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华昀凰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重生药师种田记》 作者:柚子君CC 文案 重生前,修真界第一药师魏子芩因家人早亡心魔丛生,最终死于劫雷之下 重生后,魏子芩再不想追求虚无缥缈的修行之道,只想好好守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家人,赚钱养家,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 —— 种灵药,开药铺,卖药膳,带着家人一起发财致富奔小康,再捡一个美人娘子作伴,日子简直美滋滋。直到有一天,魏子芩忽然发现自家娘子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 另一边,修真界第一宗门寒月宫之主因神器反噬失了神智,一朝清醒,忽然发现自己多了个相公,顿时整个人都(……)了 魏子芩:娘子娘子,过来给相公啾一个 清醒之后的白珩仙君(和善微笑):好啊 重生药师一心种田(受)x前期失忆变傻仙君(攻) 主受1V1,HE,温馨无虐种田文 内容标签:种田文 仙侠修真 美食 爽文 主角:魏子芩,白珩 ================== 第一章   夜晚刚过,宿鸟初啼,天边微微露出一丝晨光,姝河边上,却依旧沉浸在一种阴郁低沉的气氛之中。   这里是姝河村,大蜀北方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村内有一百多户人家,四周皆是林地,只有靠近西面的地方立着两座山峰,山峰一高一矮,被村里人称作葫芦山,而养育着整个村庄的母亲河姝河,正是自葫芦口处蜿蜒直下,穿过山峰和林地,连接着姝河村人从生到死或漫长或短暂的一生。   魏子芩睁开眼,看见不远处的河岸边上,一名穿着白色衣裳的老者正双目紧闭,手中拿着一根银色的棍子,不断用底端敲击着河岸上的碎石,口中不停念着那四个字……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这是姝河村里为死去村人送魂的灵婆。   近几十年,因炼尸门派的兴起,整个大蜀国的人都不再信任入土为安,人死之后多半都要焚烧成灰,再由灵婆送入连接幽冥的河水之中。   而魏子芩也终于记起了自己如今究竟身在何处——这是四十年前,他十五岁,而今日正是他最好朋友梁虎父亲去世的那一天。   “呜呜呜,芩子怎么办,我爹爹死了,大夫前两日明明还说他快好了,怎么办,往后我和娘该怎么办……”站在他身旁的梁虎依旧哭个不停。   梁虎今年十六岁,比魏子芩年长一岁,个子却比他还要矮一些,看着也瘦弱。梁家三代单传,梁虎爷爷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因病离世了,再加上眼下他父亲的忽然病逝,可以说,如今整个梁家就只剩下梁虎一个男丁了。   魏子芩的思绪依旧迷糊,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了,四十年前,也是同样的场景,他仿佛是说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他问,梁虎,你说人为什么会死。   梁虎一愣,露出想笑又笑不出的古怪模样:“人都是要死的,大概只有仙人才能长生不死吧。”   “哦,对了,”梁虎像是想起了什么,勾了下唇角,走了过拍了拍魏子芩的肩膀,“差点忘了,我们芩子以后就是要做仙人的,真好,做了仙人就什么都不怕了。”   不,仙人也有怕的东西,如果出了问题,也和普通人一样会死。魏子芩微微垂下眉眼,就比如他自己。   前一世,魏子芩测出灵根,成为整个姝河村唯一拥有灵根的人。有了灵根,自然便可以修仙,那时候即便在整个大蜀国内,求仙问道都是件极荣耀的事情。   为了魏子芩的前程,魏家砸锅卖铁,几乎拼了命的将他送入了仙门之中,却不知道修行之人想要修行顺畅,必须断绝所有凡尘因果。   结丹之前,魏子芩害怕于修行有碍不敢与家人联系,结丹之后,魏子芩又害怕仇家报复,瞻前顾后,不敢告诉任何人他家在何处,甚至连大蜀国境内都不敢踏进一步。   直到四十年后,他结成元婴,成了整个陀安大世界都有名的药师,才终于鼓足勇气,准备好了一切回到家中。   他以为自己是衣锦还乡,却不想根本一切都晚了。   这里再没有村外的山林,没有葫芦山,没有姝河,也没有姝河村。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包括魏子芩的父母家人,就在魏子芩离开不到一个月后,他终于知道了这个信息,却晚了整整四十年。   悔恨和愧疚几乎将魏子芩溺毙在原地,于是心魔丛生,不到一年,任凭周围人如何努力,魏子芩到底还是死在了进阶时的劫雷之下。   魂飞魄散,一睁开眼,却又回到了四十年前,所有事情的开端。   按照规矩,送灵的时候,是只有死者的血亲和灵婆才能跟在旁边看着的,就连死者妻子都不能轻易靠到近前,否则便会损害自身,魏子芩如今会站在这里,完全就是为了陪着梁虎。   梁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眼看着快到送灵的最后一步了,连忙抹了抹眼泪,连哄带劝的把魏子芩赶了回去。   离开姝河边,魏子芩浑浑噩噩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前世离家四十余年,他其实已经不记得回家的路该怎么走了,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有种古怪陌生,却又莫名怀念的感觉。   七月末,田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热闹景象,魏子芩任由脚步带着自己走在有些泥泞的小路上面,没一会儿便看到一间无比熟悉的院落。   ……回家了。   魏子芩心底一疼,险些没落下泪来。   还没等他从复杂的情绪里回过神来,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尖利刺耳的女声。   “哎呦,瞧瞧,我还以为谁来了呢,原来是咱们家的小仙童啊。”   说话的人是个中年女子,个子不高,却生得圆圆润润,一双细眉挑起,十足讽刺的瞅着刚刚推门进来的少年。   小仙童什么的,这个称呼还真是怀念啊。   魏子芩摇了摇头,回身把院门关上。   村里人不知道内情,都以为魏子芩测出灵根,马上就要出人头地了,魏家自家人却都再清楚不过,所谓的测出了灵根,其实不过是测出了最低一等的杂灵根,在他们这个小地方也许很稀罕没错,放到外面稍微像样一点的门派,却连当个外门弟子都不够格。   而魏子芩回来的这个时间点,恰恰正是魏子芩父母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各处打点,却依旧没有任何起色,以至于一家人都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   见魏子芩神色平淡,丝毫也不为自己的称呼动怒,林娟顿时憋了一口气,恨恨将视线转向魏子芩的母亲:“我说弟妹,都是一家人,我废话就不多说了,我家荣生最近要准备和人说亲了,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先前朝我家借的那三十两银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啊?”   魏子芩的母亲是个面相十分老实的女人,因为常年在地里劳作,脊背微微弓着,闻言抬起头来,显然没料到林娟会说出这样的话:“啊?荣生才多大呀,怎么这么早就和人说亲了……而且那些钱……”   她想说那些钱都已经花的差不多了,他们如今哪儿还有多余的钱来还债。   为了魏子芩的事,家里到处举债借钱,但基本都是临近的亲戚朋友,也都已经说好了明年再还,怎么才过了不到半月,这人就忽然跑来要钱了。   越想越觉得不对,程月英顿时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十八岁,不早了,”林娟眼睛一眯,也没等程月英再说话,直接将魏子芩拉到跟前,“大侄子,你来评评理,不是伯母要为难你们一家,实在是你堂兄最近忽然说成了一门亲事,女方那边家境好,要求也多,非说我家送的聘礼不够。”   “……这样,如果你家实在没钱的话,伯母也不为难你们,你家不是有两块灵田吗,匀伯母家一块,到时不但之前那三十两银子一笔勾销,伯母还倒给你们家拿二十两的银子。而且你最近不是正用钱的时候吗,怎么样,五十两银子一块灵田,你家也不算亏了。”   魏子芩听了简直想笑,五十两银子一块灵田?也亏这人说得出。   灵田是唯一能种植灵种的田地,意义非比寻常,一般人家哪怕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也几乎不会把家中的灵田卖给旁人。   如今在外面,别说是五十两,便是二百两也别想买到一块像样的灵田。   “大伯母,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家灵田最近一整年里都没种出过几株灵米吧,”魏子芩仰头一笑,神色平静,“所以侄子劝您一句,与其在这里惦记着别人家的灵田,还是好好顾着自己家的吧,不然等到明年不好了,估计就什么都长不出来了。”   “小崽子你说什么!”林娟气急,一把拽过魏子芩的衣襟,伸手就要去扇他的耳光。   结果手掌还没等落下,就被身后人一把拉住。   “爹。”魏子芩一喜,连忙抬头唤人。   魏启嗯了一声,沉着脸冲儿子点了点头。   因为常年在山林里打猎的缘故,魏启远比寻常村人生得高大健壮,林娟看着厉害,却是个欺软怕硬的,平时也只敢欺负欺负老实好说话的程月英,根本不敢和自己这个厉害的小叔子对峙。   还没等林娟开口解释,魏子芩便抢先道:“爹,大伯母刚刚打我,还想抢咱家的灵田。”   林娟瞪着眼睛,几乎恨不能冲过去撕了他的嘴,心急火燎地冲魏启解释:“不是,你儿子瞎说的,我没打他,也没想抢……”   “行了,”魏启冷冷看了她一眼,“有心思再弄一块灵田,想来伺候你们家的那块灵田也没什么问题了,我往后就不插手了,你们自己看着弄吧。”   “别,别,不是……”种植灵田本身就是极耗费精神又有风险的事情,几乎很少有人能够做好。整个姝河村的人加起来,也就只有魏启是伺候灵田的一把好手,本来已经答应了要帮忙去弄大哥家里的灵田,如今忽然反悔,林娟简直后悔不迭。   魏启性情古板执拗,决定的事情,又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任凭林娟如何解释道歉几乎磨破了嘴皮,也只是把手里刚打来的猎物扔给程月英处理,便一脸平静的转身回了房内。   “大伯母,对不住,欠您家的钱我们会尽快还的,这只野鸡您先拿回去吃吧。”见林娟在自己父亲那边吃了瘪,魏子芩摆出一张笑脸,从猎物堆里捡了只干瘦的野鸡,走过去递到林娟手里。   野鸡上还带着血,这一下顿时蹭了林娟一身,林娟气的咬牙,偏偏还舍不得放下,又碍着魏启在屋内不敢骂人,只能跺脚离开。走出好远才回头啐了一口。   “小崽子等着,早晚有你们落到我手里那一天。” 第二章   魏家人口简单,魏子芩上头的爷爷奶奶都还活着,爷爷叫魏富贵,是村里的木匠,奶奶与大伯母一样来自隔壁的林家村,名叫林秀,两个老人都已经六十多了,有两个远嫁的女儿,如今正同魏子芩的大伯魏冬一家住在一起,算上大伯一对还未成亲的儿女,家中统共六口人,与小儿子家的关系并不算亲近。   魏子芩家这边则也是六口人,父亲母亲,已经成亲的哥哥嫂子,还有一个比魏子芩大上两岁的姐姐魏秀兰。   晚饭是一家人难得能够聚在一起的时候,饭菜是魏子芩大姐做的,一共两菜一汤,菜是刚从地里摘的青菜,看不见一点油星,汤里面也是清清白白的菜梗豆芽,只是难得卧了个鸡蛋,可惜刚端到桌上,就被程月英夹到了魏子芩的碗里。   期间只除了大嫂娇凤不太舒服的瞅了两人一眼,其他人全都习以为常,几乎看不见什么反应,只安静低头吃自己的东西。   “娘。”魏子芩僵硬了一瞬,端着碗筷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如果说真正年幼的魏子芩还能对此毫无感觉的话,那么如今已经重活一世的魏子芩却再清楚不过,如今家里会困难到这样的程度,根本就是自己的过错。如果不是为了将魏子芩送入修真门派,母亲陪嫁来的那两块灵田,再加上父亲打猎的本事,原本完全可以让家里过上更好的生活。   程月英嗔怪地拍了他一下:“多想什么,赶紧吃,看你这两天都瘦的,跟个竹竿似的,往后到了仙门里让人家笑话了怎么办。”   “娘说得对,三儿最近确实累着了,确实应该多吃一点才是。”大哥魏子临也跟着在旁边劝,结果还没等说完就被妻子娇凤不满的推了一把。   累着了……如果只是多跑了两趟城镇就能累着了的话,那他可真的要成纸糊的了。   因为是家中最小,再加上先前忽然测出了灵根的缘故,魏子芩几乎可以说是如今家里最悠闲的人。父母什么农活都不让他做,很怕他会累坏了,有时甚至连最简单的家务都不许他插手。   魏子芩想,自己前世到底是有多迟钝,才会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其实也没什么可再犹豫的了,这原本就是他在意识到自己又重新回来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放下手中的碗筷,魏子芩定了定神,抬头看向魏启道:“爹,我不想去修仙了。”   魏启一顿,错愕地看向自己的小儿子,手里的筷子几乎掉在桌上。   “你说什么?”   仿佛一场风暴过境,整个晚饭都是在某种极度诡异的气氛下结束的,所有人都食不下咽,弄得魏子芩多少有些后悔,自己应该等到吃完饭之后再说的。   趁着妻子收拾碗筷的空当,魏启不顾大儿子的劝阻,直接将小儿子拉进屋里,一把将门插上。   “你刚刚说不想修仙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父平日向来沉默寡言,看着严厉,对家中的儿女其实还算温和,魏子芩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用这样愤怒的口气与自己说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爹你心里清楚,我其实并没有多少修仙的天赋,再说也没几个像样的门派愿意收杂灵根的弟子,我不想再让家里白费力气……”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确实没有几个像样的门派愿意收他这样五系杂灵根的弟子,甚至在前一世的时候,魏子芩在真正进到门派之前,也是接连碰壁,差一点点就要放弃了,如果不是后来的那番奇遇。   “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魏启还没等他说完便直接打断道,一口怒气堵在胸口上,拿过墙边的竹条便直接抽在魏子芩的身上,“你给我跪下……你知不知道,这些天里,家里为了你的事情到底花了多少银子,你现在和我说你不想修仙了,你!”   魏子芩顺从地跪在地上,任凭竹条接连抽打在自己的身上。左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走另一条道了,那么这一下是无论如何也要挨的。   看见小儿子跪在地上脸色发白,魏启心底一软,原本想要放下竹条,但见他一声不吭的模样,又瞬间一阵怒气冲上头顶:“不修仙?不修仙你能干什么!怎么不说话了,你,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我干脆打死你算了!”   一根竹条被直接抽断,魏子芩闷哼了一声,却依旧不肯说任何服软的话。就在魏启气得理智全无,准备去拿另一根竹条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撞开,程月英冲了进来,一把将跪在地上的魏子芩拦在了后面。   “够了,别打了,你要再打三儿,就连我也一起打死好了!”   “你让我别打他,可你自己听听,你儿子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魏启眼睛瞪得溜圆,但到底不敢再把手里的竹条抽下去了。   程月英是家中独女,条件比魏启好得多,甚至连魏家仅有的两块灵田也是她陪嫁时带过来的,后来嫁到魏家却并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魏启一直对她心有愧疚,所以每回吵架的时候,无论有没有道理,都要先气弱上三分。   “不就是不想修仙了吗?”程月英看着小儿子脸上的伤痕心疼得不行,转过头来就冲魏启大喊,“谁稀罕修仙,不修仙,凭我儿子的本事,一样能有出息!”   魏启张了张口,险些没将那句慈母多败儿直接扔在她脸上,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又咽了下去。   把魏启骂得服了软,程月英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转过头来,也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己的小儿子道:“不过三儿,你爹说得也对,不修仙的话,你往后想要做什么?”   “种灵田?”才刚回来不到半天,魏子芩哪儿来的时间仔细考虑未来要做些什么,只能不确定道。   说完了才觉出不对,重生前作为玄光宗的首徒,可以说整个门派里的灵田都是随便他使用的,却忘了,他如今正在小小的姝河村里,灵田灵种何其珍贵,怎么可能随便拿给他用。   “你个小畜生说什么……”魏启瞪着眼睛,又要抬手打人,却被妻子一把推开。   如果放在平时,程月英其实也未必能同意这种事,不过如今话赶话,见相公一再要打自己心尖尖上的小儿子,程月英也有些动了真火,直接便道。   “不就是灵田吗,咱家两块灵田呢,给三儿用一块怎么了!”   魏启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偏偏还没有立场反驳,只能重重叹了口气,一把将竹条扔在地上:“我不管了,你娘儿俩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魏子芩无奈,那什么,他只是随便提提,并不是非要灵田不可的。   可惜还没等他开口解释,程月英便先把他拉了起来,拍了拍他膝盖上的尘土:“行了,你爹气性大,过一会儿就好了,你别和他一样……刚晚饭没吃饱吧,娘给你煮了碗面,快趁热去吃了,别饿着自己。”   话题被带了过去,魏子芩也不好把灵田的事再说下去了,只能等之后再去解释。   因为心里装着事儿,这一晚上魏子芩睡得并不安稳。第二天早上,魏子芩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恍惚记起来自己已经重生到四十年前的事实。   洗漱完毕,吃了早饭,程月英把魏子芩叫到屋里,偷偷塞给他一块木牌和一小包种子。   “娘?”魏子芩惊讶地抬起头,所有的灵田外面都有阵法保护,而母亲刚刚塞给他的木牌上面刻着古怪的符文,恰恰正是进入自家灵田的钥匙。   程月英压低了声音:“别声张,这里面的灵种是娘先前偷偷留下来的,有七八粒呢,你拿去试试,成了就算了,失败了可千万别和你爹他们说。”   魏子芩眼眶发热。灵种价格昂贵,哪怕最普通的灵米种子,也至少要一两银子才能买到一粒,他家如今正是最困难的时候,母亲居然还能拿出这么一小袋的灵种给他试手,实在是……   魏子芩揉了揉鼻子:“娘你放心,我一定一粒灵米也不给您浪费。”   “行,娘放心,”程月英笑了笑,只当自己儿子在说大话,也不戳破,只怜爱地摸了摸儿子的脸颊,“咱家三儿最有本事了,肯定能行。” 第三章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起来的,大蜀国的人普遍都认为死去的祖先会定期回到家中,享用香火,看顾还活着的后辈,而在这段特殊的时期里,家中的灵田便成了他们暂居的住所。   也正因为如此,灵田对于多数大蜀国的人而言都意义非凡,并不只是能孕养灵气的土地那么简单。除非已经到了完全没有活路的时候,否则只会进行交换,几乎很少会进行金钱上的买卖。   魏子芩母亲手里的两块灵田就是用程家村那边的灵田交换来的,交换来的灵田就在葫芦山的脚下,从魏家的小院出来,走上小半时辰的功夫就能看到。   魏子芩一面往葫芦山的方向走去,一面摩挲着手中的木牌。   关于该怎么尽快改变家中状况的办法,他之前其实也想了很多,可惜,能被他想到的办法,不是需要的本钱太多,根本不是他眼下能承受的,就是需要的修为太高,除非他捡起前世修行的功法,不然一时半会儿估计还很难办到。   想来想去,还真的就只有“种灵田”这一件事情,是他现在真正有本钱也有能力做好的。   遥想当年修真界的第一药师,到如今只能委屈到播种最低等的灵种,真是不能不让人感到惆怅。   刚走到葫芦山下,魏子芩正要进入灵田,忽然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芩子!”梁虎一脸惊喜地跑过来,“怎么跑这儿来了,是要陪你爹爹一起种灵田吗?”   “不是,是我自己要种灵田。”魏子芩摇头道,仔细看了眼梁虎的脸色。   虽然少年眼下还能看出有明显的青黑,但至少精神还算不错,看样子,应该是已经多少从父亲过世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你自己要种灵田?”梁虎被吓住了,连忙去抓魏子芩的胳膊,“别,你可别乱来啊,那是能闹着玩儿的吗,要是被你爹娘知道了,非扒你层皮下来不可。”   魏子芩神色淡定,带着梁虎一起往灵田的方向走:“我爹娘已经同意了。”   “啊?已经同意了,”梁虎顿时瞪大了眼睛,然后瞬间便露出了有些羡慕的神情,“老天,你爹娘可真宠你,灵田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让你随便玩儿。”   要换作是他,父亲在时还好些,如今父亲不在了,娘亲估计一个指头都不会让他碰家里面的灵田。   和普通的农田不同,灵田是论“方”的,虽然每个地方的标准都不同,但大体来说,一方相当于十分之一亩,而一方灵田如果能打理妥当的话,差不多能种下五粒到六粒的灵米。   所有的灵田外面都围着简单的阵法,防止偷窃和附近的野兽踩踏,只有握着相应钥匙的人才能进入其中。   进到灵田里面,感受着周围流动的丝丝缕缕的灵气,梁虎的担心几乎一瞬间升到了极点:“能行吗,真的能行吗,要不还是算了吧?”   “行了,要是不想我失败的话,就安静站到一边去。”被梁虎吵得心烦,魏子芩回过头,凉凉看了他一眼。   失败什么的,梁虎吓了一跳,顿时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料理完了喋喋不休的梁虎,魏子芩站在灵田中央,拿出魏母早上为他准备的灵米种子和一小块破碎的灵石。   育种这么简单的小事情,如果也能失败的话,那他可真的没脸再活在世上了。   葫芦山脚下,已经临近晌午。   魏家大姐魏秀兰拎着盛放午饭的竹篮,一脸担心的站在灵田外面。   “怎么,三儿还没出来吗?”刚忙完上午农活的魏启走过来道。   虽然先前嘴上说着随便小儿子胡闹,但此刻魏启心底显然也很担心灵田这边的状况。   “爹,”魏秀兰不知道父亲心里所想,只以为他是饿了,连忙从竹篮里拿出一张饼子,“要是实在饿了就先吃这个吧,娘中午炖了骨头汤,不过要等一会儿才能送来。”   魏启摆了摆手,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吃饭。   因为家中的灵田向来都是魏启负责打理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种植灵米的困难,尤其是第一步的育种,需要用破碎的灵石引导,将灵种内部的灵气调动起来。   听起来简单,然而灵米种子何其脆弱,稍有不慎,哪怕只是多一分亦或是少一分,都会导致育种过程的失败。   即便是魏启这样的熟手,在育种上面也足有近七成的失败几率,而这在整个姝河村里已经算是最低的了,毕竟一枚长成的灵米至少能收获五粒以上的灵米,三成的成功率,已经足够保证魏启至少每次都能有些赚头。   “弟弟出来了!”看见从阵法里走出来的两个少年,魏秀兰惊喜地迎了上去。   “谢谢大姐。”接过魏秀兰递过来的水罐,魏子芩狠狠喝了一大口,才总算缓解了喉咙里的干渴。   真的是大意了,原本以为以他现在的水准,一口气种下五粒灵米绰绰有余,却忘了他如今的修为堪堪只到有微弱气感的程度,根本连炼气一层都不到,手段再娴熟,没有足够的真气支撑,也只能是被彻底累瘫一个结果。   被忽略的魏启神色僵硬,忍了半天,终于忍耐不住走到魏子芩跟前道:“灵米呢,种得怎么样了,别是都失败了吧?”   失败。听见这两个字,刚刚还一脸呆滞的梁虎瞬间回过头去,看着魏子芩的目光仿佛在仰望神明。   “都已经种好了,爹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吧。”魏子芩一笑,晃了晃手里的灵田钥匙道。   如果说刚刚灵田内灵气还只像是微薄的水汽的话,那么如今灵田上方,流转不停的灵气就仿佛涓涓流淌的溪水,只要站在其中,便会让人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黑色的泥土上面,五株灵米已经冒出幼嫩的绿芽,发出萤绿色的微光。   魏启瞪着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可能,这才过去多久,哪怕是最擅长种植灵田的老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种成如此多的灵米。   “三儿?”魏秀兰同样瞪大了眼睛,虽然不是很清楚灵田方面的事情,但也清楚眼前的景象,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已经是第二次被震撼的梁虎彻底回过神来,一把抱住魏子芩的大腿:“芩子你太厉害了!不对……老大,以后你就是我老大,我家也有一块灵田呢,往后就都靠你了。”   魏子芩被他摇得一阵头晕,一脚将他踹到旁边:“滚蛋,你要再敢晃我一下,我以后都不管你家的事了。”   过度使用精神力造成的眩晕一直持续到晚上。   得知了灵田那边的事情,程月英整个晚上都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一个劲儿地往魏子芩碗里夹菜,就连中午从骨头上剔下来的那一点碎肉也全都夹到了他的碗里。   “你们兄弟几个都听着,”等晚饭吃得差不多了,程月英正了正表情,将几个儿女都叫了过来,一边把先前给魏子芩的那枚灵田钥匙放在了桌上,“中午的事情,想必你们都已经听到了,我在这里就说一句话,往后咱家的两块灵田,就都交给三儿来打理了,收益还是和过去一样,都交到公里,所以你们不要多想,也不要有什么别的意见。”   魏秀兰捧着饭碗不停点头:“对对,就应该交给三儿来管,五粒灵米,一个失败的都没有,当时真的吓死我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一块灵田上能种下五粒到六粒灵米,一株长成的灵米又能结出五粒到十粒的灵米,按照一粒灵米一两银子计算,只要魏子芩种下的灵米都能顺利长成了,那往后家里可真的是什么都不用愁了。   魏启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虽然这会儿心情十分复杂,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妻子的决定。   见爹娘都点头同意了,大哥魏子临自然更不会有什么意见,只表达了两句鼓励的话,便继续低头吃自己的晚饭。   只有坐在旁边的大嫂娇凤神色阴沉,直到饭菜吃完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劳累了一天,大哥魏子临简单洗漱完毕,栽在床上便想闷头大睡,结果还没等睡着呢,就被娇凤狠狠掐在了腰上,一下子便醒了过来。   魏子临睁开惺忪的睡眼,简直莫名其妙:“又怎么了,我快困死了,能不能等我睡醒了再说?”   “睡睡睡,你是猪吗,一整天就知道吃吃睡睡!”   “啊?”看着妻子委屈又愤怒的神色,魏子临莫名得更加厉害。   “你是家里的长子!”娇凤用力擦了把眼睛,“你娘平时偏心就算了,这会儿凭什么把家里的灵田都交给你三弟管,她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你这个儿子!”   到底什么鬼啊?   魏子临勉强睁着眼睛:“我娘又怎么了,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不管,”娇凤发狠推了他一把,“你去你娘那里把灵田要过来,哪怕一块也行!”   “够了,”总算听明白了妻子话里面的意思,魏子临狠狠皱了下眉头,一把将被子掀到一边,“别整天想这些没用的,我不会种灵田,也不会去朝我娘要,顾好你自己的事情吧,往后别再让我听见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听清楚没有?”说完怕对方没听清,魏子临又问了一遍。   娇凤只能点头,心里却恨的厉害,直到魏大哥睡了,才又借着月光起身,狠狠瞪了魏子芩的房间一眼。   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度,魏子芩这一晚睡得昏昏沉沉,几乎没直接睡死过去,直到日上三竿才总算爬了起来。   还没等洗漱完毕,就听见外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束好了衣裳,魏子芩忍不住奇怪问道。   大姐魏秀兰放下手里的东西,也十分疑惑地看向窗外:“似乎是大嫂的声音,对面那人有点眼熟,看着倒像是咱们村里的那个疯子。”   魏子芩顿了一下,跟着回过头去。   疯子? 第四章   大约是过去太过专注于修行的缘故,至少在前世的时候,魏子芩确实并不知道村里面还有一个疯子这件事。   听魏秀兰的解释,这个疯子是上个月里才忽然出现在姝河村的,刚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血迹,脸上也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一样,根本看不出究竟生了什么模样。   开始时村里人并没把这人当回事,只以为这是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子。直到半月之前,外村几个整日游手好闲的混混喝多了酒,也不知道哪根脑筋搭错了,围在一起想要捉弄那个傻子,结果却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傻子居然忽然暴起,将周围欺负他的几个人全都打趴在了地上,打断了肋骨,折断了手脚,差一点点就没了性命。   也所以后来才有人说,那人根本就不是个傻子,而是个疯子。   到底是疯子还是傻子没人知道,反正自那以后,所有姝河村的人看到他都要绕着走了。   院子外面。   不管对面这人到底是不是个疯子,娇凤只感觉自己如今简直要疯了。   人倒霉起来果然是没有极限的,昨晚灵田没要着,还平白和丈夫吵了一架,娇凤心底憋着口气,几乎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清晨起了个大早,原本想要出门透透气,结果还没等走出院门就被人缠上了,看着地上紧抓着自己裤脚满脸伤痕面目狰狞的青年,娇凤心底又是害怕又是恶心,喊得嗓子都要劈了。   “来人啊,放开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快点放开我!”   “怎么了?”   忽然听见魏子芩的声音,娇凤回过头,完全忘了昨日的事情,瞧见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抓住对方的袖口:“快快快,三儿快点去叫人,这人是个疯子,快点把他弄走!”   没有理会大嫂的歇斯底里,魏子芩凑过去细看地上人的状况,虽然脸上有层层伤痕遮掩着,但依旧不难看出,这人面孔之上漂浮着的浓浓死气。   修真第一步就是体悟气感,灵气,真气,活气,死气,都是“气”的一种。   魏子芩皱了皱眉:“大嫂别喊了,这人应该是快死了。”   “快,快死了?”娇凤抖着嗓子问,心底虽然觉得这疯子还是死了比较好,但忽然听见魏子芩这样说,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   “对,大嫂要是不忙的话,麻烦帮我把家里的灵米拿过来。”魏子芩又仔细检查了下那人的状况,转头对娇凤道。   听见“灵米”二字,娇凤顿时什么恐惧都抛到脑后了,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魏子芩:“你想要干什么,是要拿家里的灵米给他吃?不行,我不同意!”   魏子芩皱了皱眉,灵米价格昂贵,拿来救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疯子,确实听起来就很异想天开。   可是没办法,他总有种奇怪的预感,他此刻必须要救下这个人,不然一旦让这人死在自家门前,过后一定会发生十分不好的事情。   这种突发奇想的情况虽然听起来古怪,但在修真界里其实并不少见,对于修士而言,修为越高,身边在有重大事件发生之前,越是容易产生这种类似“灵光一闪”的预感。   可惜,他如今修为实在太过低微了,最多也只能预感到可能会有坏事发生,至于具体是什么,或者具体在多久之后发生,就完全弄不清楚了。   然而这种事情魏子芩心底清楚,却根本没办法对修行之道一窍不通的大嫂解释。   没等两人僵持太久,同样听见热闹的程月英便也跟着走了过来。   “这儿出什么事了?”   不等魏子芩解释,娇凤抢先开口道:“娘,这疯子一直抓着我不放,三弟看见了不肯帮忙不说,还非要喂灵米给他吃!”   程月英皱了下眉,显然不很相信娇凤的说辞。   并没有反驳大嫂的话,也没有刻意去找其他的借口,魏子芩直接看着母亲道:“这人快死了,我想救他。”   “救一个疯子!三弟你糊涂了,你不怕救活了这疯子过后缠着你吗?不行,我绝对不同意你拿灵米救人!”   虽然心底里也不太赞成自家儿子浪费灵米救一个陌生人,但听着娇凤在旁边一直大喊大叫,程月英顿时有些不耐烦了:“老大家的,小点声音吧,你想把村里人都叫过来吗?行了,不就是几粒灵米吗,三儿想救就让他救吧。”   娇凤瞪大了眼睛,一粒灵米就要足足一两银子,这是几粒灵米的事吗?   从母亲那里拿了两粒灵米,这些天对家里的困难程度已经深有感触的魏子芩难得心疼了一把,但纠结了片刻,为了规避未来可能遇到的危险,还是咬咬牙,将灵米磨碎了小心喂进了那个疯子的嘴里。   灵米的效果果然不错,没过多久,那人脸上的死气已经淡化了一半,至少短时间里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啊……希……”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疯子抬起头来,看着魏子芩口齿不清道。   “不用谢,”好人做到底,喂完了灵米,魏子芩又额外拿了个杂粮饼塞到他手里,“我如今会救你,也并非完全是出于好心,而且能救你一次,却未必能救你第二次,你往后还是好自为之吧。”   疯子又啊啊了两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停留许久,才终于起身从院子里离开。   一个早上就浪费了二两银子的灵米,魏子芩掰着手指算了算家中还剩下的积蓄,忽然有了一种迫切想要赚钱的感觉。   真的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就照魏家如今还剩下的银钱,还有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欠款,如果不是前两年收成好,留到现在勉强还有些余粮,估计全家人都要等着饿死了。   不行,一定要快点找到一个能迅速来钱的办法。   魏子芩抓了抓下巴,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首先是种灵田,这个很简单,至少以魏子芩如今育种的成功率,想要靠这个赚钱还是很容易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时间太长了。   一株灵米从发芽到成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般都需要三月以上的时间才能长成。想要加快速度?可以,聚灵阵或者灵泉水,任选一样,你想三日之内成熟都行。   然而还是那句话,没有钱啊,摆聚灵阵需要灵石,买灵泉水同样需要灵石,而灵石和金银的兑换比例,那真的是想想都让人觉得肉痛。   ……可不种灵米怎么办呢,种灵药吗?这个他倒是确实比谁都擅长。   可惜,魏子芩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估计他这会儿连最低阶的灵药种子都买不起。   大概是看小儿子想得太头痛了,程月英瞧不过去,干脆把人叫过来和自己一起收拾东西。   “行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想不出来就先歇歇吧,说不定等过一会儿,那法子自己就冒出来了。”程月英拉儿子进屋,一面笑着安慰。   魏子芩想了一下,觉得母亲说的也有道理,便索性丢了手里的树枝,跟着一起进了房里。   差不多每过一段时间,魏子芩母亲都会固定将家中柜子里的杂物翻出来看看,归拢一下,找找还有什么能用的,没用的就再放回去,有用的就先拿出来,或自己用或拿出去卖钱,省得白白压在箱子里发霉。   “那堆是你爷爷家先前给我的聘礼,你瞅瞅有什么不错的,就先收起来,到时要是行的话,就都放到你大姐姐的嫁妆里去。”程月英将魏子芩拉到桌边,给他指了其中一堆东西道。   魏子芩点了点头,也学着母亲拿了个小匣子,低头翻检着桌上的杂物,一面随口问道:“怎么,你和爹爹最近是准备给大姐说亲了吗?”   “你以为呢,你大姐明年都十八岁了,虽然咱这边成亲都晚,但也该趁早准备起来了,毕竟姑娘家可拖不得。”程月英无奈笑道,刚抬起头,就看见小儿子手里拿着一枚玉佩,忽然间脸色大变。   仿佛被冰水从头浇下,魏子芩面色惨白,几乎花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压住心底的战栗。   “娘,这枚玉佩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论那些年做傻子时,各种惨不忍睹的黑历史……》   魏子芩:哎,那个拨浪鼓,还有那个布老虎,不是你以前最喜欢的吗,为什么要扔掉啊?   白珩(不想说话):…… 第五章   被小儿子突然提高的嗓音吓了一跳,程月英满头雾水:“玉佩,什么玉佩?”   “我问,这块玉佩,究竟是从哪儿来的?”魏子芩狠狠闭了闭眼睛,手指握紧,几乎要把手里的玉佩捏成粉碎。   却也只是几乎,他知道这块玉佩根本是捏不碎的,《万法归一典》,由寒月宫之主创立,修真界至宝,可以问鼎仙界的顶级源功法,然而也正是这样东西,会在未来的一个月后害得整个姝河村毁于一旦,让魏子芩所有当世仅有的家人朋友尸骨无存。   谁又能想到,这样一部珍贵至极的法典,居然就藏身在这一枚小小的玉佩里面。   魏子芩僵着身子,不知怎么就想起来之前在院子里见到的疯子,心底顿时一阵后怕……对了,他今天本来已经和梁虎说好要一起出去的。   如果不是忽然救了那个疯子,这会儿他本应该已经在外面了,既不会因为心疼那两粒灵米而窝在家里琢磨赚钱的法子,也不会忽然突发奇想,跑来帮母亲一起整理杂物。   那之后呢,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几乎可想而知,《万法归一典》没有被灵气激活,看起来只是块普通又廉价的玉佩,它会被母亲重新压回到箱子里,任谁也想不到它会在那个地方,而魏子芩也会一直傻傻等着那件将会带着整个姝河村一起走向毁灭的宝物现世,然后眼睁睁看着前世的悲剧因为自己的疏忽再次重演。   只差一步,仅仅只差一步便要从此万劫不复……魏子芩紧握着手里的玉佩,几乎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对面的程月英似乎并没有发现儿子的异样,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我还当是什么呢,别看了,这玉佩是你爷爷当年帮你爹提亲时给我家送的聘礼,一块死玉,也真亏他家拿得出。”   想起这件事程月英就觉得生气。   原本按照本地的风俗,男方提亲,一般都会在聘礼中加上一金一玉,意为金玉良缘,哪怕是再穷的人家,也基本都不会漏了这两样东西。   程月英自觉不是多小气的人,魏启家里困难她也知道,可即便再穷,哪怕只送个指尖大小的碎玉珠子也行啊,送个死玉是怎么回事,是很怕小两口婚后日子过得太好是吗?   要不是看魏启实在不错,程月英真的当时就想退婚不干了。   魏子芩深吸了口气,收回了脸上的神色:“既然娘不喜欢这玉佩,不如便给我吧。”   “行行行,你要就拿去吧,”母亲大手一挥,不是很在意道,“能卖就卖了,不想卖了拿着砸石头玩儿也行。”   魏子芩一面陪着笑脸,一面满头黑线。   要是让寒月宫那些真人老祖知道了,他拿着人家门派的至宝去砸石头玩儿,估计非灭了他不可吧。   不过卖了什么的,魏子芩眯了眯眼,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是具体要将这烫手的山芋交给谁,就很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姝河村东面,魏子芩大伯家里。   大伯母林娟蹲在地上,发狠的搓着手里的衣裳,一边同大伯魏冬说话:“我说你到底听到了没有,咱家的那块灵田眼看就要荒着了,你那个弟弟怎么能那么狠心,居然说不帮忙就真的不来帮忙了,你就不能和爹去一起说说吗,我……”   “行了,你给我闭嘴吧,”魏冬被他吵得心烦,直接吼道,“都说了一个早上了,没看我在这里找东西呢吗?”   林娟被吼得一愣,顿时也火了,把手里的衣服直接一扔:“找东西找东西,你到底找的什么东西啊,看看你把家里面弄的,是要把整个房子都翻过来吗!”   最后一个柜子翻完,依然没找到自己要的东西,魏冬十分泄气地坐在地上,也没心思再和媳妇吵架。   “玉佩,我要找个玉佩,红色的,不大,看起来很像是块死玉,我记得小时候在娘那里看过的,怎么就找不到了。”   红色的死玉。林娟眼睛一转,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一个事情。   “那玉佩怎么了,我记得,之前好像是给你弟当聘礼,送给程月英她家去了。”   “真的,”魏冬眼睛一亮,忍不住搓了搓膝盖,“太好了,既然在魏启那里就好办了,现在……不,现在不行,还是等我弟他们出门的,咱们一起到他家去,把那块玉佩要回来。”   林娟目瞪口呆:“啊?”   这,这送出去的聘礼,还有再重新要回来的道理吗?   想了一个下午,终于为手中的玉佩找了个合适的去处,心底一块巨石落下,魏子芩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当晚做了个好梦,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太阳刚爬上来便起身了。   简单洗漱了一下,还没等出门,魏子芩就闻到了小厨房里传来的浓郁菜香,正奇怪家里早上又做什么了,就听见母亲扬声招呼:“三儿别睡了,快起来吃饭,全是你爱吃的东西。”   爱吃的东西?魏子芩疑惑地推开房门,然后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红烧兔肉,山药炖鸡,清蒸鲫鱼,确实都是他爱吃的没错,可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忽然弄了这么多东西。   像是看出了魏子芩脸上的疑惑,程月英笑着给他指了指墙角上堆着的一堆野物:“喏,今早上刚有人送过来的,你猜是谁送的?”   “谁?”闻着桌上的饭菜香气,魏子芩口水都要下来了,也顾不上别的,先给自己夹了块兔肉扔进嘴里。   “猜不到吧,就是你之前救的那个疯子,今早看见的时候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他要干什么呢,结果人家就扔了这一大堆的野物给我,”程月英笑得开心,偏还摆出一副嗔怪的模样,“你说这孩子也真是,太实诚了,家里就这几口人,这一堆的东西又放不住,怎么吃得完啊。”   “哦,对了,”程月英见儿子愣住,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从厨房里取出两个倒扣的海碗过来,“我看那孩子刚才还在外面,叫他也不肯进来,估计也还没吃早饭呢,你赶紧的,先去把饭菜给人送过去吧。”   魏子芩连忙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碗筷,接了母亲手里的海碗便跑了出去。   别人不清楚,只以为他是出手救人的那一个,却不知道他当时之所以会选择救人,不过是为了那灵光一闪的预感罢了,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到最后这突发奇想的善举,真正救了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修行之人讲求因果,魏子芩在心底叹了口气,虽然对方完全是在阴差阳错之下才间接扭转了整个姝河村的命运,然而天道清算可不会去管这些,只是这欠下的因果究竟该怎么还……   院子外面是一块不大的田地,如今空空荡荡,除了几丛涨势不错的小青菜外,根本一个人都看不见。   魏子芩环顾了下四周,却并没有到后面的林子里去找人,只把两个海碗放到院外的石头上,之后扬声道:“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别害怕,我不到你那边去……吃的东西我先放在这里了,你要是想要的话,就自己过来拿吧。”   说完转过身来,做出要往回走的姿势。   就在魏子芩回身的一瞬,一个人影从他身后的林子里晃过,迅速将放在石头上的海碗捞进怀里,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吃了早饭,魏子芩算了一下,见时间还早,干脆直接往梁虎家里走去。   梁虎起得晚,看见魏子芩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迷迷糊糊的给他开了门:“怎么这么早,灵田钥匙在我娘那儿呢,要中午才能拿来。”   “不是来给你家种灵田的,”魏子芩推了他一把,“别浪费时间,赶紧去吃两口东西,过会儿跟我一起到城里去。”   去城里啊……   梁虎哦了一声,满头雾水的抓了抓头发,过了半天,突然回过味儿来:“你刚说什么,到城里去,你到城里去干什么?”   魏子芩一笑:“没什么,只是去卖个不值钱的玉佩。”   作者有话要说:  《论所谓不值钱的玉佩……》   魏子芩:就是个不值钱只会害人的玉佩,随便扔掉就好了。   寒月宫之主:……   寒月宫众人:…… 第六章   虽然不明白魏子芩为什么会突发奇想要到城里去,但梁虎考虑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家里的环境一直紧绷,就算好友不提,梁虎其实也很想找个地方去放松一下。   魏子芩所说的城镇指的正是距离姝河村不远的邯阳城,步行大约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当然也可以选择坐车,骡车或者牛车都行,但两个人如今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沉重的事物,可以说是两手空空,浪费银钱坐车去城里就显得有些得不偿失了。   虽然是步行,但因为两人出来的早,赶到邯阳城的时候也才刚刚天光大亮,稍稍休息了一会儿,魏子芩便带着梁虎在城内的集市上转了起来。   街道上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梁虎一开始还逛得十分开心,等接连逛了两三个时辰后,终于发现有些不对。   “芩子,你不是说要到当铺去卖东西吧,咱们什么时候过去啊?”哪怕体力再好,接连走了三个多时辰,梁虎也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了。   魏子芩瞅了他一眼:“我只说是来卖东西的,可没说要去当铺卖东西。”   “啊?”梁虎满头雾水。   不就是一块玉佩吗,不去当铺卖,难不成还要在街边摆摊吗。   “走吧,”看了眼天色,魏子芩冲小伙伴抬了抬下巴,“差不多应该是这个时候了,咱们先去九星阁。”   九星阁?   梁虎想了一下,忽然记起所谓的九星阁究竟是个什么地方,顿时吓得一哆嗦。快步冲过去,总算赶在九星阁门前一把将魏子芩拉住。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同于街道其他店铺的人潮涌动,九星阁门前几乎看不到几个行人,不知是出于敬畏还是恐惧,仿佛所有人都刻意避开了那个地方。   除非是什么都不懂的外地人,整个邯阳城的人都知道,这里是只有修士才会进入的地方。   “你要只是好奇就算了,”梁虎来回看了看,一面拉着魏子芩,一面尽量压低了声音道,“这儿不是咱们能进的地方,你要是真对那些仙人用的东西感兴趣的话,咱们可以去慕仙坊,那里面神神怪怪的东西多得是,保准让你看个够。”   魏子芩也没反驳,只是忽然转过头:“哎,你看那边是什么?”   梁虎神经紧绷,几乎下意识就跟着看了过去,等再回过身来,却发现魏子芩已经几步迈上台阶,直接推门进了九星阁里。   “哎芩子,我说你!”梁虎又气又急,站在原地狠狠跺了跺脚,到底还是对同伴的担忧占了上风,只能咒骂了两声,便紧跟在魏子芩后面进了九星阁内。   与梁虎设想的一进到门内就被人抓住不同,整个九星阁一楼空空荡荡,只有柜台后面的一个伙计似乎正在与一个中年人争执,根本没人有时间来管忽然闯进屋内的两名少年。   梁虎大松口气,刚想走过去将魏子芩拉出去,就看见魏子芩抱着手臂站在旁边,似乎正在饶有兴致地围观屋里的热闹。   “这位客官,小人早说过了,九星阁的东西一旦售出,除非有重大问题发生,不然一概不退不换,您就别在这里纠缠了。”大约是见到有新的客人进来,店里的伙计终于耐心告罄,语气也跟着冷了三分。   听着伙计不耐烦的语气,中年客人顿时大怒:“我乐意和你在这里纠缠吗!你们这里卖出的测心镜根本就不好用,识相的话,就快点把灵石都退给我,不然我和你们没完!”   测心镜是最常见用来测试灵根的法器,构造简单,基本上初级以上的炼器师都能轻易炼制,根本就不存在不好用的可能。   果然是一点见识都没有的小国刁民。   伙计不再说话,脸色也忍不住有些沉了下来。   还没等他开口,一边忽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那个测心镜,可以让我试试看吗?”   伙计有些奇怪的回过头,这两人似乎是刚才进来的吧,看着倒像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不会是走错地方了吧。   中年客人也跟着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少年到底想要干什么。   魏子芩笑了笑,摆出一副谦逊温和的模样:“抱歉,我方才听二位一直在争论测心镜到底好不好用的问题,正巧,我不久前才刚刚测出过灵根,如今还没来得及修行任何功法,正好可以来试一试这个测心镜是否真的好用。”   伙计眼睛一亮:“好啊,那你过来试试吧。”   “不行,”中年客人却紧皱着眉头,“谁知道你是不是和九星阁一伙来骗我的。”   “到底有没有修炼过,这个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吧。”魏子芩神色坦然,直接将手腕递过去道。   一个人究竟有没有修炼过,确实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中年客人检查了半天,也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只能点头同意。   梁虎热锅蚂蚁一样站在原地,既想上前阻止又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魏子芩拿起了柜台上的铜镜。   片刻,就在中年客人面上露出少许喜色,准备重新开口刁难的时候,原本光滑平整的镜面忽然间光华流转,仿佛水波似的一圈圈荡开,呼地一声,一朵金色的火焰忽然在魏子芩的面前凭空燃起。   “金灵根?”伙计下意识开口道。   不……并不单是金灵根,紧接着金色的火焰之后,其他四朵火焰也依次在魏子芩的身周点燃。   金色之后是翠绿,浅蓝,艳红,深黄。五朵火焰,五系灵根。   所有的火焰全都一般大小,绕着魏子芩身周飞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将手从铜镜上拿起来的那一刻,才终于尽数熄灭。   “好厉害。”还是头一次看到灵根被激发的景象,梁虎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魏子芩摇了摇头,将测心镜递还到那个中年客人的手里:“已经试过了,这个测心镜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中年客人神色紧绷,他也猜到这个铜镜可能确实并没有任何问题,之所以会失去效用,也完全是因为族里那些小孩本身就没有灵根的缘故。   然而像这样被人打脸,中年人还是觉得难堪至极,狠狠瞪了面前的少年一眼,一把抓过铜镜转身推门离开。   “你……”   “店家别担心,刚刚是我们走错了地方,现在马上便出去。”魏子芩笑着冲伙计拱了拱手,说完便作势要拉着梁虎离开。   九星阁是只有修士才能进入的地方,哪怕已经测出灵根,魏子芩这一世也还没有开始踏入修行之道,连散修都不是,自然没有资格进来。   不是。   伙计张了张口,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之中。   由于一直在九星阁里任职,伙计自觉要远比寻常修士要有见识也有眼力的多,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灵根这东西向来是越少越珍贵,单灵根好于双灵根,相生相伴的双灵根又好于普通的双灵根,之后依次向下排序,然而这里面并不是没有例外的。   也许在旁人看来,眼前的少年方才测出来的不过是最低等的五系杂灵根,但是只要修为足够就能发现,刚刚那少年激发的五朵灵火分明是一般无二的大小,除去颜色不同,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五系杂灵根,且灵根之间强度大小都完全相同,这样的灵根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天绝。   ……天绝,天无绝人之路。   魏子芩看着神色纠结的伙计,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所有的一切都和前世的时候一样,彼时也是同样的情境,因为本身是五系杂灵根的缘故,没有任何门派愿意将他收入门内,他和家人费了不知多少的努力,却依旧接连碰壁,甚至已经升起了放弃修仙的念头。   然而正是在这个时候,他被父亲带到邯阳城内散心,两人误入到只有修士才能进入的九星阁里面,机缘巧合,意外测出了天绝灵根,之后便是一飞冲天。   天绝灵根,比单灵根更稀少珍贵,正是最适合药师之道的灵根。   “那个,两位公子先等一下。”   伙计的思绪转了几圈,九星阁虽然名义上是商铺,但后面也是有门派作支撑的,这样绝好资质的少年,眼下无论是为了门派考虑还是为了其他考虑,都绝对不能放过。   就在伙计思忖着该怎么将人留下的时候,忽然从楼上走下一个人来,附在伙计耳边低语了几句。   伙计先是皱眉,之后神色一松,转过身来,笑着冲魏子芩做了个请的手势。   “玄光宗的文敏真人有请,还请小公子上楼一叙。” 第七章   文敏真人,宋文敏,玄光宗御剑阁宋阁主的幼子,上一世魏子芩的师弟,也是上一世里魏子芩在宗门内最要好的朋友。   关于手中的《万法归一典》,魏子芩其实想过很多种去处,比如就当做普通的玉佩贱卖给当铺,或者随便找个差不多点的中等修真门派卖给对方,然而这两种方法容易,却都各有各的坏处。   首先《万法归一典》再怎么说也是修真界至宝,甚至前世里还曾经连累害死过整个姝河村的人,也就是说,这个东西的存在很可能并不是秘密,卖给当铺,魏子芩自身倒是安全了,却难保会不会连累到旁人。   至于卖给中等门派也是一样的道理,而再上面的一流门派和顶级门派,却又不是魏子芩如今的身份能够轻易接触到的,随便跑去给人送玉佩,才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想来想去,摆在他面前的出路也只剩下一条,玄光宗,陀安大世界顶级门派之一,也是魏子芩前世曾经拜入的门派。至少那个地方是他如今最熟悉的,哪怕魏子芩终此一生,估计都再没有机会拜入到那个前世里对他照顾良多的门派了。   与空空荡荡的一楼截然不同,整个九星阁的二楼可以说大得出奇,蜿蜒向前的走廊几乎看不见尽头,两边房屋紧密,窗户和门都关着,只在门上悬挂着木制的匾额,上面用金色的字迹写着房间的名称,丹药房,灵草房,法器房,诸如此类。   虽然前一世几乎一直呆在宗门里面,很少下山,但玄光宗下属的九星阁在其他地方的分店,魏子芩也是去过几次的,所以此刻并没有觉得眼前的场景多么惊奇,只一面想着之后该怎么忽悠前世的小伙伴,一面目不斜视的跟在领路的伙计后面。   只有领路的伙计啧啧称奇,真的,哪怕是正经的修士,也很少有人在第一次来到九星阁的时候不会被这二楼的景象惊到,更何况是这种还没有踏上修行之路的小少年,他甚至都准备好了之后安抚对方的说辞,结果也不知道这人怎么了,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司空见惯。   真是后生可畏啊,伙计暗自摇头,顺便调整表情,在脸上挂了个更加恭敬的神情。   “公子,您再往前走,那个挂着竹心亭的房间就是了,文敏真人正等在里面,小的楼下还有事,就不送您过去了。”   魏子芩也没在意,干脆点了点头,没一会儿便走到房间外面,站在原地定了定神,一把将面前的房门推开。   房门后面是看不见尽头的竹林,溪水潺潺,翠鸟嗡鸣,小道深处,一座红色的小亭正立在溪水之上,雾气萦绕在四周,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正安静坐在里面,似乎听见脚步声音,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魏子芩前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又见面了啊,小师弟。   魏子芩忽然一笑,走过去直接坐在了石桌对面。   宋文敏一愣,所有准备好的说辞瞬间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什么,不是,这个进展好像不太对吧。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小子,忽然被一个大能修士招到近前,不是诚惶诚恐地站在一旁,然后等到自己承诺要将他收进玄光宗内,再一脸感激涕零地冲他道谢吗。   就这么一脸淡定地直接坐下了是什么鬼?   “你是玄光宗御剑阁的弟子吧。”魏子芩抬眸道,甚至还有闲心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宋文敏顿时眯了眯眼,玄光宗虽然有名,本身却并不在大蜀国内,距离大蜀国不说十万八千里远也差不多了,哪怕他先前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对面人也不应该知道才对,更何况是一语道破他究竟是玄光宗哪一阁的弟子。   可惜还没等宋文敏想好该如何应对,对面的魏子芩便再次开口道:“落日峰上的仙女兰,如今开的可还好吗?”   “你怎么会知道落日峰!”宋文敏一下子站了起来,几乎下意识扣紧了腰上的配剑。   所谓落日峰,名为山峰,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峰,而是玄光宗内绝密的禁地,除门派宗主和几位阁主外,根本无人知道,就连宋文敏,也是无意中从自己作为门派阁主的父亲那里听到的。   魏子芩抬起头,冲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别紧张,我曾经也是玄光宗的弟子,不可能做出对宗门不利的事情。”   宋文敏一皱眉,忽然听不明白了,曾经是玄光宗弟子,什么叫曾经是玄光宗弟子?   不对,宋文敏神色一凛,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你是转世重修的修士?”   魏子芩看了他一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继续摆手让他坐下。   宋文敏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坐了下来,只是依旧戒备。   “别担心,我这次会引你出来,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让你帮我带个东西给玄光宗如今的宗主。”见铺垫得差不多了,魏子芩也无意再浪费时间,放下手中的茶盏,干脆进入正题。   送东西?宋文敏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   所谓转世重修,其实认真说起来,也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事情,然而直到现在,绝大多数的门派对于该如何处理转世重修的门派弟子,都没有个非常固定的章程。   毕竟转世重修便意味着与前世种种再没有任何瓜葛,灵根资质都与前世迥然不同,无论是重新收回门派还是放任不管,都是个麻烦。   宋文敏打定主意,不管所谓的送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下都应该先顺着对方把话说下去,之后再找机会试探出对方到底是过去的哪一位门派前辈才是。   没理会对方心底的小算盘,魏子芩直接将带来的玉佩放在了桌上,没给对方疑惑的时间,又将另一块日常用来育种的碎灵石放在了旁边,引动灵气,将碎灵石里的灵气小心灌入到桌上深红色的玉佩之中。   嗡的一声轻响。   宋文敏看着桌上玉佩的变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差点没从座位上直接跳起来。   寒月宫出来的东西果然也同寒月宫本身一样光明磊落,被引动的玉佩根本一点掩饰都没有,直接便在半空里浮现出那晃瞎人眼的五个大字,《万法归一典》。   宋文敏再如何没有见识也不可能认不出这五个字,一时间再顾不上先前套话的打算,只感觉自己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万法归一典》,竟然是《万法归一典》,可是不对啊,对方无缘无故将这样珍贵的东西拿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魏子芩没再多说,伸手将玉佩推到宋文敏面前:“东西我就先放在这里了,你之后不要耽搁,记得尽快把玉佩送到玄光宗去,交给宗主或者其他长老都行。”   说完一点也没犹豫,趁着对方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干脆起身离开。   嗯,这个时候如果不走,再过一会儿估计就走不了了。   门派里向来没有绝对的秘密,玄光宗得到《万法归一典》的事情必然很快就能被外人所知,之后躲在后面的人,应该就不会再来找姝河村的麻烦了。   至于背后的人会不会去找玄光宗的麻烦?魏子芩相信,和能得到《万法归一典》相比,自己前世的师门应该是很愿意顺手接下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的。   魏子芩办好了自己的事情,丝毫也没拖延便带着梁虎一起出了邯阳城。   回去的路上,托同村里一个老大爷的福,两人破天荒的坐上了牛车,之后顺顺当当,几个人一路说笑着便很快回了姝河村里。   谢过了老大爷,下了牛车,魏子芩和梁虎一起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梁虎忽然惊叫了一声。   “谁在那边!”   魏子芩莫名其妙,也跟着看了过去,却被梁虎一把拉住:“别过去,别过去,我好像看见咱们村的疯子在林子里了。”   姝河村的疯子,指的只可能是那一个人。魏子芩定睛细看,果然看到一个满脸伤疤的脸孔在树丛里一晃而过。   “我的妈呀,真的吓死我了,”看见对方离去,梁虎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他要过来呢,他最近不是一直在葫芦山上藏着吗,为什么忽然又跑下来了?”   梁虎好容易喘匀了呼吸,回过身,就看见小伙伴低着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顿时奇怪:“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呢?”   魏子芩摇了摇头:“没,只是忽然想到某样东西。”   梁虎:“啊?”   如果不是忽然瞧见那个疯子,他还真的想不到呢。魏子芩一笑,:“就是突然想到一个,如今最适合我的,能够快速赚钱的法子。” 第八章   魏子芩想到的挣钱法子不是别的,正是一种名为融合灵药的东西。   根据内部是否含有灵气,草药一般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含有灵气的灵药,另一种则是不含有灵气的普通草药。   绝大多数情境下,这两种不同的草药几乎是不可能混在一起使用的,不然便会使灵药彻底失去药性,再不能起到本来应该有的效用,或者更严重一点,炸掉丹炉都是很有可能的。   只除了一种极特殊的情况——融合灵药。   在魏子芩之前,这种所谓的融合灵药其实并不存在于世面之上,就连《药典》里也只是简单提到过这种特殊的灵药,说是古早以前,曾经有丹师尝试过将灵药和普通草药混合,炼制出连凡人也能服用的灵药,为了与一般的灵药区分,才会将这种特殊的灵药称作为融合灵药。   为了想办法弄出这种只在传说中存在过的灵药,魏子芩前世简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就连宗门的几个师弟也全都疑惑不解,觉得魏子芩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毕竟灵药这个东西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应该使用的,就算炼制出了普通人也能使用的灵药,也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魏子芩当时是怎么答的,对了,他说,我虽然已经踏入了修行之道,但我的家人都还是普通人,如果我炼制出来的灵药连他们也无法使用的话,那才真的是毫无意义。   ……也或许他那个时候就已经隐隐意识到了,对他而言,家人才是最重要的,远远高于无数修士汲汲以求的长生之道。   在小道上与梁虎分别,越过稀疏的树林,魏子芩一眼就看到自家不大的小院。院门开着,露出母亲和大姐忙碌的身影,大哥正在将一堆木柴堆在院外,看见弟弟,连忙抬手招呼他一起过来帮忙。   “马上就来!”魏子芩唇角勾起,忍不住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玄光宗,御剑阁内。   御剑阁阁主看着面前自己唯一的儿子,只恨不得将他整个丢进山下的五寒池里去。   “你有没有脑子!什么叫人不见了,哪怕是个转世重修的修士大能,他如今也只是个连炼气都不到的普通人,一个普通人也能弄丢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爹……”被父亲狠狠打了后脑勺,宋文敏顿时满脸委屈。   这能怪他吗,当时他几乎满脑子都是眼前的《万法归一典》,一会儿要担心对方无事献殷勤,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阴谋,一会儿又要担心这本功法究竟是真是假,真的怎么办,假的又该怎么办。   想得脑袋都疼了,等终于反复检查,确认了手里的功法确实并没有任何问题后,却猛然发现对方早就已经走了不知道多久了。他如今只是金丹初期好吗,神识最多也只能笼住整个邯阳城内,再远了他上哪儿知道对方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就在宋阁主火冒三丈,准备将儿子按在墙角里好好教训一顿的时候,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热闹?”玄光宗宗主罗玉书走进屋内,看见屋里面色古怪的两父子,忍不住挑了下眉。   “宗主。”   宋阁主与儿子对视了一眼,上前一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又将承载着《万法归一典》的玉佩递给了罗玉书。   虽然忍不住有些可惜,但宋阁主心底清楚,《万法归一典》非同小可,根本不是他们小小一个御剑阁能够吃得下的,还不如干脆上交宗门,也算是小立了一功,宗主但凡不是个傻的,就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亏待了他们。   听着宋阁主叙述的事情经过,罗玉书神色平静,直到对方说起那个很可能是转世重修修士的古怪少年,才终于皱了皱眉,只觉一阵微妙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   “行了,这件事情你们不用管了,有关这本功法的去处,具体是留在宗门里,还是送还给寒月宫去,我之后会召集其他十二位阁主大家一起商量,”罗玉书道,“不过在这之前,我可能需要先下山一趟。”   “下山?”关于玉佩的处理,宋阁主并没有什么异议,不过下山。   罗玉书唇角一掀,转头看向窗外:“对,那人不是说自己是转世重修的玄光宗弟子吗,那我便去会一会他吧。”   吃了晚饭,魏子芩在纸上写写画画,最终将第一个尝试制作的融合灵药定在了养颜膏上。   某种程度上,养颜膏大概算是最容易制作,花费也最少的融合灵药之一了,其中需要用到的药材都十分常见,基本在城里普通的药铺里都能够买到,唯一用到的灵植只有一样——灵米。   可以说,制作好的养颜膏效果显著,却远比普通的药膏还要温和,不单只是修士,就连普通人也能够使用。   根据前世的记忆,将养颜膏的制作步骤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魏子芩转了转手里的毛笔,正准备再计算下灵药的成本和收益,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十分吵闹的声音。   “你骗鬼呢!那玉佩是我亲眼看着爹放进去的,怎么就不在你手里了?”   似乎是大伯母的声音,魏子芩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纸笔站起身,还没等推开房门就又听到大伯魏冬的声音。   “弟妹,真的不是我们要难为你,说起来完全都是我的错,我以为玉佩还在爹娘那里呢,就答应要把东西卖给别人了,实在是……这样,咱们各退一步,你把玉佩给我,到时候我把卖玉佩的钱分你一半,你看怎么样?”   程月英脸色黑沉,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吗,以魏子芩大伯的为人,如今要是真把玉佩给他了,到时候别说一半,估计连十分之一的钱都未必能回来。   “你们别说了,那玉佩早就已经被我丢河里去了,你们要真想要,就自己到姝河里面去找吧。”   “你……”林娟气得胸口发疼,正要发作,就听见站在一旁的娇凤小声说了一句。   “娘,您记错了吧,那玉佩您先前不是给三弟了吗,怎么又说扔河里去了?”   程月英一愣,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老大家的,你说什么呢?”   刚出来的魏子芩正好听到这一句,也跟着看了过去,如今魏父和魏大哥都在山上,魏大姐也住到朋友家去了,眼下家里只有魏子芩母子还有大嫂娇凤三人。   娇凤退了一步,低头捂着嘴巴,仿佛刚才只是不小心脱口说了实话。   林娟听得一乐,顿时笑得眼角上的细纹都皱了起来,走过去拉住娇凤道:“还是侄媳妇懂事,我说弟妹,你就别嘴硬了,那个要买玉佩的人身份可不简单,真要得罪了他,我们夫妻两个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你们一家又能落得什么好处,所以为了大家都好,你还是快点把那玉佩拿出来吧。”   身份不简单?魏子芩眼睛一眯,原来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人要来收购玉佩了吗。   心思转了几圈,魏子芩上前一步:“大伯,大伯母,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我也说句实话,你们确实来晚一步了,今天早上,我已经去城里把那玉佩卖给九星阁了,你们要真想要那玉佩,就到九星阁里去要吧。”   “什么!”经常到城里去做工,魏冬怎么可能不知道九星阁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进到那里面的东西,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要得回来。   “不对,你撒谎,你又不知道那玉佩……”林娟瞪着眼睛,想说你又不知道那玉佩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卖到九星阁去。   “撒没撒谎,你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魏子芩一笑,“说起来,其实我也是不小心才闯到九星阁里面去的,好在那家掌柜的心善,并没有与我为难的意思,只说看上了我身上的玉佩,我自知私闯九星阁是我不对,便干脆把那玉佩给了人家了……对了,说是卖给九星阁了,其实我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收,算是白送给他们的。”   一个铜子儿都没收?   大伯魏冬喉咙一哽,几乎没吐出血来,价值一千多两的玉佩,就这么白白送了出去。   还没等魏冬说话,那边魏子芩动了动耳朵,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微弱的脚步声音,也不管屋里的两个外人,连忙跑过去开门,一边回过头来冲母亲道:“娘,爹和大哥回来了,还带了好多东西!”   “这么早就回来了?”仿佛忽然找到主心骨一样,程月英的脸上也忍不住染上了几分喜色,“不是说明早才回来吗,哎呦,晚上的汤应该还有剩下的,我得赶紧给他们热热去。”   “对了,正好魏启回来了,大哥大嫂不如也留下来吃点东西吧。”说完程月英回过身,仿佛十分热情的看向魏冬二人道。   吃饭?人都回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魏冬紧咬着牙根,偏还不能说什么,只能作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行了,你们一家人吃吧,我们就不麻烦了。”   说着拉住还想再说话的林娟,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一个满脸伤疤的青年正半蹲在树枝上,好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浑身紧绷地注视着屋内的情景。   直到魏子芩大伯走远,才终于冷哼一声,扔掉了手里的短刃,转身跳回到树林。 第九章   第二天魏子芩起了个大早,先到梁虎家去,帮着梁虎一起将家里的灵田都种上了,才拿着从梁虎那里借来的银两和灵米回到家中。   因为被父亲勒令不许再独自到城里去,所以剩下需要的药材都是在村医那里买来的,虽然品质一般,但好在价格非常便宜,从梁虎那里借来的钱恰好足够买两份养颜膏需要用到的药材。   之后的炼制过程还算顺利。   和育种过程十分相似,融合灵药的炼制也需要对灵气非常精准的把控,因为修为不够,无法使用自身储存的真气,所以魏子芩如今只能借助碎灵石为融合灵药提供需要的灵气。   这样一来,在炼药的过程中对灵气的把控要求也就更加细致严苛了,即便是魏子芩中间也险些失败了一次,好在最后力挽狂澜,才没有浪费好容易得来的灵米和药材。   看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好的两瓶养颜膏,魏子芩有那么一会儿甚至有冲动想要重新捡起前世的修为,可最终也只能是想一想,没办法,他脑海里所有记得的功法都是属于玄光宗的,非玄光宗弟子根本不允许修炼,如果一不小心用了,才是真的麻烦了。   “三儿在屋里吗?来帮娘把桌上的菜洗一下。”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   “就来。”魏子芩把其中一瓶养颜膏放进盒子里,看了看窗外。已经是晌午了,只是不知道今日那个人还会不会过来。   邯阳城外,一座小院里面。   魏冬浑身是血的跪在泥里,一面哭号,一面匍匐着抓住面前人的裤脚。   “沈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一天,不,是半天,我一定去帮您把那玉佩要过来,求求您,求您别杀我!”   被称为沈大人的圆脸青年厌恶地皱了皱眉,一脚将地上的人踢开:“要过来?你准备上哪儿去要,九星阁吗,进了他们那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还出得来……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做不明白!”   “能能能,肯定能要来,您相信我,我就算死,也一定去把那玉佩给您要过来,求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魏冬哭得满脸是泪,心底却不停诅咒魏子芩一家。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这个时候早就将玉佩拿回来了,不用得罪人,还能有几千两银子的入账……不,或许还是应该怪他自己,都是他太过谨慎了,非等弟弟走了才敢到他家去要东西,以至于平白错过了机会,他就应该不管不顾地冲到他家去,将他家的那个小崽子抓住了,威胁他们将那块玉佩交出来。   只可惜现在什么都晚了,魏冬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想个办法,今日这条性命一定会交代在这里的。   圆脸青年摸了摸下巴,仿佛在考虑着要不要答应他的提议,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屋里人的召唤,顿时不敢再耽搁,将魏冬踢到一边后便转身进到屋里。   进了屋内,圆脸青年抹了把脸,再不见方才面对魏冬时的嚣张跋扈,毕恭毕敬站在帘幕之外:“主上。”   帘幕里面的人淡淡开口:“你说,那东西真的被送到九星阁去了吗?”   这个问题叫他怎么答?是说他已经叫人去查过了,魏冬那个侄子确实来过邯阳城,也确实曾经进到过九星阁里,所以魏冬之前说的很可能就是实话。   可如果真的这样说了,也就意味着主上交给他的任务彻底失败了,到时可就不是丢掉一条性命那么简单了。   圆脸青年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能斟酌片刻,谨慎答道:“属下认为,也许还有其他的可能,毕竟九星阁在邯阳城的分店不大,坐镇的掌柜只是个刚刚筑基巅峰的修士,未必能认得那块玉佩,所以……”   “这样。”帘幕里的人轻轻道,也不知究竟信了还是没信。   就在圆脸青年精神紧绷到极点,几乎要站不稳时,忽然感觉一枚东西忽然飞了出来。   “拿着这个引灵符,如果那玉佩真的还在姝河村里,务必将它找出来。”   “是。”圆脸青年连忙接过。   引灵符,能够引动四方灵气的高阶符篆,听起来与聚灵符十分相似,可是功效却截然不同。由引灵符引发的灵气混乱且难以驯服,虽然确实能够激发那枚被人为隐蔽的玉佩,但所有在附近的普通人,却难免要跟着一起遭殃了。   不过也好,圆脸青年勾了勾唇角,就当是给主上出气了,死那一个村的泥腿子,也总好过要他自己送命。   已经过了晌午。   树林里,躲藏在树丛后面的青年心急地抓了抓脸颊,视线紧盯着对面站在不远处的少年。   好奇怪,这人为什么还不走呢?   这很不对,按照过去的习惯,每次自己过来送东西的时候,这个院子里的人都会很安静地躲在屋里面,直到他离开,再过好一会儿,才会走出来将他放在门外的猎物拿进屋内。   就连给他送吃食的时候也是一样,或者是那个曾经救过他的少年,或者是那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女人,他们都像是早早和他约定好了似的,只把吃的东西用纸包好了放在院门外的石头上,等着他自己来取。   不得不说,青年确实很喜欢这种安排,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也经常是一片混乱,却下意识的知道周围人都是不可信的,他现在的状况并不好,必须小心躲过所有可能伤害到自己的陌生人。   可惜,所有的默契都在今天被打破了,距离树丛不远的少年手里抱着盛放食物的纸包,却始终站在原地,似乎一点都没有把东西干脆放下的打算。   好饿呀,怎么办,怎么才能快点把人弄走呢,要丢石头下去吗……好像不行啊,所以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啊?   青年蹲坐在树枝上,吞了吞口水,强忍着心底的焦躁。   正在他犹豫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树下的少年忽然上前一步,扬声开口道:“我拿了你最爱吃的素馅包子,你要想吃的话就自己下来拿吧!”   青年闻言瞪大了眼睛,自己下去拿?   见对面林子里的树枝晃了晃,魏子芩仰头一笑,稍稍掀开手中的纸包,又为自己的提议加重了筹码:“这里面一共有五个包子哦,你要不想要的话,我可就回去了。”   回去?不行!   青年见对方真的转身要走,想也不想便从树上跳了下来,冲过去试图抓住那个纸包,却没想到纸包没拿到,反而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   “别动,”终于抓到人了,魏子芩松了口气,连忙把包子收了起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装着养颜膏的瓷瓶,“你先别动,我要在你脸上擦样东西,等弄完了,就把包子给你。”   被按住的青年呜咽了一声,委屈得不行,偏偏又因为害怕将包子弄到地上而不敢挣扎,只能任凭少年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软膏涂抹在自己的脸上。   擦在脸上的软膏清清凉凉,起初还有一些刺痛,到最后却只剩下温热和舒适,仿佛皮肤下面的所有暗伤都被一点点抚平。   青年睁开眼,疑惑地看了过去。就见对面的少年忽然一笑:“好了,你之前伤得有些重,估计再过一两个时辰才能彻底恢复。”   少年眉眼柔和,原本就生得十分好看,这一笑,更是仿佛整张脸都跟着亮了起来。   青年呼吸一窒,心脏猛地跳快了一拍,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想也不想将对方一把推开,之后便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了之前的树林。   “哎?”魏子芩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什么,这人连包子都不要了吗。   极北之地,寒月宫,修罗殿。   一个蒙着双眼的白衣修士忽然站起身来,踉跄着想要推开房门,脚下不稳,几乎扑倒在地上。   “仙君,我找到仙君的踪迹了……”   “你说什么,”门外的同伴一把将他扶住,闻言焦急问道,“君上如今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什么都看不清楚,”白衣修士茫然地摇了摇头,“小村庄,很大的一片树林,他似乎应该在南边的某个地方。”   修罗殿主:“……”我谢谢您嘞,咱们这里是极北之地,所有其他地方都算作是南边好吗。 第十章   之后一整天魏子芩都没再见到那个疯子,实在没什么办法,为了要验证养颜膏的药效,就只好又取出一点在自己身上试了试,确定没什么问题后,第二天便起了个大早,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到城里去找个店铺把手中的药膏推销出去。   吃了早饭,和上回一样,魏子芩再次借着去帮梁虎种灵田的借口出了家门。   结果刚走出村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花点钱雇辆牛车的时候,就看见魏启已经早早等在了那里,靠在村口的一棵柳树上,看见小儿子的身影后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开口训斥,只冲他抬了抬下巴,便将放在脚边的竹筐重新背在了身上。   “走吧。”   “去哪儿?”魏子芩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父亲抓个正着。   “你不是要去城里吗,正好家里也有一点东西要卖,我和你一起去。”魏启道。   “不是……”魏子芩下意识地反驳,想说自己并没有想要去城里。   虽然家里人对他一向宽容,但独自跑到城里这种事情,一次两次还好,要是隔三差五就偷偷跑出去,即便是向来温和的母亲,估计也要忍不住发火了。   “不用和我解释了,你已经大了,”魏启叹了口气,“要是真想要出门,还能有人一直拦着你不成。只是下次别忘了和家里说一声,免得让你母亲担心。”   “我知道了。”   魏子芩连忙点头,正想再说点什么,就见父亲忽然回过头来,紧盯着他认真道:“三儿,爹再问你一次,你是真的打定主意了不想去修仙了是吗?”   魏子芩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点头:“对。”   他比谁都清楚父母对自己的殷切期盼,可是前世家人的早亡,已经给他留下了太大的阴影,就好像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是,他确实已经重活一世了,只要安排妥当,必然能够在不放弃修行的情况下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他做不到,那个心结依然还在那里,如果不想办法解决,他说不定还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而他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一个——放弃修行之道,一直留在家人的身边。   “行了,”魏启又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魏子芩的肩膀,“不修仙就不修仙,人生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   魏子芩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用力点了点头。   进了邯阳城,两人分头行动,魏子芩直接往西街药铺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至少从魏子芩有记忆以来,整个大蜀国内就已经几乎见不到专门卖胭脂香粉的店铺了,当然,胭脂香粉这一类东西还是有卖的,只不过一般都会放在城里的药铺中代卖。   余家药铺。   店掌柜看见来人,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用说了,您还是到别地方去试试吧。”   魏子芩皱了下眉,整个西街这边有很多药铺和医馆,算上这个,他已经连续被五家药铺不说缘由便干脆拒绝了。   大概是实在不愿再和他继续纠缠,药铺掌柜摇了摇头,伸手给他指了旁边一个柜子道:“看见没,那里面都是胭脂水粉,卖都卖不完,不缺你一个养颜膏。还有,咱们这里除了药材,卖的都是胭脂坊里的东西,根本就不能卖别家的东西,所以我看你还是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不是不卖,而是不能卖?   魏子芩眯了眯眼,转过头时,忽然瞧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从旁边跑过,似乎被桌子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上。   掌柜的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去,一面转过头冲店里的伙计喊道:“奶娘呢,怎么放小少爷一个人跑出来了!”   负责照顾小孩的伙计显然也被吓到了,连忙和掌柜解释,说奶娘病了,夫人怕过了病气给小少爷便先让人回去了,新来的奶娘又不顶事,根本看不住人,一错眼就让孩子自己跑出来了。   魏子芩靠在柜台上,视线在小孩的脸颊上转了一圈,忽然开口道:“掌柜的,令公子这脸上,应该是被烧伤的痕迹吧?”   “你什么意思?”掌柜的将孩子抱在怀里,闻言顿时回过头来。   “掌柜的别多心,我只是见小公子生得聪明伶俐,就是脸上的伤疤实在有些可惜了,”魏子芩笑了下,将先前准备的养颜膏放在了柜台上,“正好,我手里这瓶药膏,除了有润肤养颜的功效外,同样也有去除伤疤的效用,掌柜的不如先试一试,至于先前说的,要不要在这里代卖的事情,我们可以之后再谈。”   出了余家药铺,魏子芩反而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了,索性一边在街边闲逛,一边将脑海里各种融合灵药的药方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可惜如今能供给他的选择并不多,基本上除了养颜膏外,其余几样相对成本比较低的融合灵药,也都是些胭脂水粉类的东西,比如焕颜膏和玫瑰妆粉。   说起来,魏子芩会花时间弄出这几样东西来,还是因为前世宗门里的一个师弟为了追求外门派的某个女修,整天磨着宗门里的几个师兄弟帮着自己准备礼物,要不是为了耳根能多清净几天,魏子芩也不会弄出这么多只有姑娘家才会用的东西。   可惜,按照眼下的情形,如果连最实用的养颜膏也卖不出去的话,那么其余焕颜膏玫瑰妆粉之类的东西,显然也不可能卖得出去了。   就在魏子芩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时,忽然看到有人匆匆忙忙跑到自己跟前。   “公子请留步!”   魏子芩奇怪地停下脚步,来人正是之前见过的那个九星阁的伙计,追上他后满头大汗,好半天才喘匀了呼吸:“公子留步,贵客有请,还请公子跟小的到九星阁一趟。”   贵客?   魏子芩满头雾水,这是什么古怪的称呼。   修行之人向来看不起普通人,凡人于他们而言,几乎与蝼蚁无异,所以即便是有某个修士要与普通人相见,也根本不屑于掩饰自己的身份。比如先前的宋文敏,要见魏子芩的时候,都是直接报上名姓称号的,完全不会想到要去用什么“贵客”之类莫名其妙的代称。   直到跟着伙计一起进到九星阁的二楼,真正看清楚那个人的时候,魏子芩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被九星阁的伙计称作是贵客了。   那人穿着青衣,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模样,神色疏淡,只有唇角上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的痕迹。   那是罗玉书,陀安大世界顶级门派之一,玄光宗的第十九任掌门,也是魏子芩上一世的师父,亲自教养他长大,并将他带入修行之道的人。   就在魏子芩沉默不语时,对面的罗玉书显然也在打量面前的少年。   没错了,果然是最适合药师之道的天绝灵根,罗玉书在心底点了点头,其实之前听宋文敏说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在意了,再加上后来又忽然升起了一丝异样的预感,莫名觉得自己会与这少年有一世师徒的缘分,害怕被别人抢先一步,忙完了门派里的事情,便直接乘着飞舟从玄光宗赶了过来。如今看着果然是不错的,没有让他白跑这一趟。   修行之人最讲究缘分,而且这少年究竟是不是转世重修的,他其实并不是特别在意。罗玉书打定了主意,便也没兴趣再多浪费时间了,点头示意先让店里的伙计出去后,就干脆开口对魏子芩道:“你之前测过灵根,应该也是有意想要踏入修行之道的吧,刚好,我如今正缺一个徒弟,你要是愿意的话,今日便同我一起到玄光宗去吧。”   “抱歉,”魏子芩低着头,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多谢前辈好意,之前会去测灵根,完全是个意外,我也并没有要去玄光宗的打算。”   什么意思?   罗玉书一愣,这是拒绝了吗,他想说你前世就是玄光宗的弟子,难不成还想去别的地方吗。   “你……”   魏子芩仍旧低着头,语气却始终坚定:“其实不单只是玄光宗,包括其他门派也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踏入修行之道的意愿……是小子自己不识好歹,连累前辈白跑一趟了。”   罗玉书:“……”这怎么和说好的剧情不太一样。 第十一章   九星阁内。   看着对面沉默不语的罗玉书,店掌柜周成擦着冷汗,两腿发软,十分后悔自己刚刚在门外听的那一耳朵。   堂堂玄光宗宗主亲自出来收徒,对象还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乡下孩子,人家不但没有感激涕零,居然还干脆拒绝了,这样的事情无论放到哪里去说,都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吧。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今这种事情不但发生了,居然还发生在了自己经营的店铺里,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宗主,您不要多想,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倔,越是让干什么,就越是不肯干什么……您要不再等一等,说不定等那孩子想清楚了,自己就先后悔了。”周成憋了半晌,好容易才憋出了一句宽慰的话。   罗玉书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是这样吗?”   “一,一定是这样。”周成一面擦着冷汗,一面硬着头皮道。   罗玉书眯眼思忖片刻。   所谓转世重修,其实只是神魂重新轮回转世,并不是指完全继承前世的记忆,毕竟经历过胎中之谜,即便再坚固的神魂也最多能保存住一部分的记忆,也因此在大多数修士看来,转世重修过的人性情也好,资质也好,相比于前一世都已经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严格来说,甚至已经不能再算作是同一个人了。   那少年自称前世是玄光宗的弟子,但没人知道他保留下来的记忆究竟是哪一部分的,倘若在他还保留的记忆里,对玄光宗的印象只能算作一般,那他如今确实就不好太过强求了。   “啾啾。”   从九星阁里出来,一只巴掌大小的翠鸟停在了罗玉书的肩上,清脆地叫了两声。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罗玉书点了点头,仿佛听懂了翠鸟说的话一样,笑着摸了摸它的翅膀,“说得也对,确实难得有我能看上眼的弟子,就这么白白放过了怪可惜的,那我便再去试上一试吧。”   “啾!”翠鸟亲昵地啄了下他的脸颊,欢快地叫了一声。   辞别自己前世的师父,魏子芩心底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边上乱逛。   正感觉有些口渴,准备走进一家食店里的时候,忽然被一个眼熟的伙计一把拉住。   “小公子可真是让我好找啊,”来人正是之前在余家药铺里见到的那个伙计,拉住魏子芩后一脸庆幸,大约是真的着急了,也顾不上多解释,直接拽着魏子芩便要往旁边的巷子里走,“我们家掌柜的正在等你呢,快点和我过去吧!”   魏子芩被人硬拽着也不生气,只是挑了下眉,心底猜测那家药铺的掌柜会这样着急,估计是已经试过了他先前留下的那瓶养颜膏了。   事情正与魏子芩猜测的一样,一进到药铺里,魏子芩便听到了一阵嚎哭的声音。   哭声是从屋里一个女子口中传来的,看着应该是药铺掌柜的夫人,如今正半跪在地上,抱着一脸懵懂的小孩哭个不停,药铺掌柜也跟着站在一旁,红着眼眶,偶尔安抚地拍着自己妻子的肩膀。   只有小孩奇怪的抬着头,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不停摸着自己的脸颊,好奇那上面为什么再摸不到一点凹凸不平的痕迹。   “公子来了。”   看见魏子芩进来,药铺掌柜连忙擦干了眼泪,推了推自己的妻子,让她先抱着孩子回屋里去,之后便迎了过来,冲魏子芩深深一揖:“余某先前有眼无珠,承蒙小公子赠药,大恩大德,余某一家人毕生铭感于心。”   “不过是一瓶普通的药膏罢了,掌柜的不用介意。”魏子芩心情不错,估摸着手中的养颜膏应该是不愁销路了,面上便干脆作足了高人范儿,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魏子芩表现得越是谦逊,药铺掌柜便越是心下惭愧,想起自己先前拒绝对方的话语,只恨不能重新回到过去,狠狠抽过去的自己一个嘴巴。   “怎么可能是普通的药膏呢,犬子年幼顽皮,不小心被炉火烫伤,到如今已经两年多了,用了各种方法也没能好转,如今用了公子的药,居然不到半个时辰就几乎看不到一点痕迹了,实在是,即便是仙药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了。”   说比仙药还好什么的确实有点夸张了,但药铺掌柜心底明白,仙药再好,普通人也根本没办法使用,而手中这个能够媲美仙药的药膏,却是连普通幼童也能使用的,如果真的摆到货架上去卖,最终的收益几乎可想而知。   生意宜早不宜迟,感谢的话可以之后再说,掌柜的定了定神,连忙给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他将店门关紧,之后便恭恭敬敬地请魏子芩坐下。   “魏公子,您看,这药膏您是想要在小店代卖成品,还是直接将药方卖给小店,”药铺掌柜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当然,如果您真的肯将药方卖给小店,小店是绝对不会亏待您的,至少也会是这个数。”   说完伸出三个手指来,意思是三百两银子一张药方。   魏子芩瞥了他一眼,卖药方?这人倒是想得美。   “药方你就别想了,”魏子芩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而且实话和你说,这药方我就算给你了,你店里面的师傅也未必能做得出来。”   不说其他,融合灵药如果真的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出来的,也就不会在修真界里失传那么多年了。   “对对对,魏公子说得是,这样的药膏,小店肯定做不出来。那不卖药方,就直接卖成品吧,”见魏子芩不同意,药铺掌柜连忙改口道,“……您看这样行不行,这药膏成本肯定不便宜,您说个价格,我先付给您一半当作定金,当然,如果公子能够保证这种药膏只在小店中售卖,那不管是价格还是定金都好说。”   见药铺掌柜十分上道,魏子芩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干脆点了点头。   最后两人签了契约,约定魏子芩每月给余家药铺提供至少三十瓶养颜膏,每瓶价格五两白银,其中三两银子作定金,剩余二两银子则在魏子芩每月月初交货时一起付清。   揣好药铺掌柜为表谢意凑整的一百两银票,魏子芩看了看天色,见已经临近和父亲约定好的时间了,便辞别了依依不舍的药铺掌柜,往邯阳城北走去。   魏子芩大约记得,父亲这回会来城里,主要是为了卖掉家里之前攒下的一些野物和皮毛的,而负责收购野物的地方,几乎都集中在了城北街头上的几家店铺。   药铺离城北并不算远,刚走到城北街头,魏子芩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吵闹声音。   大概是很少看到这样的热闹,街边上聚集了不少人,一齐围在收购野物的店铺外面看热闹。   人群里面,魏启神色铁青,看着面前的大嫂林娟,十分后悔自己没能在看见这人的第一时间就赶紧离开:“有什么事情不能回家再说吗,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怎么样,你问我想怎么样,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啊,要不是你家先前不肯把玉佩卖给你大哥,你大哥如今又怎么可能会被人抓了去,到现在都出不来!”林娟一面坐在地上嚎哭,一面死死抓着魏启的裤脚不肯放开。   玉佩?魏启皱着眉头,根本不知道什么玉佩的事情,心底烦躁得更加厉害,想伸手把林娟拉起来,偏偏又碍着这人是自己大嫂而不好上手:“你能不能先起来,别在这里给人看笑话。”   “笑话怎么了,我相公都让人抓走了,我还怕别人看笑话吗,”林娟抹了把眼泪,声音尖利,“和我去救你大哥,或者把你家先前欠的那三十两银子都还回来,不然我还就跟你耗在这里了,你不愿意就干脆打死我好了!”   在一片哗然声中,魏子芩直接推开人群,将自己刚得来的三张十两银票扔进林娟怀里:“一共三十两,大伯母数好了,以后我们家都不欠你的了。”   林娟拿着银票愣住,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还钱,魏启一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她比谁都清楚,包括魏启刚刚卖出的那些野物,加起来也不过才赚了三百文钱罢了,怎么可能突然拿出这么多的银两来。   见林娟不说话,魏子芩拉了拉父亲道:“爹,天不早了,再晚些娘该担心了,咱们回去吧。”   “不行,”林娟下意识喊道,“你们不能走,魏启你是要丢下你大哥不管吗!”   魏子芩眸色一冷,弯下腰来对林娟道:“话是大伯母自己说的吧,要么还钱,要么陪你去救人……这样,你要想让我爹跟你去救人也行,先把我刚才给你的那三十两银票都还回来吧。”   把银子都还回去?怎么可能!林娟心里知道,这三十两可是加了利息的,如今好容易都到自己手里了,怎么可能再还回去。   害怕怀里的银票再被人抢走,林娟顿时不敢再说话,灰溜溜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打扫干净便迅速推开人群。   对林娟而言,三十两银票,居然比自己大哥更重要?魏启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方才还有心思想要问问大哥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会儿真的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了。   