱着坐到了一张既冰冷又硬邦邦，坐着一点也不舒服的位子上。 　　还没意识到这是个什么位子，顾淮刚坐下就拉住把他放到这个座位上来的人形兵器的手。坐在这位子上还不如继续被对方抱着，此时身体由于昨天被过度折腾而有些疲累的顾编编是这个想法。 　　被青年拉住手，站于青年面前的人形兵器在这时微偏下头，随即他向青年半跪了下来，低头轻轻啄吻了下青年的指尖，“啾。” 　　青年正在坐着的冰冷又硬邦邦的位子，是象征这个国家最高权力的王座。 　　在人类文明尚且辉煌之时，这把王座是由人类王国中最有名的几位工匠联合铸造，无论王国怎么兴替，这把铁王座始终作为权力的象征留续着。 　　将青年抱上这个座位，是因为诺亚自将前者占为己有之后就清醒决定了一件事情。 　　在必须处决青年和不执行处决这两者的剧烈矛盾之中，诺亚曾经自行检索过自己的记忆模块。 　　检索出来的结果是，他对眼前青年确实不存在任何相关的记忆。其实在第一眼见到青年的时候，诺亚并没有产生感觉，但是在他将要按照程序对青年执行处决的时候，一种剧烈的抗拒情绪让他无法下手。 　　当晚潜入至青年宫殿，诺亚一开始其实是准备去修正自己的失误，可在听见青年所模糊发出的低低梦呓时，诺亚就发现自己依旧没有办法压制下那股抗拒情绪开始执行程序。 　　当时在直接面无表情离开和微僵身体留下来看青年睡觉这两者之间，诺亚选择了后者，而现在，他同样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阿淮想要什么？”注视着王座上的青年，半跪下来啄吻了青年指尖的人形兵器低声询问这个问题，淡金瞳眸里清晰倒映着青年的身影。 　　贯彻程序是机械生物的存在意义，但对诺亚而言，他现在已经确定了、找到了自己新的生存意义。 　　权力、名声、财富……正常生命体所会希望得到的一切事物，只要眼前青年向他开口，他都会去为之取来。 　　也包括这个世界。 第124章 机械之心（十四） 　　把世界送给王座上的人类青年，这一点诺亚确实是能够做到的。依照程序毁灭掉艾伊泽亚剩余的八个种族, 让这个世界成为青年的所有物, 只要眼前青年开口，诺亚会即刻去执行这部分程序。 　　精灵族本来是早就该毁灭掉的目标, 由于诺亚放慢了执行进度才让精灵一族在人类灭绝后继续存活了两百多年, 但是现在，诺亚觉得他似乎没有必要再放慢进度了。 　　宝物已经找到了。把玩着青年的手指, 冰冷的人形兵器微眯起了双眼。 　　被这么询问，顾淮再扭头看了看自己坐着的座位，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在坐着的似乎是一张王座。 　　“等把精灵族的领地占领, 可以给阿淮建立一个更大的王国。”诺亚声线低沉地说着, 到时候他会把王城建设得更加好看, 让眼前青年居住得更舒适一些。 　　这样的侵略者言论让顾编编赶紧一下抽出手来稳稳按住前边人形兵器的双肩, 二话不说先亲了口对方的脸颊, 然后才出声制止道：“停, 要你就够了。” 　　就算没有会跳动的心脏，面色冰冷的人形兵器也因为青年的这句话而生起喜悦情绪，此时微垂下眼对青年表现出一种明显的顺从姿态。 　　“啾啾……”低声念出青年给自己取的小名, 诺亚把一块像是黑色晶体的冰凉物件交到青年手上，把这块‘晶体’放下到青年手心里之后才接着道：“啾啾是阿淮的。” 　　这块黑色晶体是什么东西，顾淮看第一眼的时候并没有看出来，到第二眼，顾淮就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块芯片…… 　　意识到这一点，顾编编都不敢只用单手拿着这块黑色晶体, 多加一只手以防它掉到地上。 　　在极北冰冠的废弃堡垒里，顾淮阅读并学习过与工程学相关的知识，其中当然包括有对机械生物芯片的图文叙述。 　　顾淮之所以第一眼没认出这块黑色晶体是什么，是因为在那本《工程学大百科》上所讲述的芯片型号是最基础原始的型号，而在现在在他手上的这一块，结构显然比基础型号要复杂得多。 　　芯片是机械生物最核心的结构，比能源都更加关键。 　　缺失能源，机械生物虽然会无法行动，但只要再补充上能源就能一切如常。可要是机械生物的芯片损毁，代换到生命体的概念中，这就相当于是‘死亡’。 　　“……你的芯片？”顾淮小心拿着这块黑色晶体，以研究目光看了一会。 　　理论上来说，芯片该都是存在于机械生物体内的。但眼前的人形兵器特地把这枚黑色晶体放到他手上，顾淮只能做出这是对方的芯片这样的猜想。 　　“嗯。”诺亚低应了一声，然后再对青年确定道：“阿淮手上的是我的芯片。” 　　在他身体里没有芯片，他并不像其他的机械生物那样需要在能源匣上方嵌入芯片才能运作，在他的能源匣上方，镶嵌的是用来与主芯片交互数据的晶钥。 　　只要把主芯片保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诺亚身上就没有致命点可言，机械生物的芯片损毁即不可修复，但用以交互数据的晶钥无论损坏几次都没有关系，只要供给魔力就能轻易修补。 　　“啾啾是阿淮的。”重复一遍这句话，诺亚微眯起眼轻啄了下王座上青年的脸颊。 　　机械生物对这个世界上的生命体而言，大概是被认为并不该存在的事物，对这一点，诺亚不是不知道。 　　从最初意识激活的一刻，诺亚就清醒了解他需要做的事情，明白自身立场与艾伊泽亚所有的生命体皆处对立。 　　他的初始程序可以概括为毁灭这个世界，而诺亚现在想要把唯一能毁灭他的权利交到眼前青年手中。 　　假如有一天青年要将他销毁，他不会有任何怨言。 　　“别。”一确认手上的黑色晶体是对方的芯片，顾淮马上就否决道：“人是我的，芯片就算了。” 　　没有能够万无一失保存这块芯片的能力，顾淮不想之后出现什么意外或是万一，这种有风险的事情从一开始就该杜绝。 　　“与其给我芯片，不如答应我另一件事。”顾淮说着稍微放缓了些声音，这件事情他确实觉得不那么好开口。 　　但还没等青年说要求是什么，诺亚就先点下头应允，“好。” 　　“你送给我的那朵花……”顾淮把话顿了顿，片刻后补全道：“我们把它还给精灵族吧。” 　　这朵花在他家啾啾眼里，意义等同于是定情信物，这顾淮当然是知道的，所以在开口时才有犹豫。 　　“……”刚才已经点头应允，即使现在听见是这个要求，诺亚也只是微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青年不喜欢他送的花，或者青年不愿意要他送的花，诺亚产生的是这个想法。因为以他的思维，青年并没有把花归还精灵族的必要。 　　尽管眼前的人形兵器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从对方略微抿唇的动作，顾淮就知道自家恋人显然并不乐意。 　　得哄一哄，顾编编抬手在跟前的人形兵器头上摸了摸，等诺亚微垂下眼之后又在对方左边脸颊亲了口，“那朵花我很喜欢，但它是精灵族的东西。我不想我们和其他种族再有交战，缓和关系之前，我们至少该把别人家的圣物还回去。” 　　“如果你再送我别的花，我会好好保存。”顾淮耐心给面边的人形兵器撸顺毛，好在他家啾啾还是挺好哄的。 　　被青年这么安抚，诺亚没过多久就点下了头，语声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不止是答应把永恒之花还给精灵族，同时也答应了青年所说的不与其他种族再有交战。 　　王座上实在硌得慌，就算这把王座曾经让无数人趋之若鹜，顾淮也不怎么喜欢坐在上边，于是他不声不响把手环到面前人形兵器的脖颈后边。 　　诺亚微偏下头，很快就顺着把青年给抱了起来。 　　他该把一些下属召集至宫殿，当面下达相关命令，诺亚面无表情地思考着这件事情。 　　抱着的青年优先于程序，这是诺亚已经清醒确认的选择，而现在他准备给其他机械生物制造一个充分合理的借口。 　　被集体召集到宫殿里，军团的一众高层其实还有点惴惴不安。主要是虽然他们把事情发展看在眼里，但只要自家指挥官一天不给他们一个清楚肯定的答案，那他们就多少还是得担心下青年的安危。 　　此时此刻，诺亚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的机械生物把心悬得老高，“依照初始程序，第一项计划是毁灭人类种族。” 　　看着就站在不远处的人类青年，再听着自家指挥官所说的话，在场的机械生物不可避免会产生一种不好的臆测。 　　难不成把他们喊过来，是要把青年公开处决还是怎么的……昨天他们指挥官不是还一声不吭把人给抱走了吗！今天也是…… 　　“等等……指挥官，人类只剩最后一个了，就这样先搁置着对我们也不会有任何阻碍。”在前边的冰冷身影说出下一句话之前，在场还是有人形机械先坐不住了。 　　塞奇在这时顺着同伴的话语补充道：“属下觉得我们可以把人继续关在皇宫里，等摧毁了其他种族再来进行对最后一名人类的处决。” 　　心底里不舍得杀死青年，但在场的机械生物对要毁灭其他种族这事却没有半点迟疑，如果进行后者能减缓对前者的处决，那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去做这件事情。 　　“上一次没能攻陷精灵族领地是属下的失误，请您下令让属下再次执行任务，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让您失望了。”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青年得到缓刑，塞奇向前边的冰冷身影低垂下头。 　　这次他们先快速攻陷精灵族以换取青年活命的机会，其他种族就拖着慢慢来，能拖一会是一会…… 　　在场的机械生物此时想法非常一致，不需要任何言语交流也已经达成了共识。 　　艾伊泽亚的其他生命体全都死绝也没关系，这本来就是他们需要执行的程序，他们只要能让青年继续活着就好了。 　　要让青年活着，只有这一点，在场的机械生物不愿意顺从自身程序。 　　顾淮抬起手轻挠了挠脸颊，然后低咳了一声，没有说话。家里人都在维护他，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事实上顾淮的心理其实也并没有相差多少，机械造物在这个位面世界是处于恶的一方，除他以外的人类是被机械生物毁灭，后者在他到来以前还将要进行对其他种族的毁灭计划，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但对顾淮而言，这个位面世界里的人类和他素未谋面，包括其他种族也与他没有什么关联，而他清楚知道，这些躯体冰冷的机械生物才是他的家人。 　　对家人选择维护，所以顾淮在奥格城的时候尽力争取下卡德林议会的承诺，他希望当他能让机械生物不再进行战争时，其他种族也能就此打住。 　　“种族的定义是在体质形态上具有某些共同遗传特征的人群。”诺亚没有应下塞奇的请求，而是用冷淡声线陈述了这句话。 　　嗯……？仿佛从自家指挥官的这句话里捕捉到了什么，在场的机械生物飞速转动起思维。 　　是了—— 　　人群！ 　　电光火石间洞察了这一漏洞，所有听见诺亚这一言论的机械生物此时都蓦地一下齐唰唰亮起了眼神。 　　他们的程序要求是毁灭人类种族，青年只有一个人，那当然算不上是‘种族’。 　　按照这个逻辑，他们完全不必要对青年进行处决。 　　不管这样的程序理解符不符合设定者的本意，反正从逻辑上讲得通，在场的机械生物半秒犹豫都没有就当即拍板决定他们要这么去理解这道程序了。 　　那他们想对青年好也是完全允许的事情了，确认这一点，辅佐官用数据沟通把这条信息传递给了王城里所有的机械生物。 　　“嘟、嘟……” 　　原本正在自由活动着的不具备人形态的机械生物此时纷纷停下动作，电子眼睛上的天蓝色光连着闪烁了好几下，发出代表喜悦的单调声音。 　　不用再找什么理由和借口，它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把青年养在它们的领地里，想怎么关心照顾就怎么关心照顾。 第125章 机械之心（十五） 　　自认定对青年好与自身程序是不相冲突的事情的这一秒，王城里的机械生物几乎马上就捅破了某层窗户纸, 对青年的一些关心举动都不需要再绞尽脑汁去思考理由和借口。 　　只是与此同时, 它们现在也没了继续把青年强留在皇宫里的借口，之前还能装着说是要把人关着, 现在它们还能拿什么理由把青年留下来？ 　　一想到这事, 皇宫里的机械生物在行事上就不由得变得更小心翼翼一些，生怕青年想起来要离开这座王城。 　　如果它们对青年足够好, 青年应该就会愿意留下来让它们照顾了。因为这样的想法，王城里的机械生物都开始在心里构思着它们要怎么养一个人类。 　　“嘟。”在青年身边的R-03机器人的圆夹工具上夹着一朵小花，它把这朵花递到青年面前。 　　这朵花并不是它摘来的, 而是另一只N型机器人让它帮忙送给青年的。 　　躲在不远处的一群机械生物由于身躯庞大, 顾淮其实很容易就发现了, 他接过花, 直接走到了那群机械生物面前。 　　“我没有想要走。”顾淮抬头望着眼前躯体冰冷的一群机械造物, 视线与其中一只N型机器人正亮起着蓝色光的电子眼睛对视。 　　在之前还觉得自身行为与程序相冲突的时候, 王城里的机械生物还能拿自己需要看守青年，避免后者逃跑这事作为借口，理直气壮地靠近青年, 虽然那时它们并不能光明正大地对青年好。 　　现在以正当逻辑认定自身行为与程序不相矛盾之后，这些机械生物是想关心照顾在皇宫里的人类青年没错，可在靠近之前，它们此时又不由得更加顾虑一件事情。 　　其他人类……即青年的同类是被它们杀死的，青年会不会其实并不想见到它们。这是王城里的机械生物一开始就有所顾虑的事情，而现在这层顾虑变得愈渐鲜明。 　　送花也担心会被青年拒绝, 所以这些N型机器人在摘下一朵它们认为好看的花以后，是找了最早跟在青年身边的旧型号机器人帮它们代送。 　　虽然无法以言语表达，王城里同样不具备人形态的N2及N3型机器人心底其实是非常羡慕那些身上都打着一小块补丁的旧型号机器人的，因为通过数据共享，它们知道了青年之前曾经说过这些旧型号的机器人是他的家人。 　　家人…… 　　躲在不远处的这些机械生物本来是想要偷偷观察青年收到花之后的反应，现在忽然被青年靠近，它们就集体卡壳在了原地。不敢躲，但也不太敢面对。 　　卡壳了好一会，队伍里一只机械生物这时犹犹豫豫地把自己的右手抬了起来，在它手上还放着一朵没送出去的花，它把右手平摊开，静静放在了青年面前，“……嘟。” 　　冰冷冷的金属和具备生命力的花朵其实并不相衬，机械生物是人类制造出来用以夺取战争胜利的兵器，做出这种颇具温情的举动无论怎么看都太过令人诧异，但在场的机械生物并没有这种感觉。 　　眼前青年对它们来说是不一样的，是非常重要……需要它们去保护和宠爱的宝贵事物。 　　“而且我也没有怪你们，所以不用躲着。”接过花，顾淮向面前的机械生物做出张开手的动作。 　　青年的这个动作让在场的机械生物有种莫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它们觉得自己知道青年这个动作所表达的意思。 　　是……让它们抱的意思。 　　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最靠近青年的那只机械生物已经小心把青年给抱了起来，稳妥放到了自己的左边肩上。 　　青年肯这样亲近它们，是不是说明也有可能是愿意把它们当成家人……？ 　　忍不住思考这个问题，这些身躯冰冷而庞大的N型机器人潜意识将青年簇拥了起来，守卫在队伍中心。 　　“不过之后我要去奥格城一趟，有些事情需要当面和卡德林议会的各族人讲清。”要去说明停战的事情，不求双方友好，顾淮只想让两边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这事情顾淮在昨天就和他家啾啾商量过了，后者倒是没有反对，只是……诺亚当时面无表情地明确表明要跟着他一起去，并且对方在这一点上立场极其坚定。 　　奥格城是为抵御机械军团才建立的联合都城，而卡德林议会是因相同原因才成立的军事议会。 　　上次顾淮带着十几只旧型号的机械生物进入这座城市都接收到无数或是警惕或是敌意的目光围视，这一次要是真带着诺亚过去，顾编编基本已经可以想象到时候的场面了。 　　但不同意的话，显然对方是不会愿意让他一个人回去奥格城的。 　　