不过眼下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三儿,和爹说实话,你从哪里弄来那三十两银票的?”等到围观的人群都散开了,魏启忽然开口问道。   魏子芩一愣。糟糕,刚才光顾着解决大伯母的问题,居然忘了解释银票的事了。 第十二章   关于融合灵药的事,魏子芩其实也有想过,要不要随便找个借口蒙混过去,先瞒过父亲这边再说,可是考虑到自己往后估计还要弄出不少东西来,谎话编不圆,很容易就要露出马脚来,最后反而会让家人寒心,倒不如一开始的时候就说实话。   “银子的事情不好说吗,”魏启皱了下眉,到底也没有强求,“要是实在不好说就算了,只要不是用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办法……”   “爹您想太多了,我怎么可能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魏子芩哭笑不得,思忖片刻,还是将融合灵药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中间略过了融合灵药的特殊性,只说是一种凡人也能使用的灵药,一旦做成了就是一本万利,至于药方则是上回去九星阁时无意中捡漏来的,最初也只是随便试一试,没想到真的就做成了。   魏启叹了口气,算是接受了魏子芩的说法,伸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你娘说得对,你是个有本事的,往后就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只是遇到了什么自己没办法解决的事,别忘了和家里说。”   “我知道了爹。”魏子芩心下微暖,认真点了点头。   邯阳城外。   在魏子芩父子那里吃了亏,林娟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不敢一个人去接魏冬,只好又浪费了半日的时间,回家叫上了公公魏富贵,才又一起来到了邯阳城外的一处庄园外头。   听着大儿媳妇一路上抱怨小儿子的话,即便好脾气如魏富贵,也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差不多行了,要不是冬子自己贪心,怎么可能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关阿启什么事?”   “怎么就不关他的事了,”林娟忍不住委屈,“如果不是他和弟妹死抓着那玉佩不肯放手,人家又怎么可能来找冬子的麻烦。再说了,冬子怎么就贪心了,他做这些事情,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家里面好,若不是您和娘整天抱怨说家里的房子太旧了想要换个新的,冬子能这么着急钱的事情吗?”   说完还觉不够:“要我说那玉佩最初就不该给他家,若是一直留在家里面,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了……”   “玉佩玉佩,你还有脸说那块玉佩,”魏富贵顿时忍不住恼火起来,“当时是你自己说的吧,聘礼一金一玉实在太多了,家里负担不起,不如拿块死玉充数,如果不是你,你婆婆怎么可能会不顾脸面,把那块死玉放进给程家的聘礼里面?”   知道魏富贵说的是实话,林娟脸色涨红,顿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到底顾念着大儿子的安危,见林娟不再说话,魏富贵便也没了再与她计较的心思,两人一路安静进了庄园,将赎人的一百两银票交给了看门的小厮,之后便在小厮的引路下走到了庄园深处的柴房外面。   推开柴房的小门,小厮抬了抬下巴,指着柴房里面道:“得嘞,赶紧把人领走吧,今儿是我们爷心情好,一百两银子就让你把人领走了,下回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恭恭敬敬将小厮送走,林娟转身便冲进柴房里面,直接扑在了满身是伤的魏冬身上:“冬子你没事吧,你醒醒啊,我和爹过来接你了。”   魏冬额头滚烫,烧得厉害,任凭林娟如何哭喊,也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   魏富贵看了大儿子一眼,也觉得不大忍心,却不好也像儿媳妇一样哭天抢地,只得开口劝道:“别忙着哭了,赶紧把人扶起来,咱们先到城里给他找个大夫。”   林娟回过头,眼眶通红:“爹,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觉得不是二弟他家的错吗?”   魏富贵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大儿子的状况确实太惨了点:“行了,这件事确实有阿启不对的地方,到时候我会让他们家给冬子一个交代的。”   从邯阳城回来,魏子芩便彻底开始忙碌起来。   一边要忙着炼制给余家药铺的那三十瓶养颜膏,一边要忙着每天给来家里求助的村民种灵田。   对,又是种灵田。   也不知道是谁透露出去的,说魏子芩在外面学了一套种灵田的方法,育种成功率极高,几乎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开始还有人不信,后来打听到魏家夫妻两个将家里的两块灵田都交给了魏子芩打理,便都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脸皮薄的还好些,那些脸皮厚的干脆直接跑到魏子芩家里,拐弯抹角地希望魏子芩也能去帮自己家里种灵田。   乡里乡亲的,拒绝一次两次还好,要是都拒绝了,总有些说不过去,魏子芩考虑了一下,索性和村里人说好了,种灵田行,但不保证一定就能成功,而无论最后是否能成功,都要按照灵米的数量收取每株灵米二两银子的报酬。   一粒灵米一两银子,一株育种成功的灵米,但凡仔细一点,三个月后几乎都能结出五粒到十粒不等的灵米,而按照魏子芩育种十几次最多也只会失败一次的成功几率,怎么算二两银子的报酬都不算多,来求助的村人顿时一点犹豫都没有了。   好在整个姝河村加起来也就只有一百多户人家,不然魏子芩这一天真的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每日上午炼药,下午去帮村里人种灵田,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就这样过了五六日的时间,某日夜里,在种完最后一块灵田之后,魏子芩忽然感觉自己的境界松动了一下,然后不过转眼之间,还没等他彻底反应过来,便直接从引气入体冲到了炼气二层。   修为忽然提升,起初魏子芩也是有些傻眼的。毕竟某种程度上,即便是在前世有高阶功法傍身的时候,他也是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好容易突破到炼气一层,如今什么功法都没有,却反而依靠着给灵米育种顺利突破到了炼气二层,怎么看都有些太匪夷所思了一点。   不过仔细一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所谓道法自然,修行一道最讲究顺应本性顺应自然,他如今呆在重要的家人身边,做着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生活简单,心境澄澈,当然修行一路顺畅无碍。   反观前一世,他虽然如愿进到了玄光宗里,却被告知几十年内都不能与家人相见,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专注修行了,内心里却根本放不下远在姝河村里的家人,两下冲突,不但没有帮助修为提升,反而还为之后的心魔埋下了隐患。   不过这些对于如今的魏子芩而言都不重要了,左右他这辈子也不准备再踏上修行之道,修为提升上去了自然不错,反过来就算提升不上去了也没什么关系。   为村里人种灵田,五六天加起来差不多又赚了二百多两银子,魏子芩心情相当不错,直接将其中的五十两交给了家里,剩下的一百五十两则放在了自己手中,心底盘算着该怎么给家里面改善下生活。   盖个新房子?这个不错,不过需要先和家人商量一下,盖房子是个大工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完的。给家里人买几件新衣裳?这个也不错,不过却需要先说服母亲,不过年不过节,忽然就要买好几件新衣,向来节俭惯了的母亲恐怕又要唠叨了。   不过唠叨归唠叨,听几句唠叨,也总好过看着家里人一直穿旧衣裳的好。   质地好一点的衣裳只有在城里才能买到,手里宽松了,魏子芩便不愿意再委屈自己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干脆雇了牛车,准备一路坐着牛车到城里去。   结果刚上了牛车,魏子芩就被匆忙跑来的梁虎拦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魏子芩莫名其妙,见梁虎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问道。   梁虎脸色惨白,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般死死拽着魏子芩的胳膊:“芩子不好了,村里的灵田都,都枯死了!” 第十三章   除了西边几块零散的灵田外,姝河村民家中的灵田大多集中在村子的最东面。   听见灵田出事的消息,魏子芩根本来不及考虑,想也不想从牛车上跳了下来,直接拉着梁虎便往村东跑去。   等到了地方才知道,事情竟然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更严重一些。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村民,有的拿着阵法钥匙不断在灵田内进出,有的干脆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和普通的农田不同,灵田外面因为有阵法防护,种植在里面的东西几乎不会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干旱也好暴雨也好,对于灵田本身的影响都是微乎其微。   魏子芩想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竟然能让整个村子的灵田在一夜之间受到这样程度的损害。   “芩子怎么办啊?”梁虎急得团团乱转,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六神无主地拉着身边人道。   因为家里的灵田刚好就在整个村子最外围的地方,过去常常因为灵气充沛而被村人羡慕的灵田,如今竟然成了所有灵田中状况最严重的一个,不久前才育种成功的灵米再不见任何翠绿的颜色,所有的叶片都蜷缩在了一起,呈现出一种泛着死气的枯黄。   魏子芩紧皱着眉头,不知怎么忽然感觉胸口一滞。   “你有没有感觉这附近有什么不对?”魏子芩开口问道。   “啊?”梁虎擦了擦通红的眼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一句,“没什么不对吧,就是空气好像变得清新了一点。”   空气清新?不对,魏子芩眯着眼睛环顾四周,根本不是什么空气变得清新了,而是灵田周围的灵气忽然变得浓郁了起来。   “你等在这里,我去葫芦山那边看看。”魏子芩闭眼感受了下灵气的来源,顿时不再犹豫。   灵气产生自灵脉,在正常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忽然暴涨或者忽然消失。不是自然发生的,便只可能是人为。   葫芦山在整个姝河村的最西面,越靠近山脚下,魏子芩越感觉到胸口上的滞涩。   如果在之前的姝河村里,游离在空气中的灵气就好像淡薄的水蒸气一样,那么此时此刻在魏子芩身周,席卷而来的灵气就好像奔流直下的瀑布山泉,几乎将他整个都淹没在其中。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四周的空气一清,所有压在身上的灵气都在转瞬间消失无踪。   魏子芩奇怪的张开眼,正看到不远处一个身穿青衣的熟悉身影,几乎下意识喊道:“师父。”   喊完了才觉得不对,连忙自己闭了嘴。   好在对面的罗玉书似乎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失言,而是将全部注意都集中在了自己面前的圆脸青年身上,像是在等待他的解释。   “说吧,你鬼鬼祟祟跑到这里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的?”   沈常跪在地上心底发苦,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怎么解释,说他不过是按照自己主上的吩咐,过来姝河村找一块内藏玄机的玉佩,原本整个过程都再简单不过,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先用符篆引动灵气,等到确定了玉佩的位置后,再过去将东西取出来就万事大吉了,甚至哪怕最终找不到也没关系,左右能做的事情他都已经做了,无论结果如何,主上都不会再怪罪到他的身上。   本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找不到玉佩的踪迹,谁能想到他不过才刚刚布置好了用来引动灵气的符篆,就被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修士抓了个正着。   “真人饶命,真人饶命,小的不过是来找一件东西的,如果早知道您就在姝河村里,打死小的也不敢来这里扰了您的清静。”   没等罗玉书说话,魏子芩便先跑了过去,强忍着心底的怒火:“找东西?你为了找一件东西,就要弄死整个村子的人?”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看着被圆脸青年贴在山脚下的符篆,魏子芩眼睛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关于上一世姝河村的覆灭,他虽然已经查清楚了原因,也找到了背后真正的凶手,甚至也已经报了仇,却一直弄不明白对方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才会在一夕之间将村子整个毁灭,甚至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如今总算是知道了。   引灵符,能够引动四方灵气,早就被正道门派禁止使用的高阶符篆,灵田被毁只是第一步,下一步便是所有活着的生物,蚊虫,相对弱小的动物,到最后便是人,除了筑基以上的修士,最终整个姝河村里的生灵包括村子本身都将彻底毁于一旦。   望着对面少年仇恨的目光,沈常心底狠狠一跳:“这,这可不是能乱说的,我就是来找东西的,怎么可能会杀人!”   “没打算杀人,那这上面的符篆是什么?”   “小公子误会了,”不确定少年与后面的修士究竟是什么关系,沈常小心翼翼道,“这个叫聚灵符,是用来聚集周围灵气的,对普通人根本没有任何害处。”   引灵符,聚灵符,一字之差,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沈常面上恭敬,心底却惴惴。引灵符已经被禁用多年,整个陀安大世界加起来,也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至少表面上看,引灵符和聚灵符确实分别不大。沈常没别的办法,只能暗暗希望,面前这个才不过炼气修为的少年其实也并没有能力分出二者之间的差别。   “是吗,”魏子芩冷笑,经过前一世,他要是再认不出引灵符来,那可真就是白活了,“你说这是聚灵符,我却觉得这应该是引灵符呢……不过没关系,这两个符篆之间还是很好区分的,只需要用到一块碎灵石即可。”   “别!”   沈常几乎从地上跳起来,想要上前阻止,却被罗玉书一脚踹回到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魏子芩走上前去,从怀里取出一块碎灵石,在符篆附近晃了晃,就听砰的一声脆响,原本就不大的碎灵石瞬间在魏子芩的手心里四分五裂。   魏子芩摊开掌心,将破碎的灵石拿给罗玉书看:“前辈请看,如果这符篆如他所说,真的是聚灵符的话,那么将普通的碎灵石放在附近,就该能使碎灵石提升品阶才对,而不是反过来碎得更加厉害。”   所谓碎灵石,其实就是下品灵石的碎片,因为结构不完整,本身便十分脆弱,遇到聚灵符还好,一旦触及引灵符附近混乱不堪的灵气,瞬间便会崩溃粉碎。   完了。沈常跪倒在地上,面色一片惨白。   罗玉书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地上的圆脸青年身上:“确实是引灵符没错,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你想要怎么处置这个人?”   魏子芩一愣,不明白罗玉书为什么要问自己的意见,只能谨慎道:“毁了他的气海丹田吧,让他此生再没有办法修行。”   “不不不……”沈常几乎是爬着跪行到了魏子芩脚边,想要求他手下留情,却只被他看了一眼,就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沈常形容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只知道至少在这一刻里,对方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的,而并不仅仅只是毁了他的丹田。   “好。”罗玉书神色平静,不顾圆脸青年的求饶,伸出一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之上。   沈常躲避不开,瞬间惨叫了一声,捂着额头栽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一会儿便再没有任何声响。   解决了沈常的问题,魏子芩走过去将贴在山脚下的引灵符揭了下来,撕成粉碎,只感觉心底一块巨石落地。   魏子芩转过身来,正琢磨着该怎么感谢罗玉书的时候,就见神色淡淡的罗玉书忽然开口道:“行了,事情也解决完了,正好我们来谈一谈,关于你刚才为什么会称我作师父这件事吧。”   魏子芩:“……”那个,如果我说自己是口误你信吗?   不远处的山林里。   一个青年正蹲坐在树枝上,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山脚下的少年。直到少年安全离去,才又重新跳回到树丛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白珩:被抢了英雄救美的机会,不高兴=,= 第十四章   因为听说了村里灵田枯死的事情,程月英放心不下,早早便从外面赶回来了。本来想着要问问小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刚一回到家中,就看见小儿子将一个陌生人领进了家里。   哪怕再没有见识,程月英也能感觉到,这个穿着青色衣裳,肩膀上还停着一只翠鸟的青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普通人。   趁着魏子芩出门倒水的空当,程月英连忙将人拉住问:“三儿,那屋里面的人是谁啊,怎么忽然到咱们家来了?”   “别担心,”魏子芩倒好了茶水,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是我之前在城里认识的一个人,只是来坐一会儿的,不会有什么事情。”   程月英还是觉得有些担心,却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道:“是从城里来的人啊,那娘就不过去打扰你们了,你好好招待人家吧。”   “我知道。”魏子芩点头。   安抚好了母亲,魏子芩端着茶水进屋,因为这一个小变故,先前一直徘徊在心底的紧绷感总算稍稍松下了一些。   这人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前世的师父,如今最坏的情况,其实也不过是将所有之前转世重生的事情和盘托出罢了。   魏子芩这边想通了,罗玉书那边反而开始纠结了起来。   不说别的,他好歹也算是玄光宗的掌门吧,修为能力在整个陀安大世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如今有意想要收一个关门弟子,对方接二连三拒绝了自己也就算了,这会儿怎么连面对自己的时候也完全是一脸淡定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常人该有的恭敬,实在太不像话,必须好好教育一下。   可惜还没等罗玉书开口,那边魏子芩已经将茶水端了过来,一起拿来的还有一盘红彤彤的似乎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子。   一面笑着道:“让二位久等了,这是家里种的樱桃,早上才摘下来的,师娘要吃一点吗?”说完还看了罗玉书肩膀上的翠鸟一眼。   “啾?”先前一直不敢出声的翠鸟脚下一滑,险些直接从罗玉书身上一头栽下来。   那边罗玉书也跟着一阵呛咳,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强忍着才没有将质问脱口而出:“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师娘?”   确实是师娘来着。   估计整个玄光宗加起来,也就只有前世的魏子芩和几位阁主知道,他师父身边常年跟着的那只翠鸟,其实正是妖修族里的一个长老,原身是青鸾火凤,两人在罗玉书还没有成为掌门之前就已经私定终身结为道侣了,只是碍着对方妖修的身份不好告诉别人知道,就连前世的魏子芩,也是在一次意外中才偶然得知的。   魏子芩将茶水放在一边,跪在地上,对着罗玉书的方向磕了三下头:“宋文敏应该和您说过,之前在九星阁里,我曾经提到过自己是转世重修的玄光宗弟子……有关于转世重修虽然并不全是假话,但我没有和他说的是,在我身上发生的,根本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转世重修。”   魏子芩抬起头来:“您不是一直奇怪我为什么不愿意拜您为师吗,也奇怪我为什么能认出这只翠鸟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您的道侣……因为在我转世重修之前,在前一世里,我曾经拜过您为师。”   话音未落,就在他刚刚说到“我曾经拜过您为师”这一句时,轰隆一声巨响,突然一道闪电自天空中劈下。   魏子芩浑身一震,紧咬住牙关,强撑着想要把剩下的话说完:“我……”   “够了,”罗玉书打断他的话,“不用再说了。”   魏子芩乖顺地闭了嘴,而就在他闭口的一瞬间,原本剧烈得仿佛要把整个天都劈开的雷电也终于停了下来。   罗玉书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知道什么叫天机不可泄露,你这是想被劫雷劈死吗?”   果然徒弟都是债啊,就连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徒弟的也是一样。   魏子芩仰头看着罗玉书,内心忐忑,无论如何,他相信凭借自己刚刚的只言片语,对方应该已经多少猜到了一部分真相,至于对方之后会如何选择,就不是他如今能够左右的事情了。   “行了,我不会再问你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先前你不是说了吗,之所以不肯现在拜我为师,只是因为放不下身边家人的缘故,那就这样吧。”   就在魏子芩胡思乱想的空当,罗玉书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开口道:“你这个徒弟我先认下了,至于家里的事情,我暂且不给你时限,十年或者百年都行,等你觉得自己都处理妥当了,再到玄光宗这边来。”   “还有。”   没等魏子芩说话,罗玉书瞪了他一眼,语气不满道:“虽然是放你在外面了,但日常的修炼也绝不可有丝毫的懈怠,既然你说自己是转世重修的,那么功法之类我就不再教你了。只是你记得,等回到玄光宗后,若是让我发现你在修行上没有任何长进,那就别怪我直接把你扔到月鸣山去了……哦,你知道月鸣山是什么地方吧?”   “知道。”魏子芩点头,怎么可能不知道,所谓月鸣山,其实就是玄光宗弟子日常犯错时用来体罚面壁的地方。   “愣着做什么,不是要拜师吗,还不快点给我倒杯茶过来。”见魏子芩一直不说话,罗玉书再次不满道。   站在他肩膀上的翠鸟啾啾了两声,似乎也在跟着催促。   仿佛所有事情都回到了原点,却又在这个原点上分出了一条新的岔路,推着他一直向前,走向和前世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直到这个时候,魏子芩才猛然感觉到,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已经重新开始了。   “师父在上……”   他端起茶碗,像前一世一样举过头顶,在这个破旧的农家小院里面,朝着自己前世的师父深深一拜。   拜完师后,送走了罗玉书,魏子芩一身轻松,直到吃完午饭才忽然想起来还有灵田那边的事情没有处理。   好在已经提前拿掉了引灵符,混乱的灵气就算不去处理,过不了多久应该也能自己逐渐恢复。   魏子芩赶到灵田的时候,原本枯萎的幼苗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倒是梁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拉着他哭:“芩子你回来了,刚刚吓死我了,你没看到,我还以为家里的灵田真的都要不行了呢。”   哭完了才想起来:“对了,芩子你刚刚去什么地方了?”   “没去什么地方,只是刚好碰见了一个熟人。”魏子芩低头检查了一下地里的幼苗,发现确实已经没什么大碍后,才又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熟人,什么熟人?梁虎满头雾水。   这一次灵田的事情虽然只能算是有惊无险,但对于魏子芩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的,至少之后的几天里,那些被吓怕的村民们便再也没有人肯冒险到他这里来,出钱请他帮忙种植灵田了。   毕竟种植灵米成本太高,不出事情还好,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人家能够承受得起的。   忽然少了一个大的进项,魏子芩不得不再次开始琢磨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可以赚钱的方法了,可惜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法子,只能抓紧时间将剩下给余家药铺的养颜膏都做出来,也好尽快拿到那剩下的六十两货款。   炼制融合灵药十分花费精力,连着忙碌了三天,魏子芩就觉得有些吃不消了,正想到屋外散散心去,就看见大姐魏秀兰趴在门缝上,一脸震惊地看着外面。   “出什么事了?”魏子芩奇怪的走过去道。   “哎!”正看得专心的时候忽然被吓了一跳,魏秀兰花容失色,顿时不满地拍了他一把,“做什么突然出声,你想要吓死我不成。”   魏子芩无奈,只能转移话题道:“我下次一定小点声音……不过大姐你刚刚在看什么呢?”   说到在看什么,魏家大姐瞬间来了精神,做贼一样推着魏子芩一起去看那道门缝:“你快过来看,外面那个人是谁啊,怎么跑到咱们家来了。”   魏子芩跟着看了过去,顿时明白自家大姐到底在惊讶什么了。   堆满杂物的小院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正安静靠在围栏边上,浅淡的双眸百无聊赖地望着不远处的小菜园,仿佛极致清透的琥珀,容貌俊美至极,至少魏子芩长这么大以来,哪怕再加上前世在玄光宗里,也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好看到这种程度的人。   不过晃神也只是在最初的那一下,魏子芩皱了皱眉,忽然觉得那人身上的衣服似乎有些眼熟。   “大姐你看他的衣服,这人怎么像是之前一直给咱家送东西的那个疯子。”   “啊?”魏家大姐瞪大了眼睛,那个满脸伤疤的疯子?开什么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  《论那个忽然被扒马甲的师娘……》   翠鸟:吓死爷了,你那个徒弟到底是什么鬼?   罗玉书:……   玄光宗弟子:宗主,刚,刚才好像有什么声音。   翠鸟(歪头):啾?   罗玉书(淡定):什么都没有,那是个错觉。 第十五章   确实就是那个疯子不错。   不过魏子芩有些奇怪,自从上回自己给这人脸上擦了药膏之后,这人就再没有出现过了,魏子芩原本还以为这人是因为什么去了别的地方,或者是干脆跑丢了回不来了,没想到音信全无了这么多天后,这人竟然又自己跑回来了。   就在魏子芩奇怪的时候,刚一推开房门,院子里的青年就迎了过来,把一只木箱直接塞到了他的怀里。   “给。”   魏子芩:“?”什么意思。   见魏子芩没有反应,青年有些着急的抓了抓脸颊,又将箱子往前推了推:“你……给……”   “是要给我的吗?”魏子芩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一点。   青年连忙点头,用手指了指自己:“希……你……”   “谢我帮你治好了脸上的伤疤?”魏子芩了然一笑,终于将箱子接了过去。   手中的木箱看着不大,却重得厉害,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魏子芩事先没有防备,这一接险些没直接落在地上。   之后便觉得有些好笑,想说这傻子还真是有意思,之前自己救了他的命,也只是得了几只野物罢了,如今不过是治好了对方脸上的伤疤,就送来了这么重的一只箱子,可见在这傻子眼里,他这张脸竟然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不过话说回来,魏子芩又看了青年一眼,像这样的容貌,也难怪对方会如此在意了。   “行了,不用谢,要不是因为你,我也找不到那块要命的玉佩,之前的那个药膏就全当是还你的人情了,”魏子芩笑了一下,不在意的将箱子放到一边,冲对面人抬了抬下巴,“过来吧,你还没吃午饭吧,正好早上还剩下一些菜,我去给你热一热。”   虽然不大高兴对方将箱子随手放在一边,但听到有热饭吃,青年还是十分欢快地点点头,紧跟着魏子芩进了屋里。   因为这几日里一直在忙着炼制融合灵药,魏子芩几乎废寝忘食,先前的早饭也只是马马虎虎的吃了两口,这会儿早就已经饿了,见对面青年吃得香,魏子芩犹豫了一下,便也干脆拿了副碗筷跟着坐了下来。   可惜,这顿迟来的早饭是注定吃不顺畅了,才刚吃到一半,院子里便又传来了吵吵闹闹的敲门声音。   魏家大姐出去开门,不大的小院不一会儿便涌进了一堆人来,吵闹的声音不但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厉害。   “……大家都来评评理啊,人就在这儿呢,你们自己看,这是我们要得理不饶人吗!”   是大伯母的声音。   魏子芩皱了下眉,这都已经是第几次了,敢情这家人是没完没了了是吗。   左右饭也吃不下去了,魏子芩把碗筷放下,又给青年添了一碗饭,让他留在屋里慢慢吃,先不要出去,自己则起身推开房门。   屋外的景象简直热闹得不行,魏家族里的几个老人,魏子芩的爷爷魏富贵,大伯母林娟,还有被用架子抬过来,浑身缠着白布奄奄一息,仿佛马上便要不久于人世的大伯魏冬。   只有魏家大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院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里人,大伯母林娟依旧在高声说个不停,控诉魏子芩一家人是如何见死不救,连一块不值钱的死玉都不肯舍出来,眼睁睁看着魏冬被人打成重伤。   “所以呢,大伯母今日叫这么多人过来,是想要我们怎么做?”魏子芩面色冷淡,只轻轻瞥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大伯,便直接打断了林娟慷慨激昂的控诉。   “哦,如果只是想要道歉的话那就简单了,我可以直接代替我爹来说,实在对不住大伯,是我家不够大方,不肯把爷爷给我娘的聘礼玉佩交出来,好让大伯拿到外面去卖钱。”   聘礼?   围观的村人一阵哗然,哦,原来竟然是聘礼啊,这送出去的聘礼还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吗,这一家子可真是够奇葩的。   “不是,那玉佩……”   林娟脸上一阵涨红,却怎么也说不清楚,几个族里的老人也忍不住跟着皱了皱眉,忽然有点后悔来跑这一趟,他们可没听说过那玉佩原本还有这一层意思。   见老大媳妇说不出话来,魏富贵只能叹了口气,自己上前了一步,看了眼周围的村人道:“对,那玉佩确实是我送给老二媳妇家的聘礼,这件事情最初也的确是冬子自己的不对……可千错万错,冬子因为这玉佩被人伤了也是事实,都是一家的兄弟,哪怕是已经分了家,也没有这样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受难的道理不是。”   呵呵。魏子芩挑了下眉,已经什么都不想再多说了。   “行了,都少说几句吧,”眼看着对面马上又要吵起来了,魏家族里的老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大家各退一步吧……魏冬媳妇你自己说,魏冬先前被人打伤,看病买药都花了多少钱?”   “先头一共花了二十两,不过大夫也说了,后期调养吃药最少还要一二十两银子才行,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来。”林娟连忙道,只说着便感觉一阵肉痛。   “那就算是三十两吧,这件事本来就有你家自己的责任,前面那二十两是你们自己的,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至于后面养病的那十两让你弟弟他家出吧。”   说完,老人回头看了魏子芩一眼,“当然,你们也别觉得委屈,再怎么说,魏冬也是你爹的亲大哥,如今伤成这样,不管有没有先前玉佩的事情,你家也都该拿点钱出来。”   “行,后期养病的钱我们家来出没关系,”魏子芩点了点头,“不过有一点,我怎么知道大伯如今是真的还需要再调养,还是明明已经彻底痊愈了,却偏要跑这里来装病骗钱的?”   “小崽子你说什么!”林娟简直要气疯了,冲过去就要拉魏子芩的胳膊,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拉住。   族里老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那你想要如何,是再找个大夫来给你大伯看病吗?”   “不用,我刚好也懂一些医术,究竟有没有问题,一看就能知道了。”魏子芩一笑,没等对面人说话便直接走到魏冬跟前,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被侄子抓住手腕的魏冬莫名心底一寒,拼了命的想要挣脱,却因为身上缠着的白布根本就动弹不得。   “你要做什么?”林娟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想要将他推开。   “已经看好了,”魏子芩没理会朝自己扑过来的大伯母,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几个族里的老人道,“果然,我大伯身上的伤都已经痊愈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后期的调养。”   “胡说,一派胡言!”看着四周彻底热闹起来的人群,林娟真的要疯了,如果真的坐实了魏冬装病跑来骗弟弟家的钱,那往后他家还怎么有脸在村里面生活啊。   林娟越想越慌,连忙看向魏富贵的方向:“爹,当初在城里的时候您和我们是一起的,冬子到底伤得怎么样,您比谁都清楚,您快点说句话呀!”   魏子芩掀了下嘴角,怎么可能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干脆朝四周看热闹的人群拱了拱手:“劳烦大家,这里有没有懂些医术的,如果有的话,都可以一起过来看看,我方才究竟有没有胡说,一试便知。”   “对对对,有没有问题一看就知道了,又做不了假。”   围观的村民顿时被挑起了兴趣,没一会儿便跑出五六个人来,挨个跑过来翻看躺在地上的魏大伯,最后还是村里的村医看不下去,将凑热闹的人都弄走了,自己过去将魏大伯从头到尾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片刻后点了点头:“脉象有力,身上的外伤也都已经合口,的确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不是!”被折腾了半天的魏冬吓了一跳,哪里还躺得住,一下子便跳了起来。   他不动还好,这一站起来,顿时所有人都一阵惊叹,天尊在上,这人果然是来装病骗钱的。   族里来主持公道的几个老人顿觉丢了大脸,用手指着魏富贵父子,气得话也说不出,一摔拐杖便相互搀扶着离开了,心底都发誓往后再也不来管这一家子的烂事。   “爹!”林娟站在原地,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走吧,别站在这里丢人了。”魏富贵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只能扶着傻站在原地的大儿子,转身推开人群。   人群散去,小院里再次回到最初的安静。   “行了,咱们也进屋去吧。”魏子芩掸了掸袖口上的尘土,推着魏家大姐进屋。   “三弟,刚才到底……”魏秀兰满心疑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大伯一家会为了那十两银子铤而走险,甚至不顾被拆穿的危险跑来装病骗钱。   魏子芩笑了下,冲魏秀兰摆了个噤声的手势:“天机不可泄露。”   回春诀,一种医修常用的治疗手段,可以短暂调动人体的潜力,以达到迅速治愈的效果。   不过可惜,第一,魏子芩他并不是个医修,第二,魏子芩如今还只是炼气二层的低阶修士,所以,嗯,用出来的回春诀还能维持多久完全就是个未知数。   运气好的话三四天,最短说不定两三个时辰就会失效了。   魏子芩摇了摇头,只希望自家大伯回去之后能够自求多福吧。   解决了大伯家的事情,魏子芩的心情还算不错,回去的路上便干脆把傻子送来的木箱也一起拿了进去,结果随手打开木箱的下一刻便彻底愣住了。   魏子芩:“……”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被闪瞎了。 第十六章   “你这箱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避开大姐的视线,魏子芩拿着箱子,直接将青年抓进了屋里。   “唔?”青年满头雾水地望着他,手里面还举着半个没有吃完的果子。   “我问你,这箱子是你从什么地方拿来的?”魏子芩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当着他的面将箱子打开。五十多块金锭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内里,闪着几乎能晃花人眼的耀眼金光。   大蜀国金价昂贵,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在市面里流通的,虽然名义上来说,金银的兑换比例是一两金可兑换十两白银,然而现实之中却远远不止于此。   而此刻就在面前的这个不起眼的木箱里面,却整齐摆放了近五百多两黄金……然而这些还都不是重点,魏子芩还没等回过神来,便又在这些金锭旁边的角落找到了一个绣着银色丝线的储物袋,至少也是天阶中品的储物袋,魏子芩看着只感觉一阵眩晕,天地玄黄,天阶是法器的最高品阶,哪怕在前世,他也从来没见过这种程度的储物袋。   唯一比较可惜的是,大约实在破损严重,箱子里的储物袋刚被魏子芩拿到手里,就叮叮当当的掉了一堆东西出来,上品灵石,已经枯萎失效的灵草,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炼器材料,还有一块玉牌一样的东西。   “我的……”青年终于把手里的果子吃完了,弯腰将玉牌捡了起来。   “你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的?”魏子芩问,一面手忙脚乱把掉出来的东西都重新装回到了储物袋里。   “对,我的。”青年把玉牌递给他,特别坚定地点了点头。   魏子芩接过玉牌,轻轻皱了下眉,那是块只有巴掌大小的白色玉牌,上面用繁复的花纹刻着海东青的纹路,最底部上则是九个小字,白氏十二代子孙白珩。   这是块身份玉牌。魏子芩忍不住抬头问道:“所以你是叫白珩对吗?”   对面的青年,或者说白珩歪着头,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记……我……”   “这不是你的身份玉牌?”   “是,我……可是……”   “是你的玉牌,只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魏子芩终于听明白了。   这一回青年倒是用力点了点头。   魏子芩揉着额角,将储物袋重新放回到箱子里,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份玉牌,再加上储物袋里的那些东西,很明显这人无论是谁,都根本不可能是个普通人,可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修士,却为什么会无故失去记忆,又莫名流落到这个凡人的村庄里面,而且迟迟没能被人找回。   修真界向来与凡人世界相隔绝,一个修士无论因为什么流落在外,都应该在第一时间被找回去才对……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这人原本的门派或者家族如今也已经出了什么问题,根本没有能力再将他找回去了。   “你……”青年张了张口,特别想问他到底喜不喜欢那堆金闪闪的东西,那可是他找了好久的,不然也不可能这么久都不过来。   不过对方比起黄金,显然更在意他那个装了一大堆乱七八糟东西的小口袋。   魏子芩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又塞了个果子到他手里:“没事,不用担心,只是这块身份玉牌你能不能先借给我,我找人帮你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年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只接过果子咬了一口,愣愣点了点头。   将白珩托付给大姐看着,魏子芩带着那块身份玉牌,顺便带上了之前做好的养颜膏,便直接雇车去了城里。   九星阁内。   听伙计说魏子芩来了,掌柜周成吓得连茶碗都摔了,想也不想便推开伙计冲了出去,恭恭敬敬将魏子芩请到了二楼。   魏子芩在二楼的雅间内坐下,被店掌柜过分热情的态度弄得满头雾水,刚想要开口说话就被对方打断。   “真是巧了,小的正想着要去姝河村给公子送东西呢,公子竟然自己就先过来了。”   “给我送东西,什么东西?”   “是先前那位贵客托人给公子带的东西,小的猜应该是个防御用的法器,不过到底是什么,还要公子自己看过才能作数。”店掌柜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将一只手环从怀里取了出来。   店掌柜心底清楚,不说其他,那一位既然已经决定要送东西过来了,就说明先前收徒的事情多半是已经成了。想到面前这少年即将成为那人唯一的入室弟子,店掌柜的态度顿时又恭敬了几分。   确实是个防御用的法器没错,玄阶品质,本身还兼顾了储物的功能,里面放了大堆的金银,下品及中品灵石,甚至连修炼需要用到的各种灵植也都有准备。不过大约是为了督促他日常勤加修炼的缘故,如今手环里的东西只能取不能放,唯有修为突破至筑基以后,才能完全发挥手环本身的存取功能。   是师父送来的,魏子芩心下一暖,将手环接了过来,直接套在了右手的手腕上面。   “对了,公子这回来九星阁,究竟是有什么事情。”见对方接了东西,店掌柜松了口气,连忙殷切问道。   “差点忘了,”魏子芩连忙将先前带来的那块玉牌拿了出来,推到店掌柜面前,“劳烦掌柜的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块玉牌究竟是出自哪一门派的东西。”   “这是身份玉牌?”周成低头看了看,忍不住有些为难道,“实在惭愧,小的确实认不出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东西,不过公子如果不着急的话,我可以找人帮您去问一问。”   “不着急,那就麻烦掌柜的了。”魏子芩道,左右那人流落到姝河村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不麻烦不麻烦,请公子稍坐片刻,小的马上就回来。”周成连忙摇头,招呼着伙计给魏子芩上了茶水糕点,之后便捧着那块玉牌出去了。   两个时辰后,周成满脸喜色的走进屋内,将玉牌递还给魏子芩:“让公子久等了,玉牌的事情已经问清楚了,这玉牌确实出自一个姓白的修真世家,不过那世家却并不是在大蜀国内。”   “不在大蜀国内?”魏子芩有些惊讶道。   “正是,”周成点头,“那姓白的世家如今正在距离大蜀国不远的一个名叫汶西的小国里面,似乎是个专注炼器的世家,名气一般,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成名之作,所以即便在汶西国内,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世家。”   “哦对了,还有,”周成忽然想起什么,紧接着补充道,“这家现任的家主,似乎是个叫白璟的金丹修士……”   白璟白珩,都是和玉器有关的名字,那应该是没错了。   魏子芩谢过了店掌柜,从九星阁里出来的时候总算松了一口气。   一个名不见经传,连家中子弟流落在外都没有能力接回的小世家,至少暂时看来,估计是不会有什么大的麻烦了,或者即使有些麻烦,也应该不是特别难处理才对。   解决了身份玉牌的事情,魏子芩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便干脆抓紧时间往余家药铺走去。   与上回热情的态度截然不同,看见魏子芩进来,药铺掌柜不但没有丝毫欣喜,反而脸色一片惨白。   “不是说好了下月初才交货的吗?”   听见药铺掌柜脱口而出的质问,魏子芩简直莫名其妙,只听说过有人不喜欢交货拖延,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讨厌交货提前的:“最近正好有空闲,怕你们急着用,就加紧时间都做出来了。怎么,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出了什么问题?问题大了。   药铺掌柜心底发苦,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只能一面警惕地环顾四周,一面推着魏子芩往门外走:“走吧走吧,药膏我们不要了,之前那些定金都当是赔给你的了,听我一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往后都别再过来了!”   还没等魏子芩被推出门外,不远处忽然走过一群人来,转眼便将整个药铺团团围住。   为首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公子走上前来,摇着柄折扇,一双细长的眼睛笑着将魏子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让我瞧瞧,这一位就是先前做出那瓶仙药的魏公子吧,果然是一表人才。”   说完摇着扇子看了药铺掌柜一眼,笑容和煦,声音却仿佛结了冰:“别着急,都不用走了,我这儿正好有笔生意想要和魏公子好好聊一聊呢,成了的话什么都好说,如果不成的话,魏公子今晚就干脆留在这里吧。”   完了。药铺掌柜两眼一黑,几乎软倒在地上。 第十七章   如果说先前还有些疑惑的话,那么此刻借着药铺掌柜的反应,魏子芩已经多少猜到了这个年轻公子的身份。   褚元凯,邯阳城首富褚家的二公子,同时也是邯阳城知府的远亲,胭脂坊的老板,行事霸道不留余地,尤其是这两年里,借着自己的身份,几乎垄断了整个邯阳城的胭脂水粉生意。   “魏公子听我一句劝,”眼看着外面的家丁已经将药铺的大门死死关上了,药铺掌柜满头是汗,只能凑到魏子芩身边道,“这褚家二公子做事向来不择手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要是问你做什么你就先答应了他,后面的事情之后再说,你还有父母家人在,可千万不要为了一时的意气做了傻事啊。”   魏子芩看了他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就在药铺掌柜心底叹气,准备好生再劝一劝的时候,那边的褚二公子已经先开口说了话。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行了,别浪费时间了,等会儿天都要黑了,那个谁,还不快请魏公子坐下,再去倒杯热茶过来。”   药铺掌柜没有办法,只能请魏子芩坐下,自己和店里的伙计一起去后面倒茶。   被一群打手家丁围着,魏子芩面上不见丝毫紧张,反而一脸平静,也没多推辞,直接便坐了下来。   没有得到预想之中的结果,褚元凯眯了眯眼,摇着手里的折扇道:“这样,魏公子,我来找你的目的你也应该能猜到了,废话不多说,你先前给这家掌柜的那些药膏我都要了,你开个价钱吧。”   “药膏啊,”果然和自己心底猜测的一样,魏子芩点了点头,“你想要也不是不行,正好我这里有三十瓶药膏,你要是能出得起价钱,今天都可以拿去。”   “你什么意思?”褚元凯皱了下眉。   “意思是,褚二公子身份贵重,自然不好也出和这家掌柜一样的价钱,这样好了,我给这家店铺掌柜是一瓶五两的价格,给褚公子的话,”魏子芩忽然一笑,抬起头来看着对方道,“也不多,就五十两一瓶好了。”   “你疯了!”褚元凯没有说话,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先忍不住嚷了起来,“就这么一小瓶药膏卖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对啊,你们怎么不去抢,”魏子芩点了点头,十分认同道,“我已经和这家掌柜定好了契约,你们忽然带着一群人冲进来,什么都不说就要我把药膏卖给你们,又和明抢有什么区别?”   褚元凯扇子一撂,知道这买卖是无论如何也谈不成了,顿时冷笑一声,朝屋里的家丁使了个眼色。那家丁点了点头,揉着手腕便走了过去。   魏子芩依旧坐在原地没动,只把手边装着药膏的木箱往旁边挪了挪,只等对面的家丁冲过来时,才伸出右手在对方的肩膀上轻推了一下,就见那身材高壮的家丁连痛呼都来不及,便直接倒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头。   “啊!”刚进到屋内的药铺掌柜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顿时连手里的热茶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响,茶壶落地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屋里凝滞的空气。   褚二公子脸色阴沉,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再清楚不过,方才飞出去的那个家丁不是别的,正是家中花了重金特意请来保护他日常安危的,本身便是个练家子,除非是已经踏入修行之道的正经修士,否则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还有人想来试一试吗?”魏子芩晃了晃腕上的手环问,隐隐约约里,一丛浅青色的火焰仿佛正在他手环的四周跳动。   “少爷让我去试试看吧。”身后一个家丁忍不住道。   “住手,谁也不准过去!”   法器……   褚元凯用力咬着牙根,好半天才强撑了一个笑脸:“魏公子果然是好本事,那今日就先到这里吧,药膏的事情就此作罢。不过魏公子也别太得意,谁知道往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竟然是法器。修士和普通凡人根本是两个世界的,寻常修真界里的东西别说是法器,就连灵石这种最常见的东西都轻易不会流落到凡人手里。   褚元凯紧攥着手里的折扇,只觉心头一阵冰冷一阵火热,冰冷是后悔自己冲昏了头脑,莫名得罪了一个很可能与修真界有些牵连的少年,火热是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也能见到传说之中的法器,如果这东西能到自己手里的话……   不,事关重大,褚元凯不敢再想,也顾不上什么药膏的事情,浑浑噩噩便领着一群家丁从药铺里出去了。   解决了褚元凯这边,魏子芩便将手环重新收回到了袖子里面,拿着木箱走到了药铺掌柜的面前。   “魏公子,这……”药铺掌柜咽了咽口水,想到先前那名家丁的惨状,顿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魏子芩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毁约的事情不完全是你的过错,这样,你先前给了我一百两银子的定金,去掉你违约需要赔付的部分,剩下的五十两银子我现在便还给你,之后……”   “不不,不用还了,”药铺掌柜涨红着脸,又惭又愧,连忙打断他摆手道,“是我毁约在先,定金魏公子都留下吧,就当是我赔给您的,真的不用再还了。”   “一码归一码,该我的部分我自然会留下,剩下的掌柜就不要再推辞了。”没再多说,魏子芩干脆将五张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说完便抱着自己装药膏的木箱转身离开。   眼看着魏子芩推门离去,药铺掌柜拿着那五十两银票重重叹了口气,旁边的伙计瞧见了,忍不住担心问道:“掌柜的怎么了,是还有什么不妥吗?”   “哎。”药铺掌柜又叹了口气,越想越觉得后悔不迭。   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魏子芩随意在街上买了几件东西,便直接坐上了往姝河村去的牛车。   某种程度上,尝试将养颜膏放在药铺里代卖彻底失败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在魏子芩的心底掀起太大的波澜,再怎么说,那些融合灵药也是他前世的心血所在,比起放在别人那里代卖,他其实更愿意自己开一家药铺来卖。   如今正好,恰巧他先前帮人种灵田的时候攒了些钱下来,再加上师父后来给他的钱,估计已经足够买下一家药铺了。   琢磨了一路买药铺的事,直到回了家里,魏子芩总算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件更重要的事情。   看着被一家人紧盯着,好像围观稀有动物一样围观打量的懵懂青年,魏子芩忽然感觉一阵头疼。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人叫白珩,是外面一个小国里的世家公子,不知怎么流落到了这里,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家里面应该是不会再接他回去了是吗?”   吃过晚饭,魏父魏母心底不安,干脆将小儿子叫到屋里盘问。   魏子芩硬着头皮点头:“没错,简单说事情就是这样。”   嗯,如果排除掉那个世家其实并不是普通世家,而是个没什么名气的修真世家的话。   魏启皱眉不语,倒是细心的程月英先抓住了重点:“三儿,你如今和我们说这些,是想要把这个人留下来是吗?”   “对。”魏子芩这一次回答的没有任何犹豫,他之前就已经有过要把青年留下来照顾的念头了,毕竟如果没有这个人,他就不可能提前那么早就将藏有《万法归一典》的玉佩找出来,继而为姝河村免除一场灭顶之灾。   虽然换个角度看,整件事情就是一场纯粹偶然的巧合和意外,但修真界里从来都没有巧合和意外,只有因果……他既然已经欠下了对方的因果,便一定要还。   而且他总有种古怪的预感,自己与青年的因果纠缠,甚至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远。   像是看出了小儿子眼中的坚定,程月英虽然无奈,最终也只能点了点头:“你是咱家最有主意的,娘知道说不过你……你想让他留下就留下吧,左右也不过是多做一口饭的事。”   “多谢娘。”魏子芩连忙笑道。   处理了青年这边的问题,魏子芩正想趁机和父母提一提开药铺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就听一边的父亲忽然开口道。   “行了,收留人的事情就先这样吧,咱家这两天准备盖新房了,家里人手不够,而且新房那边也需要人看着,三儿你记得最近别总往城里去了。”   魏子芩忍不住抬起头来,盖新房? 第十八章   自打上次从魏子芩家里回来后,林娟的日子就彻底跌落了深渊。   丈夫重伤未愈,根本起不来身,每天都要卧在床上养病,公公婆婆身体不好,最多也只能做做家务,几乎干不了什么重活,儿子虽然已经成年,却整日游手好闲,什么事情都不肯做,以至于差不多家里的活计,都落在了林娟一个人的身上,每日累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   林娟想不明白,别人的日子都是越过越红火,怎么自己却偏偏把日子过成了这幅模样,而且像这样家里劳力不够,谁也指不上的时候,往年也不是没有过,可那个时候又是怎么过来的?   对了,林娟想起来了,是魏启和侄子魏子临,那时候两家人还没有彻底闹掰,对方看在公婆的面子上,虽然嘴上不满,却每次都会在自己家里最需要的时候过来帮忙,只是彼时林娟总以为是理所当然,从来都没有细想过。   林娟忽然后悔,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为了那点银钱就跑去得罪了魏启一家。   既然想通了,林娟便没有再犹豫,一大早便拿上了家里的鸡蛋和几样自己做的糖糕往魏启家去了,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结果连说辞都准备好了,到了魏启家里却直接扑了个空。   “这不是冬子家的吗,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魏启一家盖新房了,晚上才能回来呢,照我说,你还是别站在这里干等着了。”看见林娟站在院外,邻居的婶子忽然眼睛一转,放下手里的木盆招呼道。   招呼完了又转过头去,和身边的年轻媳妇小声笑道:“哎你说,这有些人就是奇怪,刚骗完了人家就又死皮赖脸的跑过来了,也真是不怕被人嫌弃啊。”   林娟人缘不好,过去在村里得罪过不少人,这邻居的婶子正是其中之一。年轻媳妇心底清楚,于是也笑:“哪有人不怕被人嫌弃的,还不是为了钱。”   “还是你瞧得明白,可不就是为了钱,谁不知道,魏启家的小儿子最近出息了,给人种灵田一块地便能得十几两银子,光咱们村子里就有一两百块灵田吧,乖乖,这加起来得多少钱啊,怪不得人家要忙着盖新房了,”说完笑着回过头,看向林娟道,“哎冬子家的,你说对不对啊?”   对什么,人家因为有钱了才会盖新房是对的,还是她确实是为了钱才来的是对的。   林娟胸口一梗,几乎喘不上气来,也顾不上先前的打算了,加快了脚步狼狈离开。   对大伯母那边发生的事情,魏子芩完全一无所知。   自从得知了家里要盖新房的事,魏子芩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家里准备盖房子的事情,其实早在上月初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了,就连宅基地也是早先就已经买好的,就在葫芦山附近,正靠近家里两块灵田的地方。   魏父行事利落,两天时间就雇好了帮工,加起来一共二十名帮工,约定每日五十文钱,按日支付,再包中午一顿简单的午饭。盖房子的事情有帮工来做,但看着帮工的事却只能家里人来做,一家人没多久便彻底忙碌了起来。   一时间抽不出人手,开店铺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魏子芩想了想,索性把另一件急需要做的事提上了日程——造灵田。   某种程度上,造灵田其实也算是多数门派都会使用的一种手段。毕竟天然存在的灵田还是有数的,根本供应不上修士的使用,再加上相比于天然的灵田,人造的灵田也有许多独特的好处,而其中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灵气稳定,倘若看管灵田的人修为足够,在种植高阶药草的时候,甚至远比天然的灵田更加容易把控。   当然,人造灵田也不是全然没有坏处的,比如其中就有一点——价格实在太过昂贵。   天然的灵田自不用说,完全是无主之物,找到了圈起来便是自己的,最多也只是花个布置阵法的材料钱,人造灵田则刚好相反,虽然布置的方法十分简单,甚至只要是炼气以上的修士都能够轻易布置,然而哪怕是最低一等的人造灵田,也需要至少一块上品灵石才能布置完成。   上品灵石是什么概念,最简单说,一块上品灵石能够兑换一千块中品灵石,一块中品灵石能够兑换一千块下品灵石,一块下品灵石又能够买到一千粒的普通灵米,而一粒灵米又需要一两白银才能买到……这往回推算一下。   不过没有办法,哪怕价格再昂贵,作为一名药师,平常无论是修炼还是培育灵植,一块更方便把控的人造灵田都是十分必要的。   忙过了一天,吃了晚饭,魏子芩凑到白珩面前,将自己早上抽空做好的红豆酥糕塞到了对方手里。   自打几日前取得了魏父魏母的同意,青年便直接住进了魏家,不过因为旧房屋子不够的缘故,如今只能暂时委屈在魏子芩房间里搭了个小床。   接过魏子芩殷勤递来的红豆酥糕,青年满头雾水,正歪着脑袋,想要问问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就见少年将自己先前拿来的木箱捧了过来。   “咳,和你商量件事,这储物袋里的上品灵石,能不能先借我一些?”魏子芩清了下嗓子才道,心里忍不住有些古怪,总有种自己在欺骗小孩子的愧疚感。   “给你……你的……不用。”白珩皱着眉,想说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给你的,你喜欢就都拿去,不用和我说。心里想得明白,却怎么也表达不清楚,只能焦急将储物袋又硬塞到了魏子芩的怀里。   对方说得模糊,魏子芩却听明白了,顿时愧疚得更加厉害,看着青年姣好精致,却满是天真的面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顶:“不,东西算我从你这里借的,你放心,等到灵田弄好了,我会多种些灵药在里面,看能不能想办法治好你的病。”   病,什么病?   青年歪着头,显然并没有听懂。   魏子芩一笑,也没解释,只又拿了块红豆酥糕给他:“还要吃酥糕吗,不过这是最后一块了,晚上容易积食,不能吃多。”   “嗯。”这回青年听懂了,眯着眼睛,特别开心地点了点头。   日子一旦规律起来,便仿佛是流水一般。   半月时间一晃而过,就在魏子芩在葫芦山上偷偷弄好了十块灵田的时候,葫芦山下的新房也紧接着盖好了。   新房建好了,接下来便只剩下暖房了,再加上家具什么的都需要重新订做,魏父想了想,干脆大手一挥,只留了不好出门的白珩在家里看家,其他人都坐上了牛车,一起到城里去买东西。   进了邯阳城里,为了在天黑之前买齐东西,几人干脆分散开来,魏父魏母去买家里的大件家具,几个小辈则分别去买暖房要用的东西和各种零碎物品。   很快买好了分配给自己的物品,魏子芩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了先前要买店铺的事,便干脆拎着手里的东西往邯阳城的牙行走去。   虽然有些奇怪客人怎么拎了一大堆东西进来,牙行里的牙人还是很热情地迎了上来:“公子要买药铺是吗,想要多大的,靠近西街的还是离西街稍远的?”   “不用太大,最好是能靠近西街的。”魏子芩想了下道,邯阳城的药铺医馆多临近西街,为了今后的生意考虑,还是不要太过特例比较好。   好在西街上的药铺多,准备卖出的药铺也不少,再加上魏子芩本身就不是挑剔的性格,很快便挑好了一家稍小的药铺,价格也不贵,因为紧靠在西街最边上,地方也小,只要二百两银子就能买下。   原本所有的条件都已经谈妥了,谁想临近签订契约的时候,店铺主人却忽然反悔,一脸歉意地冲两人拱手道:“实在抱歉,家里出了点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我将药铺卖出,所以还请两位到别的地方去吧。”   “什么意思?”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卖房人临时反悔的事情,牙人脸色顿时一沉。   魏子芩皱着眉,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十九章   不好的预感果然还是实现了。   在接连遇到三个临时反悔的掌柜后,就连牙人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又是恼火又是疑惑,最后也只以为是自己过去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来给自己使绊子。   实在想不出使绊子的究竟是什么人,牙人皱了皱眉,只好转过头来对魏子芩道:“魏公子实在抱歉,劳您跑了这么多趟……这样,如果魏公子不介意的话,我这里还有一家药铺,位置临近闹市,之前在城里的口碑也不错,只是价格上有些贵,要不我现在带您去看看。”   “价格方面我倒是不在意,只是今日实在不顺,要我看还是算了吧。”魏子芩摇头道。   心底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在使坏的话,那么估计眼前的牙人找来再多的药铺,最后也只能是无功而返。   听见对方拒绝,牙人顿时急了起来:“别啊,那家药铺真的不错,店铺老板也是我认识的,绝对不会再出现先前那样的事情,魏公子还是同我去看看吧。”   见对方还是一副坚持想要拒绝的模样,关系到自己的信誉,牙人越加着急,只好又退一步道:“您看这样行不行,等下那药铺您要是真的看中了,我就去和牙行那边说说,这回的牙佣就不收您的了,正好再给您省下一笔钱。”   牙行赚钱全靠买卖达成后中间收取的牙佣,免了牙佣,也就意味着面前的牙人今日一整天都白陪他跑这一趟了。   魏子芩无奈点头,左右不过是再浪费一点时间罢了:“随你,不过如果这回再不行的话,我可真的要回去了。”   牙人连忙用力点头:“行行行,这回肯定能行,魏公子尽管放心好了。”   这次要看的药铺正是牙人一个远亲开的,因为离得近,两家的关系又一向不错,牙人有把握,哪怕真的是有人在背后使绊子,这家药铺掌柜也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就配合对方的。   然而人果然是不能过于自信,还没等进到药铺里,牙人便干脆被自己的远亲拦在了门外。   “你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吧,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实在是我最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留下这个地方了。”   牙人简直一口血,又不好当着魏子芩的面和人争吵,只能勉强压低了声音质问:“你先前不是说想要换一间大点的药铺吗,而且也早已经买好了,留下这个旧的做什么,拿来放着当柴房吗?”   远亲言辞闪烁,几乎不敢与他对视:“不是,什么柴房,你又不懂药铺的事情,我只是想要多开一间罢了。”   什么鬼,他不懂药铺的事情?牙人涨红着脸,几乎气得七窍生烟。   倒是魏子芩始终安静站在一边,神色平淡,并没有跟着一起上前,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早就预见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牙人气得不行,正想再和远亲理论两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买卖买卖,自然要双方自愿才好,人家既然不愿意卖,我劝你们还是尽早放弃,再去看看别家的药铺好了。”   来人身穿华服,手里摇着折扇,眯着双细长的眼睛,身后跟着一群打手家丁,正是胭脂坊的老板褚元凯褚二公子。   魏子芩挑了下眉,因为先前已经大致猜到了一些,所以眼下对于褚二公子的忽然出现其实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想了一下,淡定开口对面前的几人道:“去看别家的药铺,谁告诉你说,我今日要买的是药铺了?”   褚二公子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顿时冷笑:“呵,不买药铺,你捧着一堆卖不出去的药膏,难不成还要买家酒楼吗?”   “这主意不错,”魏子芩摸着下巴,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看向傻愣在一边的牙人道,“那就酒楼好了,只是不知道你们牙行里最近有没有准备要卖出的酒楼。”   牙人眼睛一转,显然也不是个蠢笨的,瞬间便猜到了这一早上的不顺到底是谁的手笔,这会儿听了魏子芩的话,哪有不点头的道理。   “有有有,什么样的酒楼都有,魏公子请随我来,小的刚才说的依旧算数,无论您今天看中了哪家酒楼,都不算您的牙佣。”   看着对面两人说说笑笑的径自离去,褚元凯心下恼火,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二公子,这回怎么办,用不用也去……”   “不用,”褚元凯摇头,打断了随从要说的话,眼里闪过一丝讽刺,“开酒楼,好啊,我倒要看看他能开出个什么来。”   从西街离开,牙人神色惴惴,走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一脸不安的望向身边人道:“魏公子,那个,您不会是真的准备要买酒楼吧?”   “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魏子芩瞥了他一眼,“行了,不用在意价钱,你手里有什么好的酒楼,先带我过去看看吧。”   “得嘞,”牙人听了他的话,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有您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不过说来也巧,我手边恰好有家不错的酒楼,掌柜那边急着卖,还没来得及在牙行那边挂牌子呢,您要是想看,我现在就带您去。”   “行。”魏子芩点了点头,从药铺换成酒楼不过是临时起意,其实具体要买什么样的酒楼,他自己也没有多少概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约是为了挽回先前的印象,这一回牙人确实十分靠谱,介绍给魏子芩的酒楼不但物美价廉装饰考究,就连内里的桌椅摆设也都还是崭新的,几乎可以预见,未来如果真的买下了这家酒楼,甚至不用花费多大的力气收拾就能直接拿来使用。   酒楼先前的主人是个看起来才刚二十出头的青年,脸色有些苍白,态度并不十分热情,只领着魏子芩将酒楼上下简单看了一遍,便干脆安静站在了一边,不冷不热道:“地方你已经看过了,连里面的东西加起来一共六百两银子,不接受议价和赊账,想不想要,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和之前的药铺不同,这家酒楼一共有两层,又连带了后面的一间小院,地方远比先前看到的几家药铺都要大得多,这样一家酒楼,放在邯阳城最热闹的一条街市上,六百两银子已经算是很便宜了,估计如果不是原主人急着要卖,再往上提个五六十两银子也是没有问题的。   魏子芩环顾了下四周,干脆点头:“行,六百两银子可以,正好我们今天就去把契约签上吧。”   “魏公子爽快,”折腾了一天,终于说成了一桩买卖,牙人乐得直搓手,连忙冲对面两人做出请的手势,“事不宜迟,既然已经说好了,那就请两位拿了房契和银两,随我一起去牙行里走一趟吧。”   之后一切顺利。   只是临到交付银两的时候,牙人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安心,思忖片刻,终于还是将魏子芩拉到一边小心问道:“那个魏公子,您真的打算要放弃药铺开酒楼了吗……和您说句实话,咱们邯阳城别的不多,就是好的酒楼食店多得每天轮着去都去不完,如果没个看家的本事,我劝您还是再仔细考虑一下比较好。”   “谁告诉你说我没有看家的本事了?”魏子芩一笑。   “啊?”牙人瞬间无语,想说您要真的有开酒楼的看家本事,之前又为什么会想不开跑去买药铺啊,这两个也未免差得太远了吧。   “行了,”魏子芩笑着拍了拍牙人的肩膀,“不用担心,你就等着看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论这一次逛街魏家人都买了些什么……》   魏父魏母:买了锅碗瓢盆。   大哥大嫂:买了油盐酱醋。   魏家大姐:买了被褥新衣。   魏子芩:买了一家酒楼。   魏家所有人:………… 第二十章   其实早在提出要开酒楼的时候,魏子芩就想到了一个自己在前一世里也曾经想要尝试过的东西——药膳。   当然不是指凡人世界里的那种药膳,这里的药膳,指的是由灵植做药引,再配合普通的食材,一起制作而成的一种特殊的融合灵药。   对,在修真界里,药膳也是属于融合灵药范畴内的。   根据魏子芩看过的《药典》记载,最初的融合灵药之所以会被提出来,完全是因为几千年前一名大能修士提出的一个理论——万物皆有灵。   这种说法其实很奇怪,毕竟按照修真界普遍的观点,所有事物都可以被分为有灵气的和没有灵气的,比如药材,有灵气的就叫灵药,大部分都只有修士才能使用,没有灵气的则是普通药材,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能够轻易使用。而如果真照《药典》所说的“万物皆有灵”的话,那岂不是所有药材都可以被称作是灵药了。   魏子芩最初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他亲自尝试了融合灵药,甚至第一次成功炼制出了融合灵药,才终于意识到那个人是对的。   ……万物皆有灵,哪怕是被认为没有任何灵气的药材,其实也是含有极微弱的灵气的,而融合灵药要做的,正是用一般灵药做药引,激发出普通药材内所含有的微弱灵气,最终将二者融合在一起。   换句话说,所谓的药膳也是同样的道理,一样需要用到灵植或者灵药做药引,再想办法通过炼制的方式,激发出普通食材中所包含的微弱灵气。   唯一的问题是,食材里含有的灵气,实在是太过微弱了,夸张一点说,简直和没有也差不了多少了。   到底有多微弱呢,嗯,不真正尝试过,是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的。   在第十几次将煮坏的白米粥扔到一边,魏子芩简直想蹲在地上唉声叹气了。   又失败了。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吗?   再怎么说,魏子芩前一世也是修真界有名的药师,而药师最大的特点,无外乎就是对灵气,尤其是植物里含有的灵气远超过其他修士的敏感。   托重活一世的福,魏子芩如今对灵气的敏感程度,甚至已经超过了前世修为最高的全盛时期,就连先前炼制养颜膏的时候也几乎没遇到过任何难处,简直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魏子芩想不明白,药材和食材真的差那么多吗,明明炼制药材的时候那么容易,怎么到食材这边就困难成这样了。   再次将一捧白米洗净放入锅里,放水,煮开,最后小心翼翼将一粒灵米放在正中。   正要集中起全部心神调动出灵米中的灵气,厨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阿芩……”是白珩的声音。   魏子芩回过头,就看见穿着白色中衣的青年正特别委屈的趴在门边上,一脸控诉地望着自己。   魏子芩顿时一阵头痛,却又害怕把睡熟的父母吵醒,只能将青年招了进来:“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阿芩,不在。”看见魏子芩没有生气,反而招手叫自己进去,青年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三两步走进厨房,凑过去整个人趴在了魏子芩的背上。   后背上瞬间多了一个颇有重量的人形包袱,魏子芩:“……”不能和心智不全的人计较。   “别闹,”拖着背后的包袱,魏子芩扔了几块柴火到炉子里,又给锅里添了一些水,安抚地拍了拍身后人的肩膀,“再过一会儿天都要亮了,你先回去睡,我再试两次,马上就回去。”   青年摇头,并不满意魏子芩的敷衍:“一起,不在,睡不。”   “你想说什么,我不在你睡不着,”魏子芩挑眉,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那你之前在林子里的时候,到了夜里是怎么一个人睡着的?”   “唔……”谎话被戳穿,白珩一脸懊恼,也不愿意再花力气编什么借口了,只不管不顾拖着魏子芩往门外走,“走,走,回,回去。”   青年虽然外表上看起来有点傻乎乎,但力气还是很有一些的,魏子芩脚下不稳,一把便被拽离了锅台旁边。   识海深处,忽然有一道微弱的亮光晃过。   “等一下!”魏子芩浑身一震,想也不想便将身后的青年推开,整个人扑到了锅台前面。   像是被点亮的萤火,一丛,两丛,亮在识海里的微光越来越多,微弱的,孱弱的,仿佛转瞬之间就能熄灭,却偏偏带着种奇特的韧性……那是灵气,存在于普通稻米之中的灵气。   成了……   这是已经成了吗?魏子芩简直不敢相信,真的,失败了那么多次,他都要以为自己今天晚上都没办法成功了呢。   不过感受到灵气只是第一步,魏子芩不敢大意,深吸了口气,全部心神都扑到了锅台上面,眼睛紧盯着铁锅里翻滚的白粥,一点点,小心翼翼把真气探入其中,再将捕捉到的微弱灵气融合在一起。   “阿芩……”方才被推开的青年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的站在一边。   自从来到这个家里,少年对他的态度就一向包容,平日里无论怎么闹,也几乎不会真的与他生气,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用力将他推开的时候。   越想越觉得委屈,就在青年准备再做点什么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直冲到鼻腔里面。   不,说浓烈其实并不准确,那香气其实并不浓烈,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清淡的,可就在这种清淡之中,偏偏夹了三四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   “香,什么?”   瞬间忘了自己先前的不高兴和委屈,白珩想问到底是什么这么香,然后下一刻便意识到,所有的香气,正是从魏子芩面前的小铁锅里传出来的。   “好了。”魏子芩用厚布将铁锅从灶台上取了下来,将煮好的白粥仔细检查了一遍,虽然因为最后的火候没有掌控完美,大致来说并不算特别成功,但总算是做出七八分模样了,如果再多试几遍,相信很快就能彻底成功了。   忙了一整晚,魏子芩伸了个懒腰,回过头去,就看到青年一脸讨好的模样。   魏子芩挑了下眉梢,心思一转,将旁边的盖子拿过来重新将小铁锅盖紧,面上打了个哈欠,作出十分困倦的模样:“行了,都已经做好了,咱们回去睡觉吧。”   “啊……”见魏子芩拉着自己就要往外走,青年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是,怎么要走了,都已经做好了,就不能尝尝再走吗。   “不是你说我不在就睡不着吗,”仿佛完全不知道青年在想什么一般,魏子芩一脸好笑的望着他看,“正好,我现在都已经忙完了,这就回去陪你,而且你看,天都这么晚了,再不睡明天可就真的起不来了。”   “不……”一碗粥罢了,根本浪费不了多少时间,吃完了再去睡也一样来得及。白珩想说却说不清楚,只能急得团团乱转。   最后还是魏子芩心软,害怕自己再捉弄下去,非把人弄哭不可,走过去将盖子打开,盛了一碗粥递到青年手里:“晚上不能吃多,只有这一碗,吃完就真的要回去了。”   “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青年连忙乖巧点头,伸手接过粥碗,顺便冲魏子芩摆了个几乎能晃花人眼的笑脸。   魏子芩怔愣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力搓了搓脸颊,将方才一闪而过的心悸彻底抛到脑后。   折腾了一宿,第二天早上魏子芩到底还是起晚了,还没等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便被大姐拉着去收拾暖房要用的东西。   之后又是忙了一整个上午,终于熬到中午,就在魏子芩困得恨不能把脑袋埋在饭碗里大睡一觉的时候,好久没有出现过的梁虎忽然推开房门,越过低头吃饭的魏家人,直接凑到魏子芩跟前。   “芩子,我刚刚听人说你在城里买了间大酒楼,到底真的还是假的?”   糟。   魏子芩一口饭噎在喉咙里,简直不敢抬头去看一脸震惊的家人。   ……那什么,我能弄死这个嘴巴没把门的小伙伴吗? 第二十一章   那边魏子芩如何解释安抚家人自不用提,同一日中午,魏子芩大伯的家里显然也注定无法平静下来了。   “我说,堂弟他家在城里买了家酒楼的事情,几乎都快在村里面传遍了,你们不会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吧?”   饭桌上,魏荣生撂下碗筷疑惑道,完全不理解家里人仿佛见鬼一样的神情。   大伯魏冬瞪着眼睛咳嗽:“胡说八道,你从什么地方听来的,他家刚盖的房子,哪儿来的闲钱买酒楼?”   “什么叫没有闲钱买酒楼,”魏荣生皱了皱眉,很看不上父亲的短视,“爹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总呆在城里给人做帮工的都听说了,这些天里小堂弟帮村里人种灵田不知赚了多少银子,区区一家酒楼算什么。”   “管他什么酒楼不酒楼,就算真的买了也和咱们没有关系,我可警告你,别有事没事的往人家身前凑。”因为身上的伤痛始终不见好转,魏冬的性情也跟着越加暴躁起来,根本不愿再听儿子提起自己兄弟家的事。   被父亲无缘无故吼了一嗓子,魏荣生简直莫名其妙,他知道自己家里和小叔一家的关系向来不好,但面子上至少还是过得去的,平日磕磕绊绊,但真有困难的时候却也一样会相互帮扶,怎么他不过是在城里呆了段时间,父亲就连提也不愿意提小叔家的事情了。   最后还是林娟先开口道:“荣生别说了,开不开酒楼是人家的事,确实和咱们没有关系。”   “怎么就没有关系了,你想啊,小叔家开的可是酒楼,一时间人手肯定凑不齐,到时候使唤的人不够用,还不兴咱们过去帮帮忙啊?”   魏荣生是真的不懂父母究竟是怎么想的,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方忽然有了出息,眼看着就要赚大钱了,没道理他们就不能跟过去沾沾光,就算没有肉吃,哪怕能跟着喝点肉汤也是好的啊。   林娟眼睛一跳顿时也有些心动,连忙按下还想再说话的魏冬,面上作出犹豫的神色:“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你不知道,前几日咱们家里发生了点事情,和你小叔家闹了些不愉快,我怕……”   见母亲松了口,魏荣生满脸笑意,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娘你别担心,不就是一场误会吗,都是一家人,哪有解不开的仇怨……对了,小叔家最近盖的新房不是要请人去暖房了吗,正好我过去一趟,爷爷还在呢,就不信他们真的就一点都不顾自己兄弟家了。”   这边因为小伙伴的忽然戳穿,魏子芩不得不花了一整个中午的时间,仔细和父母解释了自己忽然突发奇想买下酒楼的全部经过。   因为最近发生的各种事情,魏启夫妻两个对儿子的态度已经是有些放任了,在得知了买下酒楼的钱都是魏子芩自己的,便没再多说,只说之后酒店开起来了自己会过去帮忙,至于能不能撑起来,就看魏子芩自己的本事了。   轻松解决了父母这边的问题,魏子芩刚松下口气,却没想到大嫂娇凤那边又紧接着闹了起来。   忙了一整天,到村里所有相熟的人家通知了第二天要暖房的事情,晚上回来的时候,魏子芩就看到大嫂娇凤一脸紧绷的等在院子里面。   心里知道这个大嫂向来与自己不对付,这回恐怕来者不善,魏子芩思忖片刻,到底不愿和这人在院子里争执起来,便回身把院门关上,之后才开口道:“大嫂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不如我们进屋再说吧。”   娇凤心下惴惴,脸上不由绷得更紧,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害怕自己这个明明年纪不大,却偏偏看不出深浅的小叔子。   犹豫半晌,到底还是鼓足了勇气道:“我听娘说你在城里买了家酒楼是吗?”   “对。”魏子芩点头,心道果然还是酒楼的事情。   看着对方满脸理所当然的神色,娇凤忍不住呼吸一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对?   一个半大的孩子,拿着别管是从哪里来的钱,忽然就瞒着家人在城里买了家酒楼,这得是多大的事情啊,他到底从哪里来的底气,或者更严重一点,他到底还有没有把这个家放在眼里啊,偏偏一大家子还都迷障了似的惯着他,简直是……   借着满腔的怨气,娇凤终于大声开口道:“不行,反正我不同意,你才多大,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家里,你知道怎么经营酒楼吗,那么大的一个摊子,如果出了问题怎么办,之前折腾灵田的事也就算了,如今又弄了个酒楼出来,你是不把这个家都拖垮了就不肯罢休是吗?”   魏子芩一挑眉梢,这又关灵田什么事?   不愿意再和对面人理论,魏子芩干脆道:“大嫂的话我都听明白了,不过你可以放心,所有买酒楼的钱都是我自己的,并不会拖累到家里,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关于我买酒楼的事,爹娘都已经同意了,至于大嫂同不同意,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你敢说买酒楼的钱都是你自己出的吗?”娇凤彻底怒了,也忘了如今两人是在院子里面,不管不顾大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包括你之前要进仙门的时候也是,娘面上说什么用的都是自己的嫁妆,不会影响到家里,其实还不都是从外面借的钱!”   对,真正让娇凤愤怒的,其实不单单只是这回酒楼的问题,还包括之前全家人砸锅卖铁想要将魏子芩送入仙门的事情。   如果说那时候娇凤还能勉强安慰自己说,只要等到魏子芩进了仙门,整个家里都会跟着沾光的话,那么如今魏子芩忽然放弃修仙,则让娇凤彻底失去了平衡。   娇凤想不明白,这一家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魏子临才是家中的老大,为什么所有人都偏向魏子芩,到最后所有好处都成了他的,自己相公却像个木桩子一样被扔在了一边,什么都剩不下。   “所以呢,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魏子芩问。   见魏子芩终于松了口,娇凤眼睛一亮,连忙把自己想到的要求都提了出来。   条件是她早就想好的,比如那酒楼如果真的要开也不是不行,但绝对不能是魏子芩一个人的,公公婆婆要占一份,魏子芩大哥也得在里面占上一份才行……再比如魏子芩如今手里究竟有多少钱,必须原原本本的说清楚,不能一个人私藏着,而且往后无论用在哪里,绝对不能自作主张,都必须和家里人商量清楚才行。   当然还有其他一些零碎的条件。   “够了!”可惜还没等娇凤说完,后面就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刚从外面回来,碰巧将两人的对话从头听到尾的魏大哥。   “相公……”娇凤一惊,没想到魏子临这么快就能回来。   魏大哥满脸冰霜,心底难堪到不行,简直没脸再去看自己的小弟,只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妻子,声音仿佛结了冰:“不用再为难三弟了,你既然有那么多不满,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咱们分家吧。”   分家?娇凤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   “大哥。”就连魏子芩也跟着吓了一跳,虽然按照姝河村的规矩,只要父母同意,儿女在成过亲之后都可以单分出去另过,然而在这之前,无论是父母还是魏大哥自己,都从来没有过想要分家的打算。   魏大哥面上性子冷淡,内里却是和魏父一脉相承的顽固执拗,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等到晚饭家里人都在的时候,便干脆不顾身边妻子的后悔哭号,直接跪在父母面前,将事情前因后果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家里如今生活刚刚好转,盖了新房,又买了酒楼,这个时候提出要分家,魏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魏父魏母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在发现怎么都劝不动之后,只能一面埋怨娇凤的不懂事,一面万般无奈地点头答应。   “不过老大,你得知道,如今家里事情正是最多的时候,哪怕你想要分家,最快也得在一个月之后才能行。”   知道母亲是在尽量拖延时间,魏大哥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魏子芩难得失了眠,直到月上中天,依旧睁眼看着面前的墙壁,心里纠结成了一团。   正忍不住唉声叹气的时候,忽然瞧见自己床边趴了个人影,鬼一样披散着头发看着自己,顿时吓得什么纠结都没了。   “白珩?”终于看清了床边的人,魏子芩简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的青年特别欢快地点了点头,一面伸手去拽魏子芩起来:“阿芩,走,走。”   “别闹,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青年力气很大,几乎没怎么用力就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魏子芩无奈,只能跟着起身。   白珩一笑,微微侧着脸颊,姣好的面容瞬间被月色染上了一层柔光:“东西,有,给你看。”   魏子芩疑惑。东西,什么东西? 第二十二章   白珩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已经二十出头,但因为心智不全的缘故,无论从日常言辞还是行动上看,都更像是一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孩子。   爱玩儿爱闹,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起初魏子芩还会担心一下,到后来见青年虽然爱闹,但大体还是有分寸的,并不会真正去做什么特别危险的事情,便也干脆放任了。   老实说,好像现在这样大半夜里忽然出现在床前,非要叫人陪自己出去玩儿的事,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魏子芩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一回又是什么,如果再给我看死老鼠的话,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白珩笑得一脸无辜:“不是,特别,特别,东西。”   不是老鼠,是特别特别好的东西。魏子芩自动补全青年的话,心底呵呵,鬼才会信哦,都不用什么特别好的东西,只要不再是死麻雀死老鼠他就谢天谢地了。   魏子芩被白珩一路拉出门,上了葫芦山,等真正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确实是误会对方了。   “这是……”魏子芩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们如今所在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魏子芩之前用灵石布置的灵田里面。   先前魏子芩一共弄出了十块灵田,五块用来种普通的灵米,五块用来种从九星阁买来的低阶灵药,无论灵米还是灵药都是才刚种下不久的,哪怕有足够的灵气供应,也至少要三十几日才能长成。   而如今就在魏子芩眼前,所有的灵米都结成了稻穗,沉甸甸的灵米低低压下来,随风摇摆,不断在夜晚里闪动着微弱的金光。   “阿芩,看。”似乎很满意魏子芩的反应,白珩特别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惊讶只是最初的一瞬,魏子芩忍不住皱了皱眉:“不对,不应该这么快才对,你之前都做什么了?”   灵田外面布有阵法,因为害怕有其他人误闯进来,所以魏子芩一开始就没有设置与阵法相对应的钥匙,而是直接在阵法的最外围布下了用来识别身份的补充阵法。除非有元婴以上的修士跑到这边来,否则如今也就只有魏子芩和白珩两个人能够进到这里。   白珩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摆了个打坐的姿势:“这样,就,行了。”   “你是说运功打坐?”魏子芩忍不住道。如果方法得当,在灵田内运功打坐确实可以帮助灵田内的灵种加速成长,甚至魏子芩自己也是这样做的,可如今哪怕以他的修为,也最多只能将灵米的生长期从三月缩短为一月罢了,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让灵米彻底长成。   “生气?”白珩窥着他的脸色,有些担心道。   “没,我没生气。”魏子芩摇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心底很快释然。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青年过去很可能也是个修士,会变成眼前的样子,完全是身体上出了岔子的缘故,那么如今会有比他更高的修为,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谢谢,最近我正好缺灵米用呢,你帮了大忙了。”   五块灵田一共三十株稻穗,加起来最少也能结出一二百粒灵米,足够他最近使用了。   阿芩说谢谢了。白珩特别开心的弯起嘴角,等了一会儿,就见魏子芩虽然嘴上说谢谢,之后却再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了,又忍不住将弯起的嘴角放了下来。   不对啊。   白珩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他明明记得之前有看过的,村子里面年轻的小伙帮喜欢的姑娘种好了灵田,姑娘一脸欢喜地在小伙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种灵田之后……不是应该有亲亲的吗……为什么阿芩没有亲亲自己呢?   完全不知道青年的复杂心思,魏子芩又检查了一遍灵田,发现里面无论是灵米还是灵药都没有什么问题后,便彻底放下心来,硬拉着不知什么原因死活不肯离开的青年下了山。   因为这一下折腾,魏子芩彻底忘了先前的纠结,之后一夜好梦。   第二天便是魏家新房暖房的日子,魏子芩起了个大早,帮着魏大哥一起摆放桌椅招呼客人。   因为魏父魏母在村里面人缘不错的缘故,这一次暖房来了不少人,几乎所有还闲着的姝河村人都跑了过来,以至于到了中午的时候,刚盖好不久的新房便有些人满为患了。魏父魏母考虑了一下,索性天气还不冷,便干脆将一部分多出来的桌椅摆在了外头。   魏子芩刚把桌椅放好,就听见不远处有人招呼他道:“哎呦,堂弟怎么一个人抬桌子呢,快快快,快点放下了,你想要搬到哪里,我来帮你抬过去。”   魏子芩抬起头,就看见堂兄魏荣生满脸堆笑的小跑过来,殷勤地接过他手中的桌椅,小心翼翼放到了指定的位置上。   “子芩来看看,放在这里行不行?”放完还一脸讨好地看向魏子芩道。   魏子芩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就定定盯着他看,直把魏荣生看得尴尬不已,才终于开口道:“堂兄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魏荣生讪笑:“哎看你说的,都是一家人,没有事情我就不能过来找你了吗。”   “哦,”魏子芩点头,神色平静,“既然没有事情,那我可进屋了。”   见对方真的要走,魏荣生心底着急,连忙将人叫住:“别别别,我来找你,确实是有些事情的。”   魏子芩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是这样,”魏荣生不由咽了咽口水,不知怎么回事,莫名有些打怵自己面前的小堂弟,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我听人说,你在城里买了家酒楼,我就想着,你那酒楼刚开,肯定缺人手,正好我最近闲着,不如就去你那里打个下手什么的,到时你随便给我点工钱就行……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总比外人更可靠一些,子芩你说是不是?”   “哦,堂兄听错了,我那酒楼的伙计都已经找好了,并不缺人手。”魏子芩干脆打断他道。   “啊?”魏荣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顿时一愣。   “不过如果堂兄真的想来也不是不可以,”魏子芩话锋一转,直等到魏荣生忍不住面露喜色的时候,才将后面那半句接了下去,“只是工钱上可能要少一些,和粗使的伙计一样,每月一贯钱,堂兄如果觉得行的话,现在就跟我到屋里去把契约签了吧。”   一贯钱就是一两银子,魏荣生险些吐血,如今哪怕是在码头上做苦力,做得好的话,合一月也不止二两银子的工钱,怎么跑堂的伙计反而每月只有一两银子的工钱。   “子芩开玩笑的吧,怎么会一贯钱这么少,我记得你如今给人种灵田,也要一株灵米二两银子的价格吧。”   “哦,既然堂兄不愿意就算了,”魏子芩并没有要和他理论的意思,转过头来冲屋里喊道,“大哥,大伯家的荣生堂兄过来了,我有事要出去,你先过来招待一下。”   随着魏子芩的声音,这会儿正在魏家做客的村人全都转头看了过来。村里闲言碎语传得快,关于魏家兄弟两个那点恩恩怨怨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如今看见魏荣生在外面,眼里顿时都带了点看好戏的神色。   “堂兄别傻站在这里了,先到屋里去坐坐吧。”喊完魏大哥,魏子芩勾着唇角,特别好心的提议道。   “不,不用了。”   魏荣生被看得脸颊滚烫,耳边尽是村人小声议论的声音,哪里还敢进屋去坐,连忙逃也似的离开了。   极北之地,寒月宫,正殿外。   几位殿主匆匆从殿外的游廊上走过,唯有无涯殿主小心坠在后面,直到所有人都进了屋里,才将跟在身边的侍从一把拽进了暗处。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仙君因为去了某个不知名的小秘境,生死不明,一直都找不到任何踪迹吗,为什么忽然间又说已经找到人了?”岳祁强压着声音,勉强按下心底的焦虑,紧攥着侍从领口的手几乎忘了收起力道,直把对方勒得唉唉痛叫才总算将手松开。   “岳殿主……”侍从面色发苦,想说你问我我去问谁,人是修罗殿那边最先发现的,而且这么大的事情,他一个每日在正殿外面伺候的小小侍从,怎么可能知道。   “算了,”岳祁摇了摇头,终于在心底叹了口气,也知道如今再去为难一个侍从,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你走吧。”   侍从战战兢兢地离开,留下岳祁一个人站在阴影里面,眯眼望着不远处游廊尽头的漆红正殿。   ……大蜀国,姝河村,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让那个人回来。 第二十三章   开一家酒楼需要准备的东西远比魏子芩想像的还要繁琐一些。忙完了新房的事情,之后魏子芩大约忙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终于把自己刚买到手的酒楼开了起来。   因为酒楼才刚刚转手不久,和原来的主人商量过后,魏子芩便依旧维持了酒楼过去的名字,只是牌匾换了一个,上头的字还是魏子芩自己写下的,洋洋洒洒“醉仙居”三个大字,找工匠简单雕刻了之后又涂上了金粉,端得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嗯,别论字到底写得如何,反正魏子芩自己看着是挺满意的。   掌柜的魏子芩自己来做,副掌柜则请了做酒楼方面的老手,因为魏子芩父母还要忙碌家里那边的农活,所以只在最初忙碌的时候过来帮了几日的忙,便又回姝河村里去了,留下来的只有魏大哥和梁虎,魏子芩便把账房方面的事情交给了魏大哥,又让梁虎在一旁学着,等以后如果魏大哥有事不能做了的话,就让梁虎顶上账房的活计。   因为酒楼才重新开张不久,人还不算特别多,所以只雇了跑堂的伙计三个,粗使的伙计一个,倒是后厨里做菜的师傅请了两个,一个是原本就在醉仙居里做菜的师傅,姓刘,如今虽然换了掌柜,但左右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便索性留了下来。   另一个师傅则是梁虎帮忙去请来的,姓薛,据说祖上是在皇宫里呆过的御厨,祖辈相传,厨艺很是了得,魏子芩试过了之后发现确实不错,便干脆也留了下来,毕竟后厨不比其他的地方,留下两个人互相看着总比一个人要稳妥一些。   酒楼开张第三日,客流已经逐渐有了回升的迹象。