即使答应不再与其他种族交战，对诺亚而言，除青年以外的生命体依然不属于友好的一方，他不可能把重要的宝物就这么单独放到自己的保护圈之外。 　　“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你们就留在这边等我吧。”坐在一只N型机器人的肩上，顾淮边说着边动手摸了摸这只机械生物的脑袋。是冰冷的特种金属，摸不着一丝温度的那种，但顾淮在摸完之后还把脸颊贴上去亲近地蹭了蹭。 　　通关值已经到达了及格线，虽然不想这么说，但这通关数值确实是在诺亚放弃忍耐克制折腾了他一整晚之后飙升的，顾编编对此心情很是微妙。 　　忽略掉具体做了什么事情的话，其实通关值上升也不是不能理解的。顾淮的目标方向是阻止其他种族……或者说阻止这个位面世界被毁灭，而目前会导致世界毁灭的最大因素就是人类在方舟计划中所制造出的机械生物。 　　只要后者愿意听他的，这个任务目标无疑就能算是完成一半了。 　　然而顾淮忘记了，会不放心让他离开保护范围前去奥格城的绝不只是诺亚一个人，现在听完他的话语，簇拥着他的这一群机械生物都连续发出了好几声单调声音。 　　“嘟、嘟——” 　　比起平常应和青年时的平缓声音，这些机械生物现在连续发出的声音显然加快了许多，显现出截然不同的情感。 　　没有配置语言模块，宫殿里的机械生物直接用行动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它们继续簇拥着青年，且现在是到寸步不离的程度，生怕把人给看丢了。 　　青年现在是王城里所有机械生物最关心的对象，前者要离开王城前去奥格城的事情当然不会是什么秘密，在顾淮离开皇宫之前，这事就已经由数据沟通传达到了每一只机械生物的意识里。 　　光这一下，整个王城就半点安静不下来了。 　　“不能让殿下和指挥官这样势单力薄地前去，万一精灵族还是巫妖一族什么的做出什么小动作，两人的安全将无法保证。”这句话真算是昧着良心的发言了，不过反正也没有心脏这种东西，塞奇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 　　身为同类，王城中的机械生物对自家指挥官的了解当然远胜于王城之外的那些生命体。就这么说吧，这些生命体连N型号的机械生物都应付不来，怎么可能伤得了他们指挥官。 　　N1型号拥有人形态的机械生物随便派出一些就能让卡德林议会如临大敌，以这样的实力对比，诺亚的能力对后者而言几乎可以说是碾压性的。 　　就像N型与旧型号的机械生物之间有质的区别，塞奇一直都很清楚，他们与自家指挥官之间也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S型，方舟计划最终造物的型号，等级设定于N型之上，诺亚是唯一属于这个型号的人形兵器。 　　但就算这是一听就很假的言论，殿堂里随后附和的人形机械依然只多不少，即使是无法发言的N2与N3型机器人，现在也紧紧跟在青年身后以示自身想法。 　　眼下这场面，先不说顾淮是什么反应，被从牢房里放出来没几天的暗匿部队成员现在反正是卡壳着呆若木鸡。 　　早前说要把青年关起来的时候，在场的人形机械都说地底牢房已经不能用了，转而把青年关在环境舒服的宫殿里。而到关暗匿部队成员的时候，那就全部都按规矩来了。 　　各成员这几天虽然被从牢房里放出来了，行动还是受到严密控制的。而就在今天，他们被款待到一座宫殿里，一个人形态的机械生物面无表情地进来跟他们简单说了他们需要做的事情。 　　每个字词他们都听得懂，可那些字词组成句子，就让暗匿部队的一众盗贼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友好谈判、停止战争、和平共处……？？？ 　　光是在句子里听到的这些个词，就足够让受困在这座城池里的盗贼们呆愣了，更别说他们现在眼睁睁看着一群躯体冰冷的机械生物在围着不远处的人类青年打转。 　　议会要他们前来营救的这名人类青年，根本是被这些机械生物供起来养了吧…… 　　眼见为实，周围的机械生物对青年是什么样的态度，同样待在殿堂的各族盗贼现在看得清清楚楚。 　　像那只机械生物都让青年坐在肩上了，还不时扭头去看青年有没有坐稳，这完全是……像宠小孩一样的爱护态度。 　　集体附议之下，顾淮只能纠结且有些头疼地看着同行队伍的扩大，最终离开王城时，这支队伍从规模上已然是成了一支军队。且这支军队，比机械军团任何一次派出的队伍规模都要庞大。 　　这是不是说明，对于这些机械生物而言，保护青年比赢得战争更加重要？ 　　随队伍同行，各族盗贼才发现原来卡德林议会对机械军团的实力估计一直是错误的，在过往那么多次冲突里，机械生物从来没有全力进攻过他们—— 　　这么一支庞大队伍当然不可能直接进到奥格城，首先奥格城被反传送装置笼罩，且就算传送到五百米开外的地图上，同盟军估计都得被惊得在第一时间开始备战了。 　　为此，双方之间需要有能够作为沟通桥梁的人，而暗匿部队的众成员即是非常好的人选。 　　由机械生物组成的军队群体传送至奥格城警戒范围的边缘，这毫无疑问是惊动了整个卡德林议会，各族精锐此时都屏气凝神等待着出战命令。 　　可是等着等着，各族士兵发现上级迟迟没有向他们下达备战指令，反而是等来了一个让他们十分难以置信的命令…… 　　他们居然要放一小支敌军队伍进入他们的城市？！ 　　刚接收到这样的命令，奥格城中的各族人没过多久就看见城门口靠近过来一支小型部队。 　　与范围边缘的那支庞大军队相比，这一小支队伍确实不足以引起太大警戒，但这个想法仅止于他们看见在队伍之首的那道冰冷身影之前。 　　诺亚。 　　看见这道冰冷身影的各族精锐现都神情一凛，个别人在这时甚至倒抽了一口气，手指微微发冷。 　　上一次在战场上见到对方是在什么时候，奥格城中的各族人并不太愿意去回想，因为那种在能力上被彻底碾压的无望感觉实在太容易消磨一个人的抗争意志了。 　　但是令城中众人现在更感觉不可思议的是，那在队伍前方的人形兵器……右手的几根手指正被在他旁边的人类青年安稳抓着。 　　这幅画面并没有什么多余声音，看在众人眼里，他们莫名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一把危险锋利的刀刃与约束前者的刀鞘。 　　对方是来谈和的，上级传递下来的信息是这么说，但机械生物能够信任？他们能这么随随便便放有这样杀伤等级的机械生物进入城池？？ 　　尽管在这方面问题上存有争议，奥格城的城门最终还是打开了。谈和才能够使各种族获得生存机会，卡德林议会基于此点做出了这个决定。 　　这其实是各族领袖早就有所意识的事情，只是为了不使军队消极应战，所有人都在这一点上刻意模糊认知。 　　进入城市的机械生物数量只有二十不到，可诺亚的存在以及其余六名人形机械的存在就让卡德林议会派出了一支大部队前来接应。名为接应，其中当然也有防范的意思，双方心知肚明。 　　在机械生物队伍之中的人类青年本是他们以为已经牺牲了的，以为暗匿部队营救不成，两者已经双双牺牲在机械生物的王城之中…… 　　可现在，暗匿部队完好无损地被放回来了，眼前的人类青年又正被一群机械生物簇拥在队伍里，一切事实都与他们的认知完全倒置。 　　这或许真的会是一个改变……远远望着正轻耷着眼皮安静让青年抓住手指的人形兵器，奥格城中的各族人不可抑制产生这一想法。 第126章 机械之心（十六） 　　让一支由机械生物与一名人类所组成的小型部队进入奥格城，这座联合都城中的各族人现在都处于一种精神紧绷的状态。 　　上一回他们放机械生物入城也是因为上级被那名人类青年说服, 但上次跟在青年身边的机械生物型号十分老旧, 在守卫重重的奥格城里，他们并不需要太过担心那些机械生物能翻出多大的水花…… 　　而这次不一样。 　　城里的这支小型部队不说, 在城门之外, 奥格城警戒范围的边缘还停着一整支军队。按其规模，同盟军的各族士兵在第一时间都不由得反射性认为机械军团是要向他们发动总攻了。 　　警戒边缘的庞大军队看起来没有再推进的趋势, 城中众人的关注点暂时多放在了正从宽敞街道被迎入议事厅的队伍上。 　　要说哪个种族对机械生物的成见最深，那毫无疑问是精灵族，自人类种族遭受毁灭打击之后, 精灵族就是最多受到机械生物入侵和破坏的一方。 　　先是作为一族圣物的永恒之花给抢了, 后来领地还差点失守, 圣地的防御装置都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孕育他们精灵一族的生命树险些就被摧毁…… 　　这可是几近将他们灭族的严重事情, 就算精灵族天性再怎么爱好和平, 被这么步步紧逼也是会有火气的。 　　而现在对这些精灵而言，在机械生物队伍之中的那名人类青年就成了他们的纠结点。就上一次战争的情况来看，这名人类无疑算是他们的恩人, 可对方现又正与机械生物为伍。 　　因为想要报恩，所以之前精灵族在议会提出要派暗匿部队前去凯尔诺城营救青年的时候是持大力支持的态度，投下了赞同的一票。 　　一些城民望向青年时的眼光就像在看待叛徒，而察觉到这一目光，一只电子眼睛上亮起着天蓝色光的N2型机械生物干脆把青年抱到了自己肩上，然后扭过头去用它亮着幽幽光芒的双眼一一盯视那些城民。 　　要不是青年不希望它们再和其他种族进行战争, 它们才不会想什么和平共处。 　　执行程序毁灭掉这些种族，把占领的领地和财宝打包成礼物送给青年，建立起一个更壮丽庞大的王国，然后它们会给青年铸造一张能舒服坐着的王座，让青年能够高兴坐在上边。 　　这名人类青年对这些机械生物是有什么样的天然魔力，无声观察完这一幕场景的各族高层不动声色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们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类里，只有眼前青年是例外的，当初机械生物攻击其他人类的时候可是半点没有手软。 　　可这些冰冷又毫无感情可言的机械生物竟然对青年表现出了维护，主动将青年抱起坐到肩上的行为从另一方面看是在警告他们，不允许他们越过保护圈。 　　等到了议事大厅的时候，众人也默然无语地看着那只让青年坐在肩上的机械生物颇为小心翼翼地把青年安置到座椅上，然后这只机械生物就站在青年的座位后边，低下头注视着正坐在议事厅座椅上的人类青年。 　　诺亚面无表情坐在了青年旁边，而其他的人形机械则同样围在青年身后，这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议事大厅是一个神圣殿堂，在众人刚完成就坐的这一刻显得颇为安静，因为机械生物的加入，议事厅中的气氛就变得甚是微妙。 　　“永恒之花是精灵族的圣物，现在物归原主。”顾淮率先出声打破了议事厅中的沉默，照着语意，他从自制的空间戒指里拿出一朵散发着淡淡光芒的花并将之推往精灵族先知的方向。 　　亲眼在预知景象中看见青年被其旁边的人形兵器掐住脖颈的场景，精灵族的先知其实是对这一系列事情转变感到最不可置信的人。 　　他的预知从未有过出错，预知里出现的场面必然是发生过的。那在暗匿部队营救失败的情况下，眼前的人类青年是如何存活了下来，这些机械生物又是因为什么而改变了对待青年的态度，这两件事情就非常值得他们深思了。 　　在场的精灵不止先知诺玛一个，外侧座上的一众精灵在看见青年把永恒之花拿出的时候，眼睛都几乎看直了，恨不得现在就把这族中圣物带回到自家圣地里供着去。 　　机械生物真的肯这么轻易就把永恒之花还给他们，在场的精灵族简直都有点不太敢相信。 　　归还这句话是由眼前的人类青年说的，对方能代表这些机械生物的意愿？ 　　众人对这一点心存怀疑，但在青年话音落后，周围的机械生物确实是毫无异议，包括在青年旁边冰冷着面容的人形兵器。 　　定情信物没了，被众人窥视着的人形兵器在这时轻耷着眼皮，神情冷漠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的视线却跟着那朵永恒之花而移动。直到那朵花被精灵族先知拿回到手里，诺亚唇角处的弧度愈加抿成了一条平线。 　　这虽然没出声提出异议，可看起来怎么都是不太乐意的样子吧…… 　　在场的各族成员察言观色的本领都不差，当然不会看不出来这一点。而恰巧处于合适角度的一些人就看见了，座上的人类青年正安抚似地轻晃了晃旁边人形兵器的手，而后者在这时就将青年的手给反握住了，连着身上的冰冷温度都像是消解不少。 　　把别人种族的圣物抢过来当自己的定情信物这事占不占理，诺亚反正是不关心的，但在来奥格城之前，他已经答应了青年的提议。 　　被轻晃了晃手的人形兵器在反握住旁边青年的手以后就安顺了下来，视线也从精灵族先知身上收回，改以放到旁边的人类青年身上。 　　这名人类青年确实能够代表这些机械生物的意愿，到这一刻，议事厅内的各族成员肯定了这一点。 　　永恒之花本来就是精灵族的东西，如青年所言，物归原主，精灵族先知在把花收回以后自然也不会说出什么感谢言语，只是点了点头，顺着打开会议的话题，“阁下说是想谈和，我想请问阁下是有什么样的具体想法。” 　　谈和说得容易，怎么保证未来的和平才是最大的困难点，即使双方现在能心平气和地坐着谈，卡德林议会的一众成员仍是有如履薄冰的心态。 　　顾淮也并不想绕什么弯子，先把他早前要到的保证重复一遍，提醒在座众人，“之前说过，如果事情结束，诺亚和其他机械生物的处置权都归我，你们不能做任何追究。谈和应该是在这个前提下，希望大家还没有忘记这件事情。” 　　想追究也得追究的能力，青年的这个说法既是在维护机械生物，另一方面也算是给了卡德林议会一个台阶下。座上的各族领袖此时默不作声，就权当是默认了青年的说法。 　　而顾淮再接下来要说的事，就关系到方舟计划。 　　关于方舟计划，座上的各族成员知道得实际并不多，这一点早前红龙杰拉尔也对顾淮说过。因为是被人类列入最高机密等级的计划，卡德林议会就算想追查也难以找到什么线索，相关信息基本都已经被销毁干净了。 　　顾淮在被抓到机械生物的领地之前，对方舟计划的内容也只能凭靠猜测，不过现在，他已经把计划内容拼凑完整了。 　　“机械生物会严格执行自身的程序，方舟计划的内容原本应该只是制造出作为兵器能保护人类、为人类赢得冲突战争的机械造物。”说到这里时，顾淮已经看见一些人面上出现质疑神情，没有停下话语，顾淮把话接下去继续说道：“在进行方舟计划以前，人类就制造过不少试验机型，也就是那些属于基础型号的机器人。这个发现还是当初杰拉尔告诉我的，所以我想卡德林议会应该也是认同此点。” 　　“我是被旧型号的机器人从极北冰冠冰层下的冷冻仓里救出的，这些旧型号机器人从一开始对我就是友好态度，不惜耗费本来就所剩无几的能源也要救我。作为试验机型，它们对人类友好，我想这已经足够能印证我的第一句话了。”陈述着事实，顾淮把目光在座上的各族领袖身上环顾了一遍。 　　对青年的这个说法，在场众人一时还真是无法反驳。自人类灭绝以后，其他种族也接连受到机械军团的攻击，各族联合起来之后就把所有的机械生物全部视作敌人，尽管有一部分人其实发现了旧型号的机械生物并没有主动参与战争。 　　人类又不傻，制造机械生物的初衷当然不可能是毁灭自身，虽然后果与初衷不符，但青年所说的计划内容应是没有错误的。 　　然而青年句子里加的‘原本’这个词，总让在场各族感觉嗅到了些不对劲点。 　　按各族原本的想法，方舟计划制造出的机械生物该是失去控制了，所以才反噬人类，并且祸及了他们。可青年现在特地把这事提出来说，仿佛就在告诉他们这并不单只是失去控制这么简单的事情…… 　　“在方舟计划所制造出的机械生物的初始程序里，设定有毁灭艾伊泽亚的所有种族，第一个设定摧毁的对象就是人类，第二个是精灵族。其他暂且省略不提，说到这里诸位应该明白，这样的程序设定不可能是方舟计划原本的内容，必定是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这个藏在暗处的人是谁，顾淮心里明白，换个角度也可以说，这个位面世界的人类是因他而遭殃的。 　　为了让他无法顺利通关这个位面世界，他的敌人煞费了好一番苦心。 　　一听青年的这一段话，座上的各族成员先是一惊，他们最先关心的不是在方舟计划里动手脚的那个人是谁，而是青年所说的程序设定。 　　青年说机械生物会严格执行程序，又说在这些机械生物的初始程序里有要摧毁他们种族的设定，既然是注定敌对，那这次的和谈哪还能有成立的可能性？ 　　“这是在某人不怀好意的心态下所设定的错误程序，我个人当然认为这样的程序没有执行的必要，不过机械生物的程序并不能说取消就取消……”说到这儿，顾淮顿了顿语声。 　　所以这次和谈到底有什么意义？？听到这里，议事大厅座上的一些人愈发地坐不住了。 　　而就在众人快要按捺不住的一刻，顾淮把解决途径说了出来：“不是没有解决办法，设定程序在逻辑上存有漏洞，只是需要各族在形式上做一些改变。” 　　“需要我们怎么做，阁下直说吧。”矮人族的国王扯了扯自己的那一把大胡须，语气显得相对轻松一些。只是形式上的改变的话，那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顾淮在这时低咳了一声，尽量语调平缓，“很简单，改个名就行……” 　　改个名，比如精灵族改名叫月族或者随便什么其他的名称都行，只要明着对外别用‘精灵’这个名号就成，对内照旧也不妨事。 　　议事厅里听见青年话语的各族成员在这时都明显懵了下，因为青年提出的解决方法实在是太过轻巧简单了些，与他们所想象的毫不相符。 　　这是个什么神奇操作——？？ 第127章 机械之心（十七） 　　别说是外侧座席上的议会核心成员，就算是各族领袖, 此时此刻也不禁陷入了沉默状态。 　　矮人族国王刚才在扯动自己的胡子, 听见青年这句话，他差点没一个把控不好力度把自己的胡须扯下来一截, 表情活像是被噎住了一样。 　　改名？ 　　就这么简单？？ 　　在场的各族成员当然不会有什么为铭记种族荣耀而坚决不肯更改族名的想法, 这是只有热血过头的傻瓜才会有的思维。 　　卡德林议会的成员毫无疑问都是政客，考虑事情会先从利益角度出发, 因此他们并不排斥青年的提议。 　　只是青年所提出的方法太过简单，以至于在这一瞬间，让他们不禁觉得往数百年的战争仿佛都有些荒谬。 　　要早知道改个名就能解决问题, 那过去两百多年里, 他们各种族的艰难抗争到底是图个什么……简直何苦来哉。 　　“既然不能修改或取消程序, 要解决对立问题就只能钻程序漏洞, 修改种族名称是我能想到的最便捷方法, 也希望诸位能够理解。”修改族名不是一件小事, 顾淮所用语气很是诚恳，这话同时也是在为各种族铺个能下的台阶，面子上要过得去。 　　各族成员这时把目光投向在议事厅里的机械生物, 后者全都没有发表言论，相当于是默认了青年的说法。 　　要对青年的说法表以支持，在顾淮旁座的人形兵器这时终于抬了抬眼，面无表情地陈述：“我们的摧毁目标是记载于艾伊泽亚历史上的各个种族，如果你们不是，那就不属于摧毁目标。” 　　程序必须执行, 但机械生物对程序的理解可以存有主观性。一般情况下，机械生物当然不会为了其他生命体去找什么理由或借口，但如果是为了满足青年的愿望，它们可以做出改变。 　　不管设定程序的人的本意是什么，愿意怎么理解程序是它们的权利，它们反正就愿意按青年所希望的方向去理解。 　　“诸位更改族名，让旧的种族名称消失于历史，他们就会视作程序完成。”就是这么简单粗暴，顾淮跟在自家恋人后边补了一句。 　　“……”会议中的各族领袖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操作听起来像是耍流氓，甚至还有那么点诡辩的味道，可真要追究起来，偏偏这又是完全合理的—— 　　这样的做法没有违反任何规定，并且逻辑上也能说得通，符合机械生物的程序要求。 　　“我没有意见。”侏儒族的领袖率先投下赞同票，打破了议事厅中哑然无声的气氛。 　　随后发言的是矮人族的国王，“我方也赞成提议。” 　　“吾族亦然。”龙族的领袖也跟在后边开口了。 　　座上的各族领袖陆续发言，无一不表以赞同，而各族的办事效率极高，几乎就在事情敲定后的几分钟，各族的传令官就开始着手办理这件事情。 　　等到各种族的传令官切实将领袖们的决议下达并传达与整个种族之后，同在议事大厅中的人形兵器就继续面无表情着冷淡声道：“确认各种族已摧毁，程序结束。” 　　这真是太……假了。 　　此时正端正坐在议事厅座席上的各族成员感受非常一致，他们全部人都还在这里好端端坐着，这些机械生物就都这样面不改色地说程序已经完成。 　　这是合理利用了程序漏洞，不过在场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些机械生物之所以愿意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这个说法是由那名人类青年所提出的。 　　假如没有后者，机械生物只会冷酷无情地把自身程序内容字面上所代表的意思执行到底。 　　程序结束，也就是代表着机械生物从此没有了与各种族对立的立场，而双方原本不可能的和谈在这时也成为了可能。 　　“好了，这样事情就算是解决了。”不去看座上神情各异的各族领袖，顾淮点点头说出结论。 　　“接下来只要诸位能切实履行约定，不对机械生物过往的所作所为进行追究，双方以后就能和平共处。”说到这里，顾淮抬手轻挠了挠脸颊，“当然……对于之前严重毁坏原精灵族领地的这件事情，我们会做出相应补偿，我们这边可以提供物资或人手协助修复圣地。” 　　精灵族先知点下头，修复领地确实是他们近日头疼着的事情，圣地受损严重，修补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好在他们种族现已经脱离了战争时期。 　　在机械生物原本的程序设定里，精灵族是继人类之后第二个要执行摧毁的对象，前者理所当然就成为了这两百多年间遭殃最重的种族。其他种族所受侵袭相对较小，补偿起来也容易得多。 　　机械军团最不缺乏的就是财宝，毕竟机械生物对各族生命体眼中所谓的‘宝物’并没有什么兴趣。把这些随意可放手的物品作为补偿，军团里所有的机械生物都不觉得有任何损失。 　　它们的宝物就只有一件，非常宝贵，是它们想要珍惜和保护的珍贵事物，比其他任何事物都要重要得多。 　　会议结束，青年就被在他座位后边的N型机器人再次抱起坐到肩上，而周围的人形机械也很是自觉地跟在附近。 　　在青年被那只N型机器人抱起来之前，诺亚不言不语地扫视了各族领袖一眼。 　　有必要让这些人明白一件事情，座上面色冰冷的人形兵器微垂下眼，在众目睽睽下分别啄吻了一下青年的柔软脸颊以及唇瓣。 　　各族领袖：“……” 　　目瞪口呆，看完这一幕场景的厅内众人集体哑然无言。 　　这……这又是个什么操作？！ 　　机械生物对青年的态度很特别，这事只要不眼瞎就能随便看得出来，但眼前人形兵器的这一举动毫无疑问是属于—— 　　深思下去得出的结论太令他们难以置信，可如果仔细观察，他们眼前眉眼冷淡的人形兵器在注视着旁边青年的时候，淡金瞳眸里确实拥有着温度，不是无机质的冰冷。 　　机械生物会产生真实感情吗，这个以往在各种族眼里是毫无悬念的问题，现在无端变得极其深奥又难以确定。 　　说到底，机械生物是由各种零件构成，按程序行动，并且通过数据计算来进行行为选择的…… 　　智能造物。 　　这样的生物虽有人工赋予的智能，但要产生真实感情是不可能的吧，这些机械生物应该最多就只能模拟情感……即使表现出来了，也并不是真的拥有。 　　议事厅里的各族成员现在有些矛盾，他们并不知道，人类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赋予机械生物模拟情感的系统模块。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还算比较平静，顾淮这边履行约定帮助精灵族修复圣地，对其他种族也给出了相应的补偿。 　　破坏显然比修复容易得多，当初塞奇带领军队攻占精灵族，只花了短短半天时间不到就把精灵族圣地破坏了七八成。现在要修复成原貌，历经半个月时间都还只完成了一半。 　　协助修复着精灵族圣地，但机械生物们当然不会让它们养着的青年动手，只让青年坐在那只R-03机器人的手臂上担任监工巡查进度，坚决不给前者碰什么砖啊泥啊的。 　　听说精灵族……哦不，月族这边的一种特产水果特别好吃，只有圣地里的树会结出这种果实。在圣地里协助修复的机械生物翻了翻自身数据库，确认这件事情之后，它们就在工作中抽出空来，光明正大地从周围树上摘了几个模样好看的果实，然后把这些果实递给坐在R型机器人手臂上的人类青年。 　　一边工作，一边还要惦记着给自家小孩送吃的……同在圣地里的精灵此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自己没看见这一幕场景了。 　　坐在机器人手臂上的人类青年当然是成年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一幕场景，圣地里的精灵们就觉得这些机械生物是把青年当成自己家里的小孩在养，还是特别宠爱着的那种。 　　顾淮小口吃着由家里人递送过来的果实，他观望着圣地里机械生物与精灵族协同工作的场景，在这还算和谐的氛围里，顾淮心底其实还是保留着一层顾虑。 　　通关值现在是80%，如果再继续顺利发展下去，到达100%就只是时间问题。但现在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问题拦在眼前，蛰伏在这个位面的敌人尚未露出行迹。 　　“他忍不了多久。”系统冷淡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顾淮没有动作，他在意识里应声：“嗯，我在等。” 　　等对方主动出现。计划被全盘打乱，完全没有按预期进行，顾淮可以预见他的敌人现在估计已经是气得跳脚了。 　　兴许在圣地修复完成之前，对方就会忍不住冒出头来再次出手。 　　在顾淮思考着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名正准备离开精灵族领地的龙族访客在离开之前先来到了顾淮面前，并要求单独谈话。 　　“什么事？”顾淮有些疑惑地询问要和他单独谈话的红龙，对方是他在这个位面世界接触到的第一个生命体，后来红龙对他多有帮助，顾淮也把对方当作朋友。 　　杰拉尔欲言又止了一会，先回头看了看只在几米远处的机械生物，之后把头扭回来，稍微压低了声音，表情复杂道：“你……因为把你当朋友我才这么说，虽然机械生物不是我们的敌人了，但你应该知道，机械生物是不可能会产生真实感情的。我就是想提醒下你，对它们在某些方面别太真心了，免得以后伤心。” 　　这种话说出来一点也不讨好，要不是真的把青年当朋友，红龙也不想专门向对方提这种事情。 　　但出乎预料，在他面前的青年对他的劝告既不是沉默，也丝毫没有被打击到，而是坚定地对他摇了摇头。 　　“产生感情并不是有心或者大脑就能够做到的，你弄错了这件事情的本质。”顾淮看一眼正停下工作待在几米远处齐齐关心注视着他的机械生物，抬起手挥了挥示意自己没事。 　　做完这个动作以后，顾淮才把视线放回到前边的龙族身上，向对方微笑了笑，“它们是有灵魂的……这一点，机械生物和我们这些生命体一样。” 　　红龙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青年会这么说，并且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不过还是谢谢你担心我。”说完这一句，顾淮往还停在几米远处等着他的机械生物那边走去，他也不想让家人们等得太久。 　　青年一回来，一直在这边等着的R型机器人就把青年重新抱到自己手臂上，顺便把它刚摘的一枚果实塞到青年手里，“嘟。” 　　摸摸肚子，顾淮感觉自己已经吃不下了，不过他还是拍了拍这只机械生物的手臂，温声道：“现在有点饱了，我等过一会再吃。” 　　“嘟。”电子眼睛上的蓝光闪动了下，这只R型机器人表现出了高兴情绪，为青年收下自己的礼物而感觉欣喜。 　　机械生物的行动只需要有相应程序，行动方向只靠数据计算即可，模拟出情感或许也只需要添加一个系统模块。 　　而懂得感情，需要拥有灵魂。 第128章 机械之心（十八） 　　有机械生物的协助，精灵族圣地的修复进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推进, 毁坏的神殿已经重塑完成, 现在只差在圣地之内重新布置好防御装置。 　　和机械军团不再敌对，各种族经历两百多年的同盟, 这种同盟关系也让他们在战争结束后保持着良好外交。在这和平环境里, 精灵们对重建防御这事倒不那么着急了。 　　“还有什么事情让阿淮担心？”被一些精灵不时暗暗观察着的人形兵器就站在一只R型机器人的前边，视线往上注视着正坐在机器人手臂上的人类青年。 　　虽然一切进展顺利, 诺亚却能感觉到在他面前的青年像是还对什么事情存有顾虑，并没有真正放下心来。 　　顾淮往左右望了望，确认周围没人会看见, 他目标明确地从机器人的手臂上跳了下去。 　　在机器人前边的人形兵器做出微偏下头的动作, 诺亚伸出手, 把往他这边跳下来的青年稳妥接住, 顺便继续揽抱着青年的腰际不放。 　　生命体拥有着温暖的体温, 诺亚对其他生命体没有兴趣, 但抱着怀中青年时，青年身上的体温就让他感觉非常喜欢。 　　“有是有，不过这事暂时解决不了。”顾淮把头搁在了正抱住他的人形兵器肩上, 半眯起了双眼，语气带上几分懒调。 　　确实是解决不了，敌暗我明，现在只有等对方忍不住现身。通关值还在缓慢上涨，顾淮知道对方很快就会按捺不住。 　　这是敌人筹备充分的一个世界，对方被逼急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 顾淮猜想不出。他们双方都想赢，想赢并不是一件错事，只是人之常情，但顾淮不能接受对方所使用的手段，这种牵扯到他的家人的恶劣手段。 　　“在这个位面世界见面的话，不会再像上次那么客气了。”顾淮在意识里对自家系统说着这句话，语气平静道：“我要把他胖揍一顿。” 　　第一次听见青年有这样暴力倾向的发言，系统反应慢了半拍，“……嗯。” 　　肩上多了一份重量，诺亚用指腹磨蹭了下青年的脸颊，然后顺着摸到青年的下唇，在指腹传来温凉柔软的触感时微眯起眼。 　　为什么暂时解决不了，诺亚没有出声询问，只是在这时把环在青年腰际的手更加收紧了些，无声表现出保护与占有欲。 　　之后解决也一样，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诺亚都不认为会有阻拦他的可能。 　　和平的日子过了快有一个月，正如顾淮所认为的，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确实已经被逼到了忍耐极限。近日以来，艾伊泽亚大陆上陆续出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异动。 　　艾伊泽亚是一个魔法与科技结合发展的世界，大陆上的瑰丽风景比比皆是，诸如一望无垠的广袤原野或是清幽苍翠的森林，又或者洁白无瑕的茫茫雪原。 　　这片大陆上的各种族一直都认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富有生命力的世界，直到他们察觉近日里莫名出现的死亡阴影。 　　在大陆东部，原本绿意浓郁的夜愿森林于短短数日之间，参天的古树衰竭枯萎，森林中的花草也跟着全数凋零。林中野兽都像是染上了什么疾病，身体多处腐烂，严重的部位甚至能可见骨，性格变得异常狂暴，极具攻击性。 　　森林的异常变化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这样的异变暂时还没表现出什么严重影响。因而在一开始的时候，各种族虽然都有关注这件事情，但并没有太过警惕。 　　各族相继派出斥候去调查夜愿森林的情况，并且派遣相关人员进行对森林生态状况的研究。或许是一种新型疫病，在情况刚出现不久的现在，各种族目前还偏向于这种猜测。 　　然而等待数日，派出的人员无一人回返且都彻底断了音信，到这时，各种族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但真正让各族拉响警钟的，是从各处墓地里破棺而出的尸骸，连各族的先祖墓地也没能侥幸逃脱。 　　因为时间过得久，这些尸骸都已成了一具具白骨。而这些本该安息了的亡者现在被强制唤醒，作为精神与意志被双双禁锢的亡魂，成为了统御者的傀儡。 　　这是对亡者的严重亵渎，就算这件事情无关自身种族的先祖，对这种近乎于丧心病狂的行为，艾伊泽亚的各族人民也不可能看得下去。 　　