等到下午不忙的时候,薛师傅一脸喜色的找了过来:“掌柜的怎么样,今天新做的那几样菜客人尝着如何,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薛师傅是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生得一脸福相,魏子芩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放下手边的东西笑道:“辛苦薛师傅了,新做的菜客人很满意,都说还要再来呢。”   “不辛苦不辛苦,”薛师傅搓了搓手,满面红光,“客人能满意了就好,真是多亏了掌柜拿来的那本食谱,如果没有那本食谱,这几天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客人。”   魏子芩点头,那些食谱都是他根据前世的记忆写下来的,之前还有些担心,几十年后的食谱这个时候的人会不会无法接受,如今看来显然所有担心都是多余的,好吃的东西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是不会改变的。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本食谱,你拿去看看,如果有什么合适的都可以拿出来用,”魏子芩一面说话,一面又拿了本新的食谱给他,“当然,最好也不要一口气都做出来,还是间隔着几天,总要不断有新的菜品才能留住客人。”   “掌柜的……”薛师傅拿着新食谱先是愣住,之后激动得简直无法自已,食谱这种东西无论放到哪个食店或者酒楼都是不能外传的绝密,如今魏子芩就这么把一整本食谱都交给了自己。   真的,即便没有每月那几两月钱,就单凭前后给他的这两本食谱,让他在醉仙居里面做事都已经值了。   送走了满心激动的薛师傅,魏子芩抬手将坐在旁边一脸不高兴的白珩叫了过来。   说起来也是件很无奈的事情,自从治好了脸上的伤疤,青年的容貌便一日比一日耀眼起来,如果说最初只是让人愣上片刻的话,那么如今单单只是安静坐在那里,就足够让来往的客人连路都走不动了。偏偏白珩本身还不喜欢被人围观,每次被人盯着看,都要狠狠瞪回去才肯罢休。   ……咳,结果显而易见,被青年瞪过之后,那些晃花眼的客人不但没有任何收敛,反而更加腿软得走不动了。   “阿芩。”看见魏子芩招呼自己,瞪人瞪得眼睛都要酸了的白珩顿时委委屈屈的走了过去。   魏子芩忍着心底的好笑,安抚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去吧,我在后院小厨房里蒸着的糕点应该是已经好了,我还要在这里看着,你去帮我把东西拿过来吧。”   糕点!   白珩眼睛一亮,连忙点了点头。   醉仙居外,已经过了晌午,两个书生打扮的青年走在街道上。   其中一个叫田凯的担心地看了看四周,终于忍不住拉了拉身边的同伴道:“已经不早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等会儿让夫子发现我们偷跑出来胡闹,又要罚我们打扫庭院了。”   “怕什么,不就是打扫庭院吗,”同伴徐成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放心好了,如果真的被发现了,我就说是我硬拉着你出来的,到时候庭院都归我一个人扫,不会累着你的。”   “不是……”田凯想说这是会不会累着的事情吗。   正想要再劝,就见徐成精神一振,忽然眼睛发亮的停在了一家酒楼前面:“好香啊,什么味道,我们进去看看。”   “哎!”田凯根本拉不住他,只能被徐成扯着一起进了面前的酒楼里面。   在外面时还不觉得,一进到酒楼里面,田凯顿时感觉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仿佛是什么糕点的香气,带着淡淡的甜香和枣香,分明是极简单平庸的香气,却偏偏像是被施了什么术法一样,单只是闻着便几乎让人欲罢不能。   “这个糕点叫什么,多少钱一斤?”还没等田凯回过神来呢,那边徐成已经迅速凑到了摆放糕点的柜台前面。   “这是枣泥山药糕,每个里面都加了灵米,所以是论个卖的,每个三两银子。”已经被问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魏子芩没有多废话,直接先把糕点的价格说了出来。   “三两银子!”田凯瞪着眼睛,特别想说你是不是疯了,寻常糕点三五文钱就能买上一块了,哪怕是最坑人的画舫上面,一块糕点也不过才几十文钱。三两银子?他想说你怎么不去抢。   “灵米?”和田凯完全被价格吓住了不同,徐成反而更在意另一件事,“我记得灵米应该是不能放进糕点里面的吧。”   灵米虽然带着“米”字,但和普通的稻米根本是两回事,与其说是食材,倒不如说是药材还更准确些,因为价格昂贵,放在寻常人家里,都是关键时刻拿来吊命用的,根本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放到糕点里面。   “可以放进糕点里面,只是做法比较复杂,”魏子芩一笑,也不解释,“两位公子不用在意,如果嫌贵的话,可以到那边去坐,小店刚刚开张,正有许多物美价廉的酒水菜品,两位公子可以尝尝看。”   “我们走吧。”已经认定了眼前的少年是在骗人的,田凯扯了扯徐成的胳膊想让他不要冲动行事。   却没想徐成被魏子芩一激,顿时什么都忘了,直接从怀里掏出张十两的银票便拍在了桌上:“谁嫌贵了,不就是三两银子一块吗,贵什么贵。给我拿三块来,如果到最后什么效用都没有的话,我拿你是问!”   田凯:“……”你个冤大头还能不能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豪迈的冤大头刺激到了,接下来又有几个被香气吸引的客人过来买了魏子芩新做的糕点,等到晚上打烊的时候,一笼十五块的枣泥山药糕居然都已经卖完了。   比较可惜的是,一起放在后面的养颜膏因为没有香味做吸引,虽然也有人过来询问,但几乎都被五两一瓶的价格惊到,根本连试都不肯试就被吓跑了,所以直到最后也没能卖出去一瓶。不过魏子芩不着急,这才刚刚开始,往后还有的是时间,总有能卖出去的时候。   安抚了因糕点都被卖完而欲哭无泪的白珩,魏子芩刚要把东西放进柜子里,就看见神色复杂的大嫂娇凤正站在自己面前。   “大嫂有什么事情吗?”   “没,那个三弟,之前那件事……”娇凤犹豫了半晌才终于开口,可惜还没等说完就被对面人打断。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大嫂不用再提了,”魏子芩一笑,顺便抬了抬下巴,“我看见大哥已经在外面等着你了,大嫂还是快点过去吧。”   说完转身领着白珩离开,不再理会身后一脸后悔纠结的大嫂。   第二日早上,邯阳城东。   田凯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就看见好友徐成冲到自己床前,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快起来,别睡了,赶紧陪我再去那个醉仙居一趟。”   醉仙居?   田凯半梦半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个什么醉仙居,应该正是昨日好友买了天价糕点的地方。   “怎么了,是那糕点出了什么问题吗?”田凯一面迷糊着往身上套衣服,一面忍不住问道。   那边徐成深吸口气,终于稍稍压下了心底的激动之情,眼睛一转,忽然冲田凯神秘一笑:“出问题了?是出大问题了,而且还是天大的问题。真的,相信我,你绝对想像不到。”   田凯:“……”什么鬼啊,这冤大头莫不是也跟着疯了吧。 第二十四章   邯阳城,周氏医馆内。   田凯瞪着眼睛,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老大夫:“你说什么,我朋友身上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天刚亮就被人叫起来的老大夫皱着眉头,显然也十分不满:“没有毛病还不好吗,你这后生,大早上的就把老朽叫起来了,火急火燎的,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呢,看来你们根本是在拿老朽寻开心的吧。”   “不是……”田凯还是不敢相信,忍不住又将视线转向了徐成的方向。   因为家里住得近,田凯从小就是和徐成一起长大的,可以说对这个好友的身体状况,简直比他爹娘还要清楚。   因为幼年时候照料的奶娘不够精心的缘故,徐成从小就脾胃虚弱,怎么吃药都治不好,吃食上稍微不注意一点,便要腹痛上三五日才能好转,随便到哪个大夫那里去看,都说是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在日常的饮食上头慢慢调理。   田凯怎么也想不通,没道理啊,病了那么久,如今几块小小的糕点就给治好了,莫非那糕点还是仙药不成。   可惜,即便田凯再怎么纠缠,两人还是被老大夫从医馆里赶了出来。   从医馆里出来,徐成一脸得意地看着田凯:“看看,我早就说了,我身上的毛病都已经被治好了,偏偏你还不信,如今怎么样?”   “我……”   徐成拍了拍一脸纠结的田凯:“别想太多,其实仔细想来也没什么奇怪的,你忘了,我昨日吃的那糕点名为枣泥山药糕,红枣和山药本来就有健胃补脾的功效,这可不就是对了症了吗?”   田凯瞪眼看他,想说你以为我是傻子不成,普通的红枣山药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功效,哪怕再加上灵米也不可能。   “哦,对了,”忽然想到什么,徐成神色一振,险些从地上跳起来:“快快快,咱们快点到醉仙居去,也不知道昨日的糕点还有没有剩下的,银两我都已经带好了,今天一定要把那些剩下的都买下来,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好。”田凯连忙点头。   虽然他还是弄不清楚那糕点会有如此神效究竟是什么原理,但卖糕点的醉仙居就在那里,又不会忽然跑了,总还有机会再多买几块糕点回来尝试的。   田凯没来由的心底一热,如果那些糕点真的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醉仙居外,人潮涌动。   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伙计挤进人群里面,缩着肩膀瞧了瞧四周,在确定自己看清了醉仙居里的景象后,又小心翼翼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绕了几圈才又回到紧邻着醉仙居的一家酒楼里面。   临溪楼里的掌柜看见自己的伙计回来了,连忙站起身来,急忙忙将人叫到自己跟前:“看清楚了没有,外面那些人聚在那里,真的都是要到醉仙居里面吃饭的,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   伙计点头:“对,我问了好几个人,确实都是去里面吃饭的没错。”当然还有去买糕点的,不过糕点说白了和饭菜是一回事,所以伙计便也没有单独拿出来另说。   “掌柜的别着急,”伙计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宽慰自家掌柜几句,“那醉仙居连名字都没改,用的也是原来醉仙居的做菜师傅,说起来如今能有这么多的客人,也不过是沾了前人的光罢了,没什么大本事,估计好也只是一时的。”   “你懂什么,”临溪楼掌柜眉头紧皱,不断在原地踱着步子,“前任醉仙居的刘掌柜何等精明的一个人,用了他的厨子又如何,那些酒楼招牌的核心秘方还不都是在刘掌柜自己的手里……好比最简单的糖醋鲤鱼,步骤多简单,可是拿给你做,你能做出一样的味道吗?不能!因为人家最后加了什么东西,根本就只有刘掌柜自己知道,别人谁也没办法做出一样的味道来。”   伙计点了点头,确实,酒楼都是一样,饭菜的核心秘方都是掌握在掌柜自己手里的,就是防着店里的厨子伙计透露出去,影响了酒楼的生意。   可不是饭菜的原因,又能是什么其他的缘故。   “对了,我没记错的话,那醉仙居如今的魏掌柜似乎年岁不大?”临溪楼掌柜忽然开口道。   伙计愣了一下,虽然弄不明白对方如此发问的用意,却还是老实答道:“确实不大,过明年才十六岁。”   林掌柜忽然一笑:“我记得我那大哥的女儿如今也已经有十六岁了吧,正好,她先前不是总吵着要来城里玩儿吗,这马上天气也见凉爽了,不如去把那丫头接来住两天吧。”   伙计先是疑惑,随即恍然大悟:“掌柜的英明!”   林掌柜笑着看向窗外的人群。做生意嘛,自然以和为贵,这做死敌对手,哪有做亲家来的舒服。   也不知道究竟是新菜谱的功劳,还是枣泥山药糕的功劳,不过几日的工夫,醉仙居的生意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火了起来,到后来甚至连魏子芩之前一直卖不出去的养颜膏,也几乎都卖了出去,每日赚的银钱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一切都很顺利,只除了一件事情。   小心将新做好的枣泥山药糕取出蒸笼,魏子芩回过头,就看到白珩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琥珀色的眼睛蒙着水光,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仿佛自己是天字第一号的负心汉。   魏子芩放下手里的东西,简直头都要疼了:“你别哭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什么,美人确实做什么表情都很好看,但这么一个大美人对着你哭,任谁都会觉得受不住吧。   魏子芩深吸口气,将青年拉到桌边坐下,摆了个自认为最温和的神情:“你看,你都这样一整天了,又不和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你要娶亲了,以后都不会管我了。”也不知被戳到了哪根神经,白珩鼻子一皱,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   不得不说,因为这些日子的调养,白珩至少在说话表达上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只可惜说话没问题,心智上却依旧是个小孩子。   “娶亲,什么娶亲?”魏子芩也是一脸懵逼,他如今才十五岁,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娶亲了。   “宋媒婆。”见对方不承认,白珩委屈得更加厉害。   “你误会了,”听到宋媒婆三个字,魏子芩终于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只好解释,“那人就是随便说说的,又不当真,你放心,至少最近几年里,我肯定是不会娶亲的……当然,就算我真的娶亲了,也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   “所以你还是会娶亲的对不对,”白珩闻言不但没有觉得安慰,反而更加伤心道,“不行,过几年也不能娶亲,我不许阿芩娶别人……阿芩,阿芩来娶我好不好,我给阿芩做媳妇!”   噗……   魏子芩如果正在喝水的话,估计这会儿已经是喷出来了。   娶不娶亲什么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为青年补全心智的事情必须马上提上日程了,不然等到对方清醒那一天,记起今日的场景,说不定会羞愤得想要自杀吧。   好容易把话题绕了过去,魏子芩简直身心俱疲,直到睡了一宿才勉强恢复过来。   好在白珩完全是小孩心性,忘性大,头一天还哭着呢,第二天早上听说魏子芩要领自己上山种灵田,就欢欢喜喜的什么难过事都不记得了。   某种程度上,比起跟去酒楼里面被人围观,白珩显然更喜欢陪着魏子芩去葫芦山上的灵田。   灵田里面灵气充沛,到处都是好闻的植物清香,实在呆烦了还可以学着阿芩一起坐在田地里打坐,运行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的奇怪功法,没有让人烦心的陌生人,无论做什么都一点也不枯燥。   这一日也是一样。   种好了灵米,将功法运行了一个周天,魏子芩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低头仔细检查了下灵田里的灵药,见都没有什么问题后,便准备直接拉着青年下山回去。   谁想刚从灵田里面出来,就看到一个人影自不远处走来,一身黑色的衣裳,面上带笑,一派温和的模样。   魏子芩看着只感觉心底一紧,连忙不着痕迹地将白珩拦在了身后。   寒月宫无涯殿殿主岳祁,这个人不好好在极北之地里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岳祁:搞事情搞事情。 第二十五章   关于岳祁这个人,魏子芩知道的其实并不多,只知道他出身于寒月宫,是寒月宫下七位殿主之一。   而关于寒月宫,这个修真界的第一门派,魏子芩知道的就更少了,最多也只记得前世时候师父曾经反复叮嘱过,说这个所谓的第一门派行事诡异,亦正亦邪,如果不小心见到了,一定要躲得远远的,轻易不要招惹。   魏子芩记忆里师父其实并不算是多么谨慎的人,如果连他都这样说了,那么这个门派就必然有其极不寻常之处。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眼下的魏子芩不过是个修为才刚过炼气五层的低阶修士,而他面前的最少也是个化神中后期的高阶修士,估计在对方眼里,他根本连只蝼蚁都算不上,是否要一脚碾死了,完全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就在魏子芩暗暗警惕的时候,对面的岳祁也在百无聊赖的打量着两个人。   不过打量也只是一瞬,岳祁撇了撇嘴,掸了下身上并不存在的泥土,直接问道:“你们两个是从哪里来的,可是这姝河村里的人,知不知道这村子最近有没有来过什么陌生人。”   陌生人?   魏子芩心底一跳,忽然就想到了自己身后的青年。   唯一庆幸的是,如今青年的容貌已经完全恢复了,村里人最多也只知道白珩是魏子芩母亲那边来的远房亲戚,并不知道他正是先前一直游荡在村子外面的那个疯子。   定了定神,魏子芩连忙摆出一副畏惧又恭敬的模样:“回公子的话,我们两个都是这山下村里的人,有没有来过陌生人这个……应该是没有吧,公子如果不信的话,还可以再问问别的村人。”   “没有吗……”岳祁喃喃道,忍不住猜测自己今日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不过也不奇怪,凡人的村庄简直和蚂蚁一样多,而且来这里之前,他也只是在门外随便听了一耳朵,原本也没大听清楚到底是姝河村束河村还是蜀河村。   魏子芩看着对方搓动手指的动作,心底忽然一凛,这人应该是已经动了杀心了。   不愿意考虑一个高阶修士为什么会吃饱了撑的对两个普通人动杀心,魏子芩心思转得飞快,拼命回想前世里和岳祁有关的记忆。   “我观公子腰上的玉牌,公子应该是极北寒月宫的弟子吧。”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魏子芩连忙开口道。   “……不,不对,公子看起来并不像是普通的弟子,寒月宫内一共有七位殿主,我观公子丰神俊朗,气质不俗,又惯穿一身黑色的衣裳,如果没猜错的话,公子应该正是其中姓岳的那位殿主吧。”   岳祁正要动手杀人灭口,免得自己暴露了行迹,闻言顿时一愣:“你认得我?”   没有马上动手就好。   魏子芩稍稍松了口气,朝对面人拱了拱手:“自然认得,岳殿主大名,整个陀安大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子即便才刚刚踏入仙门不久,也曾听恩师提起过岳殿主的事迹。”   “哦,”被人拍了一连串的马屁,岳祁心情不错,神色稍缓,刚刚抬起的指尖也跟着放了下来,“你师父叫什么,是哪个门派的。”   “恩师姓罗,是玄光宗的掌门。”   姓罗,罗玉书?   岳祁搓了搓手指,他和罗玉书倒是没什么交情,自然也不觉得玄光宗是个多了不得的门派。可惜,罗玉书那个青鸾火凤的道侣却是他熟悉的,杀一个玄光宗的掌门弟子没什么,得罪了妖修族里修为数一数二的长老可就没那么有趣了。   “行了,”岳祁思忖片刻,终于还是挥了挥手,“你们走吧,本尊今天心情好,就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了……不过你们记得,如果胆敢把我今日出现在这里的事告诉给旁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定一定。”魏子芩连忙点头,一刻也不敢停留的拉着白珩离开。   直到下到葫芦山脚下,魏子芩才终于松下一口气,回过神来,猛然发现自己的后背几乎已经被冷汗浸透。   “阿芩怎么了?”完全没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白珩疑惑问道。   “没事,”魏子芩摇头,脸色依旧有些发白,只能勉强冲青年摆了个笑脸,“别担心,都已经过去了。”   高阶修士向来瞧不上普通修士,那人既然已经放过他们了,过后就不会再追过来。   望着魏子芩明显苍白的脸孔,白珩总算察觉出了不对:“阿芩的脸色好差,是刚刚那个人吗,他欺负你了对不对?”   虽然先前两个人的对话白珩听得半懂不懂,根本没弄明白究竟说了什么,但白珩心底认定,既然如今阿芩的脸色不对,那么就一定是对方做了不好的事情。   “对啊,”魏子芩点头,半开玩笑道,“那个人是欺负我了,所以白珩是要帮我欺负回去吗?”   “好!”白珩特别干脆道,似乎怕他不肯相信一般,又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见对方难得一脸严肃的模样,魏子芩乐得不行,顿时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踮着脚摸了摸青年的头顶,“白珩好乖,咱们回去吧,我给你做糖糕吃。”   深夜,姝河村外。   岳祁一脸疑惑的站在河水边上,怎么也想不通,这一天的时间里,他已经差不多把附近几个村子都找遍了,可是仍旧还是找不到那个人的任何踪迹。   没道理啊……   猛然间,岳祁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该不会是寒月宫那帮混蛋联合起来骗自己的吧,说是已经找到仙君的踪迹了,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找到,就是为了要设计骗自己入套的,好让他在情急之下露出马脚。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岳祁心底一阵憋气,正想要转身回去,忽然看见树丛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岳祁眯了眯眼,很快认出,眼前这个似乎正是早上在葫芦山里见到的那个青年。   青年身材高挑,容貌姣好,哪怕是岳祁见惯了修真界的美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生得十分好看。   可惜,即便再好看也没什么用处,皎若明月的面容上带着幼童般懵懂稚嫩的神色,只会让人觉得违和。   “怎么,白天的时候求我放过你们,如今倒自己跑过来送死了吗?”岳祁勾了下嘴角道。   不知道什么缘故,面前的这个傻子总让他想起那个无比讨厌的人,单只是看着,就会让他忍不住升起想要杀人的冲动。   白珩歪了歪脑袋,满脸稚童般的天真,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危险处境:“你跑得好远啊,我差一点就找不到了……不过我得快一点,如果阿芩醒来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非常生气的。”   什么?   岳祁一愣。   而就在他怔愣的瞬间,莹白的冰霜自对面青年的脚下蔓延,青年挥了挥手臂,似乎从半空里抓了个东西下来。   那东西只有指尖大小,浅蓝颜色,形状滚圆,落入青年手里之后迅速结出薄冰,四周的灵气仿佛潮水一样汹涌震荡,全都汇聚在了那些薄冰里面,以至于那些薄冰越聚越多,最后竟汇成了一把剑的模样。   结出来的薄冰片片晶莹,哪怕在几乎看不到月色的深夜之中,也依旧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微光。   不,不可能。   岳祁瞪眼看着,只感觉肝胆俱裂。   浑天珠,整个陀安大世界唯一能被称作是神器的法器,同时也是那人唯一的本命法器。   “你,你是……”一阵阵的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瞬间便认出了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岳祁完全忘了自己来这里的打算,几乎下意识便后退了一步。   白珩奇怪地抬头看他:“哎,原来你认得我吗?”   岳祁瞪着眼睛,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他当然认不出,寒月宫之主性情古怪,从来都不喜将真实面目暴露于人前,整日带着张面具在脸上,别说是岳祁了,就连其余六位殿主也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对方的真实容貌。   可是他认不出白珩的容貌,却不代表他认不出对方的本命法器啊。   “仙君,属下是来接您的,”分不清对面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看了眼白珩手中的冰剑,岳祁强忍着心底的寒意开口,“……您失踪好久了,我和六位殿主到处都找不到您,门派里的人都急的不行,如今终于找到您了,实在是万幸,仙君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还是快些和属下回去吧。”   什么仙君,什么六位殿主,白珩皱了下眉,根本就听不明白。   不过没关系,白珩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在岳祁惊骇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冰剑递出。   话音戛然而止。   岳祁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此刻已经没入到自己腹中的利剑,喉间嚯嚯作响,甚至连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   “嗯,我不和你走,我只是来帮阿芩欺负回来的。”   “现在扯平了。”将冰剑收回到浑天珠里,自觉已经完成了今晚的任务,白珩点了点头,十分开心地冲他笑了笑。   岳祁:“……”   微薄的月色透过窗子,轻轻落在魏子芩的房间里面。   窸窸窣窣,好像有什么爬到了自己的床边,魏子芩睁开眼,见是自己熟悉的身影后,又再次合上了双眼,很快便安心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论对变傻之后白珩的印象……》   魏子芩:一个小可爱=v=   寒月宫众人:谢谢您嘞,我们仙君哪怕变成三岁,也绝对不可能是个小可爱!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早上, 天没亮魏子芩就被母亲叫了起来。   “三儿快别睡了,昨晚上凤缘石亮了,再不早点准备就来不及了。”   凤缘石?   魏子芩半睁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母亲口中的凤缘石究竟是什么东西。   所谓凤缘石,其实就是邯阳城外凤缘湖湖底里的一块石头,具体是什么来历, 即便是邯阳城里的老人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在邯阳城出现之前,甚至更早一点,根据古早的史料记载, 大约在几千年前,那块石头就已经在那里了。   凤缘石很大,足有几个石磨大小,呈浅红颜色, 位置就靠近在凤缘湖旁边,却即便是高阶修士, 也无法将其挪动分毫。   几乎每年九月末到十月初的这段时间里,凤缘石都会亮上一次,而就在凤缘石亮起的第二天,便是整个邯阳城附近的城镇村庄都会庆祝的一个节日——双凤节。   当然, 在魏子芩看来,所谓的双凤节,其实不过是当地官府为了政绩弄出来的一个噱头罢了。凤缘石会亮完全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块低阶的灵石,又恰好连接上了凤缘湖湖底的灵脉。   至于为什么每年都会发光一次, 那就更简单了,凤缘石品阶不高,灵气不足,并没有办法依靠自身的能力发光,而与它连接的湖底灵脉恰巧品阶也不是特别高,只是有一点好处,凤缘湖本身与地下暗河相连,地下暗河又刚好与一条品阶颇高的灵脉相连。   每年九月末到十月初河水倒灌,带来了河水也带来了大量的灵气到凤缘湖内,灵气瞬间暴涨,于是凤缘石也就跟着亮起来了。和传说中里的爱侣化成火凤,一起投入湖底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惜魏子芩心底明白,却挡不住别人去过这个节日。   和两月前刚过完的七夕大体相似,双凤节也是未婚男女才会过的节日,只有一点不同,如果说七夕是未婚男女之间初次相看的日子,那么双凤节就是有情人钟情彼此,进而缔结婚契的日子。   当然,无论是哪一条,都和如今的魏子芩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对了。   就在魏子芩七想八想,迷迷糊糊给自己套衣服的时候,那边程月英已经等不及了,直接推门进来催促:“三儿磨蹭什么呢,起来起来,快点过去洗手,东西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月儿窝一定要在天亮之前上锅蒸好才行。”   不是,魏子芩满头雾水,月儿窝不是双凤节当天,未婚男女亲手做好,用来祈求自己未来婚姻顺遂的吗,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娘,太早了吧,我过明年才十六,还不用着急做这个吧。”被母亲强拉进小厨房,魏子芩简直一脸无奈。   程月英狠狠瞪了小儿子一眼:“十六岁已经不小了,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啊?反正不管怎么样,你今后也不打算再入仙门了,就快点给我找个儿媳妇,早早给我抱个孙子来。”   魏子芩半晌无语,想说抱孙子这种事,明明指望大哥大嫂还更快一点吧。   不过程月英虽然平日惯着他,但真要执拗起来,也不是魏子芩能够扭转的。   魏子芩无奈,只能乖乖听话穿好了衣服,到厨房里去洗手做月儿窝。   和普通的玉米窝头一样,月儿窝也需要用到玉米粉和江米粉,只是唯一不同的,月儿窝在最后一步的时候,需要加入一种名为水木香的香料,做出来的月儿窝比玉米窝头还要金黄莹润,煞是好看。   “阿芩……”   刚做好月儿窝,魏子芩回过头,就看见白珩正凑到自己跟前,眼睛紧盯着蒸锅上的月儿窝,明显十分期待的模样。   魏子芩心底好笑,伸手帮青年整理了一下被勾乱的头发:“再等一会儿,这个蒸的快,不到半柱香就能蒸好。”   “嗯,不急。”白珩摇了摇头,眯着琥珀色的眼睛,好像小动物一样凑过来和魏子芩蹭了蹭脸颊。   “咳!”那边程月英忽然咳嗽了一嗓子。   魏子芩回过头,有些奇怪地看了母亲一眼:“娘你昨晚着凉了吗,要不我去给您煮碗姜汤来喝吧。”   “不用不用,”程月英连忙摆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对了,三儿,你今晚准备要到凤缘湖那边去吗?”   “不去,”魏子芩直接道,一群未婚男女相看彼此的场合,他跑过去干什么,“晚上人太多了,而且白珩现在还不大认路,我怕去了再把人给弄丢了,还是您和爹一起陪着大姐过去吧。”   程月英苦着脸,特别想说谁让你带那个谁一起去了,我是想让你自己去瞧瞧那些姑娘家,看有没有哪个中意的。   “怎么了?”魏子芩父亲从旁边走过,看见妻子纠结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问道。   “问什么问,吃你的饭去!”程月英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被迁怒的魏父:“?”   做好的月儿窝是要送给人吃的,送的人越多,代表积攒来的福气越大。   魏子芩一不小心做多了,亲朋好友送了一圈,还是剩了不少下来,只好将所有没送出去的月儿窝都带到了醉仙居里。   醉仙居里的客人见惯了三两五两的天价糕点,忽然瞧见店掌柜摆了盘两文一个的月儿窝出来,顿时都忍不住有些惊呆了。   魏子芩没办法,只能和人解释这就是普通的月儿窝,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效用,而且按照规矩,每人最多只能买一个。   回过神来的客人都表示没什么效用也没关系,反正也不贵,就当是来蹭蹭喜气了。   “呵,魏掌柜居然也会做普通的糕点了,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一个穿着锦衣的公子领着两个小厮走了过来,手里转着一枚扳指,看着魏子芩的目光里满是讽刺。   魏子芩在心底叹了口气,不用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这人名叫何远帆,是城北何家的公子,家里是经营茶叶生意的,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自从某一日里无意中买了他做的枣泥山药糕后,便彻底迷上了这种糕点,而且也并不是为了治病,就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口腹之欲。   这种类似药膳的东西治病还好,拿来当饭吃可就真的有点奢侈了。以至于这位公子每回来时都会先各种出言讽刺,直骂上半个多钟头,等骂到尽兴了,才能乖乖掏钱将当日一半多的糕点包圆带回去……简直不能更有病。   不过好在魏子芩听习惯了,也没兴趣和他计较。今日也是一样,等照例都骂完了,何远帆回头让身后的小厮拿好了装着糕点的盒子,忽然开口道:“那谁,你今天晚上有空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到凤缘湖去转转?”   魏子芩疑惑了一瞬,转头才发现何远帆对着的似乎是白珩的方向。   白珩正在旁边拿着一只布老虎玩儿得开心,闻言也跟着抬起头来。   魏子芩:“……”什么情况?   何大公子踌躇半晌,脸上忍不住升起一层薄红,焦躁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今天是双凤节,到时候湖边会有很多好玩儿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   终于听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魏子芩顿时忍不住有些怒气上涌,总有种自家养大的小孩要被外人骗走的恼火。   还没等魏子芩说话,那边的白珩便先开了口:“什么双凤节,湖边很好玩儿吗?那我要和阿芩一起去。”   何远帆并没有气馁,而是继续努力用对方能听懂的话劝道:“不行哦,双凤节是给自己找媳妇的节日,你家阿芩也是要找媳妇的,不能和你一起去。”   白珩眉头一皱,直接反驳道:“你胡说,我才是阿芩的媳妇,他已经答应过我了不会再娶别人!”   “你说什么!”何远帆一噎,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虽然媳妇什么的一时间还说不清楚,但看着何大公子如今好似被雷劈过一样的神情,魏子芩挑着眉梢,真心觉得还挺痛快的。   醉仙居隔壁,临溪楼内。   林掌柜看着外面的天色,满心焦躁,不断在屋内踱着步子。   “小叔到底成不成啊,要不我看还是算了吧,”站在旁边的林伊伊被林掌柜转得心烦,也忍不住有些焦躁起来,“不过是个乡下小子,就不能直接叫媒婆过去说合吗,非要用这种法子,我又不是长得见不得人。”   “你个丫头懂什么,”林掌柜没好气地看了侄女一眼,“我还不是都为了你好,那要真是个普通的乡下小子,什么本事都没有,我怎么可能想要做主把你说给他家。”   至少在林掌柜看来,能够经常出入于九星阁内,甚至还能和仙家修士扯上联系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小子。   林伊伊撇了撇嘴,依旧十分不以为然。   就在林掌柜还想要再劝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伙计的声音,说东西已经拿来了。   “好!”林掌柜大喜,连忙迎上去将木匣接过了手里。   东西到手,林掌柜心下大定,回过头来冲林伊伊笑道:“成了,丫头你等着吧,有了这件东西,无论那小子愿不愿意,过了今晚都必须要娶你进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娶仙君大人进门倒计时(林掌柜:???) 第二十七章   大约是过节的缘故, 今日来酒楼的人格外多,酒楼厨房人手不够用,弄得魏子芩还亲自进厨房里充当了一回主厨。   忙到临近午夜了,人群渐渐往城外的凤缘湖聚集,呆在醉仙居里的人自然也跟着少了起来。魏子芩总算歇下口气,揉着酸痛的肩膀,看了看天色, 想着这会儿再折腾回家估计也睡不好了,不如就先在酒楼后面的小院里凑合一下,也省得明天再早起赶过来。   正打算叫伙计去将小院里的客房收拾一下, 那边白珩却忽然跑了过来。   “你想要去城外的凤缘湖?”魏子芩听了对方的话,忍不住疑惑地抬起头。   “对,”白珩讨好地凑过来,“去凤缘湖, 今天好热闹,阿芩带我过去好不好?”   不是。魏子芩疑惑得更加厉害, 这人不是向来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吗,今日是双凤节,这会儿凤缘湖边不说人挤人也差不多了,怎么又突发奇想地想要过去了。   “掌柜的抱歉, 是我刚才不小心和白公子提到的,说今天湖边很可能会有天降红雨,十分难得,所以白公子才会忽然想要去看的。”还是一旁的副掌柜解释道。   白珩连忙点头:“嗯, 天降红雨,特别好看,我们一起去看吧。”   所谓天降红雨,正是双凤节当日只在凤缘湖附近,才会出现的独有的景象。   和凤缘石之所以会发光的原理差不多,同样也是因为暗河灵气涌入的缘故,如果灌入的灵气超过了凤缘湖本身能够承受的数量,便会有一部分的灵气蒸腾到半空,与水汽融合,最终化成浅红微光的灵雨落在湖面之上。   当然,这种奇特的景象因为对灵气的需求比较高,所以其实并不是每年都能看到的。   这边魏子芩还在犹豫,那边副掌柜又开口劝道:“掌柜的,双凤节的红雨已经几年都没有下过了,外面人都说,今年的凤缘石亮得特别好,到了晚上一定会有红雨降下……机会难得,既然白公子这样想去,掌柜的便带他一起去瞧瞧吧。醉仙居这边您不用担心,这会儿人少,有我和薛师傅两人看着就足够了。”   “行吧,天降红雨确实很难看到,你要真的想看,咱们便一起过去看看吧。”魏子芩揉着发疼的额角,又看了眼白珩一脸期待的模样,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到了凤缘湖边上,魏子芩就忍不住有些后悔了,真的,如果不是今日,他还真的不知道邯阳城附近居然能有这么多的人。   湖心岛,湖心亭,湖水边上,所有能站人的空地,都被人群挤得满满,看准商机的小贩被挤到最边角上,不断冲周边路人叫卖着自己摊位上的东西,各种声音混在一起,人潮涌动,煞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先在这里歇一会儿吧。”好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魏子芩紧拉着白珩,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给弄丢了。   “好。”白珩连忙点头,显然也没料到湖水边上能有这么多的人,一时间也忍不住有些被吓住了。   两人站着的地方其实离湖水并不算远,不过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所以聚在这里的人群反而并不太多。毕竟双凤节有再多的花样,说白了也不过是未婚男女彼此相看的节日,站在连人都看不清的地方,可就是舍本逐末了。   正准备再看一会儿热闹就马上回去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梁虎的声音。   从人群里挤进来的梁虎满脸焦急,看见魏子芩眼睛一亮,冲过来就要将人往回城的方向拉。   “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了!快点和我回去,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魏子芩被他扯得一个踉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别问了,等回去了我再告诉你。”梁虎拼命想要离开,可是在拥挤不堪的人群里想要再带着两个人离开,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半空里忽然有微光晃过,一滴,两滴,仿佛绵密的细雨,红色的水滴接连不断地自天空中落下。   “下红雨了。”人群里顿时爆出一阵惊呼。   “完了完了,来不及了。”梁虎紧拉着魏子芩的胳膊,脸上一片焦急。   魏子芩皱了下眉,正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那边又有人喊道:“咦,快看那边,那边好像有凤缘石落下来了。”   随着那个人的话音,就在满天的红雨里面,两块足有拳头大小的红色石头忽然从半空里落下,分别飞向两边,其中一块仿佛长了眼睛一样,还没等魏子芩反应过来,便径直落入了他的手中。   魏子芩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石头,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   过了寅时,天空已经微微有些发亮。   邯阳城官府内,一间不大的小屋里,几个人围坐在木桌前面。   魏子芩领着白珩坐在其中一边,看着对面十分眼熟的中年,脸上几乎已经看不出一丝表情。   中年人名叫林韦,正是醉仙居隔壁临溪楼的掌柜,联想到先前梁虎焦急试图将自己叫回去的场景,要是再不知道自己如今正是被人给算计了,魏子芩就真的是白活了。   官府主簿姓袁,是个身材矮胖的青年,看见魏子芩的神色,忍不住柔声劝道。   “我说,魏公子,这种事情虽然很多年都没有发生过了,但无论怎么说,总归是件好事不是?”   “好事?”魏子芩简直忍不住想要冷笑,“让我娶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就叫做好事……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这样的好事我不如让给你好了。”   袁主簿一哽,到底还顾及着眼前的场合,并没有发火,而是再次劝道:“瞧您说的,什么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子?林姑娘是林掌柜的亲侄女,你们两家本来就住得近,说不准之前就已经见过了,如今又一起得了凤缘石,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无论为了自己还是家人考虑,都应该顺应天意才是。”   见鬼的顺应天意,上天注定。   那凤缘湖底的凤缘石积年累月受灵气冲刷,不小心剥落两块碎石掉出来简直再正常不过、   凡人愚昧迷信,就以为这掉落的碎石是上天降下的福祉,所有接到的人无论男女,只要之前没有婚契在身的,便都必须立时成婚,以示对上天的恭敬。   魏子芩目色发冷,哦了一声:“天意是吗,那我要是不娶呢?”   “姓魏的,你别欺人太甚,”还没等袁主簿说话,对面一直沉默的林伊伊忽然站了起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是本姑娘自己愿意嫁你的吗,那凤缘石是它自己落下来的……你要不想娶也行,反正本姑娘的名节都已经没有了,不如今日便撞死在这里好了!”   说完起身便要去撞后面的墙壁。   “伊伊,伊伊你别想不开啊,”林掌柜连哭带喊,也跟着起身想要将自己的侄女拦住,一面拉着林伊伊,一面冲着魏子芩的方向大声哭求,“魏掌柜,咱们好歹也做了快一个月的邻居了,算我求你了,灵石的事情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要不答应,我们家姑娘可真的是没法再做人了,你不如就先娶了伊伊,等再两年真的过不下去了,到时候再和离也好啊。”   一个撞墙一个要拦,哭哭闹闹。就在所有人都乱成一团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那个,你们说的凤缘石,是不是就是这个?”   说话的人正是坐在魏子芩旁边的白珩,一边说话,一边还从怀里掏出块红色的石头来。   凤缘石?   屋内瞬间陷入死寂,所有人都看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袁主簿瞪着眼睛,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三块凤缘石,这,这怎么可能!”   从湖底凤缘石上剥落下来的小块凤缘石从来都是成对儿出现的,不然也不会有拿到凤缘石的人就必须成亲的规矩。   三块凤缘石,莫非是要三人一起结成夫妻吗,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不对,你那块一定是假的,”还是林掌柜最先反应过来,“灵石造假可是重罪,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话!”   林掌柜面上气势摆得足,心底却忍不住惴惴。   先前那两块凤缘石到底是怎么来的,他简直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有自信以慕仙坊的造假技术,除非是筑基之上的上仙真人在这里,否则根本没有人能够认出,林掌柜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假的?我看你们手里的那块凤缘石才是假的吧。”白珩直接反驳道。   袁主簿眯了眯眼,也跟着看了过来。   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林掌柜没有办法,只能将侄女拉了过来:“伊伊,还不快点把你那块凤缘石拿出来给他们看看……怎么可能是假的,这石头可是我们亲眼看着它……”   仿佛喉咙被卡住了一般,就在林伊伊将怀里的凤缘石拿出来的瞬间,林掌柜睁着眼睛,几乎一个字也说不出。   那是一块和凤缘石差不多大小的圆石,底色青黑,也不知被什么颜料滚了一层红色,坑坑洼洼,甚至连颜色都还没有干透。   “呵,”袁主簿伸手将桌上的石头拿起,在手中颠了颠,“这就是你所谓的凤缘石,你莫不是把我们都当成了傻子不成?”   “哦,对了,你自己先前也说了,灵石造假可是重罪,来人啊,”袁主簿折腾了一个晚上,胸口早就积了满腔的火气,此刻恨不能都喷在林掌柜的脸上,一点犹豫都没有,开门便将门口的衙役叫了进来,“今天儿晚了,先把这两个胆敢假冒凤缘石的人犯给我扔进大牢,等明日大人醒了,再做发落。”   忽略耳边林掌柜两人哭喊求饶的声音,同样被眼前的状况弄得有些糊涂,魏子芩忍不住回过头,看向身边一脸无辜的青年。   “阿芩。”和平日一样,白珩见少年回头来看自己了,连忙凑了过去,亲昵地和对方蹭了蹭脸颊。   魏子芩:“……”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作者有话要说:  《论那些神器的作用……》   浑天珠:白珩的本命法器,功能颠倒因果,改天换地。   浑天珠表示:请记住我是个神器,不是随便拿来给你们偷石头玩儿的谢谢! 第二十八章   明明已经入了秋, 到了晌午的时候太阳却依旧火热。邯阳城内,魏荣生将最后一袋货物背到库房里,擦着头顶上的汗,终于稍稍舒了口气。   可惜,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不远处便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   “哎,那个谁, 我听说你小堂弟马上要娶一个傻子过门了,到底真的还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前些天双凤节, 那两人一同接到凤缘石,可是所有人都亲眼所见的,连官府都出了面,人家就算不想娶也必须得娶吧, 再怎么说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旁边的人紧接笑着应和道。   先前说话的人也跟着笑,一面啧啧两声:“和个傻子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哎呦,我说荣生,你未来不会也要娶个傻子吧?”   完全没听懂对方究竟说的是什么,魏荣生忍不住皱眉看了过去。   说话的正是几个和他一同在米铺里做帮工的青年, 为首的青年身材健壮,皮肤黝黑,名叫何铁,因为先前在工钱的事情上与魏荣生发生了一些龃龉, 所以两人平日向来有些摩擦。   往常如果碰到被对方这样挤兑的情况,魏荣生最多也只是当作没听见罢了,可如今何铁说的事情,却实在让他忍不住有些在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有一个堂弟,今年才十五岁,先前是测出过灵根的,我婶子宝贝着呢,怎么可能让他这么早就成亲,更何况是娶一个傻子。”别的魏荣生也许不清楚,可是他那个婶子对魏子芩的看重,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娶个傻子?开什么玩笑!   何铁嘲讽一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错,就是你那个测出过灵根的小堂弟,恭喜你啊,马上就要和一个傻子做亲戚了。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高兴?”   “你……”魏荣生气得咬牙。   那边何铁却并没有再给他任何反应回击的时间,只把话说完了,便干脆招呼着身后的几个兄弟进了屋里。   因为心里装了事,之后一整天里魏荣生都心神不宁,以至于当天拿到的工钱连一半都不到,可惜魏荣生完全没有心思再去和店家理论,连饭也来不及吃便急忙赶回了家里。   回到家里,听了母亲的回答,魏荣生只感觉心情几乎一下子沉落到了谷底:“所以要娶个傻子的事情是真的了,娘你糊涂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也不知道过去劝一劝?”   “劝一劝,我倒是想劝啊,他们一家如今看我都像是看仇人一样,你要我怎么劝。”说到这个林娟就觉得心里呕得慌,自从得知魏子芩家里开酒楼赚了钱,她就已经无数次想办法试图修复两家的关系,可惜人家如今发达了,根本连看她一眼都不愿,她又能怎么办?   “不行,”魏荣生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如果堂弟到时真娶了个傻子,我可就没脸再在村里面呆下去了。”   “那,那要怎么办?”林娟忍不住问,一时间觉得两家关系已经够糟糕了,实在不好再上去招惹人家,一时间又觉得自己相公的亲侄子娶个傻子,到最后一定会闹得全家人都跟着一起没脸。   “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魏荣生下定决心,终于转头看向母亲,“您在这里等着,我先到堂弟那里说说去。”   另一边,忽然发生的变故其实并没有给魏子芩的生活造成太大的波澜。   毕竟上一世里,魏子芩差不多活了五十余年,大半段人生都是作为修士存在的,而对于大多数的修士而言,真正结为夫妻道侣都是需要经过双修大典的,并且一定要获得天道的认可才行。   此刻魏子芩的想法十分简单,只是成个亲罢了,又不当真,反正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也决心要一直照顾对方了,如今不过是又多了一层身份罢了。   至于对方一旦清醒了之后怎么办?嗯,那就更简单了,估计都不用魏子芩再做些什么,心智彻底恢复的青年就要先一步想办法与他和离了。   所以在看到激动不已的堂兄时,魏子芩简直莫名其妙。   他不明白,就算娶个傻子真的丢人了,也是他自己丢人,关别人什么事情。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懒得再听对方啰嗦,魏子芩直接打断道:“堂兄想多了,不管是否娶亲,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   与你们无关?   “咱们是一家人,怎么就与我们无关了,爷爷奶奶那么大岁数了,你就不怕他们跟着你一起丢脸吗!”魏荣生简直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踢向脚边的水桶。   水桶飞出,里面的脏水尽数泼洒出去,几乎马上就要扑到魏子芩的身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让魏荣生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就见对方面色平静,只是稍稍动了下手腕,之后便仿佛是时间倒转了一般,所有的脏水在短暂的凝滞后迅速倒退,不过眨眼间便都尽数落回到木桶中央,带着木桶一起重新跌落在了地上。   魏荣生张着嘴,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堂兄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魏子芩问。   魏荣生拼命摇头,完全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逃也似的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仙家手段,原来这就是仙家手段。   回去的路上魏荣生又是恐惧又是气愤,恐惧还好说,魏荣生只是生气,明明魏子芩有那样的本事,会种灵田,甚至还能开起来一家酒楼,他作为对方的亲堂兄,不但一点好处都沾不到,还要平白被连累惹人嘲笑,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公平的事情。   魏荣生一路胡思乱想,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村边的树林里面。正想要打道回府,忽然瞧见对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年穿着件浅灰色的衣裳,手里拎着刚打来的野兔和山鸡,一双眼睛微微笑着,在下午并不浓烈的阳光下仿佛清透的琥珀,映着原本就姣好的面孔越发精致惑人。   这不是小堂弟家的那个傻子吗。   魏荣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之后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忽然涌上心头。   看见走到自己跟前的人,白珩疑惑地歪了歪头。   还没等想清楚这人到底是谁,就见对方忽然开口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子芩的堂兄,听说你们两个要成亲了,所以特意来告诉你一件事情。”   堂兄?   白珩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所谓堂兄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按照村里面的规矩,所有要成亲的姑娘小子,在成亲之前,都必须到葫芦山上为对方摘一株名叫莺尾草的灵草才行,”魏荣生勾着唇角,笑得一派温和,“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那之后的婚事估计就只能是取消了。”   白珩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突然想到什么,将刚打来的野物扔到地上,回身便往葫芦山上的方向跑去。   等魏子芩知道白珩私自跑到山上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了,听到来人的话,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白珩他跑到山上去摘莺尾草了?”   “是啊,”来通知他的婶子脸上满是懊恼,“之前他说要摘莺尾草的时候我还没有相信,毕竟谁都知道那莺尾草长的地方寻常人根本摘不到,而且我就想着,哪怕他真的想摘,到了那个地方估计也要知难而退了……哪知道他不但与我说了,甚至,甚至还去别人家里借了绳子。”   葫芦山一共有两座山峰,一高一矮,而莺尾草就长在高的那座葫芦山上,早几十年前,的确还有人能够摘到这种灵草,村里面也有未婚夫妻在成亲前相互赠送,可以让姻缘更加美满的传言。   可是到了最近几年里,山上的莺尾草已经越来越难见到了,除非是冒着生命危险攀到山崖顶上,否则根本不可能摘到。   “不行,不能再等了,”说话的婶子满心焦急,总觉得如果对方真的出了事,自己后半辈子都要一直活在愧疚里面了,“现在天太晚了,什么都看不清,咱们马上去里正那里,赶紧叫上村人一起拿了火把去找。”   魏子芩胡乱点头,心底拼命想着白珩本身并不是普通人,甚至很可能是个修为不低的修士,即便是不小心掉下去了,也应该不会出事。   一定不会有事。   吱嘎一声,就在两人准备出去叫人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老天!”看见来人,婶子吓了一跳,险些跌坐在地上。   青年满身狼狈,早上还是完好的衣裳如今已是破烂不堪,到处都是被划开的痕迹,就连原本精致好看的脸孔上也沾满了脏污的泥水。   他走到魏子芩跟前,小心翼翼把手伸进怀里,将一株还带着微弱荧光的灵草取出递到他面前。   “阿芩,莺尾草我已经摘来了……”   他想说这一回我们终于可以成亲了吧,结果还没等说完,就感觉自己被对面的少年一把抱进了怀里。 第二十九章   “我说你这孩子, 傻不傻啊,怎么别人说什么都信,他这回叫你去悬崖上摘灵草你去了,过几天叫你去跳河你去不去啊?”程月英一面帮青年整理衣裳,一面忍不住地念叨。   被她摆弄的白珩却丝毫不敢反抗,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   看着不断唠叨的程月英,白珩心底其实是有些疑惑的,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是阿芩的生母,也能感觉到之前这个人其实一直是不太愿意自己和阿芩亲近的。   可如今他只是受伤了,这个向来看他不顺眼的女人又忽然好像十分心疼一般, 包括对先前骗他去山崖摘灵草的魏荣生的愤怒,也都不像是作假。   凡人真奇怪。   凡人?白珩歪了歪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汇。   就在白珩胡思乱想的空当,那边程月英的念叨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将青年衣上最后一个褶皱抚平,轻叹了口气:“行了, 你也别怨我,我先前不喜欢你,原因估计你也知道,再怎么说你也不是个姑娘家, 没办法为三儿生下个一男半女,我是做娘的,怎么可能会愿意……不过我现在也想通了,既然你和三儿一起得了凤缘石, 又马上就要成亲了,往后就好好过吧,绝对不能再去做这种不顾自身安危的事情了。”   “嗯。”这回白珩终于认真点了点头。   程月英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胳膊:“去吧,三儿这会儿应该是已经消气了,你别怕,过去和他好好道个歉,这个孩子最是心软,应该不会真的就不理你了。”   提到魏子芩,青年顿时什么精神都没有了。   对,他如今之所以会需要程月英来帮忙整理衣裳,完全是因为自从他回来之后,魏子芩便再没有理过他了,不说不笑,除了最开始抱的那一下外,整个晚上都把他当作空气一样,无论他如何凑到跟前,也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厨房里,魏子芩其实并没有两人想像中的那么生气,比起和白珩生气,他其实更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一步料想到堂兄之后的行动,或者气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一点提醒白珩,以至于对方会被那样拙劣的谎言蒙骗。   看着小心翼翼走过来的白珩,魏子芩摇了摇头,伸手把人招了进来,将刚刚煮好的热汤塞到他手里。   “阿芩……”白珩心底惴惴,完全看不出对方到底是真的已经彻底消气了,还是气得更加厉害了。   “好了,我已经不生气了,不过你记得,以后再不能做这样的事了,还有,”魏子芩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等喝完了汤,记得去把脸洗一下,我可不想娶个满脸是灰的媳妇。”   白珩一怔,也顾不上喝汤了,放下手里的汤碗便转身回去洗脸。   姝河村不大,邻里之间向来没有什么秘密,魏荣生骗白珩到葫芦山上摘灵草的事情,才过了不到一日的工夫便彻底在村子里传开了。   魏荣生几乎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村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如果不是白日里还能借着到城里打零工的空当逃上片刻的话,他真的感觉自己简直快要发疯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堂弟要娶的可是个傻子啊,他有什么办法,如果有别的法子可想,他又怎么可能去下那样的狠手。   这一日也是一样,刚走进姝河村里,魏荣生就听见不远处有人道:“哎,这不是前几天才险些害死自己堂弟媳妇的荣生吗,怎么,如今还有闲心出来闲逛啊,我还以为你早就羞得躲在家里不敢见人了呢。”   说话的人魏荣生认识,正是梁虎,而此刻站在他身后的,也都是平日里与魏子芩玩儿得最好的几个少年。   魏荣生也不说话,这种场景他见得太多了,反驳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快点逃开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惜梁虎显然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干脆带着身后的几个少年将魏荣生拦在了路边。   “走什么走啊,你一句话就把人骗到了山上,差点就没了性命,怎么,如今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你让开!”魏荣生一把将梁虎推开,想说这些人脑子都进水了吗,居然想让他给一个傻子道歉。   梁虎虽然名字里带虎,其实本身生得并不健壮,甚至比魏荣生还要瘦弱几分,也是运气不好,这一下没站稳,顿时被魏荣生推在了地上。   跟在梁虎后面的几个少年见状瞬间都炸开了,撸了袖子就要上前去揍人:“怎么回事,想打架是吗,来啊,咱们还怕了你不成!”   “闹什么呢,都赶紧给我住手!”就在几人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时候,田地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须发皆白,神色严厉,正是姝河村的里正。   魏荣生心底一喜,知道自己今日是逃过一劫了。   结果还没等他上前去给里正道谢,就见那边里正什么也没说,完全当他不存在一般,直接走过去将地上的梁虎拉了起来。   “里正。”梁虎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里正责备地看了他一眼:“等会儿上村医那边去看看吧,也叫你长个教训,别什么人都敢往前凑,那可是连傻子都能下狠手的人,是你能招惹的吗?”   梁虎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瞥了对面的魏荣生一眼,连忙笑着点头:“是是是,您放心,我往后一定离他远远的。”   仿佛一股寒意直直爬上心头,魏荣生站在原地,眼看着几人扶着里正说说笑笑的离开,心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因为有官府那边的催促,成亲的日期很快便定了下来,哪怕先前已经经历过了魏家大哥的婚事,多少也算有些经验了,整个魏家依旧还是忙了个人仰马翻。   首先就是白珩本身的特殊情况,虽然某种程度上对于白珩的身份,魏子芩其实已经有了一些猜测,然而这个时候跑到汶西国去,去找那个根本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白家,怎么想都是不大现实的,那么从哪里出嫁就成了问题。魏家人想了无数办法,到最后还是请了村里的里正帮忙。   解决了白珩的问题,之后便是纳采、问名、纳吉……哪怕紧赶慢赶,等到三书六礼都过了一遍,也已经是一个多月后。   秋高气爽,树叶昏黄。   将一身红衣的青年从车上迎下来时,魏子芩甚至忽然有种眼前的一切都并非是真实的错觉。   前一世的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是了,他好像正在忙着闭关,至于是在忙着突破修为,还是在忙着培植灵草,他却有些记不清了。   过去的记忆微微褪去原本的颜色,仿佛前世里的一切都已经逐渐离他远去,再也看不分明。   “阿芩在想什么?”被围观的村人看得有些紧张,白珩忍不住凑过来问。   “没,”魏子芩抬起头,看着眼前被红衣衬托得越加明艳的脸孔,心底忽然一软,“我们进屋去吧。”   ……我会一直照顾你,直到你真正清醒过来的那一天。   姝河村外。   “居然被埋到这里了,可真是叫我好找啊。”   一名身穿藏蓝色衣裳的修士不满地撇了撇嘴,低下头,将被人埋在泥里的倒霉蛋拎了出来,好像丢垃圾一样直接扔进了身后的马车里面。   心底忍不住的感叹,这姓岳的真不愧是寒月宫七位殿主里修为最高的殿主之一了,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被人深埋在土里一个多月,居然还能活着,也是十分命大了。   “没错了,姓岳的确实是被君上的法器所伤。”旁边一名蒙着双眼的白衣修士点了点头,确认了同伴的猜测。   “那就好,”陈司远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眯眼笑道,“能想办法将君上引出来,也算是记他一大功了。”   “对了,”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陈司远环顾了下四周,“咱们如今已经在姝河村附近了吧,要不要找人打听下君上如今在什么地方。”   “也好,”苏芜点头,顺便提醒对方道,“凡人脆弱,稍不留神就会没命,你记得等下可不许用任何搜魂的法术。”   “这个自然,我好歹也算是在凡人城镇里呆过的,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陈司远没好气看了他一眼。   然后很快他就后悔了。   真的,他就不该答应苏芜不用任何搜魂的法术,你看看,这不知死活的凡人说的到底是什么鬼啊!   对面背着柴禾的老汉也忍不住有些不满,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解释了那么多遍,对面人还是不肯相信自己:“我说你这后生怎么回事,这还能有假的吗,你刚刚给我形容的那个,可不就是魏启家的那个傻子吗。哦对了,今天似乎还要和他家那个小儿子成亲呢,这会儿估计连堂都已经拜完了吧。”   老汉说完嘿嘿一笑,露出一嘴豁口的白牙:“不过老实说,那人虽然是个傻的,不过长得可真俊啊,美得跟个天仙似的,可把村里的那些小子们羡慕得……毕竟这晚上吹了灯,谁还管对面人到底是不是个傻的。”   苏芜:“……”   陈司远:“……”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第三十章   新婚夜当然是, 嗯,什么都没做。   魏子芩表示,他又不是禽兽,白珩如今完全是小孩心智,别说他懂不懂这个,估计他如今连成亲到底是什么都还是一知半解。   哦,当然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 他这个身体如今才十五岁,虽然不至于像有些修士那样坚持必须等到得道飞升之后再那啥,但为了今后修行考虑, 这种事情确实还是晚一些比较好。   和往常一样,魏子芩第二日依旧起了个大早,没等家人起来便一头钻进了厨房里面。   对于该如何治好白珩的病,魏子芩其实一直都有在尝试各种办法, 不过也不知是方向弄错了还是什么,虽然每天融合灵药也好, 各种药膳也好,都从来没有间断过,但到如今也依旧只是让白珩的日常对话日渐顺畅了,至于其他, 则是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也是直到昨日的时候,魏子芩才忽然有了一点别的想法,他过去一直拼命尝试用什么办法能够治愈白珩的痴傻,却没想过最重要的, 也许根本不是他到底有没有痴傻的问题。   首先白珩本身并不是个普通人,虽然连魏子芩也看不出他如今究竟是什么修为,然而无论修为高低,以常人的标准来看他究竟为何会神志不清都只能是走进弯路。   那么问题回来了,一个修为很可能十分高深的修士为什么会忽然灵台失守,神智不明?至少魏子芩只能想到一种可能——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真气走岔,侵扰了神智,自然就很有可能会忽然变得痴傻。   不管究竟是不是这个原因,如今也只能是试试看了。   魏子芩想了大半个晚上,终于勉强想到一个能够帮助修士调理真气的药膳,四神汤。   当然,此四神汤并非是平日里常见的那种四神汤。日常提到的四神,其实指的正是茯苓、淮山、莲子、芡实四种药材,而所谓四神汤,则是将这四种药材搭配猪骨猪肚一类熬制成汤,有健脾降燥等功效。   而魏子芩如今打算要做的四神汤,则是所有其他步骤维持不变,唯独配合着里面原本就有的四种普通药材,再另外搭配上其余四种灵药,以增强其清火降燥的作用,并额外增加了能够调节阴阳,理顺真气的功效。   大约是魏子芩确实起得太早了,直等他把四神汤都做好了,家里人也都还没有起来。   魏子芩忍不住想,像他这样新婚第二日就起来给人煲汤的新郎官,估计从古到今都没有几个吧。   “好香……”闻到味道的白珩迷迷糊糊从床上爬了起来。   魏子芩将东西放到一边,拿了个浸湿的布巾递给他:“快点起来吧,我给你做了吃的,你先垫一垫,等一下还要过去给爹娘敬茶。”   白珩接过布巾,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只半梦半醒的用手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抬起头来,一脸期待地望向魏子芩的方向。   魏子芩:“?”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对方的动作,白珩顿时忍不住有些委屈了:“我现在已经是你媳妇了,你不过来亲亲我吗?”   噗。   魏子芩好险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想说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东西啊。   好在白珩没让他疑惑太久,很快便解释道:“不对吗……隔壁家的孙大哥,每天早上都会去亲亲他媳妇的。”   好吧。魏子芩无语半晌,见青年明显一副你不亲亲我我就绝对不起来的架势,只能无奈凑了过去,在青年的额角上轻轻碰了一下。   虽然感觉到对方有些敷衍,白珩还是很开心地弯了嘴角,利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就在魏子芩家不远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一个破落没人住的小院里,忽然搬进了新的住户。   蒙着眼睛的修士脱掉了原本华丽的法衣,给自己换了件灰白色的粗布衣裳,就连蒙眼用的绸带也换了条极不起眼的。   原本藏蓝色衣裳的修士则更是干脆,索性给自己换了个深青色的短打,袖子挽起,露出两条胳膊,头上的佩饰也全都拆了个干净,如果不看脸的话,真的已经和乡下地里的农夫没什么分别了。   “你看怎么样?”陈司远有些别扭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短打,回头询问身后的同伴道。   被眼睛上粗糙的布条弄得很不舒服,苏芜忍不住皱眉道:“你是说让我看你穿得怎么样?”说着还加重了看的读音。   “哦,抱歉,”陈司远一点愧疚都没有地道歉,“我忘了你是个瞎子,根本就看不到没有灵气的东西。”   苏芜无语望着他,想说你这是想打一架是吗?   “好了,”不敢把对方得罪得太狠了,陈司远连忙拍了拍手,一面转移话题道,“身份的问题已经基本都弄好了,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反正住得很近,不如带点东西过去拜访吧。”苏芜犹豫道。毕竟已经离开凡人生活太久了,他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   “那就带点吃的过去吧。”陈司远点了点头。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吃的东西,你来做吗?”苏芜问,“事先说好,我是个瞎子,可什么都不会做。”   陈司远:“……”感觉自从来到这里,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家多了个新邻居,早上给父母敬了茶,又盯着白珩将那碗四神汤喝下,魏子芩便直接拿着一篮子鸡蛋和几样醉仙居里做的卤肉小菜来到了里正家里。   姝河村的里正是个性格温和又好说话的老人,基本上村人来求他办事的,不十分为难的他都会很快答应。   不过听了魏子芩的来意,里正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道:“你说你要买下村里的葫芦山?”   “对,”魏子芩点头,“不过更准确说应该是小葫芦山。”   葫芦山一共有两座,一高一矮,高的那座便叫大葫芦山,小的那座便叫小葫芦山。   “不是,你可想好了啊,小葫芦山上什么都没有,根本就是座荒山啊。”   “您别担心,我确实都已经想好了。”魏子芩道。   正如里正所说,两座葫芦山虽然紧紧相连,但其中的差异可不仅仅是高矮不同的问题。大葫芦山上物资丰富,猎物,草药,山珍野菜,运气好一点,甚至连野参和低阶灵植都能摘到。   而旁边的小葫芦山上却截然相反,虽然上面也有树木,不能完全算是荒山,但那些树木根本一点都不值钱,拿去做家具都嫌寒碜。没有猎物,没有草药,灵植什么的更是想都不用想。   不过里正不知道,这些对魏子芩而言都不重要,他之前弄的那些灵田都在小葫芦山上,里面耗费的灵石远比两座葫芦山要值钱得多,不拿在手里,总觉得不能安心。   至于荒山的问题就更好解决了,两个葫芦山之所以会出现如此大的差异,完全是因为地下灵脉走岔的缘故,只需要用上一点低阶灵泉水就能彻底解决了。   见魏子芩心意已决,里正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只能点了点头,从屋后取了记录村中土地的本子,低头翻找了片刻道:“这样,小葫芦山再怎么说也是座荒山,除了你之外估计也不会有人来买,便给你按荒地的价格来算吧,每亩地一两五百钱,山上共一百亩地多点,其中可供耕种的土地只有七十多亩,我给你算七十亩,这样就是一百零五两银子……你看行的话,今日就和我到官府里去一趟,把地契办下来吧。”   魏子芩点头:“行,我没意见,都照里正叔说的办。”   和里正约定好了时间,魏子芩先回了趟家里,因为白珩一直闹着不肯独自留下看家,魏子芩没办法,只好带着对方一起去了邯阳城,顺便带上的还有几株刚刚长好的,准备卖给九星阁换灵泉水的灵草。   办好了地契,魏子芩便直接领着白珩进了九星阁。   九星阁掌柜周成看见魏子芩,一如既往的两眼放光,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热情地将两人迎进了屋里。   “魏公子可算来了,我还正想着要不要让伙计到姝河村去找您呢。”   “怎么,掌柜的是有什么事吗?”魏子芩拉着白珩坐下之后疑惑问道。   “魏公子别担心,是好事情,罗宗主听说您成亲的事了,说凡人成亲虽然不比双修道侣,但他毕竟是做师父的,总要也送上一份大礼才算合规矩,”周成搓着双手,笑得一脸谄媚,“这不,罗宗主怕时间赶不上,昨晚上就使灵鸢连夜将东西送了过来。”   说完便招呼着店里的伙计将东西呈了上来。   一面将东西递给魏子芩一面道:“那个红色的储物袋是您师父给您的,旁边那个稍小一点的,则是我自己做主给您准备的,东西简陋,还望魏公子不要嫌弃。”   周成心底清楚,这么远都能惦记着给人送礼,可见罗宗主对这个小徒弟的重视,对这样的人物,自己真是无论如何恭敬都不为过。   听说师父特意给他送了东西过来,魏子芩心下感动,正想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就见一个伙计忽然跑进屋内,附在掌柜周成耳边说了几句。   周成脸色一变,连忙看向魏子芩道:“不好,魏公子快出去看看吧,你那酒楼外面聚了不少人,怕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第三十一章   听到九星阁伙计的通报, 魏子芩没多犹豫,拿上师父给他送来的东西,便直接告别掌柜周成,领着白珩往醉仙居的方向走去。   只是一路走得不慌不忙,一点也不见着急的模样,甚至还有闲心在路过包子铺的时候,给身边人买了个豆沙包让他拿在手里。   最后连白珩也忍不住问道:“阿芩, 酒楼出事了,我们要不要再走得快一点。”   “不用,”魏子芩摇头, “总要给他们些时间,让他们把事情弄得更大一点才是,不然岂不白让他们忙活这一回了。”   白珩满头雾水:“啊?”把事情弄得更大一点……把事情弄得更大一点是什么意思。   魏子芩一笑,也不解释, 只是继续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真的,无论是谁, 倘若开的酒楼隔三差五就要被人找上一回麻烦的话,那么经历个五六七次,再有下一次的时候,估计都不会再感觉到任何担心和惊讶了。   找麻烦的混混, 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的江湖人士,拿着不知从哪里弄出来的小虫讹钱的食客。   魏子芩比起来担心,倒是更好奇那些人这一回又想出了什么新奇手段,也好给他瞧个新鲜。   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走到醉仙居跟前, 魏子芩越过人群往里面看了看,顿时忍不住挑了下眉。   ……不错,这一回倒是比前几次有创意多了。   只见人群中央,一个老人抱着个五六岁的孩子,满脸是泪,一面哭天抢地,一面大声控诉酒楼的罪状。   “大家伙给评评理,这人说的是什么,什么叫别人都好好的,怎么就我家出了问题,意思说我无缘无故跑来讹人的是吗!可怜我的小孙子哟,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早不过是在这家酒楼里吃了张饼子,如今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被他指责的梁虎紧皱着眉头,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人群里还是有明白事理的,连忙劝道:“我说老人家,到底是不是这酒楼的问题可以之后再说,这孩子如今都这样了,不如先到旁边的医馆去看一看吧。”   “之后再说,之后再说他们更有理由说我们讹人了,明明是他们的饭菜有问题,结果转眼就不认帐了……哎呦,还有没有天理了,我都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如果我孙儿真的出事了,我也不活了……”老人哭声凄惨,周围人也隐隐有些躁动起来。   “怎么回事,都聚在这里做什么!”仿佛应和着老人的哭声,两名巡捕忽然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仿佛一下子找到救星一般,原本还在地上哭号的老人连忙抱着小孙子扑了过去:“官爷这家酒楼的饭菜有问题,您可得给我们爷孙两个做主啊!”   “饭菜有问题?”高个的巡捕皱了下眉,“这家酒楼的掌柜呢,如今还在邯阳城里吗,赶紧把人叫过来。”   “不用去找了,我就是这家醉仙居的掌柜。”见所有人物都悉数登场了,魏子芩终于整了整衣裳从人群里走出,一面将白珩托付给梁虎,以防一不小心被人群挤丢了。   “行啊,既然你是这家的掌柜,那来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高个巡捕想说这老人的孩子是不是真是吃了你家的饭菜才出了问题的,结果还没等说完,就被魏子芩干脆打断。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孩子应该不是吃坏了饭菜,而是中了毒。”看戏虽然有趣,但戏拖得太长就没意思了,毕竟这会儿已经临近晌午了,他和白珩两人都还没怎么吃东西呢,魏子芩自己还好,白珩如今可是在调养身子的关键时期,可一点都饿不得。   中毒?   等终于弄清了魏子芩究竟说了什么,人群里顿时一片哗然。   “肃静!”旁边矮个的巡捕被吵得心烦,连忙大声喝道。   魏子芩勾唇一笑:“哦对了,我不但知道他是中毒,还知道应该如何解毒。”   “你胡说。”老人紧紧抱着手里的孩子,心底却一片冰凉。只能不断安慰自己,不可能,那药根本就不是大蜀国里的东西,也压根就没有所谓的解药,眼前的少年无论有多大的本事都不可能一眼认出。   “你说你能解毒,那就……”矮个巡捕十分犹豫,想着要不要让他试试算了,刚要开口,就被高个的巡捕一把拉住。   “胡闹!这么小的孩子,是能给你随便乱试的吗。行了,都散了吧,你们三个,跟我二人一起到官府去,到时候请官府的大夫看过之后,再做定夺。”   到官府去,等真到了官府,估计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吧。   魏子芩给梁虎和店里的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将两名巡捕拦住,一面回过头,冲站在一旁的白珩道:“乖,去帮我拿盆清水过来。”   “好。”听到自己终于有事情可做了,白珩顿时一脸兴奋,根本不用魏子芩催促,转身便跑回到酒楼里面,不多会儿便端了一大盆的清水过来。   魏子芩接过清水放在地上,动作利落地将小孩翻过身来,之后便将真气集中于掌心,忽然在小孩的背后用力一拍。   “哎你……”听见小孩忽然干呕了一声,老人顿时吓了一跳,结果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大量的黑烟顺着孩子的口鼻冒出,直直流进地上的水盆之中。   老人连着站在旁边的两个巡捕一起瞪大了眼睛,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人群寂静无声,就见不过眨眼的功夫,原本看不见任何杂质的清水就成了漆黑的颜色。   “之后再多注意调养几日,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见再没有黑烟冒出,魏子芩点了点头,将小孩重新放回了原处。   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魏子芩直接将视线转回了老人的身上,似笑非笑道:“对了,我方才就想说了,你其实并非是这孩子的爷爷吧。”   两个凡人之间,如果真的是十分相近的血亲,或者平日里经常在一起相处的话,那么彼此的气息之间,应该是会有极微妙的联系的,而这种联系,但凡是有一点修为的修士,基本上都能一眼看出。   至少在魏子芩看来,这个老人别说是孩子的爷爷了,说是今天才刚认识的都很有可能。   “哎,我想起来了,”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梁虎忽然惊呼道,“这小孩不是住在城外庙里的那个小乞丐吗,似乎是那个叫阿辛的,怎么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小孙子了!”   经梁虎这么一提醒,周围人顿时都想了起来,城外有座破寺庙,里面住了一群无家可归的小孩,也没人管着,平日里总跑到城里来偷东西,被人抓住了就装可怜,整个邯阳城里都没有几个人是不认识他们的。   如果不是先前中了毒脸色发青,再加上一直被老人死死抱在怀里,估计早就已经有人发现不对了。   老人见势不妙,扔下孩子就想逃跑,结果还没等跑远就被矮个的巡捕一把抓住:“跑什么跑,赶紧和我们一起去官府里走一趟吧,当街闹事,恶意投毒,我看不打你七八十个板子,你是长不了教训了。”   “芩子……”看着两个巡捕领着老人和孩子远去,梁虎忍不住看向魏子芩,想问他之后该怎么办。   如果说先前酒楼里的各种事情只能算小打小闹的话,那么这一回连梁虎也能看出来了,对方是真的想要对他们下狠手了,如果不是后来魏子芩当机立断为那孩子解了毒,之后即便能到官府里说清楚事情,醉仙居也难保不会受到影响。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不解决根源上的问题,总这么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就真的出事了。   “别担心,”魏子芩安抚地拍了拍梁虎的肩膀,“我已经大概猜到是谁做的了。”   入夜。   褚元凯不断在屋里踱着步子,气得恨不能把桌上的东西都摔在地上。   他简直没办法相信,自己怎么就弄来个这么蠢的老东西来,叫他随便找个孩子,他就真的去随便找了个孩子……他是脑子有坑吗,再傻也应该知道要去远一点的地方找人吧,就这么到城外破庙里抓了个孩子过来,是生怕别人认不出吗?   蠢,真是蠢死他算了!   褚二公子越想越气,正想叫外面伺候的人进来,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古怪的响动。褚二公子回过头去,双眼猛地睁大,还没等看清对面人是谁,便彻底昏倒在了地上。   第二日清晨,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梁虎将最后一张桌子擦净摆好,一脸八卦地回头冲魏子芩道:“芩子你听说了没有,今早上有人看到褚家的那个二公子被人扒光了挂在街头上了,快到天亮了才被他家人给放下来,灰头土脸的,惨得不行,据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呢。”   “是吗。”魏子芩笑笑道,心下可惜,如今已经是入秋,天气却最多只能算是凉爽,如果等到真正入冬的时候,估计效果还能更好一些。   不满意小伙伴的平淡反应,梁虎还想再八卦几句,就看见店里的伙计忽然跑了过来。   “掌柜的,有人来找,似乎是冯家茶庄的人。”   魏子芩放下手里的东西。冯家茶庄? 第三十二章   冯家茶庄, 冯永丰,关于这个人物,魏子芩其实前世就已经有听到过了,不得不说,这个冯家家主确实是个很神奇的人物。   先前也已经提到过了,凡人世界与修真界几乎是相互隔绝的,修士的丹药也好法器也好, 凡人都根本没办法使用,反过来也是一样,为了避免有碍于修行, 对于凡人世界里的事情,只要是正经门派里出身的修士,都不会参与到其中。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凡人想要和修士扯上联系,几乎可以说是难如登天的。而这个冯永丰, 正是做到了这个对凡人而言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对,他将自家茶庄的茶叶, 卖到了修真界里,甚至未来还一度在几个大门派里风靡一时。   现如今,这个神奇的冯家家主正坐在魏子芩的对面,再不见一点过去意气风发的模样, 形容枯槁,神色灰暗,仿佛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   魏子芩听了对方的请求,忍不住叹了口气:“冯老爷, 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你先前打听的时候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我并非是个医修,甚至连丹师也不是,对于给人看病这种事情,的确是无能为力。”   药师和丹师听起来十分相似,但本质上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修行之道。   丹师以开炉炼丹精炼修为这个自不必说,药师主要日常却是通过培植灵草灵药提纯真气精炼修为,你说让他给个灵草成精的妖修治个病,他说不定还能想办法试上一试,反过来要给人治病什么的……估计他最多也只能在对方没有严重问题的情况下,缓慢用食补的方式帮助对方调理身体了。   “不不不,我想公子是误会了,”看见对方面露难色,冯永丰连忙开口道,“我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可是如今,如今我那孙女眼看着就要熬不下去了,我只希望公子能过去看上一眼,如果到最后也不行的话……”   冯永丰说着就要落下泪来。   魏子芩看着眼前已经年过花甲满头白发的老人,多少有些为难,倘若对方是用强硬的手段勉强他过去的话,他说不定还能硬下心来干脆拒绝,如今这样。   “好吧,”魏子芩满心无奈,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先带我去看看你那个小孙女吧。”   冯永丰的家并不在城内,而是在邯阳城外的一个小庄园里,距离邯阳城不远,乘坐马车大约小半个时辰就能走到。   大约是因为最近家主孙女出了事的缘故,庄子里如今伺候的下人并不多。就连小孩居住的院子里也同样十分空荡,只有两个小厮在外间看着药炉,屋内门窗紧闭,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正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不断发出痛苦的哼声。   魏子芩掀开帘子走进房内,远远看了一眼,忽然轻轻蹙了下眉。这小姑娘的脸色,是不是太过红润了一点。   不过这么远显然没办法看得更清楚,正在魏子芩想要凑上前去细看的时候,忽然被人出声叫住。   “谁叫你进来的?”   随着话音,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人走进屋内,手中端着碗刚刚煎好的汤药。   “祁东,这一位是……”冯永丰走过去想要解释,结果还没等说完就被人打断。   冯祁东脸色十分不好,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开口便道:“爹,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欣儿如今病了,您怎么又弄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到家里来?”   不等魏子芩说话,生病的小孩那边便先有了变化。原本还算安静的小孩忽然剧烈呛咳了起来,仿佛脱水的鲤鱼一般,身体不断挣动,脸色涨得通红,几乎能滴出血来。   “欣儿!”冯永丰吓得肝胆俱裂,不管不顾便扑了过去。   脸色过分红润,甚至比健康人更充沛的生气,却偏偏仿佛油尽灯枯了一般。   魏子芩走上前去看了两眼,心里忽然猜到一种可能,转过头去对冯永丰道:“你常常与仙门做生意,不知如今手里有没有刚摘下不久的,而且植株比较完好的灵草或者灵药。”   “灵草?”忽然听到魏子芩的问话,冯永丰疑惑地抬起头来。   “你想用灵草给欣儿看病?”旁边的中年人先是满脸错愕,之后便忍不住愤怒起来,“开什么玩笑,普通人根本没办法使用灵草灵药,你是想要害死欣儿吗!”   魏子芩特别想说,普通人只是不能服用炼制好的丹药,并不是完全不能服用任何灵草灵药的。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我只是说需要用到灵草,并不是说就要直接给你家姑娘服用了。”   那边中年人还想再说话,却被冯永丰一把拦住:“有有有,一共有两株,都是前两日才从村人手里收来的,一株是黄阶中品的无相草,一株是黄阶下品的水玉花。”   “下品的那株水玉花就行。”魏子芩道。   不顾儿子的反对,冯家家主很快便将灵草拿了过来。   接过冯永丰递过来的水玉花,魏子芩将小孩从床上扶了起来,让其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并将灵草放到小孩交叠的两手中央,最后将一缕真气灌入到灵草之中。   水玉花性寒,有小毒,有容纳灵气的作用,平日里修士多半都是拿来炼器的,并不会放入到丹药里面,正好适合小孩如今的状况。   随着魏子芩的动作,双目紧闭的小孩浑身一震,忽然痛哼了一声。就在冯永丰急得想要冲过去的时候,就见原本微微黯淡的水玉花忽然爆出了一阵白光,仿佛巨大的漩涡,吸引着小孩身上所有多余的灵气全都投入到了其中。   见眼前一切顺利,魏子芩稍稍松了口气,等到再没有灵气从小孩身上渗出,才终于松开手,将小孩重新放回到了床上。   “这,这……”看着孙女忽然好转的脸色,冯永丰几乎喜极而泣,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先前之所以会请魏子芩过来给小孙女看病,完全是没有办法之下的选择,根本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有能力治好小孩的病,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旁边的中年人同样神色震惊,甚至忍不住有些懊恼,后悔自己方才对魏子芩的出言不逊。   “已经没事了,”并没有与对方计较的意思,魏子芩抬起头来道,“不用担心,小孩并不是真的生病了,只是误食了某种灵果,因为本身并没有灵根,无法吸收灵果中的灵气,才会导致多余的灵气淤阻在经脉里面,以至于出现了之前的那些症状。如今多余的灵气都已经被祛除干净了,之后再多调养两日,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灵果?”冯永丰神色一凛,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你确定是灵果吗?”   “应该没错,如果是灵药的话,你孙女很可能撑不到现在。”魏子芩答道。   “灵果是那种白色的果子吗,我记得二弟先前给过欣儿一个……”中年人显然也想到了什么。   “这件事之后再说。”不愿将家丑暴露于人前,冯永丰连忙止住儿子没说完的话,摆了个请的手势,引着魏子芩往门外的方向走去。   “魏公子请随我来,我已经叫下人准备了薄礼,请公子一定不要嫌弃。”   并没有兴趣打探别人家里的隐私,魏子芩拿上了装着谢礼的木箱,便在冯永丰的安排下坐上了往城里去的马车。   回到城里已经是临近晌午的时候了,魏子芩刚下了马车就被正午的阳光晃了眼睛,等再回过神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树荫底下,穿着月白色的衣裳,在看见自己的那一瞬,琥珀色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不容错认的喜悦。   “阿芩!”   魏子芩停下脚步,忍不住掀起嘴角,等着青年朝自己的方向跑过来。   夜晚,太阳西沉,姝河村里。   小院外头,深青色衣裳的修士不自在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口,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的同伴道:“我说,怎么说也是第一次过来,只带一篮子鸡蛋真的合适吗?”   蒙眼睛的白衣修士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已经仔细问过了,在这边送鸡蛋才是最稳妥的,一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实不光是送什么东西,就连来拜访的时间也是苏芜仔细问过的。村里人农活繁重,白日里大多都十分忙碌,也只有到了晚上什么都看不清的时候,才会放下手里的活计回家休息。   “好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要过了这一关的。”陈司远稳了稳手臂上的鸡蛋篮子,平复了下呼吸,终于鼓足了勇气迈进了院子的木门。   “谁啊?”   听见敲门的声音,魏子芩放下碗筷,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到家里来。   月色下,苏芜抓了抓眼睛上的白布,听着从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身边人道:“哎,门里边那个才炼气修为的人,应该就是咱们君上的相公吧。”   陈司远:“救命,求别说那两个字谢谢!” 第三十三章   姝河村并不大, 乡里乡亲离得近了,根本藏不住秘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用不了几天便都会彻底传开。   也正因为如此,面前这两个奇奇怪怪的邻居在搬来的第一天,魏子芩就已经听附近的婶子提起过了,说这两人似乎是里正的亲戚, 因为老家那边出了点事情,实在呆不下去了,便跑来这里投奔里正。   原因倒也还说得通, 可魏子芩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青年无论言行举止还是其他,都根本不像是普通人。   魏家其他人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村里人大多单纯, 见有人忽然过来拜访,程月英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只连忙将人迎了进来,接过对方手里的鸡蛋篮子,让魏家大姐去厨房里拿了新的碗筷,热情招呼两人坐下。   “真是, 来就来了,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早听说你们是里正老家那边来的了,不用拘束, 来来来赶紧坐下,就当自己家一样就行。”   魏子芩看了母亲一眼,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把先前的疑惑说出口。   “婶子不用客气,我们初来乍到,里正叔也说了,让我们平日多和村里人走动走动,不要总在家里面呆着。”穿着白色衣裳的青年坐下之后道。   看着对方眼睛上蒙着的白布,程月英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正该是这样,所谓远亲不如近邻,确实应该多走动走动。我和你魏叔除了月初月末要到酒楼里面帮忙之外,平日都是在家里的,往后你们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过来说一声就行。”   白衣青年连忙笑着道谢:“多谢婶子,那今后就要多麻烦二位了。”   眼见对面聊的热火朝天,魏子芩却始终没有说话,只冷眼在旁边看着,甚至越看越觉得不对。   首先便是口音,里正老家正是在大蜀国的南方,口音虽然和北方这边大体相同,但还是有十分微妙的差异,哪怕里正已经非常注意了,也常常会忍不住在尾音的地方拖长一个调子。而眼前的这两个人却显然不是这样。   还有更重要的,也是魏子芩最在意的部分,这两个人实在生得太过精致了。   这种精致并不是说两个人生得多么精致好看,而是细节上的精致,眼眸,皮肤,骨骼轮廓,仿佛每一处都像是被精心打磨过了一般。而这种状况多数只会在一类人身上出现——已经踏入到修行之道的修士。   修行讲究内外通透,修士从里到外长久被真气打磨,无论皮肤还是骨骼都迥异于凡人,低阶修士也许还看不出,但如魏子芩这种前世最高曾经突破到元婴修为的,却几乎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这两个人是修士,而且修为至少也在元婴以上。   就在魏子芩暗自警惕的时候,忽然听到那边穿着短打的青年开口道:“婶子你别不信,别看我兄弟如今什么都看不见了,医术在我们那边可是有名的,好多人不远万里的都要过来请他看病呢。”   “这……”   “这样,”青年一笑,“婶子如果还是不信的话,就让阿芜试一试好了。”   魏子芩眼睛一眯,发现那两人对着的正是白珩的方向。   那边白珩还没有来得及吃完晚饭,忽然就被人凑到了跟前,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忍不住疑惑地望了望四周:“什么?”   “别担心,”白衣青年温和笑着,用仿佛骗小孩的轻柔语气道,“我只是帮你看一看,不会伤到你的。”   “白珩过来。”魏子芩心底一跳,下意识便朝对面招呼道。   听了魏子芩的话,白珩松了口气一般,干脆躲过对面陌生人伸过来的手腕,一点犹豫都没有便跑了过去。   抓了个空的白衣青年神色未动,倒是他旁边的陈司远忍不住轻轻皱了下眉。   眼见同伴马上就要遮掩不住,白衣青年连忙将人拉住了,笑着冲对面的魏家人道:“医术的事情不如之后再试吧,正好,天色也已经晚了,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好好,确实是已经有些晚了,那我们就不留你们了。”   虽然奇怪对方为什么忽然要走,但程月英还是叫大儿子好生将两人送了出去。   直到晚上回了房里,白珩才总算发现身边人的情绪有些不对,顿时有些担心地凑了过去:“阿芩,怎么了?”   “没事,”魏子芩弯下腰,帮青年整了整身上的中衣,连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我先前给你的那个符篆呢,如今有带在身上吗?”   “带着呢。”白珩连忙点头,从袖子里翻出来一个叠成三角形的符篆递给他。   魏子芩点点头,拿起符篆看了一眼。这是他先前绘制的用来寻人定位的符篆,本身还有少部分的防御功能,差不多魏家每个人他都有准备,不过可惜,这个符篆只是最低阶的下品符篆,再加上魏子芩本身并不擅长制符,弄出来的东西对付普通人还好,拿来对付两个已经有相当修为的修士,就显得有些不太够用了。   “这个符篆你先不用带着了。”魏子芩考虑片刻,将符篆扔到桌上,又从柜子里拿了枚中间镂空的玉珠,用细绳穿上了之后帮青年系在了衣襟里面。   “这是什么?”珠子虽然不大,但放在衣服里面还是有些不太舒服,白珩动了动,疑惑地看了对面人一眼。   “防止你把自己弄丢的东西。”魏子芩笑着道,伸手将青年鬓角上的乱发顺到耳后。   确实是用来寻人的东西,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做完,只希望到了最后这东西真的能够起效吧。   邯阳城内,已经过了晌午,街角上的酒楼里依旧人潮涌动。   