先祖的亡躯受到亵渎，这很轻易就让各族陷入恼怒状态。但在义愤填膺进行反击的时候，各族士兵却发现了一个不太好的事实，他们所面对的亡灵大军非常难以对付。 　　杀不死，因为敌人本来就不具备生命，这一点和机械生物有点相似。除非把敌人的躯体粉碎，否则对方很容易就能复原重组。 　　并且数量太过庞大，被以不知名手段强制‘复活’的亡者前赴后继地涌入战场，源源不断让各族士兵看不到能够将之清剿的希望。 　　最令各族士兵惊恐的事情是，按照推断，假如他们在与亡灵大军的战斗中死去，他们也很快会被迫成为亡灵大军中的一员，与他们原来的同伴互相厮杀。 　　“我方也会全力支持，按目前情况，暂时还不到难以抵御的程度。”顾淮这边从一开始就与各族站在了同一战线，并没有置之事外，现正与各族共同进行着战略讨论。 　　所幸是有机械军团的加入，各族联合的同盟军在与亡灵大军的战争中目前还并不显弱势，伤亡人数被尽力控制在一个较小的数字。 　　机械军团与亡灵大军相比，前者无疑是暴力得多，后者是胜于数量，实打实的人海战术。 　　“您别担心，有指挥官在，这些亡灵无论涌过来多少都不可能攻破城门的。”辅佐官出声安慰正微皱着眉的人类青年，城门之外亡灵大军的数量确实惊人，但艾尔更清楚他们指挥官的能力。 　　即便只有他们，也绝对不会让这些亡灵有机会靠近到青年身边。 　　不想让自家人乱想，顾淮点下头，并且把微皱下的眉平复回去。 　　并不是担心或者害怕，非要说一种心情的话，顾淮现在是生气居多。 　　顾淮知道这是敌人针对他而来的行为，而这种行为的性质已经不能用恶劣来形容，而该是程度更深一层的卑劣。 　　“精灵族的圣地需要加强守卫，按情况，在领地之外深雪峡谷的位置可以驻扎一支部队。”矮人与精灵有着良好的外交关系，矮人一族的国王此时就开口帮精灵族说话了。 　　精灵族的生命之树不能移动，这是一个太过明显的弱点，其余各族领袖也都通晓情理，在这件事情上都并没有反对。 　　兵贵神速，敲定一件事情就得尽快实行，因而一支精锐部队很快就带好装备出发。 　　此时各族领袖都还并不知晓，这支亡灵大军的制造者与统御者其实就潜藏在他们的议会之中。 　　并且对方已经谋划好，现正准备向自己真正的目标对象出手。 第129章 机械之心（十九） 　　议会商议决定在深雪峡谷驻扎一支部队，接到上级指令的联合部队已经出发离开了奥格城, 剩下的军力则集结于奥格城之前对入侵的亡灵大军进行着反攻。 　　各种族会有和机械军团联合抗敌的一天, 这是在这一日来临之前，前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同样是非生命体, 理论上来说, 机械军团应该是亡灵大军最为忌惮的对手，但几番交战下来, 众人就发现后者针对这一点做了专门的准备。 　　假如受到亡灵的攻击，机械生物的被攻击的部件会遭受一种特殊的腐蚀，这种腐蚀会从伤处不断扩散, 对机械生物的躯体造成严重损坏。 　　N1级别人形机械对这种腐蚀还相对比较有抵抗力, 但其他不具备人形态的机械生物就不行了。 　　“你们先不要参战了。”顾淮把一只机械生物受到腐蚀的手臂外壳拆卸下来, 然后他拿起工具开始修补这个受损部件。 　　拆卸需要趁早, 否则等腐蚀范围扩大, 修补难度会直线上升。 　　正接受着青年修理的N型机器人犹豫了好一会, 许久没有应声。它要保护在它面前的人类青年，那就不能放任亡灵军再壮大下去，不可以不参战。 　　亡灵大军的再生能力高得已经超出了一般常理, 只要不是将之躯体彻底粉碎，哪怕是被破坏成一截一截也能重组起来……这并不是亡灵本身能够具有的能力。 　　这样的再生重组依靠的是统御者的魔力供给，然而如此庞大的一支亡灵大军，需要消耗的魔力根本难以想象，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拥有这等力量的人。 　　“如果是指挥官的话，或许可以做到。”塞奇在与顾淮讨论这事时, 提到这一点。 　　诺亚当然不会是做这件事情的人，塞奇只是想说明，这件听起来难以想象的事情其实并不是绝对不可能完成。 　　作为方舟计划的最终造物，诺亚的能源核心与其他机械生物有质的差别。 　　“……艾达水晶？”顾淮脑子里第一时间闪现出这个名词，这还是当初他在废弃堡垒里那本《工程学大百科》看到的，在离开极北冰冠以后，顾淮心里也不时惦念着这件物品。 　　艾达水晶被称为是永恒能源，顾淮想着如果以后能够找到，解析构成之后他也许能批量制作出一些仿制品。 　　仿制品的效果就算比不上真品，也是一般魔石无法比拟的，顾淮的想法是给机械生物替换上更好的能源。 　　塞奇点点头，肯定了青年的推测。 　　看见塞奇的点头动作，顾淮微微陷入思索，他大概能猜到一些事情了。 　　“想保护我可以，但是你们如果都把自己弄得破破烂烂的话，那我也会没日没夜忙着给你们修补部件，你们希望我连着好几天不休息？”这样的句子对机械生物比较有说服力，顾淮和正低头用电子眼睛注视着他的机械生物对视着。 　　这种情况当然是不愿意见到的，刚被修补好受损部件的机械生物闪烁了下眼睛上的蓝光，对青年‘嘟’了一声。 　　假使N1型号以下的机械生物不参战，同盟军的力量会顿时削减不少，因而此时在一边旁听事态的魔族表情就有点欲言又止。 　　这毫无疑问正是敌人计算好想要看到的结果，但难道他们就要这么让敌人称心如意了？ 　　“需要一点时间，不会很久。”对各族人员说完这句，顾淮拿起之前被他从旁边的N型机器人身上拆卸下来的金属外壳，把这受到腐蚀的部件带进了小房间里。 　　青年没有更具体的解释，但互通了数据信息的N2以及N3型号机器人现在都听话地乖乖待在城里了，有还在外边的，在接收到讯息后也开始向奥格城方向退回。 　　“输不了，安心吧。” 塞奇对周围的生命体摆摆手，“我这个型号的机械造物还能加入战斗，为了殿下，我们也会尽力保护你们。” 　　前锋的任务是由机械军团负责，但即使N1型号以下的机械生物都暂时撤离战场，其实对整个战局的影响也并不大。只要有自家指挥官在，同盟军就没有败退的可能，塞奇对这一点足有自信。 　　或许敌人有能力针对他们这些N型号的机械生物，但如果不能制约住诺亚，一切都无济于事。 　　虽然不想这么形容，但他们指挥官的破坏能力完全是灾难级别的啊，一个人就能比整个机械军团都更具毁灭性。 　　关于这种灾难级别的破坏力，正奋战于前线的各族军士现在就有着深刻的体会。 　　要不是亡灵大军有着不合常理的再生能力，这场战争的局势应该早就一面倒向他们这边了吧…… 　　身影冰冷的人形兵器握着一把漆黑长刃，这把黑色武器就像亡灵们的收割者，轻而易举将一批又一批的亡灵斩首。 　　只不过光将亡灵斩首并不能算是成功消灭，粉碎躯体的补刀任务就由其他士兵执行。 　　会是一场漫长的消耗战……己方这边的强大战力让同盟军回升了些士气，但他们仍清楚知道，这场战争想要结束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就看是他们先被消耗至精疲力尽，还是敌人先被他们清剿完毕。 　　又或者他们能够直接揪出幕后主谋，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N2与N3型号的机器人撤离战场没几日，它们很快又再次返回到前线上，这一次，同盟军的一众军士惊讶发现他们的敌人已经没法再在这些N型机械生物的躯体上留下任何的腐蚀伤痕。 　　针对机械生物外壳的腐蚀能力突然无效化，不具备自我意识的亡灵依然采取着旧的进攻方式，直到它们的统御者意识到这一点。 　　“光是抹上一层这种呃……这种药剂就能隔离掉腐蚀伤害？”一名侏儒研究员凑近到青年身边，用一种充斥热度的目光望着近处的一大盆不明液体。 　　只用短短几天时间就能寻找出能完美应对亡灵特殊腐蚀能力的方法，在他们眼前的人类青年是拥有多可怕的头脑，能这么轻易就解决了让他们感觉束手无策的事情。 　　顾淮点点头，肯定了对方的说法，“我解析了那种腐蚀，之后只要用克制属性的材料制作药剂就可以了。” 　　问题就在于这解析的过程啊！周遭的研究人员在心底暗自呐喊，为什么听眼前人类青年的语气，像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解析的一样。 　　虽然有心塞于这种天赋差距，终于从敌人那边扳回一城的感觉还是让一众研究人员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可惜的是，众人的这一口气才松开没一会，自深雪峡谷那边，一个不好的消息就又传了回来。 　　被派遣前往深雪峡谷的部队全军覆没，唯一来得及传回的一条讯息是，部队在峡谷里遭遇了一支由骷髅法师组成的亡灵军队。 　　“顾淮阁下，请您随我到议事厅。”这一番变故刚传回奥格城不久，巫妖一族的辅佐官祖格就到研究室这边找人。 　　顾淮正因听见的消息而略微皱下眉，抬眼看到走进研究室里的巫妖，顾淮恢复平静表情向对方点了点头，跟在对方身后离开。 　　奥格城里，研究基地是建在偏僻少人的地区，要前往位于城市中心的议事厅，需要先走过一条长长的林荫小道。 　　因为是偏僻少人的径道，过于静寂的小道里就只有前后两人的脚步声。 　　顾淮原本是微垂着眼在思索事情，而忽然之间，他听见前边的巫妖顿住了脚步，这时顾淮就蓦地抬起双眼。 　　但让顾淮生起关注的并不是对方停下顿脚步这事，而是他从眼前的巫妖身上察觉到了正在逐渐改变的气息。 　　对方身上的生命体反应……没有了。 　　就在前方的巫妖气息完全转变的下一秒，顾淮眼前景象也骤然改变，变到一个格外幽暗森然的封闭环境。 　　等空间更替完毕，顾淮面前的巫妖也把身体转了过来，现在对方的形貌已然完全不是一个巫妖该有的样子。 　　半身是机械构造，另外半身又如同充斥腐败气息的亡灵，形态扭曲非常。 　　“欢迎来到我为你特别准备的异度空间。”正常的人声从这扭曲形体的口中传出，巫妖的猩红双眼直直盯视于眼前的人类青年身上，“这里会是你的安眠场所。” 　　连番出现意外，他已经没有耐心，不想再慢慢等待收网了…… 　　不会再让眼前青年有翻盘的机会，现在，就在这个由他制造的空间里，他要将对方彻底置之死地。 第130章 机械之心（二十） 　　所谓异度空间，是一个由术者以自身能力制造出的一个独立于主世界之外的封闭空间, 这是只有大魔导师以上层级的魔法师才能拥有的能力。 　　制造出的空间大小取决于术者的能力, 空间环境由魔法师自由操控，在这个独立的异度空间里, 其制造者毫无疑问就是整个空间的主宰。 　　将青年困入空间之后, 解除伪装展露出真实形态的巫妖就进入很快就到一种肆无忌惮的心理状态，用颜色浓郁得几欲滴血的猩红双眼注视着被他困入空间而无处可逃的猎物, 却并不直截了当地杀死对方。 　　这种心态也有点像猫抓老鼠，因为自信猎物不可能逃跑，所以在将之猎物杀死之前, 自认为是猎手的巫妖就有游刃有余的戏耍心态。 　　这是自己所主宰和掌控的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 他可以慢慢让眼前的人类青年陷入绝望, 欣赏对方那张脸上所浮现出的恐惧神情, 等足够愉悦时再动手将对方抹杀。 　　而当他把青年的尸体带出空间, 让那些机械生物都清楚见到的时候，后者就会完全丧失理智。到时候就算他不动手，这个位面世界也会被这些机械生物毁灭。 　　“不是想要杀我, 还不动手吗？”已经在一瞬间明白了眼前巫妖的真实身份，顾淮环顾了下周围空间，声音平稳。 　　敌人现在是什么心态，其实并不难理解，虽然与对方的直接接触并不多，顾淮对对方的性格也有了些许了解。 　　眼前敌人非常执着于成为一名掌控者, 因而当对方认为是完美的布局之中出现差错的时候，对方就很容易会沉不住气。 　　现在对方这主动跑到他面前来表明身份，就正是证明了这一点。 　　“阿淮……”系统平常冷淡又无甚起伏的声音在这时候明显出现了波动，要符合游戏规则，它在位面世界里就不能动用太多力量。但面对眼前场景，系统做不到心无波澜。 　　无论位面世界里出现什么样的异变，这也是游戏参与者需要面对和自行解决的事情，会恰巧碰上异变也是参与者的命运。 　　命运并非偶然，假如参与者在异变之下死亡，这也只能说明对方不适合成为「国王」，怨不得他人。 　　当初诺亚刻意为游戏多加上这样一条规则，是因为借由这条规则，它可以以正当理由淘汰掉其他人。 　　但异变既然不属于游戏的异常情况，按已设定好的游戏规则来讲，系统现在也就没有了直接干涉的理由。 　　听见自家系统的声音，顾淮很快回应以安抚。 　　“你那么着急死吗？”巫妖变成机械构造的半边身体看着还算正常，另外半边就真是能吓哭年幼孩童了。在话音落后，这虽具人形却面目全非的扭曲生物抬了抬已成森然白骨状的右手，向青年挥去了数道气息冰冷的攻击。 　　这是一种逆反心理，眼前青年态度表现的越是平淡，反应越是和自身预期不符，当前空间的主人就越不想让青年这么轻易死去。 　　挥出的攻击倒并没有怎么伤及青年，有如实质的能量瞬间穿刺过青年的衣物各处，将后者钉牢在墙上，魔法形成了束缚的牢笼。 　　这样的异度空间并非全无破绽，顾淮在这时不言不语，没作任何挣扎，只不动声色地以视线观察着周遭环境。 　　言语激是为了拖延时间，当前空间是属于对自己不利的环境，顾淮还不至于冲动到马上要跟对方动手。束缚自身的魔法牢笼不难挣脱，真正麻烦的问题是怎么脱出这个异度空间。 　　为什么眼前青年在这种情况下仍好似毫无恐惧，夏佐将镶嵌着暗色宝石的法杖顶端直抵于被束缚着的青年额上，似笑非笑道：“我现在随时可以杀了你，不过比你直接把你杀掉，让你看见这个位面世界逐渐毁灭的过程或许更加有趣一些？” 　　暗色的魔法宝石就抵在额上，只要法杖的主人发动攻击，在这样的距离之下绝对是致命的。但即使性命受到威胁，顾淮脸上的表情也还是没有丝毫变动，就只神态平静地抬眼望着面前形貌扭曲的巫妖。 　　这个异度空间的整体环境都像是个牢房，不过被困住的青年此时显然没有自己是作为阶下囚的自觉，言行自若得很。 　　“既然你不打算立刻杀我，那在杀死我之前，不如就好心给我解答几个问题。”顾淮在‘好心’一词上特别加重了语气，故意用这个词引导对方的心理。 　　对眼前敌人，顾淮还抱有许多疑问，他很愿意趁现在这个机会向对方确认一些事情。 　　把青年的这句话当作恳求，认为青年这个行为是代表着向自己认输的巫妖脸上挂上一抹充斥恶意的笑容，将死之人兼手下败将的哀求，他当然还是愿意满足对方几分的。 　　“你想问什么？”夏佐把法杖收了回来，看着眼前青年像是颇为狼狈的样子，他心里不免生起些许快意。 　　某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曾经说过，他没有成为「国王」的资格，但如果他真的没有资格，眼前之人又怎么会输给他呢？ 　　“方舟计划……诺亚他们的初始程序应该是被你篡改的吧？”顾淮一边测量计算着当前一度空间的漏洞，一边面不改色地开口与对方交谈。 　　“是这样。”对青年的这个疑问，夏佐毫无犹豫就点下头，承认得非常干脆且坦然。 　　在上一个世界他就对青年说过，他在这个世界为对方准备了更好的舞台，方舟计划正是这个舞台的最重要构成。 　　“在这个位面世界的两百多年前，我用千面宝珠伪装成人类，成为了方舟计划研究团队的一员，顺利潜入团队内部并且拿下了首席工程师的位子。”夏佐并不介意把真相告知眼前青年，反正对方过不了多久就要死，让对方死得明白也算是他的仁慈。 　　规则的分魂会是拥有独立力量体系的位面世界中的能力最强者，在发现人类成功制造出第一批机械生物的时候，夏佐就开始关注人类的各项计划，到方舟计划被正式提出的时候，他就认定‘诺亚’会是这项计划的最终造物。 　　实际方舟计划一开始也并不叫这个名字，其一开始只是代号为K的计划，方舟之名是夏佐担任首席工程师之后才提出的正式命名。 　　他故意将方舟计划的最终造物命名为诺亚，这不得不说确实是满怀恶意的行为。 　　按夏佐原本设想的计划，方舟计划所制造出的机械生物会将艾伊泽亚所有的生命体尽数抹杀，这当然也就包括在他眼前的青年。 　　无论对方来到这个位面世界是以哪个种族的身份，都无法逃脱被机械生物杀死的结局。 　　青年死亡，即代表通关任务失败。而即使前者侥幸逃脱，艾伊泽亚其余所有生命体都灭绝的话，当前位面世界也相当于是迎来了崩坏毁灭，对方的任务同样会被判定为失败。 　　“但他们都没有如你所愿地将我杀死，计划落空，白费了一番力气，你岂不是很失望？”