酒楼名叫云夕楼,地方不大,二楼的雅间却弄得十分精致,娇凤呆在里面,看着对面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却只觉得坐立不安。   “时间过得真快,你说,从我离开邯阳城,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吧。”穿着华服的男子神色似是怀念,手腕转动,将一杯刚倒好的热茶递到了娇凤面前。   “没,只,只有九年零三个月。”娇凤道,然后下一刻里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   娇凤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一时冲动和这人来到这里。   不久之前,她本来是和往常一样同魏子临一起到醉仙居去帮忙的,结果刚刚忙完,魏子临就过来通知她,说让她准备一下,自己已经和里正那边说好了,过两天空闲了,就干脆把分家的事情分割清楚。   是通知,不是商量。   娇凤想不明白,她知道,分家的事确实是早就已经决定好的,可这些天谁也没提,她就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后来她便和魏子临大吵了一架,两人成亲这么久,还从来都没有吵得这么厉害过。   从醉仙居里出来,娇凤便一路跑到了街上,之后便遇到了眼前的这个人。   这人名叫萧臣,是娇凤幼年时候的相识,两人年少无知的时候也曾好过一段时间,可惜没过多久萧臣便和家人一起离开邯阳城了,之后便是近十年的音讯全无。   坐得越久,娇凤越觉得坐立不安,她如今确实是和魏子临吵架了,但寻常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哪怕吵得再厉害,她也丝毫没有产生过想要背叛对方的念头,自然更不想和一个早就没什么联系的人再有什么牵扯。   “那个,店里还有些事情要忙,我还是先回去了。”   “好,”萧臣并没有试图阻拦,像是早已经看出对方的心思一般,温和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只在送对方离开的时候稍稍揽了下她的肩膀,“不用想太多,我并没有想要做些什么,只是单纯希望,你往后要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记得不要忘了过来找我。”   娇凤胡乱点头,根本没有听清对方到底都说了什么,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云夕楼。   醉仙居内。   魏子芩将蒸屉放到锅上,一面不忘回头吩咐身后的伙计看好炉火。   “知道了掌柜的,不能让炉火过旺,而且最多半刻就要将蒸锅取下来,既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伙计笑着道,“您就放心吧,都已经做过那么多次了,一定不会给您弄错的。”   魏子芩点点头,因为已经做了太多次,再加上长时间的摸索,他已经多少掌握了几个制作药膳时的窍门,到了如今,基本上只要他做好了最关键的那几个步骤,剩下的都直接交给别人来弄就行。   毕竟到如今他拿到醉仙居里来卖的药膳加起来已经有十几种了,哪怕每日限量,都要他自己来做的话,也实在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刚从后厨里出来,魏子芩就看见魏秀兰急急忙忙朝自己的方向跑来。   “出什么事了?”看到大姐惊慌失措的神色,魏子芩心底一滞,忽然就想到一种可能。   ……白珩。   “白珩不见了,”魏秀兰擦着眼泪,一把拉住魏子芩的胳膊,“我刚刚还看着呢,转眼就不见了,如今到处都找不到。” 第三十四章   魏家大姐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最初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她害怕自己一个人看不住白珩,甚至还另外带了店里的一个伙计。   中午的街道上人潮拥挤,几人一路从街头逛到街尾,伙计一个人到店里去买东西,她便看着白珩站在捏糖人的小摊上看一个老人捏糖人。后来伙计买完了东西,出店门的时候招呼他们过去, 而就在魏秀兰回过头的那一瞬间,原本还好好拿着一个糖人的青年就彻底不见了踪影。   “我们最初还以为他是自己进了哪个地方,后来我和阿云把整条街上的店铺都找了一遍, 可还是怎么也找不到。”魏秀兰擦着眼泪。   站在旁边的伙计阿云也跟着点头:“掌柜的,事情就和秀兰姐说得一样,而且我总觉得有些不对,白公子他虽然反应比常人慢些, 却并不是那种会到处乱跑让人担心的性子,就连那个卖糖人的老人也说了, 他是眼看着白公子忽然消失的……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问题,掌柜的,要不,要不我们还是报官吧。”   “不用报官。”魏子芩咬破指尖, 迅速在黄纸上画了一个符篆,几下叠成一只纸鹤。   纸鹤并不大,只有掌心大小,而就在纸鹤叠好的瞬间, 一丝微弱的红光忽然晃过,带着整个纸鹤都好像突然被注入了生气一般,扇动了几下翅膀便直接飞到了半空。   “啊!”伙计被忽然飞起来的纸鹤吓了一跳,张着嘴巴,几乎一个字也说不出。   直到魏子芩跑远,才终于缓过神来,回头对魏家大姐道:“掌柜的原来是仙人吗,那他不是应该在仙山上呆着吗,为什么还要跑到这里来开酒楼啊?”   魏家大姐被他不合时宜的问话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担心地看着门外。   姝河村内,一座突兀出现在村子边缘树林里的小院。   魏子芩一路跟着纸鹤赶到院外,一点都不意外的看到先前来家里拜访的那个穿着深色短打的青年,此刻正站在院门外面,装模作样的收拾一捆干柴。   “你是魏家的那个小儿子吧,怎么,找我们来有什么事情吗?”   “你们把他带到哪儿去了?”魏子芩看着眼前的小院,直接问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司远放下手里的东西,“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我看你是误会什么了吧。”   没有离开过是吗。   魏子芩神色冷淡,一把将飞在半空里的纸鹤捏碎。   一条红线忽然从被捏碎的纸鹤身上飞出,直指对面的小院,砰的一声响,仿佛瓷器碎裂的声音,原本笼罩在小院外面的一层透明的法阵忽然间破碎,露出里面原本的模样。   再没有什么农家小院,只有一艘悬停在低空里的,仿佛游船一样的法器飞舟。   “哎!”陈司远被忽然发生的变故弄得一愣,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魏子芩提气纵身,直接跳到了自己身后的飞舟上面。   飞舟精致,内里的空间却并不算大,顺着红线,魏子芩很快便找到了白珩如今所在的房间。   “谁让你们给他吃清心丹的!”看着房间内昏睡在床上脸色惨白的青年,魏子芩没等松下口气,提起的心就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刚追过来就被吼了一顿的陈司远简直莫名其妙:“君上如今是走火入魔了,不吃清心丹吃什么?”   如果不是和对方的修为差异太大,魏子芩简直想要将腕上的法器直接丢在对方的脸上。   是,如果只是普通程度的走火入魔真气紊乱,那么服用清心丹确实没错,可是如今白珩却并不单单只是真气紊乱那么简单。   首先是时间过长,根本没有人知道离他最初的走火入魔究竟过了多长时间,而应对真气紊乱的丹药很多,并不是所有情况都适合服用清心丹的。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更严重的是,因为魏子芩最近的药膳调养,可以说如今白珩体内的真气虽然依旧混乱,却基本已经达到了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   可想而知,眼前的这个人在完全不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自作主张,轻易打破了这种平衡,非但没有让白珩的状况好转,反而只将他推入到了更糟糕的境地。   陈司远毕竟已经是化神期的修士,很快便听懂了魏子芩话里的意思,顿时忍不住有些惊慌起来:“那现在该怎么办?”   因为害怕消息走漏,所以这一回从寒月宫里出来找人的就只有陈司远和苏芜两个人。   陈司远本身是器修,对如何治病救人根本是一窍不通,就连走火入魔要吃清心丹这种事情也是因为常识如此才会知道的,根本不清楚原来服用清心丹,居然也需要合适的时机才行。   “你留在这里,我去……”魏子芩刚想说我去炼制灵药,然后下一刻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如今只是炼气修为,而他需要炼制的那种融合灵药,最少也要筑基以上的修为才能够炼制。   必须马上筑基。   魏子芩深吸口气,将白珩放回到床上:“你在这里看着他,我现在修为不够,没办法炼制灵药,需要先将修为突破到筑基,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你只记住,在我回来之前,都不许再给他服用任何丹药或者灵药了。”   炼气期共分九层,因为最近一直都没有多专注于修行的缘故,魏子芩如今的修为只到练气五层左右,直接筑基,相当于五级连跳,如果没有极大的机缘,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好在魏子芩毕竟是转世重生,筑基这种事情前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至少在心境上面并没有什么妨碍,只要能一口气将修为提上去……   飞舟内。   从外面赶回来的苏芜推开房门,刚一进到屋里就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皱,蒙着白布的双眼忍不住望了望四周:“怎么回事,有人来过这里?”   “你可算回来了。”陈司远正急得团团乱转,看见同伴回来了,连忙想也不想便迎了过去。   “……你说刚刚那个少年来过,还说君上如今根本不能服用清心丹?”苏芜本身是符修,对医修方面的事情并不比陈司远知道得多,听说真气紊乱不能服用清心丹,同样十分惊讶。   “是,”陈司远点头,将魏子芩先前说的理由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之后心有余悸道,“不过多亏他能赶过来,清心丹是需要连续服用三次的,如果不是他赶过来提醒,我怕是……”   “那个少年呢,他如今在什么地方?”没等陈司远说完,苏芜忽然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陈司远一愣:“他说自己如今修为不够,没办法炼制灵药,需要先去将修为突破到筑基……不好。”   陈司远总算反应过来了,那个少年之前应该只有炼气五层的修为吧,一日之内强行突破到筑基,简直开什么玩笑。   “不行,你等在这儿,我马上去把他找回来。”   不管魏子芩先前和他们君上的关系如何古怪,但看两人日常的相处,这少年对君上的意义都非同寻常。如果放任他强行突破修为而出了什么事情,陈司远可真的是不用活了。   “走什么走。”苏芜简直恨不得敲开小伙伴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如今正在飞舟里面,有什么东西能比飞舟跑得还快。   陈司远也马上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对对,我马上就去前面控制飞舟,应该还赶得及。”   葫芦山上。   魏子芩盘坐在灵田中央,感受着灵气不断在自己的经脉中冲刷。   仿佛他身周所有的灵气都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循环,不断有灵气投入到他的丹田之中,再由他身上渗出投入到田地里各种还未长成的灵植身上,最后再顺着根茎枝叶重新回到虚空里面,周而复始。   一圈,两圈,三圈……连魏子芩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了多久,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在他的脑海里敲响。   嗡的一声,他睁开双眼,就看见自己正在一个从来都不曾去过的宫殿之中。   冰玉做成的矮榻,上面铺着厚厚的蓝色鲛绡,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半眯着眼睛,满眼含笑的低头看他。   “白珩。”魏子芩开口道。他认出了那个人,也认出了自己如今正在什么地方……这是他突破筑基最后需要渡过的心魔幻境。   “我不会让你有事。”他说,之后幻境粉碎。   从飞舟上下来,陈司远想也不想便直接往山上跑去,连自己其实会御剑这件事都忘了干净。   结果刚跑到半山腰处,就看到一个人正从山上走下来,身上带着还没有散逸干净的灵气,光华内敛,仿佛初初雕成的精美玉石。   “你……”筑基中期,陈司远瞪着眼睛,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想说怎么可能,这才过了多久,根本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吧。   “走吧。”魏子芩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他身后的飞舟走去。 第三十五章   进了飞舟里面, 魏子芩看了眼白珩的状况,确认至少短时间内还不会出什么问题后,便直接带着自己刚从灵田里摘来的灵药往飞舟的炼丹房走去。   走到了地方,魏子芩才发现自己手里并没有合适拿来炼药的法器。因为日常需要炼制的融合灵药比如养颜膏一类,都是融合灵药里品阶相对比较低的,即便不用法器也能够轻易炼制成功,魏子芩为了方便, 都是直接拿凡人使用的普通陶壶来凑数的。   可如今他准备要炼制的融合灵药,却已经接近玄阶品质,哪怕他有再大的本事, 也不可能单靠自己的能力用陶壶之类的东西炼制成功。   “你们手里有合适的炼丹炉吗,最好是玄阶以上的,有的话先借我用一下。”魏子芩回过头对紧跟在身后的两个人道。   陈司远还沉浸在对面人不到半个时辰内就筑基成功的震惊之中,直等魏子芩又问了一遍才反应过来, 连忙从储物袋里翻出了一个炼丹炉:“有,你是要炼丹吗, 不过这丹炉是我上月才刚买回来的,最多只用过一两次,也不知道到底好用不好用。”   陈司远本身是器修,买了这个炼丹炉与其说是炼丹的, 倒不如说是瞧着丹炉器形好看,准备未来炼器时当做参考用的。   是地阶的炼丹炉。   魏子芩拿过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下一步便伸出手去,直接将炼丹炉从中间拦腰弄断, 分成了大小均等的两个半圆。   陈司远:“!”   “你要干什么?”完全没想到对方上手就毁了自己的丹炉,陈司远想也不想便要冲过去,好险被旁边的苏芜一把拦住。   “等一下。”   “你拦着我做什么,那丹炉可花了我五百多块的上品灵石。”价格还是其次,看着那么好看的炼丹炉转眼间就被对方毁了干净,陈司远心疼得简直眼睛都要红了。   “丹炉的钱我之后会赔给你,”魏子芩将半只丹炉抛到半空,用掌心火点燃,再将事先准备的灵草接连投入其中,“而且你该知道,如果不是你们把白珩带到这里,擅自给他喂服丹药,害他真气走岔,我此刻根本不会站在这里,更不会去碰你的宝贝丹炉。”   陈司远一噎,仿佛被踩了痛脚一般,瞬间一句话也说不出。   苏芜叹了口气,放开了紧抓同伴的双手,转向魏子芩的方向道:“擅自将人带走确实是我们不对,只是,他在是你的……嗯……之前,也是我二人的主上,我二人哪怕舍了性命,也绝对不会去做任何有害于他的事。”   “随你们怎么说吧。”刚一试手就炼坏了一炉灵药,魏子芩心底着急,根本没心情理会身后的两人,只将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了眼前的融合灵药上面。   自觉理亏,陈司远不敢再乱说话,只安静在一旁看着,一面抽空为看不清东西的苏芜转述魏子芩炼药的经过。   “他刚刚将莺尾草放进里面了,又加了灵泉水,之后将掌心火减弱到一半,又加了一株灵草……不对,”陈司远凝神细看,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那好像不是灵草,怎么看着仿佛是凡人用的草药,不是,他把普通草药混到灵药里面,就不怕炸了炼丹炉吗?”   也不是,应该不会炸丹炉,毕竟丹炉已经被分成两半了,怎么也不可能再炸一次。不过这样真的能成吗。   陈司远急得团团乱转,偏偏又因为先前的事情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魏子芩经历了十几次失败之后,终于炼成了一炉灵药。   刚刚炼制成功的灵药并非是丹药形状的,而是透明的仿佛水滴一般的液体,漂浮在半空里,被魏子芩接到了原本盛放灵泉水的瓷瓶里面。   成了。   魏子芩心下一松,顾不上身上真气被抽空的不适,推开身后挡路的两人便直接往白珩的房间走去。   距离白珩服用清心丹真气走岔已经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如今青年的脸色看着比先前的时候还要难看,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   魏子芩心底一紧,连忙将人从床上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将刚刚炼制好的凝心露喂进青年的口中。   作为融合灵药的一种,凝心露的效用其实与清心丹十分相似,同样是能够清心凝神,理顺真气,唯一不同的是,清心丹对于真气的调理,是先彻底将真气打散,再一鼓作气地将真气拨回到原位,而凝心露的作用,则仿佛是和风细雨一般,并不会打散真气,而是悄悄融入到混乱的真气里面,引导着走岔的真气缓慢运转,最终一点点归回到原本运行的经脉当中。   眼看着喝下灵药的白珩脸色慢慢好转了一些,魏子芩放下瓷瓶,感觉自己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紧绷的心绪终于也跟着松了下来。   从始至终陈司远张开的嘴巴就没有合上过,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的想要扑过去问一问,对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暂时应该是没事了,等过几日情况稳定了,最好再找个好一点的医修过来看看……还有,现在说说吧,你们是谁,是从白家来的人吗,为何到现在才想到要过来找他?”魏子芩将白珩放回到床上,盖上薄被,终于有心情去解决后面两个绑匪的问题了。   绑匪一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白家到底是什么地方,倒是旁边的同伴推了他一把,让他先不要乱说话。   “魏公子猜得不错,我们确实是从,嗯,白家来的人,”苏芜笑得一脸温和,“至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过来寻找主上,也是因为如今白家的情况稍稍有点复杂,我们害怕消息走漏,反而会给主上带来不必要的危险,再加上主上是忽然消失的,当时确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我们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这里,所以才会拖延了这么长时间。”   那边陈司远没有再说话,而是疑惑地看了魏子芩一眼,他们君上确实是出身汶西白家的不错,不过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就连寒月宫里面都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对面的少年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真奇怪,这人如今连他们君上是谁都不知道,却反而知道白家的事情。   魏子芩点头,虽然知道对方说的不完全是实情,但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对方会有隐藏也算是正常,没有必要一定要刨根问底:“那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是直接带他回去吗?”   “不,公子误会了,主上的去留完全由他自己来决定,我们二人只需要随侍在一边就好。”陈司远连忙道。   他又不是疯了,怎么敢擅自决定君上的去留,谁知道他们君上之前忽然嫁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错,我也正有此意,还请公子放心,先前是我们不对,从今日起直到主上真正醒来之前,我们都不会再做任何事了。”苏芜也跟着保证道。   “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魏子芩点头,觉得这样的结果还算能够接受。   不过真正醒来之前……   魏子芩的目光在青年沉睡的面孔上轻轻扫过,心情忍不住微微有些复杂起来。   等到他真正醒来的那一天,大概也就是两人该分开的时候了吧。   邯阳城内,太阳西落,已经临近黄昏。   大嫂娇凤坐在桌边,几次想要起身离开。   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往后好好和魏大哥过日子,再不来见这个人了,为什么这人一封信送过来,自己又会下意识的跑来赴约了。   “娇凤……”萧臣的声音很低,微微带着些沙哑,仿佛只是听着,便会忍不住让人沉溺在其中。   “你别说了,”娇凤心底一颤,连忙打断他的话,“对,我们先前是有过些情意,也确实是订过婚的,但所有这些在你准备抛下我离开的那一日就已经都结束了,我如今已经嫁了人了,你以后,以后,还是别再来找我了!”   “……听说你们明日就要分家了是吗?”没等娇凤说完,萧臣直接开口道。   娇凤一愣,没想到对方会提到这件事,顿时感觉所有没说完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是,没有人能改变魏大哥的意愿,他们马上就要被分出魏家了,就在明日下午。   “娇凤,我只是想要帮帮你。”萧臣轻声道,眼里带着不容错认的情意,伸出右手轻轻搭在了对面人的手背之上。   “帮我?”娇凤问,并没有躲开对方的动作,神色空茫,脑海中只剩下一片昏沉。   “对,我想帮你,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足够了。”萧臣笑着答。   等到白珩的状况稍稍稳定了一些,魏子芩考虑了一下,为了防止家人担心,还是将依旧昏睡不醒的白珩带回了家里。父亲问起时,只说是不小心着凉生病了,也已经看了大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约睡到明日早上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倒是母亲担心得不行,抓着魏子芩问了好一阵子,直到反复确认过白珩的确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后,才终于肯放小儿子回去。   细雨刚过,夜色昏沉。   因为白天的时候消耗过多,再加上强行筑基的缘故,魏子芩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梦境混乱,却偏偏怎么也醒不过来。   屋外有风吹过,把门窗吹得吱呀作响。   原本正安静睡在他身边的青年动了动肩膀,忽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白珩:…… 第三十六章   白珩觉得, 自己这辈子大概都没有经历过如此混乱的时候。   简陋却十分干净的房间,木制的睡床,还有枕边完全不熟悉的年轻面孔。好长时间,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房间里面。   靠在床上,白珩拼命梳理自己混乱不堪的记忆。如果没错的话,他印象里最后一段记忆应该是在寒月宫里,彼时因为刚刚闭关结束, 在加上宫中什么事情都没有,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他实在闲得无聊了, 便干脆突发奇想,来到大蜀国内的一处小秘境里来散心。   之后……   记忆尽数回笼,白珩终于记起来了,那个小秘境的具体位置是他无意中从一本古籍上面找到的, 入口恰好正在一座名叫葫芦山的山峰顶上,他拿着古籍上的简陋地图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地方, 结果还没来得及进入到秘境里面,随身带着的本命法器就忽然出了问题。   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白珩真的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被自己的本命法器带累到走火入魔, 以至于记忆全失,神智全无。   哦对了,还嫁了人。   想到自己变傻时做过的种种蠢事,白珩扶着额头, 一时间竟有种生无可恋之感。   “你醒了,”还没等白珩这边理出个头绪,那边本来就睡得很浅的魏子芩听见身边的动静,也跟着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撑着身子去摸青年的额头,“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好半天没有得到回答,魏子芩终于清醒过来,凑过去仔细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脸色红润,至少外表上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后,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去床边取了最后一瓶凝心露。   “来,过来把药喝了,这是最后一瓶了,喝完了就没事了。”   哪怕凝心露远比清心丹要缓和得多,理顺真气也不是多么舒服的事情,期间头晕恶心还算是轻的,严重一点,甚至头痛欲裂都是很有可能的。   猜测白珩这会儿不说话应该是难受到了极点,魏子芩忍不住有些心疼,重新躺下后伸手将青年揽在怀里,一下下拍着对方的后背。   “白珩乖,不用害怕,快点睡觉,等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白珩:“……”   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摆出哪种表情了。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白珩直到最后也没有和魏子芩说明自己已经彻底恢复的事情。   只能自我安慰说如今的状况实在是太复杂了,还是暂时先缓一缓比较好。   于是这样纠结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   白珩一面像往常一样起身,一面对应着屋内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暗暗梳理自己变傻时的记忆。   他知道自己如今正在大蜀国境内一个名叫姝河村的地方,位置靠近大蜀国北边,村外有两座一高一矮的山峰,名叫葫芦山,正是他失忆前曾经去过的那个小秘境的入口。   而他如今所在的这户人家姓魏,家主叫魏启,家中一共有六口人,先前与他,嗯,成亲的那个少年正是这家的小儿子,之前曾经测出过灵根,但大约是因为不愿意离开家人的缘故,所以到最后也没有进入到任何修真门派,而是依旧留在了家中。   哦还有,白珩总算想了起来,两人之所以会成亲,说起来还是因为他的缘故,如果不是他借助法器偷了那块所谓的凤缘石,对方估计也不会突发奇想和一个傻子成亲。   还有最初救命的那两粒灵米,还有后面帮他恢复容貌的药膏。   越回忆越觉得自己亏欠对方良多,白珩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将自己此刻已经恢复的事情尽快告诉对方比较好。   “那个……”趁着吃过早饭后的空当,白珩将魏子芩叫住,结果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身后的程月英打断。   “哎,怎么跑到这里了,娘刚还在找你呢,”程月英面上带笑,手里捧着一个针线筐,拉着白珩坐在桌边,“你先前不是一直说想要学针线上的东西吗,来,正好娘今天有空,不过衣服你就别想了,咱们先做个香囊试试吧,要是还行的话,娘再教你别的。”   白珩瞪着眼睛,刚想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想要学针线了,然后下一刻才反应过来……哦,还真的是他自己说的,起因大概是姝河村里有个小姑娘喜欢魏子芩,因为不忿魏子芩被迫娶了个傻子,便整日拿话挖苦他,说他既不会做饭也不会缝衣,还能干些什么。   彼时的白珩一时委屈,知道自己学不会做饭,便整日缠着程月英要学缝衣服。   “你要学缝衣裳?”那边魏子芩一愣,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顿时忍不住有些想笑。   顾及着青年的自尊心,魏子芩清了清嗓子,到底还是将笑意强忍了回去:“也行,那你今天和娘在家里面学吧,我先到葫芦山那边去,你要是都学完了,就到山上去找我,或者在家里面等着我回来也行,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中午之前就能回来了。”   临出门前,魏子芩忽然想起了什么,重新回到屋里,低头在青年的额角上亲了一下,之后才再次转身离开。   不亲不行。   上一次魏子芩出门忘了亲额头,直被对方闹着亲了十几下才算完事儿,比起连续亲十几下什么的,魏子芩觉得还是自己主动亲一下比较方便。   白珩:“……”   从家里离开,魏子芩便直接去了葫芦山上。因为出来的比较晚,所有人都已经提前等在了那里。   虽然魏子芩最初会花钱买下小葫芦山,完全就是为了自己在山上弄出的那十块灵田,不过既然山都已经买下来了,他就没打算让山上的地就这么荒废下去。   不过好几十亩地,全部都让他自己去种显然是不现实的,魏子芩考虑了一下,干脆托梁虎找了十几个帮工,上山来帮着他开垦山上的荒地。   “怎么了,”走到山上,魏子芩见所有人都拿着农具站在原地不动,忍不住疑惑问道,“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魏公子,”几人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领头的帮工上前开口道,“您先前给我们的那些树苗和种子,是都打算让我们种在这里吗?”   “是啊。”魏子芩点头,理所当然道。左右山上种的东西他也不准备浪费时间单独拿出去卖,所以打算要种的东西,几乎都是醉仙居平日可能会用到的一些蔬菜瓜果,当然每样都要种上一些。   领头的帮工忍不住头疼:“我说魏公子,您先前是不是从来没有下地干过活,这地里面的东西,根本不是您想种什么就能种出什么的。”   领头的帮工一面说话,一面指着旁边地上的一堆树苗:“就好比说那边那个枇杷树,卖树苗的人莫非没和您说过吗,那是南方才有的东西,咱们北方天冷,不冻死就是好的,根本就结不了果。”   魏子芩一笑,终于听明白了:“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你放心,我既然让你们种,就一定有能让你们种成的办法。”   领头的帮工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显然还是不肯相信。   魏子芩摇了摇头,走过去从地上拿起一株枇杷树的幼苗,随便在地上挖了个坑,将树苗放进里面,之后再用泥土盖严。   领头的帮工张了张口,刚想提醒他说那样挖坑不行,结果还没等开口,就见魏子芩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瓷瓶,拧开瓶塞,微微倾斜,将一滴无色无味的液体倒在了枇杷树的幼苗上面。   之后古怪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那滴液体落下的瞬间,原本已经有些打蔫的树苗忽然挺直了起来,枯黄褪去,不过转眼之间,所有的叶片都露出了鲜绿的颜色。   “芩子,”旁边的梁虎也有些看呆了,“你这是……”   “灵泉水,”魏子芩道,直接将手里的瓷瓶递给了梁虎,“这个你拿去,记得一比一万兑进水里,等把这些种子和树苗都种下之后,每株上面浇上几滴就行,最后如果不够的话,可以再到我这边来拿。”   交代完了梁虎,魏子芩转过头,看向先前说话的那个领头帮工道:“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了,”领头的帮工连忙摇头,看向魏子芩的目光也忍不住带上了些敬畏。   灵泉水,居然是灵泉水,那可是修士才能买到的东西,据说如果拿来浇灌灵米,甚至可以让灵米几日之内就能长成。   领头的帮工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连忙招呼着旁边看热闹的几个帮工起来干活。   解决了帮工的问题,魏子芩中午就回了家。   直到推门进屋,看见村里的里正也正坐在屋里,魏子芩才猛然想起来,今天似乎正是大哥从家里面分家的日子。   因为土地和银钱的分配是早先时候就已经说好的,所以需要订立的分书很快便弄好了。   之后整个过程都很顺利,直等魏大哥签好了分书,魏家大姐才忽然反应过来。   “娘,不对呀,大嫂到哪里去了?”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才发现原本正蹲在院外小声哭的娇凤,如今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三十七章   葫芦山上, 已经过了晌午。   娇凤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一处昏暗的山洞里面,之后恍惚了好久才稍稍清醒了一些,只是依旧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对了,萧臣,娇凤记起来了, 她先前本应该是在家里的,公公婆婆请了村里的里正,准备今日之内就将她和相公从家里面单分出去。   所有人都觉得家里会分家完全就是她的过错, 娇凤辩解不过,心里难受得厉害,便干脆躲在院子外面哭。   然而正在她哭得伤心的时候,萧臣忽然赶了过来。   她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但无论是怎么想的,她都并没有想要和他离开, 毕竟分家的事情基本上已经成了定局,再没有回转的余地,萧臣一个外人,又怎么可能有办法帮到她。   可那个时候萧臣不知说了什么, 她便好像迷障了一样,想也不想便跟着他从家里面出来了,一门心思的觉得对方会有办法。   而从家里出来之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臣, 你出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绑到这个地方来?”娇凤再傻,也知道自己如今能在这里,只可能是萧臣所为。   山洞里光线很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不断滴答掉落的微弱水声,娇凤不由打了个寒战,忍不住提高了嗓音:“你出来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萧臣!”   “不错,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到晚上的时候才能醒过来呢。”随着话音,一个人影从山洞外面走了进来,深灰的衣裳,脸颊瘦削,眉梢微微挑起,笑容讽刺。   娇凤愣住,她根本就不认得这个人究竟是谁:“你是谁,萧臣呢,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萧臣?哦,你说那个姓萧的啊,正巧,我如今刚好也懒得再带着他了,便还给你好了。”那人十分善解人意道,动了动手上储物用的扳指,将一个刚刚死去不久的男子直接抛到了娇凤身上。   萧臣?   娇凤看着身上的死尸,在认出了这人正是先前引自己出来的幼年相识之后,顿时感觉眼前一黑。   “可惜了,谁让你这个姘头先前那么异想天开贪得无厌呢,居然想朝我要上品法器和丹药,虽然他先前也算是帮了我的大忙,却也只能委屈他先到阴曹地府里去走一趟了。”谢永春叹息了一声道。   “主上,”不远处传来声音,一个圆脸青年从外面走了进来,“字条已经按您说的,送到魏家的门外了。”   谢永春点了点头:“好,之后只要等着他过来就好了。”   说完笑着看了圆脸青年一眼,似乎看出他面上的犹豫,“你放心,我向来说话算话,只要这次能顺利将那魏子芩带回去,我就替你在老祖那边美言几句,让老祖为你赐下灵药,助你重铸丹田,恢复往日的修为。”   沈常眼睛一亮,连忙讨好道:“主上说的话我怎么可能不信,至于那姓魏的,眼下最多也不过是个刚刚筑基的低阶修士,能为他撑腰的人又远在千里之外,即便有再大的本事,想来也逃不出主上的掌心。”   说这话时沈常几乎咬牙切齿,自从上一次因为引灵符的事情被罗玉书废去了修为,他几乎每一日都仿佛活在深渊之中,如今终于有机会将那少年抓到手心里了,在送到老祖那里之前,他说什么也要让对方也尝尝丹田被毁的滋味。   “不过有一点,”沈常忽然想起什么,顿时忍不住有些迟疑道,“主上,您既然想要将那姓魏的引到这里来,为什么不直接将地点告诉他,而是绕了一大圈,倒叫这女人的相公将赎金送到别处?”   “蠢,”谢永春瞥了他一眼,“用脑子想想吧,这女人虽然名义上是那魏子芩的大嫂,但两人根本已经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如果我真的叫他独自送钱过来,才是真的会让他起疑,而且……”   而且什么他没有说。   修士向来高傲,也多数看不起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他们如今要做的,并不是直接将人引到这里来,而是要让他相信,这一整个事件都是普通绑匪所为,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根本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用做,那个魏子芩就会自己主动找到这个地方来,落入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陷阱之中。   “还是主上英明。”沈常一笑,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姝河村内。   分家的事情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看着不知是谁放在门外的字条,再加上反复确认娇凤的确是消失不见后,整个魏家都乱成了一团。   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空当,魏子芩先找借口将白珩支到了别处,便一个人从后门绕了出来,手里拿着不久前才刚刚画好的符篆。   用作确定方位的符篆,其实不单只是在白珩的身上,魏子芩在魏家所有人的身上都有放过,之前不过是为了有备无患,却没有想到如今真的能够派上用场。   刚从小院后门出来,魏子芩就被魏大哥拦了下来。   “你要到哪里去?”魏大哥声音发沉,其实已经多少猜到了魏子芩如今要到什么地方去,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大哥别担心,你先按照他们说的,把银票送到邯阳城去吧,我应该能在你之前回来。”魏子芩道。   “不行,”魏大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和你一起去,去城里送钱的事我可以让别人去做。”   魏子芩无奈,他知道大哥是在担心自己,不想让他一个人去冒险救人,可如果他真的带了自家大哥一起过去,才是真的会束手束脚。   不过只用说的,眼前的魏大哥显然是不会相信的,魏子芩干脆转了转腕上的手环,向里灌入了少许真气,轻轻一甩,一丛青色的火焰瞬间化作长鞭的模样,转眼将旁边的一块巨石劈成了两半。   轰的一声响,魏大哥吓了一跳,顿时满脸震惊地看向了自己最小的弟弟:“你这是……”   “对,”魏子芩点头,“我其实已经拜入仙门了,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暂时还不用到门派里去,这个手环正是先前我师父送给我的……如此,大哥你总该可以放心让我出去了吧。”   魏大哥哑口无言,修士和普通凡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如果自家小弟真的已经成了正经修士的话,那么即便来了再多匪徒,也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三弟,我……”   魏子芩知道他要说什么,走过去拍了拍大哥的肩膀:“不用和我说谢谢,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将大嫂带回来的。”   安抚住了魏大哥,魏子芩将手里寻人的符篆折成了纸鹤的模样,抛到了半空,跟着后面直接往葫芦山的方向跑去。   谁也没有发现,之前被魏子芩支走去拿东西的白珩,如今也正隐身站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眯了眯眼睛,也跟着魏子芩一起进了葫芦山里面。   葫芦山上。   “对了主上,您说,老祖让咱们将魏子芩带回去,真的只是为了他那个所谓的天绝灵根吗?”   做陷阱的阵法是早就已经布置好的,剩下的只要看着监视阵法用的水镜就好,沈常闲着无聊,忽然想到一个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   “不要命了,老祖的心思也是你能够打探的。”在一边打坐的谢永春淡淡开口,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沈常顿时讪笑:“那个,属下也只是好奇,不过主上说得对,老祖心思深不可测,无论做什么都必然有他的道理,岂是我这样的小人物能够随意揣测的。”   还没等他说完,原本安静停在他身前的水镜忽然发出了一声嗡鸣,之后猛地迸发出了耀眼的红光。   “不对。”谢永春一下子睁开了双眼,直接冲到了水镜跟前,一把拽过了沈常的衣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那个魏子芩最多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吗?”   “是,是只有筑基啊。”沈常有些发懵。   自从先前被毁去丹田,沈常便一直有派人暗中关注魏子芩这边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他已经顺利筑基的事。   甚至连罗玉书那边的情况他也同样有派人关注过,如果不是反复确认了对方已经进到了某个秘境里面,至少半月之内都不会出来,他也不可能最终下定决心跟着主上一起过来抓人。   “不是魏子芩,那你自己过来看看,这水镜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谢永春拽着沈常的衣裳,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按在了水镜上面。   水镜除了能监视阵法之外,少数其实还有测试修士修为高低的能力。   修为越高,则显示出来的颜色越是浓艳。筑基是无色,金丹是浅红,元婴是正红,而如今水镜显示的颜色,却根本已经红得发了黑……渡劫,无论此刻正在阵法里的修士是谁,都至少已经有渡劫以上的修为了。   谢永春简直要疯了,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倒霉到了这种程度,上一回是罗玉书,这一回又冒出个不知名的大能修士,怎么每一回都那么好死不死的被他碰到了。   不行。   “必须马上离开。”谢永春当机立断,心底再清楚不过,一个只有筑基中期的魏子芩根本不足为虑,放在那里什么时候都能抓,而那个忽然出现的修士无论与魏子芩是什么关系,或者有没有关系,都不是他们如今能够应对的,必须马上离开,一刻都不能停留。   可惜,还没等谢永春拽着自己的属下离开,砰的一声响,原本还冒着红光的水镜忽然碎成了两半。   “离开?你们准备离开到哪里去。”   随着话音,一个人影从山洞外走了进来,神色平静,正是先前本该已经被两人困在了阵法之中的魏子芩。 第三十八章   等看清了眼前少年的修为, 谢永春终于稍稍松下了一口气。   筑基,确实只是筑基中期的修为没错,虽然弄不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忽然突破法阵跑到这里来的,但谢永春自己再怎么说也是金丹初期的修士,哪怕是并不擅长攻击的阵修,对付一个才不过筑基的修士也应该不在话下才对。   “你便是魏子芩吧,”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那个所谓大能修士的现身, 谢永春终于恢复了最初的镇静,浅笑着看向对面的少年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突破我的伏仙阵, 可见你还是有些本事的,这样,我们门派老祖是已经修练至化神后期的高阶修士,如今看上你的资质了, 想要收你为徒,你回去通知下家人, 这便同我们一起到门派里去吧。”   魏子芩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心底觉得有趣。   前世他为了投入仙门,简直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机缘巧合之下才好容易进到玄光宗里。如今转世重生了倒反而变得抢手起来, 一个两个都想要跑来收他为徒。   不过做毒蝎老祖的徒弟?他可没那么重的口味。   “回去告诉你们毒蝎老祖,就说他老人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我如今已经有师父了,并没有要改换门庭的意思。”   没想到对面人会一语道破老祖的身份, 谢永春顿时感觉眼角一跳:“你怎么知道……”   “知道你口中所谓的老祖,正是毒蝎老祖吗,”魏子芩摇了摇头,“化神后期修士,圣蛊教六位供奉长老之一,被几个顶级宗门联手发布追杀令,确实是好厉害,你说,如果我把圣蛊教余孽还存活的消息透露给那几个宗门,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就好像他前世做的那样。   姝河村被毁,罪魁祸首一共有三,将引灵符放入姝河村的沈常,吩咐沈常去寻找《万法归一典》的谢永春,最后,便是真正想要得到那部顶级功法的圣蛊教余孽,那个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所谓毒蝎老祖。   魏子芩前世杀了沈常和谢永春,之后将毒蝎老祖的行踪透露给了想要追杀他的门派,最终与那些宗门弟子们一起联手将其剿杀。   如今重活一世,因为修为太过低微的缘故,魏子芩原本还一直犯愁该怎么解决这几个隐患来着,如今这些人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还真是省了他不少事情。   “魏公子,你,你误会了,我们这一回来真的只是为了要接你回宗门的,并没有想要做别的事情。”看着魏子芩神色不对,原本一直沉默的沈常顿时不敢再站在原地,趁着说话的时候,几乎连滚带爬地想要从山洞里离开。   结果还没等沈常跑到洞口附近,就被等在那里的谢永春一脚踹开:“丢人现眼!自己睁眼睛看看,这人就是个才刚筑基的修士,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沈常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先前被罗玉书毁去丹田时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他想要提醒谢永春,眼前的少年也许根本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既然已经彻底谈崩,又被对方叫破了身份,谢永春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就像他刚刚和沈常说的,这不过是个才筑基不久的修士,即便带着罗玉书给他的法器,也未必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就别怪本尊手下无情了。”谢永春一面说话,一面从怀里取出了一支短笛。   嗡地一声轻响,随着不断挑高的笛音,似乎有一只金色的蛊虫从他手中的短笛里飞出,直直朝着魏子芩的方向飞扑了过去。   “别……”沈常下意识觉得不好,却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魏子芩将一粒白色的灵种扔到了地上。   金阳蛊是变异火属性的蛊虫,本身不畏水火,再加上能够催动蛊虫的笛音,哪怕拥有五系俱全的天绝灵根,如今才不过筑基的魏子芩也几乎不可能是金阳蛊的对手。   然而眼前的场景却显然并不像谢永春预想的那样。   被魏子芩扔在地上的灵种转眼抽枝发芽,没一会儿便长出了一株银白色的幼苗,寒光乍现,温度骤降,细小的冰霜自魏子芩的脚下伸展蔓延,瞬间铺满了整个山洞。   那是凌霜草,金阳蛊唯一的克星。   不对,怎么可能,谢永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凌霜草本身是玄阶的灵草,十分稀有罕见,却既不能炼器也不能入药,除了克制金阳蛊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其他用处。   眼前的少年明明不知道他今日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想到事先防备,甚至恰好将能克制住金阳蛊的凌霜草带在了身上。   “是你告诉他的!”谢永春忽然想到什么,顿时将视线转向了自己唯一的手下。   沈常有苦说不出,他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把主上的弱点告诉主上的对手。   还没等谢永春将眼前的事情弄清,魏子芩已经将手中的长鞭挥出,借着凌霜草的冰霜之气,仿佛极寒的风雪过境,谢永春根本连反应都来不及,便带着金阳蛊一起狠狠摔在了山洞的岩壁之上。   看着魏子芩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谢永春挣扎着起身,忽然想起了临出门前老祖交给他的法器,屠云锁,玄阶中品的法器,能够困住所有化神以下的修士,只是如果使用不当的话,很容易就会遭到反噬。   不过反噬什么的显然只能之后再考虑了,谢永春来不及多想,直接便将屠云锁取了出来,握在手里用真气引动……之后……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金阳蛊,屠云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如今应该就只有这两样东西可用了吧。”   屠云锁确实是能够困住所有化神期以下的修士没错,然而却和金阳蛊一样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对四周灵气的稳定程度要求极高。   魏子芩将手中能扰乱周围灵气的符篆扔到一边,一步步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松开右手,让手中染着冰霜之气的长鞭自然垂落。   “谢真人不必再多费力气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一世的引灵符,包括前一世里因你而死的,姝河村上下近五百条人命,便都在此处偿还吧。”   谢永春脸色惨白,虽然能猜到对方下一步的动作,却连一句求饶的话也吐不出。   解决了谢永春和沈常,魏子芩考虑到自己毕竟还生活在凡人世界里,最终还是将两个人连同死去的萧臣一起送去了官府。   官府也很为难,犹豫了几日,到底还是不敢管任何与修士有关的事情,只叫仵作检查了一下萧臣的死因后,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萧臣连同那两个修士一起烧成了灰,小心掩埋在了乱坟岗里,算是彻底给整个事件画上了一个句尾。   唯一让魏子芩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从葫芦山上离开之后,大嫂娇凤就直接回了娘家,没过几日,便给魏大哥送来了和离的文书。   “娇凤要与你和离?为什么。”程月英忍不住提高了嗓音。   因为并不怎么了解之前事情的经过,再加上此刻又忽然看到了大儿子手里的和离文书,程月英诧异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是因为分家的事情吗,那要不还是算了吧,左右都是一家人,就算是分家了又能有什么区别。”   “不是因为分家。”魏大哥摇了摇头,心底清楚,妻子之所以会选择与自己和离,完全是因为先前被绑到山上的事,她觉得自己之所以会遇到这样可怕的事情,完全是魏子芩的过错,再加上还有萧臣的死。   “抱歉,”魏子芩道,“大嫂先前会被那两个修士绑走,确实有我一部分的过错,这样吧,我过几日会拿些银两到她家去,算是补偿下她这回受到的惊吓。”   “哎,这可真是……”程月英长长叹了口气,知道倘若对方心意已决的话,那么和离的事情应该是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对了,大嫂如果要走的话,那大哥是不是就不用被分出去了?”坐在一边的魏大姐忽然想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连忙开口道。   “是啊,”程月英也反应了过来,顿时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大儿子道,“你妹妹说得对,既然娇凤不回来了,那你就留下来吧。”   魏子芩也忍不住跟着看了过去。   魏大哥低头不语,过了许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距离魏家不远,一处小院里面。   陈司远半跪在地上,看着自家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的君上,几乎忍不住喜极而泣。   “太好了,您终于恢复了,真的是,属下还以为……”   看了那么多日自家君上变傻时候的场景,陈司远真的已经快要绝望了,整日都想着如果这样一直下去他和苏芜该怎么办,寒月宫该怎么办。   “对了,您之所以会恢复,应该全是魏公子那日炼制的灵药的功劳吧,咱们一定得好好谢谢他。属下记得他是玄光宗罗宗主的弟子吧,是直接送东西过去吗?哦,玄光宗,想起来了,他们之前好像还说意外找到了咱们寒月宫的功法,想要和咱们交换什么东西来着,不如……”   越想越多,陈司远说得简直停不下来,结果还没等说完,就被对面人打断。   “先不用把我已经恢复的事情透露出去,”白珩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小院,“我准备暂时先留在魏家。”   “啊?”陈司远疑惑地抬起头。   “关于之前浑天珠忽然出了问题,害我走火入魔的事情,我如今刚好有了些猜测,只是还需要时间再验证一下。”   浑天珠出了问题,走火入魔?陈司远头脑发胀,觉得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他有点消化不过来。   ……所以他们君上先前之所以会忽然变得痴傻,完全是因为浑天珠的缘故,可是如果没记错的话,浑天珠不是他们君上的本命法器吗,这年头居然连本命法器也能出问题了?   “哦,对了,”仿佛觉得自己手下受到的惊吓还不够似的,白珩忽然开口道,“我记得你们不是一直说,想要让我找个道侣吗,你觉得魏子芩怎么样?”   陈司远:“……” 第三十九章   因为灵泉水能够大幅度缩短植物生长周期的缘故, 葫芦山上的果蔬没过多久便都陆续长成了。   被灵泉水浇灌过的果蔬生机充沛,虽然天气已经渐冷,却依旧生长得十分旺盛,不但滋味远超过寻常的瓜果蔬菜,就连制作药膳时候的成功几率也都跟着有了极大幅度的提升。   味道美好的酒水菜品,再加上效果神奇的糕点药膳,可以说, 如今的醉仙居甚至已经不用魏子芩再去花费更多的心思,便已经有了相当可观的收入了。   不过一直把灵药放在酒楼里面来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魏子芩考虑了几日,干脆用富余出来的钱将隔壁家的布庄也一并买了下来, 改装成了药铺,再将原本放在醉仙居里售卖的药膳和融合灵药都挪到了新买来的药铺里面,这才让酒楼的生意彻底走上了正轨。   钱赚得多了,魏子芩反而对银钱没那么在意了, 只留了少部分的钱在身边备用外,剩下的干脆都交给了家里。   比起普通的金银, 魏子芩倒是越来越迫切希望能够尽快找到一个赚取灵石的法子。   因为解决了谢永春和沈常,又将那个毒蝎老祖的信息透露给了几个想要追杀他的大门派,魏子芩前世的心魔消除了大半,对今生修炼提升修为的事, 终于也不再像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那么排斥了。   不排斥,甚至还隐隐希望自己能够尽快找回前世的修为,毕竟有了足够的能力,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家人。   只可惜, 即便没有心境上的妨碍,想要尽快提升修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首先魏子芩如今还在姝河村里,葫芦山上的灵气不错,但毕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先前修为不过炼气的时候还好,对于魏子芩如今已经提升到了筑基以上的修为,效用就十分有限了。   修炼也好,培育出更高阶的灵植也好,都需要足够的灵气供应,摆在魏子芩面前的基本上也只剩下两条路。要么离开姝河村,回到玄光宗里,作为玄光宗掌门的弟子,宗门自然会为他提供灵气足够的山峰和洞府。要么依旧留在姝河村里,拿出足够的灵石,利用聚灵阵和聚灵符,人为建造出一个适合修炼的场所。   离开姝河村的选项魏子芩不想考虑,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尽量赚取更多的灵石了。   修真界向来与凡人世界相隔绝,想要在凡人世界里赚取灵石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运气不错,就在魏子芩有些头疼,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时,冯家茶庄的人就忽然找了过来。   来找魏子芩的人正是冯家的家主冯永丰,见到魏子芩后热情地将人迎到了上座。   魏子芩顺势坐下,忍不住有些奇怪,自从上一次救了冯永丰的小孙女之后,对方便再没有找过自己了,也不知道这一回特意将他叫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像是看出了魏子芩心底的疑惑,冯永丰满脸堆笑:“魏公子不用担心,我这回请魏公子过来,并不是别的,而是想要和魏公子做一桩生意。”   “生意?”   冯家是做茶叶生意的,魏子芩挑了下眉,并不觉得自己和茶叶能扯上什么关系。   “是这样,我记得魏公子应该也是修士吧,而且还是修行药师之道的,我这里……”   还没等冯永丰说完,先前一直坐在他旁边的青年就忽然打断他道:“一个才筑基中期的修士,我说冯家主,你先前说已经找了合适的药师过来,指的不会就是这个人吧?”   青年穿着浅蓝色的衣裳,袖口衣襟上皆绣着细小的符文,上头光华流转,仿佛丝毫也不掩饰自己作为修士的身份。   一个已经金丹后期的修士,魏子芩看了他一眼。   “杨真人?”冯永丰一愣,没想到身边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关于魏子芩的状况,他之前早就已经和对方说过了,而且对方分明也已经点头同意了,没道理事到临头了才忽然想要反悔。   杨希抬了下手,止住了冯永丰没有说完的话,继续将矛头指向魏子芩道:“不是我做事谨慎,实在是涉及到后续要一起合作的问题,魏公子究竟有多少本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先试一下才能知道。”   嘴上说得客气,但此刻杨希心底其实已经十分不满了。   毕竟在请魏子芩过来之前,冯永丰可只差没把他夸成花了,说他修为手段如何如何厉害,说自己小孙女误食了灵果,本来已经快要不行了,结果魏子芩不过几下的工夫,就直接用灵草将小姑娘体内多余的灵气引了出来,以至于杨希抱了很大的希望,只以为对方至少已经是金丹以上的修士了。   结果怎么样,筑基中期?简直开什么玩笑。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修行药师之道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对灵气的感知,而这种感知能力几乎与天赋无关,只能依靠着时间慢慢累积。也所以,一名药师,除非是修为已经到了金丹以上,否则几乎是做不了任何事情的,不然那些大门派也不可能有金丹之下不许下山的规矩。   “魏公子别多心,杨真人不是这个意思,什么试不试的……”   见杨希满脸认真的神色,冯永丰连忙开口道,他请魏子芩来,完全是为了报答对方先前救过自己孙女一命,借着做生意的机会带着对方一起赚钱的,如今这样为难对方,岂不成了恩将仇报了。   大致猜到杨希心底所想,魏子芩并没有去接冯家家主的话,而是直接点头道:“无妨,你想要如何试我?”   “魏公子痛快,”杨希一笑,还算满意对方的识趣,“也不用别的,我记得修行药师之道的人到了一定程度,是可以为灵植提升品阶的,正巧,我这里有一株黄阶中品的残阳草,也不多为难你,只要你能将其提升到黄阶上品就行。”   将一株灵植从黄阶中品提升至上品,确实不难。   不过残阳草,提升品阶,姓杨的金丹修士。   魏子芩接过杨希手里的残阳草,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你是无山派的弟子,叫杨希,无山派的掌门是你的师父,先前因误闯妖族领地,被银花蛇咬伤,如今正需要玄阶以上的残阳草救命。”   “你怎么知道?”杨希几乎脱口而出,然后下一刻才反应过来,无山派只是修真界里的中等门派,因为到处去求灵草的缘故,关于门派掌门意外中了蛇毒的事不说闹得人尽皆知也差不多了。   杨希想问你说这些是想干什么,结果还没等开口,就见对面的魏子芩已经合上了双眼,将真气集中于掌心。   只有两寸多长的残阳草不断跳动着金色的微光,前一个时辰里还十分缓慢,到后面越来越快,黄阶中品,黄阶上品,玄阶,玄阶下品,玄阶中品。   玄阶中品!   杨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个品阶的残阳草,已经足够拿给他师父救命了。   就在杨希震惊的时候,那边的魏子芩已经睁开了双眼,微微皱着眉,似乎很不满意地望着手中的灵草:“有点可惜了,你这株残阳草的年头还是略微有些长了,不然应该还能再往上提个一两阶才对。”   “没关系没关系,玄阶中品的已经够了。”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要试探对方的打算,杨希站起身来,伸手就要去拿对方手里的残阳草。   “哎,”魏子芩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说,杨真人这是准备明抢了是吗?”   “不是,我……”杨希脸上一红,连忙又坐了下去,只是一双眼睛仿佛挪不开似的,一直紧紧盯着魏子芩手里的灵草。   玄阶的残阳草。   某种程度上,残阳草其实并不算是多么稀有的灵草,最多一块中品灵石就能买到,然而市面上存在的残阳草,却多是玄阶以下的,黄阶上品的已经很难见到了,更何况是玄阶以上的。   这些时日为了给师父寻找灵草,杨希之前差不多都已经绝望了,没想到如今不过是顺路来谈个生意,居然就找到了,真的是。   杨希深吸口气,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放过。   那边杨希不敢浪费时间,很快就和魏子芩谈好了后续为六株残阳草提升品阶的买卖,之后便匆忙带着方才那株已经提升到玄阶中品的灵草离开了。这边冯永丰才缓过神来,顿时一脸无奈。   将杨希付给自己的灵石收好,回头注意到了冯家家主的表情,魏子芩顿时也笑:“抱歉,让冯老爷久等了,对了,你这回叫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冯永丰摇了摇头,想说太不容易了,这话题可算是又转回来了:“没什么,只是想要问问魏公子,对种植灵茶方面的事情感不感兴趣。”   灵茶?   魏子芩疑惑地抬起头,这世上还有灵茶这种东西吗。   和冯永丰谈完事情已经是下午,魏子芩怕白珩等得不高兴,回去的时候特意绕了远路,去城西的一家糕饼铺子里买了当日限量的红豆酥糕和乳油窝卷。   进了家里的小院,魏子芩拎着一袋子糕点,却并没有等到白珩像往常一样扑过来的身影。   正奇怪对方又跑到哪里去玩儿了,推开房门,就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影正靠坐在窗子边上,神色疏淡,精致的轮廓被下午的阳光镀上了一层光边。   魏子芩看得一愣,最初还只是惊艳,到了后面却渐渐感觉到了一丝违和。   仿佛人还是那个人,轮廓眉眼都没有任何改变,内里却忽然换了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   “白珩?”   魏子芩试探着唤了一声,将手里装糕点的纸袋放在了一边。 第四十章   “阿芩你回来了。”   就在魏子芩忍不住心生疑惑的时候, 坐在窗边的白珩已经像往常一样跑过来了,亲昵地靠在他身边,一脸好奇地望着他刚拿回来的纸袋:“好香啊,里面放的是什么?”   青年的眼睛依旧是那种清淡干净的琥珀色,被阳光照得仿佛泉水般透彻,朝魏子芩望过来时,里面满是喜悦和天真。   错觉吗?   魏子芩眯了眯眼, 犹豫着把装着糕点的纸袋递给他:“是从徐家糕饼铺子里买的,不过你最喜欢的那种松子糖已经没有了,所以另给你换了他家的乳油窝卷, 我尝了一个,味道还不错。”   “谢谢阿芩。”白珩笑着想要接过魏子芩递过来的糕点,结果刚伸出手去,就见对方轻轻将纸袋放到了一边, 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尽数褪去,只静静望着他看。   “不用再装了, ”魏子芩道,“你已经恢复正常了对不对?”   白珩心底一怔,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摆出一脸疑惑的模样:“阿芩在说什么, 什么已经恢复正常了?”   已经猜到了吗,不,白珩有自信自己刚才应该没有露出过任何马脚才对,哪怕对方能够猜到一些, 估计心底里也并不十分确定。   魏子芩确实并不十分确定,即便刚才的时候的确是感觉到了些微的违和感,却也只有最初进屋时候的那一瞬罢了,后来这种古怪的预感却反而慢慢微弱了起来。   就在魏子芩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那边白珩仿佛也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粉色的香囊。   “给。”   那是个只有掌心大小的浅粉色香囊,像是刚刚才做好不久的,里面放着白芷甘松等香料,上面用歪歪扭扭的针线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样。   “这是你自己做的?”魏子芩伸手接过,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应该是白珩先前与母亲学针线时,刚学会绣的东西。   “对。”虽然之前学的时候十分煎熬,但此刻能及时拿出来救场,白珩还是觉得相当满意的,于是特别开心地点了点头。   大约是因为之前完全不熟悉的缘故,香囊绣得并不好看,几乎可以说是非常糟糕的,绣出的鸳鸯仿佛四不像一般,就连香囊四周的封口也没有完全封严,甚至轻轻晃一晃,就能直接将里面的香料抖落出来。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依旧能看得出对方在做香囊时候的用心。   魏子芩将白珩的左手抓过来,不意外的在上面找到许多被绣针刺伤的痕迹,顿时忍不住有些后悔刚才的质问。   “你等在这里,我去给你拿伤药过来,以后不许再弄这种东西了。”   “好。”青年乖巧点头,然后一脸期待地盯着他看。   魏子芩轻吸了口气,觉得果然还是自己想太多了吧,摇了摇头,踮脚凑过去,在青年的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谢谢,香囊我很喜欢,以后会一直带在身上的。”   不远处,一间小院里面。   苏芜将手中的水镜拨动了一下,换了个方向,画面倒转,正好定格在了魏子芩凑过去的那个动作上。   一旁的陈司远看得目瞪口呆:“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了吧。”   蒙着双眼的白衣修士半晌无语,想说不被发现不好吗,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哦,”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太准确,陈司远连忙补充道,“那个,我也不是希望仙君就这样被他发现,只是,你不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奇怪吗?”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至少在陈司远看来,那个少年再怎么说也算是曾经救过他们君上的,如今不但不说回报,反而千方百计地试图欺瞒对方,怎么看都有些不太合适吧。   苏芜点了点头,某种程度上,他其实也有和陈司远一样的想法:“你说得对,我其实也这样觉得,不过可能君上还有什么其他的用意吧。”   “什么用意?”   陈司远刚想要说话,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房间里面,顿时什么话都忘了,连忙半跪在地上:“君上。”   白珩瞥了他一眼,之后干脆将视线转向苏芜身后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水镜。   苏芜心底一跳,连忙也跟着跪了下来:“君上恕罪,这个……”   “你想说什么,这个水镜只是你们放出来当摆设的,根本就没有使用过?”白珩笑了一下,“最后一次,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们用这个东西,我保证让你们这辈子都没办法再使用水镜了。”   “是。”陈司远将头垂得更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一边的苏芜也跟着道:“君上放心,属下已经知错,往后再不敢用这水镜了。”   白珩点头,确认两人并没有在敷衍自己后,干脆转身离开。   眼看着自家君上离开,陈司远终于悄悄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原来只是水镜的事,我还以为君上听到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了。”   “你真的确定他没有听到吗?”苏芜无比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陈司远肩膀一僵,顿觉生无可恋。   白珩听到了没有。他当然是听到了,只是并没有和两个属下解释的心情罢了。   他知道陈司远是对的,无论出于什么缘由,欺骗对方,隐瞒下自己已经恢复的真相都是不合适的,更何况魏子芩之前还曾经几次救过自己。   然而白珩也知道,如果他此时此刻直接告诉魏子芩,说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那么得到的唯一结果,估计就是魏子芩客客气气的和他说恭喜,然后丢给他一张和离文书,之后两人彻底形同陌路。   变傻时候的白珩也是白珩,他还记得自己最初究竟花了多少努力才与魏子芩结为夫妻。   调换凤缘石,被魏荣生骗到葫芦山上,为了摘那株莺尾草,他几乎数次从山崖上摔下……那个时候的白珩是如此的想要和他的阿芩在一起,甚至连性命都不顾。   如今的白珩虽然还不能完全弄懂自己此刻的心思,但也下意识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时候自己的努力白费。   所以,嗯,在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他还是先继续装傻维持现状吧。   第二日清早,魏子芩简单吃过了早饭,便从家里出来直接往葫芦山上去了。   已经快要入冬,天气越来越冷,葫芦山上却依旧是一副热闹忙碌的景象。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开垦荒地,采摘瓜果,再将灵泉水浇灌在新种下的果蔬上面。   “魏公子来了。”正在田里忙碌的帮工看到魏子芩的身影,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招呼道。   魏子芩拨开头顶上的树枝,冲他点了点头。   “魏公子这回想要种什么,稻米吗,还是再种些其他的果树,”一个年轻的帮工凑了过来,殷勤开口道,“我觉得要不如还是再种些草药吧,毕竟咱们这里有灵泉水,什么都能种,种些草药总比这些水果蔬菜要赚钱得多。”   “暂时还不需要草药,我准备先种些茶树。”魏子芩一面回答,一面直接走进了后面的灵田,只留下两个帮工在原地面面相觑。   种茶树?在这个地方种茶树,他们别是听错了吧。   虽然先前冯家家主说得很不错,因为普通茶叶中几乎不含有灵气,所以即便有许多修士进入仙门之后,依旧保留了过去喝茶的习惯,但每日饮用的茶水依旧并不算多。   想要将更多的茶叶卖到仙门里去,就必须要想办法培植出带有足够灵气的茶树才行。   不过灵茶这种东西,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给灵植提升品阶魏子芩知道该怎么做,但如何将一株原本就没有多少灵气,灵气微弱得几乎接近于无的普通植物变成灵植,他就有些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   直接往里面灌入灵气显然不行,茶树脆弱,灌入过多的灵气进去,只会让它彻底失去生机。   至于强行提升品阶,估计同样也是行不通的,毕竟一株灵植能够提升到哪个品阶,完全由它自身的潜力决定。比如先前的那株残阳草,受年份所限,品阶最高也只能达到玄阶中品左右,就意味着,哪怕他花再多的时间,拥有再高的修为,也不可能将那株残阳草的品阶提升到地阶以上。   而一株普通茶树的潜力有多少,很可能连黄阶下品都达不到吧。   折腾一整个早上也只弄出三株枯死的茶树,等到白珩拿着午饭过来的时候,魏子芩终于忍不住有些想要放弃了。   “阿芩怎么了?”像是看出了魏子芩的为难,把午饭摆好之后的白珩凑过来问。   “没事,”魏子芩接过他递来的水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只是稍微遇到了一点困难。”   “困难?”   魏子芩思忖片刻,简单用对方能听懂的句子解释了一下有关茶树和灵茶间的关系。   “没关系,阿芩那么厉害,一定能做到。”   “借你吉言。”魏子芩摇了摇头,忍不住弯了下嘴角,将手里的水罐放下,靠过去和青年一起吃篮子里的午饭。   吃过午饭,又接连试了几次,见依旧还是没有办法成功后,魏子芩干脆将剩余的树苗都收了起来,准备明日空闲的时候再过来尝试。   刚领着白珩走到半山腰处,魏子芩就魏家大姐拦了下来。   “正好你下来了,我还以为要上到山顶上去找你呢,”魏秀兰双手撑着膝盖,好半天才喘匀了呼吸,“刚刚里正让我来叫你到他那边去,说有仙长过来找你了。” 第四十一章   里正家靠近姝河村的最东面, 从葫芦山上下来还要走上一会儿才能走到。   大约是因为已经接近农闲的时候了,白日里无事可做的村人也跟着渐渐多了起来,魏子芩刚走到里正家的不远处,就被围观热闹的村人拦在了外头。   “哎,原来那个就是仙人啊,那模样那衣裳,果然和咱们不一样。”   “可不是, 也不知道这人是来做什么的,你说会不会是咱们村里出了什么宝贝,话本里面不是经常这样写吗, 比如哪个哪个山里面忽然出现了一个秘境,里面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只等有缘人才能进去。”   “可别,”旁边一个村人连忙打断两人道, “这附近要真出了什么宝贝,咱们村子还能有活路吗?”   “瞧你说的, ”被打断的村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就没有活路了,那些仙人在得道成仙之前也还不是凡人,哪里就能那么不讲道理了。”   寻常修士到底讲不讲道理魏子芩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认出了如今正被村人团团围在里面的“仙人”究竟是谁。   燕林,玄光宗丹鼎阁弟子,上一世里和他并没有太多交集的小师弟。   不过没记错的话,他这个时间点上不是应该在域外游历吗, 为什么会忽然跑到这边来。   “你就是那个先前被宗主收入门下的魏子芩?”   就在魏子芩满心疑惑的时候,人群里的燕林显然也认出了他的身影,站起身来开口道,抬着下巴,脸上满是宗门弟子特有的倨傲。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回到宗门里,反而呆在这个地方,但玄光宗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只要是修为差距不超过一个大境界的弟子,都可以向上或向下提出斗法的要求,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任一名弟子每年拒绝比试要求的次数都不能超过三次。”   魏子芩点头,玄光宗为了鼓励弟子勤加修炼,确实是有这样的规矩没错,基本上只要不伤害到其他人的性命,无论是否在宗门之内,都可以随意向其余的弟子提出斗法比试的要求。   “是宋文敏告诉你我在这里的?”魏子芩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而是问了句完全不相关的话。   自从上一次送玉佩之后,魏子芩就再没有见过宋文敏了,不过以前世魏子芩对这名好友的了解,能坚持到现在才把自己在姝河村里的消息透露出去,对宋文敏那个大嘴巴而言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斗法什么的魏子芩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他如今毕竟还生活在凡人的村庄里,如果隔三岔五就有修士跑来找他比试,可就实在有些麻烦了。   “要我同意与你斗法也可以,”没等对方回答,魏子芩紧接着道,“只是如果最后结果是你输了的话,你需要发下心魔誓约,保证除你之外,再不许有别的玄光宗弟子过来打扰我和这里其他村人的生活。”   燕林一怔,想说开什么玩笑,有关魏子芩的消息早就已经在宗门里传遍了,如果不是碍着金丹以下不许下山的规矩,早不知道有多少人找过来了,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拦得住。   “不行,”燕林摇头,“你说的我做不到,我只能保证帮你拦住修为不如我的宗门弟子过来打扰你,其他人我可拦不住。”   燕林是金丹中期的修士,按照金丹以下不许下山,还有斗法比试的修士修为差距不得超出一个大境界的规矩,眼前人应该是可以拦下不少后面找来的宗门弟子了。   魏子芩考虑了一下,终于点头:“好,就照你说的……你想在哪里比试,这里吗,还是另外换一个地方。”   见对方同意,燕林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直接在这里吧,我看外面的那块空地就不错,可以在四周设下阵法,不会影响到周围的田地。”   只等这边两人商量出了结果,那边围观的村人总算后知后觉的听明白了,两人先前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含义,在短暂的沉寂过后,顿时一齐炸开了锅。   “斗法,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应,应该是吧,老天,那可是斗法,会不会死人啊?”   “真的能行吗,”距离魏子芩比较近的村人连忙试图将他拉住,“这仙人怎么回事啊,你一个普通人,怎么打得过他,听叔的话,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到城里的官府去,不能让他在这里欺负你。”   “别担心,我既然已经答应他了,自然有能打赢他的办法。”   魏子芩安抚了担忧的村人,转身将白珩拉到了一旁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   “你等下就站在这里,记得不要到前面去,不然很容易受伤……嗯,如果不小心受伤了的话,就要喝那种特别特别苦的汤药了。”   被人当小孩一样哄的白珩无语半晌,费了好大力气才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不变,十分乖巧地点点头。   “乖,”魏子芩满意地冲他笑了笑,一面从怀里拿了枚椭圆形的黑色圆石递到他手里,“等下你拿着这个,记住千万不要弄丢了。”   阵法石?   白珩愣了一下,瞥了眼手中刻着防御法阵的阵法石,等到魏子芩转身之后,才心情不错的将圆石放进了衣裳的口袋里面。   里正家前面的空地其实是过去的一个晒谷场,已经荒废许多年了,如今正好空在那里。   等到魏子芩走过去时,燕林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什么都没说,直接便将两柄飞剑祭了出来。   因为本身便是金水双灵根的,燕林此刻祭出的飞剑也是一金一水。   金水相生,两柄飞剑一前一后,气势惊人,转眼便飞到了魏子芩的近前。   “哎!”围观的村人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然后就看见那两柄眼看就要劈向魏子芩的飞剑,忽然停在了半空。   燕林神色一滞,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发生这种状况,只能调动体内的真气,拼命催动两柄飞剑向前。然而直等他脸色涨得通红,也依旧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不可能,燕林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汗,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有其他的法器吗。”就在燕林惊疑不定的时候,对面的魏子芩忽然开口道。   前世里魏子芩和燕林并不十分相熟,最多也只知道对方是金水双灵根的,有两柄玄阶下品的法器飞剑。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好办了。”   “什……”燕林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四周忽然冒出无数条细线来,铺天盖地,仿佛早早已经结好的蛛网,只等着某个倒霉又不知死活的猎物自投罗网地落入其中。   “不用白费力气,这是无相草,无色无形,能够吸收修士的真气,非元婴以上的修士不能突破。”   看着被捆在原地不能动的燕林,魏子芩难得好心为他解释道:“非常好用,对种植的土地几乎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有灵泉水浇灌就能生长,唯一的问题就是生长期比较长,必须提前一个多月种下方能使用……哦,对了,这无相草是我上个月才刚种好的,如今正好拿来给你试用了。”   更准确说,魏子芩其实在整个姝河村内都种下了这种灵草,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要是再不知道事先防备的话,那可就真的是蠢了。   “呜呜。”燕林后悔,忽然记起自己在来这里之前,宋师兄明明提醒过自己,说宗主新收的这个徒弟有些古怪,几乎看不出深浅,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轻易不要招惹。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不能说也不能动的燕林被无相草牢牢捆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魏子芩走到自己面前,拿走了挂在自己飞剑上的一片碎玉。   按照玄光宗的规矩,凡是主动提出斗法却又最终失败的弟子,作为比试失败的代价,都必须将一枚名为碎花玉的玉片交给对方,碎花玉只有在日常完成了宗门任务之后才能获得,一片碎花玉,差不多相当于燕林几个月的宗门任务都白做了。   不过可惜,魏子芩如今还没有进入玄光宗,这种必须在宗门里才能兑换法器功法的碎花玉,至少短时间内是没什么用处了。   左右如今也用不了,魏子芩考虑了片刻,干脆将刚得来的碎花玉给了身边的青年。   “这个叫碎花玉,一般是宗门里用来兑换东西的,就算不兑换东西,平日带在身上也有静心宁神的功效,正好适合你现在带着。”   对面的白珩歪着脑袋,一脸完全没有听懂的模样。   魏子芩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帮他把碎花玉放到了口袋里面。   直等到魏子芩看不到的地方,白珩才弯了弯嘴角,将碎花玉小心收了起来,和方才的那枚阵法石放在了一起。   夜晚,姝河村外。   魏荣生刚从城里做工回来,手里面拎着一只酒壶。   因为这些时日村里人的奚落排挤,魏荣生已经越来越不愿意回到家里了。可是不回家又能去哪里,住客栈他住不起,做工的那家铺子又根本不包人吃住。   呵!魏荣生一口口将酒水灌进喉咙里,如果不是他那个好堂弟,不是他们一家,他如今又怎么可能会落到有家不能回的境地。   “你想不想……”   就在魏荣生自怨自艾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那声音悠悠远远,飘忽不定,明明很近,却偏又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谁!”魏荣生打了个哆嗦,脚下一颤,险些跌坐在地上。   这么晚了,还是在村外的林子里,不会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吧。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魏荣生顿时一刻也不敢犹豫,扔了手里的酒壶便拼命往姝河村的方向跑去。   忽然一双温凉的手从后面伸过来,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过来,不用害怕,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第四十二章   “堂兄不见了?”听到母亲说的话, 魏子芩奇怪地抬起头,随手将午饭要用到的碗筷放到了桌上。   “是啊,听说昨天晚上的时候就不见了,不过那会儿家里人都以为他是呆在城里了没回来,结果今早去了他平日做帮工的地方,才发现他在昨天下午天还没黑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程月英心情复杂道。   虽然两家已经几乎不怎么来往了,再加上两家先前那些矛盾, 程月英如今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芥蒂的,可即便是这样,魏荣生到底也是她相公的亲侄子, 若是真的出事了,夫妻两个也难免要跟着揪心。   “我觉得以堂兄的性格,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不过如果娘你实在担心的话, 等下忙完了,我可以想办法先到外面去找一下。”帮母亲将饭菜摆在桌上, 魏子芩考虑了片刻道。   “不用不用,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没必要特意去找,还是再等等看吧。”   担不担心是一回事, 要不要让小儿子把麻烦揽在身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一想到他家之前干的那些事情,程月英就觉得糟心,在状况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 最好还是再等一等吧。   魏子芩点头,也同意母亲说的话,确实还是再等段时间比较好。   吃过了午饭,魏子芩又到葫芦山上去折腾灵茶的事情了。   经过了昨日里的失败,再加上又苦思了一整夜,魏子芩已经多少找到一些思路了。   的确和他之前想的一样,普通的茶树既不能提升品阶也不能直接朝里面灌入真气或者灵气,不能灌入灵气是因为普通茶树的品阶不够,而不能提升品阶,却是因为普通茶树的潜力不够。   魏子芩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是能在不伤害茶树的前提下,将它的品阶潜力提升上去的,或者能用什么方式调动茶树内原本就存在的微弱灵气,先短暂将它的潜力激发出来,再一鼓作气将它的品阶提升上去。   调动普通食材及药材中的微弱灵气,至少如今魏子芩只能想到一种办法,就是融合灵药。   和眼前的状况相似,融合灵药其实也是借助其他的灵植做药引,以暂时激发出普通食材及药材里的灵气,让他们在整个灵药的炼制过程中短暂的具有类似于灵植的特性,以保证最后的灵药能够炼制成功。   调动药材中的灵气和调动茶树里的灵气,二者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融合灵药调动灵气的过程都是在炼制期间进行的,而调动茶树内部的灵气,则需要始终维持它的活性,以确保之后整个种植和生长的过程都不会出现问题。   不过想了那么多,到底还是要尝试过后才能知道最后是否能行得通。   坐在灵田中央,将一株茶树幼苗和一株尧光草分别放在身前,魏子芩合着双眼,感受着灵草内部的灵气,将真气探入,小心将里面的灵气引出,再牵引着灌入到旁边的茶树幼苗里面。   和之前直接将灵气灌入的时候不同,这一回的茶树幼苗完全没有排斥,只闪过一丝微光便再次归于沉寂。   好像能行。   魏子芩不敢大意,连忙再次从尧光草内引出一丝灵气,重复着刚才的步骤,将灵气反复灌入到茶树之中。   魏子芩如今所用的尧光草,其实正是他先前用来做各种药膳糕点时除了灵米外最常用到的灵草,这种灵草除了灵气缓和之外,最大的好处就是内里含有的灵气非常充足,然而即便是这样,到后面的时候魏子芩也隐隐觉得有些吃力起来。   调动灵气是需要用到真气的,而一株灵草里面的灵气,越是到后面便越是难以引出。   就在魏子芩真气用尽,觉得自己恐怕又要再失败一次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从后面将他环住,真气涌入,原本已经用尽的真气再次充盈起来,一鼓作气将尧光草最后的灵气全部牵引而出,灌入到旁边的茶树幼苗里面。   “白珩?”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后的人究竟是谁,魏子芩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去。   “别动,树苗要坏了。”身后的白珩出声提醒。   那声音凑得很近,几乎贴在了耳边,魏子芩心底一阵古怪,正想要开口说话,就见眼前差一点就要成功的茶树幼苗忽然再次有了枯萎的迹象,顿时不敢再分心,只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茶树幼苗上面。   一阵阵微光自茶树的叶片上晃过,灵气不断攀升,最终将整株幼苗从嫩绿变成了深绿。   黄阶中品。应该是成功了吧,魏子芩将已经变了颜色的幼苗拿在手里,忽然感觉身后人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这是什么?”白珩问。   “灵茶,”先前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回来了,魏子芩不自在地推了推他,“谢谢,刚才是你在帮我吧,不过你现在真气不稳,最好还是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好。”白珩也不反驳,只笑着点头。   魏子芩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吃错什么东西了,才会只是被青年抱了一下就忽然感觉心跳有些加速。   虽然觉得自己没来由的心悸应该只是个意外,但为了避免这种古怪的状况再一次出现,魏子芩还是将白珩托付给了大姐照顾之后,便独自跑去了城里,准备先冷静两日再说。   忙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早上,魏子芩才从母亲那里得知,已经消失两日的魏荣生依旧没有回来。   如果说消失一天还能说是魏荣生跑去哪里胡闹了,那么消失三天两夜都没有任何音信,就明显有些不太对了。   可惜,还没等魏子芩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大伯和大伯母便先一步找了过来。   “什么叫荣生会不见,说不定就是被我们家三儿给连累的?”听了大伯魏冬的话,程月英顿时忍不住恼火起来。   如果说先前她还有些担心魏荣生,想要叫小儿子到外面去找找看的话,那么如今听了两人说的话,真的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因为担心儿子,熬了两夜没有睡觉,林娟的脸色难看得不行,“荣生平日里本本分分的,从来都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如今怎么会忽然被人绑了去……还不是你家魏子芩,每天都只会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说不定就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拿你儿子没办法,就干脆绑了他的堂兄。”   本本分分,从来都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魏子芩特别想问,你这说的真的是我那个堂兄吗。   “什么都别说了,”见妻子越说越离谱,魏冬连忙将她拉到一边,自己上前一步道,“现在时间紧迫,还是救人要紧……子芩,你看现在要找人的话还需要什么东西,我们马上就去给你准备。”   魏子芩也不说话,只轻轻扫了两人一眼,等将两人都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慢吞吞开口道:“我说,你们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我就一定会去救人了?”   林娟一愣,下意识便喊道:“他可是你亲堂兄,你个没心肝的,难道是想要见死不救吗?”   “哦,”魏子芩点了点头,“亲堂兄,亲堂兄会在我成亲前日,在明知道会有危险的情况下,还要去骗一个马上要与我成婚的人到山崖上采灵草,甚至险些出事。大伯母该知道的,我后来会那么轻易的就选择放过他,已经是看在他是我亲堂兄的面子上了。”   关于魏荣生先前骗白珩上山摘灵草的事,林娟也是知道的,闻言顿时脸色一白。   “这样好了,”魏子芩道,“大伯母说得对,他毕竟是我亲堂兄,我就这样见死不救确实说不过去,我可以想办法去找他。只有一点,等他回来之后,我要他自己当着全村人的面,和白珩道歉。”   魏荣生最是好面子的,让他当着全村人的面给一个傻子道歉,简直和杀了他也没什么区别了。   林娟心里发苦,很后悔当初在儿子准备做那件事情的时候,没有及时上前阻止,以至于之后险些铸成大错,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虽然觉得以魏荣生先前做的那些事,这人简直死不足惜,然而看着如今魏子芩为自己出头,白珩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结果高兴的劲头还没有过去,等他想要像往常一样凑到魏子芩身边的时候,却干脆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   白珩:“……”怎么回事?   让大伯和大伯母回家去取魏荣生近日贴身用过的东西,魏子芩便开始在屋外的一片空地上布置寻人要用到的水镜。   大体来说,寻人的方法一般最常用的只有两种,一种是魏子芩之前用过的那种纸鹤,另一种便是如今准备要布置使用的水镜。   两种方法各有利弊,纸鹤不限定距离远近,只要是不超过一定极限范围内的人基本上都能找到,却必须提前在要寻找的人身上放上相应的符篆才行。   水镜则不需要任何提前的准备,反过来对距离的要求就相对比较严格了,以魏子芩如今的修为,哪怕再加上魏荣生近日的贴身物品做媒介,也最多只能在方圆六七公里之内寻找。   水镜刚刚布置到一半,原本跟着大伯他们去拿东西的程月英却忽然跑了回来,一起过来的还有邻居家的婶子。   邻居家的婶子姓郭,相公常年在外面做买卖,很少回家,平日只和儿子儿媳两个相依为命。   郭婶子性情不错,又与魏母合得来,所以即使后来魏家搬了新家,两家已经不算是邻居了,却依旧相处得十分不错。   “娘,郭婶子这是怎么了……”魏子芩想问她为何会哭成这样。   程月英连忙将他拉到一边:“你这东西是能找人的吧,荣生的事情等下再说,先帮你郭婶子找一找,她儿子和儿媳已经不见三天了,怎么都找不到。” 第四十三章   “婶子能和我说一说吗, 你儿子和儿媳到底是怎么不见的。”安抚了母亲,魏子芩回过头来问郭婶子道。   虽然很想帮忙,但用水镜寻人的限制毕竟比较大,除了需要贴身用过的东西做媒介之外,最好也能知道大致失踪的距离和方向,不然即便用了水镜,也几乎很难找到。   那边郭婶子知道再哭下去也不是办法, 勉强抹了眼泪,磕磕绊绊地回道:“他们两个是三天前一起不见的,那天刚好天气不错, 大早上起来,阿平就说要不要到山上去打点野物,也好补贴一点家用。我本来是不同意的,上山打猎多危险啊, 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可是后来我那儿媳妇也说要跟着一起去,我想着两个人相互照应着,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便也同意了……我好后悔啊,我就该坚持不让他们到山上去的。”   “所以说他们是在清早上了山之后,才失踪不见的是吗?”魏子芩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先前的魏荣生似乎也是在回村的路上不见的,而从邯阳城回到姝河村,恰好也正需要路过村西面的那座葫芦山。   “对,”郭婶子又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我本来想叫村里人帮忙一起上山找的,可他们都说上山打猎几日不回来都是常有的,让我不用着急,先等两天看看。可我已经等不了了,阿平这孩子我最清楚不过,他根本不可能放心将我独自留在家里这么多天都不回来。”   魏子芩点了点头。   因为程月英的提醒,郭婶子来时就已经带好了儿子和儿媳的贴身物品。   贴身物品已经有了,加上已经知道了大体的位置和方向,再使用水镜时就相对比较容易了。   倒是后面大伯两人回来的时候和郭婶子争执了一会儿,生气明明是自己先提出要找人的,却被对方抢了先,原本还想要和魏子芩发火,却又记起等下还要请对方帮忙,便只能将心底的火气勉强压了下来。   随着真气灌入,水镜浮上了半空,很快便显示出了模糊的影像。   似乎是一家酒楼里面,郭婶子的儿子儿媳正好好坐在桌边,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酒菜,两人说说笑笑,明显一点事情都没有。   郭婶子望着水镜里的东西,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不,不可能。”   一旁的大伯母林娟见状顿时一笑:“嗨,让你着急,还什么进到山里失踪三天不见了,怎么样,看清楚了没有,你儿子儿媳都好着呢,早把你给忘了。”   “不对,你胡说,阿平根本不是这样的。”郭婶子脑子乱成一团,只能下意识地反驳。   嘴上说着不相信,心里却忍不住的翻腾,所以她儿子和儿媳真的只是在外面玩儿疯了,而不是因为失踪了才会回不来的。   “事实就摆在眼前呢,怎么就不可能了,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家阿平往日看着人模狗样的,谁知道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林娟自觉得意,转过头来对魏子芩道,“行了,他们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快来帮伯母找找你堂兄吧,他也已经不见快三天了,我和你大伯都要急死了。”   魏子芩点头,也没多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前的水镜。   将先前的水镜打散,又重新凝聚出了一面新的水镜,这一回里面映出的正是魏荣生的身影。   如果说刚刚的场景只是让人感觉有些意外的话,那么如今水镜里面的场景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有些愣住了。   似乎是在一艘画舫里面,已经失踪两日的魏荣生正坐在正中央里,满面红光地搂着四五名花楼女子,周围也尽是各种穿着华丽的女子,或低头抚琴或翩翩起舞,即便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也依旧能让人感觉到里面的热闹。   先前还在嘲讽郭婶子的林娟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   没给林娟几人再争吵的时间,又确认了一遍水镜内的场景后,魏子芩收起了水镜直接道:“不用再看了,我已经大概知道他们几个到底在什么地方了。”   程月英闻言一愣:“三儿你真的认得那里面是什么地方吗?”   “对。”魏子芩道。   更准确说,他其实并不认得之前水镜里出现的那两个场景到底是什么地方,只是忽然想起了水镜本身的特性。   之前也说过的,水镜是有距离限制的,酒楼或者画舫,都是城里才会有的东西,而距离这里最近的邯阳城,无论怎么算都已经超出了水镜能够看到的范围之内。   还有更重要的,就在画面一闪而过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了一棵芸树从酒楼的窗外晃过,而这附近恰好长有芸树的,至少魏子芩只能想到一个地方——小葫芦山。   魏子芩转头看向不远处葫芦山的方向,如果没错的话,那几个人应该是被困在了山上的某个阵法或者秘境里面了。   至于小葫芦山上为什么会有阵法或者秘境,而他过去又为什么丝毫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情,魏子芩想不明白,却也只能放到之后再说了。   “阿芩。”青年从后面将他拉住,似乎也想和他一起过去。   “山上有什么东西我还不能确定,白珩乖,先和娘他们等在家里好不好。”   魏子芩看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双手,先前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忍不住升了上来,下意识便将手抽了出来。   此刻哪怕再迟钝,白珩也意识到了对方是在有意避开自己的,顿时满心疑惑。   ……所以到底出什么事了。   安抚了母亲几人,让他们暂时先等在家里,魏子芩便直接往葫芦山上走去。   直到上了葫芦山,魏子芩才忽然意识到过去的自己其实弄错了一件事情。他先前一直以为,小葫芦山上之所以会灵气稀薄以至于几乎成了一座荒山,只是因为地下灵脉走岔的缘故。   如今看来很可能是大错特错了,小葫芦山会成为荒山根本不是因为灵脉走岔,而是因为那些灵气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抽取到了别的地方。   阵法还是秘境。魏子芩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秘境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毕竟他也是在小葫芦山上造过灵田的,如果附近真的有什么迷阵,他过去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   只是真的是秘境就有些麻烦了,   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凡人村庄,忽然被发现拥有了一个秘境在山上,没人知道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到时候前来探寻秘境的修士会把山下的姝河村变成什么样子,魏子芩简直不敢想像。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魏子芩摇了摇头,压下心底的不安,排除掉了几个绝对不可能的地方,正要往山顶处走去,忽然被一个人拦在了半路。   “站住,你要到什么地方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才刚刚输给魏子芩的小师弟燕林。   再次看到魏子芩,燕林其实也郁闷得不行。   想他这回来姝河村,不过是因为历练途中无聊,再加上听说宗主最近新收了一个徒弟,所以才会忍不住好奇想要和对方斗法试试。   结果不但被对方借着地利赢了自己不说,甚至连自己身上的碎花玉都被拿走了。输给差自己一整个大境界的人,燕林简直连诉苦的地方都找不到。   魏子芩看了他一眼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吧,这座山不久前就已经被我买下来了,你如今无缘无故的跑上来,不该说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燕林先是一滞,随即很快便理直气壮起来:“是你们里正求我过来的,姝河村里丢了人,我用水镜看过了,应该正是被困在了这座山上的某个阵法或者秘境里面。”   魏子芩轻蹙了下眉,还有其他失踪的村民?   “哦,对了,”忽然想到什么,燕林挑了下眉,忍不住得意笑道,“差点忘了,我记得按照宗门里的规矩,金丹以下弟子是不允许下山,也不允许随意进入秘境的,即便是宗门内部的小秘境,也必须由一名金丹以上的弟子做担保陪同才行……怎么样,你想知道你花钱买下的这座山上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吗,把之前的碎花玉还给我,我就带你过去。”   燕林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魏子芩抬起右手,忽然伸向了虚空中的某处。   “你要干什么?”   魏子芩眯着眼,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要做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在他头顶不远的某个地方。   像是一个巨大的圆环,冰冷坚硬,仿佛某种玉石做成的。魏子芩定了定神,终于握紧了手中的圆环,用力向外一拉。   轰地一声巨响,天地倒转。   “我……”燕林从高空里直直跌落的时候,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往后一定离魏子芩远远的,然后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   哪怕已经事先有了防备,魏子芩也被忽然下落的速度吓了一跳,真的,哪怕再加上前世,他也从来没见过类似这种入口朝下开的奇葩秘境。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已经晚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着这个未知的危险在姝河村里,所以即便再重新来一次,他估计也一样会选择冒险下来。   跌落的速度很快,耳边风声刺耳,就在魏子芩几乎要踩不住飞行法器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将自己拉住了一把揽进怀里。   谁……魏子芩抬起头,被风吹得张不开眼睛,只看到一个人,面上带着一张银灰色的面具。 第四十四章   魏子芩从迷糊中睁开眼睛,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应该已经是在秘境里面了。   和魏子芩前世所有曾经去过的秘境都不一样,这里的空间十分狭窄逼仄,光线昏暗,空气潮湿闷热,不远处是一个不大的水洼,似乎很深, 池水本身是一种非常不自然的碧绿颜色,被头顶微弱的光线照亮,好像一块平整光滑的玉石, 偶尔甚至能看到几尾游鱼从里面一晃而过。   然而整个空间内除了那个不知深浅的水洼之外,似乎就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没有幻境,没有法阵,没有特别浓郁或者混乱的灵气, 甚至连像样一点的高阶灵植都看不到。魏子芩有那么一会儿,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到了一个秘境里面。   无论如何, 即便这里真的是一个秘境,也大约是一个品阶并不高的秘境,按照修真界的标准,最高估计也只在黄阶下品左右。   将打量四周的视线收回来, 魏子芩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如今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几乎连指尖也无法移动分毫。   至于困住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又是无相草,姓魏的你有毛病是不是, 我之前不就是要你把碎花玉还给我吗,就这也值得你再绑我一次?”刚刚醒来的燕林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再一次被无相草困住了,顿时忍不住大怒道。   魏子芩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你自己好好低头看一看,我先前用来困住你的无相草最高也不过是黄阶上品的,而眼前这些无相草,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至少也应该有玄阶以上了。”   无相草无色无形,在阳光底下仿佛透明的蚕丝一般,对生长的土地要求不高,基本只要有灵泉水浇灌就能生长。唯一的缺点就是生长期十分缓慢,如果是自然生长的话,没有百年以上的时间,一株无相草几乎是不可能生长到玄阶以上的。   “所以这东西不是你弄的?”燕林惊疑不定地看着身上透明无色的无相草,看了看四周,忽然升起了股不太好的预感,“不是,你说这些灵草不是你弄出来的,意思是你也没办法现在就把它解开是不是?”   “对,”魏子芩痛快点头,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玄阶以上的无相草不入五行,水火不侵,至少也要元婴后期以上的修士才有可能逃脱。”   当然某些比较特殊的灵根,或者某种高阶法器说不定也能够强行解开,不过如今两人身上显然都不具备类似的东西。   “不过不用担心,无相草只要到了玄阶上品以上,就不再具有吸收真气的作用了,反而会成为一种十分好用的炼丹灵药,我可以试着能不能为它提升品阶,最多两三日,等它提升到了玄阶上品之上,我们应该就可以离开这里了。”魏子芩道。   说起来会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其实还是因为无相草能够吸收真气的缘故,为灵草提升品阶是需要大量真气做支撑的,真气不足,便只能耗费更长的时间。   不过除了这个,确实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是希望自己失踪的这几日,家里人不要太过担心才好。好在白珩的那两个下属还在姝河村里,关键时候应该也能起到一点作用。   “两三日,”听了魏子芩的话,燕林丝毫也没觉得被安慰到,“你是要我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呆上两三日?”   不,不光是什么都没有的问题,燕林低下头来,很快注意到,大概是因为环境潮湿的缘故,就在无相草附近,正有数不清的爬虫四处蠕动。而无相草本身是能吸收真气的,缺少真气护体,燕林几乎是眼看着一只多脚的爬虫伸展着躯干毫无顾忌地攀上了自己的衣襟,直往自己的领口处爬去。   原本正在抓紧时间给无相草提升品阶的魏子芩忽然被一声尖叫声打断,等再抬起头时,对面的小师弟已经歪头昏了过去。   “抱歉,你的朋友实在是太吵了,所以我觉得还是让他先睡一下比较好。”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魏子芩回过头,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的,正是先前同自己一起落入秘境的那个戴着面具的青年。   不对,魏子芩心下警惕,这个人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方才无论是燕林还是魏子芩自己,都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如果有足够的真气,你能在多长时间之内解开这些无相草?”像是没有看出魏子芩眼中的警惕,对面的陌生人忽然开口道。   魏子芩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问的到底是什么,只能谨慎开口:“如果有足够的真气,大约只需要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可以了。”   “不用紧张,我只是路过,这个秘境里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只需要你能帮我解开这些灵草就好。”   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他的防备,对面人解释道,声音低沉,表情因为遮掩在面具底下依旧看不分明,就在魏子芩犹豫的时候,抬手扔了块灵石给他。   那是块只有掌心大小的圆石,比普通的上品灵石还要小上两圈,入手十分沉重,表面却并不平整,仿佛有无数细碎的银色沙砾铺洒在其上。   银砂石,陀安大世界里唯一能够转换灵气,并帮助修士补充真气的灵石,数量极其稀少,传言只有在极北之地的冰川深处才能找到,几乎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能拿出这样的宝物,至少证明眼前人应该的确是看不上这小秘境里面的东西了。魏子芩思忖片刻,索性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便也没有再推辞,拿着银砂石开始为周围的无相草提升品阶。   就在魏子芩合眼专心为灵草提升品阶的时候,戴面具的修士,或者说白珩,也终于有机会开始打量对面的少年。   嗯,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但白珩会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这里,确实并不是有意的。   先前在看见魏子芩忽然落入秘境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冲了过去,能第一时间给自己弄了张面具带上已经是十分难得了,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该怎么和对方解释自己如今的身份。   不过眼下看着对面的魏子芩,白珩却忽然有了些别的想法。   之前假装没有彻底恢复呆在魏子芩身边这一步,确实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少年心思重,轻易无法相信旁人,想要获取他的亲近和信任,一个天真单纯,心思仿佛幼童的痴儿的确十分合适,但是反过来,如果真的想要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那么这个身份就显得十分不合适了。   就好像不久前,明明两人的关系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却偏偏好像进入了一个古怪的瓶颈之中。   如果不想想其他的办法,那么即使再过去多久,魏子芩也只会把他当成一个需要自己照顾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如果能趁着眼下的时机,白珩在心底摇头,不,还不用着急,最好能一步步慢慢来。   解开无相草唯一的难题就是真气不足,如今有了银砂石提供的真气,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魏子芩就将所有需要解开的无相草都提升到了玄阶上品。   那边魏子芩刚刚解开了无相草,并将银砂石还给了那个戴着面具的修士,就得知了对方马上就要离开的消息。   魏子芩满头雾水,所以这个人真的就只是误入到这个小秘境里的是吗,听起来倒是没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但是又总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离开,魏子芩也就没有再纠结下去的意思了,转身将那人的事情抛到脑后,走过去将昏倒在地上的燕林叫醒。   清醒过来的燕林对着周围已经解开的无相草震惊了好半天,在反复询问无果后,只好放弃追问有关魏子芩如何解开无相草的经过。   两人是在一块石壁后面找到失踪的村人的,除了他这一回原本需要找的那三个人之外,一共还有十四个人,其中一小半是姝河村的人,另一半则很像是隔壁村子的村民。   魏子芩将几个人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发现这些人除去四肢上都受过一些擦伤外,便再没有其他伤处了,大体上状况都还算不错。   “没受伤就好,等下咱们一起把人搬出去吧,”燕林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忍不住抱怨道,“真的,你们这个地方一定是和我犯冲,你看我这才过来几天啊,就已经被捆住两次了,不行,我往后一定要离你们村子远一点才行。”   没有理会燕林的念叨,魏子芩环顾四周,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你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吗,一个秘境,哪怕是不入品阶的,也不应该这么小才对,而且这些村民真的只是不小心误入到里面的吗,还有……”   他想说还有之前那些无相草,那么多玄阶品质的无相草,真的就只是为了将人困住在此处吗,或者其实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不不,别和我说这些,”燕林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对这个小秘境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要想找什么东西就自己去找好了……哦对了,之前无相草的事情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放心,这里有秘境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之后可以慢慢找没关系。”   魏子芩点了点头,以他前世的了解,燕林这人虽然行事有些不太靠谱,但信誉上还是很有保障的,于是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秘境本身不大,位置却很深,等魏子芩和燕林将所有的村民都带回了地面,已经是临近黄昏的时候。   就在两个人都没有注意的地方,一个细小的光点忽然从碧绿的池水里飞出,小心落在了魏子芩的背后,仿佛轻飘飘的水滴一般,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第四十五章   多少还是有些在意葫芦山上的那个小秘境, 第二天忙完了酒楼里的事情,魏子芩便直接来到了九星阁里。   九星阁的掌柜一如既往的热情,听了他的来意后没多犹豫,干脆将所有能找到的玉简都拿了过来。   “……和葫芦山有关的信息都在这里了,魏公子是要复制下来带走吗,还是留在这里看?”   虽然九星阁除了贩卖各种灵草法器之外也贩卖各种消息,但大体来说主要还是以灵草法器为主, 在消息收集方面并不算特别擅长,数量和细致程度都不够,最多也只能是服务一下玄光宗宗门内部的弟子。   如今店掌柜能拿出这么多的玉简, 估计已经是把所有边边角角的,稍微有点关联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魏子芩随手翻看了其中一块玉简,顿时被里面琐碎的消息弄得有些头痛:“我还是拿回去再看吧,劳烦掌柜的帮我全都复制一份。”   店掌柜连忙点头:“好, 要复制的玉简一共有一百零六块,还请魏公子稍等片刻。”   大概是已经做惯的缘故, 店内伙计复制玉简的速度十分迅速,没一会儿便复制完成了二十几块玉简。   就在等待的过程里,店掌柜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对了,差点忘了说, 先前罗宗主传消息过来了,说最近宗门里出了一些状况,他暂时脱不开身,让你有什么事情不用着急, 可以先送到御剑阁去。”   魏子芩微微皱了下眉,什么叫出了一些状况。以他前世的记忆,这个时候玄光宗似乎并没有出过什么大的事件才对。   “这个……,”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店掌柜有些为难地看着他道,“魏公子如今虽然已经被罗宗主收入门下了,但毕竟没有通过玄光宗的入门试炼,还不能算是正经玄光宗的弟子,我也不好和您透露太多,只能说,玄光宗里确实出了些事情,而且稍稍牵扯到了罗宗主的身上,但好在发现得比较及时,没有酿成什么大祸,所以暂时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魏子芩点了点头,拿着最后复制好的玉简离开。   他既然已经选择了留在姝河村,玄光宗那边的事自然也就不好再插手太多了,估计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事情结束之后,再想办法去信问问师父究竟是怎么回事。   暂时将玄光宗的事情抛到脑后,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眼下秘境的问题上,魏子芩才发现,这个自己才刚刚去过的小秘境,虽然看着很不起眼,但其实远比他想像中的还要麻烦。   将从九星阁拿来的那一百零六块玉简带回家中,魏子芩整整看了一日,也只勉强找到两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信息。   一个是六百年前,在还没有姝河村存在的时候,葫芦山上曾经出现过一个小的修真门派,具体是做什么的已经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大概是叫灵山派,门派里弟子稀少,哪怕在大蜀国国内,也最多只能算作是三流门派。   另一件事,就是后来有传闻说,这个门派曾经得到过一件宝物,并将这件宝物藏在了山门里面,后来因为这个秘密不小心传了出去,引来了觊觎宝物的邪派追杀,到后来直至灵山派覆灭,邪派也被其余宗门剿杀殆尽,有关那个宝物究竟是什么,或者究竟在什么地方,也依旧没有任何人知道,最终也只能归结于是传言有误以讹传讹。   “阿芩。”   正想得头疼的时候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魏子芩回过头,就看到白珩正小心端着一壶茶水走过来。   茶水清香,带着微微的香甜味道,应该是某种花草茶。   “这是你自己泡的吗?”端着茶水喝了一口,魏子芩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   “对,”白珩迅速点头,“是我摘来的,还有大姐。”   “谢谢。”魏子芩忍着笑意,总算听明白了,估计茶水本身应该是魏大姐负责泡的,白珩只是帮忙去摘了泡茶需要的茶叶。   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魏子芩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转身将之前的那块玉简拿了起来。   是了,刚才怎么没有想到,那个所谓的宝物,会不会指的并不是真正的宝物,而是另一样类似于宝物的东西,如果真的是那个的话……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魏子芩将玉简放回了原地,无论如何,都必须想办法再去问问那些失踪的村民才行。   先前被魏子芩从小秘境里救出的村民一共有十七个,除去已经连夜离开的堂兄一家,还有因为惊吓过度,不得不到城里的医馆去看病的两家人外,如今还在附近的只剩下十四人。   可惜魏子芩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接连问过去,也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回答。   几乎所有曾经进到过小秘境里的村民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先前为什么会忽然进到秘境里面,或者记忆再模糊一点的,甚至连自己曾经失踪过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郭婶子的儿子忽然想了起来:“对了,隔壁村的阿垣好像还能记得一点事情,回来的路上还问过我和其他人来着。”   “对对,我也听到了,”郭婶子的儿媳也在旁边点头道,“就是那个叫林垣的,一直问我们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是被什么人带到山上去的。”   被人带到山上?   向夫妻两个道了谢,魏子芩便直接往隔壁村赶去。   所谓的隔壁村其实名叫林家村,虽然名义上是隔壁,但其实和姝河村的距离并不算近,期间需要绕过葫芦山,再穿过一大片树林才能走到。   等赶到林家村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晚了。   林垣似乎刚刚从地里回来,看面相应该是个十分老实的青年,听了魏子芩的来意后刚想要回答,就被跟在身边的大哥一把拦住。   林大哥身材瘦削,看起来远比林垣要精明得多,转过头来看向魏子芩道:“我说,我弟弟之前足足失踪了三四天才被找回来,中间不知受了多少惊吓,你如今又想让他回忆那时候的事情,自然免不了又要再受一回惊吓,总不能一点补偿都不给我们吧。”   “大哥你说什么呢,”旁边的林垣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如果不是魏公子,我这会儿说不定早就已经死在山上了,咱们不回报也就算了,如今怎么还……”   “你懂什么,这两个能是一回事吗,”林大哥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弟弟一眼,之后才将视线转向魏子芩道,“……那边那个,你说是不是,更何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座山本来就是你的吧,按照规矩,我弟弟在你的地盘上差点出了事,你不能一点说法都没有吧。”   “你说得也没错,”魏子芩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小葫芦山确实是我的地方,所以呢,你想要怎么样?”   见对方松了口,林大哥顿时大喜,连忙开口道:“好啊,既然你已经知道错了,那我们也就不为难你了,给我们一百两银子,我们就当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一笔勾销。”   “够了!”一旁的林垣终于再也听不下去,推开林大哥走到魏子芩跟前。   “多谢你之前救了我,我知道你来这里是想要问什么,可是被带到葫芦山上的事情我确实是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似乎有名女子在我耳边说话,说让我和她一起上山,之后会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再往后林垣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过去以为那名女子是真实的,所以才会和别人说他是被某人带到山上来的,但如今想来,那名女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应该只是他臆想之中的人物,而并非是真实存在的。   “多谢,已经足够了,”   魏子芩点了点头,暗道自己之前想得不错,那些失踪的村民,果然是被某样东西刻意吸引到山上去的。   “对了,忘了说,”临走前,魏子芩停在林垣身边道,“你大哥之前应该是误食了某种灵果,不想他出事的话,最好能尽快到城里去找一个药师或者丹师,帮他祛除掉经脉里多余的灵气,否则超过七日,必然会有性命之忧。”   “你说我会有性命之忧?”林大哥不敢相信道,他之前确实吃过一个类似灵果的东西,可是那个东西不是……   “大哥,他说的是真的吗?”   林垣忽然想了起来,先前他为了凑钱给父亲看病,特意冒风险从山崖上摘了两个灵果下来,结果还没来得及拿到城里去卖,就忽然弄丢了一个,当时大哥是怎么说的,哦,不小心被外面的野孩子偷走了。   注意到弟弟的视线,林大哥张了张口,忽然一个字也不敢说。   为了准备之后进秘境里需要用到的东西,魏子芩第二日起了个大早,简单和家里人说了一声后,便直接赶到了邯阳城内。   和匆忙跑去救人不同,真正进到一个秘境之前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防御和攻击用的法器,各种符篆,阵法石,伤药和快速回复真气的丹药。好在准备的东西虽然繁琐,但基本上在九星阁里都能够买到。   正在魏子芩带好了灵石,准备往九星阁走去的时候,一辆马车忽然从旁边驶来,险险将他拦住。   车帘掀开,露出冯家家主的身影,一面挥手叫他上车,一面高声招呼:“魏公子果然在这里呢。来来来,快点随我出城去,你之前给我拿来的那些灵茶样品已经找到买家了,如今正在城外等着咱们呐。” 第四十六章   邯阳城内, 九星阁。   燕林握紧了手里的飞剑,死死拦在门前:“不行,我绝对不许你过去。”   “我说你真有趣,秘境的事情明明是你自己告诉我的,怎么如今反而不许我过去了。”对面人轻轻瞥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开口。   “那是我愿意告诉你的吗?”   燕林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如果不是修士, 估计早就已经被眼前人气死了。   眼前的少年名叫燕尧,正是燕林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凡人世界里灵根难得, 像这样兄弟两个都身具灵根的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两人之后又一起进入到玄光宗里,可以说,只要是在不违背宗门规矩的情况下, 燕林平日都是尽可能想办法照顾自己这个弟弟的。   可这一次燕尧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之前从葫芦山秘境同魏子芩一起出来的时候, 燕林明明已经答应过了对方不会透露任何有关秘境的事情,结果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就被刚刚赶过来与自己会和的燕尧看出了痕迹,一碗灵酒下去, 燕林就什么都说了。   “我说大哥你就是太死板了,”燕尧把玩着手里的灵草,“那秘境的发现明明你也有份,怎么就不能再过去了, 甚至包括你之前斗法会输给他也是,不过是个连门派都不曾进过的外门弟子,如果不是另外使了手段,根本就不可能赢过你,居然还有脸抢你的碎花玉,难道你就不想再回报回去吗?”   “什么使了手段,输了就是输了,我心服口服,而且哪怕之后再想要赢回去,也绝不能是用这样的办法,”燕林道,知道再说不通自己的弟弟,干脆将另一柄飞剑也祭了出来,“你不用再说了,把秘境的事情透露给你是我不对,想要出去,就先从我这里踏过去吧。”   话音还未落,燕林忽然感觉到一阵古怪的眩晕,仿佛体内的真气瞬间被抽空,等他再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软倒在了地上。   “你……”燕林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别担心,”燕尧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在你之前的灵酒里随便下了一点东西,足够你睡上一段时间了。哦对了,我已经拜托了店里的伙计来照顾你,等你醒过来的时候,估计我已经从那小秘境里出来了,到时再过来这里与你会和。”   邯阳城外,林间小道上。   匆匆忙忙被人拽上了马车,魏子芩满头雾水,之后才在冯家主的解释下得知,两人此行确实是要去见那个有意想要购买灵茶的买家不错,只是那个买家性情古怪,非要亲眼见见培育出灵茶的药师不可,冯家主没有办法了,只好临时过来拉了魏子芩。   “只希望今日能一切顺利就好。”虽然不是第一次和这种性子古怪的修士打交道了,但冯永丰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可惜事情显然并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顺利。   刚行到半路,马车就停了下来,冯永丰掀开车帘,觉得再没有哪个词,能比冤家路窄这四个字更适合形容眼前的情况。   “哎,这不是冯家家主吗,可真是巧了,许久不见,冯老爷可别来无恙啊?”   小道对面,另一辆马车也跟着停在了路边,从里面走出一个满脸富态的老人下来。   “是啊,何老爷,真是好久不见了。”冯永丰也笑。   何觐,何家茶庄的家主,本身并不是邯阳城的人,虽然同样也是经营茶叶生意的,但和冯永丰经营的方向却并不相同,是专门走官府路子的。   按理来说,两家原本应该是没有什么矛盾才对,然而也不知最近几年里何觐究竟是哪根脑筋搭错了,非要过来各种找冯永丰的麻烦。   冯永丰简直想不明白,特别想和他说,你看你是走官府路子的,为的是以后能把茶叶卖到皇宫里去,我是走门派路子的,为的是以后能把茶叶卖到修真门派去,咱们一个赚金银一个赚灵石,井水不犯河水的,有什么必要非要凑到一起来。   不过如果何觐能说得通的话,他也就不是何觐了。   “我说冯老爷这样就不厚道了,”何觐摇了摇头,“怎么,就只许你想法子种灵茶,再把灵茶卖到修真门派去吗……灵石谁不想赚,到最后还不是要各凭本事的,冯老爷这样霸道可就不好了。”   “你这人怎么,我是那个意思吗?”冯永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没等说完,忽然听身边的人开口道。   “你手里拿着的那个,应该并不是灵茶吧。”   随着魏子芩的话音,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何觐眉头一皱,下意识将手里装灵茶的木匣抱得更紧了些:“你什么意思?”   “为你培植茶树的人没有告诉过你吗,你手中那些茶叶里的灵气,应该是在茶叶采下之后才另外用其他手段附在上面的,本身并不能算作是灵茶。”魏子芩道。   普通茶叶毕竟只是凡物,根本无法直接灌入灵气,想要将其培育成灵茶,就只能先将茶树的品阶提升到黄阶以上,而对方手里的茶叶虽然也包含有少量的灵气,但本质上却依旧还是普通的茶叶。   何觐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本身并没有灵根,根本不懂修真方面的事情,包括手里的灵茶,也是他特意托了朋友找人帮他弄出来的,为的也只是看冯永丰不顺眼,想要抢他的生意,再顺便赚一点灵石罢了。   莫非手里这茶叶真的有问题吗?   不,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何觐定了定神:“小公子真是说笑了,你觉得我这个不是灵茶,我还觉得你那个不是灵茶呢,到底哪一个才是好的,最后到底还是要买家说的才算,你们说是不是。”   就在何觐话音刚落的瞬间,四周的空气忽然猛烈震荡了起来,原本空荡的小道尽头上,突然凭空出现了座高塔,高耸入云,带着几乎能晃花人眼的金光。   魏子芩挑眉看着眼前的高塔。   鎏金阁,下属于寒月宫,和九星阁一样,也是修真界里贩卖各种灵草法器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鎏金阁虽然也有许多分店,但各个分店所在的位置却并不是固定的,里面买卖的商品也多以拍卖为主。   魏子芩看了身边的冯永丰一眼,想说真不愧是冯家家主,居然能把茶叶卖到这个地方来。   与修真界其他的商铺不同,鎏金阁并不禁止普通凡人的进入。进到门里,说明了来意,几人便直接被店里的伙计请到了高塔的三楼。   常年与各种修士打交道的冯永丰还好,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何觐却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只能抱紧了手里的木匣。   结果刚一进门,就听见屋里的人忽然开口道:“怎么回事,不是只有两个人吗,后面那人是谁?”   屋子并不大,却装饰得十分精致考究,一个戴着银灰色面具的修士正坐在桌边上,似乎略有些不满地看向随侍在一旁的鎏金阁掌柜。   魏子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想说这人似乎是之前在秘境里遇见的那名修士吧,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倒是旁边的冯永丰以为对方是在说自己,顿时忍不住心底一紧,然后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下一刻才意识到这人说的应该并非自己,而是跟在他们身后的何觐。   “是只有两个人啊,那人,那人应该是自己走错了吧。”鎏金阁掌柜满头是汗,也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种纰漏,连忙给伙计使眼色让他把人弄出去。   见对方要赶自己离开,何觐顿时忍不住有些急了。   怎么能就这样离开,为了灵茶的事情,他先是买通了冯永丰身边的下属,得知了有关灵茶的消息,之后又好容易找到修士来帮忙培植灵茶,到最后更是抢先一步得知了对方已经找到合适买家的消息,如果这个时候离开,岂不是先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等,等一下,”何觐用力推开过来拉他的伙计,强撑着一口气冲进屋里,将手里的木匣放到桌上,“仙长不是要买灵茶吗,我,我这里也有灵茶,绝对比他的那个要好,求仙长先看一眼吧。”   被何觐的勇气惊到了,冯永丰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安静站在一边。   “灵茶是吗。”戴着银灰色面具的修士看了他一眼,伸出指尖在打开的木匣上头轻轻点了一下,就见原本未经炒制的新鲜茶叶不过转瞬之间便都化成了齑粉。   何觐哑口无言,彻底愣在了原地。   魏子芩没有说话,心底早就已经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没有提升过品阶的茶叶依旧只是普通茶叶,根本无法容纳任何真气或者灵气,如果强行灌入,就只能是眼前这样的结果。   只是刚刚那修士用的真气……魏子芩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包括之前在小秘境里的时候也是,他总觉得那名修士身上似乎带着某种让他莫名熟悉的气息。   看着不断喊冤求饶的何觐被拖了出去,等在一旁的冯永丰也忍不住有些紧张了起来,好在由魏子芩培育的灵茶确实十分不错,整个过程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灌入真气之后不但没有粉碎,反而还更加鲜嫩了几分。   确定灵茶没有问题,之后就只剩下炒茶和试茶了,冯永丰总算松下一口气,由鎏金阁掌柜领着在一旁坐下。   “行了,既然茶叶没有问题的话,那么接下来就谈谈你们想怎么卖这些灵茶的问题吧。”   “不不,不用着急,还是等试过之后再说吧。”有何觐的前车之鉴,冯永丰哪敢在这个时候提价钱,这些灵茶毕竟只是魏子芩拿来的一小部分样品,谁知道尝起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一切还是等对方尝过再说吧。   “也好。”戴面具的修士,或者说白珩点了点头,左右他今日来这里也不是为了那些灵茶。正想要再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就听见那边魏子芩忽然开口道。   “我先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魏子芩蹙着眉头,越想越觉得疑惑,下意识便问出了口,“我是指,在那个小秘境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白珩:出师不利=,= 第四十七章   随着魏子芩的话音, 屋内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不是吗,我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记错。”仿佛还觉得气氛不够诡异似的,魏子芩又加了一句道。   冯家家主闻言吓了一跳,刚刚放下的心又忍不住提了起来,然而又不知道该怎么将眼前尴尬的话题转开,只能暗地里拼命给魏子芩使着眼色。   白珩心底一跳,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是吗, 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如果是曾参加过天门大比的,那我们应该是曾经见过的没错。”   天门大比是修真界每隔十年一次的盛会, 基本上稍微有点名气的门派都会参加。   魏子芩疑惑了一瞬,天门大比他自然是有参加过的,甚至还曾经上台与人比试过,不过那都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   所以这人是他前世里曾经见过的?虽然也勉强能说得通, 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敢再给他继续追问的时间, 白珩迅速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对了,关于我们之前误入的那个小秘境,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回去稍稍查了一些东西, 如果没错的话,那个小秘境应该是有些古怪的,或者说,至少并不像它外表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听到对方忽然提起有关小秘境的事情, 魏子芩终于暂时抛开了先前的疑惑,点了点头:“对,那个小秘境里不合常理的东西确实太多……远超过其他秘境的狭小,引诱周围的村民进入,却丝毫也没有试图伤害他们,之后又用无相草将进入的修士困在入口附近,却同样也只是单纯将人困在原地,再没有任何后续的攻击手段。”   “而将这些不合常理的地方全都加起来,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传承试炼。”魏子芩接道。   所谓传承试炼,其实就是有一部分修士感觉自己大限将至,又苦于身后衣钵无人传承,而在临死之前弄出来的一种带有试炼性质的秘境。   无论修士还是凡人,所有进入秘境里面的外来者都必须先通过秘境主人的考验,而第一个成功通过考验的人也将获得秘境主人留在秘境之中的传承。   因为秘境主人的不同,相对应的,这种传承秘境需要通过的考验种类也同样是多种多样。不过某种程度上,类似这种传承秘境,如今在陀安大世界里几乎已经很少能够见到了。   而如果真的是传承秘境的话,那么所有之前的问题就都能说得通了。引诱村民进入,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进到里面参加试炼,将无相草放在入口附近,则是额外给其余闯入者的考验,只要解开了那些无相草,便同样意味着可以进到里面参加试炼。   “使用无相草作为给意外闯入者的考验,如果没错的话,那里面应该是和药师或者丹师有关的传承,”白珩道,“倘若我没记错的话,魏公子应该也是修行药师之道的吧,如此正好,那我就预祝魏公子能够马到成功了。”   “……我有告诉过你我叫什么名字吗?”魏子芩忽然问。两人算上今天一共也只见到过两次,应该还没有来得及互通姓名才对。   “是我无意中听到的,”白珩反应奇快,直接打断他道,“对了,就像你先前说的,我也忽然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呢……这样,相请不如偶遇,正巧今日还有些空闲,等试完了灵茶之后,不如请魏公子陪我在附近转转如何。”   冯永丰:“……”这是什么节奏。   在附近转转什么的最终自然没有实现,不过因为对方的打断,魏子芩倒也不好继续先前的疑惑再说下去了,也只能将所有想不通的问题都先压在了心底。   试过了灵茶,又谈好了之后的交易,魏子芩看着外面已经过了晌午了,再回去吃饭显然是已经来不及,便干脆应了冯永丰的邀请,和他一起回了冯家在邯阳城外的庄园。   午饭是冯夫人亲自下厨做的,凉拌木耳,清炒芽菜,槐叶冷淘,因为常年礼佛,所以端到桌上的几样小菜几乎都是素菜,虽然稍显清淡,却依旧十分美味。   冯永丰的小孙女也在家里,看到魏子芩后欢欢喜喜便扑了过来,冯永丰也在旁边笑:“对,欣儿,之前就是这个大哥哥救了你的命,还不快点和他说谢谢。”   小姑娘才五六岁大的模样,听了冯永丰的话连忙拉着魏子芩的衣角说谢谢。   看着小姑娘红润可爱的面孔,魏子芩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最终答应了冯永丰的请求,过来给小姑娘看病。   “冯老爷,”刚把小孩的手拉起来,准备看看她如今的身体状况,魏子芩就察觉出了一丝不对,“你最近有没有给她吃过什么别的东西。”   “没,没有啊,”冯永丰吓了一跳,连忙摇头道,“自从上回之后,我便一直按照魏公子说的办法小心给她调养了,并没有再给她吃过别的什么东西啊。”   “别担心,”谨慎探入一丝真气到小孩的经脉之中,魏子芩笑了一下,摸了摸小孩的头顶,“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孙女应该是意外生出灵根了,不过具体是什么灵根我暂时还看不出,你最好尽快到城里找人去试一试。”   “灵根,你是说欣儿有灵根了?”冯永丰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一旁的冯夫人同样也跟着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魏子芩。   “对,你孙女应该原本就是有灵根的,只是实在太过微弱了,普通的法器根本没办法测出,所以便只以为是没有灵根的,恰好之前又误食了灵果,因祸得福,不但没有损害她的身体经脉,反而一鼓作气将她体内的灵根彻底激发了出来。”魏子芩道。   这种情况在修真界里其实并不算少见,灵根有强有弱,如果弱到一定程度,便没办法修仙,也没办法被一般测试灵根的法器测出,外表看来也几乎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分别。   然而灵根再弱也不代表就是消失了,如果时机合适,再加上运气不错的话,便有可能如眼前的小孩一样后天激发出来。   “真的,欣儿真的有灵根了,老天保佑,”冯夫人几乎喜极而泣,一把将欣儿拉过去抱在怀里,“老天保佑,咱们冯家马上就要有仙人了,这可真的是。”   冯永丰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起身就要给魏子芩跪下:“魏公子大恩大德,整个冯家都没齿难忘,以后但凡有什么吩咐……”   “冯老爷言重了,”魏子芩连忙将老人扶了起来,“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冯永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是举手之劳,他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进入仙门,却苦于没有灵根,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实现,甚至包括接下家中的茶叶生意之后,会那么拼了命的想要和仙门做生意,也都只是为了过去自己的那一点执念。   哪能想到,到了如今的岁数,自己的小孙女却意外生出灵根了。冯永丰只觉得自己即便眼下就立时死了,这辈子也再没有任何遗憾了。   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亲自将魏子芩送回了城里,回来的路上,冯永丰一直冥思苦想自己如今能做点什么回报对方。   灵石吗,这个倒是不错,只是冯永丰如今毕竟只是凡人,就算有门路与修士做生意,能赚取的灵石也依旧非常有限,这么点灵石不说对方能不能看得上,单冯永丰自己心底就觉得怎么也没脸拿出手去。   对了,冯永丰忽然想到一件事,之前在鎏金阁里的时候,魏子芩似乎一直十分在意那个买家的身份。   如果是这件事情的话……冯永丰摸了摸下巴,暗自下定决心,等过了下午,就去鎏金阁里找自己相熟的那几个伙计打探一下,问问清楚朋友忽然给他介绍来的这个买家,究竟是什么来头。   姝河村内。   魏子芩刚回到家里,就发现原本应该好好等在房间里的白珩已经不见了踪影。   “没事没事,看把你吓得,”正在屋里忙碌的程月英眼看着小儿子又要冲出去了,连忙将人拉住,“人没丢,是里正的那两个远亲,说先前已经和你说好了,要找医修过来给白珩看病,如今医修已经找来了,正好你不在家,他们就先自己把人接过去看看了,保证天黑之前就给你送回来。”   医修?   魏子芩总算想起来了,自己之前用凝心露稳定了白珩的状况后,确实是有和他的那两个下属建议过,谨慎起见,最好还是能再找个好一点的医修过来给他看看。   松下口气,魏子芩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干净了,只能无奈擦了擦头顶上的冷汗。   正准备给自己倒杯热水缓一缓,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   那声音十分低缓,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悠悠荡荡,忽远忽近,只是不断重复那一句话:“过来吧,不用害怕,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邯阳城,九星阁内。   正在屋内打坐的燕尧听到耳边的声音,忽然睁开双眼,唇边浮起一丝势在必得的微笑。   终于来了。 第四十八章   夜晚, 九星阁内。   “都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你们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解开这些青绒草?”   燕林半靠在床上,心底烦躁得不行。   真的,燕林已经无话可说了,只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和这些灵草结下了什么仇怨,不然怎么会才过去几天,就一次两次三次的被这些灵草捆在地上。   而且前两次也就算了, 第三次居然还是被自己的亲弟弟算计捆住的,燕林真觉得自己已经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   被燕林催促的九星阁掌柜也同样十分无奈,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能勉强安慰道:“燕公子稍安勿躁,这种青绒草虽然比无相草好一些,并不会吸收真气,但同样也是不入五行的, 比寻常灵草都难解开,阿才已经是如今九星阁里最好的药师了, 倘若换了别人,说不定一月两月也未必能够解开。”   “算了吧,”燕林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只是黄阶的青绒草吧, 一月两月,你怎么不直接说一年两年好了,这也敢说是最好的药师,我先前遇见罗宗主的徒弟, 他那个时候可是用了不到一日的时间,就解开了玄阶以上的无相草,如果他在这里,说不定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解开了,哪用浪费这么长的时间。”   正在埋头解开灵草的药师阿才抬起头来,下意识反驳道:“一日之内,不可能,燕公子说笑了吧,玄阶的无相草根本就无法解开,只能找变异灵根的修士强行破开才行。”   “呵,”燕林摇头,懒得再和他们解释,“随便你们怎么说吧,别浪费时间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在今日之内就给我解开,不能再等到明天了。”   到了明天,估计燕尧已经先一步赶到秘境里去了。   不,燕林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那个小秘境的事情,一个小秘境,哪怕有什么古怪的宝物在里面,又能有什么重要的,他真正担心的是魏子芩,如果一旦让他弟弟发现了罗宗主如今的弟子正在这附近的话。   虽然晚上的时候就已经听到秘境的传唤了,但考虑了一下,未免整夜跑出去让家人担心,魏子芩便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好好睡了一觉,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才拿上了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顺着那个声音往葫芦山的方向走去。   响了一整夜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停歇,越是临近葫芦山,便越是飘忽不定。   空气里忽然荡起细小的波纹,魏子芩皱了下眉,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将事先准备的阵法石紧攥在了手里。   一阵风吹过,枯黄的树叶褪去,转瞬便成了鲜嫩的颜色。几个修士模样的少年在山林里追逐打闹,一个穿着青衣的中年修士站在一旁,所有人物和景象都仿佛是水里面的影子一般,忽然出现后又很快消失无踪。   是幻境,还是秘境本身的记忆?   路走到了尽头,魏子芩索性停了下来,开始打量不断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很快便确认,这应该就是秘境留存下来的,有关灵山派的记忆。   灵山派,就是六百年前,曾经出现在葫芦山上的那个修真门派。   整段记忆是从灵山派建派之初开始的。灵山派初代掌门复姓独孤,原本是大蜀国内一个中等修真世家的旁支子弟,因为掌事的家主忽然离世,家族分崩离析,为了避祸,也为了给底下的家人另谋一条出路,独孤掌门在考虑许久之后,终于决定带着底下的人一起离开家族,来到了大蜀国北方的一个小城附近,建立了最初的灵山派。   然而事情显然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顺利。   因为灵山派建派最初原本就是为了收容族中子弟的,所以即便后来为了门派发展,又收了许多其他并非独孤家族出身的普通弟子到门派之中,原本的那些弟子也依旧习惯了抱成一团。   丹药,法器,各种修炼必需的资源,需要争抢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两方人马冲突不断,到后来几乎势同水火。   眼看着门派就要在愈演愈烈的内斗之中毁于一旦,独孤掌门正心急如焚的时候,意外得到了一本法典,《五行药书》。   正是这本法典拯救了独孤掌门的门派,也最终毁灭了他的门派。   后面的内容魏子芩即便不用看,也几乎能够猜到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五行药书》正是一本与药师之道有关的法典,独孤掌门如获至宝,在小心遮掩下了所有与之相关的事情后,便很快沉下心来开始学习《五行药书》里面的内容。   其实如果独孤掌门能再谨慎一点,或者能将药书里面的东西隐瞒得再长久一点,说不定还能逃过这一劫,可惜他太心急了,也太急着想要改变彼时门派里的状况。   大片的灵田被建造,大量的灵草被培植,在《五行药书》为整个灵山派带来巨大财富的同时,也终于引来了他们根本无力抵抗的敌人,圣蛊教。   灵山派一夕覆灭,独孤掌门带着门派的弟子几乎与圣蛊教同归于尽,那本《五行药书》也最终在他临死之前,被封存在了葫芦山上的小秘境之中,一直到如今才终于重新开启。   “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魏子芩回过头,就见幻境破碎,一个身着法衣的修士正满脸扭曲的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面。   燕林?不,这应该是燕尧,如果说前世的魏子芩对燕林并没有更多印象的话,那么对于他这个弟弟,魏子芩简直可以说是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和魏子芩一样,燕尧也同样是修行药师之道的修士,而且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成为罗玉书的弟子。   当然这其实并不算多奇怪的事情,毕竟罗玉书是玄光宗的宗主,宗门里想要成为他弟子的修士加起来不知道有多少,然而如果其他人还多少懂得些克制的话,那么这个燕尧简直可以说就是个疯子。   即便有师父护着,前世的魏子芩也没少被他折腾,起初因为修为不够还经常被对方压着打,实在没办法了就只能每日都绕着对方走,直到后来魏子芩修为突破到了金丹,才终于找到机会将对方狠狠教训了一顿,打得对方再也不敢来找自己的麻烦。   一想到前世的记忆,魏子芩就忍不住一阵头疼,怎么这个时候就遇见燕尧了,他这到底是什么运气啊。   “魏子芩,魏子芩,原来你就是那个魏子芩……好啊,真不愧是罗宗主新收下的弟子,居然所有人都帮你瞒着我,不肯告诉我你究竟在什么地方。”燕尧越想越气,看着眼前的少年几乎眼睛都要红了,完全忘了秘境的事情。   什么传承试炼,在他看来哪有眼前的少年来得重要。   不愿再多说废话,燕尧拿着法器便冲了过来。   无数灵草在原本就不大的空间内疯长,魏子芩避开飞剑,险险躲过一株朝自己扑来的灵草,趁着对方没有注意的时候,迅速将一枚阵法石扔到了离岩壁不远的地方。   和之前作为阵修的谢永春不同,药师虽然也并不算是多么擅长攻击的类型,但因为有各种灵草作为辅助,手段多变,所以也几乎很难让人抓住什么特别明显的弱点。   魏子芩到底与燕尧差了一个大境界的修为,再加上如今眼下又在自己并不十分熟悉的秘境之中,哪怕有前世的记忆在,也依旧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对方打败。   那边燕尧显然比魏子芩惊讶得还要厉害,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对方修为明明与自己差了那么多,却依旧能和自己打成了平手。   不行,燕尧恨得咬牙,终于将压在储物袋里的一株灵草拿了出来,直接用真气引燃。   “荣枯草?”等意识到对方引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后,魏子芩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对,荣枯草,你应该认得这个东西吧,”燕尧喘着粗气,因为真气的大量消耗,脸上一片惨白,却依旧笑得十分得意,“荣枯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如今可以好好考虑了,是想要和我一起去死,还是发下心魔誓约,放弃成为罗宗主的弟子。”   魏子芩默默无语地看着他,想说这人果然就是个疯子,为了成为他师父的弟子,居然宁愿与自己同归于尽。   “怎么样?”见对面人半晌都不说话,燕尧强撑着膝盖,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怎么样,”魏子芩特别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我其实之前就想要问你来着,你做了这么多事情,真的就只是为了成为我师父的弟子吗?”   “你什么意思?”燕尧一愣。   “意思就是,在我看来,你其实并不是想要当我师父的弟子,而是想要成为我师父的道侣吧。”魏子芩平静道。   不然真的说不通,最简单的道理,弟子这东西又不是只能有一个的,对方到底是哪里来的执念,不但非要成为罗玉书的弟子不可,还必须成为他唯一的弟子才行。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什么道侣,燕尧气得满脸涨红,浑身发抖。   “不是吗,”魏子芩一面说话,一面还特别同情地望了他一眼,“不过可惜,我师父已经有心仪之人了,所以你应该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住口,你给我住口!”完全忘了还有荣枯草的事情,燕尧拿起法器便冲了过来。   躲过对方手里的飞剑,见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借着对方招回法器的空当,魏子芩没多犹豫,直接便引动了事先扔在角落里的那枚阵法石。   嗡的一声响,天地倒转,本来还需再等待片刻才能彻底打开的传承试炼,终于被强行开启。 第四十九章   “果然是和药师传承有关的秘境。”   魏子芩听见声音回过头,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如今应该是已经站在秘境里面了。   真正的秘境内部,远比之前在外面看到的那个带水池的小山洞要大得多,仿佛站在半空之中,到处都是白茫的雾气,脚下唯一可以作为支撑的,就只有一块比石磨大不了多少的方形石阶。   比较让魏子芩惊讶的是, 说话的人并不是和他一起跌入到秘境里面的燕尧,而是先前只见过两次的那个戴着银灰色面具的修士。   像是看出魏子芩的防备,对面的修士和善地冲他笑了笑:“别担心, 我只是好奇过来看看,对秘境里面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兴趣。”   接连两次进到秘境里面,还说自己没有兴趣,不管别人信不信, 反正魏子芩是不怎么相信的。   不过如今最重要的显然不是这个忽然出现的修士,一阵白光闪过, 第三块石阶紧接着浮上了半空,上面站着的正是看着魏子芩一脸愤怒的燕尧。   “你以为逃到秘境里就能逃得过了吗?”因为先前使用荣枯草时被抽空了真气,燕尧此刻的脸色依旧显得有些苍白,几乎强撑着一口怨气再次将飞剑祭出。   飞剑的速度很快, 带着耀眼的火光,可惜还没等飞到魏子芩身前,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再次摔落在了地上。   “不用白费力气了,”魏子芩看了看四周, 也拿着阵法石尝试了一下,“如今这个传承秘境应该至少在地阶以上,大部分术法和法器都会在这里失去效用。”   “那又怎样。”三人都是踩在石阶上的,虽然能看到彼此,但相互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燕尧在发现无法将脚下的石阶移动到对方附近之后,终于放弃的将飞剑收了回去。   不能用法器又如何,他还有荣枯草,只要魏子芩还在眼前,便依旧要受到他的挟制。   “你是想说还有荣枯草吗,”魏子芩摇了摇头,“荣枯草虽然本身是灵草,但你既然已经将它额外炼制,并用在了旁人的身上,那么它此刻便已然与寻常的法器无异,在这个秘境里同样也会和别的法器一样失去效用。”   “不可能!”燕尧一愣,迅速掀起衣袖,发现原本应该印在腕上的草纹如今已经不见了踪影。   魏子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荣枯草虽然有能让两人同生共死的效用,只要使用者自身不怕死,几乎可以说是威胁他人就范的利器,然而相对应的,荣枯草使用的条件也同样十分苛刻。   首先是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能过远,一旦超过一定的范围,荣枯草便会自动失去原本的效用,还有一个就是时间不能过长,从最初使用的时间开始算起,荣枯草的有效时间最多不超过三个时辰,如果超过了,同样也会彻底失去效用。   简单来说,就是只要魏子芩能够在这个小秘境里呆够三个时辰的时间,那么先前燕尧下在他身上的荣枯草,便再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了。   对面的燕尧紧皱着眉头,显然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下一步的动作,脚下的石阶便忽然剧烈摇动了一下,一个圆形的石台忽然缓缓升起,停在了他的面前。   石台很大,却只在最中央里放了一枚黑色的灵种和一张不大的字条。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小字,催生灵草。   试炼已经开始了。   魏子芩将石台上的灵种拿了起来,看了看旁边两人面前的石台,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朝着那名戴面具的修士喊道:“道友面前放着的灵种是幻心草的种子,催生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真气和缓,千万不能过于心急,而且注入的真气也绝对不能过多,等到它生出两片叶子的时候,就一定要马上停下来了。”   白珩怔了一下,没想到魏子芩会忽然提醒自己。   正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就听见魏子芩继续开口道:“你如果能信得过我,务必要照我刚刚说的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三名修士一同参加试炼,排在最后的应该是会受到秘境惩罚的。”   那边的燕尧简直要疯了,一面抓紧时间催生手中的灵种,一面忍不住朝着魏子芩大喊:“你脑子有问题吗,帮他做什么,你这根本就是在作弊吧!”   帮他做什么?当然是帮他催生灵草,然后让你受罚啊,魏子芩平静看了燕尧一眼,如果不是他如今修为还不够,方才真的很想将这个前世的小师弟按在墙角里狠揍一顿。别的也就算了,荣枯草,同生共死,也亏这人能用得出。   一个巨大的沙漏忽然出现在了半空,魏子芩懒得再和燕尧争论,只将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石台上的灵种之上。   催生灵种的过程十分顺利,自打重生回来,可以说魏子芩几乎每一日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催生各种灵种,在催生灵种一事上甚至比前一世做得还要熟练。   倒是那个戴面具的修士让他略微惊讶了下,在他方才的提示之下,竟然也紧跟在他后面成功催熟了一株灵草。   用时最长的燕尧根本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脚下的石阶带着一起掉了下去,等再升起来时,头上挂满了冰霜,就连身上的法衣也都被冰水浸透了,再不见方才的倨傲,只剩下满身的狼狈。   “姓魏的,你给我等着。”   魏子芩挑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将视线转到了第二个升起的石台上面。   这一次石台上放着的是一株已经长成的水玉花,旁边的字条上同样写了一行小字,将水玉花提升到玄阶上品。   还没等魏子芩说话,那边的燕尧就先笑了起来:“好啊,给灵草提升品阶,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一回准备怎么办!”   魏子芩摸了摸下巴,确实是有点麻烦了没错,和先前催生灵种不同,给灵草提升品阶的困难程度完全不是前者能够比拟的,自然也不是只靠说就能说明白的。   因为对灵气的把控要求几乎到了苛刻的程度,所以基本上只有修行药师之道的修士才能做到,而那个戴面具的修士显然不可能是药师,魏子芩想要帮他赢过燕尧,就必须想办法把他那边的水玉花拿过来才行。   “接着。”   就在魏子芩遗憾这一回恐怕坑不到燕尧的时候,对面的修士忽然开口道,还没等魏子芩反应过来,那边的水玉花便迅速飞了过来,径自落在了他面前的石台上面。   “多谢。”魏子芩朝那个修士点了点头,顾不上考虑对方是怎么突破秘境屏障的,快速运转体内的真气,为石台上的两株水玉花一起提升品阶。   将水玉花提升到玄阶上品一共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可是即便如此,魏子芩也依旧比燕尧快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第二回 比拼失败,再次被投到冰水里面的燕尧真的要疯了:“姓魏的你讲不讲道理,我们可是同一宗门的师兄弟,你不来帮我也就算了,反而去帮一个外人?”   魏子芩满心无语,回过身来特别诚恳道:“谢谢,我可一点都不想有一个会在我身上下荣枯草,整日只想着与我同归于尽的师兄弟。”   燕尧一滞,也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很没有道理,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   最后一个石台升了起来,这回上面的东西稍稍多了一点,灵泉水,各种装着草药的木匣,甚至附带了一个专门熬制灵药用的药壶。   就连放在旁边的字条也比先前的多了不少字,最上面写着炼制融合灵药六阳散,下面则具体写了灵药所需的药方和详细的炼制过程。   燕尧将药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摇了摇头,再提不起和魏子芩比试的心情:“行了,可以放弃了……融合灵药,最后一关居然是炼制融合灵药的,这东西已经失传几百上千年了吧,怎么可能有人做得到。”   “如果我能做到呢,你能保证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过来找我的麻烦吗?”魏子芩看了眼药方问。   六阳散,玄阶上品的融合灵药,品阶比先前的凝心露要稍高一点,但基本还在魏子芩的能力范围之内。   “行啊,”以为对方在开玩笑,燕尧嘲讽的弯了弯嘴角,干脆扬声道,“那这样好了,你说的那个太简单了,不如咱们都发下心魔誓约,如果你失败了,便直接放弃宗主徒弟的身份,反过来,如果你成功了,我便自请逐出宗门,永生不再进入玄光宗内。”   魏子芩在心底摇头,燕尧如今才多大,十九还是二十……果然还是小孩心性,冲动又不计后果。   “不用,就像我先前说的,只要你往后都能不再来找我的麻烦就行了。”   因为最后炼制的融合灵药稍稍多花了一点时间,等到从秘境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临近黄昏了。   看着对面仿佛整个人都呆住的燕尧,魏子芩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闹够了回去吧,别忘了你先前的心魔誓约……顺便再多提醒你一句,我先前说的都是真话,我师父的确是已经有心仪之人了,你还是尽早放弃吧。”   现在该关注的是这件事吗,而且说多少次你才能相信,我根本就没有在暗恋你师父。   燕尧特别想冲他大喊,不过刚刚才被秘境消除了一部分的记忆,再加上前后泡了三次的冰水,眼下的燕尧已经完全没力气再开口说话了,只能特别心累的转身离开。   送走了燕尧,先前那个有些可疑的修士也已经消失无踪了。魏子芩一身轻松,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正准备也跟着转身下山回去,忽然踩到了一块圆石。   那是块只有掌心大小的黑色圆石,很像是魏子芩平日惯用的那种阵法石,背后除了各种符文之外,还刻着一个小小的“芩”字。   魏子芩心底一跳,电光石火之间,忽然一眼认了出来,那应该正是他之前与燕林斗法比试时,曾经拿给白珩让他防身的阵法石。 第五十章   和一般药师都很擅长炼丹不同, 魏子芩在炼丹一事上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天赋,反而在和药师之道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阵法上面得天独厚。   可以说除了炼制灵药外,炼制阵法石已经是魏子芩如今最擅长的事了。   就连前世时的师父也曾对这种状况十分不解,但即便是不解,也依旧想办法找到了阵法阁的副阁主,让魏子芩另外抽出时间来和对方学习布置阵法方面的事情。   而那位副阁主的观点之一,就是想要让布置出来的阵法更加得心应手, 其中所有用到的阵法石便都不能有丝毫偷懒,必须全部由自己亲手炼制才行。   哪怕是同一种类的阵法石,因为炼制过程里的细微差别, 最后使用出来的效果也会有极其微弱的不同,这种不同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的存在。   魏子芩自然也同意那位副阁主的观点,所以如今手里所有正在使用的阵法石几乎都是他自己亲手所制, 而正因为是亲手所制,所以每一块阵法石上面细微的差别, 他都能记得清楚。   比如他手中的这一块,他分明记得这块阵法石是他上月初刚刚炼制出来的,里面刻着防御用的法阵,因为当时炼制时略微有些分了心, 所以不小心在最后一笔的位置上出了一点纰漏,好在临到末尾的时候又勉强补了回来。   顺畅的开头,分心的过程,结尾处的瑕疵, 还有最后的补救,精细的符文在黑色的石头上闪着微光,魏子芩只是看着,就能记起自己之前整个炼制阵法石的过程。   后来在与燕林斗法时,他将这块阵法石给了白珩,如今又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这里是传承秘境的最外层,白珩即便是走错了路,也绝对不可能误闯的地方。   因为耽搁了一会儿,回到家里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魏子芩刚进到屋里就被母亲狠狠念叨了一顿,直到反复保证下次晚归时一定会提前告诉家里,才好容易被母亲放过。   晚饭是母亲单留出来给他的,吃饭的时候白珩也跟着凑了过来,坐在旁边一面陪他,一面慢慢吃篮子里的糕点。   魏子芩食不知味的吃着晚饭,特别想问他,我之前给你的那块阵法石你放到哪里了,还有那个戴面具的修士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惜直到最后也没能问出口,只能勉强安慰自己,他先前已经怀疑过对方一次了,如果这回再弄错了,就实在是有些伤人了,还不如先去找那个戴面具的修士。   如果确定对方没问题了,那么有关白珩的疑惑自然也能完全解除,而如果对方真的有什么问题,或者更糟糕一点,真的就如同他所猜测的一样……魏子芩摇了摇头,已经不愿去想这样的结果。   戴面具的修士原本就是作为灵茶的买家出现的,魏子芩想要找到他,自然就只能通过冯家家主冯永丰。   冯永丰办事利落,也没多问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第二日便借着灵茶的事情,托人安排好了两方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地点依旧是在鎏金阁内,房间也是原先的那一个。冯永丰特意单空出了一天的时间,陪着魏子芩一起到了鎏金阁里。   只是路上的时候几次欲言又止,直等快到了地方,冯永丰才终于犹豫着开口道:“魏公子,虽然我不知道你这回为什么要来找这个人,但依我看,灵茶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怎么了?”原本就有些心情复杂的魏子芩听见冯永丰的话,顿时也跟着停了下来。   冯永丰叹了口气:“我觉得魏公子应该是对的,那个戴面具的仙长确实是有些古怪。”   如果不是出了特别重大的问题,冯永丰其实也很不愿意放弃这一次难得能卖出茶叶的机会,毕竟修士大多高傲,普通凡人想要与修士做生意简直比登天还要困难,就连这一次的买家,也是他托了不知多少人才好容易找到的。   可也正是因为之前他为了给魏子芩帮忙,又额外找人仔细问过了,才发现朋友最初帮他们找到的灵茶买家,根本就不是这一个。   什么意思,就是如今这个出手大方的买家完全就是凭空出现的,甚至连出身背景,姓甚名谁,为什么忽然跑来购买灵茶都一无所知。   “你是说,介绍他来的人,到现在也不肯说出他的真实身份是吗?”魏子芩问。   “对,”冯永丰擦着头顶上的冷汗,也知道自己这一回确实是有些鲁莽了,明明生意都谈好了,居然连买家是谁都弄不清楚,“起初那伙计还想误导我,说他是无山派的人,可我分明已经问过无山派的杨真人了,他们门派如今根本就没有采购灵茶的打算,也完全不认识那个戴面具的仙长……可后来我再问的时候,那伙计就什么都不肯多说了。”   魏子芩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望着不远处鎏金阁的方向:“好,我已经知道了。”   邯阳城,醉仙居内。   陈司远急匆匆赶到酒楼里面,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君上的身影,只扔了张屏蔽声音的符篆,便直接跑了过去。   白珩百无聊赖地看着手里的话本,正有些奇怪自己这个属下是过来做什么的,就见对方急忙开口道。   “君上不好了,我刚得到消息,说刑若心已经找到这里来了。”   刑若心是谁?白珩从话本里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看出他们君上眼里的疑惑,陈司远仿佛被什么噎住了一般,好半天才无语道:“不是,君上您不会连刑若心是谁都忘了吧。”   刑若心,寒月宫若兰殿殿主,白珩最好朋友的妹妹,会将人留在寒月宫里,也是看在了对方哥哥的面子上。   白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想起来了:“哦,找过来就找过来吧,我如今没时间见她,你让她有什么事情就先到苏芜那边去吧。”   陈司远无语得更加厉害,特别想问他们君上,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刑若心找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他猜君上应该是知道的,只是即便是知道了,也根本就不在意,不然也不可能最初连刑若心是谁都忘了干净。   不过既然他们君上不在意刑若心的事情,陈司远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看了看四周,忍不住有些奇怪道:“哎,魏公子去哪儿了,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吗?”   然后下一刻才反应过来:“不是,如果不是和您一起,那他自己去鎏金阁做什么?”   “你说他去鎏金阁了?”白珩神色一怔。   “对,是鎏金阁的伙计看到的。”陈司远连忙点头。   鎏金阁,刑若心。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鎏金阁,三楼雅间内。   女子穿着绛紫色的法衣,杏眼微微眯着,用指尖一下下敲着桌面,任凭凝滞的气氛在屋内蔓延。   最后还是冯永丰先撑不下去了,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道:“劳烦这位仙子,还请行个方便,我们要见的是先前那位仙长,能不能……”   “怎么,一个凡人,一个低阶修士,见了我还觉不够,居然还想让主上亲自过来见你们吗?”刑若心嗤笑一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冯永丰特别无奈,想说我们又不认识你,来见你有什么用啊。   不过碍着对方修士的身份,冯永丰到底也没敢多说什么,又枯坐了一会儿,正打算放弃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的魏子芩忽然开口道:“你姓刑,名叫刑若心,出身无界海,我说的可对?”   无界海指的并不是真的海,而是妖族领地。   刑若心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怎么会知道?”   不,其实魏子芩并不知道,只是从刚进门起就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等到冯永丰说话的时候,才忽然记了起来,自己前世时确实是有见过这个人的,更准确说,应该不是当面见过,而是见过她的画像。   画像是在他师父书房里见到的,当时魏子芩只是单纯好奇他师父房里怎么会出现陌生女子的画像,后来听他师父解释了才知道,那女子名叫刑若心,是妖族里一名已故长老的女儿,为了逃婚离开族里,几十年都没有音信,后来族里实在着急了,才辗转求到凤丹,也就是魏子芩师父的道侣那里,让他帮忙寻找。   本着为自己师父分忧的打算,魏子芩考虑了一下,斟酌着开口道:“我有个朋友,也是无界海出身的,刚巧有提到过姑娘的事,说关于婚约的事情还可以再商量,长老那边也都已经松了口,想问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当然我也只是一说,至于要不要回去,还希望姑娘再仔细考虑一下吧。”   “住口,什么婚约,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刑若心强撑着面上的表情,想不通话题为什么会转到这里,明明她先前只是听说了一点有关魏子芩的事情,一时间气不过,才会忽然想到要过来找他的麻烦。   结果还什么都没有做呢,就先一步被对方说破了自己的身份,甚至连自己最不愿意被人发现的秘密也被一举揭开。   还没等刑若心说完,房门忽然被推开,鎏金阁掌柜领着白珩走了进来。   看着来人,想到自己曾经有过婚约的事情一定是被对方听到了,刑若心简直快要疯了,却偏偏什么都解释不了,只能将视线狠狠转向魏子芩的方向。   “你是故意的,故意将我有婚约的事情说给他听的对不对。”   魏子芩:“……”哈?   “好啊,”刑若心勾着唇角,气得眼睛发红,“正好我现在有时间,所以不用再玩儿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了……我记得你是药师对不对,你敢不敢签下生死契,光明正大的与我比试一次?” 第五十一章   走廊外面, 趁着刑若心从房间出来的空当,陈司远连忙快步上前将人拉住,硬拽进了走廊旁边的一间小屋里面。   “行了,别再闹了,”陈司远勉强压着声音,一面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不好好呆在寒月宫里, 跑来这里做什么?”   刑若心还沉浸在方才被人揭穿秘密的愤怒之中,用力将对面人推开:“怎么只许你们过来是吗,凭什么不许我过来找人, 是不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就只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你们全都把我当傻子了是不是?”   就是因为知道你会这样闹,所以才不想告诉你啊。   陈司远无奈叹了口气:“闹够了就回去吧, 或者你不想回寒月宫也行,无界海那边……如果真的如他刚才说的一样, 你还有婚约在的话,我觉得你还是先回去解决一下比较好。”   说起来刑若心如今能留在寒月宫里,也完全是因为她哥哥的缘故,平日几乎是不怎么管事的, 至少在陈司远看来,她能早点想通回去也算是好事。   “我明白了,”沉默许久,刑若心闭了闭眼睛, 指尖几乎陷到掌心里面,“所以这就是那个人的目的是不是,故意将我有婚约的事情透露给你们,好让你们早点把我赶回去……呵,我偏不如他的愿,看看到底谁能赢到最后。”   陈司远半晌无语,想说什么和什么啊,求别脑补那么多行不行。   房间内。   好半天才弄明白对方到底为什么生气的魏子芩回过头来,忍不住问冯永丰道:“那个,我刚才直接把她曾经有婚约的事情说出来,是不是不太好。”   老实说,方才魏子芩确实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只记得前世师父他们为了帮忙去找这个女子,前前后后花了几年的时间,到最后也没能找到。说到底,他也不过是想让师父他们未来能省些力气罢了。   “好,好像是,”冯家主其实也没太听懂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犹豫着道,“可能姑娘家都比较在意这种事吧,哪怕是修士也是一样。”   不对,话刚说完冯永丰才反应过来,如今的重点明明根本就不是这件事情,顿时忍不住有些焦急道:“我说魏公子,你真的要和那个姑娘比试吗,我怎么看那姑娘的修为似乎不在你之下啊。”   何止是不在他之下。   以魏子芩前世时的记忆,这个刑若心几年之后就已经有化神中期的修为,往前推算的话,如今这个时候估计最低也不会低过化神。   修为比他高出三个大境界,再加上妖修在修炼上得天独厚,原本就比普通人修要来得强悍。   “不用担心,”魏子芩道,“比试斗法的话我确实赢不过她,到时候直接认输就好了,但倘若她想要比试和药师有关的事物,那我说不定还能试上一试。”   冯永丰点点头,总算稍稍安心了一点。   再抬起头来,却发现魏子芩并没有在集中注意与自己说话,而是已经转开了视线,一脸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门外,而正对着他视线的那个戴面具的修士晃了晃身子,仿佛也像是承受不住他的目光一般,很快便转身离开。   冯永丰:“……”怎么回事?   走廊里,到底也没能拦住邢若心,眼看着对方离开,去和鎏金阁掌柜租借比试用的房间,陈司远只能又转了回来。   “不行,我劝不动她,婚约的事情应该确实是真的,只是她说什么也不肯回去,还有比试的事情,她也不肯放弃,只是答应我暂时先不用生死契……我看要不还是把她哥哥叫过来吧,总不能任她再这样闹下去了。”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刑若心的身份太过特殊了一些,妖修和人修的规矩毕竟不同,他们也不好真的使用什么强硬的手段直接将人绑回去。   白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陈司远抬起头,才发现他们君上根本就没有在认真听自己说话。   “君上?”   白珩冲他摆了个手势,示意他先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   比试的地点最终定在了鎏金阁六楼一间空置的灵草房内。   里面大约有七八亩地的空间,各种种植灵草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却因为暂时还没来得及种下任何灵草的缘故,略微显得有些空荡。   刚一进到灵草房内,刑若心便直接开口道:“方才是我冲动了,生死契的事情就算了吧,我只需要你用道心起誓,如果输了,就再不许与我们主上见面。”   魏子芩将打量四周的视线收回来,静默了片刻,对刑若心点了点头:“好。”   随着他的话音,整个房间都仿佛是被冻住了一般。   ……漫长的死寂,陈司远低着头,已经不敢去看他们君上的表情了。   “不对,”刑若心张着嘴巴,也跟着反应了过来,“你刚刚是已经答应我了对吗?”   “对,我答应你了,”魏子芩道,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我以道心起誓,倘若在之后的比试里输给你的话,便再不与你们主上见面。”   “你住口!”刑若心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你怎么能答应我,你怎么敢答应我?”   魏子芩平淡看了她一眼:“要求原本就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我答应你不好吗……不用多说了,我今日还有别的事情,你想要比什么?”   那你也不能这么简单就答应啊!   刑若心简直要疯了,只感觉自己已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欣喜于魏子芩的识趣,用道心起誓几乎与心魔誓约无异,一旦达成便再也不能违背,只要她在这次的比试中胜出,便相当于直接为自己除去了一个劲敌。   另一半却隐隐觉得有些害怕,刑若心下意识觉得,如果自己这次真的不小心赢了对方,之后他们君上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到底该怎么办,刑若心狠狠闭了闭眼,等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坚定:“我修为境界比你高,我不占你的便宜,等下比试的时候我会用束灵环封住自身的修为,压制到金丹以下……至于比试什么,很简单,我们只比一样东西,枯木回春。”   枯木回春,简单说就是让枯萎失去灵性的灵草灵药重新获得生机,也算是高阶药师比较常用的手段之一,只是比一般给灵草提升品阶要困难得多,对修士本身的修为悟性要求也会比较高。   刑若心是化神以上的妖修,即便用法器压制了修为,很多优势也依旧是无法改变的,再加上妖修本身的天赋能力。倘若换了半月前的魏子芩,估计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赢过对方的,只是如今。   天意。魏子芩轻叹了口气,心底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就在几日之前,他刚巧在一个小秘境里得到了有关药师的传承,而那个传承里面,又恰巧正包含了与枯木回春之术有关的内容。   还有白珩。   魏子芩回过头,如果说他之前还能勉强欺骗自己的话,那么在刚刚看到对方的那一瞬,他已经再没有任何疑惑了。   比试的内容终于定了下来,整个灵草房里都仿佛死一样的寂静。   进到屋内的鎏金阁掌柜大气都不敢出,几乎是踮着小碎步蹭进来的,小心翼翼将要用到的灵草放到了两人面前,便继续一句话都不敢说的迅速溜了出去。   看着放在自己面前已经枯死发黄的莺尾草,刑若心捏着指尖,稍稍松下了一口气。   为了公平起见,她刚刚在鎏金阁掌柜去取灵草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特别指定自己想要哪一种灵草,而是让鎏金阁掌柜看着随便拿的,好在运气不错,眼前这株莺尾草刚好正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只要多花一点时间,应该能赶在对方之前成功。   与给灵草提升品阶的过程差不多,使枯死的灵草重新恢复生机,同样也是需要将药师自身的真气灌入到其中,继而调动出灵草内仅剩下的微弱灵气。   整个过程中比较困难的只有两个部分,一个是枯死的灵草之中含有的灵气已经十分微弱了,想要将它顺利找出确实很不容易,再一个就是已经枯死的灵草本身非常脆弱,稍不留意便很容易前功尽弃。   刑若心屏住呼吸,丝毫也不敢大意,过了许久,忽然感觉到一束光斑忽然在自己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正是眼前枯死灵草里仅剩下的灵气。   抓到了。刑若心心底一喜,还没等进行到下一步,忽然听到耳边有人惊呼,“好快,这是已经成功了吗?”   是陈司远的声音,刑若心猛地睁开眼睛,几乎顾不上去管自己手中的灵草,不敢置信地看向魏子芩的方向。   “不可能,”刑若心瞪着眼睛,死死盯着魏子芩手边已经彻底恢复到嫩绿颜色的灵草,强忍着没有让自己直接冲过去,“不可能这么快,你一定是作弊……”   没等她说完,陈司远干脆打断她道:“够了,所有人都在这里看着呢,愿赌服输,我已经叫人给你哥哥去信了,他应该明日之前就能赶过来,寒月宫已经留不了你了,收拾一下准备回无界海吧。”   “我……”刑若心张了张口,想说她根本没有说过比试输了就回无界海去。   不,更准确说,她其实什么都没有答应过,也就是说无论比试输赢,她其实都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可是看着沉默站在一边的白珩,刑若心胸口一紧,顿时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刚从传承里学到的法子确实好用,却也十分消耗真气,等到魏子芩缓过神来时,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那个戴面具的修士两个人了。   魏子芩在原地安静站了一会儿,定了定神,转身走到那名修士跟前,伸手将他的面具取了下来,不意外的在那之后看到了一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我赢了,你现在有什么要说的吗?” 第五十二章   大雪从早上下到了中午, 空气阴沉,乌云低低压下来,莫名让人有种沉郁之感。   一间小院里面,却忽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所以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哈哈哈哈,我说白仙君,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大笑的青年面孔黝黑, 五官锋利,笑着笑着便直接滚到了地上。   “笑够了没?”白珩沉着脸,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   被踢开的青年也不恼, 只依旧坐在地上大笑:“不行,你要笑死我了,真的,估计往后几年我都要指望你这个笑话活了。”   白珩懒得再理他, 拍了拍衣裳准备起身:“行啊,那你就一个人留在这里笑吧。”   “别别。”   见人要走, 刑芮顿时再不敢笑了,连忙擦干了眼泪,爬起来将人拉住,心底一面忍不住感叹自己这一回来接妹妹还真是来的太值了, 居然还能听到这样有趣的故事。   “我错了还不行,快快,快和我说说,后来怎么样, 你就直接坦白了吗?”   不坦白怎么办,都已经被人发现了,难道还能死撑着继续隐瞒下去不成。   白珩已经不想回忆昨日他与少年坦白时的场景了,虽然他早前就已经有考虑过一旦被发现了该怎么应对的问题,不过按照他预想中的计划,这件事情原本不应该来得这么快才是,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自己太过大意了。   先是在没有储物法器的情况下,直接将那块能够暴露身份的阵法石带在了身上,后来从传承秘境里出来的时候也没有仔细检查,以至于落在地上被对方捡到了都不知道。   换了过去的白珩,真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如今的自己居然也能干出这样蠢的事情来。   刑芮咳嗽了一声,勉强压下了再次忍不住升起的笑意,同情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行了,其实我觉得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既然肯听你的解释了,便也说明应该没有那么生气了,不然若是真打定主意了要与你老死不相往来,谁还乐意花时间听你的解释。”   白珩摇了摇头,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只能勉强宽慰自己,能早一点坦白也算是好事,左右这一天也是逃不掉的,也省得他整日苦思该如何坦白解释了。   “不说这件事了,”白珩揉了揉额角,决定换个话题,“你妹妹的事情准备怎么办,是直接把人领回无界海吗?”   “不,”刑芮抹了把脸,脸上的笑容也忍不住跟着淡了下来,“族里最近有些不太平,不单只是婚约的问题,我准备先把她送到别的地方去,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她的,绝对不会让她再跑出来惹事。”   醉仙居内。   冯家主听了魏子芩的话,把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片刻后点了点头:“魏公子自己决定了就好,不过灵茶的买家不好找,错过了这一个,可能需要等待很长时间才能再找到下一个。”   “哦对了,”想到另一件事情,冯永丰顿时忍不住有些担心道,“灵茶的事情暂且不说,有件事不知该不该问,魏公子之前是和那位仙长结过什么仇怨吗?”   魏子芩看了他一眼,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半天没等到对方的回话,冯永丰只好又劝道:“虽然我知道这话不好我来说,但我还是想厚着脸皮劝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如今毕竟是生活在凡人世界里……”   “不是因为结仇,”见冯永丰越说越离谱,魏子芩哭笑不得,只好连忙将他打断,之后斟酌了好半晌才又开口道,“我之前成过一次亲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冯永丰点点头,他自然知道,毕竟有关凤缘石当时还闹出了不小的事情,即便没有亲眼见过,也早听人说过了。不过冯永丰不明白,这两件事情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魏子芩大致和他解释了一下两人从相识到意外成亲的经过,然后看着冯家主的神色逐渐从平淡转为震惊。   “然后呢,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冯永丰张着嘴巴问。   “对,”魏子芩点头,“我最初的时候其实也只是怀疑,也是直到昨天才终于验证,他们两个确实是同一个人没错。”   冯永丰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之后十分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可真的是,行了,我知道了,魏公子放心,我会尽快想办法托人去找其他的买家。”   从邯阳城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晚了。   家里人大多都已经睡了,魏子芩不愿再折腾母亲起来,便干脆绕到后院,直接从窗户跳进了屋里。   结果刚一落地,就被人一把揽进了怀里,温热的气息扑过来,耳边传来魏子芩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说要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如今已经一天了,你准备好要怎么办了吗?”   魏子芩无奈摇头,确认不是旁人后很快便放松了下来,转身拖着那人走到桌边,准备将桌上的灯点亮。毕竟他可没有在黑暗里与人谈话的习惯。   可惜对方显然不打算让他如愿,还没等他将灯罩拿下来,就再次将他按住。   “阿芩。”沉默比质问更让人难受,白珩将怀里人抱得更紧,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样忐忑的时候。   “行,”被人抱得太紧了,魏子芩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好放弃了点灯的打算,“那就这样说好了,我已经想过了,我觉得我们还是……”   “不,你别说了,我如今不想听了,你还是再考虑几天吧。”白珩心底一跳,到底没有忍住将对方还未说完的话打断。   话被打断的魏子芩也没生气,只静静盯着他看。   月色昏暗,淡淡勾勒出眼前人精致的轮廓,原本琥珀色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暗色,呈现出一种略微黯淡的浅棕,里面有不安忐忑,还有一点几乎看不分明的委屈。   ……那是魏子芩熟悉的白珩。   魏子芩轻叹了口气,忽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于是便也跟着掀了掀唇角,将身后人推开后,转身往床铺的方向走去。   “哦,我原本还想说,不如我们先维持现状好了,不过既然你不愿意听的话,那我就再多考虑几日吧。”   白珩一愣,下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连忙扑了过去,却见少年已经盖好了被子,做出一副已经睡熟的模样。   白珩:“……”不要睡,先起来说清楚啊。   不管身边人到底怎么纠结,魏子芩几乎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甚至还十分好心情的帮母亲做了早饭。   趁着做早饭的时候,魏子芩干脆和母亲说了白珩已经恢复的事情,当然,中间略过了对方曾经欺瞒过自己的那个部分。   母亲虽然有些惊讶,但得知两人已经商量好了先维持现状不会马上和离,便又很快放下心来。   “行,你是咱家最有主意的,无论做什么决定,我和你爹都不会反对,”程月英道,顺手帮小儿子整了整衣襟,“只是你记得,一家人和和顺顺的才最重要,能不分,还是不要分的比较好。”   魏子芩顿时也笑,片刻后点了点头:“我都听娘的。”   刚吃过早饭,白珩就被匆忙赶来的两个下属叫走了,魏子芩自己一个人闲着无聊,索性往醉仙居走去。   好多天没有管酒楼的事情,魏子芩原本还有些担心来着,但看着酒楼在梁虎和魏大哥的看顾下一切运转良好,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简单看了下账本后,中午便又回到了家里。   刚进到院内,魏子芩就听见一阵吵闹的声音。   “我说魏姑娘,你可别再挑了,那李家的小儿子已经是这附近几个村子里最好的了,这么好的人你都看不上,还想要嫁个什么样的啊?”   说话的人穿着艳红的衣裳,正是隔壁村里有名的媒婆孙媒婆。   “我已经说了不愿意了,您还是快点回去吧。”魏大姐脸上涨得通红,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往常这种媒婆上门提亲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的,但基本上都是直接和魏父魏母两人商量,如今这孙媒婆倒好,偏挑了个父母不在的时候,魏秀兰说也不是,吵也不是,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看见对方示弱,孙媒婆反而更得意起来:“不愿意?哎呦,不是我说,魏姑娘过明年就十八了吧,再拖两年可就成了老姑娘了,你……”   话刚说到一半,孙媒婆转过头,忽然看到魏子芩的身影,顿时所有没说完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是谁叫你来的?”魏子芩走进院内,手里拨弄着一株刚刚催熟的灵草。   孙媒婆恍惚了一下,忽然闻到一阵甜腻的花香,等再回过神来,就听见自己已经开口道:“是,是李家叫我来的,给了我十两银子,他家小儿子前些天上山的时候摔断了腿,害怕找不到媳妇,便叫我过来试试看。”   “这样。”魏子芩点了点头,确认对方已经说完后,终于收起了手中的灵草。   “不是……”孙媒婆怔愣半晌,总算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顿时捂紧了嘴巴,心脏跳得飞快,根本不敢再去看魏子芩的方向,几乎连滚带爬地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三儿。”   “没关系,大姐往后再见到这个人,直接打出去就好了。”魏子芩走过去道。   “嗯。”