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气不气’，顾编编说到后半句时略微缓了缓语速，考虑了一下之后还是把自己的措辞稍收敛了点，免得才刚开始聊就把对方激得恼羞成怒了。 　　这个异度空间有一处力量薄弱的地方，顾淮继续以交谈拖延着时间，此时悄无声息地把一个微型的工程学装置卡入指缝之间。 　　这是顾淮不久前捣鼓出的几样工程学物品之一，魔能干扰装置。 　　即使青年是采取了比较委婉的说法，这句话也足够让形貌扭曲的巫妖略略阴沉下脸色了。 　　这是他计划中最大的一处败笔，只不过是由金属之类材料制造出的机械生物竟然会产生感情，而这种情感居然越过了程序，荒谬之极。 　　不认为一堆冰冷金属会有产生感情的能力，夏佐最直接了当的想法是‘规则’又为眼前青年作弊了。 　　方舟计划所制造出的机械生物全都舍不得杀死对方，在明知程序指令的情况下，拼命以各种理由借口拖延执行程序的时间。 　　就连作为最完美造物的诺亚，在第一眼见到眼前青年的时候也产生了一丝犹豫，这一丝犹豫让他没能在见面时就将青年斩首。 　　一次没能下手，之后就再也下不了手。只不过是这样见了几面，相处了那么一会会而已，连一颗会跳动的心脏都没有的冰冷人形兵器就这么轻易被青年给俘获了，彻底抛弃了本该执行的程序。 　　因为舍不得，这些机械生物就主动寻找借口，包括后来听从青年的话停止进攻其他种族也是。 　　以更改族名的方式避过程序，这事不提还好，一提……本就形貌扭曲的巫妖表情看起来更加阴沉可怖。 　　那次会议进行着的时候，夏佐作为巫妖一族的辅佐官当然也在场，当时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他设定程序时的本意不是这样，眼前青年完全是钻了逻辑漏洞，这是一件令人恼怒的事情。 　　但如果在这事上表现出怒气，就会显得自己是被青年反过来戏耍了，巫妖用已成白骨状的右手捏紧了法杖，将猩红双眼中的恼怒掩藏至最底下。 　　“只不过是一次小小失误，方舟计划只权当是我一时兴起的消遣，就算出现点差错也不影响什么。”夏佐维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意有所指道：“像你现在不还是成了砧板上的肉，反正都是要任我宰割，早些迟些也没什么差别不是吗。” 　　顾淮没有打扰对方的这番自得情绪，只接下去再确认另一件事情，“还有一个问题，你身上有另一颗艾达水晶……” 　　说到这里，顾淮把视线移到刚才抵于他额上的那颗暗色魔法宝石，推测道：“就是镶嵌在你法杖上的这一颗？” 　　自不久前与塞奇对话，顾淮就基本认定他的敌人手里头还掌握着另一颗艾达水晶，这颗魔法宝石正是将不可能化为可能，支撑对方统御整支亡灵大军的必要媒介。 　　对这个问题，夏佐心底稍微生起了些许警惕，但已将青年困为阶下囚的狂妄与极度自信还是让他想要施舍青年一个答案。 　　“如你所想。”眼前青年有一颗好用的头脑，即使作为敌人夏佐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操控亡灵大军的幕后敌人出现在议会里，你似乎也毫不惊讶，但要是早就发现了我，你不可能不做任何行动。我给你解答了两个问题，现在轮到你了。”巫妖挥动法杖塑造出一张冰冷王座，他随即好整以暇地坐了上去。 　　29，13……在心里计算着，顾淮大致摸索到了当前空间的薄弱位置，不过还是更精确些比较保险，顾淮继续与对方唠嗑，“每当议会作出什么决议，亡灵们都像是能提前知道同盟军的动向，虽然你将之伪装成巧合，但同样的巧合出现太多，引人怀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被派遣前往深雪峡谷的部队恰好在峡谷里撞上由亡灵法师组成的精锐队伍，全军覆没，最近的这一次巧合就让顾淮产生了怀疑。 　　顾淮把拇指指尖轻抵在指缝间工程装置的开关按钮上，也差不多……准备就绪了。 　　“损人利己的手段不提，其实我比较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不甘愤懑让你甘愿把自己改造成现在的样子。”顾淮和眼前形体扭曲的巫妖那双猩红眼睛对视，从对方的眼睛里，顾淮能清楚看见这位敌人对他的不满。 　　巫妖种族在当前位面世界里也属于生命体，拥有着血肉之躯，该种族的特质是拥有极高的暗元素亲和力。 　　而在顾淮眼前的这名巫妖已经完全把生命从身上剥除，把自身躯体改造成这副模样恐怕是为了让自身能更加与艾达水晶契合，把自身也变作媒介的一部分，从而支撑起整支亡灵大军，赋予后者无尽的再生重组能力。 　　“为了赢，你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忍受？”没有直接回答青年的问题，夏佐在嗤笑一声后这么反问了一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拥有特权、受到偏爱，其他人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拼命在往更高的位置爬。” 　　特权、偏爱。捕捉到这两个词，顾淮就想起来……对方在上个位面世界里的时候，也询问过他一个与公平相关的问题。 　　因为觉得自己遭受不公平待遇，所以对方对认为是拥有特权的他格外不满，不甘心让他就这么顺利通关，于是不计代价地进行阻挠。 　　照这个说法，整件事情的起因还出在他这边么。对于这个问题，顾淮一时竟有点下不了判断。 　　顾淮确实不耻于对方的种种手段，也忍不了对方向他重视的家人出手，可单独看对方想争取公平待遇这一点的话，这种诉求却也是正当。 　　“不是这样。”系统直接否定了敌人的说法，冷淡声陈述：“阿淮不用理会他说的这些。” 　　是对方贪心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不是它不给予公平，对方从一开始就本末倒置了。 　　“啾啾……只有过一任「国王」。”而它绝不会接受第二个。 　　这明明只是属于它与青年之间的事情，自顾自插进来捣乱破坏的人没有资格要求公平。 　　“那我只能说一句不好意思了。” 　　无论是不是这样，顾淮都不打算让自己死在这里，话音甫落，他按下了指缝间所夹着的微型工程装置的开关。 　　魔能干扰装置，效用正如其名，在启用一刻制造出一个小范围的魔法干扰力场，一瞬间就使得顾淮身上的禁锢魔法全部无效化。 　　顾淮站直身体，抬手理了理因为被数道魔法穿刺过而变得有些凌乱的衣物，动作不急不缓。 　　“你——！”巫妖彻底阴沉下脸色从冰冷的王座上站起，他将镶嵌着艾达水晶的法杖直指向于面前胆敢妄作反抗的人类，决定给对方一点更实质性的教训。 　　然而等攻击发出，巫妖却发现自己的强大魔法根本完全近不了青年的身，从魔法宝石喷吐出的燃烧烈焰在靠近到青年一米距离的时候就直接解体消散了。 　　这道气势汹汹的强大魔法攻击最后看起来就只像是放了个烟花，雷声大雨点小，如果不是眼下气氛不对，这出变化还真是颇有几分戏剧效果，当然这事让持握着法杖的巫妖表情变得分外阴鸷难看。 　　“你做了什么？”又是作弊？夏佐总是不可抑制在第一时间就把事情往这个方向猜想，但理论上这种程度的干预是不被允许的，这还是‘诺亚’亲自加上的一条规则。 　　“别多想。”顾淮把自己手上的魔能干扰装置给亮了出来，把这用放大射线变成戒指状的工程装置戴到手指上，然后在对方眼前晃了两晃，“我是堂堂正正跟你对决。” 　　“这是魔法与科技并存的位面世界，总不能因为其他人类都不在了，你就忘记了这一点。”顾淮再顺着补充了这一句，顾编编现在都不禁有点怀疑，在他面前的巫妖当初伪装成人类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混上首席工程师的位子的…… 　　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在这个位面世界里尤其适用，看人类所钻研出的各类工程学道具以及机械军团就知道了。 　　然而夏佐当初确实是用不正当手段才取得的首席工程师之位，他本人更喜欢魔法能量这种纯粹的强大力量，对工程学并不如何感兴趣。 　　“你的这个工程装置不可能一直有效。”巫妖阴沉指出了青年身上的致命点，他对工程学不感兴趣，但也不是连基础理论都不懂。 　　“你逃不出这个空间，安心等死吧。”形体扭曲的巫妖语气冰冷地说完这句话，他等着青年手上的魔能干扰装置失效，一旦装置失效，就是眼前青年的死期。 　　顾淮不是不会魔法，他清楚魔法的原理，操控魔法也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但用魔法与一名拥有着艾达水晶的巫妖硬抗未免太傻了点，顾编编表示他才不做这种傻事。 　　首先把这空间破坏掉再说。 　　“这就不能如你所愿了。”话音一落，顾淮把另一件才完工没几天，还没进行完测试的工程装置从内侧口袋里拿出，同样用放大射线将之变回原来大小。 　　顾淮已经测量出了这个空间的薄弱点，现在他一发魔能光炮轰过去就能解决，但就在顾淮抬起手中凝聚了过半能量的大口径工程武器的这一刻……整个异度空间突然剧烈震动了起来。 　　“咔嚓——” 　　在这阵剧烈震动持续期间，这个异度空间的壁垒就宛如出现了裂纹的镜子，而时间过去短短几秒，这面镜子上的裂纹逐渐扩大加深。 　　“砰！” 　　‘镜子’像是终于不堪重负，一道轰然声响过后，顾淮所测量出的空间薄弱点就被破开了一个巨大空洞。 　　在空洞位置，出现的是冰冷着俊美面容的人形兵器的身影。 第131章 机械之心（二十一） 　　比起顾淮只打算突破空间薄弱点的想法，用单纯力量把这个异度空间破坏得接近四分五裂的人形兵器的做法显然更暴力得多。 　　诺亚是以更加庞大的能量自外向内挤压这个异度空间, 致使空间壁垒出现裂痕, 而空间最为薄弱的位置也就由此凸显出来，之后诺亚再用手上的黑色武器直接穿透过空间的薄弱点。 　　异度空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崩塌, 在空间的主人反应过来之前, 将空间制造出一个巨大空洞的人形兵器已经瞬息闪至青年跟前并将青年圈入到怀里紧紧揽抱住。 　　缓慢磨蹭了下怀中青年的脸颊，诺亚仍然紧绷着身体, 但从青年身上感受到的温暖体温终于把在他心底不断翻涌的破坏欲稍安抚下了些许。 　　由于施加在青年身上的探察魔法突然断了联系，不久前无法探察到青年现况的诺亚只一瞬间就彻底冰冷下目光，一种自心底窜起的暴躁感使得他抽刀将战圈中心的敌人全部斩首, 并且将这片土地砸出了一个深坑。 　　探察魔法失效, 无论是被他人解除或者环境原因导致, 这两者都说明青年此时是被带到了一个并不安全的环境里。 　　意识到这一点, 诺亚在以一击毁坏完战圈后即刻就毫无停留地自战场上抽身离开。相应的讯息通过数据共享传达至所有机械生物的头脑中, 这使得整支机械军团也纷纷停下了战斗。 　　战场不能随便离开, 但对机械生物而言，或许正处于危险中的人类青年才是它们最重要、最想保护的对象。 　　假如后者不在了，它们就没有了保护这个世界的理由。 　　强行自外部探察并破坏一个异度空间所闹出的阵仗当然不小, 何况这轰然巨响还没有半点预兆就突然震响在奥格城中，直接使城市中的警报装置全部自动拉响了。 　　留于奥格城中的各族人们均是心下一惊，当众人因突然晦暗下来的天空而抬头往上看时，他们看见了正急剧崩溃着的异空间，以及相继传送至奥格城上空的机械军团。 　　“那是……”有人通过服饰辨认出崩溃空间里那道形貌扭曲的身影是巫妖一族的辅佐官祖格，发现这件事情, 城中的各族成员感到非常难以接受。 　　对方从形貌上看已经完全不像是一名巫妖了，只能以怪物来形容，生命体反应完全消失。 　　从这道扭曲身影身上漫溢出的死亡气息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尤其在对方法杖上的那颗似乎是被污染了的魔法宝石，散发出的是和亡灵身上一模一样的能量。 　　幕后黑手就在自家的大本营里，还是大本营中的地位举足轻重的一个人，这毫无疑问让其余的议会成员感到一阵背脊发凉。 　　他们军队准备进行的所有行动，对方几乎都了若指掌，这事光只是想想，都能让议会成员冒出一身冷汗。 　　祖格只是对方在当前位面世界所用的代称，真实名称为夏佐的巫妖在创造出的异度空遭到彻底破坏后，扭曲面容上的神情终于从阴沉变至狰狞可怖。 　　与之对立，是将青年护于身后的人形兵器，以及机械军团所有的机械生物。 　　晦暗下来的天空逐渐形成扭曲漩涡的景象，这是巫妖用他手中镶嵌着艾达水晶的法杖所引动的景象，从这漩涡之中落下成群的粗壮雷电，毫不留情地连续击落到地面上，将奥格城中的诸多建筑都直接毁坏成了一座座废墟。 　　所有与这些暗紫色雷电直接接触到的事物都在一瞬间化为了灰烬，这是覆盖整座城市的超大规模攻击，在艾达水晶的加持下，已崩坏空间里的扭曲身影要发动这样超越禁咒级别的魔法也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因为恼怒，巫妖正以此发泄着自己的情绪，看见下方勉强撑起了防护罩在苦苦支撑着的各族人员，夏佐心里就生起病态的快意，极阴冷地低笑出声。 　　奥格城中现在是宛如末日来临的可怖景象，自扭曲漩涡中落下的惊雷毫无停歇之势，毁灭的雷电带起阵阵轰鸣。而城中的人们就像被困在已经起火了的封闭屋子里，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蔓延，火焰愈渐靠近己身，却没有能够逃脱牢笼的办法。 　　各族领袖如果只是保全自己，那他们在抵御攻击之余其实还能有反抗能力，但在他们身后还有众多能力不足以支撑起防护罩的族人，这些族人都需要他们的庇护。 　　将青年护于身后的人形兵器同样是处于被激怒状态，但进入至完全战斗状态之中的诺亚并不会有多余表情，冰冷的面容上的淡金色瞳眸在这时微眯了起来。 　　越是被激怒，诺亚表现出来的就越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他向眼前敌人抬起他手中的黑色武器，锋锐霜冷的刃尖直指向对方。虽一语未发，诺亚这个动作所表达的意思即是宣战。 　　对方去破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好，诺亚连轻抬下眼皮的动作都不会有，因为他实际上并不在乎那些东西……但唯独对在他身后的青年不可以。 　　这是他所珍视着的心爱宝物。 　　立场完全冲突对立，不由分说，诺亚先在青年身上罩了一层防御魔法，而后就以肉眼无法分辨的极致速度直接瞬闪近身至巫妖身前，手中的黑色武器首先刺破敌人的衣物，毫不留情地在后者身上穿刺出一个大窟窿。 　　这其实只能算是试探性的一击。 　　身上被武器穿出一个大窟窿，可巫妖仍是阴沉冷笑着，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体上的损坏。仅只过去短短几秒，巫妖身体上的那个窟窿就自动恢复成了原样。 　　不是一场轻松的战斗，顾淮抬头望向天际还在不断降落着暗紫色雷电的扭曲漩涡，他把刚才在异度空间里未能动用的魔能光炮对准了这个巨大漩涡的漩涡口。 　　不能放任这个情况不管，否则等地面的防护罩支撑不住，奥格城中会平添无数牺牲。 　　与漩涡中心的能量对轰，理论上就能够…… 　　没有能够犹豫的时间，在一有想法的时候，顾淮就已经启用了这个工程装置。 　　能量集聚于装置端口，约莫半分钟后凝聚出一个光核，这个光核就如同流星般疾驰撞入至漩涡中心。 　　两团核心能量对轰，天际中相撞位置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响声，但看起来，光核的能量还是有些稍显不足。 　　抬头望着天空，顾淮戴上他之前制作的魔法增幅器，将召集的各系元素压缩成新的光核，再向漩涡中投掷第二次攻击。 　　这一次是将天际的漩涡直接炸裂，地表上艰难抵御着的众人也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机会。 　　在这期间，手握着漆黑兵刃的人形兵器已经将在他面前的巫妖斩首解体了好几次，尽管这并不能将对方杀死，但同样的心态，诺亚现在也只是在发泄他的怒气而已。 　　面对方舟计划的最终造物，即使是同样握有着一颗艾达水晶的巫妖也清晰感受到了阵阵压力。 　　