魏秀兰红着眼框,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忽然有人跑了进来,魏子芩看着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的。   来人脸上还带着泪,看起来十分狼狈,进了院子越过魏子芩,直接跑到魏秀兰跟前道:“魏姑娘,我们公子三日前忽然生了急症,一直都没敢告诉您,如今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您,您快跟我过去看看吧。” 第五十三章   来找魏大姐的小厮是带着马车一起来的, 虽然觉得大蜀国哪怕民风开放,像这样未婚的姑娘随便到别的男子家里去探病也是不合适的,但见大姐实在急得厉害,魏子芩考虑了一下,便也只能跟着一起去了。   坐在马车上,魏子芩一路打量那个小厮,越看越觉得眼熟, 直到马车走到一半,才忽然想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公子姓刘, 名叫刘苇对不对。”   “对对,”小厮愣了一下,之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公子已经认出来了是吗, 我家公子正是过去醉仙居的掌柜,之前卖酒楼的时候曾与魏公子见过一面的。”   魏子芩点了点头, 那就没错了,也多亏他记忆还算不错,当时卖酒楼的时候主要还是刘苇自己出面的,眼前的这个小厮也只是在最初倒茶的时候过来与他打了一个照面。   “哦, 不过我听人说,你家公子在卖完了酒楼之后,不是很快就到外地去了吗,怎么如今忽然又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 还和他大姐扯上了联系,魏子芩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有些心情复杂,想来他对家人的关注还是不太够,不然怎么可能眼看大姐都要和人跑了,他还傻乎乎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   “子芩。”魏秀兰从后面扯了他一下,魏子芩顿时没了脾气,只能安抚地拍了拍大姐,再次将视线转向对面的小厮。   小厮被看得冷汗直冒,支吾了半天,终于放弃似的叹了口气:“魏公子说得不错,卖了酒楼之后,我家公子确实是有想过要离开邯阳城,到京城附近去闯一闯,可惜后来刚要离开的时候,家里就出了事情……”   原本这些涉及到刘府内部的事情,作为一个小厮是不应该和两个外人说的,但想到刘府如今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再加上他们公子眼看着也已经危在旦夕,福喜也没心思再隐瞒下去了。   话匣子一旦打开了,之后的东西就很容易说出口了。   刘家的事情其实说起来也并不复杂,如今种种恶果,究其原因,其实还是过去刘老爷行事太过荒唐的缘故。   先是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娶了花楼女子做侧室,再又气死了结发妻子,将那名花楼女子扶成了正室。   这还不够,为了显示对那花楼女子的宠爱,刘老爷甚至将大半祖业都过到了她的名下,如果不是族里的几个老人几乎撞死在他面前,刘老爷说不定能将全部家产都拱手让人。反正林林总总,无论是哪一样,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做得出的。   原本一直这样下去,这个刘老爷早晚也会自食恶果,可惜,还没等这个恶果到来,刘老爷就先一步一命呜呼了,留下整个千疮百孔的刘家,都落在了刘老爷唯一的儿子刘苇的身上。   比起这些,刘苇与魏大姐相识的过程,倒反而成了十分单纯简单的事情。   “……大,大概就是这样了。魏公子别误会,我们公子除了在酒楼里碰到魏姑娘时,偶尔能说上几句话外,真的再也没有私底下见过面了,而且早在上个月的时候,就已打算好了要到您们家里去提亲的,可是被府里面的事情拖着,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加上我家公子也想着能不能在魏姑娘进门之前,先把府里的问题都处理干净了,所以才会拖到现在。”   “别想太多,”魏子芩看了他一眼,声音平淡,“八字没一撇的事情,还没说要嫁给你家公子呢,别左一句提亲右一句进门。”   福喜一噎,脸颊涨得通红,顿时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之后一路安静,下了马车,魏子芩平复了好半天的心情,才勉强放下心底的纠结郁闷,将大姐拽到一边:“你……”   他想问你真的认定了这个人,不需要再考虑一下了吗,结果还没等开口,那边魏大姐已经摇了摇头。   “三儿你不用问了,你放心,我是不会嫁到他家去的,”魏秀兰擦了擦眼睛,勉强冲他笑了一下,“再说,娘也总和我说,嫁什么样的人都好,只希望我能嫁个家里简单和顺的,他家如今的状况,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不嫁当然最好,那样家风的人家,无论男方本人再好,嫁过去也不够糟心的。   心底是这样想,但看着对面大姐通红的眼眶,魏子芩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大姐先别难过,我和娘一样,无论嫁给什么人,只要大姐能过得开心就好,至于刘公子他家……我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解决吧。”   直到跟着福喜走到刘府的外面,魏子芩才发现周围气氛有些不对。   正门侧门包括最边上的角门,几乎刘府外所有能看到的门全都大敞着,白色的麻布被胡乱绑在门上,小厮丫鬟形色匆匆,所有人都低头忙碌着,偶尔还能听到几声低低的哭声。   福喜心底一紧,连忙冲了进去,刚进到门里,就被徐氏领人拦了下来。   徐氏正是已故刘老爷娶进门里,后又扶成正妻的那个花楼女子,这会儿看到福喜,顿时便滚下两滴眼泪来:“福喜回来了,也好,你是咱家里跟着大公子最久的,如今他又……你去屋里面看看大公子吧,也算是最后送他一程了。”   什么最后一程?   “不可能,”福喜瞪着眼睛,几乎忘了府里的规矩,只恨不能直接冲到徐氏面前,“你这毒妇,一定是你害死我们公子,明明我出去之前他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这么快!”   徐氏晃了晃身子,仿佛承受不住一般,用帕子紧紧捂住胸口。   倒是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大声喝道:“住口,你讲不讲道理,夫人为了大公子的病情,这几日甚至连饭都没吃,到处为他奔波忙碌延请名医。你说你离开之前他还好好的,可大公子那个时候分明就已经快要不行了。”   “别说了,大公子刚去,我不想和他在这里吵架,”徐氏摆了摆手,面上一片惨白,“去,把他留在府里的身契拿过来,当着他的面烧干净了,再另外给他三十两银子,就当是谢他这些年对大公子的照顾了。”   “你们要赶我走?休想,我从六岁起就已经在府里了,你们凭什么赶我出去,”福喜拼命推搡着试图过来抓他的下人,眼睛恨得几乎能滴出血来,“放开我,我要见公子,我要到官府里去报官,一定是你们害死了我家公子!”   福喜从小长在刘府,过去跟在刘苇身边,俨然已经是下一任的管事,人缘向来不错,再加上原本就有许多下人看不上花楼出身的徐氏,于是一边想抓人,一边想帮忙,两方人马很快便打了起来,直闹得整个刘府仿佛菜市场一般热闹。   跟在后面的魏子芩反而已经再没有人去注意。   好半天,像是才意识到眼下发生了什么事情,魏秀兰深吸了口气,一把抓住魏子芩的衣服:“怎么会这样,刘公子他真的,真的已经……”   魏子芩眯眼感受了片刻,不确定地点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给身边的大姐一个安抚的目光:“先别急着难过,我先前见过刘苇,虽然命途坎坷,但应该并不是早亡的面相。”   不单只是面相的问题,魏子芩环顾四周,刘苇刚刚亡故,按照常理来说,如今刘府附近应该会有微弱的死气才对。   魏子芩蹙了下眉头,从储物的手环里取出一枚灵种,稍稍催熟了放在手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其中的灵气发生任何变化,终于能够确定如今刘府里面确实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死气。   如果真的没有死气,便只剩下两种可能,一种是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就有其他的修士过来帮忙祛除了附近的死气,而这种可能性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另一种则是最可能也是最简单的……刘苇其实并没有死。   魏子芩将一枚隐身用的符篆塞到大姐手里,之后上前一步道:“能带我去看看你们大公子吗,他如今应该还活着。”   魏子芩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偏偏仿佛直接灌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顿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福喜踉跄着跑了过来:“魏公子,您说得是真的吗,我,我家公子真的有可能还活着?”   “应该是,”魏子芩点了点头,“不过最好还是能亲眼看一看才能确定。”   “这人是谁,谁让他进来的,”那边徐氏也总算回过神来,连忙招呼身后的下人道,“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进到府里来了,还不快点把他都给我弄出去。”   正在下人摇摆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动手赶人的时候,忽然一个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娘,已经够了,不想我把族里的老人都叫过来的话,您就安分一点吧。”女子穿着鹅黄色的衣裳,面容与徐氏有七八分的相似,脸上还带着没有来得及擦干的泪痕。   徐氏看着自己女儿,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大小姐。”福喜看见来人,忍不住惊喜地唤了一声。   女子朝福喜点了点头,之后将视线转向魏子芩的方向:“你就是方才说话的那个人吧,大哥如今正在后面的屋子里呢,你随我过来吧。” 第五十四章   正和刘苇的妹妹刘婉玉说得一样, 刘苇如今正在房间里面,并没有入殓,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除了没有呼吸和心跳之外,几乎就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魏子芩上前看了一眼,回过头来问刘婉玉道:“能和我说说吗,他之前到底是因为什么生病的?”   刘婉玉摇了摇头, 眼里又忍不住渗出泪来:“不知道,这些天家里的事情很多,城外的一家布庄又忽然出了问题, 大哥几乎没有时间回到府里,整天都在外面忙碌……我上一次看到他还是在六天之前,那时候大哥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而且咳得很厉害, 我想让他去找个大夫看看,可他说什么也不肯去, 非说忙完了这一阵子再说。”   “对,”旁边的福喜也跟着补充道,“城外的布庄是我陪着公子一起去的,当时那几家布庄账面上出了一些问题, 公子为了尽快核对出来,连着几夜没睡,早上出去时又不小心伤了风。但我们那时候都以为没有太大的问题,以为随便吃几副药就没事了, 结果没想到公子吃完药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病情加重,到后来更是一睡不醒了。”   “都怪我,”福喜吸了吸鼻子,用力抹了把眼睛,“我那时候就不应该看着公子连夜查帐,拖也要把他拖到医馆去,如果能早点去看大夫,他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查帐,熬夜,伤风,咳嗽,吃药,之后一睡不醒。魏子芩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又上前检查了一下已经停止呼吸的刘苇。   “应该不是伤风的原因,”魏子芩道,“你刚刚说,他在伤风咳嗽之后,有随便吃过几副药,那几副药是谁给他开的?”   福喜一愣,然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魏公子的意思是那几副药有问题,可……”   “那药是我给他开的,”没等福喜说话,旁边的刘婉玉先一步开口道,“大哥身体不好,一到入冬之后很容易伤风咳嗽,药方换来换去用的基本都是那几个,大哥总嫌麻烦,病得不严重的时候便会叫我拿以前用过的那些药方去给他开药。”   “迎秋,去把大公子上回用的那个药方拿过来,还有,”忽然想到什么,刘婉玉转过头,对身后的丫鬟道,“没记错的话,之后给大公子送去的那些药应该还有几副剩下,去给我把剩下的那几副药全都拿过来。”   趁着丫鬟去取药的时候,福喜心焦得厉害,犹豫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凑到魏子芩身边道:“魏公子,能和小的说句实话吗,我们家公子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确实还活着,甚至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将他放在这里,不要挪动,四五日之内应该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魏子芩道。   当然也只是在没有挪动的情况下。   按照大蜀国的规矩,死人是不能在家中停留太久的,人死之后第一日便要入殓,然后等待一两日,便要在城外河边焚烧成灰,再由灵婆投入水中,顺着河水送入幽冥。   四五日,四五日……福喜在心底念了两遍,忍不住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也就是说,倘若不是这回意外发现了公子还活着的事实,那他们公子岂不是要在活着的时候……   “魏公子。”福喜越想越怕,膝盖一软,几乎没直接跪在魏子芩的跟前。   “行了,”魏子芩伸手将福喜拉了起来,“不用担心,我应该已经大致猜到你们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药方和药材很快便拿了过来,魏子芩看了眼药方,之后将其中一副药材直接打开了放在桌上,翻找片刻,终于在里面找出了一小块黑色碎屑来。   大约是听到了府里大公子还活着的消息,越来越多的下人朝这边围了过来,徐氏跟在后面,看到魏子芩的动作,顿时忍不住心口一紧。   推开人群,徐氏几步走进屋内,强忍着心底的不安:“怎么样,都已经进来这么久了,大公子到底还有没有救,你倒是说句话啊。”   魏子芩将捡来的碎屑重新扔回到桌上:“自然是能救,刘公子会出现如今的状况,其实不过是因为误食了离魂草的缘故,离魂草本身是仙门中比较常用的一种灵草,服用之后有收敛气息的作用,只是普通凡人如果一旦使用了,便会如眼前的刘公子一样,进入到假死的状态之中。”   “对了,你没有听说过离魂草,那你应该有听说过断魂草吧,”魏子芩一面说话,一面朝徐氏的方向走去,“名字和外表都和离魂草很像,就连生长的地方也都十分接近,分辨不清楚的凡人往往很容易将二者混淆……只是和离魂草不同,服用了断魂草的人并不会进入到假死的状态之中,而是立时就会毙命。”   徐氏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撞倒了身后的木架。   “你说什么,什么离魂草断魂草,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听不明白吗?别担心,再等一会儿,应该就都能知道了,”魏子芩回头看向福喜,“你们府里有没有线香,最好是稍微长一点的。”   “有有有。”福喜点头,虽然不清楚他要线香是准备干什么,但也知道应该是准备拿来救自家公子的。   将福喜匆忙找来的线香点燃,魏子芩又从手环里取了株灵草点燃,稍稍灌入了一些真气到里面,等到二者的白烟慢慢融合在一起之后,轻轻向上一抛,白烟凝成细线飞上半空,径直指向了刘府后院的方向。   看着眼前神奇的景象,福喜张着嘴巴,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见所有人都呆立着不动,魏子芩没办法,只能又出声提醒道:“别愣着了,去找人看看吧,剩下的那些离魂草应该就在这条线所指的方向了。”   福喜最先反应了过来,一把推开徐氏便冲了出去。   果然,剩下的离魂草正是在徐氏的院子里找到的,就放在一个陶罐里面,深埋在了屋后的一棵桃树底下。   “娘。”刘婉玉望着自己的母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   害过人之后,居然还敢将证物一样的东西留在自己的院子之中,母亲是真的蠢吗,不,刘婉玉想,母亲并不蠢,会将这害人的东西留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早在大哥之前,母亲就已经在别人身上用过这样东西了……甚至于,她说不定还打算继续用下去。   她之前害死过几个人,那些人又究竟是谁,父亲之前会死是否真的只是意外,刘婉玉已经不敢再想。   “婉玉,婉玉,”人赃并获,徐氏再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紧紧拉着女儿的胳膊,“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让你有更好的生活,你不能……”   刘苇昏迷不醒,徐氏和刘婉玉便是刘府仅剩下的两个主人,只要刘婉玉同意,说不定就能将这件事彻底遮掩过去。   “为了我吗?”刘婉玉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不,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从小到大你都没有管过我,如果不是大哥,说不定我如今早就已经死了。”   说完刘婉玉闭了闭眼,直接对福喜道:“找两个人将我母亲送到官府去吧,说清楚事情的经过,之后该怎么办,全由官府那边定夺。”   找到了剩余的离魂草,再想要救活刘苇就很容易了。   等刘苇彻底恢复了呼吸和心跳,已经是临近午夜的时候了。   看着自家公子终于又活过来了,福喜激动得不行,想要抓着魏子芩道谢,却又偏偏不敢上前,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擦眼泪。   “……这回真的是,如果不是魏公子,说不定整个刘府都完了。”   直到哭得差不多了,福喜才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哦对了,魏姑娘呢,怎么不在这里,是已经回去了吗?”   “差点忘了。”魏子芩看了眼身后的大姐,总算想起来之前放在她身上的隐身符还没有拿下来呢,连忙走过去帮她解除了隐身的状态。   魏大姐眼睛发红,显然也是哭过一场的,擦了擦眼角,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福喜点了点头。   福喜张着嘴巴……好吧,经历过前面那些事情,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应该再为这样的小事大惊小怪了。   既然刘苇已经大体恢复,那后面再醒来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魏子芩考虑片刻,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终于看向大姐道:“他应该再过半个时辰就能醒过来了,大姐你想留在这里吗,如果想的话,我们可以等他醒来之后再回去。”   魏秀兰愣了一下,没想到弟弟会同意,很怕他会后悔一样迅速点头。   然后确实没过多久魏子芩就后悔了。   什么半个时辰,他就不应该一时心软答应大姐留下来。   刘大公子确实不到半个时辰就醒过来了,然后醒来之后就一直拉着魏大姐不肯放手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魏子芩靠在屋外的树上,觉得自己已经睡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屋内的两个人居然还没有聊完。   临近清晨,天依旧还是暗的,一阵风吹过,头顶忽然飘落下细碎的雪花。   有什么东西遮在了头顶上面,魏子芩回过头,就看到一柄红色的油纸伞,伞上绘着几朵雪白的梅花。   打伞的青年冲他笑了下,伸手为他掸落肩上的积雪。   “长夜漫漫,魏公子可有兴致与我一起到外面赏雪?” 第五十五章   邯阳城, 刘府内。   相较于南方,大蜀国北方的冬季确实有些寒冷,然而像这样的大雪还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   从天上落下的雪花越来越大,整个地面都变成了雪白,等在院子外面的陈司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哀怨地看着不远处小屋内昏黄的烛光。   “所以我们到底是在这里做什么的?”冬季,大雪,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在洞府里闭关,或者约上三五个好友,在湖心亭里一面赏雪一面温着热酒闲聊的吗。   苏芜回头“看”了他一眼, 显然无法理解同伴的哀怨:“怎么了,不是君上让我们等在这里,等到魏姑娘和里面的人说完话后,再送她回去。”   看着对方丝毫也不在乎的表情, 陈司远顿时哀怨得更加厉害,直把苏芜弄得满头雾水:“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 ”陈司远用了个小法术,将一部分的视觉分享给了苏芜,然后推着他的肩膀让他去看不远处还亮着的窗子,“看到那边没有, 两个有情人在烛光下互诉衷肠,再看那边,咱们君上刚刚带着魏公子离开,如今估计也在哪个地方赏雪闲聊。再看我们两个, 凄凄凉凉的站在院子里,你不觉得有点冷吗?”   苏芜蹙着眉头,还是没听明白,只能勉强抓住了他后半段的那个病句:“你今天好奇怪……还有我们是修士,有真气护体,并不会感觉到寒冷。”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没给同伴再胡思乱想的机会,苏芜紧接着道,“等会儿把魏姑娘送回去之后,我们大概要先到鎏金阁里去借住了,我们之前的那个房子,就是那个飞舟,不小心被君上弄坏了。”   陈司远瞪着眼睛,不是,飞舟也能弄坏,那君上得是有多不小心啊。   “也不是不小心,估计是太着急了吧,毕竟你知道这里和寒月宫的距离,如果想要在一日之内往返的话,确实不太容易,”苏芜道,“所以在新的飞舟送来之前,我们可能都要住在鎏金阁里了。”   陈司远:“……”忽然感觉更冷了怎么办。   邯阳城内,鎏金阁外。   或者说九星阁外也可以,魏子芩仰头看着眼前的景象,半晌无语。   之前也有提到过,和九星阁在各地都有固定的分店不同,鎏金阁虽然也有许多分店,但这些分店所在的高塔本身便是极高品阶的法器,自带可以移动的功能,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几乎都会在一定的距离范围内移动一下。   比如说从城外移到城内,再从城内移到九星阁的隔壁。   不,魏子芩特别想说,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虽然里面的内容差不多,但九星阁和鎏金阁在外表上几乎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九星阁装饰古典精致,外部多以暗色为主,鎏金阁则刚好相反,颜色装饰要多张扬有多张扬,即便在夜晚里也依旧散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金光。   这两个不放在一起时还好,如今刚巧紧挨在一起了,顿时显得一个高大一个低矮,一个耀眼一个黯淡。如果明日早上九星阁掌柜起来后看到眼前的景象,大概会心塞得想要吐血吧。   不过鎏金阁本身是下属于寒月宫的,魏子芩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寒月宫最近是与玄光宗结仇了吗?”   还是说他之前送回宗门的《万法归一典》出了什么问题。   “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吧,”完全没有想到这么多的白珩默默无语,只能勉强转移话题道,“不用担心,估计鎏金阁掌柜只是为了城内做生意方便吧……别说这个了,过来,我正好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魏子芩一直被白珩带到了顶楼。   听到对方说有东西给自己看,魏子芩就忍不住想起一些之前的事情,比如对方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偶尔也会突发奇想,拿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到自己这边来献宝。   说献宝其实并不准确,说是胡闹还更恰当些,死掉的老鼠,拔了毛的麻雀,各种边边角角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碎瓷片,那时候魏子芩只感觉无奈,和如今眼前的这个人对应一下,又忽然忍不住觉得好笑。   看见身边人忽然弯起嘴角,白珩一愣:“怎么了?”   “没,”魏子芩笑着摇头,“只是忽然想到,如果这个时候你忽然拿出一只死老鼠来,会怎么样?”   白珩:“……”那什么,咱们能忘了那件事吗。   鎏金阁顶楼是一大片空旷的平地,地上铺着暗金色的砖石,屋内什么都没有,只有最中央里浮着一块半圆形的石台。   魏子芩被白珩领着走到那块石台面前,看着他将另一块半圆形的玉石放在了那个石台上面。   “这是留影石?”修真界里惯常使用的留影石都是半圆形状的,魏子芩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对。”白珩点头,将留影石放好之后,拉着他往后退了一步。   暗金色的地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白色的毡帐,大群的牛羊。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跌跌撞撞的从其中一个毡帐里跑了出来,头发被彩色的布巾束起,露出底下可爱圆润的脸庞。   魏子芩瞪着眼睛,因为他已经认出了那个孩子到底是谁。   “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按照当时白家的规矩,所有家族里的孩子在三岁之后都要带一块留影石在身上,作为家族判断其未来潜力与资质的参考,这一块正是我幼年曾经用过的那个留影石。”   “你……”   白珩回过头来,冲他笑了下:“你先前不是说,对如今的我感到陌生,因为不熟悉,所以不知道该怎么与我相处吗……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就想着,倒不如让你自己来亲眼看一看吧。”   鎏金阁大堂内。   看着眼前怎么也擦不完的桌椅,刑若心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抹布用力扔在了地上。   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不久之前在寒月宫里作为七位殿主之一,她还在被许多人恭维奉承,虽然君上很少与她说话,但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也几乎不会对她太过冷淡。   可是现在呢,君上忽然失踪又忽然出现,她不过是想过来看看,只是因为中间犯了一点过错,就要被彻底赶出寒月宫了。   刑若心简直忍不住想要躲在什么地方大哭一场,她已经离开族里那么久了,如今到底要怎么回去。   “在鎏金阁里做了一天伙计的感觉怎么样,”后面忽然传来刑芮的声音,皮肤黝黑的青年从台阶上走下来,一脸平淡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如果不想再继续做下去的话,现在就收拾东西与我回去。”   “不,”刑若心揉了揉眼睛,又把刚刚丢在地上的抹布捡了起来,重新开始擦眼前的桌椅,“是你说的,只要我愿意留在这里做伙计的话,就可以不用回去了,我觉得做伙计也不错。”   “够了,”刑芮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快在对面人的身上耗尽了,“我本意是要让你留在这里做伙计的吗,别再闹了,和我回去吧,白仙君已经有心仪之人了,你即便留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见妹妹依旧低着头不肯说话,刑芮终于忍不住冷笑:“好啊,你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好了……只希望你最后不要后悔。”   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刑若心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的大哥已经不见了踪影。   似乎自从彻底恢复了之后,白珩就忽然变得忙碌了起来,虽然每次离开之前都会与魏子芩打招呼,但也总是要一两日才能回来。   今日也是一样,早上刚吃完饭,白珩就和他那两个下属离开了,魏子芩没什么事可做,索性独自到山上开始研究之前刚从秘境里得来的那个传承。   几乎所有传承都是被直接刻印在魏子芩识海之中的,里面的东西十分杂乱,有那本《五行药书》,也有秘境主人自己的修炼心得。   哪怕魏子芩能够随意翻看里面的内容,也忍不住有些头疼起来,只能暂时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先前尝试过的枯木回春之术上面。   可惜,和先前在鎏金阁里没花多少力气就轻易成功了不同,这一回魏子芩试了很多次,直忙到天都快黑了,也依旧没能成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大概猜测应该是前后两次心境不同的缘故。   毕竟上一次在鎏金阁里,他刚猜到了白珩身份的真相,心境震荡,又因为与白珩的下属打赌,约定如果输了便与白珩断绝往来,之后几乎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去参加比试的,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置之死地而后生,恰好正符合了枯木回春之术的本质,心境相合,自然很容易就成功了。   而眼下他生活顺遂,心情舒畅,要怎么再找回当时的心境,确实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左右天已经晚了,再尝试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魏子芩索性收拾了东西准备往山下走。   刚走到半山腰处,忽然看到一只红色的幼狐朝自己冲了过来。   那幼狐生得圆圆滚滚,甚至比普通刚生下的狐狸还要小一些。   身子滚圆,动作却飞快,跑到魏子芩身前根本一点犹豫都没有,三两下便窜到了他的肩膀上面,用爪子死死抓着他的领口:“救命,有人要来抓我了,快点救救我!”   魏子芩:“……”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第五十六章   姝河村内。已经到了夜晚, 魏家一家人照例坐在一起吃饭。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好说话,但在某些细小的事情上,魏子芩的母亲却总是会表现出格外的固执。   比如在一起吃饭这件事,至少在程月英看来,一家人必须要常常聚在一起才能显得亲近,不然只会越来越生疏起来。所以不管多忙,不拘早饭还是晚饭, 每天都要有一顿饭是在一起吃的才行。   所以到了晚上,发现某人又一次没有出现在饭桌上,程月英终于忍不住不满念叨了起来:“这都第几回了, 怎么又不在,三儿你没去问问吗,白珩这隔三岔五的不在家,到底都在忙什么啊?”   “应该是他家里的一些事情吧。”魏子芩放下碗筷, 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关于白珩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只能猜测应该是和白家那边的事情有关。   “行了,”不愿再听妻子的念叨,魏启夹了一筷子菜到程月英碗里, “别念叨了,人家才刚刚恢复,能留下就不错了,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 你这整天念念念的,也不怕把人念跑了。”   程月英狠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再说话。   那边魏大姐忍着笑意,特别同情的看了魏子芩一眼,正准备要说话时,忽然看到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正蜷缩在桌脚上,低头啃一个果子,顿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是你从山上捡来的吗?”小心看了看父母和大哥那边,魏秀兰忍不住凑过来问。   这是什么?魏子芩看了眼脚下,特别想说,他也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吃过晚饭,等到父母都出去了,魏子芩没多犹豫,直接便将桌底下的毛团拎进了房里。   “说吧,你是谁,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幼狐是魏子芩之前在葫芦山上时遇到的,一见面就向他求救,彼时的魏子芩只感觉莫名其妙,当然不愿意随便揽这种麻烦到身上,可惜用了各种办法,还是被对方跟进了家里。   “你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幼狐仰着毛绒绒的脑袋,声音尖细,仿佛比他生气得还要厉害,“我们明明几日前才刚见过的。”   魏子芩皱了皱眉,那声音虽然尖细了很多,但如果仔细听的话,其实还是能够听出一点的,再加上几日前才刚刚见过:“刑若心?”   见对方认出自己了,刑若心顿时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毫不在意的神色:“好了,既然你已经认出我是谁了,那我就没什么好再说的了,如今君……不是,主上不在,我正好遇见了一点麻烦,必须借你家外面的防御法阵一用,你也不用准备什么,只需要随便在你家里给我收拾出一间客房就好了,你放心,我最多住半月就走。”   “我家外面有防御法阵?”魏子芩挑了下眉。   “对啊,是主上临走前留下的,”刑若心理所当然道,一面挥了挥爪子,“当然这不是重点,剩下的我明天再和你解释,我已经被人追了一天了,快要累死了,你赶紧去帮我收拾客房吧。”   一阵尴尬的沉默……   小狐狸举起的爪子僵在了半空,抬起头,才发现魏子芩神色未动,还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动作安静望着自己。   好半天才开口道:“我和你很熟吗,为什么要帮你?”   刑若心愣了一下,顿时忍不住炸毛:“你什么意思!我被人追了一天啊,差一点就被抓到了,如今这附近只有主上的阵法能拦住他,你如今却说不愿意帮我,你不帮我,难道是想要见死不救吗?”   魏子芩默默无语地望着她,想说妖修都是这么想当然吗:“暂且不说到底是不是见死不救,我们今日才见第二次吧,我有什么理由要冒着风险收留你?”   而且还要半月之久。   魏子芩又不蠢,眼前这个妖修对于白珩的心思,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要让他把人留在家里十几日,抱歉,他自觉还没大度到这种程度。   “那你想要什么,灵石还是法器,或者灵草什么的我这里也有一些。”   红色的幼狐抱过自己的尾巴,从厚厚的绒毛底下掏出一个已经变小的储物袋,叮叮当当倒了一堆东西出来。   等了许久,见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刑若心终于忍不住有些急了:“所以你究竟要怎么才肯收留我,我大哥是主上最好的朋友……哦,对了,你想知道主上的事情吗,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也没理会对方提出的各种好处,魏子芩干脆坐了下来,用指尖敲了敲桌子。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刑若心几乎已经要绝望的时候,忽然听见对方开口道:“想要让我收留你也行,第一,半个月你就别想了,我最多只能收留你到明天,第二,告诉我外面要抓你的那个人是谁,还有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抓你。”   “也行,到明天就够了。”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刑若心连忙点头,只是如今外面准备要抓她的那个人……   见对方转了转眼睛,明显是准备要编瞎话来骗自己了,魏子芩干脆站起身来,揪住面前幼狐的后颈,直接将对方拎到了窗户边上:“不想说实话?那我可留不了你了,你自己到外面去被人追吧。”   “不不不,我说,我说还不行。”刑若心欲哭无泪,整只狐狸都摊在了窗户上,内心懊悔无比,后悔之前怎么会以为眼前的人比其他人都好说话,以至于鬼迷心窍的跑到这里来避难。   经过几次扩建,如今的魏家已经远比过去要大得多,客房也是早就已经收拾好的,并不需要花费什么时间就能直接入住。   安排好了房间,将小狐狸拎到了桌上,在四周贴上了隔音的符篆,魏子芩便直接坐在了桌边,听对方解释整个事情的经过。   和魏子芩前世所了解到的一样,刑若心确实是为了逃婚才从族里逃出来的没错,只是与后来传言的不同,她其实很早前就已经和她的那个“未婚夫”认识了。   据刑若心自己说,那时候她才刚不到六岁,因为父母刚刚去世,大哥又恰巧正在修炼最关键的时候,必须离开族里到外面寻找机缘。   和凡人不同,妖修世界里亲缘淡薄,除了父母兄弟,其余亲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为了避免妹妹留在族中无人照顾,刑芮便用一个法器做交换,托了当时族中的一个熟人帮忙照顾妹妹。那个好友便是刑若心如今的未婚夫君,叶尹。   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对方,说自己妹妹资质一般,性子又惫懒,未来恐怕难成大器,让对方一定要好好看着妹妹,千万不能让她耽误了修行。   叶尹没有做好吗?不,他实在是做得太好了,可以说刑若心能有如今的修为能力,几乎完全就是对方的功劳。   “……真的,他对我来说根本就像是师父一样,我到现在都能记得他当时为了让我学会御剑,直接将我从山崖上扔下来的情景。”   忽然被人严加看管起来的刑若心无力反抗,彼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快点修炼到元婴以上,好早日从族里离开。结果好容易修为到了元婴,以为要从此解脱的时候,却忽然得知了一个噩耗,原来她与叶尹早有婚约,而且还是父母过世之前就已经定下来的。   刑若心不敢再留在族里,很快就在同样也感到有些后悔的大哥帮助下离开了无界海。   然而几年的小心躲藏最终却毁在了一次意外的疏忽之上。几日前刑若心与魏子芩比试,因为真气的大量消耗,不小心暴露了痕迹,到底还是被对方找了过来。   看着对面委屈地团成一个球的小狐狸,魏子芩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算了,只要不是什么危险的人物就好,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最多只能留你到明日早上,之后你自己再想其他的办法吧。”   就在魏子芩准备推门离开的时候,忽然一个东西飞了过来,魏子芩伸手接过,发现是一个不大的储物袋,里面装着灵石和一块玉简。   “这是刚刚答应你的,我知道的所有和主上有关的事都记在那个玉简里了,还有那个,”团在桌上的幼狐抓了抓尾巴上的绒毛,好半天才憋出了两个字,“谢谢。”   极北之地,寒月宫内。   刚将手里的事务处理完毕,白珩转过头去,忽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君上?”听到声音,正在一旁掌灯的侍从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明灯,倒了杯热茶过去。   站在对面等候的苏芜也跟着吓了一跳,三两步走上前:“怎么了,君上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去找苗殿主过来看看?”   “没事。”白珩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担心。   说完自己却先忍不住皱了皱眉,总觉得心底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第五十七章   第二天魏子芩醒来的时候, 刑若心已经从家里离开了。   在确认对方的确是自己离开的后,魏子芩便也没再多想,只简单和父母解释了一下,便像往常一样往邯阳城去了。   自从先前尝试枯木回春之术失败后,魏子芩便一直在思考失败可能的原因,心境不同很可能是一个,再一个估计就是真气不足的缘故。   心境问题很难解决, 但如果只是真气不足的话,倒是还有办法可以稍稍弥补一下。处理过了醉仙居里的事情,魏子芩便到九星阁里租借了一间练功房。   和自己搭建的聚灵阵差不多, 九星阁内的练功房也是借助聚灵阵和聚灵符的作用,人为建造出一个灵气充沛适合修炼的场所。只是为了维持聚灵法阵的日常使用,几乎每个九星阁的分店下面都会有一条中品以上的灵脉,所以无论是聚灵阵也好, 聚灵符也好,使用出来的效果都远比其他地方要大得多。   当然, 价格上也要昂贵得多。   花了五十块中品灵石才获得一个时辰的练功房使用时间,魏子芩十分肉痛,觉得如果自己这回再尝试失败的话,那就真的可以去撞墙了。   练功房内灵气充沛, 甚至只是呆在里面便会有种心旷神怡之感,真气被大量消耗后很快便在灵气循环之中再次得到补充。   魏子芩的头顶上微微渗出了一层细汗,几乎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面前已经枯死的青绒草上,稀薄的灵气仿佛极度微弱的火光, 稍不留神便会彻底熄灭。   不对,魏子芩在心底摇了摇头,上一回在鎏金阁里成功那次,自己捕捉到的应该不仅仅只是灵草里面的灵气,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距离一个时辰已经不远了,就在魏子芩忍不住有点心急的时候,一丝古怪的黑气忽然从枯萎的灵草内部窜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转眼与他刚刚捕捉到的那一丝灵气纠缠在了一起,迅速交融,原本鲜嫩的灵气顿时被染上了一层墨色。   又失败了吗。   魏子芩睁开双眼,拿起面前已经变了颜色的青绒草百思不得其解……话说,这到底算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这青绒草怎么看着好像有点古怪。”   一个时辰已经用尽,魏子芩准备到伙计那里再续一个时辰的时间,却被告知练功房每回被使用之后,都必须休整一段时间才能再继续使用。   趁着休息的空闲,魏子芩无事可做,索性将刚刚弄出来的青绒草拿到了店掌柜那里。   店掌柜将青绒草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也同样是满头雾水:“恕我直言,魏公子,您刚刚是准备给这株灵草提升品阶结果不小心失败了吗,还是……”   “不是提升品阶,”魏子芩摇头,“这株青绒草先前已经枯死了,我本来想要试试枯木回春之术,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然后结果你已经看到了。”   要说完全失败好像也不对,毕竟眼前的灵草分明已经彻底恢复了生机,再不是原本枯萎发黄的模样。   而要说已经成功了,就明显更不对了,青绒草原本应该是外表浅青生着细小绒毛的灵草,可眼前这株深紫色的灵草,它甚至已经不太像是一株青绒草了。   “那个,”九星阁的掌柜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忍不住试探道,“这灵草魏公子还准备留下来吗,若是没有什么别的用处的话,眼下不如先卖给九星阁如何,我看看能不能再另外找人过来鉴定一下。”   “你确定,”魏子芩有些意外道,“这株青绒草的属性已经完全被改变了,老实说,如今连我也不知道它还能用在哪里了。”   店掌柜笑道:“魏公子不用担心,九星阁是开门做生意的,我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哪怕是作为新的灵草,这株青绒草也已经有足够的价值了。”   对于能够废物再利用,魏子芩还是十分满意的。   最终以五百块中品灵石的价格将手中的变异青绒草卖给了九星阁掌柜。魏子芩在心底盘算了一下,手里的这些灵石,再加上他原本就有的那些,估计已经足够他之后几日在练功房里的花费了。   又与店掌柜闲聊了一会儿,那边伙计便匆忙过来通知他,说练功房那里已经可以正常使用了。   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将他叫住:“你身上的那枚玉珠是从哪里得来的,多少灵石愿意卖给我?”   玉珠?   魏子芩莫名其妙,回过头才发现九星阁内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两名身材高大的修士。   方才说话的正是其中穿白衣的那名修士,高鼻深目,眉梢挑起,衣上挂满了稀奇古怪的佩饰,无论是衣着还是打扮,都与寻常的修士迥然不同。   这应该是个妖修。   魏子芩没有说话,顺着对方的视线低下头来,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玉珠指的究竟是什么。   因为前世的习惯,平日里魏子芩几乎是不会在身上带任何佩饰的,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的衣襟旁边,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枚碧绿颜色的棱形玉珠,玉珠上面光华流转,隐隐能看到有细小的符文闪动,明显不是凡品。   见魏子芩不说话,白色衣裳的妖修顿时有些不耐烦了:“你只是个刚刚筑基的修士吧,那珠子至少也有地阶了,你根本就驾驭不住,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的话,我劝你最好还是尽快让给我,至少还能额外赚到一点灵石。”   “那若是我不愿意呢?”魏子芩问。   对方修为至少也在元婴以上,再加上妖修原本就比人修要来得强悍,如果眼下换一种方式说话,说不定魏子芩还能考虑一下,可是如今。   “不愿意?”白衣妖修皱着眉头,闻言一脸暴躁,“别怪我没提醒你,趁着我现在还有心情和你好生商量的时候……”   “够了,”见同伴越说越过分,跟在后面的叶尹终于听不下去了,连忙上前将他拉住,一面朝魏子芩轻轻点了下头,“抱歉,我朋友刚从族里出来,不懂这边的规矩……没看错的话,你身上那枚玉珠应该是某个洞府的钥匙,只是还没有完全被激发,你若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拿其他东西,或者同等价值的灵石做交换。当然,你若是不愿意,我们也同样不会强求,只希望你能再仔细考虑一下。”   虽然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但这人说的话明显要比前一个要顺耳得多。   不过洞府钥匙……魏子芩皱了皱眉,也想不通这枚钥匙究竟是怎么跑到自己身上的,只能大致猜测,应该是和之前的那个传承秘境有关。   就在魏子芩考虑的时候,对面那名妖修已经将所有准备交易的东西都摆在了桌上,装满灵石的储物袋,一件地阶中品的法器飞剑,最后是一个玉盒,里面装着一株闪着银色微光的灵草。   无相花。   顾不上考虑是否要交换钥匙的事情,看到对方手里的灵草,魏子芩一下子便睁大了眼睛。   每百万株地阶以上的无相草花费几千上万年的时间,才有可能开出一朵花来,这种灵花品阶虽然只到地阶,却几乎比一些天阶以上的灵草还要来得稀有珍贵,更重要的是,传闻中用它炼制出的灵药,甚至具有稳固神魂的功效。   修真界里能够稳固神魂的灵药几乎屈指可数,魏子芩攥了下衣襟上的玉珠,终于忍不住有些犹豫。   就在魏子芩犹豫不决的时候,对面穿白衣的妖修终于再忍耐不下去,直接推开身边的同伴便走了过来:“你到底还要考虑多久,快点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魏子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说也是高阶修士,即使再没有耐心,这人是不是也暴躁得太厉害了一点。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身上有种让自己莫名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过分暴躁的情绪。   魏子芩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是草木成精的妖修,本体应该是木属性的灵草一类……我觉得你与其和我纠结钥匙的事情,不如尽快去找个医修看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如今应该是身中火毒了。”   所谓火毒其实并不少见,甚至修真界里好多用于炼器的材料都是含有火毒的。   然而妖修和人修不同,放在人修身上也许只需要几枚丹药就能彻底治愈的小问题,放在草木成精的妖修身上就很可能是致命的了。   “葛义,他说的可是真的吗?”同是妖修,叶尹很快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将好友拉住。   可惜,被称作葛义的白衣妖修不但没有丝毫冷静下来,反而暴躁得更加厉害。   “你怎么知道我如今身中火毒了,”葛义一步步走来,双目血红,明显已经神智混乱,“哦,我明白了,你和那些算计我的人修是一伙的对不对?好啊,你那些同伴已经死在我手里了,如今也终于该轮到你了。”   “住手!”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叶尹连忙冲了过去,结果手里的法器还没来得及祭出,就直接被疯长的灵草困在了原地。   “魏公子?”原本按照九星阁的规矩,客人之间发生冲突他们多数都是不会进行干涉的,然而眼下的情况明显不对,店掌柜也忍不住有些紧张了起来。   “我记得九星阁里应该是有防御大阵的吧,去把它打开。”魏子芩握紧了手里的阵法石,拼命维持着身周的防御阵法。   ……很麻烦,他是药师,优势原本就是利用灵草做辅助,而对面的妖修是草木成精,所有他如今能想到的手段,显然都不可能对对方起效。   “好好好,我马上去把阵法打开。”店掌柜六神无主,只能迅速点头。   结果还没来得及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一声怒喝:“想走?我倒要看看,今天你们谁能走出这间屋子!”   砰的一声巨响。   魏子芩扔出去的阵法石转眼被击成粉碎,真气反噬,回扑的瞬间顿时让他呕出一口鲜血来。   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耳边嗡嗡作响,手里的阵法石接连粉碎,魏子芩强撑着站在原地,只感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子芩抬起头,忽然感觉黑暗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点。   可惜还没等他来得及抓住那个光点,耳边便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阿芩。”   魏子芩勉强睁开眼,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冷风夹着冰雪,已经被毁去大半的九星阁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白珩将怀里的人抱紧,踩着满地的冰霜,神色平静,抬眼看向对面的两人。   “想要打架是吗……来吧。” 第五十八章   葛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困在一个阵法中央, 四肢皆被寒冰死死冻住,甚至连指尖也无法挪动分毫。   之前的记忆都被切割成了细小的片段,他只大约记得自己应该是和叶尹一起进到九星阁内,原本是准备买一些备用的丹药,结果不知怎么忽然看中了一名修士身上带着的玉珠,因为种族特有的优势,他一眼就看出了那玉珠应该是个宝贝, 顿时起了想要和对方买下的心思。   再往后发生的事情,葛义就几乎什么都记不清了。   “怎么样,是已经清醒过来了吗?”   葛义抬起头, 看到从对面走来的叶尹,顿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老实说,自有记忆以来,葛义还从来没有见过好友如此狼狈的时候, 右边的眼睛微微肿着,脸颊上都是大片的淤青, 一边的手腕不自然的低垂着,就连身上的法衣也都破损了大半,大约是还没有来得及处理,以至于此刻还十分狼狈的挂在身上。   “说话, ”见对方只是沉默不语,叶尹忍了又忍,终于深吸口气,走过去一把拽过对方的衣襟,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中了火毒的,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抱歉。”葛义咳嗽了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   一年还是两年,他其实也已经记不清了,妖修和人修不同,在人修看来也许十分轻易就能解开的火毒,在他身上几乎可以说是致命的,更何况他还是草木成精的妖修,寻常丹药根本对他没有作用,除了等死之外,他已经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   只是前几次火毒发作的时候,他都能提前感知到,也会预先用一些方法让自己昏睡过去,好撑过整个发作的过程。他没想到这一次的发作会这样迅速,几乎让他一点防备都没有,以至于险些酿成大祸。   不过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葛义不觉得把自己如今的状况告诉好友,除了让对方平白担心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所以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是吗,”叶尹气得七窍生烟,一把将对方推了回去,强忍着压下心底的怒火,“……那芸姐那边呢,芸姐那边你准备怎么解释?”   “她已经知道了,”想到自己的妻子,葛义的目光顿时柔软了下来,“还有家里那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只剩下你的婚事……只要能看着你好好成亲,我就再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你别说了!”叶尹擦了把眼睛。   葛义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好友,私下里却和他的兄长一样。叶尹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不是实在不放心自己的婚事,对方说什么也不可能冒着火毒发作的危险,离开族里,陪着自己跑到这边来。   想到此处,叶尹再也站不住,转身便往楼上跑去。绝对不能就这样看着葛义出事,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几乎醒不过来的噩梦,魏子芩睁开双眼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头痛得仿佛要炸开一般。   到底出什么事了。魏子芩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很快被人推了回去。   “先不要起来,”一个轻柔却陌生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你方才真气走岔,差一点就走火入魔,如今虽然已经服了丹药,但最好还是休息一段时间再起身。”   我方才真气走岔了吗,魏子芩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刚刚似乎是和一个高阶修士斗法,说斗法还不准确,应该说是对方单方面压着他打,如果不是有前世的经验在,他此刻说不定早就已经没命了。   “睡吧。”那声音又开口道,随之而来的是一丝轻柔的真气,安抚了他身上的疼痛,让他很快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第二次睁开眼时,魏子芩总算稍稍清醒了一点,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那是个相貌十分温婉的女子,眉眼温顺,穿着浅杏色的衣裳,面上带着柔柔的笑意。   为他把过脉之后,才对坐在一旁的人道:“君上无需担心,魏公子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需再多调养两日,应该就能彻底恢复了。”   白珩点了点头,然后下一刻才反应过来对方的称呼似乎有些不对,结果还没来得及纠正,就见女子将视线转向魏子芩,继续道。   “对了,忘了说,魏公子应该还不知道吧,我叫苗钰,是寒月宫仁心殿殿主,是名医修,往后魏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可以过来找我。”   “苗钰!”听到对方提到寒月宫几个字,白珩心底一紧,连忙开口打断。   对面的女子显然没有自己惹了大祸的自觉,优雅起身,十分开心地朝他眨了下眼睛:“外面还有两炉丹药没有炼完,属下先过去看着了,还请君上好好照顾魏公子吧。”   白珩:“……”   眼看着坑完人就跑的属下离开,白珩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容易才提起勇气回过头,就看到魏子芩一脸平静的望着自己,并不像非常生气的样子,甚至还朝自己的方向招了招手。   什么意思……白珩不明所以,却也只能顺着凑了过去,然后就被对方揪住了脸颊。   “寒月宫,仁心殿,君上,嗯?白仙君,话说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魏子芩一面揪着青年的脸颊,一面语气平淡道。   其实早在之前看到刑若心给他的那块玉简时,魏子芩就已经有些疑惑了。   只是那个时候刑若心还算谨慎,玉简虽然给了他,但里面的内容多少也做了些遮掩,再加上他先入为主,一直以为白珩只是出身普通修真世家的修士,所以即便是疑惑,也从来都没往别处想过。   如果不是今日,单靠魏子芩自己,说不定还要好长时间之后才有可能猜到一些端倪。   而且寒月宫。老实说,哪怕再加上前世,魏子芩对这个修真界的第一宗门了解的也并不多,只知道这个宗门的人修为大多高深,行事诡异,亦正亦邪。再多的,便都是听旁人说的。   比如寒月宫主殿正在极北之地深处,传闻只要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到那边,无论是普通凡人还是大能修士,都可以被收入门中。比如寒月宫之主手握陀安大世界唯一的神器,修为远超过渡劫,甚至连上界仙人都比不过。   “怎么,不想说点什么吗?”眼看着传言中的修真界第一人被自己揪着脸颊,一脸委屈偏偏还不敢躲开的模样,魏子芩真心觉得,嗯,还挺神奇的。   “你误会了,”见对方并不像是真的生气的模样,白珩松了口气,连忙解释,“我这回确实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你也知道,我先前失踪过一段时间,寒月宫内原本就人员复杂,如今不说乱成一团也差不多了,我便想着,等那边的问题都处理干净了,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嗯。”魏子芩点了点头,也不说好还是不好,只把手上精致好看的面孔又往两边扯开了一点。   白珩:“……”QAQ   那边叶尹刚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眼前的场景,顿时觉得自己来的是不是很不是时候,但想到已经危在旦夕的好友,叶尹只能吸了口气,硬着头皮迈进了屋里。   有外人进来,魏子芩自然不好再闹下去了,只能十分遗憾地将白珩松开。   不等两人说话,进到屋内的叶尹便直接半跪在了地上:“我知道如今说这些不合适,但还是……之前公子既然能看出我朋友身中火毒,必然也有方法能够救他,只要公子能救我朋友一命,我愿以道心起誓,往后但凡公子有什么吩咐……”   “呵。”白珩险些要气乐了,别管是忽然发病了还是什么,怎么,刚刚还差点将人打死,转过头又跑来求救,话说这年头妖修的脸皮都变得这么厚了吗。   “你先起来吧,我虽然能看出你朋友是身中火毒了,但其实也没有多少把握能治好他的病。”魏子芩道。   叶尹心中一喜,连忙抬起头来:“无妨,只要公子愿意一试就好。”   白珩不赞同地看了身边人一眼,还没等说话,就被对方拉住。   魏子芩考虑片刻,终于看向对面人道:“为你朋友治病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告诉我,你们是如何看出我手里这枚玉珠是洞府钥匙的,还有你先前说这钥匙并没有完全被激发,究竟是什么意思。第二,一旦我能够治好你朋友的病,我要你之前拿来的那株无相花。”   “好,两个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有条件就好,叶尹哪敢再犹豫,连忙点头。   因为还没有完全恢复,多少还有些精神不济,和叶尹说过话后,没等白珩再说些什么,魏子芩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走廊外面。   看见自家君上出来了,一直等在走廊里的陈司远连忙迎了过来:“我刚看到苗殿主又去炼药了,怎么样,魏公子如今还好吧,依属下看,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还是先把人带到寒月宫去吧。”   刚一出门就被属下问了一堆的问题,白珩头疼的挥了挥手:“暂时先不用,他现在刚刚恢复,最好不要挪动,还是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哦,已经恢复了就好,真是幸好阿芜想得多,之前就把苗殿主叫回来了,不然估计就真的危险了……”   啰啰嗦嗦念叨了好半天,走到半路,陈司远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对了,方才从屋里出来的那名妖修,应该就是刑殿主,不对,刑若心在族里的那个未婚夫吧,既然人已经找到这边来了,那需不需要属下过去提醒她一声。”   说来也巧,关于叶尹的长相,还是他之前无意中在刑芮那边看到的,没想到今日就又见到了。   白珩停下脚步,想说提醒她做什么,话到嘴边,却忽然有了别的主意。   “提醒,为什么不提醒,”白珩回过头来道,“你去和她说,那个叶尹如今身中火毒,神志不清,很可能活不了几日了,让她自己想好了究竟要不要过来。”   说完还不忘道:“哦对了,如果她过来后发现事情不对,你就告诉她,是叶尹叫你这样说的,明白了吗?”   陈司远:“……” 第五十九章   为葛义, 也就是那名妖修医治火毒的时间很快便定了下来。叶尹十分高兴,然而医治火毒并非是小事,叶尹考虑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把好友的家人接过来。   趁着叶尹回去接人的空当,魏子芩一面养伤,一面继续研究先前从秘境里得来的传承,接连忙了几日, 回过神来才发现白珩似乎有些不高兴。   当然说不高兴其实也不太恰当。   与其说是不高兴,倒不如说白珩是在不满,不满魏子芩的心软, 明明先前被那个妖修伤得那么重,到头来居然还要花力气去给对方治病。   还有更重要的,白珩觉得心软这种东西只放在自己身上就足够了,放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什么的, 还是免了吧。   魏子芩被念得心烦了,终于忍不住揪住青年的脸颊:“你以为我浪费时间给他治病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株灵草, ”白珩猜测道,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一株地阶灵草罢了,又不值什么, 你要想要的话,多少我都能给你找来。”   魏子芩挑了下眉梢:“那无相花呢,无相花你也能找来吗?”   白珩半晌无语,不想承认这个的确是有些困难, 不是说这东西有多么昂贵,而是确实太过罕见了,让白珩拿出一株天阶以上的灵草很容易,但让他马上拿出一株无相花来,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了。   不过无相花。   白珩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无相花有稳固神魂的功效,对方如今会这样心急想要得到无相花,原因只可能是那一个:“你是想……”   “对,苗殿主也说了,走火入魔灵台失守最容易伤到神魂,而神魂上的问题又几乎很难从外表上看出,一旦留下什么隐患,后果不堪设想。也多亏你运气不错,正好最需要的时候,就有人把无相花送过来了。”   见对面人终于想通了,魏子芩再次将注意力转向了刻印在识海里的《五行药书》,结果刚看到开头,就被人扑倒在了床铺里面。   “不如我们去把他手里的无相花抢过来吧。”想到少年做了这么多事情都是为了自己,白珩顿时满眼含笑。   “别闹,”魏子芩伸手将他推开,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对了,你先前在小秘境里借过我的那块银砂石还在吗,能不能再借我用一段时间。”   虽然理论上问题不大,但为妖修治疗火毒的事情魏子芩确实还是第一次尝试,未免到时候真气不足,还是事先多做些准备比较好。   “银砂石,”白珩一愣,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手环,而魏子芩刚刚提到的银砂石,恰好正镶嵌在那个手环上面,“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东西早就已经做好了,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魏子芩接过手环,觉得自己本来应该是感动的,毕竟这是白珩恢复后第一次正式送东西给他,而且银砂石能够补充真气,刚好适合他如今使用。   不过手环……   魏子芩抬起头,默默无语的看了对面人一眼。   “别多心,不是故意要弄成手环模样的,实在是你师父之前送的那个品阶太低了,也不好看,如今这个功能都差不多,只是额外加了补充真气的作用,你和过去一样使用就好,不用担心会用不惯。”   白珩面上一点心虚都没有,动作迅速的将魏子芩手上原本的那个手环取了下来,换上了自己的,然后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特别满意地点点头。   魏子芩:“……”   葛义的道侣芸织和弟弟葛丘是连夜从无界海赶过来的。   还没等进到屋里,魏子芩就听到了里面吵闹的声音。   “叶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大哥如今都已经这样了,你不带他回族里去也就算了,居然还打算让一个刚刚筑基的人修给他治病……你是想让他病得更厉害吗,亏得大哥之前对你那么好。”   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妖修,应该正是葛义的弟弟。   “芸姐。”叶尹百口莫辩,只能求助的看了葛义的妻子一眼。   芸织没有说话,显然也十分犹豫。   “哎,你就是那个什么药师吧,”很快注意到刚刚进屋的魏子芩,葛丘眯眼走了过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骗过叶大哥的,你们这种人修我见得多了,我劝你最好不要使什么花招,真的能治好我大哥的病还好,如果他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整个无界海都不会放过你。”   妖族与人族向来不和,不说势同水火也差不多了,知道自己如今解释再多对方也不会听,魏子芩索性也懒得再多解释,只径自走到葛义跟前。   因为火毒发作无法自控,葛义如今依旧被束缚在阵法中央,拼命挣扎着仿佛困兽一般,满身狼狈,再不见最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魏子芩看了他一眼,心底已经有了对策,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回过头来问跟在后面的苗钰道:“苗殿主要不要也过来看一看。”   被自家君上吩咐过来帮忙的苗钰并没有上前,只站在后面便摇头道:“不用看了,如果身中火毒的是人修还好,妖修的话,我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若只是普通妖修的话,苗钰其实都还勉强能想到些解决的法子,可惜葛义是草木成精的妖修,这样的妖修自出生起便天赋奇高寿命悠长,却也极度畏惧火毒,更何况葛义如今已经中毒颇深,几乎已经是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   “胡说八道,你又是谁,凭什么说我大哥已经没救了!”听见苗钰后面说的话,葛丘顿时炸开了,几乎恨不能直接冲到苗钰跟前。   结果还没等迈开步子,就被身后的大嫂一把拉住:“小孩子不懂事,苗殿主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芸织不知道魏子芩是谁,可不代表她不知道苗钰是谁,想到苗钰的身份,芸织顿时不敢让葛丘再口无遮拦下去了,连忙伸手将人拽住。   苗钰好笑的看了无法说话的葛丘一眼,之后便回过头,重新将视线转到魏子芩的身上。   心底里虽然并不十分在乎那名妖修的死活,但也忍不住有些好奇,眼前的少年究竟要如何处理如今的状况。   然而出乎苗钰预料的,魏子芩并没有直接上手为对方医治,甚至也没有额外拿出什么炼制灵药的法器,而是直接拿出了一株,嗯,灵草?   地阶下品的艾冬草,木属性高阶灵草,价格普通,没有任何解毒的功效,甚至连入药都不能,平日一般都是炼器时拿来给法器降温时使用的。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魏子芩手中的灵草上面,然后也没看到他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似乎只是随意将手里的灵草放在了葛义的额头之上。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丝丝缕缕仿佛红线一样的东西从葛义的眉心里渗出,不一会儿便都尽数转移到了魏子芩手里的艾冬草上。   ……那是火毒。   “不可能。”即便镇定如叶尹,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转移到了别处,如果火毒真的如此轻松就能解决的话,之前的葛义也不会最终选择放弃等死了。   苗钰虽然也惊讶,但总算比叶尹多一些见识,在过了最初的震惊后,很快便察觉出了一丝端倪:“你刚刚……”   “嗯,”见再没有多余的火毒渗出来了,魏子芩干脆将手里的艾冬草收了起来,“大概也只能到这样了,剩下的估计最少也要六七次才能彻底解决。”   和真气可以从一个人的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一样,灵气自然也可以从一株灵草上面转移到另一株灵草上面,虽然火毒既不是真气也不是灵气,但中间的过程还是有些相似的,只是条件上会更加苛刻一些罢了。   而葛义是草木成精的妖修,本体又正是艾冬草,魏子芩刚刚所做的,其实简单来说,就相当于是排除掉了葛义妖修的身份,直接将他当做普通的灵草一样来处理了。   唯一的问题是,强行转移火毒虽然看起来简单,但相对而言风险和隐患也会跟着增大。   “先不用急着谢我,”拦住了对面几人的道谢,魏子芩低头又检查了一遍葛义的状况,“我如今虽然暂时解决了他体内一部分的火毒,反过来其实也相当于是打破了他体内的平衡,后果怎么样还不好说……今晚你们务必要将人看好了,绝对不能让他体温升得过高,不然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好半天都没等到对面人的回答,魏子芩奇怪地回过头:“怎么,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们今晚一定把人看好了。”叶尹几人总算从方才的惊讶里回过神来,哪里还敢反驳,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答应。   白珩是过了子夜之后才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身上还结着冰霜,让魏子芩忍不住怀疑对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当然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寒月宫,不过寒月宫在极北之地,哪怕乘坐飞舟,往返一次最少也要花费几日的时间,怎么可能一日之内就赶回来。   白珩并没有隐瞒,而是干脆点头道:“我确实是回寒月宫去了,只是路上的时候用了点小窍门,所以才能及时赶回来。”   “放心,”白珩凑了过来,伸手将魏子芩已经明显困倦的双眼轻轻合上,“我毕竟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不会随便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   第二天早上魏子芩是被一阵敲门声音叫醒的。   匆匆赶来的叶尹满脸都是泪痕,哽咽了好半晌才勉强吐出一句话……葛义死了。 第六十章   “我早说过了不能相信那个人修, 偏你们都不肯信我。”   九星阁原本就不是专门用来住宿的地方,里面的客房并不大,原本被束缚在阵法之中的葛义已经被挪到了床上,双目紧闭,已经再看不到一点声息。   芸织没有说话,只是安静流着眼泪,一面拿着块已经浸湿的帕子, 一点点帮自己的夫君擦拭脸上脏污的痕迹。   “芸姐你倒是说话啊,他害死了大哥,总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吧。”见大嫂始终不肯说话, 葛丘忍耐不住,终于提高了嗓音。   “够了,”芸织擦了擦脸上的泪,放下手里的帕子, “不关别人的事,医治火毒本来就有风险……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我们回去吧,我想带你大哥回家。”   只来得及简单洗漱,魏子芩便跟着叶尹一起匆匆往客房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都忍不住奇怪,强行祛除火毒确实会有很大的风险没错, 但以魏子芩的估计,哪怕到了真的不可挽回的地步,对方至少也能再活上一两日才对,绝无可能半日之内就彻底没了性命。   葛义的两个家人都在屋里, 芸织勉强还算镇静,甚至还起身和魏子芩道了谢,结果话没说完,后面的葛丘就已经拿着法器冲了过来,要魏子芩给他的大哥偿命。   直接将对方冻在原地,白珩皱着眉头,心底对这几日的闹剧已经很不耐烦了,转头对跟在后面的陈司远道:“把人带回寒月宫去,让他们族长亲自过来领人。”   “先等一下,”魏子芩进到屋里,安抚地拍了拍明显已经有些动怒的白珩,之后才把视线转向葛义道侣的方向,“我想问一问,昨晚他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我大哥已经死了,你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用处?”被寒冰冻在原地的葛丘依旧吵闹不休。   那边芸织也摇了摇头:“你是想问昨晚有什么不对吗,没有,我一直都守在他旁边,除了到外面取药的时候,几乎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甚至前半夜的时候他还都是好好的,体温也没有升的太高,直到快临近清晨的时候,才忽然出了问题,一直在说自己不舒服,体温也突然升得很高,没多久就……”   “芸姐不用再说了,说到底他们也不会承认是自己用错了法子,才会最后把大哥害死的,”葛丘冷笑,“不是要带我走吗,好啊,我和你们走,到时候等我们族长来了,让他来评评道理,看看究竟到底是谁对谁错。”   魏子芩轻轻看了他一眼,直接打断他的话道:“我说,是谁告诉你,你大哥如今已经死了?”   葛丘一噎,只感觉所有没说完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什,什么意思?”芸织脚下一软,几乎没能站稳。   “意思是,他身上还有生气,所以理论上来说应该还算是活着的。”魏子芩道。   如果面前的是个人修的话,那么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即便魏子芩是个神仙,此刻估计也没什么办法了,可葛义是个妖修,还是灵草成精的妖修,对魏子芩而言,几乎和普通的灵草没有什么分别了。   而死去的灵草要怎么复活,他恰好正知道一个方法——枯木回春。   很奇怪的预感,虽然之前已经失败了很多次,但经过上一次生死之间的那灵光一闪,魏子芩莫名觉得,如今的自己应该是已经能够成功了。   “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如果你们愿意再让我试一次的话……”魏子芩看向对面的几人道。   “芸姐?”叶尹急得不行,也转头看向芸织,很怕她会拒绝,无论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如今葛义已经死了,再如何也不可能有比如今更坏的结果了。   芸织心底五味杂陈,即欣喜又不敢让自己抱太大的希望,过了许久才闭了闭眼,轻轻点头道:“请魏公子尽管一试吧,无论什么结果,我们都不会再有任何怨言了。”   躺在床上的葛义已经微微显出了妖族的本相,叶尹回过头,甚至不敢再看。   没有人开口说话,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像是凝滞了一般,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就在叶尹差不多快要麻木的时候,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芸织的惊呼。   “好了。”魏子芩忍着头晕站起身,哪怕有手上的的银砂石补充真气,如今体内的真气也几乎已经快消耗一空了。   那边叶尹和芸织已经扑到了床前,看着已经明显恢复生机的葛义,一时间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没等叶尹两人从惊喜里回过神来,还被困在原地的葛丘便先开口道:“不,不对,今早我明明已经检查过了,人死怎么可能复生,一定是你用了什么邪术……”   “住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叶尹不敢置信地看过去,几乎不敢相信葛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因为先前的一些事情,近几年里修真界对于邪派修士的打压已经日益严厉,抓住了根本不会问任何缘由便会就地格杀。叶尹觉得好友的弟弟简直是脑子出问题了,才会当面污蔑一个修士是邪修。   “我刚刚其实就已经想问了,你和葛义,应该并非是亲兄弟吧。”并没有解释自己到底是不是邪修的问题,站在一旁的魏子芩忽然开口道。   很简单的道理,除了极少数的情况,一个草木成精的妖修几乎是不可能有兄弟或者姐妹的,再加上葛义的本体是艾冬草,也不存在并蒂双生的问题,所以答案显而易见。   “是,我夫君是葛家收养来的孩子,与葛丘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说话的人是芸织,她总有种古怪的预感,对方应该还有事情没有说完。   魏子芩点了点头,却显然没有将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的打算,而是直接将话题转到了别处:“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葛义本身是草木成精的妖修,对他而言,在飞升之前,火毒几乎都可以说是他最致命的弱点,即便是再不谨慎的人,也不可能对此一点防备都没有吧。”   “不是,他之前一直都有带着防身的法器,只是后来不小心被几个人修暗算……”叶尹犹豫着开口。   “那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葛义的本体是艾冬草,而艾冬草不能入药,唯一的作用就是炼器的时候给法器降温,”魏子芩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那几个人修是打算要炼制神器吗,不然为什么会花费这么大的力气,跑去抓一株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没有太多用处的艾冬草,除非……”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魏子芩已经走到了葛丘的面前,将手中已经引燃到一半的灵草拿到他面前。   “你想干什么?”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葛丘猛地瞪大了眼睛。   魏子芩看了他一眼,一面继续将手里的灵草引燃,一面抽空和他解释:“这是火绒草,大多时候都是用于止血生肌的,但很少有人知道它还有另一个作用,就是对火毒极度敏感。”   随着魏子芩的话音,整株火绒草已经燃烧殆尽,化成红色的烟气,之后便在半空里一分为二,一半朝床上依旧昏迷的葛义扑去,一半则直接扑到了葛丘的身上,瞬间将他的双手染成了血红。   芸织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跌坐在地上。   “接我刚才的话,除非这个火毒根本就不是先前那几个人修所下。”   魏子芩抬起头,看向面前已经彻底呆住的葛丘,“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出于什么缘故,才会接连两次将火毒下在你大哥的身上,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到最后葛丘也什么都没有说。   好在魏子芩最多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并没有一定要刨根问底的想法,在确定葛义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生命危险之后,便干脆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剩下的火毒一共分了九次才最终彻底祛除,彼时葛丘已经被芸织带回了无界海,葛义依旧没有醒过来,过来道谢的只有叶尹。   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魏子芩忍不住惊讶了一下,嗯,一共十二株无相花,魏子芩特别想说,哪怕再加上前一世,他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无相花。   “所有我手里有的无相花都在这里了,还有魏公子之前想要知道的有关钥匙的事情,也都在旁边的那块玉简里面了……这一回多亏有魏公子在,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最边上放着的那个是我和葛大哥的印信,往后魏公子如果遇到了什么没办法解决的事情,可以拿着这个到无界海来找我们。”   魏子芩点了点头,倒是有心想问问他这么多的无相花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但看着叶尹满脸淤青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决定还是下回找机会再问好了。   “太好了,都解决了,这回连刑若心都走了,总算是能清静一段时间了。”看着叶尹离开,陈司远忍不住感叹道。   “哦,邢姑娘已经走了吗,没记错的话,她不是还有婚约的事情没有解决吗?”魏子芩随口问道。   “啊?”陈司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您不会不知道吧,刚才和您说话的那个叶尹,就是刑若心之前在族里的那个未婚夫啊。”   魏子芩:“……”他还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   清晨,邯阳城内。   年后的街道安安静静,天还是黑的,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巷子里窜过,似乎看了眼醉仙居的方向,之后脚下不停,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第六十一章   送走了叶尹和葛义之后, 魏家很快便进入到年后最忙碌的时候。   先是过完年后大姐和刘苇的婚事,再一个就是家里又一次搬了新家,甚至在邯阳城里也买了新的房子。   在姝河村的新家还好,依旧是在葫芦山附近,并不需要魏子芩花费更多的心思,倒是在邯阳城里买的那个院子出了点小状况,以至于前后浪费了不少时间, 直等到魏大姐的婚事都忙得差不多了,才好容易处理干净。   等忙过了所有事情,魏子芩终于松下口气, 也终于能够抽出时间来研究叶尹临走前送给他的那个玉简。   关于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洞府钥匙,魏子芩考虑过很多,凭借不十分清晰的记忆,依稀能记得这东西应该确实是他从之前的那个传承秘境里带出来的没错。   也就是说, 他从那个传承秘境里一共带出了两样东西,一个是药师传承, 里面包含一本《五行药书》还有原灵山派掌门临终前的一些修行感悟,这个已经刻印在了魏子芩的识海之中,只待他自己慢慢消化吸收就好。   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棱形珠子一样的洞府钥匙。   最初的时候魏子芩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只以为这个洞府钥匙也和那些传承一样, 都是原灵山派掌门留下来的东西,直到后来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首先之前叶尹也说过了,藏在这枚钥匙里面的洞府,品阶至少也在地阶之上。   洞府不同于法器, 一个黄阶下品的洞府已经足够引来众人争抢了,地阶以上的洞府,魏子芩想不通原来的灵山派掌门是怎么保住它没有被人抢走的,要知道先前他进入的那个传承秘境最多也不过是地阶左右,按理来说根本就不可能掩盖住这枚洞府钥匙的痕迹。   还有更重要的,灵山派当时可是被邪派灭门的,如果真的有这枚洞府钥匙在,怎么可能最终连一个弟子都没能存活下来。   魏子芩只能暂时猜测,要么,就是这枚洞府钥匙确实是属于过去灵山派的,只是因为一直没能彻底激发的缘故,所以才会直到最后也没办法使用,要么,就是这枚洞府钥匙原本就不属于过去的灵山派,而是在灵山派覆灭之后,才由后来人丢在那里的。   当然两种猜测里面都有各自说不通的地方,可惜眼下魏子芩再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便也只能暂时压下心底的疑惑,等到钥匙里的洞府真正打开那一天再说。   过完年后,白珩不但没有丝毫轻松,反而一日比一日更加忙碌起来,经常要三五日才能勉强回来一次,魏子芩除了日常的修行炼药外几乎无事可做,不愿自己闲下来整日担心,便索性把所有空闲的时间都花在了醉仙居里。   倒将梁虎弄得莫名其妙,只以为他是最近缺钱用了,才会忽然心血来潮的开始关注酒楼这边的生意。   还给他提建议道:“我说你要是实在缺钱了,不如就再开一家分店好了,醉仙居生意好,我看再多开一两家分店也没什么问题。”   “别闹,开分店多麻烦,真要是开起来了,我还用不用做别的事情了。”魏子芩半晌无语,特别想问问对面的小伙伴,他到底哪里像是缺钱的样子了。   “那倒也是,”梁虎认同地点点头,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来,“对了,你家大美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还没等魏子芩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魏子芩和梁虎如今所在的地方正是醉仙居的后院,为了存放东西,也为了日常休息方便,如今的小院打通了隔壁,已经比最初刚买来时要大上许多了。   可即便如此,等到伙计将来人都领进来时,原本宽敞的小院也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进来的三人两女一男,其中一男一女年岁不轻,鬓角上都生着白发,看起来应该是一对夫妻,剩下的那名女子则十分年轻,面容清秀,最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年长的女人还没等进门便开始哭号起来:“姓梁的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躲在里面呢……哎呦,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家姑娘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丢下她不管!”   魏子芩挑了下眉,姓梁的,梁虎?   梁虎愣了片刻,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到底是什么。   眼看着已经有客人听见热闹,纷纷朝这边聚集过来了,顿时忍不住脸色难看:“什么丢下你家姑娘不管,你家姑娘到底是谁啊,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还有这里不是给你们胡闹的地方,阿未,还不快点把这些人给我请出去。”   “你敢说你不认识我家姑娘吗,”听说梁虎要赶自己离开,女人顿时炸开了,坐在地上便开始哭,“六天前,就在姝河里面,我家姑娘原本正在河边洗澡呢,谁想到你不但在附近偷看了她,甚至还下到河里轻薄了我家姑娘。你敢说你不记得这件事了吗?”   姝河……梁虎一下子想了起来,然后顿时一口血。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你家姑娘那是在洗澡吗,她根本就是在跳河吧,什么轻薄,如果不是我当时救了她,她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哎呦,没天理了,你爹娘养你到这么大,就是让你在这里颠倒黑白的吗?”   魏子芩摇了摇头,总算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瞥了后面始终没有说话的姑娘一眼,走到梁虎身边压低了声音:“我只问你一句,你和那姑娘之间,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   “冤枉啊,”梁虎真的哭的心都有了,果然这年头做好人都没有好报的吗,“发生什么事情,如今才几月份啊,那姑娘连命都快没了,我又不是禽兽,还能发生什么啊,真的,你信我,我就只是把人送到村医那里去了,之后根本连见都没有见过她。”   魏子芩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后走到那个女人跟前:“你说我朋友轻薄了你家姑娘是在六日前,那么在那日之前,他们两人应该是没有见过的是不是?”   心底升起股不好的预感,女人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我觉得你如今与其来找梁虎,不如去找那孩子的亲生父亲,让他来娶你家的姑娘。”魏子芩道。   孩子,什么孩子。   对面的三人都愣住了,只有后面的那个姑娘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右手下意识放在了小腹上面,脸上一片惨白。   “对,你家姑娘应该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月的身孕了,所以我劝你们还是快一点去找那个人,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魏子芩又看了那个姑娘一眼,一丝微弱的生气正萦绕在她的身周,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正是她未出世孩子的生气。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魏子芩总觉得自己如今的感知能力似乎正日渐提升,甚至隐隐已经有了要超越前世的迹象。   好容易将姑娘一家送走,又安抚了看热闹的客人,梁虎精疲力尽的回到院子里,就看到自己的好友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又,又出什么事了?”梁虎被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没什么,只是忽然看出你最近的烂桃花似乎有些旺盛。”可惜具体是什么就看不出了,魏子芩虽然是修士,但于占筮问卜一道确实并不十分擅长。   “啊?”梁虎苦着脸,什么叫烂桃花旺盛,是说来一个还不够,还会有其他的是不是。   “没事,”魏子芩忍着笑意,同情地拍了拍他,“之前我给你的那个防身用的符篆你别忘了,记得要一直带在身上,放心,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梁虎:“……”并没有感觉自己被安慰到。   刚吃过午饭,魏子芩就收到了从白珩那里送来的消息,说他那边的事情已经大致忙完了,差不多天黑之前就能赶回来。   几日来的沉郁几乎一扫而空,魏子芩收好了鎏金阁伙计送来的信笺,和梁虎简单说了一声,便直接往街边的糕饼铺子里走去。   到了地方才觉得不对。嗯,过去的白珩是很喜欢吃甜的东西没错,但如今他毕竟已经完全恢复了,还会和过去一样喜欢吃这种甜腻的东西吗。   就在魏子芩犹豫不决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不大的孩子从巷子里冲了出来,仿佛来不及停下一般,直接便扑到了自己的身上。   “小贼站住,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追了过来,为首的青年穿着一身华服,喘着粗气,面容稍稍有些狼狈,正是许久不见的褚二公子褚元凯。   小贼?   魏子芩疑惑地低下头,就看见方才跑来的那个孩子已经躲在了自己身后,扬起精致可爱的脸孔,俏皮地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魏子芩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认出这孩子是谁了。   像是有些奇怪魏子芩的沉默,孩子歪了歪脑袋:“大哥哥怎么了,那边有坏人要过来抓我了,大哥哥可以让我在这里躲一下吗?”   躲一下自然是没有关系,只不过。   魏子芩挑了下眉,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子芩见过师娘……敢问师娘,师父没和您在一起吗?”   凤丹:“……” 第六十二章   说起来, 这已经不是魏子芩第一次看到凤丹以这种小孩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记得上一次还是在前世的时候,彼时的魏子芩才刚刚进入到玄光宗不久,对宗门里的一切都还懵懵懂懂,规矩什么的更是一点都不知道,好长时间都以为凤丹是师父的另一个弟子,甚至还傻乎乎的叫了对方好长时间的师兄,以至于到最后终于得知真相的时候, 真的三观都要裂了。   也是后来经历多了,魏子芩才知道,对方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并不是为了捉弄自己,而是恰好正处在一种名为“反溯期”的特殊时期。   反溯期,几乎所有羽族妖修都要经历的特殊时期,每隔几年就会出现一次, 简单来说,就是无论外表年龄还是内在的年龄, 都会反溯到比自己真实年龄更加年轻的时候。   据说羽族妖修会出现这种状况,正是因为承袭了祖凤浴火重生的能力,也所以血脉越是接近祖凤,这种反溯的效果也会越加明显, 凤丹的本体是青鸾火凤,几乎可以说是如今无界海里血脉与祖凤最接近的羽族了……至于效果,自然就是魏子芩如今面前看到的了。   看着面前好像六七岁幼童模样的凤丹,魏子芩忽然能理解对方为什么会觉得这种样子太过丢人, 以至于每当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远远躲开师父,不肯与对方见面了。   唯一的问题是,魏子芩记得,凤丹即便是会躲起来,也一般都不会离开玄光宗的,最多也只是悄悄躲在禁地里面罢了,怎么如今会忽然突发奇想的跑到这里来了。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好时候。   就在魏子芩满心疑惑的时候,那边的褚二公子也已经带着家丁下人追过来了。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冲过来,不一会儿便将整个巷子填满,行人纷纷避让,做买卖的小摊主人也不敢犹豫,迅速卷了东西便躲到一边。   许久不见的褚二公子依旧还是和过去一样的嚣张跋扈,只是面容在看到魏子芩的时候稍稍扭曲了一瞬。   “姓魏的,你别多管闲事,还不快点把你身后的那个孩子交出来。”   褚元凯简直比魏子芩郁闷的还要厉害,经过之前几次的教训,他已经很长时间都不敢招惹对方了,甚至平日里一直都是躲着对方走的,结果躲来躲去,不过是来抓个小贼,怎么就又给这人撞上了,褚元凯都不知该说他这到底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坏了。   把孩子交给你,嗯,魏子芩特别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你真的确定吗。   “你想干什么?”褚二公子被对面人看得心底直发毛,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你刚刚说这孩子是贼,意思是说他偷了你什么东西吗?”   “不然呢,你以为我没事做满大街追一个孩子玩儿吗?”褚元凯愤愤道,“什么都不用说了,让那孩子把偷来的灵果还给我,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还敢说,那灵果明明就是我的,”听了褚元凯的话,凤丹顿时炸了,再顾不上纠结刚才被人戳穿身份的事,“是我先找到的,也是我先给它浇的灵泉水,如果不是我中间不小心睡过去了,怎么可能被你的人偷摘了回去。”   魏子芩顿时无奈。怎么说,两人其实都不算错。   这里面就涉及到妖修和人修之间观念不同的问题了,在人修看来,灵草也好灵果也好,只要是生在野外没被人摘下来的,便都算是无主之物,谁先摘到了自然就算是谁的。   而对妖修来说却完全不是这样,妖修寿命悠长,耐心也好,很多时候甚至可以几十上百年的守着一株灵草不动,一直等到它最后真正成熟的时候,在此期间,自然会觉得东西被自己守了这么长的时间,当然只能算作是自己的了。   “这样好了,”魏子芩道,“先不管东西到底算不算是偷的,那灵果究竟是什么,褚二公子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拿灵石或者其他东西来交换。”   “你是打定主意了要和我作对是不是,好啊,别以为是修士就了不起了,我现在可不怕你了。”招呼着家丁围在四周,褚元凯直接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   法器?应该不是,凡人是没办法使用法器的,魏子芩疑惑地看过去,一面猜测那应该是仿制出来的类似法器的东西,一面迅速将几块阵法石扔到脚下。   倒不是担心对方手里的东西能有多大的威力,只是这里毕竟是街道边上,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难保不会伤到附近的路人。   “快点,把灵果还给我,我数到三……”褚二公子强撑着道,心底其实也十分紧张,毕竟手里的东西也是他不久前才刚刚得来的,慕仙坊的人也说过了,这不是真正的法器,最多也只能对付一下低阶的修士,再往上就没什么用处了。   引动的圆盘不断发出嗡鸣,盘旋着飞向半空,却好像触到了什么屏障一样忽然碎裂,轰地一声响,巴掌大的圆盘瞬间粉碎,从里面滚落出一块红色的碎石。   褚元凯目瞪口呆,不对啊,他之前看着慕仙坊演示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眼看着自己花了几千两白银买下的宝物转眼失效,褚元凯简直要疯了,下意识便想低头去捡那块碎石。   魏子芩:“……”别。   一阵微弱的火光窜过,褚元凯惨叫了一声,指尖还没来得及触碰到那块碎石,便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敢在什么防备都没有的情况下伸手去拿烈火石,魏子芩觉得这位褚二公子还真的是勇气可嘉。   不管那边惨叫着在地上打滚的褚二公子,魏子芩在心底为对方默哀了片刻,回头看向凤丹的方向,刚想问问他究竟为什么会跑到这里,还有师父到底知不知道他来这里的事情,就见原本应该站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凤丹,如今已经不知跑到了哪里。   夜晚,姝河村。   白珩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因为连日的忙碌,面上还带着少许倦色,和魏父魏母打过招呼后,便干脆回到了房里,一面吃着魏子芩刚买来的糕点,一面和他靠在一起小声说话。   “所以你到最后也没有给你师父去信,说他如今在这里的事情?”   “对。”魏子芩点头,关于这个问题,他其实也犹豫了好久。   按照常理来说,他好像应该是要给师父送信的,可现在毕竟不是前世,他和凤丹根本连熟悉都谈不上,贸然将对方的行踪透露出去,似乎怎么想都不太合适的样子。   “他是我师父的道侣,作为晚辈,我觉得暂时还是先不要插手比较好。”   白珩不太在意的点点头:“你自己决定就好,对了,你刚才说的洞府钥匙的事。”   “哦对,正好你来帮我看看,这东西真的是洞府钥匙吗,我怎么总觉得好像有点奇怪?”魏子芩连忙把挂在身上的棱形玉珠取了下来。   有关玉珠的事情,他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想问问白珩了,只是碍于对方整日忙碌,始终抽不出太多的时间来,才会一直拖到现在。   “这应该确实是洞府钥匙没错,”白珩接过玉珠看了看,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品阶大概在地阶左右,只是暂时还没有完全被激发,所以可能还需要什么条件才能打开。你刚刚说什么奇怪。”   “这样……”因为说不清楚,魏子芩索性站了起来,走到离青年稍远的地方。   就在白珩满头雾水的时候,就看见原本还好好呆在他手里的玉珠忽然一闪便不见了踪影,之后不过转瞬之间,便又紧接着出现在了魏子芩的衣襟上面。   白珩:“……”   魏子芩摊了摊手,冲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低头看了眼挂在自己衣襟上的玉珠。   说起来这个问题还是他昨日吃饭的时候才发现的。简单来说,就是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丢在外面还是埋在土里,甚至是放进某个储物法器里面,这枚玉珠都会在下一刻里重新回到他的身上,挂在衣襟或者袖口上面,怎么也丢不掉。   白珩眯了下眼,起身走过去,直接将挂在他衣襟上的玉珠取走,随手附了层禁制在上面:“先借我几日,等我弄清了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再还给你。”   魏子芩打量他的神情,顿时忍不住有些好笑。   他想说你不会连个钥匙都介意吧,可惜话没出口,就被人堵住了嘴巴……甜甜的,好像桂花酥糖的味道。   醉仙居内,已经过了午夜。   梁虎揉了揉眼睛,将最后一叠账本放在旁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直到将视线转向窗外,才终于忍不住惊讶了一瞬,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吗。   想到自己对账对到现在,连晚饭都还没有吃,梁虎顿时有些郁闷了。   忽然不想再去管桌上剩下的那些账本,梁虎站起身,正准备到旁边的小厨房里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就听见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窸窸窣窣,仿佛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显得分外诡异。   梁虎打了个寒颤,伸手抓过放在地上的矮凳,又摸了摸好友之前送给自己用来防身的符篆,总算鼓起了一点勇气走过去,伸手将房门推开。 第六十三章   无界海, 妖修领地。   原本就不大的院子几乎挤满了来围观的人群,热闹得如同菜市场一般,葛义满脸尴尬的被困在人群里面,任由族人参观打量。   “确实是活的没错,而且好像和过去也没有什么变化,修为也没大降,所以义小子之前是真的死过一次吗?”   另一个人也说:“是啊, 火毒的痕迹也祛除干净了,会不会是他之前根本就没有死,完全就是被那人修给骗了。”   旁边的人看不过去, 顿时忍不住提醒道:“你们别看修为啊,那能看出什么来,看看里面,这神魂明显是受过重创的样子, 不是死过一次的,怎么可能会这样。”   “神魂受创?”最先说话的人吓了一跳, “那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啊。”   “应该不会,咱们毕竟是妖修,最多是未来修行上可能会受到一些妨碍,慢慢调养就是了。”   “那个吴长老, ”站在旁边的叶尹见几人借着调养神魂的事情越聊越远,眼看就要将话题聊到了别处,终于忍不住打断道,“您刚刚说葛兄之前确实是死过一次的, 可救了他的那个人修明明说过,葛兄当时还有微弱的生气在,并不算是真的死了。”   关于葛义当时到底有没有死过一次这个问题,叶尹其实也一直有些疑惑。   当然如今已经知道了,葛义那时候之所以会出事,完全是因为他的弟弟葛丘第二次在他身上下了火毒的缘故,可无论是什么原因,叶尹当时也是仔细检查过的,还有葛义的妻子芸织也在,总不可能他们两人都弄错了,连葛义到底是生是死都分不清楚。   吴长老摇了摇头:“微弱的生气,以他那时候还剩下的生气,说他是没死透,倒不如说他是没凉透。”   叶尹皱着眉头,只感觉自己迷糊得更厉害了:“所以到底是……”   吴长老摸了摸下巴,却没有再说话,而是和其余几位长老对视了片刻,之后转过头来道:“这个不重要,对了,再和我说说吧,那个人修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如今还在大蜀国内吗?”   大约是白珩的禁制真的起了作用,第二日那个洞府钥匙并没有像过去一样,再一次挂到魏子芩的衣服上面。   魏子芩见状暗暗松了口气,虽然某种程度上,这洞府钥匙的确很可能是件品阶不低的宝贝,但再宝贝的东西,他也不想像这样整天被迫挂在身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问题。   “不用担心,寒月宫那边正好有擅长这方面事情的修士,我到时会拿给他看看,等确定没问题了再拿给你。”   “对了,”已经走到门外,白珩忽然回过头来道,“忘了说,这回我可能要在那边多呆一段时间,少则十几日,多则一两月,不过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应该就可以一直留在这边陪你了。”   虽然自从白珩彻底恢复之后,两人便一直是聚少离多,但像这样一下子要离开这么久还是第一次。   魏子芩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还没等说话,就见白珩低头凑了过来,在他唇角上轻轻亲了一下,“别忘了想我……还有等我回来。”   九星阁下属于玄光宗,除了做生意之外,偶尔也会代替宗门给外出历练的门下弟子发布一些简单的小任务,可以用来换取灵石和一些常用的法器灵草。   灵石倒不是最主要的,魏子芩隐隐能感觉到,自己如今应该是已经快要摸到金丹的壁垒了。   甚至不单只是临近突破,可以说自从上次救了那个妖修之后,魏子芩就仿佛忽然找到了什么诀窍一般,枯木回春之术几乎一日比一日更熟练起来,他有种预感,等到枯木回春之术真正熟练那日,应该就是他顺利突破结成金丹的时候了。   一面忙着完成从九星阁里接来的任务,一面忙着提升修为,倒是让魏子芩多少缓解了与白珩长久分离的不适。   临近晚上,刚要从九星阁里出来,魏子芩就被人从后面叫住。   来人是个看起来年岁很大的老人,穿着深蓝色的法衣,花白的头发松松系在脑后,打扮得十分随意。   “前辈是从无界海来的人吧?”没等对方说话,魏子芩便直接开口道。   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一时间吴长老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只能尴尬点头:“公子好眼力,是,老夫正是从无界海来的,不过既然公子已经认出了老夫的来历,那么也应该知道老夫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吧。”   魏子芩莫名其妙看了对方一眼,他怎么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他之前确实是救了葛义,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无界海里,葛义应该算不上多么重要的人物,再加上之前叶尹给他的那十二株无相花已经远超过了他们应该支付的报酬,按理来说双方应该已经算是两清了才对。   哦对了,魏子芩忽然意识到什么:“我觉得你们大概是误会了,当时我虽然是用了枯木回春之术没错,但也是因为那个时候葛义还没有死的缘故,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无论我有再大的本事,也根本没有办法把他救活。”   说话的时候魏子芩忍不住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四周里似乎飘过一阵奇异的苦香,那阵苦香若有若无,倒是很像他前世里闻过的某种珍稀灵草的味道。   “公子不用紧张,”吴长老笑得一脸温和,“老夫这次过来确实是为了葛义,但并非是误会公子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能力,只是作为感谢,想要问公子有没有兴趣到无界海去走一趟。”   妖修向来排外,无界海不说完全与世隔绝也差不多了,只是为了感谢,就特意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接自己过去?   虽然并不相信对方的话,但魏子芩此刻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两人的对话上了。   四周若有若无的苦香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在记忆里呼之欲出,却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   对了,魏子芩眼睛一亮,金虹草,是金虹草的味道。   修真界里最罕见的天阶灵药之一,魏子芩前世也只在师父的收藏里见过一次,和他之前得到的无相花类似,同样具有稳固神魂的功效。   见对方好长时间不说话,吴长老奇怪地看过去,忽然莫名其妙感觉有些脊背发凉。   总觉得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疑惑解开,魏子芩挑了下眉:“前辈想让我去无界海?好啊,只要前辈肯给我一段根茎,或者几片叶子,我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和前辈一起过去。”   吴长老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方说的到底是什么,顿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说什么?”   “前辈让我去无界海,其实是想让我帮你们做什么事情吧,”魏子芩道,“我如今刚好需要金虹草,前辈若是愿意的话,我去走一趟也无妨,当然,前辈若是不愿意,就当我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件事吧。”   最初见到高阶灵草时候的激动平息,魏子芩稍稍冷静了一些,觉得自己这样贸然讨要对方的本体,确实似乎好像有些不太合适。   不过反过来说,对方不愿意也好,刚好他也不是特别愿意冒风险跑到妖族领地去。   交易谈崩,眼看着魏子芩独自离开,吴长老气得满脸涨红:“你听他刚才说的都是什么,想要我的叶子,门都没有!要不是看在玄光宗的面子上,我方才非给他些教训不可。”   叶尹在一旁默默无语,特别想说自己早说过这样行不通了,忽然莫名其妙提出要带一个人修到无界海去,但凡有点防备心的人修都不可能会同意吧。   “你说,”过了好半晌,怒火渐渐熄灭,吴长老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忽然又忍不住有些犹豫了,“那个,实在不行的话,我还是给他一片叶子好了,反正叶子这种东西总会自己再长出来的是吧?”   叶尹:“……”   并没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从九星阁出来,魏子芩便直接往隔壁的鎏金阁去了。   原本是想要看看白珩那边有没有信件给自己送过来,结果刚一进到门里,就看到了站在柜台前面的梁虎。   “行了行了,没钱就走吧,一千五百两银子一块灵石,你到哪里问都是这个价格,不可能再低了,你要还是不信的话,可以到旁边的九星阁问问。”伙计摆了摆手,明显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梁虎满脸焦急:“不是啊,您是不是弄错了,上个月不是已经降到五百两银子一块灵石了吗,怎么又忽然涨了这么多。而且九星阁,九星阁那边不许凡人进入,我根本就进不去啊。”   “出什么事了,你要灵石做什么?”见梁虎没有注意到自己,魏子芩只好走过去问。   看到魏子芩进来,原本还一脸不耐烦的伙计顿时眼睛一亮:“魏公子来了,正好,寒月宫那边刚巧有东西给您送过来,您在这里稍等片刻,我马上就给您拿过来。”   伙计匆忙上楼,魏子芩头也没回,一把拉住了想要离开的梁虎:“跑什么,把话说清楚了,你到这里来换灵石做什么?”   梁虎一脸尴尬:“没,没什么,只是忽然有点兴趣了,所以想要换一块来试试。”   除了培育灵米时会用到碎灵石外,凡人几乎是用不到灵石的,魏子芩眯眼看了梁虎半晌,直将梁虎看得不自在了,才终于将他放开,之后从手环里取了一小袋灵石扔给他。   “这回先放过你,我也不问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只记得,如果真遇到了什么自己没办法解决的事情,必须马上过来找我。”   “芩子?”梁虎惊喜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捧着手里的灵石,“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还有灵石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   终于拿到了灵石,梁虎大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地从鎏金阁里离开。   却没有留意到,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枚灵种正从魏子芩的手里弹出,直接附在了他的衣角上面。 第六十四章   姝河村内, 小院偏房。   原本就不大的屋子里充满了草药的味道,门窗皆用厚布遮着,梁虎进屋的时候小心翼翼将门掩上,在确认并没有一丝凉风透进来后,才轻轻松了口气。   一阵咳嗽声从卧房里传来,梁虎连忙快步走进去,将手里装灵石的袋子放到一边:“好点没, 早上出去的时候我看你还有些发热,如今感觉怎么样?”   被梁虎扶起来的青年面色苍白,身材削瘦, 眉头紧锁着,只有两颊边上才透出一点不健康的血色,咳了好半晌之后才勉强撑起一个笑脸:“劳公子担心,已经好多了, 热度也退下去了,倒是给公子添麻烦了。”   “没事, ”梁虎抓了抓头发,“若不是你的话,我娘的病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好转,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   说起来这人还是他那晚在醉仙居对账时在门外捡到的, 因为当时时间太晚了,根本找不到能看病的大夫,再加上这人伤得太重,梁虎也怕将人放在那里会出什么事情, 没办法,只能先将人带回了家里。   也是直到后来梁虎才知道,自己救回来的人其实是大蜀国南方某个小门派里的修士,出门历练的时候不小心得罪了其他门派的弟子,被人一路追杀,才会误打误撞逃到这里。   “对了,”总算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梁虎连忙将放在桌上的灵石取了过来,“灵石我已经带回来了,你先拿着用吧,如果不够的话,我再看看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好多,”青年打开袋子,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已经足够了,你是从哪里得来这么多灵石的?”   “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看见对方神色不对,梁虎连忙解释,“你放心,关于你的事我什么都没说,而且我朋友虽然是修士,但并没有要进入仙门的打算,就算不小心知道了你的事情,也不会透露给旁人的。”   没等梁虎说完,青年笑着将他打断:“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你。”   虽然还在病中,青年的面容上依旧带着修士特有的精致好看。梁虎挠了挠头发,忽然觉得脸上有些莫名的发热。   直到回到家中,魏子芩才终于有时间打开白珩刚刚托人送来的玉盒。   那玉盒不大,呈椭圆形状,只比巴掌大一点,魏子芩原本估计里面最多也只是灵草法器一类的东西,结果回到自己房里打开了才忍不住有些傻眼。   那里面不是灵草也不是法器,而是一个活物。   “吱。”   魏子芩:“……”   活物,或者更准确说,应该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老鼠,那老鼠只有汤圆大小,生得圆滚可爱,魏子芩托在手里看了好半晌,才终于从这小东西的爪子底下找到一张字条,字条上面写着的正是关于这只活物的使用说明。   白玉鼠,天生灵物,拥有缩地成寸的天赋能力,能够将万里之遥缩成一寸,除了负重不行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一般可以用来传送信笺一类的轻薄物品。   一下子明白了白珩的用意,魏子芩顿时忍不住好笑,将白玉鼠放到桌上之后就开始找写信用的纸笔。   说起来哪怕再加上前世,魏子芩也从没有过像现在一样给人写信的经验,毕竟修士之间传递信息多会使用玉简,然后再通过九星阁一类的商铺代为传送,而玉简这东西是不需要写的,只需将自己想说的东西通过意念灌入其中即可,根本不用担心措辞表达一类的问题。   习惯了使用方便的玉简,再用这种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的书信,魏子芩顿时感觉有些不自在了,太亲密了不习惯,太疏远了又不合适,明明心里有好多话想说,落在笔下了却偏偏一个字也写不出。   写坏了十几张信笺,魏子芩终于放弃,重新拿了一张空白的信纸来,几笔勾画,将早上遇到的事情,还有自己一天都做了什么用图画的形式画在了纸上,画好之后将纸叠起卷成一团,最后绑在了白玉鼠的身上。   白玉鼠蹬了蹬后腿,吱吱了两声,转眼便不见了踪影,等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盏茶后。   大约是从魏子芩的信笺上得到了启发,白珩送来的信上也画着一张小图,中间大概是白珩自己的模样,坐在长案后面,上面堆着小山一样的玉简。   画纸最下是一行小字,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魏子芩忍不住一笑,想了片刻,又提笔去写新的信笺。   极北之地,寒月宫内。   游廊外,管事方佰一面招呼侍从去将新泡好的灵茶拿来,一面忍不住奇怪地看了眼不远处主殿的方向。   正巧望见从旁边走过的陈司远,方管事忍了又忍,终于忍耐不住开口将人叫住:“陈殿主留步,有件事不知当不当问……咱们君上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怎么仿佛今天一天都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什么?”陈司远没听清,满脸疑惑的停下脚步。   方管事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开口道:“就在刚刚,我手底下的一个小子不懂事,手脚也不利落,不小心打翻了君上的茶盏,结果君上什么都没说就将他放了出来,还安抚了他一句。不是我想得太多,只是您看……”   “哦,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陈司远终于听明白了,顿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走过去压低了声音,“放心,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君上马上就要有道侣了,心情怎么可能会不好。”   “真的假的,陈殿主可不能乱开玩笑啊。”方管事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还能有假吗,人我都已经见过了。”   话还没等说完,陈司远就听到了自家君上从主殿里传出的声音,顿时不敢再与人闲聊,连忙整了整衣襟快步往主殿走去。   主殿内除了白珩外,就只有苗钰和几名侍从站在里面。   陈司远刚一进门就听见了苗钰的笑声:“君上恕罪,容属下多嘴问一句,您过去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与人双修过啊?”   噗。陈司远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直接绊倒在地上。   几名侍从也都吓了一跳,只恨不能把头垂到胸口上,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白珩脸色发黑,眯眼看着面前不知死活的下属:“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苗钰忍着笑意:“回君上的话,君上大概不知道,无论是结成道侣还是双修,修士之间修为的差距都绝不能超过两个大境界,而君上如今已经是渡劫期的修为,也就是说,想要与君上结成道侣或者双修,对方的修为最少也要在化神以上才行。”   陈司远一愣,也才想到这个问题。   不过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 ,渡劫,飞升。魏子芩如今是什么修为来着,似乎才刚刚到筑基巅峰吧。   陈司远低着头,强忍住没有朝他们君上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白珩:“……”   姝河村,已经是夜晚。   两个穿着深色衣裳的人正小心躲在草垛后面。   过了许久,个子稍高的那个才小声开口道:“你确定就是这家了吗,这院子看着也未免太小一点了吧,里面能有什么好东西。”   “绝对不会弄错,那姓梁的应该就是住在这里了,”矮个的青年连忙点头,“不用担心,我早打听过了,这家男人去年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两个相依为命,别看这院子小,那姓梁的可是在城里管着一整个酒楼呢,怎么可能没有钱。”   “没弄错就好,”高个的青年轻吸口气,见时辰差不多了,伸手将事先准备好的布巾围在脸上,之后冲身边人打了个手势,“走,等下将人打晕了别浪费时间,也别太贪心,能拿多少东西就拿多少东西,最迟天亮之前必须离开。”   “知道。”矮个青年点点头,学着对方的样子将布巾围上,刚要起身,忽然见一个人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说人影其实并不准确,那影子其实并没有人形,飘忽不定的仿佛一股轻烟一般,转眼便飘到了跟前。   “谁!”矮个青年吓了一跳,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吐出,就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早上,魏子芩刚一起身就收到了白珩连夜让白玉鼠送来的东西,一块刻印着各种修炼心得的玉简,还有一封写着让他好好修行不要懈怠的信笺。   魏子芩揉着还有些惺忪的睡眼,直看得满头雾水。   真的,如果不是字迹不对,他都快要以为这信是他师父送来的了。   又将信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上面的字的确是白珩写下的没错,魏子芩奇怪地抓了抓脸颊,白珩什么时候也开始这么关心他修炼上的事情了。   可惜还没等他回信问问清楚,刚吃完早饭,魏子芩就被匆忙赶来的里正叫了出去。   和里正一起的还有村里的三个青年,几人都紧皱着眉头,衣裳凌乱不堪,甚至有一个连鞋都没有穿上,显然也是早上刚睡醒不久就匆忙赶过来的。   “你再好好想想,你昨晚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吗?”走到半路的时候,里正终于忍不住问道。   魏子芩始终没有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能摇了摇头:“没有,我昨夜睡得很晚,大约丑时三刻才睡下,确实什么都没有听见。”   “里正叔,要不等下我和我家兄弟一起到城里去报官吧。”旁边一个青年道。   里正点了点头,复又叹了口气:“就照你说的做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直到走到姝河村东的树林旁边,魏子芩才终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高一矮,两个穿着黑衣的青年正被倒挂在树上,浑身是血,显然已经没了声息。 第六十五章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了, 但上前检查的时候,魏子芩还是感觉到有些不适。   两个青年的年岁都不大,最多二十出头的模样,身上穿着的黑衣都是一样的质地,内里针脚凌乱,很像是随便缝起来的。   死因不出意外应该是失血过多,从身周死气凝聚的程度上看, 死亡的时间应该是在昨晚丑时左右,也就是魏子芩自己刚刚睡下的那段时间。   “人已经找来了,就是他们早上第一个发现有人死在林子里的, ”里正喘着粗气领着两个中年人走了过来,一面忍不住有些犹豫道,“刚刚程子他们已经去城里报官了,要不我看这事还是别再管了。”   后面的话里正没说, 虽然附近死了人,但严格来说这林子其实也不属于姝河村的范围之内, 与其将事情随意揽在身上,倒不如干脆都扔给官府,也省得惹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   魏子芩摇了摇头:“等到官府来人很可能就来不及了,先让那两个人过来吧, 说说早上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邯阳城离这里不算远但也不算近,以城内官府的办事效率,最快也要到明后日才能赶过来,谁知道中间还会不会发生什么别的变故。   里正叹了口气, 只能招呼那两个中年人过来说话。   和魏子芩预想的差不多,两个中年人其实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这两人原本是天还没亮的时候就从村里出来的,最初是打算赶在中午前到城里去做工,走到半路的时候其中一人忽然担心时间来不及,便提议索性从旁边的林子里绕过去。计划的很好,可惜还没等绕过去就先迷了路,结果就碰巧看到了那两个被倒吊在树上的人。   “哦对了,”说话的中年人忽然想到一件事,“要说奇怪的事情,其实也是有一件的,就是当时我们吓了一跳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一阵黑烟,就在林子后面一闪而过就不见了。”   黑烟?   魏子芩疑惑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细问,就看见不远处已经有人扶着一个妇人走了过来。   那妇人年岁很大,看着已经有六七十岁的模样,头发花白,颤颤巍巍的几乎走不动路,如果不是被人勉强搀扶着,估计此刻早已经跌倒在地上了。   看见吊在树上的青年,妇人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我的儿啊,你怎么死在这里了,你是要抛下娘不管了吗!”   里正满脸为难,正准备说话,就看那个老妇人已经推开了搀扶着自己的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害死了我儿子对不对!”   刚才说话的中年人连忙劝道:“这位婶子,您先冷静一下,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谁都不知道,而且官府的人应该马上就能过来了,要不……”   “我不管,我儿子是死在你们村子外面的,一定是你们村子里的人害死了他,是你们包庇凶手,不肯把人交出来,哎呦我可怜的儿啊,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什么坏事,命怎么就这么苦啊,”老妇人说话颠三倒四,还没说完就又开始坐在地上嚎哭,“我就这一个儿,没了他我可怎么活啊。”   里正被妇人哭得头疼,正想叫人过去劝劝,就听一直站在后面的魏子芩忽然开口。   “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什么坏事,依我看应该不尽然吧。”   说话的时候魏子芩已经走到了那个矮个青年的身前,伸出手去在他背后轻轻一扯,原本绑在青年背上的小布包瞬间被扯落,叮叮当当掉出了一大堆的金银首饰来。   围观的村人吓了一跳,顿时一片哗然。   “哎,那个耳坠不是我媳妇的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其中有个村人眼尖,一下子便瞧见了落在角落里的一对耳坠。   经他的提醒,很快便又有其他的村人发现不对:“对啊,那边那个镯子,还有里面那个香囊,好像是周家媳妇的,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耳坠香囊,镯子银票,最边上甚至还有一袋数量不少的灵米,看热闹的村民又不是傻的,瞬间便想明白了这两个被吊在树上的青年是来干什么的,再看向那老妇人的目光顿时都有些不对。   “你们血口喷人,我儿子才不可能偷别人的东西,一定是有人嫁祸给他的,”老妇人噎了半晌,只能强撑着反驳,“而且即便是他偷的又怎么样,偷点东西罢了,又罪不至死,你们凭什么把他吊在这里。”   里正摇了摇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围观的村人也忍不住皱眉,怎么,这是认定了人一定是他们杀的是吧,讲不讲道理,你儿子自己手脚不干净,估计也是偷了人家东西被发现了,你不知道反省也就罢了,就想着胡乱指认凶手是怎么回事。   “害死他的应该并不是普通凡人。”魏子芩忽然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普通凡人?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了过来。   “这……”里正闻言顿时也紧张了起来,他之前会找魏子芩过来,完全是因为对方是姝河村里唯一修士的缘故,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件事里面真的有什么不对。   魏子芩也没解释,只是让围观的村人去取了一盆清水过来。林子离姝河村很近,水很快便被取了过来。   被吊在树上的两个青年也被放了下来,魏子芩指挥着村人将其中一个青年扶起,之后将两只手都浸泡在了水盆里面。   等所有准备都做完了,魏子芩才用真气将手里的灵草引燃,直接扔进了水盆之中。   就在灵草掉落的瞬间,仿佛热水泼进了油锅,只听轰的一声炸响,一个通体漆黑的鱼影子突然从水盆里钻出,直直朝着老妇人扑了过来。   老妇人几乎吓傻了眼,哪里还顾得上嚎哭,顿时尖叫一声便直接仰倒了在地上,扑到她身上的鱼影子却再次变回了清水的模样,只淋湿了她脚下的一小片空地后便转眼消失无踪。   “妖,妖怪。”也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原本还在围观热闹的村民顿时不敢再留在原地,逃也似的往村里的方向跑去。   最后只剩下里正还勉强记得自己的责任,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脸色发白的看着魏子芩。   “放心,”魏子芩道,“方才那个并不是妖怪,最多只是那妖物留下的妖气罢了……不过能把人都吓走了也好,最近这几日,最好还是不要让村里人随便到这边来了。”   “这个,好好,我一定看着不让他们过来这里,”里正擦了擦头顶上的冷汗,“就是之后怎么办,你是准备自己……”   魏子芩摇头:“不,我需要先去找一个人。”   水族妖修擅长隐匿踪迹,单凭他一个人的能力恐怕很难将对方找出,除非他能找到一个比那水族妖修更高阶的妖修过来……只希望师娘如今还留在邯阳城里吧。   “老天,刚刚你看到没有,那么大一个妖怪,一下子就扑到人身上去了,真是吓死人了。”   “可不是,话说那个到底是什么啊,怎么看着像是一条大鱼,话说那妖怪到底吃不吃人啊?”   “应该是吃人的吧,不然隔壁村那两个是怎么死在林子里的,谢天谢地,多亏村子里还有个仙人在,不然估计咱们可都要跟着一起遭了殃了。”   “对对……不行,我得给魏家送点东西去,我年纪大了也就算了,可得让仙人多护着点我们家的那两个小子。”   旁边人被提醒了,连忙也道:“还是婶子有主意,这个好,你别急着走,等下我和你一起去。”   听着村人七嘴八舌说着闲话,梁虎低头快步从田间走过,回到家后直接将自己早上新抓来的鱼扔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正半靠在床上的青年看他脸色不对,顿时忍不住有些担心道。   梁虎扶着桌边深吸口气,用力闭了闭眼睛:“是不是你?”   青年一愣,疑惑地抬起头,并没有听懂他话里的含义:“什么是不是我?”   “林子里面那两个人是不是你杀的,”梁虎勉强压着声音,很怕自己稍一犹豫,剩下的话便都说不出来了,“我昨天夜里看到了,你一个人离开,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血,不,别问,不要问我昨晚为什么没有睡着……”   梁虎只感觉一块石头正堵在自己的喉咙上,隐隐发疼,堵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摇了摇头,直接将怀里已经烧成黑色的符篆扔到了青年面前。这符篆本来是魏子芩给他防身用的,梁虎真的做梦也想不到会将它用在这样的地方。   他甚至忍不住会想是不是其实没有这个符篆就好了,没有了这个防身用的符篆,他昨晚本应该会被对方的妖术迷晕,根本就不会醒过来,也根本什么都不会看到。   青年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那枚符篆,张了张口,好半天才低声道:“对不起,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最近究竟是怎么了。”   梁虎直接打断他道:“你走吧,我不想听你解释,也不想管你到底是什么,我朋友很厉害,你如果不想被他抓到的话,就快点走吧,而且往后都不要再回来了。”   梁虎说完将之前扔在地上的鱼又重新拿了起来,强迫自己忘了所有和青年有关的事情,他还有母亲要照顾,不能把精力都浪费在一个连底细都弄不清楚的人身上。   眼看着梁虎离开,青年坐在原地好半天都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忽然抬起头来,褪去了所有愧疚的神色,双眼微微眯着,似乎有一丝黑烟在他的眼底一闪而过。 第六十六章   “确实是水族妖修没错, 而且修为不低,至少也在元婴以上。”依旧还是小孩模样的凤丹回过头来道。   之前被吊在树上的两个青年已经被放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被妖气浸染过的缘故,明明死了许久,却和生时一点分别都没有,仿佛只是熟睡了一般。   魏子芩点点头,元婴以上的妖修还好, 只要不超过化神,他应该还是有办法应对的。   没等魏子芩说话,那边凤丹便先开口道:“行了, 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会把那人抓住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凤丹说这话的时候应该是十分认真的,可惜由一个孩子口中说出,非但没有任何威慑力, 反而让人隐隐觉得有些好笑。   魏子芩无奈看了他一眼:“您确定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凤丹闻言顿时炸毛:“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我现在的模样很可笑, 一看就知道根本什么事都做不成?”   不,魏子芩特别想说,他真的没有任何嘲笑对方的意思,变小什么的其实还好, 在修真界里小孩模样的大能修士也不是没有的。   可羽族妖修的反溯期真正麻烦的还不是年龄的缩小,而是修为的倒退。   上一次魏子芩看到凤丹的时候,对方明明还有筑基左右的修为,不过几日, 到了如今居然已经退化到了连炼气二层都不到。   什么意思,就是说眼下的凤丹最多也只有微弱的气感,除了自己的天赋能力还能使用之外,根本连最简单的法术也没办法用出。别说做点什么了,此刻估计连能不能自保都是个未知数。   “总之你别管了,”凤丹烦躁地挥了挥手,“我只和你说一句,这件事虽然表面上看是妖修伤人,但里面其实和无界海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也有关联,你要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的话,还是离远一点吧。”   发生了一件大事,妖修伤人……   魏子芩恍惚了一下,忽然想到前世的一些事情,可是不可能,无论如何,那件事都不应该这么早发生才对。   “你刚刚说,无界海发生了一件大事,是不是和无界海禁地有关,龙骨之墓……”   “你怎么会知道?”原本已经准备要离开的凤丹顿时停住了脚步。   无界海禁地,龙骨之墓,因为作为禁制的阵法出现裂缝,大量的死气和怨气溢出,致使所有临近的妖修性情大变,四处惹事伤人,到最后甚至波及了许多附近的修真门派和凡人国家。   魏子芩深吸口气,只感觉背脊上一阵阵发凉,他当然会知道,因为这些正是他前世曾经经历过的,不过却并不是在这个时间,而是在四十年后。   对,就是前世里魏子芩临死之前的那段时间,彼时的魏子芩心魔入体,几乎已经到了最严重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管这件事,只知道那段时间连玄光宗本身也受到了一点影响。   甚至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直到他临死之前,这件事情也依旧没有彻底解决。   没有注意到对面人的脸色,凤丹头疼地抓了抓脸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居然连禁地和龙骨的事情都知道,你看我早就和玉书说了你很奇怪……算了不管了,知道就知道吧,反正过不了多久,估计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好容易从方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魏子芩定了定神,勉强将话题转移到别处:“我明白了,所以您的意思是,这一回的水族妖修会跑到这里来伤人,也是与龙骨怨气有关是吗,那现在该怎么办?”   也知道如今不是闲聊的时候,凤丹暂时抛开先前的疑惑,环顾了下四周:“你们这附近有没有灵气比较充足的地方?”   葫芦山上。   魏子芩直接将凤丹领到了自己日常修炼的地方。   因为多次改建,再加上聚灵阵和聚灵符的大量使用,和最初相比,如今山上的灵田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灵田再也不是原本稀疏空荡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灵药灵草灵花灵果,花草的清香,灵果的香甜,浓郁的灵气在其中循环往复,带着几乎肉眼可见的微光,直将整个山顶衬托得仿佛人间仙境一般。   “哎,这个地方不错哦,都是你自己弄的吗?”凤丹有些惊奇地看着四周,几乎有点想赖在这里不走了。   “是,”魏子芩点头,领着他到了旁边的一块空地上,“如今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东西吗?”   凤丹还沉浸在方才的惊讶之中,越看越觉得这个地方不错:“只是弄一个简单的水镜,不需要特意准备什么东西……不过你这里真的不错,就是有些安静了点,对了,你有没有兴趣养些灵禽灵兽之类的东西在里面,正好我最近也正打算养一些灵兽,不如我们一起合伙来养吧。”   让一个药师来养灵兽?   魏子芩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见对方越说越远,只能连忙打断他道:“师娘,养灵兽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说吧,如今还是找人要紧。”   “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凤丹特别哀怨地回过头,“求你了,我早就想说了,你能别再叫我师娘了吗?”   凤丹想说他又不是个姑娘,即便如今与魏子芩的师父是道侣关系没错,整日被一个半大小子叫师娘也还是很尴尬好吗。   魏子芩倒无所谓叫什么,会称呼对方为师娘还是前世时师父嘱咐的,不过反正现在也不是前世,叫什么也就无所谓了:“好,前辈,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找人了吗?”   这是什么地方。   梁虎睁开眼睛,有那么一会儿甚至以为自己没有睡醒,以至于分不清楚眼前的场景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如今似乎正是在一个山洞里面,四周漆黑,只有洞口附近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一大群游鱼从洞口外窜过,梁虎强撑着坐起身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如今应该并不是在外面,而是在水下。   来这里之前的事情梁虎已经记不清了,只大约记得自己原本应该是在小厨房里炖汤,然后青年过来与自己道别,说他马上就要走了,梁虎心底难受,想要将人送出去,结果就在转过身的一瞬,忽然感觉一阵晕眩,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想到此处,梁虎终于苦笑,所以他这到底算什么,引狼入室吗。   可惜不管怎么样,眼下显然尽快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洞口已经被阵法封住了,根本就没办法进出,还没等梁虎想好该怎么离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一阵耀眼的白光过后,一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等看清了来人到底是谁,梁虎顿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芩子?”   魏子芩看见梁虎也十分惊讶,不过并没有多想,只是将脱力昏睡,已经又重新变回到翠鸟模样的凤丹放进了怀里:“不用解释,剩下的等出去之后再说,先和我离开这里。”   很麻烦。   魏子芩皱着眉,也没想到这里会有其他人在,用来对付那名水族妖修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无论准备得再充分,这种情境下也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魏子芩再有自信,也不敢保证在抓捕一个妖修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再多护住一个凡人。   “不,”梁虎刚走出几步,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稍早前看到的那两个被吊在树上的青年,“我不能和你走,我只是个普通人,和你一起走只会拖累到你,再说这事本来就是我自己惹来的……”   “什么叫本来就是你自己惹来的?”   梁虎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小心说漏了嘴,只能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简单说了一遍。   魏子芩听了简直无语,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救了一个受重伤的陌生人也就算了,居然还直接将人带到了家里。   梁虎顿时委屈:“那个,你家白珩当时不也是因为受伤失忆了,才被你捡回家去的吗?”   “那是因为我有自保之力,”魏子芩几乎想晃一晃小伙伴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水,“救人很好,没有问题,但你能不能量力而行,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到底是怎么将一个妖修看成人修的,这二者之间相差得也未免太多了吧。”   将人修和妖修弄混,无异于是将兔子和山鸡弄混,西瓜和黄瓜弄混,这都不能单说是眼神不好可以解释的事情了。   梁虎耷拉着脑袋,也知道自己办了蠢事,顿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魏子芩叹了口气,终于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如果没看错的话,他们如今应该是在姝河底下的某个迷阵中央,可惜眼下凤丹已经昏睡过去了,回去的时候显然不可能像来时那么简单。   还有一个问题,魏子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他总觉得那个水族妖修没有干脆杀掉梁虎,而是在伤势没有痊愈的情况下,费力将他带到了这个地方,应该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不过现在想太多显然也没什么用处,魏子芩从手环里取出几枚阵法石,将其中一枚扔给了梁虎:“好好拿着这个,别弄丢了,等下就算出现了什么幻觉也先不要惊慌。”   梁虎点头,还没等说话,忽然感觉四周的空气震荡了一下。   平整的岩壁忽然被撕开了一道裂缝,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先是看了梁虎一眼,之后才将视线转向魏子芩的方向:“难得有贵客上门,不准备先喝杯热茶再回去吗?” 第六十七章   迷阵转换, 四周的山洞转眼不见了踪影,浓烟散去,眼前只剩下碧绿的湖水,一个低矮的亭子正浮在湖水中央,前面的青年似乎笑了一下,一面朝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芩子?”梁虎不安地回过头。   “没事,”魏子芩不着痕迹地望了望四周, 拉着梁虎朝湖心亭的方向走去,“等下跟在我身边,记得尽量不要说话。”   梁虎连忙点了点头, 用一只手捂住嘴巴,示意自己绝对不会乱说话。   亭子不大,只放了一张圆桌和三个石凳,就在魏子芩坐下的瞬间, 周围仅剩下的岩壁也都跟着消失不见,除了脚下的湖心亭外, 眼前只剩下望不到尽头的湖水,似乎再找不到其他的退路。   “不用看了,这些水都是真的,劝二位一句, 如果不想出事的话,还是不要想着该怎么逃跑了。”一壶热茶凭空出现在圆桌上面,冒着新鲜茶叶特有的清香,青年伸手将茶水满上, 笑着推到两人面前。   “所以呢,你拐弯抹角将我引过来,不会真的只是想请我喝茶吧?”魏子芩道,眼前的茶水倒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一个陌生妖修递给他的茶水,他可不敢乱喝。   也没指望对方会真的与自己喝茶闲聊,青年摇了摇头,索性直接了当道:“既然公子不愿闲聊,那多余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我只要公子手上的素月环,倘若公子愿意,我马上便可以放你二人离开。”   素月环?   魏子芩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才意识到这人指的,正是白珩先前送给他的那个手环。   关于对方为什么会花心思引自己过来,魏子芩其实想过很多种可能,他如今毕竟只是刚筑基不久的低阶修士,身上应该并没有什么值得对方觊觎的事物才对,能被对方看中的反而更有可能是如今与他相关的另外两人,师父罗玉书,还有就是白珩。   只是为了一个手环,魏子芩确实完全没有想到。   像是看出了魏子芩的疑惑,青年嘲讽一笑:“你不会以为你这手环上值钱的只有上面的那块银砂石吧,对,银砂石能够补充真气,确实价格不菲没错,但比起下面的那只素月环,还是差得太远了。”   什么意思,就是魏子芩原本以为最有用的银砂石其实才是后镶嵌上去的,整个手环最有价值的部分反而是它本身,根本与上面的银砂石无关。   “天阶上品的素月环,白仙君也真舍得让你暴殄天物,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你根本不知道这手环该怎么使用,不如就让给我好了,”青年道,“就像我刚才说的,只要你能将那手环给我,我马上就放你们离开。”   梁虎不敢说话,只能焦急地看向自己的好友。   魏子芩挑眉,想说眼前的妖修确实聪明。   聪明,而且并不贪心,虽然如今抓了他作人质,但却并没想过要用他直接和白珩交换什么东西,而是仅仅只向他索要了此刻手上的一个高阶法器。   可以说对方这样的举动,恰好正踩在了白珩的底线上面,又刚好不会惹得他真的发怒,再加上水族妖修原本就擅长逃跑和藏匿,只要魏子芩本身没有受到损伤,单只是损失了一个法器,事后白珩真未必肯花时间去寻找一个根本不知躲藏在哪里的妖修。   不过……   魏子芩看了眼桌上的茶杯,猜测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了,一把抓住身旁的梁虎,引动手中的阵法石。   嗡的一声轻响。   天地翻转,低矮的湖心亭瞬间粉碎,湖水退去,露出底下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田地。   青年一下子站了起来,迷阵被破了吗,不是,对方应该只是在他原本的迷阵里面又套了一层迷阵。   可还是不对,那人自从进到这里开始,他便一直紧盯着对方了,整个过程里对方应该都没有时间布置上阵法石才对。   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青年的脸上顿时一阵扭曲。   又落回了最初的山洞里面,梁虎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好友正手忙脚乱地帮自己解开缠在身上的藤蔓。   “这,这是已经逃出来了吗?”   “没有,”魏子芩干脆道,“我刚才不过是用你身上的灵种暂时充当了一下阵法石,在他原本的迷阵里又加了一层迷阵罢了,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阵法石虽然被称作阵法石,但其实并非所有的阵法石都是由灵石炼制而成的,玉石,宝石,包括少部分特殊材质的布料,其实都可以被炼制成阵法石。   当然,将灵种做成阵法石,还是魏子芩最近才开始尝试的事情,做出来的成品也并不多,之前也只是为了谨慎起见,才会在鎏金阁时将其中一枚灵种放到梁虎身上,没想到如今真的用上了。   什么阵法石,什么迷阵,梁虎听得半懂不懂,正忍不住有些迷糊的时候,就见好友忽然将自己的一只手拉了过去,“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   然后梁虎就感觉自己的掌心被对方割开,鲜血涌出,落在了刚刚解开的藤蔓上面,瞬间将原本碧绿的藤蔓染成了血红。被染红的藤蔓不断扭曲伸长,不一会儿便纠结成了一团,转眼化作了一个人形的模样。   “啊,我,这是……”梁虎张着嘴巴,连手上的疼痛都忘了,如果不是亲眼看着魏子芩的动作,他都要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对,那个藤蔓化成的人形不是别人,正是梁虎自己。   “屏住呼吸,一个字都不许说。”把几块阵法石塞到梁虎手里,直接将他推到了角落里面,几乎就在魏子芩话音刚落的瞬间,另一个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魏公子,做人不能太过小气,只是一个手环罢了,寒月宫什么好东西没有,只要你想要,我相信白仙君定然能为你找到更多的来,你又何必强撑着与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青年从撕开的岩壁里走了出来,原本褐色的双眼已经渐渐被染成了漆黑的颜色。   “是,正如你现在所想,我的确是不敢伤了你没错,可不代表我不敢伤了其他人……”   潮水扑来,直接将魏子芩此刻身边的那个梁虎卷了过去。   “这是什么!”就在青年将梁虎抓住的瞬间,原本缩在一起的藤蔓突然炸开,一下子撑破了外面的伪装,转眼间将青年牢牢包裹在了里面。   “快,把我刚刚给你的阵法石放到对面去。”   真正的梁虎躲在角落里,瞪着眼睛,有那么一会儿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听见魏子芩的声音顿时不敢再犹豫,几乎连滚带爬地绕过不断挣扎的青年,将手里的几块阵法石都放在了地上。   灵气震荡,几块阵法石被一齐引动,原本已经快要从藤蔓里挣脱出来的青年拼死挣动了一下,终于再没有了声响。   魏子芩深吸口气。   缚妖阵,前世时唯一有办法压制龙骨怨气的阵法。   龙骨怨气可以让妖修性情大变,修为暴涨,但同时也会大量消耗妖族本身的真气,一旦怨气被压制,被怨气所控制的妖族自然也就再没有力气行动了。   不过以筑基巅峰使用地阶以上的阵法,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芩子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见好友脸色不对,梁虎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来。   “没事,”魏子芩摇了摇头,勉强撑着岩壁,将依旧还是翠鸟模样没有醒来的凤丹从怀里拿了出来,连同最后几块防御用的阵法石一起递给梁虎,“不过我可能没办法现在就带你离开了……你拿着这个到旁边去,最好躲得远一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马上就要结丹了。”   姝河村内。   “什么叫人不见了,你们里面修为最高的都快要到化神了,怎么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陈司远急得团团乱转,这才几日的工夫,他不过是回了趟寒月宫,怎么人就忽然不见了。   跪在地上的下属连头都不敢抬,好半天才有一人小心开口道:“陈殿主有所不知,确实并非是属下等疏忽大意,实在是之前君上也吩咐过了,不能过分打扰到魏公子的生活,故而我们虽然一直跟在后面,但也不敢跟得太近,再加上魏公子看起来明显应该是与那孩子认识的,我们也没有想到,那孩子居然会是个高阶妖修……”   几个属下也很委屈。妖修最麻烦的就是各种奇奇怪怪的传承秘法,还有羽族妖修反溯期修为倒退什么的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谁能想到要去防备一个修为才不过炼气期的妖族幼崽,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带着魏子芩不知道传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呵,”陈司远心累得不行,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行了,也不用在这里废话了,等君上闭关结束之后,你们自己过去和他解释吧。”   “找到了。”   就在几人已经快要绝望的时候,屋里忽然传出苏芜的声音,陈司远眼睛一亮,连忙推门冲了进去。   “已经找到了吗,在什么地方?”   “离这里不远,就在村外的姝河底下,应该是被困在了某个迷阵里面……那个迷阵倒是好办,只是,”苏芜眉头紧皱,将手从水镜里收了回来,“只是魏公子的状况,似乎看起来有些古怪。”   “什么意思?”陈司远心底一跳。   苏芜回过头,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如今应该是要准备结丹了。”   结丹?   陈司远顿时愣住,不是,这人距离上次筑基才过了多久,根本连一年都还不到吧,怎么这么快就又要结丹了。 第六十八章   似乎是正午时候, 大雪初停,乌云已经散去,到处都是耀眼的白。   宋文敏好像热锅蚂蚁一样在原地乱转,直到快把自己转晕了才终于回过头来:“师兄,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总觉得寒月宫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好说话才对,而且宗主临行前也嘱咐过了, 让我们尽力就好……”   “对啊,尽力就好,所以我们尽力来到这里了, ”魏子芩瞥了他一眼,听见自己用不满的语气开口,“怎么,你不会是想要临阵退缩吧。”   这是哪里。   魏子芩一下子回过神来, 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四周陌生的环境,随着剧烈的眩晕散去, 仍有些模糊的记忆终于尽数回笼。   对了,他原本应该是在姝河村里,为了抓到在村子附近伤人的妖修,他先是找到凤丹, 后来又和对方一起通过妖族秘法来到一个迷阵中央,凤丹因为还处在反溯期,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了,他最初本来是打算自己去找那名妖修的, 结果却在半路上遇见了之前被抓到迷阵里的梁虎,便打算先将好友送出迷阵再说。   后来呢,魏子芩想,他似乎是已经成功抓到那名妖修了,却也意外突破了修为的屏障,被迫在姝河河底结丹。   结丹……魏子芩忽然意识到,他如今应该是身处在结丹过程中的心魔幻境里了。   心魔幻境是修士在提升境界时除了劫雷之外,必须要经历的心魔劫,幻境的内容有很多种,可能是过去最不愿记起的回忆,也可能是与真实记忆完全无关的虚构场景。   只是哪怕前世经历过许多次心魔幻境,魏子芩也依旧觉得如今眼前的幻境有些古怪。   他能感觉到自己眼下应该是在自己的身体里面,却偏偏无法自控,仿佛整个人都像是提线木偶一般,只能在另一个“魏子芩”的控制下行动。   就在魏子芩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的宋文敏已经纠结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什么叫临阵退缩啊,我是那个意思吗,只是我觉得师兄能不能再好好考虑一下,玄光宗毕竟是第一次主持天门大比,还是万事小心一些比较好。”   玄光宗,第一次主持天门大比,魏子芩努力提取对方话里的重点。   天门大比是修真界每隔十年一次的盛会,前世的时候玄光宗确实有主持过一次天门大比没错,甚至当时的魏子芩自己还上台比试过,只是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一次的天门大比寒月宫的人应该并没有参加才对。   不,更准确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魏子芩都从来不记得,自己曾经有到过寒月宫的记忆。   ……所以眼前的幻境只是心魔结合过去的回忆,虚构出来的场景?   “小心?小心有什么用,师弟可别忘了,玄光宗第一次主持天门大比,沧澜派和真武宗都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呢,我偏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笑不出……如果咱们这一回真的能请动了寒月宫的人,别的也就罢了,到时候沧澜派掌门的脸色一定十分好看。”   魏子芩:“……”   先不管究竟是不是虚构出来的幻境,就这傲慢的语气神情,真的和他前世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再看,真有点不忍直视的感觉。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一名穿着白色衣裙的侍女忽然凭空出现,朝着两人的方向微微一福:“君上有请,还请二位真人到主殿一叙。”   “君上?”宋文敏险些惊呼出声,惊疑不定地与魏子芩对视了一眼,“你说的君上,指的可是白仙君吗?”   “正是,”侍女神色冷淡,也不解释,只做了个请的手势,“寒月宫主殿就在离这里不远处,还请二位真人随婢子过来吧。”   白仙君,白珩。   第二个问题……魏子芩想,前一世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来过寒月宫,当然也从来都没有见过白珩。   姝河边上。   陈司远睁开双眼,恍惚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   “怎么样,没出什么事情吧?”   “没事,”坐在一边的苏芜摇了摇头,“魏公子已经渡过雷劫了,如今应该在心魔幻境里面。”   迷阵解除,如今四周再看不到任何山洞石壁,只有安静流动的河水,而此刻的魏子芩正坐在河水正中,眉头紧锁,像是依旧挣扎沉浸在由心魔产生的幻境之中。   陈司远看了一眼,顿时忍不住担心道:“他如今这么快就结丹,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吗,不然我们还是再放两个聚灵阵在旁边吧。”   提升太快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心境不稳。心境不稳,或者说道心不稳,这样的问题几乎很难从外表上看出,却好像掩藏在内里的暗伤一样,只有到了进阶需要经历心魔劫的时候,才会一鼓作气地爆发出来。   倘若顺利撑过去了还好,一旦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后果几乎不堪设想。   “不用浪费时间做多余的事了,有再多的聚灵阵也没用,他如今只能靠他自己。”   陈司远奇怪地回过头,才意识到刚才回答自己的并不是苏芜,而是一个穿着青衣的陌生修士。   说陌生其实也不准确,因为他已经认出来人到底是谁了:“罗宗主?”   罗玉书,玄光宗的掌门,也是魏子芩如今的师父,陈司远虽然过去和对方没有什么交集,但总算勉强认得对方的模样。   罗玉书朝他点了下头,没有说话,轻轻看了不远处的弟子一眼,之后走到已经快要睡着的梁虎面前。伸出手去,示意他把怀里的那只翠鸟还给自己。   “这……”梁虎忍不住有些犹豫。   “不用担心,这只翠鸟是我的道侣,我绝无可能会害他。”   梁虎下意识将怀里的翠鸟递了过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那个,到底是他不小心听错了,还是对方不小心说错了。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翠鸟模样的凤丹缩了缩爪子,舒服地打了个滚,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又换了个睡觉的地方。   寒月宫主殿。   或者更准确说,是心魔幻境里的寒月宫主殿。   魏子芩一面不由自主地随着幻境里面的自己往前走,一面漫无目的地想着等他回去之后,一定要到现实的寒月宫里去看看。   游廊很长,因为不能使用飞行法器,等到几人进到主殿时已经是差不多一刻钟之后。   “你们是第一个只靠自己的能力,就走到这里的宗门弟子。”   熟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青年百无聊赖地坐在座椅上面,面上戴着魏子芩之前曾经见过的那张银灰色的面具,也没有问两人到底是做什么来的,只自顾自开口道:“不过你们既然已经站在这里了,应该是已经做好了背弃原来宗门的打算,准备进到寒月宫了吧。”   “不是,”宋文敏一愣,也顾不上别的了,连忙解释道,“白仙君误会了,我们并没有要背弃宗门的打算,会过来这里,只是希望寒月宫能去参加三个月后的天门大比。”   “哦?”白珩像是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不愿意吗,也好,正巧我记得沂宁河那边还缺两个凿冰的修士,你们既然不愿意留在寒月宫,就干脆到那边去吧。”   “我……”宋文敏张了张口,特别想问他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刚刚说的话。   虽然早就听说过寒月宫的人行事不讲章法,但宋文敏真的没想到对方会不讲道理到这种程度,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那如果我们不肯过去呢?”魏子芩听见自己问。   宋文敏吓了一跳,虽然心底也不愿意去那个什么沂宁河凿冰,但如今他和师兄两个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里,硬碰硬怎么想都不是最好的办法。   “师兄,那个,要不我们还是先答应了他吧,”宋文敏想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凑到魏子芩跟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者说,我就不信他们真的能一辈子扣着咱们不放了。”   不,魏子芩没有说话,真正让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他能看到,白珩此刻透过脸上的面具俯视着自己的目光,就仿佛他是地上随处可见的草木虫蚁,有趣了就拿过来看一看,无趣了就随手扔到一边。   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委屈,魏子芩完全忘了自己此刻还在心魔幻境里面,也忘了自己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强撑着走到白珩的跟前,几乎一字一顿。   “那如果我不肯过去呢,你要怎么办,干脆杀了我吗?”   说完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不等白珩的反应,伸手一把将他脸上的面具扯了下来。   轰的一声巨响,幻境粉碎。   姝河上,魏子芩睁开双眼,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场景究竟是幻境还是现实。   “不错,能这么快结成金丹,可见你这段时间在修行上并没有懈怠。”   是师父的声音,魏子芩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如今身上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根本一个字都吐不出。   “没事,你刚刚渡过心魔劫,会没有力气也是正常,休息几日就能恢复了。”苏芜走过来道,神色平静,心底却忍不住地惊讶。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苏芜真的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能有人在不到半日的时间里渡过金丹期的心魔劫。   “阿芜说得对,你这种情况我过去进阶金丹的时候也有过的,三五日就能好转了,不用担心。对了,”总算注意到魏子芩衣襟上的东西,陈司远有些奇怪道,“你衣服上那个是什么,是一直就在那里的吗?”   魏子芩低下头,就发现原本应该被白珩下了禁制带走的那枚洞府钥匙,如今已经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宋文敏,之前在第七章里曾经出场过,玄光宗御剑阁宋阁主的幼子,上一世主角的师弟,也是上一世主角在宗门内最好的朋友。 第六十九章   因为修为提升的速度过快, 再加上结丹毕竟不比筑基,哪怕有前世的基础在,魏子芩的心境也难免有些摇动,以至于之后几天几乎都是在稳固修为里度过的,根本没有时间理会有关洞府钥匙的事。   等到修为差不多已经稳定了,魏子芩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守在自己身边的就只有师父和白珩的那两个下属, 而白珩自己却始终没有出现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个心魔幻境的影响,魏子芩几乎比任何时候都想要见到白珩,忍了几天, 在发现白玉鼠送过去的信笺也没有任何回应之后,终于忍耐不住跑去问了陈司远。   “君上没和您说过吗,”陈司远一脸疑惑,“除了最初几天忙着处理了一下宫中的事务之外, 之后君上便直接到寒月宫后的禁地里闭关去了。”   闭关?魏子芩皱了下眉,这个白珩确实有和他提到过, 只是那时候他只以为白珩的修为已经足够高了,哪怕闭关也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才对。   陈司远一笑:“您误会了,君上他闭关可不是为了提升修为,反而是为了压制修为, 君上如今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再要是提升的话,估计下一刻便要飞升到上界了。”   “哦对了,”说到这个陈司远也忍不住觉得有些奇怪, 回过头去问身后的苏芜道,“话说我之前就有些想不通来着,你说,按常理来说,修行到了最后就是为了想要飞升对吧,可君上明明已经到了渡劫期,甚至也已经在渡劫期里停留了不知多少年了,可为什么还要一直压制着修为,不肯直接飞升。”   “……还是真像君上自己说的,飞升仙界太无聊了,还不如在凡间呆着自在?”   苏芜正拨弄着手中的水镜,闻言不在意道:“君上的想法岂是我们能轻易猜到的,你有时间想这些,不如多花点时间,好好想想自己的修为为什么会一直停滞不前吧。”   陈司远:“……”扎心了。   咳嗽了两声,陈司远尴尬地抓了抓头发,重新将视线转回到魏子芩的身上,好容易将方才的话题接了下去:“总之您不用担心,君上闭关压制修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多一月左右就能出来,您要是实在急了,可以先送信过去,中间的时候君上估计还是能看到的。”   魏子芩的思绪已经飘远,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听清了没有,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刚吃过午饭,同村里的一个少年便找了过来,说梁虎出事了。   魏子芩顿时顾不上再纠结白珩的事情,跟着少年赶到梁虎家的门前,才发现所谓的出事,其实正是之前死在林子里的那两个青年的家人找过来了,非要认定说梁虎有意窝藏妖物伤人,以至于害了自己家人的性命。   林子里闹妖怪的事整个姝河村的人都知道,然而那妖怪究竟生了什么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却根本没有人知道。   原本这件事照这样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等到农忙的时候,就会被村里人彻底抛到脑后了,可坏就坏在当时那名妖修带走梁虎的时候,起初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遮掩踪迹,结果正巧就被路过的村人看到了,各种谣言猜测传到最后,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梁虎刻意窝藏妖物,纵妖伤人。   魏子芩赶到的时候,梁虎家的门前已经彻底闹了起来。   来闹事的一共有十几个人,都是隔壁林家村的,之前曾经见过的那个老妇人也在,坐在地上哭喊着要梁虎为自己死去的儿子偿命。   一个中年人三两步走过去,一把将梁虎推到地上:“你敢说你没有窝藏过妖物吗,你敢说我弟弟林济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说吧,你打算怎么解决?”   “解决什么啊,人都已经死了,他还能让人起死回生吗,”又有人走过来用力踢了他一脚,“我看干脆打死他算了,连妖物都敢窝藏,照这样下去往后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来呢!”   “……对,让他偿命,不然就赔钱,我可怜的儿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被人推搡到地上,梁虎一句话都没说,从头到尾都一直低着头。正以为今日这一顿打是怎么也躲不过了,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魏子芩的声音。   “是谁告诉你们,那两个人是被梁虎收留的妖族所杀的?”   “你什么意思,”之前推搡梁虎的那个中年人气得脸色涨红,“不是他杀的,难不成还是我兄弟自己把自己挂在树上的不成。”   魏子芩走过去摇了摇头,将梁虎从地上拉了起来:“是他吊在树上的没错,不过却是在人死之后才吊到树上去的,而且他会这样做也并非是为了侮辱死者,只是按照水族妖修的习惯,对于一般的死者原本就会用这样的方式进行收殓。”   老实说,起初的时候,魏子芩其实也以为那两个青年是被那水族妖修所杀,也是之后真正见到对方了才注意到,那名妖修的身上除了怨气冲天之外,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血气,也就是说,那妖修自从化形之后就不曾杀过一个人了。   这也就解释了最初那两个挂在树上的青年为什么会满身是血了,毕竟如果真的是用妖法杀的人,应该不会弄得那样狼狈才对。   按照魏子芩的猜测,起初那两个青年应该是打算要跑到梁虎家里去偷东西的,运气不好,刚巧被正在梁虎家里养伤的妖修发现,那妖修自然不可能放过两人,却没想到在教训两人的同时,也不小心使两个青年感染了自己身上的龙骨怨气,导致两人为了争夺财物最终死在了对方的手里。   “哦,对了,”魏子芩道,“我记得这件事应该有报过官对吧,你们要还是不信的话,可以到官府找仵作问问,究竟是什么死因,应该一问便能知道了。”   “可……”中年人还想再说话,却被身边人拉住。   “行了,这件事我们会自己去验证的,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打扰二位了,我们马上就走。”   回去的路上还低声劝那个中年人道:“你傻吗,梁虎也就算了,那个姓魏的可是修过仙的,你和他争什么,也不怕人家一气之下把咱们几个都杀了。”   魏子芩摇了摇头,回身去看梁虎,却发现对方依旧靠在墙上没动。   正在魏子芩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的时候,梁虎忽然抬起头来:“你刚刚说人不是他杀的,是真的吗?”   “对,”魏子芩点头,“不过虽然不是被他亲手所杀,但也算是因他而死。”   说完了魏子芩才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疑惑地看了梁虎一眼:“怎么,你很关心他的事情吗?”   “没有,什么关心啊,怎么可能,他之前还差点杀了我呢,”梁虎不自然地笑了笑,起身推着魏子芩朝屋里走,“别说这个了,被人闹了一天我都饿了,正好我娘不在家,你来帮我弄点东西吃吧。”   魏子芩:“……”还是觉得很奇怪。   无界海,妖修领地。   吴长老被一群族人按在地上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是懵的,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来来来,动作快一点,先把人弄回原形了,再拔几片叶子下来,记得叶子之后可是要送人的,所以一定要挑新鲜的拔。”   说话的人是钱长老,热火朝天地招呼几人动手,丝毫也没有欺压好友的愧疚。   “你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我做错什么了你们要拔我的叶子?”吴长老气得七窍生烟,一把将抓住自己的几人震开。   不过提到叶子,吴长老忽然想到一件事,之前好像确实有个人修提出过想要他的叶子来着。   “我知道了,你们是为了那个姓魏的人修对不对,可是枯木回春到底能不能起死回生不是还没有验证过吗,你们这么急着来拔我的叶子做什么?”   “枯木回春?”钱长老愣了一下,之后摇头,“谁说我是为了那个了,怎么你还不知道吗,正好,叶家小子,你过来和他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叫住的叶尹没有办法,只能走过来和吴长老解释道:“钱长老说得没错,确实不是为了枯木回春,而是为了龙骨怨气的事。”   自从禁地里的龙骨怨气引来各种麻烦之后,整个妖修族内便一直在寻找能够彻底解决的办法。法器,阵法,尤其是丹药灵药,可以说,如今族里几位擅长炼丹的长老,几乎已经快要将修真界里所有能找到的灵药都尝试一遍了。   大约确实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几日前,钱长老意外尝试了一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灵草,随便炼出了一炉丹药,本来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结果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够压制住龙骨怨气。   吴长老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打断他道:“所以呢,这和你们非要来拔我的叶子,讨好那个姓魏的人修有什么关系?”   “不,巧合的事情还在后面,”叶尹道,“也是后来我们去找了最初卖灵草的店家,才知道这个能够压制龙骨怨气的灵草其实并不是天然养成的,而是有药师后天培育的……对,没错,那个药师正是魏子芩。”   说完叶尹忍不住递给吴长老一个同情的眼神,似乎在说您现在明白为什么钱长老他们要来拔你的叶子了吧。   真的,如果不是吴长老自邯阳城回来之后,到处与人抱怨说魏子芩狂妄自大,居然敢向他讨要本体的叶子,如今的钱长老也真未必能想到要用他的叶子去讨好魏子芩。   “好了,时间不等人,几个感染了龙骨怨气的孩子还等着丹药救命呢,”钱长老朝身后的族人拍了拍手,“动作利落点,金虹草不能久放,争取今日拔完之后就给人送过去。”   吴长老:“……” 第七十章   九星阁内, 二楼雅间。   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装满了金虹草的玉盒,魏子芩简直莫名其妙。   “魏公子觉得怎么样,您放心,这里面的金虹草都是我们族里的丹修长老亲手摘下的,尽最大可能保留了里面的药性。”叶尹道。   不,眼下最重要的显然不是灵草有没有保存好的问题,魏子芩将玉盒推到一边, 神色平静:“无功不受禄,你不如先说说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吧。”   叶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前因后果, 包括龙骨怨气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就是这个,”叶尹将一株深紫色的灵草拿了出来,“族里的长老已经将所有能找到的灵草都试过一遍了,虽然不知道魏公子培植的这株灵草叫什么, 但这已经是如今能够找到的唯一可以压制龙骨怨气的灵草了。”   魏子芩疑惑了一瞬,下一刻才认出来眼前的灵草确实是自己培植出来的没错。   当然说培植也不准确, 魏子芩还能记得,当时自己应该是拿了几株已经枯死的灵草练习枯木回春之术,其余几株灵草都失败了,唯有这一株虽然勉强成功, 却意外发生了很奇怪的变化。   后来他本打算让九星阁的掌柜帮忙鉴定一下,却被对方以五百块中品灵石的价格干脆买了下来,原本还有些好奇店掌柜之后会怎么处理,没想到居然是被卖到无界海去了, 而且意外成了能够压制龙骨怨气的灵药。   既然弄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后面的事情也就不难猜测了,龙骨怨气哪怕在前世的时候也是一直困扰着妖修的一个大问题,魏子芩猜对方会来到这里,无外乎是想要他帮忙培植出更多的变异青绒草。   “你说这是青绒草?”   魏子芩和叶尹就灵草的价格问题刚谈到一半,屏风后面便忽然传出吴长老的声音。   叶尹急得不行,连忙给对方使眼色,想说他这边已经谈到一半了,一切顺利,就不要再给他惹别的麻烦了。   然而吴长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震惊之中,完全没有理会叶尹的神色:“不可能是青绒草,青绒草不入五行,而这一株明明就是火属性的灵草,你一个才刚结丹的药师,提升个品阶也就算了,还能给灵草改变属性吗?”   如果所有的灵草都能随意更改属性的话,那这世界岂不是乱了套了。   “确实是青绒草,我没有必要骗你。”魏子芩道。   “谁知道你有没有骗人,你们人修……”   “吴长老,”眼看话题越说越偏,叶尹连忙开口将对方打断,“是不是青绒草不重要,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先解决龙骨怨气的事。”   是不是青绒草叶尹根本就不在意,再者说和自身秘法有关的事情,一般修士本来就不可能完全透露给旁人,就算是骗人的又怎么样,只要那株灵草真的能解决龙骨怨气的问题,他才不管那到底是青绒草还是火绒草。   可惜叶尹的明示暗示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吴长老仿佛非要固执到底了一般,一把将叶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自己坐在了魏子芩的对面。   “你闭嘴,龙骨怨气事关重大,老夫绝对不能看着他用一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灵草蒙混过关……小子,你说这是青绒草,那就给我们看看吧,一株普通的青绒草是怎么变成这幅模样的?”   魏子芩挑了下眉:“那如果我能做到呢,你总不会是想让我当着你二人的面白白演示一次吧。事先说好,我如今可不缺灵石,如果你们手里有什么比较珍稀的灵草,我倒是还可以仔细考虑一下。”   吴长老咬了咬牙:“星罗藤怎么样……和金虹草一样,同样是能够稳固神魂的高阶灵草,没猜错的话,你如今应该很需要能够稳固神魂的灵草吧。”   魏子芩:“……”意外收获。   星罗藤?叶尹刚想问吴长老他们手里哪有什么星罗藤,下一刻才忽然想起来,族里面一个很喜欢闭关的长老,本体似乎正是星罗藤。   叶尹半晌无语,想说他真的从来没见过这样坑自己朋友的。   一个时辰之后。   魏子芩心满意足拿着金虹草和叶尹额外送的灵石离开九星阁,只留下吴长老和叶尹两人在屋内面面相觑。   叶尹扶着额头:“您真是……我早说过不行了,该怎么朝罗长老要他的本体您自己去说吧,我可不管了。”   吴长老:“……”   作为妖族长老的吴长老虽然人不是特别靠谱,但总算还是讲信用的,没过几日,被妥善装进玉盒的星罗藤便直接通过九星阁送到了魏子芩的手里。   无相花,金虹草,星罗藤,加起来如今魏子芩手里已经有三样能够稳固神魂的高阶灵草了,只要再找到一味合适的药引,之后就可以开始炼制稳固神魂的灵药了。   药引再稀少,相对而言比起高阶灵草来说也还是要好找得多,可以说灵药的事情已经基本不用担心了,剩下的便只有到如今仍旧没有任何消息的白珩。   将跑回来的白玉鼠上下检查了一遍,发现绑着的依然还是自己刚刚送去的信笺,魏子芩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哎,怎么在叹气,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灵气震荡,灵田外的阵法被撕开了一道裂缝,一个少年从外面钻了进来。   魏子芩无语看了对方一眼,已经不想提醒他灵田外的阵法脆弱,总这么硬闯进来用不了几次就会彻底失效。   “不就是一个阵法吗,大不了坏了我再给你重新换一个,”像是看出了魏子芩的想法,凤丹毫不在意道,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摘下了一枚灵果,“你还没说呢,你刚刚到底是因为什么叹气啊?”   随着反溯期的结束,凤丹的外表已经越来越接近过去正常时候的模样,只是修为还没有完全恢复,如今最多也只到金丹左右。   魏子芩可一点都不想和对方说有关白珩的事情,还没等转移话题,就见对面的凤丹脸色一变,想也不想便将手里的灵果扔到了魏子芩的手里,之后转身化作一只翠鸟,直接飞进了身后的灌木里面。   就在凤丹藏好的一瞬间,又有人进到了灵田里面。   “师父。”魏子芩连忙站起身来。   忽然看到自己的徒弟,罗玉书也忍不住愣了一下,好半晌才点点头:“嗯,你有看到你师娘从这边过去吗?”   “似乎是看到了吧,我刚才一直在修炼,并没有特别留意,对了,”不好直接告密,魏子芩只能迅速换了一个话题,“如果没记错的话,按照玄光宗的规矩,金丹之后应该是可以去参加金丹试炼了吧。”   玄光宗向来有金丹以下弟子不许下山的规矩,而已经进阶到金丹,又想要下山去历练的弟子,则必须要通过玄光宗每年一次的金丹试炼,唯有通过者方能够被获准下山。   罗玉书闻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思忖片刻才道:“金丹试炼吗?我本来是打算让你过几年再去参加的,不过你如今想要去试一试也好,正巧,玄光宗的入门试炼也恰好是这几日,你若有时间的话便都去一起参加了吧。”   “弟子也正有此意。”魏子芩点头。   所有被收入玄光宗门下的弟子在进入宗门之前,都必须通过入门试炼,不然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正好两个一起参加,还能节省不少时间,也免得离家太久让家里人担心。   “对了,为师最近刚巧听到一些奇怪的传言,说你和寒月宫的白仙君……”罗玉书眯了下眼,忽然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魏子芩吓了一跳,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下意识便抢先开口道:“弟子忽然想起来了,师娘应该就在后面的灌木里面,师父快点过去找他吧。”   翠鸟:“!”   不管是入门试炼还是金丹试炼,魏子芩在前世的时候都曾经有参加过。   入门试炼相对比较简单,最多只是测试一下门下弟子在修行上的资质和潜力,金丹试炼则比较复杂,耗时较长,而且每年的内容都不一样,但即便耗时再长,也毕竟只是面对金丹期弟子的试炼,加起来估计也不会超过一月的时间。   安排好了家里这边,又拒绝了想要同行帮忙的陈司远,魏子芩便直接坐上了九星阁安排的往玄光宗去的飞舟。   因为不愿折腾家里人,再加上很快就能回来,魏子芩便直接拒绝了父母想要送行的提议,结果到了乘坐飞舟那日,还是看到魏大哥远远跑了过来。   “你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娘怕你在外面吃不惯,所以让我拿了些吃的过来,还有路上换洗的衣服不知你有没有带够,所以也多给你拿了两件过来。”魏大哥将东西一股脑塞到了魏子芩手里,之后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魏子芩心下微暖,不用猜也知道大哥心底所想:“放心吧,我如今再怎么说也已经结丹了,而且也只是回师门一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魏大哥皱着眉头,犹豫片刻,才走过去轻轻抱了自己的小弟一下:“你自己小心,凡事不要逞强,我和爹娘在家里等你回来。”   “我知道。”魏子芩鼻子微酸,用力点了点头。 第七十一章   大蜀国边关, 飞舟内。   眼看着最后一名玄光宗弟子被接到飞舟上面,九星阁的伙计裴宁终于松了口气。   像这样和飞舟一起接送宗门弟子的活计其实每年都会有一到两次,可即便经历再多,事到临头裴宁还是会紧张,甚至有时提前几日就开始夜不能寐,很怕出什么事情,就连负责飞舟的管事也忍不住取笑他, 说他这么点小事都经受不住,可见不是做大事的人。   不过裴宁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谨慎无大错, 这些宗门弟子一个比一个金贵,谁知道背后是什么背景的,保不住得罪了哪个到时候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做不做大事。   忙碌了一日, 终于稍稍放下心来,正准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裴宁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将他叫住,顿时忍不住又将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那边那个,看你的打扮,应该也是九星阁的伙计吧,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要给我单独准备一间上房的吗,如今又告诉我说没有上房了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修士,穿着阵修专用的法衣, 头发束起,一脸不耐烦的模样。   “这,这个……”之前接待这名修士的是飞舟上粗使的伙计,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求助地看向裴宁。   裴宁没办法,只能忍着心慌走了过去:“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这飞舟是九星阁那边临时调派过来的,上房原本就只有三间,一间是专门给罗宗主准备的,另一间则是给偶尔到船上的贵客准备的,两间都没办法给普通的弟子使用。”   因为扩充空间的阵法会影响到飞舟本身的速度,所以只要不是那种专门供人游玩的飞舟,基本上一般门派里使用的飞舟内部空间都不会太大。   就好比他们现在乘坐的这一艘,上房加起来也就只有三间,其他的则都是那种十几个弟子混居在一间的普通房。   “那不是还有一间吗,我只要一间上房就好,别磨磨蹭蹭的,你有什么条件可以直说。”   裴宁汗都要下来了,知道对面修士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但上房这件事他真的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公子实在抱歉,那间上房是我们掌柜亲自安排进去的,您看这样行不行,普通房还有剩下的,我想办法给您安排一间弟子少的,普通房空间大,人少一点的话,和自己住也没什么区别了。”   话还没说完,裴宁忽然感觉周围震荡了一下,低下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脚下已经多了四五块阵法石,轰的一声响,火焰腾起,直接将他围在了内里。   完了。   裴宁紧闭上双眼,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等他再睁开眼时,才发现不远处又走过一个人来。   魏子芩随手扔掉在冲击中碎成两半的阵法石,心底忍不住感叹自己的运气。   这都已经是第几次了,上次是调停两个忽然发生冲突,几乎直接在飞舟上打起来的弟子,再上次则是压住了一个丹修弟子的丹炉,避免了丹炉炸裂直接将飞舟炸成两半。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魏子芩真的都快要怀疑自己这回乘坐飞舟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了。   “你是谁,我劝你一句,如果此事与你无关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多管闲事。”阵法石被破,之前说话的少年顿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倒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同伴提醒了他一句:“那个,我刚刚看到了,他好像就是从后面的那间上房里出来的。”   “哦,那正好,”少年掀了下嘴角,冲对面的魏子芩抬了抬下巴,“那个谁,识相的话,就快点把房间给我让出来。”   魏子芩摇了摇头,就在刚刚,他其实已经认出了眼前的少年究竟是谁。   东方宸,玄光宗法阵阁阁主的亲传弟子,和他这一世的状况很像,也是法阵阁阁主在外游历时收下的弟子,之前一直呆在宗门外面,直到进阶金丹才又重新回到宗门之中。   不过魏子芩会对他印象深刻,却并不是因为他是阁主弟子的缘故,而是这人明明修炼天赋极高,却偏偏太过冒进,按照魏子芩前世的记忆,似乎还没有进阶到元婴就直接陨落在了外面,以至于后来在整个宗门里都被当成了反面的典型。   不过看着眼前的少年,魏子芩忽然不奇怪对方为何会有前世那样的结果了。   “房间的事情可以等下再说。”魏子芩没等少年反应过来,伸手在半空里轻轻一抓,仿佛布帛撕裂的声音,一块闪着微光的锦缎忽然被他从虚空里抓了出来。   “住手!”东方宸吓了一跳,想也不想便冲了过去。   幽兰阵图,高阶阵图之一,一般只有元婴期以上的阵修才能使用,虽然跨境界使用能够大幅度提升修士的能力,但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想象的,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前世里害得东方宸过早陨落的罪魁祸首。   嗯,再怎么说也是玄光宗的弟子,资质也算不错,即便性子不好,就这么折损了也还是有些可惜了。   魏子芩直接将阵图收进了手环里面:“阵图我拿走了,之后会交到宗主那里,你如果还想要的话,可以和你师父一起到宗主那里去要。”   东方宸简直要疯了,和他师父一起去要?师父从一开始就不许他使用幽兰阵图,如果被他师父知道了他阳奉阴违私自使用高阶阵图,根本就不可能放过他。   “房间我不要了,你把阵图还给我!”   “哦对了,还有,”随手扔下一枚阵法石将对方困在原地,魏子芩看了他一眼道,“你与其和我在这里纠结房间还有阵图的问题,不如先去闭关一段时间,你之前结丹太快了,心境不稳,如果不想修为倒退的话,还是回去好好稳固一下吧。”   临近中午,之前被魏子芩救下的伙计千恩万谢地送了一盘灵果过来。   “这几日真是多亏有公子在了,如今这飞舟上的弟子都是从外面接回来的,好多连入门试炼都没有通过呢,也不懂宗门里的规矩,难免会闹腾一些,不过公子放心,宗门那边派来管事的人马上就要过来了,到时候有他们看着,估计就没有弟子敢再胡乱惹祸闹事了。”裴宁道。   魏子芩点点头,还没等说话,就听裴宁忽然开口:“差点忘了,我刚刚听下面的伙计说,似乎有个不认识的弟子过来找您,想问您要不要让他进来。”   不认识的弟子?   魏子芩手里拿着灵果,有些奇怪地抬起头。   飞舟普通房内装饰简单,除了分散在房间四周的桌椅之外便再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   乘坐飞舟的弟子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闲话,房间最边角上,东方宸脸色阴沉,双目发红,几乎将手中的茶盏捏成两半。   同伴骆西有些担心地望着他,好半天才忍不住道:“那个,刚刚那人说的是真的吗,你因为结丹太快,所以心境不稳。”   东方宸嘲讽一笑:“怎么,如今连你也开始相信他的鬼话了吗?”   “没有,怎么可能,”骆西连忙摇头,“我只是……”   他想说他只是觉得好友最近确实是有些古怪,行事极端,烦躁易怒,骆西很怕这会不会是好友心魔爆发的前兆。   “不用着急,还有时间,”东方宸将手里的热茶一饮而尽,“所有今日发生的事情,我早晚都要在他身上讨回来。”   魏子芩原本还在奇怪来找自己的人是谁,结果刚一打开房门就被人抱了满怀。   熟悉的气息环绕在四周,魏子芩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惊喜地抬起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还要十几日才能出关吗?”   白珩也笑,伸手取下脸上的面具:“原本是要十几日的,不过听说你最近结丹了,怕你等得心急,便加紧过来了。”   好心情仿佛气泡一样不断从心底冒出来。   等到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魏子芩才总算想起来道:“对了,你刚才是怎么上来的?”   九星阁的飞舟虽然管理不算严格,但一般弟子进到飞舟之前,也是需要先出示身份证明的。   “来时的路上碰到了一个熟人,碰巧从他身上找到的,”白珩不在意地将一枚玉牌递给魏子芩,“我猜大概是你们玄光宗弟子的身份玉牌,就一直带着了,然后飞舟上那些伙计就直接放我上来了。”   熟人?   魏子芩先是疑惑,随即看到玉牌上写着的“丹鼎阁弟子燕尧”几个字,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若这是别人的身份玉牌,估计魏子芩无论如何也会在第一时间把这玉牌还回去,毕竟眼下正是入门试炼和金丹试炼的关键时期,怎么也不好无故耽误了别人的事情。   只是燕尧,嗯,就是燕林的弟弟,之前来过姝河村里,曾经和他一起进入到传承秘境中,为了成为罗玉书的弟子,甚至不惜在魏子芩身上下了荣枯草,威胁要与他同归于尽的。   魏子芩挑了下眉,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将玉牌还给了白珩:“你先拿着吧,燕尧是玄光宗的内门弟子,你带着这个,最近应该都可以在飞舟内出入自由了。” 第七十二章   最后那块身份玉牌到底还是还给了燕尧。或者更准确说, 是燕尧自己主动找了过来。   来拿玉牌的燕尧简直郁闷得吐血,接过自己的身份玉牌之后,顺便将先前准备的另一块身份玉牌递给了魏子芩。   “给你,这是之前答应你的,玉牌的主人也是玄光宗的弟子,名叫顾闫,如今是金丹初期, 因为常年在外,所以宗门里几乎没多少人认得他的长相,你们可以直接冒充他的身份没问题。”   说完又忍不住不放心道:“……对了, 这玉牌是我用法器与他换的,只是暂时借给你们,等你们过了金丹试炼后,一定要记得还给他。”   魏子芩点点头, 伸手接过玉牌。白珩如今只是需要一个玄光宗弟子的身份罢了,倒无所谓具体要用谁的身份玉牌。不过冒充一个几乎没人认识的门派弟子, 确实要比直接冒充燕尧要容易得多。   魏子芩刚想道谢,对面的燕尧便抢先开口道:“道谢就免了,我如今只想知道,你们之前到底是怎么把我的玉牌拿走的啊?”   说起这个燕尧就忍不住郁闷, 之前刚丢失玉牌那会儿他真的想得头都要痛了,却怎么也想不通,他本身虽然不算是多谨慎小心的人,但也并不是那种喜欢粗心大意的, 身份玉牌这种重要的东西他都是好好收在储物法器里面的。而储物法器更是已经认主,除非有修为比他高的人抹去了法器上面的神魂印记,重新认主,否则根本不可能拿到里面的东西。   然而事情诡异就诡异在这个地方,身份玉牌整个被偷的过程燕尧都是毫无所觉的,甚至直到事后发现,原本放着身份玉牌的储物法器也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坏。   真的,如果不是燕尧新学了一种寻找丢失法器的秘法,估计他此刻只能自认倒霉回玄光宗去领罚顺便再补一块新的身份玉牌了。   “嗯……”白珩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拿到对方的身份玉牌的,老实说魏子芩自己也不知道,只能询问地看向站在身边的白珩。   白珩一笑:“这个简单,你如果好奇的话,我可以再试一次给你看看。”   燕尧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之后迅速将玉牌收回到储物法器里,又连续在上面加了十几层禁制。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仿佛只是转瞬之间,就见对面的青年只是微微动了下指尖,等再转过掌心时,之前刚被燕尧小心收好的身份玉牌已经又安静回到了对方的手上。   燕尧张着嘴巴,看了看手上的储物法器,又看了看对面的两人,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看明白了吗?”白珩问。   燕尧:“……”明白了以后一定要离你们远一点。   正如之前那个九星阁伙计说的,玄光宗那边派来管事的人果然没过几日便到了飞舟上面。   有高阶弟子压制,下面的弟子自然不敢再胡闹,原本乱成一团的飞舟果然很快便清静了下来,整个飞舟上的人修炼的修炼,看书的看书,再没有人敢出头惹事。   不用再花力气多管闲事,魏子芩顿时也跟着闲了下来,干脆抽时间将之前洞府钥匙的事与白珩说了一遍。   对,又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洞府钥匙,之前明明已经被白珩加了禁制带走,好多天都没有出现,却偏偏又在他结丹成功那日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魏子芩已经不想去考虑这洞府钥匙到底是不是个宝物,或者里面的洞府究竟能不能打开,他如今只想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将它彻底丢掉,而不是整天黏在自己的身上。   