这就是最终战役了，将这座城市的所有生物都毁灭殆尽即代表胜利。巫妖的猩红双眼顿时变得更加近如血色，在这一瞬间，他收回了所有之前维系在亡灵大军身上的力量。 　　收回了放在亡灵大军身上的力量，巫妖身上的魔法能量无疑是乘以数倍地暴涨，而就在此时，对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这道扭曲身影将镶嵌在法杖顶端的艾达水晶摘下，随即在尖啸声中将这块魔法宝石嵌入到自身被改造成机械的半边身体里。 　　“你们每一个人，今天都会死在这里。”即使对自身进行了改造，巫妖的身躯要承载这样一块魔法宝石仍是会痛苦万分，在尖啸声中，他落下对这座城市的恶毒诅咒。 　　敌人的力量居然还能提升，眼前情境无疑是在奥格城的各族人员心上再蒙上一层厚重阴影，光是应付刚才的毁灭雷电，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就已经差不多精疲力竭了。 　　眼前他们唯一的希望似乎就只有仍与敌人直接对战着的那道冰冷身影，周围是已然变得满目疮痍的城市与负伤的族人，耳边还有敌人的嘶哑笑声。互相对视一眼，各族领袖此时无声无言地沉默决定了一件事情。 　　如果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那他们也要为能让这希望的实现几率多提高几分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解决了天际的扭曲漩涡之后，顾淮现在已经把自己的各类型工程装置都往敌人身上砸了有一半。 　　对城市放下诅咒的巫妖尽管在艾达水晶的支持下完全超越了一般强者的概念，面对青年各种效果刁钻的工程装置仍是吃到了好几番苦头，行动连连受到限制。而每当他的行动变得稍微迟缓时，紧接而来的就会是诺亚对他的致命攻击。 　　为什么说是致命攻击，因为诺亚每一次的目标都非常明确，他手中所握的黑色武器每次都是以无可躲避的角度向巫妖的胸腔位置突刺，那里是对方嵌入艾达水晶的位置。 　　到现在为止，诺亚已经向这个位置重复攻击了十次。 　　嵌入体内的艾达水晶如果被破坏，自己会丧失支配力量的能力。很是清楚这一点，无法躲避诺亚攻击的巫妖发出嘶哑声音，身上开始涌现出澎湃汹涌的魔法波动。 　　但恰恰就在这时，数道有如实质的锁链暂时封锁住了巫妖的动作，在锁链的另一端，是脸色几乎彻底灰白的各族领袖。 　　生命系魔法毫无疑问对死灵是一种克制属性的魔法，生命献祭正是其中效力最强的魔法，但代价也最为沉重。 　　顾淮没有放过众人制造出的这个机会，魔能网与生命锁链协同形成了一个无比坚固的牢笼，机械生物们也将力量加诸在牢笼之上，同一时刻，诺亚用手中武器一瞬间穿透了巫妖的胸腔。 　　这一击让被嵌入巫妖身体里的艾达水晶裂开了数道裂痕，诺亚本来也没打算全力将之破坏。穿透了巫妖的胸腔之后，他闪身靠近至敌人近处，将那颗被污染的艾达水晶从敌人身上强行夺走，当然这一过程伴随着巫妖的凄厉哀嚎。 　　诺亚用自身力量迅速净化了这枚宝石，将裂痕处磨至圆润之后，他将这颗恢复圣洁光芒的艾达水晶放到了青年手上，供给后者当作研究材料或是玩具之类的什么都好。 　　没有了艾达水晶支撑，敌人就只不过是强弩之末，面对与水晶完美契合的人形兵器，对方此时毫无胜算。或者也可以说，对方从一开始就没多少获胜的可能，端看诺亚是否认真战斗。 　　以艾达水晶作为能源核心的人形兵器基本代表着当前位面世界的最强大战力，假如想要战胜对方，除非…… 　　“不……你们这些低等位面的生灵，绝不可能——”凄厉的哀嚎声持续了好一会，巫妖用极嘶哑的声音说出这句话，而后一种更加明显到不可忽视的变化自对方身上产生。 　　这种变化就和刚才完全不是同一个层级，是令各族领袖感到彻底无法呼吸的畏怖感，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敌人分明已经失去力量来源了，为什么能力还能进一步提升，这种沉重得让他们丝毫无法动弹的恐怖威压简直像是……像是神灵才能够拥有的能力。 　　艾伊泽亚的各个种族都有自身所信奉的神祇，尽管从未见过神迹降临，但这份信仰让他们的意志变得更加坚韧。 　　眼前的扭曲生物现在就强大得如神祇一般不可企及、不可战胜，然而对方是要为他们这个世界带来末日的怪物。 　　对方这才是在作弊—— 　　极沉重的压力让顾淮此时也有些行动困难，额上在抵抗期间冒出了些许细汗。 　　但并没有让青年承受多久的压力，一道低沉又冷淡的声音几乎于同一时间就在顾淮的意识空间里响起。 　　“所动用能力超出位面等级，判定违反位面规则，执行裁决。” 　　这道声音不止响起在顾淮的意识空间里，也同时传达给了这座城市里的所有生灵，而下一秒，在众人所瞩目与寄托着最后希望的人形兵器身上也出现了鲜明夺目的变化。 　　“诺亚……？”顾淮注视着给他挡下了所有威压的人形兵器，唤声中带着些许惊疑，他家系统啾…… 　　听见青年唤声的人形兵器侧过身在青年颊边吻了吻，不是以本体降临，将意识附于分魂之上的‘诺亚’在听到青年的声音后就想要做出这番动作。 　　切实地触碰亲吻到了，而不是只能旁观看着，光只是这样，诺亚就能感觉到些许满足，也因此他在啄吻青年的脸颊时微眯起了双眼。 　　“嗯。”冰冷的人形兵器对青年低应了一声，在这之后，他把视线移到不远处的扭曲怪物身上。 　　敌人违反位面规则，那么诺亚就有了干预的正当理由。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战斗，诺亚出现在巫妖的近处，后者现在则显然处于又惊又怒的心理状态。 　　“抹消存在，你不被允许存在于任何一个位面空间。”此时自诺亚冰冷俊美的面容上流露出的是一种神性，他语声低冷地对前方还试图反抗的巫妖宣判出裁决结果。 　　单只是这句言语落下，于奥格城下方的各族人们眼中，那个让他们惊惶不已的扭曲怪物就在愤怒的尖啸声中逐渐身影虚化，最后彻底变至透明消失不见了。 　　随着这道扭曲身影的消失，原本笼罩整座城市天空的阴霾也跟着渐渐散去，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各族生灵抬起头，他们重新见到了不算久违，但令他们万分感念的天光。 　　阴影退散了…… 　　从天际洒落下的和煦日光让奥格城中的人们不禁抬着头多感受一会，确认灾厄已经真实消散，他们一直绷紧着的心弦才终于稍放松了下来。 　　由于统御者的消亡，彻底失去魔力支撑的亡灵大军也在一瞬间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全部倒下，前线的战士们此时愕然着停止了战斗，没过多久，战场上响彻了各族士兵的欢呼声。 　　奥格城现在是整座城市都差不多成了废墟模样，没有任何一座建筑是完好的，但即使城市变得满目疮痍了，在这场战斗中存活下来的各族人们心里仍是充满着期冀与希望。 　　他们都还活着，家园就算被毁坏了，他们也可以将之重建起来。只要经历一段时间，奥格城会变回像原来一样繁华兴盛的城市。 　　“重建的工作我们也会帮忙。”顾淮这么说着，跟在他旁边的机械生物也一起点了点头。 　　说完这一句，顾淮又补充道：“等这边完成基本的设施重建，我们就回去了。” 　　顾淮的这句话是对在他身边的机械生物说的，听见这句话的人形机械都表露出些许明显的欣喜神情，而其他的N型机器人则在这时发出了单调应声。 　　“通关值93％。”重新回归到旁观者的状态，系统把最新的通关进度告诉青年。 　　运用魔法，想要初步重建城市并不是一件难事，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只短短十天不到的时间，奥格城就恢复成了能住人的状态。 　　当然要变得跟以前一样漂亮繁华还得再费些时间，不过这就不是顾淮以及机械生物们需要关注的事情了，交由各种族继续努力。 　　按之前说好的，在奥格城完成初步重建以后，顾淮就和机械军团一起回到了机械生物们的王城，即凯尔诺城。 　　共同抗击亡灵大军的事情让艾伊泽亚的各个种族彻底放下了与机械生物的旧怨以及隔阂，不说成为同盟，至少在态度上是真实地变成友好。 　　且自此一战过后，各种族对诺亚都变得十分敬畏，在最终决战时的诺亚身上，他们感受到了对方所流露出的神性。 　　回到王城以后，顾淮就和机械生物们一起腻腻歪歪、开开心心地生活着。世界再没什么大的风波出现，他们既不当毁灭世界的魔王，也不需要再当打败魔王的勇士，只需要安心过好自己的安稳日子就可以了。 　　非要说有什么波折的话，那就只有顾淮的通关时限要到了的这一点。 　　最后的7％通关值在亡灵大军溃败之后的第三年就已经彻底涨满，如今的艾伊泽亚大陆既和平又欣欣向荣。 　　“啾啾很快会再见到阿淮。”最终决战时与本体意识短暂融合，诺亚因此而知道了许多事情，包括青年在一定时间之后将会离开的这一点。 　　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离别，是为了能够再次遇见，也为了能够永远在一起。 　　如果是为了这样的结局，诺亚可以接受与青年的短暂离别。 　　王城中的其余机械生物也都有所感应，它们此时围近在青年身边，电子眼睛上的天蓝色光微微闪烁，拥有人形态的机械生物则站在一旁默声注视。 　　会再见到，是这样子的就好了，它们没有更多要求，诺亚倒是提了一个。 　　“什么要求？”顾淮有些疑惑，毕竟他家啾啾是很少会对他提出要求的。 　　“阿淮要选啾啾。”诺亚说出这句话，他知道青年现在或许并不能理解，但他仍是希望得到青年的允诺。 　　选……为什么要选，顾淮确实不怎么理解诺亚的这句话，可对恋人为数不多的要求，他还是很快就点头答应了。 　　清楚情况的系统在这时沉默不语，一切的事情等游戏通关，青年取回记忆之后就会知道了。 　　看见青年点头说好，冰冷的人形兵器唇角处就微弯起了一丝弧度，冷淡眉眼染上些许柔和，这是一种心满意足的表情。 　　艾伊泽亚的各种族并不知道机械生物的王城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知道，在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座生活着机械生物以及一名人类的城市已经完全封闭了起来。 　　一层材质不明但坚不可摧的类金属外壳罩住了这一整座王城，远远望去就只能看见一个巨大的金属色泽的半球体。 　　各种族以为是机械生物不想再与外界接触，所以才干脆地把自己家彻底封锁起来，自个儿在里边过自给自足的日子。但事实上，这座城市里的机械生物只是陪同青年一起沉睡了。 　　关闭能源就能沉睡，它们想等待青年醒来以后再重新启动能源。 　　“通关确认。” 　　青年通关了各个卡牌所代表着的位面世界，无一失败，即不需要进入其他候补世界。 　　这意味着青年已经赢得了游戏，即将能获得属于游戏赢家的奖励，系统特意说出这句话后就接着低声询问：“阿淮准备好了吗？” 　　“嗯。”顾淮点下头，他现在已经站在得知一切事情真相的门槛前了，就差跨一步进去。 　　而这临门一脚，在顾淮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就被彻底推进了这道门里。就像位面转移时需要经历的情况一样，顾淮暂时失去了意识。 　　在门的另一边，是命运的终点与起点。 第132章 命运之歌（一） 　　将赢得游戏的奖励发放至青年身上，此时在凌驾于所有世界之上的至高位面里, 有一道冰冷身影在最靠近王座的地方安静等待着。 　　银发金眸, 这道身影在空落落的王座旁静静伫立，俊美面容上的淡金色瞳眸微垂了下来。于对方身上所展现出的是一种毫无温度的美丽, 但依然拥有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在这双淡金瞳眸里所倒映出的事物是王座, 事实上，诺亚是在等待着即将出现在这个座位上的青年, 同时也是这张王座的原主人。 　　这一切事情的因果得追溯到极遥远的过去，在获得了游戏奖励的顾淮那边，后者正在重新取回他丢失了的记忆, 过往的旧迹正像电影一样在青年脑中重新放映着。 　　位面有着不同等级, 但在一切的最初, 无论高级位面或是低级位面都是空荡荡的, 存有着的位面世界寥寥无几。 　　即使是现有的几个好不容易才勉强形成的世界也都算不上是一个完整世界, 存在极不稳定, 随时有崩溃成原来的混沌状态的可能。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现象，是因为这些世界都缺少了‘规则’。 　　目睹着许多世界努力成长却又在缺乏核心条件的情况下崩离，在至高殿堂观察着万千位面的青年第一次有了为这些位面世界创造相应规则的想法。 　　于是在这些位面中, 就有了第一个完整世界的诞生。 　　创造一个世界是创造，创造第二、三、四个也没有什么差别，在认为位面世界的数量已经足够多了之前，青年在至高殿堂中的日常活动就是创造世界。 　　在没有昼夜轮替的至高殿堂里，时间这一概念很是模糊。 　　时间的流逝极不明显，不过可以清楚看见, 原本空空荡荡的各个位面逐渐变得十分璀璨美丽，形态各异的世界活跃成长于位面之中，如同点缀黑暗的万千星辰。 　　所有的位面都变得热闹了起来，青年坐在颇有些冰冷的座位上，这座至高殿堂里除他以外就空无一人，当观察着这些由自己所创造出的位面世界，青年的眼神认真而又非常温和柔软。 　　不同的位面世界中的规则不尽相同，这些规则都属于二级规则，别名可称作子规则或者条约，这些‘条约’是维持位面世界秩序、使位面世界良好成长的最重要因素。 　　但青年经过一段时间后发现，他光只在这些位面里创造出二级规则，由规则所形成的世界在发展时仍是无法做到彻底稳定。 　　虽然只是极低概率的事件，于万千位面中，确实有好几个世界在有条约维持的情况下还是成长得颇为波折。 　　“不是你们的错。”低声安抚，青年尽量放缓了自己的声音。 　　各位面世界中的普通生灵都能够拥有自我意识，何况是由青年所创造出的诸多子规则。 　　它们就等同于各位面世界的世界意志，主宰着位面世界的发展，而这些被青年所创造出的子规则都非常喜欢亲近青年。 　　造物对造物主的本能爱意，十分理所当然。它们努力管理世界、维持世界秩序是因为想要让青年高兴，想让青年看见更加漂亮好看的世界，这是它们送给青年的礼物。 　　为什么已经有了相应条约，一些世界还是间或会出现紊乱现象，青年反思着这个问题。 　　光是以条约去规范各位面世界的发展还不够充分，要再加上一个…… 　　需要针对万物的本质，创造出对所有位面，包括对当前殿堂都适用的主规则，或者说至高规则，这是青年在一番思考过后所得出的结论。 　　主规则的创造比子规则要困难得多，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青年在这件事情上花费了相当的心力，最终是成功创造了出来。 　　不过在对创造进行最后确认的时候，有些莫名地，青年忽然做出了一个本不在计划之内的决定。 　　因为这次所创造出的是主规则，其能够存在于至高殿堂之内，所以青年在看着和其他位面世界相比显得有些空荡冰冷的殿堂时，他生起了自己也许能够赋予规则实质形态的想法。 　　这个想法在一开始谈不上有什么目的，可以说是非常偶然，在诸多细微因素的影响下才倏忽产生。 　　决定了就去做，青年并不是一个喜欢犹豫的人，因而他很快就着手去实践了他的想法。 　　“你叫诺亚。” 　　赋予了规则人形态，在完成这件事情时，青年温缓声对在他面前的身影说出这句话。 　　最初诞生时的情景对诺亚而言是极为鲜明的记忆，这是诺亚所听见的第一道声音，而当他睁开眼时，第一眼看见的是正站在他面前，对他微弯下了秀丽眉眼的黑发青年。 　　注意力被青年所吸引，移不开视线，诺亚本能地注视着在他眼前的青年，他的双眼清晰映入着青年的身影，过一会才对青年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叫诺亚，对所听见的温缓声音毫无质疑，诺亚记住了青年给他取的名字。 　　“我是顾淮，你可以叫我……叫我阿淮吧。”虽然没有与人面对面相处的经验，顾淮也知道交换名字是该是一件重要且必要的事情。 　　阿淮。诺亚没有跟着念出这个名字，刚诞生不久并且被赋予了形态的至高规则还在用他的淡金瞳眸无声注视着对他说话的黑发青年，冰冷俊美的面容上面无表情，但他又是再一次对青年点下了头。 　　“乖。”顾淮不自觉用上这个字眼，反应过来之后，青年干脆就再把手抬放到眼前冰冷身影的头上摸了摸。 　　也确实挺乖的，说什么都听话地跟他点点头。诞生之初的懵懂状态让对方现在表现得有点像一只刚破壳的幼崽，考虑到这一情况，顾淮在与对方说话时都会下意识稍放柔些语气。 　　虽然从形态上看，眼前的冰冷身影完全是成年男性的外形。 　　音节落下，顾淮抬手在对方头上摸了摸之后就打算把手收回，不过过程中发生了点意外。 　　在被青年摸着头时略微眯起了淡金色瞳眸，而当头上被抚摸着的感觉没有了的时候，诺亚捉住了青年想要收回去的那只手。 　　左手才刚收回到一半就被捉住了，顾淮在这时稍微愣了一下。 　　对方捉住他手的力度倒也并不是很大，顾淮本来是想把手抽出来的，但从近处那双淡金瞳眸里看见自己的倒映，对方正认真注视着他的样子又让顾淮不由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只手被捉着也没什么，这么转念一想，顾淮就由着注视着他的人继续抓住他的左手。 　　“这里是至高位面，暂时这个地方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带你熟悉下环境。” 　　青年在前头领路，捉住了青年左手的诺亚亦步亦趋地跟随在青年身后，眸中映着青年的背影。 　　虽说是至高位面，但这个位面却并不如其他位面那么多姿多彩，如果说诞生了许多完整世界的其余位面是色彩鲜明的画卷，那只存在着一座孤高殿堂的至高位面的颜色就十分单调了。 　　这座殿堂非常庞大，白色的高大石柱支撑着这座气氛神圣的殿堂，墙壁上所刻印着的是一些繁复而带有特殊意义的图案。 　　并不是说这座殿堂不好看，说颜色单调只是因为相对于其他热热闹闹的位面而言，这个位面显得甚是孤寂，只不过目前生活在这座殿堂的唯二两人都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就是了。 　　像鸡妈妈领着小鸡崽那样，青年带着跟在他身后的诺亚把这座至高殿堂的环境差不多熟悉了一遍。 　　有心让还像只刚破壳的懵懂幼崽一样的‘规则’先适应至高位面的环境，顾淮最后带对方回到了殿堂的中心，即他平时观察各个位面世界的地方。 　　没有坐上那个有点冰凉凉的座位，青年在这时抬了抬他还空闲着的右手，万千位面的影像就展现于两人前边，像一幅瑰丽又壮阔的美丽图画。 　　“很漂亮吧。”顾淮把一直乖乖跟在他身后的冰冷身影拉近一些，让对方站到他旁边，然后他微弯眼梢说出这句话。 　　漂亮……说是懵懂，但作为所有位面世界至高规则的诺亚其实又是全知全能的，他知道‘漂亮’这个词所代表的意思是什么。 　　这是一个表达夸奖与赞美的词语，用来夸赞一件事物好看。 　　“嗯。”声音里透出一种的冷淡质感，诺亚的这个单音发得很轻，俊美得毫无瑕疵的面容上此时仍是面无表情。他的视线仅只稍稍分予了那些位面世界一丁点，很快又全部移放到青年身上。 　　漂亮，青年很好看…… 　　诺亚第一次对‘美丽’事物的认知不是源自于眼前这些瑰丽璀璨得如万千星辰的位面世界，而是由于在他旁边的黑发青年，这个认知让诺亚在无意识间迅速眨了下他的淡金瞳眸。 　　他喜欢注视着青年，说不出是有什么理由，诺亚就只是单纯地想要这么做。 　　以视线追逐，以步伐跟随，这基本就构成了诺亚在往后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的所有色彩。 　　一者本能地追逐跟随，而原来总是独自一人走在前方的青年久而久之也习惯了有一个人像只有雏鸟情结的小鸡崽一样天天跟在他后边跑、围在他身边打转，并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青年在走着的时候会主动把一只手伸过去给喜欢跟着他的‘小鸡崽’抓住了。 　　是他将对方创造出来，又按自己的意愿赋予了对方形态，顾淮认为自己对诺亚有引导的责任。 　　“像这样，它们就会听从于你。”手把手教学，顾淮在教导诺亚与其他位面世界的子规则进行交流的方法。 　　对创造出自身的青年在顺从之余是喜爱和想要亲近，而对作为至高规则的诺亚，万千位面世界的子规则即世界意志对之则是完全的服从。 　　青年所教导的这件事情，诺亚其实是天生就掌握了的，他只是还没有实际运用过。但面对青年的教导，诺亚仍是微垂眉眼在青年身边安静听着，表现出像认真听讲的乖宝宝的样子。 　　“嗯。”应声表示学会了，正面无表情的至高规则此时微偏下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也并没有让诺亚等多久，听见对方低低应声的青年很是习惯地抬手在对方的柔顺银发上摸了摸，这是代表夸奖的意思。 　　各位面世界的世界意志此时不免有些躁动，所表达出的意识一方面是非常羡慕，一方面却也觉得高兴。 　　它们是子规则，即使能像诺亚那样拥有实质形态也并不能够进入至高殿堂，与青年的意识链接就是它们亲近青年的唯一方式，因而对能实际碰触到青年、能得到青年摸头奖励的诺亚，它们理所当然会感到羡慕。 　　但对方能在至高殿堂陪伴青年，这也让这些世界意志感到高兴。 　　青年太孤独了，或许青年从来没有这种认知，但这些世界意志都是这样的想法。 　　没有体会过温暖的人，对寒冷就不会有所认知，同样原本一直是独自一人生活在至高殿堂里的青年也并不会了解孤独，直到他感受过有人陪伴的感觉以后。 　　不过诺亚现在成天就像只小鸡崽一样围着青年扑腾打转，完全没有给青年感受孤独的机会就是了。 　　“它们跟你说什么？”竟然说悄悄话，这就让顾淮不免有点好奇了。 　　从另一角度看，这也代表着其他子规则是很快与诺亚互相熟悉了，这在顾淮眼里无疑是件好事。 　　被青年问及这个问题的至高规则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他的指尖，用质感冷淡但又非常低沉好听的声音回应道：“它们在教我怎么管理位面。” 　　他现在说出口的这句话叫做‘谎言’，自诞生以来第一次说谎，但诺亚并不是想欺骗青年什么。 　　这些世界意志是在教他怎么照顾青年，还说要他多陪着青年，这样青年才不会感觉孤独，诺亚把所有言语都认真仔细地记了下来。 　　追逐与被追逐、引导与被引导，最开始的时候，两人之间是这样的关系。 　　青年在观察位面世界时，许多时候并不只是观察其整体发展，还会深入去观察被孕育在这个位面世界中的生灵，对这些展现出千姿百态的生灵充满了兴趣。 　　而有一天，情况有那么点特殊。 　　青年一边观察着所选定的一个位面世界中的生灵，时不时又转过头去看跟在他身边的冰冷身影一眼。这个行为重复了几次之后，青年掩饰着低咳了一声，把嘴角不自觉弯起了些的弧度压下去。 　　影像中是许多团成了一团，看起来圆乎乎的幼崽，皮毛看起来非常毛绒好摸。重点是这些幼崽都乖乖跟在了前边那只体型稍大一些的毛球团身后，走哪跟哪，这让顾淮不禁把这些幼崽和在他旁边的至高规则做个对比。 　　外形当然没有任何相似，但说到这种跟走到哪跟到哪的行为，两者还真是几乎一模一样了。 　　捕捉到刚才青年唇角处弯起的弧度，诺亚一瞬不瞬地盯着青年的唇角位置看了好一会。 　　每当青年这样弯下眉眼微笑的时候，诺亚都觉得他就这么永远注视着这个人就好了。 　　青年非常好看…… 　　微笑时像出现在冰冷黑暗里的热烈火光，将所有沉闷黑色都燃烧殆尽，这种热烈的色彩比其他任何事物都更加美丽，而诺亚在这时总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影像中的那些个正在当着小跟屁虫的圆乎幼崽都在啾啾啾地叫着，这让青年忽然突发奇想，他用低咳声掩饰完唇边笑意之后就半开玩笑地对在他身旁的冰冷身影道： “给你取个小名叫啾啾好了。” 　　只是这么一说，顾淮当然不是真的要给对方强制取这个小名，虽然他确实觉得‘啾啾’这个小名听着挺乖也挺可爱的，不过这名字和对方冰冷冷的形象是不太相符…… 　　顾淮这时还在思索着，在他眼前的冰冷身影却已经点下了头，这让顾淮稍微愣了一下。 　　而在这个时候，诺亚微垂下眉眼，他低下头在青年反应过来之前轻轻啄吻了一下青年的唇角，“啾。” 　　到切实感受到唇边的柔软触感，顾淮这时就真的彻底愣住了。 　　因距离太近而呼吸交叠，啄吻完稍稍退开之后，在诺亚的淡金瞳眸中映入着的依然是青年的身影。 　　他注视着青年，如同注视着自己的命运。 第133章 命运之歌（二） 　　追逐与被追逐，引导于被引导, 起初, 共同生活在至高位面的两人确实是这样极亲近却又毫无逾矩的关系。 　　但自那一次不知该算是偶然的意外还是必然命运的亲吻过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自此慢慢出现了些微妙变化。 　　只那么被亲一下算不了什么, 青年当时虽然是愣住了, 但这也是因为这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并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反应过来之后, 顾淮其实本来也只是把这当作对方亲近自己的一种行为。 　　雏鸟情结，顾淮很容易就为对方的行为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不过这理由只说服了他自身没多久。 　　青年是心爱的宝物。在刚被创造出来, 刚拥有自我意识的时候, 诺亚对这种感情其实还不太理解, 但在那个时候, 它就已经存有这种模糊概念了。 　　当这个概念愈渐清晰, 诺亚也终于懂得了‘心爱’一词的意思。 　　为什么喜欢注视青年, 为什么喜欢跟随青年、追逐青年的背影，这是因为他把青年当作心爱的宝物。 　　大概像某些位面世界里的巨龙喜欢守护着自己的财宝，诺亚也喜欢守护着他的宝物。 　　跟在青年后边的时候, 诺亚并不会去思考自己正在前往的地方是哪里，对前行方向也毫不关注，他只是一直追逐着青年的身影，而在青年偶尔停下来回头看他的时候将所捉住的青年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如之前所说，青年一开始只是被动让诺亚捉住自己的手，到后来他会主动把手伸给后边人, 让对方能够顺利抓住他。 　　再后来，青年就从伸手让诺亚单方面捉住，变成会回握住对方的手。 　　这中间经历了一段说漫长不算漫长，说短暂却也不能算短暂的过程。 　　当有一个人总安静无声地追逐在自己身后，而无论什么时候回看，都发现对方正在认真注视着你的时候，从对方身上所感受到的情感就明烈得让人难以忽视，并且也难以不为之动容。 　　青年停步回望的频率从偶尔变至有些频繁的时候，一前一后的同行方式就越来越显得麻烦。于是不知不觉间，两人的相对位置从一前一后变成了走在同一条横线上。之后这个同行模式就固定下来，再没改变过。 　　青年经常观察会各个位面世界，诺亚有时候也会做这件事情，不过他做这件事情的理由与青年并不相同。 　　今天是他的诞生日。 　　诺亚在观察位面中思考着这件事情，在至高殿堂难以察觉时间的流逝，但如果以某个叫做‘地球’的位面世界的时间算法来计算，那今天就是他的诞生日了。 　　在生日这一天可以得到礼物，并且愿望一般来说都会得到满足。 　　“……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忽然被讨要礼物，顾淮在微顿下动作后又紧接着点了点头，但他其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过生日’是只存在于个别位面世界中的概念，至高殿堂中的时间相当于永恒，且对方以前完全没提过这个要求，所以顾淮才有些猝不及防。 　　被青年询问意向的诺亚没有正面回答青年的问题，他用一种格外认真专注的眼神注视着座上的青年，过一会才轻耷下眼皮声音低低地问道：“什么样的礼物都可以？” 　　“嗯。”顾淮再次点下头，对方难得跟他要一次生日礼物，顾淮不至于在这方面吝啬。 　　“啾啾想要阿淮。”语声一落，诺亚不出意外看见座上的青年微怔了怔，但他仍是把他想说的话继续低缓说出口，“啾啾喜欢阿淮。” 　　本来就已经因为被对方不断地追逐而动容，顾淮即使再迟钝也不会对对方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渴慕毫无感觉，但在这个问题上，顾淮始终存有着犹豫。 　　‘规则’是否应该拥有感情，顾淮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规则代表着位面世界的秩序与公正，理论上并不应该拥有感情，因为一旦拥有了感情，规则所代表的秩序与公正也许就会丧失。 　　但无论是作为至高规则的诺亚或是其他子规则都拥有着自我意识，其情感是由其自身产生，任何人都没有剥夺的权力…… 　　“喜欢。”不等青年回应，诺亚在这时微眯起双眼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靠近去亲了亲青年的脸颊。 　　“……”正因为早已有所动容，座上的黑发青年在这时根本都没有躲开诺亚的亲吻，甚至在对方从脸颊逐渐亲吻到他唇上的时候，青年也只是细微颤动了下睫羽，最终还是默声着放任了对方的行为。 　　被赋予了形态的至高规则细密亲吻着青年的唇瓣，他将青年不轻不重地压制在了殿堂中心的冰凉座位上。 　　青年是他的生日礼物。 　　两人的关系是由此而改变，尽管于这至高位面中就只存在着他们两个人，这座空荡荡的殿堂从来与热闹一词无缘，可相互依存着的两人就在这座殿堂里安稳度过了极漫长的时间。 　　对诺亚而言，这是他对满足一词的认知最为强烈的一段时间。 　　“维持这些位面世界的秩序是我们的责任。” 　　青年在这段漫长时间里曾经对他说过这句话，那时诺亚在听完以后很快就顺从地点下了头，不过他其实是以自己的思维方式去理解了青年的这一话语。 　　‘我们’指的是青年和他，无关其他任何的第三个人。 　　不需要其他人，也不需要热闹的环境，他的世界里只要有青年一个人就能心满意足了。 　　但或许命运总是见不得人太过好过的，即使是对一些明明很容易就能满足的简单愿望，它也喜欢在这之中加上几段波折，又或者是去破坏一些本来十分完满的美好事物，为之添上几道裂痕。 　　青年在殿堂中心的高座上用单手撑着头休憩，眉眼轻阖着，即使是在睡梦中，青年清隽秀丽的面容上也仿佛仍带有着一丝疲倦。 　　从青年变得均匀轻缓的呼吸确认青年已经睡着了，一直在一旁安静注视着青年的冰冷身影就靠近一步将座上的青年打横抱起，步伐平稳地把青年一路抱回到寝殿。 　　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做这件事情，这一次将青年抱回寝殿，诺亚没有马上把青年安置到床上，而是自己先坐到床沿，然后继续把青年稳妥地抱在怀里。 　　青年最近有些嗜睡，包括在坐着的时候也会像刚才那样在不知觉间撑着头入睡。 　　诺亚低下头去轻轻磨蹭了下怀中青年的脸颊，然后又啄了啄青年的唇角，他打算就这么抱着青年，等青年睡醒。 　　能看出青年在睡着时候的疲倦神情，诺亚想不到的原因，而他对此莫名地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只是单纯的嗜睡的话，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也或许是在创造了万千世界之后的这么多年，青年终于感觉到累了，所以现在才需要多加休息。 　　青年睡着了，在这时关注着青年身体状况的并不只有诺亚一人，其他对此有所察觉的世界意志也同样都在无时无刻关心着青年。 　　当顾淮这次在抱着他的人怀里睡醒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无数正在以意识向他传达关心情绪的世界意志，基本可以说他是被这些子规则小心翼翼地围了起来。 　　“我没事。”顾淮在意识里回应以安抚，同时他也温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是说给还正稳稳横抱着他的诺亚听的，“不用担心。” 　　最近一段时间顾淮能感觉到自身能力的衰减，这件事情出现得毫无预兆且缘由不明，这同时也是顾淮最近变得有些嗜睡的原因。 　　鉴于这种衰减极其缓慢，暂时来说影响还较为有限，在找到解决方法之前，顾淮没想把这事说出来让对方担心。 　　就算青年这么说，自青年脸上以及意识中所察觉的疲倦感也会让诺亚与其他子规则无法放下心来，但青年不跟对它们说明原因，它们就只能按自己的方式继续观察青年的身体状况。 　　但如果青年是生病了的话，它们要怎么做才能让青年好起来，无数的世界意志都尽力思考着这个问题。可能力有限，它们对这个问题无法得出一个结果。 　　能力衰弱不是一个普通的问题，顾淮当然清楚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只是在事情发生之初的这个时候，顾淮远没有预料到结局。 第134章 命运之歌（完） 　　能力的衰竭从可控到不可控所经历的只是非常短暂的时间，当意识到的时候, 这种情况已经彻底超出了顾淮的控制范围。 　　对自己身体上所出现的不良情况, 顾淮原本能依靠睡眠来进行一定恢复，但到后来这种应对方法就变得不那么管用, 或者说是杯水车薪。 　　嗜睡的表现是身体应对能力衰竭时的本能反应, 为了不让诺亚与其他子规则担心，顾淮后来就伪装了自己的情况。 　　看着青年终于又再慢慢恢复健康, 万千位面中的世界意志都非常高兴，青年能好好的对它们来说即是最重要的事情。 　　“等阿淮好起来，啾啾想带阿淮去这个位面世界。”诺亚抬手指了指影像中一个其实并不算太显眼的位面, 然后他低下头亲了亲怀中青年的脸颊, 像只被轻挠了下颌的大猫一样微眯起眼。 　　所指的位面世界其实是诺亚与其他子规则一起准备的一件礼物, 在万千位面中, 这个位面世界现在虽然看起来并不起眼, 但实际是最为美丽的一个。 　　在这个位面世界里没有任何的战争存在, 被世界所孕育的生灵相处和谐，并且各处都生长着青年喜欢的花。 　　去其他位面世界，这是顾淮以往完全没有想过的事情, 因为他习惯了待在至高殿堂里。 　　脸颊被亲了亲，顾淮把视线移到亲了他脸颊的诺亚身上，本来犹豫着怎么回应这个问题，但在对方认真眼神的注视下，顾淮最终还是轻点下了头，“嗯。” 　　如果是明知道不能做到的事情, 其实就不应该答应，答应了，是给对方希望又让对方失望，这是性质非常恶劣的行为。 　　在这时被青年示意把头稍微低下一些，诺亚照做了，然后他就得到了青年的回吻。虽然青年只是在他颊边轻碰了碰，但那种柔软触感就让诺亚愈加眯起了双眼。 　　青年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了。自后方环抱住青年，面容冰冷的至高规则此时更像是把心爱宝物藏进了自己洞穴里的龙，姿态格外地心满意足。 　　但对方越是这样，就越是让顾淮觉得舍不得。 　　舍不得离开，也难以想象自己离开之后，对方会怎么样。 　　维持伪装对顾淮而言已经越来越勉强，假如能力衰竭的最终结果只是自身的消亡，顾淮纵使如何舍不得，他也能够接受这个万物终有消亡，连他也不例外的结果，但问题是事情的代价远不止如此…… 　　在自身能力衰竭的程度超出可控制范围之前，顾淮其实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然而这个方法对他而言就只相当于无。 　　把自己所创造出的‘规则’全部抹除，收回维系在规则上的所有力量，假如顾淮这么做，他就能顺利遏止住自身的消亡，让他自己存活下来。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做这件事情，顾淮从一开始就彻底否决了这个方法。 　　可他如果消亡，失去与创造者的‘规则’也会随之消亡，摆在顾淮面前的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要怎么做才让自己所创造的规则……自己的家人们继续存在，在这近乎无解的死局里，顾淮找到了唯一的生路。 　　接替者，他需要一个能代替他位置的人。 　　位面有着不同的等级，在至高位面之下的是一级位面，在这类型位面中，于极苛刻与偶然的条件下会出现一些能力达到位面所限制的临界值的人，这些人能达到接替他位置最基础的条件。 　　只达到最基础条件当然是不够的，还必须能通过更高一层的筛选，确认对方拥有进入至高殿堂的资格。 　　能力的衰竭无法停止，在十分有限的时间里，顾淮用自己剩余的力量布置好了所有事情。 　　瞒着诺亚与其他子规则，顾淮以众多位面世界为基础，设置好了针对未来接替者的试炼关卡，他把这个试炼冠以‘国王游戏’之名。 　　通过试炼即赢得游戏的人将成为「国王」，获取他保留下的三成力量，代替他成为至高殿堂新的主宰者，同时也是万千位面的新任管理者。 　　「国王」拥有创立规则的能力，接替自己位置的第二任国王到时候会创立新的规则也是完全合乎情理的事情，但在一点上，顾淮对自己的未来接替者做出了硬性限制。 　　他允许第二任国王创立其他新的规则，但不允许对方抹除任何旧有的规则，这一道限制是隐藏起来的，但自对方参与游戏的一刻，这道限制就会悄无声息地刻印到对方的灵魂之上。 　　即使对方成功通过最终试炼，假如触及限制，对方会当场被判定为失格。 　　筛选出一个各方面都符合条件的接替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许需要较为漫长的一段时间。在接替者出现之前，‘规则’的存在需要以力量维持，除了要交接给接替者的三成力量以外，顾淮把自身最后剩余的所有秩序之力全部留给了他所创造的规则。 　　这些秩序之力继续留在他身上也只会平白消散，不如将之全部抽取出来，换取一个可能让他重视的事物继续存在的机会，这也是顾淮最后能为后者做的事情了。 　　国王游戏需要有一个监督者兼裁定者，选定的人是诺亚，这当然也有顾淮的私心在内，假如相近时间里有好几个符合条件的参与者，顾淮把选择的权力放到诺亚手上，让对方能凭意愿选择。 　　总的来说，顾淮就是希望最终成为他接替者的第二任国王能对他所重视的事物好一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要求。 　　所安排好的这些事情，在自己消失的时候会传达至所有的一级位面，同时也传达给所有的‘规则’，而在安排最后一项事情的这一天，顾淮以想独自休息为由，一个人待在了寝殿里。 　　把能可抽取的力量全部抽取了出来，完成最后安排的一刻，顾淮感受到了自身存在的逐渐消失。 　　舍不得……但是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顾淮侧过头去看一眼被放在他枕头旁边的一朵小花，他之前还答应了送他花的人，会跟对方一起去某个位面世界。 　　明知道会食言，顾淮在那个时候还是忍不住点头答应。 　　漫长时间一直待在至高殿堂里，孤独吗？顾淮一直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在自身存在即将消失的现在，他把这事弄明白了。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孤独是在他对这个词语还没有认知的时候，而有所认知的时候，那已经是他被诺亚像只小鸡崽一样扑腾着天天跟前跟后的时候了，这时即使他懂得了孤独是什么，对方也再没有给他感受的机会。 　　被一个人目标坚定地、热烈地追逐是什么样的感觉，当总是从那双漂亮的淡金色瞳眸里看见自己的倒映的时候，顾淮其实就感觉到了心弦被微微拨动。 　　假如位面世界毁灭，该世界的子规则并不会受到影响。但反过来的结果却不一样，子规则消亡，该位面世界会崩溃毁灭。 　　在顾淮所安排好的传达内容里，他只附上了部分真相，比如告知他的能力衰竭，以及说明这件事情会导致众多位面世界的毁灭，所以要找寻接替者等等。 　　至于真正是为了什么，顾淮闭口不提。 　　“啾啾。”身体变得半透明，顾淮在这时眨眨眼，出声低念了下他当初以半开玩笑的方式给自家恋人取的小名，眼梢在这时还是不自觉微弯了下来。 　　对方的这个小名特别可爱，顾淮一直都很喜欢。 　　就像是对青年的唤声有所感应，此时安静等待在殿堂中心的冰冷身影微动了下眉眼，诺亚把视线望向寝殿的方向。 　　那里有他心爱的宝物。 　　笃定这一想法，诺亚继续低垂着眉眼继续安静等待在这个地方。 　　但这一次，他没有等到。 　　没有等到，什么都没有，这一次，青年甚至没有留给他任何能够追逐的方向。 　　“阿淮……？”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见了，对所接收到的传达内容充耳不闻，诺亚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地找寻至高殿堂的每一个角落。 　　为什么没有了—— 　　无论青年留给他的是距离多么遥远的背影，只要能够看见，诺亚一定都会毫不犹豫地去追逐。 　　即使青年一次也不肯回过头来看他，一次也不肯对他弯下眼微笑，他也还是会追上去对青年说很多遍喜欢。 　　这是自他诞生之初，睁开眼看见青年第一眼时就注定的事情。 　　为了保护世界，青年提前牺牲了自己，各位面世界的子规则在听清楚青年所传达的内容之后是这么认为的，而它们对此丝毫没有其他位面住民的喜悦感。 　　为什么这些位面世界的安全要用青年来换，管理位面世界的漫长时间以来，作为世界意志的各个子规则第一次生起了想把它们管理的这些位面世界都丢弃掉的想法，特别是一级位面。 　　青年比世界要重要，无论哪一个位面世界的子规则都会是这样的想法。说得更直白一点，世界与青年相比根本没有可比性，它们努力管理世界只是因为想让青年高兴，想让青年看见更多漂亮好看的事物。 　　如果不是为了世界，青年没有提前进行自我牺牲，也许青年在剩下的时间就能够找到解决自身问题的方法。光是这个想法，就足够让各个子规则对自身所管理的位面世界产生厌弃感。 　　但是它们不能这么做，因为这些世界是青年想要保护的东西。 　　作为青年所选定的试炼监督者兼裁定者，诺亚拥有为游戏添加额外规则的权力。诺亚只添加了一条规则，即无论位面世界中出现什么样的异变，都不属于异常情况，触及位面规则的情况例外。 　　青年在试炼的设置上给予诺亚极高的权力是为了避免他的接替者会对旧有的‘规则’不好，但一切事情的发展显然不如青年所预期。 　　诺亚把游戏的参与者全部扔到噩梦难度的位面世界里，非要有几个特别顽强抵抗的，那就让所在位面的子规则给对方所在的位面世界制造点异变。 　　夏佐是当初的参与者之一，自对方通关两个世界之后，由诺亚亲自断绝对方在位面世界中的所有生路。 　　这一番针对为前者所察觉，然而诺亚本就从未想过掩藏，他的一切行为都符合游戏规则，没有掩藏的必要。 　　认为是自己还不够强大，所以才会找不到青年，在以试炼监督者兼裁定者的身份将所有参与人都裁定为不合格的漫长时间里，诺亚身上发生了一种质的变化。 　　这如同是一种异变，诺亚的能力强大到突破了至高位面的限制，他自此成为了一个完全独立的存在，而其他位面世界的子规则能够依从于诺亚而继续存在。 　　至高殿堂中心的座位是青年专属的，它们不需要其他的「国王」。在游戏进行期间，所有位面世界的世界意志都对诺亚的行为一致表以默许，并且它们非常乐意协助诺亚淘汰掉游戏的参与者。 　　“啾啾想要生日礼物。”站在殿堂中心空着的那个座位旁边，冰冷身影的主人声音低低地说出这句话。 　　在遥远的过去，他曾经得到过一样非常珍贵的生日礼物，但是他把这件心爱宝物给弄丢了，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第无数次翻找位面世界，这一行为已经成为了诺亚的习惯，他像青年当初一样，观察着万千位面的影像。 　　说到生日礼物，诺亚想起他对‘生日’一词的认知是来自于一个叫做地球的位面，而他现在正在观察着这个位面世界。 　　这只是一个低级位面而已，该位面中的生灵都只是不具备任何超自然能力的普通生物，由于种种因素的限制，生活在这个位面世界中的‘人类’基本没有突破位面限制的可能。 　　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世界，色彩寡淡。观察了几眼，诺亚对这个位面世界做出了评价。 　　没什么值得观察的事物，诺亚准备将这个位面世界简单地过滤翻找一遍，然而当一眼瞥见到某一道身影的时候，诺亚却硬生生停住了他的视线。 　　眉目秀丽的黑发青年正在工作着，眼角因打了个呵欠之后所漫出的生理性泪水而微有晕红，后来青年把头低下轻枕到了手臂上。 　　这一道身影在一瞬间构成了于诺亚眼中的这个位面世界的所有色彩，而他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注视着这道身影，诺亚再次看见了自己的命运。 　　把分魂投至数个位面世界，诺亚与其他雀跃欣喜着的子规则一同安排好了对青年的试炼场所。 　　它们会将青年接回家。正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诺亚‘出现’在了青年面前。 　　“欢迎来到国王游戏。” 　　能够等待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因为这代表着，心爱的那个人仍有回来的可能。 　　这是经历了漫长时间之后，诺亚明白的一件事情。 　　世界和他，青年选择了世界，诺亚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如果反过来，让他来做选择的话，诺亚却会为了青年毫不犹豫舍弃这些位面世界。 　　在青年所经历的第一个位面世界里，诺亚听见从白色蛋中刚刚破壳的‘自己’发出和其他虫族幼崽完全不同的叫声。 　　“啾，啾啾……”身后的银色小尾巴微翘了翘，这只刚刚破壳的虫族幼崽睁着它圆溜的淡金色竖瞳往四处环顾。 　　它在这里。 　　“啾！”本能地啾啾叫着，这只虫族幼崽潜意识里仿佛记得有什么人这样呼唤过它。 　　它在这里，这只虫族幼崽发出声音想让它想象中的那个人听见，也许那个人听见声音，就会过来找它了。 　　与其他都是发出嘶声的虫族幼崽显得格格不入，这只有着银色小尾巴和淡金竖瞳的虫族幼崽在它所破壳的冰冷洞穴里来回寻找着，“啾啾……” 　　也不敢离开太远，因为它怕那个人回来会找不到它。 　　而在青年刚经历完的最后一个位面世界中，同样名为‘诺亚’的人形兵器在最后时刻对青年提出的要求是希望青年能选择他。青年对这个要求存有疑惑，而诺亚则对此非常清楚。 　　但无论青年选择世界而舍弃他多少次，他也…… 　　这个想法没能继续下去，在诺亚眼前，青年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在他垂眸注视着的座位上。 　　这时座上的青年忽然一下子就站起身，向在旁边默不作声注视着他的冰冷身影靠近。 　　唇角感触到的柔软触感让诺亚微僵了下身体，不过紧接着不到一秒，他就即刻伸手把靠近到他身前来的青年牢固圈住，以一种不至于让后者感觉不舒服，但又绝对无法挣脱的力度。 　　同时得知青年终于回家了，万千位面也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热闹，所有的世界意志都为此而雀跃。 　　“傻啾啾……”语气里带了些无奈，取回了作为第一任国王时的记忆，顾淮现在也差不多明白了在上一位面世界里，诺亚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世界和所重视的事物，顾淮选择的是后者，但他当时并不能让对方知道真相，因为这很可能会让他所重视的事物选择自毁。 　　奇迹发生了两次，一是他在丧失能力之后竟然没有彻底消亡，二是诺亚在万千位面之中找到了于理论上已经变得毫不起眼的他。 　　青年想要开口解释这个误会，但自他刚才的唤声落下的一刻，他被圈抱住他的冰冷身影低头亲吻在了唇上，并且顺着直接压制于殿堂中心的王座上。 　　这并不是单方面的感情，索取时能清楚感觉到青年对自己的回应，诺亚为此而微眯起了双眼。 　　他对‘美丽’事物的认知，是由于眼前这个人。 　　他对‘心爱’事物的认知，是由于眼前这个人。 　　“啾啾喜欢阿淮。” 　　从众象伊始，至万物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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