白珩皱了下眉,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干脆伸手拿过了魏子芩衣襟上的棱形玉珠,放在掌心里用力一握。   “哎!”魏子芩吓了一跳。   嗡的一声,仿佛灵气震动的闷响,带着整个飞舟都跟着摇动了一下,然而等白珩再张开掌心时,却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枚棱形的玉珠依旧好好躺在他的手里,不断散发着碧绿色的微光。   “奇怪,”白珩皱着眉,“这枚洞府钥匙恐怕不只是地阶。”   “你是说天阶?”魏子芩一愣,想说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天阶以上的洞府吧。   “恐怕是,”白珩点点头,不过还是安慰了他一句,“不过我方才并没有感觉到这东西的恶意,如果实在丢不掉的话,可以暂时先带在身上。”   魏子芩半晌无语,丢不掉毁不坏,无论有没有恶意,他如今除了带在身上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白珩笑了笑,随即倾身凑了过来:“不用担心,这段时间我都不会离开了,会帮你一直看着它的。”   没等白珩凑近,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九星阁的伙计端着午饭走进屋里,不明白房里的客人为什么会一脸不满地看着自己。   飞舟上,已经是夜晚,依旧有没睡下的弟子三三两两的聚在外面。   “已经问清楚那个戴面具的修士到底是谁了吗?”东方宸回过头问。   “问清楚了,”骆西点头,“早上我问了几个九星阁的伙计,听伙计说那人叫顾闫,也是玄光宗的弟子,之前不小心拿错了,才会和燕尧对调了身份玉牌。”   “拿错,身份玉牌这种东西也是能随便拿错的吗?”   骆西也很无奈:“是不可能拿错啊,可是人家燕师兄已经承认了,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说完又忍不住道:“要不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这回最重要的还是通过金丹试炼,那个姓魏的再怎么说也是罗宗主的亲传弟子,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比较好。”   “讲不讲道理,是我要主动得罪他的吗,分明是他抢了我的幽兰阵图,而且什么宗主的亲传弟子,我早听人说过了,他之前一直呆在一个凡人村庄里,可见罗宗主也没有多重视他,”话说到一半,东方宸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对了,你有没有觉得,姓魏的和那个戴面具的修士平日相处的时候,是不是太过亲密了点。”   “啊?”骆西一脸疑惑,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是吗,不过这也没什么吧。”   玄光宗里确实有弟子不许沉溺儿女私情的规矩,但规矩是规矩,现实里也没有人真的去管过什么,毕竟修行除了讲究心无旁骛之外,也同样讲究道法自然顺从本心,真要有什么私情,门派最多也只是口头上警告几句,之后就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是没什么不错,”东方宸一笑,转头望向窗外,“不过你可别忘了,这一回来主持金丹试炼的人是谁。”   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之后几天魏子芩差不多都是在认真修炼里度过的。   倒不是魏子芩自己有多沉迷于修行,实在是白珩看得太紧了,哪怕懈怠一日也不行,直将魏子芩弄得莫名其妙。   “所以你到底在急什么,修炼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我觉得我如今进阶的速度应该已经算是很快了。”   确实很快,魏子芩记得前一世自己顺利结丹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六七了,而他现在才不过十六,相比于前一世时真的已经很快了。   白珩苦着脸,将下巴搭在少年的肩膀上,简直郁闷到不行:“没有着急,只是你现在才刚结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化神啊。”   魏子芩无语半晌,想说你真的想多了,他前世最多也只到元婴,化神什么的,也未免太遥远一点了吧。   忽然想到什么,魏子芩回过头,眯眼打量青年的神色:“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你先说清楚,之前那么急着想让我快点进阶到化神,到底是因为什么?”   “嗯……”白珩还想要顾左右而言他,被少年揪住了脸颊,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难道你不想要快点与我结为道侣吗?”   道侣双方修为差距不能超出两个大境界什么的,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天道法则实在是太麻烦了。   魏子芩脸上一热,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少年原本就生得眉眼温润,如今颊上升起一层薄红,更显得精致好看。   白珩盯着怀里人看了好半晌,忍不住笑了下,将人抱得更紧了些:“……你说得对,修行确实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是我想岔了,你可以慢慢来没关系,左右不管多久我都会一直等着你的。”   另一间上房内。   灵草阁阁主齐焱将手里的纸笔推到一边,抬头示意等在外面的灵草阁弟子进屋说话。   “阁主,”进门的弟子回身将门关上,之后才上前道,“已经看清楚了,那个弟子说得没错,罗宗主的弟子魏子芩确实和与他同住的那名青年举止亲密。”   “嗯。”齐焱点了点头。   “只是阁主,”灵草阁的弟子考虑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道,“我觉得这种应该算不上什么大事才对,而且与这件事情相比,先前那名背后与您搬弄是非,状告同门师兄的弟子,才更应该多多留意一下吧。”   魏子芩是宗主亲传弟子,无论修为年龄,在同一辈分的弟子里都算是最大,东方宸背后状告同门师兄,又是以这样的理由,怎么想都有些不太合适。   齐焱思忖片刻:“这样,你去告诉九星阁的人,让东方宸打扫整个飞舟,每日一次,直到飞舟落地……至于魏子芩,我记得青国那边的飞舟应该也马上就要过来了,到时候让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到那条飞舟上去,记得找人看着他们,至少在试炼结束之前,都不许他二人再私下相见。” 第七十三章   “你是说让我换到另一条飞舟上去?”   魏子芩揉着眼睛问, 困得不行,整个人都靠在了白珩的身上,脑袋混乱得好像一团浆糊。   “对,是刚从青国那边过来的飞舟,也是要往玄光宗去的,飞舟比这边的还要大一些,只是行进的速度会稍慢, 可能要晚上一两日才能到玄光宗。”说话的九星阁伙计满脸为难。   魏子芩迷糊地点了点头,其实并没有听懂为什么要把他换到另一条飞舟上去。   倒是一旁的白珩听出了一些不对,直接打断伙计道:“只是换乘飞舟, 还是其实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他可不觉得只是换个飞舟这么简单的事情,会值得九星阁的伙计大清早天还没亮就急忙忙跑过来敲门。   伙计被他看得心惊胆战,只能勉强擦了擦头顶上的汗:“是,是换乘飞舟, 只是齐阁主说了,或者是魏公子, 或者是顾公子,你们二人中只能有一个到那条飞舟上去,然后剩下的一个人则必须留在这里。”   顾公子?魏子芩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应该是白珩如今用的那个假身份。   忽然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魏子芩总算清醒了过来。   另一间上房内。   齐焱看也没看敲门进来的人,只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纸笔上面:“怎么,刚才那伙计说的话还不够明白吗,你和顾闫, 你们两个中必须有一个人到青国的那条飞舟上去。”   “忽然让弟子换乘飞舟,弟子想齐阁主不可能一点理由都没有吧。”   说话的时候魏子芩皱了皱眉,忍不住疑惑地看了眼对面的中年修士,刚才那个伙计是怎么说的,齐阁主,如果魏子芩没记错的话,玄光宗里姓“齐”的阁主,加起来应该就只有那一位才对,而倘若真的是那个人的话,眼下的情况就有些奇妙了。   “理由?我因为什么要把你们分隔到两处,你不会一点都猜不到吧,”齐焱抬起头来,满脸不耐,“你身为宗主亲传弟子,却不能给底下的弟子做出表率,罔顾门规,私下与同门发展私情,我如今只是让你二人分开罢了,你竟然还敢过来问我为什么。”   罔顾门规?魏子芩简直莫名其妙,他怎么不记得玄光宗有过同门之间不许发展私情的规矩……不过如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就在刚刚,魏子芩已经忽然想起来眼前的齐阁主到底是谁了。   “话我再说一遍,今日之内,你二人若是再不肯分开的话,过后便只能一起取消试炼的资格了,”齐焱神色冷淡,“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金丹试炼可以参加很多次,入门试炼可就只有一次,你如果错过了这一次,便再没有机会成为玄光宗的内门弟子,到时候即便是你师父罗宗主亲自过来求情也没用。”   的确是这样没错,入门试炼相比金丹试炼要简单许多,但每个弟子在进到宗门前除了极特殊的情况,都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或者没有通过便只能成为玄光宗的外门弟子。   不过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暂且不说,如今魏子芩在意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情:“齐阁主,恕弟子冒昧问一句,您是否认识一个名叫袁珍儿的妖修女子?”   齐焱一愣,猛地站起身,带动桌椅发出刺耳的声响。   看到齐焱的神色,魏子芩心底顿时了然。   齐焱,齐阁主,玄光宗灵草阁阁主,为人固执刻板,甚至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   魏子芩知道他还是在前世的时候,彼时妖族龙骨怨气的事情刚刚爆发,影响了周围的许多门派和凡人国家,连带着玄光宗内部也发生了许多次妖修伤人事件。   而那个名叫袁珍儿的妖修女子,就是在其中的一次妖修伤人事件里被卷入其中的,阴差阳错中被齐焱误认为是凶手而失手误杀。   当然按照常理来说,整件事情齐焱其实也并不算错,毕竟袁珍儿明明是妖修,却隐藏身份私下进入到玄光宗是事实,被当做凶手误杀也怨不得旁人,之后只要齐焱好好去和妖族那边解释,这件事情也未必不能过去。   然而坏就坏在齐焱的偏执上面,他不能忍受别人犯错,自然也不能忍受自己犯错,他做了件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他遮掩了袁珍儿的死因……之后一步错,步步错。   “你想要怎么样?”齐焱深吸了口气,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   “没。”魏子芩道,他其实只是想要确定一下是否真的有这件事罢了。   毕竟按照前世的记忆,这件事情原本应该是在四十年后,也就是前一世龙骨怨气爆发之后发生的,而如今龙骨怨气提前爆发,他便想知道,是不是所有与之连带的事件也会一起发生。   某种程度上,虽然龙骨怨气的事情基本已经算过去了,但关于它为什么会提前四十年发生这件事,魏子芩还是多少有些在意。   果然还是太沉不住气了,魏子芩想,如果再谨慎一点,他其实不应该这个时候就当着对方的面直接说出的,可惜他忍不住,前世与今生互相交错的诡异感好像根木刺一样停在心头,让他总想做一些事情来打破这种古怪的感觉。   暂时把纠结的思绪丢在一边,魏子芩定了定神,干脆转移话题道:“袁珍儿的事情等下再说,关于齐阁主方才说必须把我和白……顾闫分开的事,我记得按照玄光宗的规矩,底下弟子如果不愿服从管教,可以与上面的人提出比试,只要在比试中获胜,之后便可以另外请宗主或其他阁主进行裁定。”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齐焱气得眼睛发红,只感觉对面人根本就是在耍着自己玩儿的:“想要和我比试是吗,好啊,你等下最好不要后悔。”   “怎么了?”看见推门出来的魏子芩脸色不对,白珩快步走了过来。   “没事,”魏子芩摇了摇头,将所有关于龙骨怨气和袁珍儿的事抛到脑后,“齐阁主已经答应与我比试了。”   误以为对面人神色不对,只是因为担心比试输赢的缘故,白珩想了下道:“这个齐阁主应该是元婴巅峰的修为吧,这样,左右我如今的身份也是玄光宗弟子,不如便换我上去与他比试吧。”   噗。魏子芩无奈,想说换你去比试的话,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还是不要了,你如今的身份只有金丹初期,而且顾闫是丹修,换你上去,难免会暴露身份。”   房间内。   灵草阁弟子噤若寒蝉的站在一边,直等到齐焱的脸色缓和了一点,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阁主,刚刚他说的那个,袁珍儿……”   “你住口,不许再和我提那个名字!”齐焱直接回过头道。   灵草阁弟子吓得缩了下肩膀,但还是强忍着心悸道:“阁主,如果他方才说的都是真的,袁师妹的事情真的与您有关的话,弟子觉得还是应该先告诉宗主……”   “我叫你住口没听见吗,袁珍儿是个妖修,根本就不是你师妹,而且我早就已经说过了,她的死完全就是个意外,根本就与我无关!”   灵草阁弟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死,死了……可您之前不是说,她是因为误闯进宗门禁地,才会不小心失踪的吗?”   齐焱脸色一僵,灵草阁弟子瞬间察觉出不对,转身便想要离开,结果刚走出几步,就感觉胸口一滞,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斗法比试显然是不可能在飞舟上面进行的,因为飞舟临时落地,不到半日的时间,魏子芩要和齐焱比试的事情就在飞舟内传得沸沸扬扬。   “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之前来取身份玉牌还没来得及离开的燕尧被传言吓了一跳,当天便忍不住拦住魏子芩道,“那是灵草阁的阁主,修为只差一步就要到化神了,再说如今只是让你暂时到另一条飞舟上去罢了,他又不是说永远都不许你们见面了。”   “他是没说之后永远都不许我们见面了,不过你猜,如果我现在照他说的,换到另一条飞舟上去,齐阁主会不会让我通过之后的金丹试炼?”魏子芩道。   燕尧皱了下眉,想说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然后下一刻才忽然反应过来:“不是,你是说他……”   “对,他根本不会让我通过之后的金丹试炼。”   按照玄光宗的规矩,没有结成金丹,或者没有通过金丹试炼的弟子,都是不允许下山的,通过入门试炼成为正式弟子,却无法通过金丹试炼,便意味着魏子芩直到下一次金丹试炼之前都必须留在玄光宗内不能离开了。   估计在齐焱看来,只要将魏子芩留在宗门里面,再想要把两人分开就很容易了。   “嗯……”燕尧抓了抓脸颊,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以齐焱那个死守规矩又刻板的性格,说不定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燕尧无所谓道,“正好要是你出事了,宗主说不定就能考虑一下要不要换个徒弟了。”   “哦?”魏子芩挑了下眉。   看着对面人的神色不对,燕尧顿时炸了:“闭嘴,你不许说话,到底说多少次你才相信啊,我根本就没有在暗恋你师父!” 第七十四章   为了防止弟子的围观, 飞舟将两人放下之后便又重新升上了半空。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袁珍儿的,”将斗法隔离用的法阵布好,齐焱直接开口道,“或者说,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刚将之后斗法要用到的阵法石拿在手里,魏子芩闻言一愣,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对面人怎么还在纠结这件事情。   “我想齐阁主大概是误会了,我并没有打算用袁珍儿的事情威胁阁主, 而且如果没错的话,我记得这件事应该不止我一个人知道才对。”魏子芩道。   确实不止他一个人知道,甚至在前一世的时候,有关齐焱误杀了袁珍儿的前因后果, 根本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就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大概是因为齐焱本身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缘故,虽然也有试着遮掩痕迹, 却依旧留了许多破绽在后面,比如前世的时候,就是有个外门弟子无意间找到了留有袁珍儿残魂的发簪,才最终将整件事情揭开的。   不止一个人知道?齐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除了你之外, 还有谁知道?”   斗法迟迟不开始,魏子芩只能又将阵法石收了回去:“我觉得齐阁主与其纠结如今到底还有谁知道,不如早一点将这件事上报到宗门。”   “上报宗门?你说得倒是轻巧,”不等魏子芩说完, 齐焱直接打断他道,“你知道那个袁珍儿是谁吗,她是妖族长老的女儿,如果这件事被无界海知道了,必然会给玄光宗带来数不尽的麻烦,到时候宗主会怎么看我,宗门里的其他弟子会怎么看我!”   不是,魏子芩被绕得发晕,想说这思路好像有点不对吧。   别管原因如何,这件事情本来最初就是袁珍儿掩藏妖修身份,刚巧遇到龙骨怨气溢出,导致大量妖修在宗门内四处伤人,齐焱作为阁主,因为主管此事,误以为袁珍儿正是宗门内伤人的妖修之一,在追捕对方的过程中失手将其打杀。   袁珍儿隐瞒身份混入宗门在先,被发现了反抗逃跑在后,怎么看错处都更大一些。换了其他阁主,估计早就第一时间直接上报到宗门了,根本不会想到要不要自己将事情遮掩过去。按照齐焱的做法,真是没错也变得有错了。   “不,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齐焱自顾自道,眼底晃过一层阴影,“我绝对不能让你把这件事说出去。”   说完直接将手里的法器祭出,无数黑色的阵旗飞到半空,灵气震荡,带动层云翻滚,耀眼的闪电从半空里直直劈落,却在临近对面人的时候转眼消散无踪。   “你……”齐焱不敢置信地看过去,还没等将阵旗召回,就感觉自己已经被困在了迷阵中央,数不清的灵草从泥土冒出,瞬间将他淹没在其中。   风兮草,正好能够克制齐焱手中的五雷旗,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魏子芩皱了下眉:“今日的比试先到这里吧,所有的事情都等之后再说,齐阁主应该是心魔入体了,还是快点去找宗门里的医修看看吧。”   魏子芩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知道齐焱在有关袁珍儿的事上偏执到了旁人难以理解的程度,但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这样一件事情到了心魔入体的地步。   误杀妖修也好,隐瞒对方的死因也好,被发现了估计最多也只是被关几年的禁闭,或者暂时失去阁主的身份,怎么想也不应该会到让人心魔入体的程度吧。   就在魏子芩说话的时候,齐焱已经一把将缠绕在身上的风兮草撕开,圆睁的双眼已经隐隐现出一层血色,疯了一样的自言自语:“不能走,杀了你,杀了你就没人知道了,不对,你刚刚说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他们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轰地一声响,飞扑而来的阵旗直接震碎了魏子芩手里的一块阵法石。   齐焱的脑子乱成一团,他其实也隐隐感觉到自己如今的状况有些不对,或者说,似乎自从他误杀了那个妖修之后,所有的事情就已经不对了。   灵草阁阁主的位置是齐焱从他师父那里接过来的,为了不辜负师父的期望,他自从上任起便一直兢兢业业,几十年里未曾出过一丝一毫的差错。   齐焱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会误杀了那名妖修,那天明明一切都很正常,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失了手,他只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旁人知道,他没办法面对任何人失望的目光。   不,齐焱想,不管有没有人知道,自从他误杀了那名妖修起,他就已经完了。   眼看着对面人的眼眸已经从淡红过度到血红,魏子芩不敢大意,考虑片刻,终于没有试图打开周围用来屏蔽的阵法。   打开屏障虽然能让他逃过眼前的危机,但载着玄光宗弟子的飞舟如今就停靠在不远处,如果此刻齐焱在心魔控制下真做了什么极端的事情,难保不会将整个飞舟上的人都卷入其中。   只希望白珩能快点发现这边的不对,然后尽快赶过来吧。   正常状态下的齐焱魏子芩还能应付,然而已经被心魔所控的齐焱却根本像是疯了一样,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受的伤,在发现接连几次自爆法器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后,直接冲到了魏子芩的面前,引动体内的元婴。   “别……”   手腕上的素月环发出耀眼的白光,魏子芩真的已经无语了,自爆元婴什么的,这人根本是已经疯魔了吧。   白光散去,原本打算自爆元婴的齐焱被强行压了回去,失去意识的躺倒在了地上。   魏子芩睁开眼,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对面,正是白珩和师父罗玉书。   魏子芩:“……”不好的预感。   齐焱心魔爆发,两人的比试自然是不能再进行下去了,但也因为心魔爆发,不可能再继续主持之后的金丹试炼,所有齐焱之前让魏子芩换乘飞舟的命令自然也就跟着失效了。   最初的目的勉强算是达成,可惜魏子芩丝毫也感觉不到喜悦,看着屋内对坐在桌边的两人,只能尽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站在一边。   “这样,”罗玉书放下茶盏,神色平淡,“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我只说一句,小徒年幼,我不知他先前是怎么得罪了白仙君,只希望白仙君能看在之前玄光宗将《万法归一典》完整归还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白珩眼睛一眯:“你什么意思?”   “莫非我说错了吗,”罗玉书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嘲讽一笑,“哦对了,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小徒生得天人之姿气质斐然沉鱼落雁,让白仙君一见钟情二见倾心,非他不可?”   “怎么看都是前一种可能性更大不是吗,”不等白珩说话,罗玉书接着道,“我知道白仙君还在记恨失忆时曾经嫁给过子芩的事情,但子芩毕竟也救过你,两下扯平,各不相欠,白仙君倘若现在收手,我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白珩:“……”呵呵。   眼看着两人已经快要打起来了,魏子芩心底一跳,也顾不上别的了,下意识便扑过去道:“师父您误会了,真的不是,我和白珩已经结成道侣了!”   随着魏子芩的话音,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罗玉书满脸震惊地回过头,之后才反应过来,只恨不能将自己的蠢徒弟一把抓过来:“道侣?谎话都不会说吗,还是说你如今已经有化神的修为了?”   修士之间结成道侣是需要天道法则承认的,两人间修为差距不能超过两个大境界这一条几乎是不能通过任何手段改变的。   如果魏子芩此刻真的已经有化神期的修为了罗玉书还担心什么,可是不是,他如今才刚刚结丹,而白珩已经是渡劫期,随时都有可能飞升,两人间的差距何止是天渊之别,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正常。   嗯……魏子芩其实也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不过刚刚那个真的只是口误。   他最开始只是想要说他和白珩已经成过亲了,之后才忽然想到凡人间的婚约对修士根本没有任何约束力,所以又想换个更有分量的说法,结果不知道怎么脑筋搭错了,后面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可惜魏子芩根本来不及解释,就听见罗玉书直接道:“巧了,我眼下手里刚好有个法器,只要能证明了你们如今根本不是道侣,你就能和他分开了是不是?”   当然不能,魏子芩拼命想着能说服师父的方法。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都快要怀疑是不是有人背后和师父说了什么,才会让师父这样反对他和白珩的事。   被罗玉书拿出来的法器是个只有掌心大小的圆形玉佩,颜色纯白,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两尾青色的游鱼不断在上面游动。   随着他的动作,青色的游鱼瞬间飞向两边,直接落在了魏子芩和白珩的身上。   “你方才不是说你们结成道侣了吗,这是双鱼佩,如果你们如今真的已经结成道侣了,这两条鱼应该都会变成红……”   罗玉书想说应该都会变成红色才对,然后就看到落在两人身上的游鱼晃动了一下,迅速从浅青变成了鲜红。   罗玉书、魏子芩、白珩:“……” 第七十五章   “你听说没有, 齐阁主简直是疯了,居然想要自爆元婴,”骆西强忍着后怕道,“那个时候飞舟还在呢,要不是宗主及时赶来,咱们如今还能不能有命活着都不一定呢。”   坐在他对面的东方宸看着窗外,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他们还说齐阁主是因为心魔入体才会这样的, 话说心魔这东西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连齐阁主这样的人也会被影响到这种程度,甚至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了, 你……”   总算意识到对面人根本就没有在认真听自己说话,骆西无奈,只能又凑过去了一点,轻声劝道:“我说还是算了吧, 你看,你先前说宗主未必如何看重他, 然而眼下罗宗主还不是亲自赶过来救他了,可见心里还是有这个徒弟的,你就这么与他作对,又能有什么好处。”   “那幽兰阵图呢, 他把我的阵图抢走了,难不成就这么算了吗?”东方宸忍不住提高了嗓音。   “哎,”骆西吓了一跳,“你小点声, 阵图的事情还没有人知道呢,你师父本来就不许你用阵图,要是不小心被他老人家知道了,你就算抢回来也没有用了。”   “我……”东方宸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骆西小心看了看四周,确定并没有其他弟子注意到两人,连忙凑到朋友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你若是真想要回那阵图也不是不行,这样,之后不是马上要到入门试炼了吗,你照我说的做。”   飞舟上房内。   罗玉书被飞舟上的管事叫走,只留下魏子芩和白珩两人对着方才那枚双鱼佩面面相觑。   魏子芩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么混乱的时刻,道侣什么的怎么可能,别说他如今的修为根本不够,就算是已经够了,他也根本不可能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与白珩结为道侣啊。   哪怕再加上前世也不可能,第一,前世的时候他连见都没有见过白珩,第二,哪怕是认识的也不对,他记得很清楚,他前世修为最高时也只到元婴,还是一样不够化神。   前世今生都不可能,然而总不会是师父的双鱼佩出了什么问题吧。   大约是看出魏子芩心底所想,白珩看着手里的双鱼佩,干脆打破他的希望道:“玉佩没有问题,或者你若是实在不信的话,我们可以再换一件法器来试试。”   与魏子芩差不多,白珩如今也感觉十分混乱。   如果说魏子芩修为太低,说不定还有一丝被蒙混的可能,可他如今已经是渡劫期的修为了,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绝无可能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莫名其妙与他人结为道侣。   “对了,”魏子芩忽然想到一样东西,连忙将挂在自己衣襟上的棱形玉珠取了下来,“有没有可能是这个东西……”   说起来他身边真有什么不对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个他到现在都摸不清底细的洞府钥匙了,他想会不会有可能是因为这个。   白珩无奈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两人结下道侣契约的法器,哪怕是神器也不行。”   道侣契约非同小可,一旦结成几乎是没有办法解除的,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法器,那这世界岂不是乱了套了。   “算了。”魏子芩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当然也可以从好的方面想一想,能早一点结成道侣,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比如至少在渡劫之前,你在修行上面应该都不会再遇到任何妨碍了。”   道侣之间是可以互相促进修为的,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天道法则才会有道侣间修为不能超过两个大境界的规定。   现在是考虑会不会对修行有益的时候吗,魏子芩有气无力地看了白珩一眼,却被对方揽在怀里,“别担心,你若实在觉得不安心的话,等到试炼结束之后,我便带你回寒月宫一趟,让苗殿主他们看一看……当然,如果确定了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我们便干脆将双修大典也一起办了好了。”   魏子芩默默无语,想说他如果真的敢不在玄光宗里,而是在寒月宫举行双修大典的话,师父大概会气得直接将他逐出师门吧。   又过了两日,飞舟终于停在了玄光宗所在的伏离山附近。   所有弟子都被接到了伏离山脚下的洗心阁内。   因为白珩如今所用的假身份已经参加过入门试炼了,所以之后的入门试炼只能魏子芩自己去参加,然后等到入门试炼通过之后,再与对方会合,两人一起去参加门派的金丹试炼。   好在入门试炼并不困难,按照魏子芩前世的记忆,估计最多一两日就能结束了,所以白珩虽然不愿,但也还是同意了,并且答应了之后不会偷偷隐身跟过去。   洗心阁大堂内。   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年满脸不耐烦,一把将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推开:“有完没完,我早说过我没有拿你的法器了,你还要缠着我到什么时候。”   少年不大,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跟在他身后的孩子则更小一些,不到十岁的模样,穿着破旧的衣裳,身材瘦弱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只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大得惊人。   而如今这双大眼睛正紧盯着面前的少年:“求求你,还给我,那不是法器,是蛊铃,我已经看到了,就挂在你那把飞剑的上面。”   “呵,”范霖冷笑了一声,最后一点耐心耗尽,直接朝身后的几个跟班使了个眼色,“什么蛊铃,简直满口胡言,别忘了这里是玄光宗,可不是能让你胡闹的地方……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把他给我丢出去。”   “你要把谁丢出去?”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范霖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却只看到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顿时心下大定:“这小子缠了我一路了,我便是要将他丢出去又怎么了,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魏子芩挑了下眉。   他确实没有兴趣多管闲事来着,修真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即便玄光宗本身,在没有闹出人命的情况下,也并不会多管门下弟子之间的争端。   不过那个孩子,如果没认错的话,那应该正是宋文敏未来的弟子,嗯,虽然这一世魏子芩和宋文敏并不算十分相熟,但怎么说对方也是他前世最好的朋友,朋友未来的亲传弟子,他总不好就这么放着不管。   为了谨慎起见,魏子芩又问了一遍:“你叫阿蛊,你刚刚提到过的蛊铃,应该是你母亲的遗物对不对。”   “对对对,”阿蛊简直要哭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帮自己,“蛊铃是我母亲临死前交给我的,之前在飞舟上的时候他们骗了我,说能帮我鉴定蛊铃的品阶,结果拿过去之后就怎么都不肯再还给我了。”   魏子芩点头:“行了,你往后记得,不要轻易相信旁人,还有鉴定法器的品阶可以去九星阁,不要随便让自己不认识的人来鉴定。”   “我知道了。”阿蛊擦了把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见对面两人已经自顾自闲聊了起来,被彻底忽略的范霖简直气得不行,直接祭出了手里的飞剑。   结果祭出的飞剑还没等飞到半空,就被对面的少年一把抓到了手里,直接解下了挂在剑穗上面的黑色蛊铃。   “你!”看见自己的法器被人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在地上,范霖又气又急,正想让身后的跟班一起上前,忽然感觉一阵威压铺天盖地的朝自己涌过来,直让他呼吸一滞,险些跌倒在地上。   那是属于金丹期修士的威压。   范霖瞪大了眼睛,不可能,眼前的少年最多也只比他大一两岁的模样,怎么可能已经结成金丹。   不敢在原地停留,范霖狼狈地捡起地上的飞剑,临走前还不忘大声喊道:“你等着,别以为金丹期就了不起了,我爷爷可是金丹后期的修士,等我让他过来教训你。”   魏子芩:“……”这种和小孩子打架,明明打赢了却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的感觉。   看着不断叫嚣的小胖子带着一群跟班逃也似的离开了,魏子芩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去将之前没有做完的登记做完,就见已经拿回蛊铃的小孩正一脸惊奇地仰头望着自己。   或者更准确说,应该是望着他衣襟上的棱形玉珠。   “那个,”似乎很不好意思开口一样,阿蛊涨红着脸小声道,“你身上的法器,能借我看一下吗?”   魏子芩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十分在意:“你在说这个吗,不过这并不是法器,而是洞府钥匙。”   “不是,”似乎害怕眼前人不相信一般,阿蛊忍不住有些着急道,“是,是蛊铃刚才告诉我的,蛊铃说了,大哥哥身上那个其实不是洞府钥匙,虽然里面也装着洞府,很大很漂亮的洞府,但真的不是洞府钥匙。”   不是洞府钥匙。   魏子芩停下脚步,忍不住皱眉:“你的意思是,这里面虽然确实有一个洞府,却并非是洞府钥匙?”   阿蛊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蛊铃放在耳边,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向魏子芩道:“蛊铃说,大哥哥手里的这枚珠子,似乎并不是完整的法器,而是……某个法器的碎片。” 第七十六章   法器碎片。   魏子芩看着自己身上的玉珠忍不住皱眉, 对于这个一直跟着他不放,怎么都没法丢掉的洞府钥匙,魏子芩其实也有想过这有没有可能不是洞府钥匙而是什么别的东西,可惜猜得再多,也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枚玉珠居然会是某个法器的碎片。   更重要的是,魏子芩真的从未听说过哪个法器,或者哪个法器的碎片是能够装下一整个洞府的。   “阿蛊, 你能不能帮我再问问你手里的蛊铃,问它是否能看出这枚玉珠究竟是哪种法器的碎片。”魏子芩定了定神,问面前的小孩道。   阿蛊听话地把蛊铃再次放到耳边, 之后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对不起大哥哥,蛊铃说它也不知道,只说那法器品阶似乎很高,至少也在天阶以上。”   天阶法器。   大概是早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答案, 魏子芩并没有觉得特别失望,将阿蛊交给专门照顾幼年弟子的修士后便转身离开。   如果这枚玉珠真的是某个法器的碎片, 某种程度上,其实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这枚玉珠之前被白珩拿去了那么久,甚至也问了不少人却依旧没有任何结果了,因为从一开始两个人的方向就是错的, 洞府钥匙和法器虽然外表上可能会有些相似,但本质上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从洞府钥匙的方向寻找答案,自然不会找到任何结果。   不过法器的话, 魏子芩记得,陈司远似乎就是器修,可惜对方如今应该还在姝河村里,也只能等回去之后再问了。   正在魏子芩想得入神的时候,忽然有名洗心阁的弟子将他叫住。   弟子穿着灰色法衣,说话的时候一脸愧疚:“实在抱歉,这回来参加入门试炼的弟子实在太多,人数已经满了,阁主下令,所有修为超过筑基的弟子,都要单独到另一处地方去参加入门试炼。”   魏子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人数太多?我怎么不记得入门试炼什么时候还有人数限制了。”   灰衣弟子脸色一白,磕磕绊绊道:“过,过去是没有人数限制来着,只是最近我们阁主刚刚新换了入门试炼使用的迷阵,因为才刚换上不久,害怕人数太多导致迷阵崩溃,所以,嗯,就干脆又多加了一个迷阵。”   入门试炼确实是要在迷阵中进行的,对方的说法勉强也算说得通。   魏子芩点点头,没再细问,心思还依旧沉浸在那枚疑似法器的玉珠上面,很快和那名弟子去做了登记,之后便拿着临时的身份玉牌到旁边的房间里去等待。   因为需要大量的灵石做支撑,所以每回试炼迷阵在使用之前,几乎都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才能启动。   准备参加试炼的弟子在做过身份登记后不能离开洗心阁,便只好先到旁边的几个房间里去等待。   到处都是吵吵闹闹,魏子芩呆着无聊,正打算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吃点东西,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将他拉住。   来人没等魏子芩说话,伸手在他的眉心处轻点了一下,然后原本空无一人的对面便忽然多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魏子芩无语地看着对面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特别想说不是已经说好了不会隐身跟过来的吗。   “你只是说不许我打扰你之后的试炼,可没说不许我在试炼之前进来。”白珩理直气壮道,直接将手中的果篮塞到他手里。   “这是什么?”知道自己怎么也说不过对方,魏子芩摇了摇头,在确定并没有别的弟子注意到这边后,索性顺从自己的心意靠了过去,和对方一起坐在了房间角落的一张矮榻上面。   “不知道,刚从旁边的林子里摘来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白珩一面说话,一面将一枚红色的灵果递到他嘴边。   灵果味道微酸,透着一种十分清爽的甜香味道,魏子芩刚吃了一口就感觉到有些不对:“这是竹香果?”   竹香果,一种只生长在伏离山上的灵果,长年被山上的一群灵猴看守着,因为数量稀少,所以根本就不许任何弟子过去采摘。   当然也不是没有弟子试图到附近去摘过灵果的,可惜山上灵猴的数量本来就不少,再加上又有灵兽阁的阁主撑腰,平日什么事情都没有时尚且要欺负一下门派里的低阶弟子,更何况是有弟子要去摘它们的灵果,估计最后被暴打一顿都算是轻的了。   “怎么,是有什么不对吗?”白珩奇怪问。   “没,”为那群倒了大霉的灵猴默哀片刻,魏子芩笑了笑,从篮子里拿了一枚竹香果塞到白珩的嘴里,“只是忽然想到你应该是第一次到玄光宗来吧,刚好,等试炼结束之后,我带你到附近去转一转吧。”   洗心阁顶楼。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他有没有怀疑你刚才说的话?”   灰衣弟子擦着头顶上的冷汗,刚一推开房门就看到等在屋里的两个人。   听见东方宸的问话,灰衣弟子不敢多犹豫,直接便点头道:“已经都办好了,他应该还是有点怀疑的,但是并没有细问。”   什么叫还是有点怀疑的,东方宸忍不住皱了眉头。   “不用担心,只是有点怀疑的话,应该还不足以让他放弃,”骆西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可别忘了,那姓魏的如今已经是金丹期的修士了,根本就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入门试炼,只可惜,很多时候,人往往就是败在自己完全不在意的事情上面。”   “你说得对。”大约是被同伴说服,东方宸舒展了眉心,轻轻点了点头。   眼看着对面的两人起身准备离开,一直等在旁边的灰衣弟子终于忍耐不住,抢在两人推门前开口道:“那个,你们之前答应我的灵石。”   “哦,你说灵石啊,”东方宸瞥了他一眼,随手扔给了那名弟子一块中品灵石。   接到灵石的灰衣弟子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对啊,你们不是答应我了吗,只要我能将那个人骗到二楼去,就会给我一百块上品灵石吗?”   如果不是为了灵石,他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情。   而且他可是洗心阁的弟子,如果不小心被他们阁主知道了这件事,绝对不会轻饶过他的。   “我有说过吗,那大概是你听错了吧,”东方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顺便,忘了和你说,你刚刚骗的那个人名叫魏子芩,是罗宗主的亲传弟子,所以你与其和我在这里纠结灵石的问题,还不如回去好好想一想自己今后该怎么办吧。”   罗宗主的弟子?   灰衣弟子脸色灰败,脚下一软,几乎整个人都跌在了地上。   一个时辰后,试炼用的迷阵终于开启,白珩隐身离开,魏子芩则根据玉牌上的指示,直接上到了洗心阁的二楼。   刚穿过走廊,魏子芩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浅蓝色法衣的宋文敏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房门上,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在看到魏子芩的一瞬也忍不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记得你,你是宗主去年刚收的那个弟子是吧,叫什么来着,魏子芩?”   “对,”魏子芩点点头,对于忽然见到自己前世的好友也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叙旧的好时候,“这后面应该就是试炼用的迷阵吧,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不是,”宋文敏满脸疑惑,“入门试炼不是应该在一楼吗,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魏子芩奇怪地皱了下眉:“所以这里面的迷阵不是用于入门试炼的?”   “不,这里面的迷阵虽然也是用于入门试炼的没错,但和楼下的那个根本就是两回事,”宋文敏抓了抓头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下面的那个入门试炼,只要是有足够的修行潜力,哪怕是炼气期的弟子也能轻松通过,但你眼前的这一个据说倘若运气不好,甚至连元婴期的弟子也有可能会栽在里面。”   “……这样和你说吧,如果说通过普通的入门试炼可以成为玄光宗的弟子的话,那么如果一旦你运气不错刚好通过了这里的试炼,便会有需要收徒的阁主下来,直接收你为徒。所以你该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吧。”   魏子芩点头,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就是说他已经是玄光宗宗主的弟子了,根本就没有必要到这里来冒险。   害怕对方没听懂自己说的话,宋文敏只能又劝道:“回去吧,我估计肯定是有哪个弟子看你不顺眼故意骗你过来的,这里面可是炼心境,是拷问道心用的迷阵,一旦被困在里面说不定便会心魔爆发,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心魔?   魏子芩摇了摇头,忽然掀了下嘴角:“如果这里面是拷问道心的迷阵,那我还真的是非进去不可了。”   刚刚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能把人劝回去的宋文敏顿时傻眼:“啊?”   没有理会傻眼的好友,魏子芩直接走过去将房门推开。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魏子芩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所谓心魔,其实只能面对而绝不能逃避。   他前世因家人早亡而心魔入体,最终死在劫雷之下,重新来过,虽然危机解除,身边的家人朋友也依旧好好活着,能引发他心魔的“因”都已经消除,然而魏子芩知道,前世里心魔入体的“果”其实一直都在那里,而他也只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暂时逃避了。   不过如今总该到了要面对的时候。   迷阵转换,魏子芩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空荡的村庄,还有早已经干涸的姝河,向前踏出了一步。 第七十七章   玄光宗, 御剑阁内。   御剑阁阁主宋成坤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的老朋友道:“怎么样,我早说过了吧,根本就没有弟子能通过你那个什么炼心境。哎不对,应该说,根本连试都没有人肯去试吧。”   法阵阁阁主季鸣望着天色脸上也忍不住有些懊恼,却也只能嘴硬道:“那是我的问题吗, 还不是现在的玄光宗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只是简单的拷问道心, 就吓得一个都不敢过去了。”   “别管他们是因为什么不敢去的,总之这回是你输了,”宋阁主笑着将桌上的酒杯满上,“快点, 五百块上品灵石,你可别耍赖啊。”   一听见五百块上品灵石季阁主就忍不住炸了:“什么灵石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你五百块上品灵石了!”   阵法一道最是消耗灵石,季鸣如今全副身家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若都给了对方那可真的是不用活了。   “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说你已经找人算过了,这回一定能有弟子通过你布下的炼心境,我说不信, 你还保证说如果到时候真的没有人能通过,情愿输给我五百块上品灵石。”   季阁主脖子一梗,索性耍赖到底道:“那我和你立契了吗,没有吧,只是口头上的约定罢了,我就算不给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你!”宋阁主一拍桌子,险些将桌上的酒壶碰倒在地上。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忽然有弟子过来敲门。   弟子言简意赅,几句话便将事情说清楚了。   季阁主一愣,下意识便站了起来:“什么,你说刚刚有人通过我的炼心境了?”   洗心阁外。   东方宸将最后一块阵法石放在地上,心底忍不住有些不安。   为了对付魏子芩,先前他的确也做了不少事情没错,可那毕竟都是在飞舟上面,而如今他们已经站在玄光宗内了,如果他此刻做的事情不小心被别人发现,东方宸真的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你不会是想要放弃了吧,”好友骆西瞥了他一眼,嘴上弯起一丝嘲讽的痕迹,“真奇怪,先前不是你一直吵着要给那姓魏的一个教训,还要从他手里抢回幽兰阵图吗,怎么事到临头了,你反而又想要退缩了。”   奇怪?东方宸特别想说,与他想要临阵退缩相比,明明此刻的骆西才比较奇怪吧。   “我看你才是吧,先前不是一直劝我魏子芩是宗主弟子,没有必要还是不要轻易得罪比较好吗,怎么如今反而比我还要积极了?”   骆西一挑嘴角:“用脑子好好想想吧,我说不让你得罪他那是在先前,如今左右你已经得罪他了,当然也只能得罪到底了,斩草除根这句话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东方宸皱眉点头,却并没有说话。   “放心,”像是看出对方心底的犹豫,骆西紧接着道,“这里面的试炼迷阵是你师父亲自设下的,本意是在拷问道心,过程中本身就会有心魔入体的危险……而我们刚才做的,其实就是加强了迷阵拷问道心的作用,将他的心魔增强到十倍百倍再一齐引发出来,不出意外的话,到最后一定能将他彻底困死在里面。”   没等骆西说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音,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过来,神色平静地看着两人。   “你们刚刚说,要把谁困死在里面?”   在认出来人的一瞬间,东方宸的脸上顿时一片惨白。   不可能。   骆西刚刚所说的什么要将迷阵的效果增强到十倍百倍自然是比较夸张的说法,但东方宸自认为以自己的能力,增强到三五倍总归还是可以办到的。   所谓用迷阵拷问道心,说白了其实就是利用迷阵的作用,人为的扩大修士自身原本就存在的心魔,相当于是一鼓作气地将所有藏在内里的心魔隐患引出。   能度过去了当然好,经历过道心拷问的修士心境澄澈,于未来的修行进阶都有很大的好处,然而一旦没办法通过,反而会让修士的心魔增加,甚至很可能心魔爆发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通过普通的炼心境对于一般修士而言已经十分困难了,更何况是如今增强到几倍难度的炼心境,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不对,不可能,你一定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子。”东方宸勉强稳住心神,直接引动了掌心里的阵法石,却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   魏子芩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叹了口气,轻轻拨动了下指尖。   四周场景不断扭曲变形,阁楼淡去,只剩下空荡的山峰和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树林。   东方宸目光惊恐,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进到了某个迷阵里面。   可是怎么可能,对方才刚刚渡过了炼心境,不管是真气还是精力估计都已经耗尽了,哪里来的力气和时间再布置出一个迷阵来。   不是,东方宸忽然想到,眼睛顿时瞪大,其实还是有一种办法的……   “对,”魏子芩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猜测,“确实是夺阵没错。”   不管是破阵还是夺阵,其实都算是阵修比较常见的手段,当然,魏子芩是修行药师之道的,本身并不算是阵修,换了其他的迷阵,说不定还不能这么轻易地就将已经布置好的迷阵夺为己用。   然而巧合就巧合在东方宸之前为了将他困在里面,额外增加了炼心境的强度,一方面的确是使迷阵难度增加了没错,一方面却也给原本布置完美的迷阵留下了许多破绽和缝隙,让魏子芩在破除迷阵之后,甚至没花多少力气就轻易将迷阵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   树林倒退,四周开始升起迷雾,东方宸只感觉不断有冷汗从自己的额头上渗出。   “你胡说,这炼心境是我师父亲手布下的,他是法阵阁的阁主,你想要夺了他的迷阵,必须在神魂强度上胜过他才行。”   然而神魂强度除了天赋之外,几乎只能通过修为的不断提升缓慢锤炼,一个只有金丹修为的普通修士,要怎么才能在神魂强度上胜过一个已经化神的高阶修士。   没兴趣再和对方解释,魏子芩直接将迷阵引动:“看在同是玄光宗弟子的份上,我先前已经几次放过你了,不过既然你不愿领情,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嗡的一声闷响。东方宸只感觉心神一震,等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又换了另一个场景。   似乎是晌午过后,阳光晒得厉害,而东方宸正坐在母亲的院子里,被光线晒得一阵阵发晕。   母亲的眼眶发红,仿佛是刚刚哭过的,一双手死死拽着他的胳膊,说都怨你,如果不是你这么不争气,你父亲又怎么会将那么多的女人抬进家来,怎么会就这么丢下咱们母子不管。   东方宸觉得母亲是对的,都是他的错,是他不够争气,明明生在剑修世家里,却在剑修之道上一点天赋都没有,甚至连他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都比不过。   ……如果能变强就好了。   要是能让他变强的话,他什么都愿意做。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魏子芩赶在东方宸心魔入体之前干脆将他打晕。   等把迷阵解除了才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   是了,之前跟在东方宸身边的应该还有一个少年才对,年岁和他差不多,只是一直很少说话的缘故,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是已经跑掉了吗?   魏子芩疑惑地皱了皱眉,可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少年应该也不过只有筑基左右的修为,虽然同是阵修,却根本连东方宸都比不过。   而且更重要的是,早在他夺得迷阵的掌控权之后,就已经将迷阵笼罩在两人四周了,按照常理来说,即便是对方逃跑了,他也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才对。   正在魏子芩准备去附近找找看的时候,忽然从不远处冲过两个人来。   两个人他都认识,一个是东方宸的师父,玄光宗法阵阁阁主季鸣,一个是宋文敏的父亲,玄光宗御剑阁阁主宋成坤。   没等魏子芩开口询问,刚跑过来的宋成坤已经一把将他拉住:“小子,就是你刚刚破了炼心境是吧,你叫什么,正好我如今还没有亲传弟子,不如你便干脆拜在我门下如何。”   看着自己前世好友的父亲,魏子芩默默无语。   “老东西你还要不要脸了,他刚才破的那个是我设下的迷阵,明显就是在阵法上极有天赋,拜在你御剑阁门下有什么用,要来也应该来我的法阵阁才对。”季鸣不甘示弱地跟了过来。   一边还劝魏子芩:“不错不错,你方才在破阵之后还顺便夺了我的迷阵对不对,以攻为守,好办法,小子你听我说一句,你神魂强大,天生便是阵修的好苗子,可千万不能听他说的去修什么剑修之道啊。”   “什么叫不能去修剑修之道啊,”宋阁主闻言火冒三丈,“剑修之道怎么了,剑修之道惹着你了吗!”   不,魏子芩特别想说他既不想去法阵阁也不想去御剑阁,然而却半句话都抢不上,只能眼看着对面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就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马上就要动手打起来的时候,季鸣总算注意到自己昏倒在一边的徒弟:“哎,这小子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宋成坤手下一顿,也跟着看了过去。   “此事说来话长,”趁着两人没有说话的空当,魏子芩连忙开口道,“……晚辈魏子芩,是罗宗主在外收下的弟子,见过两位阁主。” 第七十八章   玄光宗禁地。   岳祁将身上易容的东西拿下来, 一脸不满地走进一个不大的山洞里面:“你叫我回来做什么,如果不是你中途打断,我差一点就要把那个姓魏的抓到手里了!”   “稍安勿躁,我说寒月宫的岳殿主什么时候也成了这样行事莽撞不计后果的人了。”   禁地阴森,山洞里更是一点光线都透不进,从里面传来的声音粗糙得仿佛沙砾一般,略过人的心底, 带着一种十分诡异的凉意。   “你说我做事莽撞?”岳祁的脸色越加难看,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易容法器直接摔在了地上, “我若是真的做事莽撞,就不会照你说的扮成骆西的模样,跟在那个东方宸身边那么久了,结果怎么样, 眼看我就要成功了,你却偏要跑过来阻拦, 最后害得我功亏一篑。”   不等山洞里的人说话,岳祁紧接着道:“还是说你不想要《万法归一典》了,你废了这么多的力气,不就是想要那部功法吗?我早就和你说过了, 姓白的根本没有那么在意这部功法,只要你能将那魏子芩抓到手里,他便一定会将这部功法给你的,到时候你想做什么事情做不成, 哪里需要像现在这样,好像阴沟老鼠一样躲在禁地里面,整日提心吊胆会不会被玄光宗的人忽然发现。”   被对面人比作阴沟老鼠,山洞里的人也忍不住眯了眯眼,声音依旧平静,只是语气里满是嘲讽。   “哦,凭你也想抓到那姓魏的小子,你是对渡劫期的修士有什么误解,还是对你们白仙君有什么误解?这样说好了,刚刚那个时候,倘若你敢碰那姓魏的一下,你此刻估计早就已经没命了,哪还有机会再跑来这里与我大喊大叫。”   岳祁一噎,顿时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其实心底也知道对方说得有道理,那个时候白珩就在附近,即便有迷阵做阻隔,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别说是试图抓住魏子芩了,大概言行举止上稍有一丝不对,就会第一时间被那人发现了。   可是他不甘心,他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之前在姝河村的时候他几乎丹田尽毁,甚至很可能未来都再没有任何进阶的希望,他恨不能现在就把那个魏子芩抓到手里,挫骨扬灰,好让他们君上也尝尝,所谓痛不欲生究竟是什么滋味。   “好了,”像是察觉出了对面人的情绪,山洞里的人安抚道,“不用担心,我早就想好了对付那人的方法,你只需照我说的去做,之后自然能够如愿。”   岳祁的脸色稍稍平静了少许,讽刺一笑:“好啊,不过你也知道,极端的人总是很容易做出一些非常极端的事情,所以如果不想我中途再做出些什么的话,你最好能尽快兑现自己先前的承诺。”   玄光宗,洗心阁内。   魏子芩好容易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对面的宋成坤虽然遗憾,但也知道关于收徒的事情估计是已经再没有什么可能了,只能带着满脸失望很快离开,只留下法阵阁的阁主季鸣依旧不肯放弃。   “你真的不肯拜我为师吗,或者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法阵阁,你若愿意进到法阵阁的话,就算不愿拜我为师也没关系。”   魏子芩简直无奈:“实在抱歉,弟子已经选择药师之道了,按照玄光宗的规矩,只能在丹鼎阁和灵草阁里二选其一,并不能进到法阵阁里。”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矩,不过算了,”季鸣满脸失望,“你只记得,未来一旦改变主意了,一定不要忘了来法阵阁找我。”   送走了法阵阁阁主,顺便将东方宸和幽兰阵图也一并还给了对方,魏子芩的生活总算彻底平静了下来。   因为距离下一次的金丹试炼还有一段时间,魏子芩索性开始尝试炼制稳固神魂的灵药。   关于这个灵药魏子芩其实也有想过要不要找寒月宫的苗殿主帮忙炼制,彼时还是陈司远提醒了他,说寒月宫里人员混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相信的,像这样的灵药,最好还是不要轻易交给旁人。   魏子芩考虑了一下,觉得对方说得也有道理,神魂上的问题很难从外表上看出,也就意味着炼制灵药的人一旦在灵药里面做了什么手脚,无论是白珩还是魏子芩自己都几乎很难在事后发现,与其去冒这样的风险,还不如由魏子芩自己来炼制更方便也更放心一点。   灵药的炼制最终参考了《五行药书》上的一个药方,以无相花、金虹草、星罗藤为主药,凝露果为药引,又添加了几味普通草药调和药性。   整个炼制的过程都很顺利,魏子芩刚准备松下一口气,就发现自己在让人喝药的过程中遇到了大问题。   玄光宗临时洞府内。   “过来,”魏子芩看着躲在屏风后面的白珩,简直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下午还有别的事情,你快点过来把药喝了。”   白珩摇了摇头,一点都没有要过去的意思:“你先把药放在桌上吧,我等它凉了之后自然会喝。”   “这药本来就是凉的,”魏子芩快步走过去,结果还没等靠近,就发现对方已经又跑到了另一张屏风后面,“你是三岁小孩吗,为什么会害怕喝药?”   “这和年龄多大没关系,”白珩一面讨好地冲他笑,一面继续满屋乱跑,死也不肯喝药,“真的,我觉得我的神魂已经完全没问题了,而且就算是有问题也会自己慢慢养好的,根本不用吃药。”   信你才有鬼。神魂确实是能自己养好没错,但其中耗费的时间根本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谁知道中间还会不会出现什么别的问题。   “你不喝是吗,”魏子芩看了对面人一眼,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快要耗尽了,转身推开房门,“那我走了,你自己待在这里吧。”   房门并没有推开,有人从后面将他揽住,下巴有气无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别生气,我喝还不行吗。”说完伸手拿过装着灵药的瓷瓶一饮而尽。   魏子芩没有说话,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可惜还没等他笑完,下一刻魏子芩就忽然感觉到了来自身边人的不怀好意的视线。   魏子芩:“!”   一刻钟后,魏子芩终于确定,这个灵药的味道的确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糟糕。   已经临近夜晚,玄光宗伏离山脚下,几名外门弟子提着法器明灯从树林边上走过,四周安安静静,几乎听不到任何虫鸟鸣叫的声音。   “这附近根本什么都没有,肯定是管事他们弄错了吧,我看要不还是早点回去吧,早点睡下,明天也好早一点起来修炼。”   又走了一会儿,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其中一名弟子终于忍不住道。   “是啊,”旁边的弟子也跟着道,“虽然说确实是有些安静了,但这种状况过去也不是没有过的,大概又是因为山下灵脉走岔的缘故,等过几天就自己好了,眼下咱们在这里转再多圈也没有用。”   “不用再说了,”领头的弟子紧皱着眉头,“之前管事说得没错,这附近确实是有些古怪,而且应该不是因为灵脉走岔的缘故。”   “可……”刚才的弟子还想说话,却被领头的弟子抬手打断。   “你们若是实在着急的话可以先回去,我准备在这附近再多转几圈,等找到究竟是什么原因后再回去。”   领头的弟子不肯走,其他普通的外门弟子自然更不敢离开,只能带着满肚子的怨气继续在山脚下巡视。   就在转到最后一圈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带着诡异的沙沙声响,最初说话的弟子忽然感觉哪里不对,猛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脚下的地面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蛊虫。   “听说没有,前日里门派中又有妖修跑来伤人了,伤的还是几个负责巡山的外门弟子,而且据说几人伤得都十分严重。”   “真的假的,不是说无界海那边龙骨怨气的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吗,怎么还会有妖修跑出来闹事?”   “什么解决了,只是找到了能够祛除怨气的丹药罢了,治标不治本,你看吧,只要龙骨怨气还在,就还是会有妖修不断跑出来伤人。”   “真麻烦,我看要不还是把那些妖修都关起来好了。”   听着周围弟子的议论,魏子芩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了?”隐身跟在一边的白珩问。   “没什么,”魏子芩摇头道,只是眉头依旧没有松开,“也有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   由于每年都会有一次,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玄光宗内金丹试炼本身受重视的程度其实连入门试炼都比不过。   然而正是因为几日前再次发生的妖修伤人事件,原本管理松散的金丹试炼也忽然变得严格了起来,就连主持试炼的阁主也从一个变为了两个,为了谨慎起见,魏子芩考虑了一下,还是让白珩暂时放弃了继续使用先前顾闫的身份玉牌,而是隐身跟在了一边。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魏子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一回发生的妖修伤人事件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就在魏子芩胡思乱想的空当,那边主持金丹试炼的宋阁主已经招呼身后的弟子每十人组成一组,依次进入到试炼秘境里面。   魏子芩跟着人群一起向前走,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人握了握自己的手心。   “别担心,我之前在你的手环上额外加了些东西,等下进到秘境里面,如果一旦发现我不在附近了,你可以先跟着那个过来找我。”是白珩的声音。   周围的弟子太多,魏子芩不敢说话,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第七十九章   刚一进到秘境里面, 魏子芩就感觉到有些不对。   玄光宗每年都有一次金丹试炼,所有金丹期以上的弟子都可以参加,而进行金丹试炼的地点就在玄光宗内一个名叫伏离秘境的地方。   伏离秘境是伏离山上天然存在的小秘境,内里空间不大,几乎什么都没有,唯一的长处就是地势复杂,所以每年到了金丹试炼的时候, 都需要主持试炼的阁主额外在秘境中添加上要用到的迷阵,作为门派弟子的考题。至于试炼方式以及通过的标准,则都由主持试炼的人自己来决定。   正因为如此, 虽然金丹试炼每年都进行,而且使用的秘境也始终都是那一个,但试炼的内容却每年都不相同。   比如魏子芩前世参加金丹试炼时主持试炼的就是丹鼎阁的阁主,秘境内被迷阵叠加成了几百上千层的高塔, 通过方式采取了淘汰制,需要在三日之内夺得三块以上其余弟子的身份玉牌, 可想而知整个试炼过程的惨烈。   当然比这更奇葩的也不是没有,然而再奇葩,也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进到秘境里就分不清方向,到处都是迷雾, 不知道规则,甚至连主持试炼的人都找不到的情况。   金丹试炼是有时间限制的,总不可能是让他站在原地干等吧,还是说找到主持试炼的阁主, 本身就是这次试炼的考题之一。   没等魏子芩考虑清楚,附近忽然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   距离魏子芩所在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座矮山,矮山下面正站着三个年轻修士,两男一女,都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个子稍高的青年上前一步,一把拉过那名女子的手腕,脸上满是愤怒:“阿慧你说清楚了,你到底是要跟着他还是要跟着我?”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重,微胖的青年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四周,手里紧握着一枚圆石模样的法器:“闻舒你别闹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出去再说,这里是宗门秘境,如果不小心被其他阁主看到了怎么办。”   玄光宗虽然不怎么管弟子间的私情,但有私情,和在私情里纠结不清以至于摇动道心却完全是两回事。   “沈胖子你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高个青年的眼底有些发红,说完又看向被他拉住的那个女子,“你自己说,你已经拖了我多久了,两年了,整整两年了,我为你拒绝了父母为我定下的婚事,为你留在玄光宗,你却还是要一直拖着不肯给我个痛快吗!”   “是我要一直拖着你的吗,”那名始终没有说话的女子终于也忍不住了,“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两人不合适,你要是没听清我就再和你说一遍……我就算是和沈邱在一起也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   感情纠纷吗?   魏子芩听了一会儿便没兴趣继续听下去了,正转身要走,忽然听见那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   紧接便是法器破空的声响,魏子芩来不及考虑,下意识便扔了一块阵法石过去。   砰地一声响,屏障破碎,阵法石裂开一道细纹,微胖的青年跌坐在地上,右手捂着颈侧的伤痕,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用剑指着自己的高个青年。   “你……”林慧浑身发抖,同样不敢置信地望着拿剑的青年,“你疯了吗?”   高个青年仿佛充耳不闻一般,只将发红的双眼转向魏子芩的方向:“刚才那枚阵法石是你扔的吗,你是谁,谁叫你来这里多管闲事的!”   没心思理会对方的叫嚣,魏子芩直接开口道:“这话该我问才对,你是哪一阁的弟子,师父是谁,没人告诉过你心魔入体的时候是不能参加任何门派试炼的吗。”   又一个心魔入体的。魏子芩皱了下眉,这已经是他近几日来见到的第三个心魔入体的修士了,齐焱,东方宸,还有眼前的这一个,什么时候心魔入体也成了随处可见的东西了。   “你住口,什么心魔入体,我根本就没有心魔入体。”高个青年的头脑里有一瞬间的混乱,然后马上又缓过神来,将手里的飞剑握紧,可惜还没等他想好下一步的动作,剧烈的眩晕忽然袭来,让他连反应都来不及便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将手里的灵草收了起来,魏子芩转向其余两人道:“能和我说说吗,方才到底发生什么了。”   越往秘境深处,雾气便越是浓重,所有引路的符篆都已经失效,就连白珩先前在手环上额外附加的东西也已经失去了效用。   而且这个雾气,魏子芩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弄错了,他总觉得这雾气的气息似乎有些熟悉,仿佛他不久前才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那个,我们究竟还要走多久,不会是要这样一直走下去吧?”又过了一会儿,负责背着高个青年的沈邱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了。   “是啊,”旁边的林慧也道,“我总觉得这附近的雾气似乎有些古怪,像是能吸收人的真气一般,我方才明明只用了两个引路的符篆,如今就已经感觉有些后继无力了。”   “对对对,”微胖的青年连忙点头,“就是真气耗尽了,我说怎么如今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消耗真气,使得所有的引路法器和符篆失效,摇动道心,促使修士心魔入体。魏子芩皱了下眉,忽然想到一样东西……龙骨怨气。   对,虽然普遍上认为,龙骨怨气只对妖修有效,比如会使妖修性情大变,到处惹事伤人。   但魏子芩清楚记得前世里其实就曾经有人提到过,所谓龙骨怨气其实并不只是对妖修有效,甚至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对普通凡人和人修也同样会产生影响。   唯一的问题是,如果这真的是龙骨怨气,那么这些龙骨怨气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这里是伏离秘境,是玄光宗用来给宗门弟子进行试炼的地方,又不是妖族禁地,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浓重的龙骨怨气。   不过不管是不是龙骨怨气,如今都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   “先休息一段时间吧,”魏子芩想了下道,“马上就要天黑了,我们等明日雾气散去一些了再去找其他人吧。”   已经入夜。   坐在有简单防御作用的阵法中央,微胖的青年看了看不远处已经打坐入定的少年,忍不住推了推坐在身旁的同伴:“刚刚弄晕了闻舒的那个人,我看着怎么像是玄光宗的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林慧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件事情。   “你看他腕上带着的那个手环,至少也应该是玄阶的吧,还有他刚才用来弄昏闻舒的灵草,息魂草,玄阶上品的灵草,也就只有内门弟子才舍得浪费在一个外人身上吧,”沈邱撇了撇嘴,“呵,这些内门弟子,像咱们这样一块灵石都恨不得掰成两块来用的外门弟子,还真是怎么都比不过啊。”   林慧恍惚了片刻,心底里觉得对方说的不对,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相差的不只是能力更是修行上的潜力,而且玄光宗也不是完全没有从外门进到内门的方法。   向往成为内门弟子还好,嫉妒某个特定的内门弟子就实在是很没有道理了。   “是啊,这些内门弟子向来不都是这样,享受着宗门提供的各种资源和好处,却偏偏仿佛高人一等似的,总是看不起像咱们这样的外门弟子。”林慧听见自己开口道,带着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古怪语气。   可所谓内门弟子的身份还不是门派给他们的。   凭什么,林慧听见自己说,凭什么他们就是内门弟子,而我们到死都只能留在外门。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沈邱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凑到林慧耳边道:“先前我让你带着的那个缚仙锁,你有记得带在身上吗?”   被缚仙锁捆住的时候,魏子芩默默无语。   好吧,又来了两个。   只有妖修才会感染上龙骨怨气,一般情况下人修即便是染上了龙骨怨气,其实也并不会有什么影响,而只有在龙骨怨气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才有可能会引发人修心底的心魔,促使其心魔入体进而心魔爆发。   魏子芩虽然知道这些,但真的没想到,龙骨怨气的作用居然会这样明显。这才过了多久,就已经有三个宗门弟子被龙骨怨气影响到心魔爆发了。   “快,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把你身上所有的法器都交出来,”刚刚还十分和善的青年如今已经面容扭曲,用一柄短剑指着他道,“哦对了,不单只是法器,还有灵草灵……”   沈邱想说还有灵草灵石,结果还没说完,就看见对面的魏子芩只是动了动手腕,原本紧紧捆在他身上的缚仙锁顿时四分五裂,好像碎瓷片一样尽数跌落在了地上。   沈邱脸色惨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可能,这,这可是玄阶中品的法器。”   没等沈邱说完,一阵甜腻的花香忽然袭来,瞬间带着他和林慧一起昏倒在了原地。   解决了两人的魏子芩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此刻在伏离秘境里进行金丹试炼的弟子一共有四十五人,对比眼前三人的状况,魏子芩几乎不敢想,除他之外,剩下的那些弟子里究竟还有几人能依旧保持清醒。   似乎情况怎么想都有些不太妙啊。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天啊我好像能说话了!”   就在魏子芩安顿好了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直挂在他衣襟上的棱形玉珠忽然飞上了半空,化成了一枚碧绿颜色的光点。   那光点跳来跳去,仿佛急得不行:“快快快,来不及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了,快点带我去主人那里!”   魏子芩:“……”哈? 第八十章   魏子芩站在原地, 和对面的光点面面相觑。   “快点走啊,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我不知道之后还能清醒多久,所以最好能快一点,不过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到处都是怨气和死气,怪不得能够暂时蒙蔽天机。”前言不搭后语地啰嗦了半天, 光点总算意识到眼前人根本没有听懂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连忙飞到他跟前。   “对了,我忘了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是浑天珠的器灵,那浑天珠是什么你知道吧,就是……”   “是白珩的法器,我知道。”魏子芩点头。   浑天珠, 白珩的本命法器,也是陀安大世界里唯一能被称作是神器的法器。   魏子芩自然知道, 甚至几日前他还曾因为好奇从白珩那里借来看过,那是枚只有指尖大小的玉珠,浅蓝颜色,上面满是冰寒之气。   从最初的洞府钥匙, 到所谓的法器碎片,再到如今浑天珠的器灵,好像兜兜转转,所有的事情又都回到了原点。   那边的光点还在絮絮叨叨证明自己的确是浑天珠的器灵, 原本一直是呆在浑天珠里的,只是因为后来出了点意外,所以才会带着一小块碎片从浑天珠里脱离出来。   “意外?”魏子芩皱了下眉,干脆打断它的解释,“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外,能够打碎一个品阶超过天阶的法器,甚至能将里面的器灵都整个剥离出来。”   “啊,那个,这个不重要,”光点心虚地转了两圈,“总之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你就算不知道也没关系,我觉得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而且本来也没必要知道。”   “哦对了,我现在能出来也只是因为天机暂时被蒙蔽的缘故,最多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快点带我去主人那里吧。”   “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比较好?”魏子芩问,只感觉纠结的思绪在脑海中混乱成一团,却又仿佛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   某个古怪的念头忽然一闪而过,让魏子芩下意识便开口道:“你所谓的我没必要知道的事情,是不是就是我能够死而复生,重新回到四十年前,都是因为白珩,还有他手里的浑天珠?”   “你……”光点吓了一跳,顿时整个光点都炸开了,亮得几乎能晃花人眼,它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很好猜不是吗,”魏子芩道,“颠倒因果,改天换地,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整个陀安大世界加起来,应该也就只有浑天珠这一样法器了吧。”   ……所有事情的发生都不可能是偶然。   魏子芩也曾经尝试过不要想得太多,把自己能够死而复生这件事完全归因于天道的馈赠,努力生活,与家人在一起,甚至尽力改变姝河村的命运。   可是不行,那些细小的疑点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忽然涌上来。   最简单的,前世姝河村被毁,罪魁祸首一共有三,将引灵符放入姝河村的沈常,吩咐沈常去寻找《万法归一典》的谢永春,还有就是站在这两人身后的所谓毒蝎老祖。   这些都是魏子芩知道的,而他根本不知道,也完全想不起来的是,前世的时候,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他究竟是怎么找到这三个人的。   是玄光宗吗,不,他那个时候只是玄光宗宗主的弟子,而受害的也只不过是他在凡世中的家人,他根本就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利去调动整个宗门的力量帮自己寻找凶手。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一桩桩一件件,仿佛有什么东西让他满心以为身边的一切都是正常,没有任何值得担心的事,他保留了所有前世的记忆,他只是简单的死而复生了。   然后,直等到他回头细看的时候,才猛然发觉他自以为保存完好的记忆根本是漏洞百出、千疮百孔。   “好,好吧,原来你都已经知道了啊。”   似乎是被对面人的话吓住了,光点抖了抖身子,讨好地凑到魏子芩跟前:“反正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和你猜的差不多,你前世身死之后,主人的确是用浑天珠颠倒了整个陀安大世界的因果,将时间推到了四十多年前,期间只保留了你本身的记忆和你们之间的道侣契约。”   “前面的都很顺利,只是中间出现了一点小差错,以至于主人的动作忽然被天道发现了,降下劫雷的时候劈掉了浑天珠的一小块碎片,带着里面的器灵,也就是我,一起被甩到了一个水池里面。哦对了,还有无界海龙骨怨气的事情也提前了。”   “那他会失去记忆呢,还有先前被浑天珠反噬,以至于灵台失守变得痴傻也是……”魏子芩忍不住道。   “不是,”光点道,“那是主人本来就需要付出的代价。”   “来这边,”像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光点在半空里晃了晃,“其余的事情等下再说,我应该是已经找到主人的方向了。”   伏离秘境内,稀疏的树林边上。   季鸣焦躁地踱着步子,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见宋成坤的身影,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那孩子怎么样了,没什么事吧?”   “不行,”宋成坤摇了摇头,“已经心魔入体了,必须想办法尽快把他送出去。”   “办法?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四周的怨气和死气越来越重,连季鸣也忍不住开始焦躁起来,“这都已经是第几个了,如今还没有被心魔影响的人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十个没有,而这剩下的人还能再坚持多久都是个未知数!”   宋成坤沉着脸,往常像这种金丹试炼,负责主持试炼的阁主,基本上都是医修或者丹修,比如先前的灵草阁阁主齐焱就是丹修,为的就是能够应付类似眼下的这种特殊状况。   而如今他和季鸣一个法阵阁的阁主一个御剑阁的阁主,能力是够了,可真一旦出了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便都只能束手无策了。   “完了完了,如今连秘境钥匙也没办法使用了,若是让这些弟子都折在了这里,你我可真的要成了玄光宗的罪人了。”   就在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弟子的声音。   “宋阁主,季阁主,”来人是个身材瘦弱的弟子,穿着丹修的法衣,脸上带着一丝犹豫的神色,“容弟子冒昧问一句,魏子芩魏师兄这回可是一起来参加金丹试炼了?”   魏子芩?   季阁主疑惑了一瞬:“你想说什么?”   “是这样,弟子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宋阁主之前似乎提到过,附近的这些雾气很可能就是龙骨怨气所化,而弟子家中恰好正有一个远亲是在九星阁里做管事的,不久前我刚从他那里听到一个消息,就是妖族那边已经找到了能够压制龙骨怨气的方法。”丹修弟子道   “什么!”季鸣一愣,想也不想便冲了过去,一把拽住那名弟子的衣襟,“你再说一遍,已经找到方法了?”   丹修弟子被他吓了一跳,磕磕绊绊道:“对,对,是一种丹药,而且无界海那边已经将丹方公布出来了,只是那丹药是给妖修使用的,我不知道在人修身上是不是也能同样起效。”   “会不会有效,总要先试一试才能知道,”宋成坤看向那名丹修弟子,“你说丹方已经在你手里了是吗,还需要哪些灵药,我马上让人去给你准备。”   “这正是弟子要说的,其他几味药材都还好说,凑一凑总能找到的,唯有其中的一味主药变异青绒草,根本就不是自然生长在修真界里的灵草,整个陀安大世界加起来,也就只有魏师兄一个人能够培植……所以弟子恳请两位阁主加派人手,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尽快将魏师兄找到。”   并不知道其余弟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处都是白茫的雾气,魏子芩一路跟着浑天珠的器灵往前走。   大约是真的闷得太久了,光点仿佛话唠一般絮叨个不停,几乎一路都没有停止过说话。   “你知道吗,我很可能是从仙界下来的哦,因为主人一出生起就把我攥在手里了,说起来主人刚出生的时候真的是软绵绵的,特别特别可爱,当然长大了就一点都不可爱了,还嫌我话多,动不动就用禁制将我封起来,怎么说我也是个神器啊,为什么要把我封起来,话多一点怎么了……”   魏子芩默默无语,只感觉有几百上千只蜜蜂在自己耳边乱转,特别想说,真的,换了他也会想封起来的,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话唠的器灵。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魏子芩放慢脚步道:“对了,所以这就是你之前一直跟着我,而不是去跟着白珩的原因吗?”   器灵一噎,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   沉默了半晌,看时间差不多了,器灵迅速转移话题道:“……天道可能马上就要发现我了,我不能再说话,等下见到主人了,你一定不要忘了让主人将浑天珠从识海里拿出来,到时候把两枚珠子放到一起就行了。”   随着器灵的话音,远处已经隐隐能看到白珩的身影。   魏子芩停下脚步,将所有纠结的思绪都抛到了脑后。   “怎么了,”刚一走过来就看到对面人发红的眼眶,白珩吓了一跳,“是和你门派里的人走散了吗,这附近的雾气是有点奇怪,没事了,别担心,我已经找到你了。”   魏子芩摇了摇头,只是忽然想起器灵刚刚说的一件事,关于前世他和白珩究竟是怎么结成道侣的。   连魏子芩自己也不记得了,他前世是死在劫雷之下没错,但更准确说,应该是死在进阶化神时的心魔劫之下。   意思是,在临死前的那短短的一刻里,他其实曾经到达过化神,而白珩正是趁着那段时间,与他结成了道侣契约。   为什么,魏子芩想不通。   而浑天珠的器灵却答得理所当然,它说大概是主人害怕你们之间因果牵扯太浅的话,最后会找不到你吧。   “嗯,”魏子芩走了过去,用力将眼前人抱紧,“你已经找到我了……” 第八十一章   稍稍平复了下心绪, 魏子芩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有办完。   “对了,你手里的浑天珠能不能先借我用一下。”   “浑天珠?”白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奇怪对方忽然要自己的本命法器做什么,不过也没多问,直接将浑天珠递了过去。   和之前一直挂在魏子芩身上的棱形玉珠差不多,浑天珠本身也只有指尖大小,形状滚圆, 浅蓝颜色,上面萦绕着淡淡的冰寒之气。   魏子芩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只能试探着将两枚珠子碰到了一起。   就在两枚珠子碰在一起的瞬间, 仿佛所有周围的时间都被停住了一般,空气凝滞,剧烈的白光猛然爆出,魏子芩只感觉自己被人拉着向后退了一步, 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再睁开眼时,两枚玉珠已经合二为一, 原本浅蓝的浑天珠依旧维持着本来的形状,只是在内里最中心的地方,悬停了另一枚小小的棱形玉珠,散发着柔亮的微光, 不断朝着一个方向缓慢转动。   “天啊我终于回来……”是之前那个器灵的声音,结果还没等它说完,白珩便下意识附了层禁制上去,然后便将玉珠重新收回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做完了才觉得有些疑惑, 白珩满脸不解地看向魏子芩:“好奇怪,我怎么总觉得它好像会变得非常吵似的。”   不,魏子芩特别想说,你的预感的确是正确的没错。   花了一段时间才勉强接受自己的本命法器原来还有一个器灵的事实,白珩回过头,就看到身边的少年一副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模样。   确实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关于重生的事情,魏子芩其实一直都想要告诉白珩来着,尤其是不久之前,他刚刚得知了原来自己之所以会重生完全是因为对方的缘故。   “你不用解释。”   可惜还没等他说话,对面的白珩就忽然开口道,一面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便指了指上面:“龙骨怨气虽然能够暂时蒙蔽天机,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的比较好。”   “可……”魏子芩刚抬起头,就被对方揽住了肩膀。   白珩笑了下:“过去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如今我们还在一起,我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大约是因为身具冰属性变异灵根的缘故,青年身上总带着一种十分干净的清凉气息,却又不是全然冰冷的,仿佛是极北之地上被温泉浸过的冰川,被阳光晒过的积雪。   熟悉的气息笼罩在身周,过了好半晌,魏子芩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你在这里,可真是让我好找啊!”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宋阁主踩着飞剑,根本没来得及停稳就急急跳了下去,跑过来一把抓住魏子芩道:“快快快,快点随我过来,再晚估计就来不及了。”   说完了才注意到对面还有一个人,宋成坤顿时停下脚步,皱眉看了过去:“你是什么人,为何会跑到这里来?”   魏子芩:“……”糟糕。   伏离秘境深处。   四周的雾气已经由浅白过度成深灰,看着对面人不紧不慢的动作,岳祁忍不住焦躁地在原地踱着步子:“已经一天了,到底还要多久,你不会是想要我一直都站在这里干等吧?”   “急什么,”穿着灰色法袍的老人勾了勾嘴角,像是十分享受一般轻抚着面前已经隐隐发黑的巨大骸骨,“她还睡着呢,我需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将她叫醒。”   “她”,岳祁当然知道老人口中的她究竟是什么,那是他们不久之前才从无界海的妖族禁地中偷出来的龙骨。   有龙骨怨气,自然便会有龙骨,只是妖修胆小,害怕被怨气感染,根本就不敢上前,只敢远远在外面将藏有龙骨的禁地封上。   岳祁有时甚至会想,是不是此刻禁地里的龙骨已经被人偷去了,那些妖修也还仍旧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不知怎么,岳祁总觉得心底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我说,这龙骨再怎么说也已经死了几千上万年了吧,即便活着时再如何厉害,如今也只剩下这一堆骨头了,真的能对付那个人吗?”   “你不会是害怕了吧?”老人嗤笑了一声。   “害怕又如何,难道我不能害怕吗,”岳祁忍不住提高了嗓音,“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的可怕,他早就已经不止是渡劫期的修为了,还有他手里的浑天珠,你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于他而言根本就与地上的蝼蚁无异,他甚至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就能彻底将你踩在脚下。”   “白仙君确实是个十分可怕的人物,”老人认同地点了点头,只是又加了一句,“不过,那也只是在他的神魂没有出问题的情况下。”   岳祁一愣:“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哦,我的好姑娘终于醒过来了!”像是猛然感觉到了什么,老人的神色忽然变得狂热起来,整个人都扑了过去,嘴里不断念念有词。   粗哑细碎的诡异声音环绕在四周,直让人心底发麻,岳祁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就看到无数金色的蛊虫随着老人的声音从四周涌出,密密麻麻地爬向了不远处的黑色龙骨。   “这是……”就在岳祁眼前,金色的蛊虫不断扭曲变形,最终与龙骨融合在了一起。   望着面前已经睁开双眼的巨龙,岳祁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   “行了,”大约是真气消耗过多,老人擦了擦头顶上的汗,“别愣着,我如今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四周的雾气越来越重,宋阁主不敢再拖延时间,只能暂时先放弃追问有关白珩身份的事,直接带着两人往其余弟子所在的方向赶去。   “这人是谁!”飞剑刚落到地上,没等宋成坤说话,正在外面巡视的季阁主脸色一变,直接拦在了几人的面前。   魏子芩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解释:“抱歉,这人是弟子带进来的,季阁主放心,等到回去之后,弟子会如实禀明师尊,并到门派的善功阁去领罚。”   “领不领罚的等下再说,我已经把人带过来了,不如先让魏小子进去培植灵草,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先解决龙骨怨气的事情。”宋成坤心底着急,连忙抢先开口道。   “怎么能等下再说,如今咱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你能保证龙骨怨气的事情绝对与这人无关吗?”季鸣大声质问。   宋成坤为难地皱了皱眉。   “阁主大可放心,”后面忽然有人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去,就见白珩好整以暇道,“阿芩是玄光宗的弟子,而我早先也已经与他结下道侣契约了,只要他还在玄光宗一日,我就绝无可能做出任何对玄光宗不利的事情。”   “哦对了,我记得按照一般门派的规矩,本门派弟子的道侣,似乎是可以被允许进入到门派之中的吧?”白珩问。   魏子芩捂着脸,已经不敢去看围观众人的表情了。   真的,等到出去之后,估计用不了几日的时间,宗主弟子在外私定终身的消息就会在玄光宗内传遍吧。   “对对,”宋成坤急着解决龙骨怨气的事,闻言连忙点头,“是有这个规矩没错,真若是这样就好办了,只要等下你们去和我做一个简单的验证就行了。”   “姓宋的,你糊涂了,如今这种状况,怎么能留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在这里。”季鸣面容扭曲,眼底微微发红。   “啊?”宋阁主一愣,想说不把人留在这里,那之后灵药的事情怎么办啊。   “不行,我绝不能任你再这样胡来,你若是实在不肯的话,那便由我来动手好了。”季鸣干脆道,直接引动了手中的阵法石。   轰地一声响,阵法石碎裂,趁着季鸣惊讶的瞬间,魏子芩几步上前,将手里引燃的灵草直接拍在了季鸣的胸口之上。   一口鲜血呕出,季鸣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都跌在了地上,过了好半晌才神色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我……”   季鸣想问他刚刚怎么了,然而只感觉胸口里一阵阵的发闷,以至于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宋成坤也被忽然发生的变故吓了一跳,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你真是,你方才应该是被龙骨怨气影响,险些心魔入体了。”   说完宋成坤才转头看向魏子芩的方向,忍不住心有余悸道:“刚刚真是多亏有你在了,这附近几个防御阵法都是季阁主负责设下的,如果连他也心魔入体了,我还真未必能压得住他。对了,你方才用的那个,应该就是变异青绒草吧。”   “对。”魏子芩点头。   自从发现这种变异青绒草能够解决龙骨怨气的问题,无界海那边便开始大量和他收购这种灵草了。   因为需要的数量实在太多,魏子芩也没办法找其他人来帮忙,只能趁着日常闲暇的时候多培植几株青绒草出来,正巧手里这一批青绒草还没来得及交给无界海那边,没想到就被用到了这里。   听说对方手里有足够数量的变异青绒草,宋成坤心下一喜,连忙道:“那太好了,对了,这后面还有许多弟子也是被龙骨怨气影响到心魔入体了,你能不能……”   “没那么简单,”魏子芩摇了摇头,“这种借助灵草之力压制龙骨怨气的方法最多只能维持住一时,而且妖族使用的那种丹药我也不确定人修是否同样也能够服用,所以为今之计,还是应该尽快从这里出去。”   “只是……”宋成坤想说秘境钥匙已经失效,除非玄光宗那边发现不对,从外面将秘境的“门”打开,否则如今他们根本就出不去。   没等宋成坤说话,不远处忽然有负责探路的弟子匆匆赶来。   “季阁主,宋阁主,秘境的门已经打开了。” 第八十二章   寻常秘境一般都会有两种打开的方式, 一种从内,一种从外,除了比较特殊的情况外,两种方式都需要使用到秘境钥匙。   之前受到龙骨怨气的影响,从内打开的秘境钥匙已经失去了效用,而如今玄光宗那边显然也察觉出了不对,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外将秘境的门打开。   不过秘境的门既然已经打开了, 剩下的事情就很好办了。   被弟子接连心魔爆发弄得焦头烂额的宋成坤总算大松口气,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笑意,连忙招呼着剩下的弟子将其余被弄昏的弟子们全都搀扶起来, 跟着领路的弟子一起往秘境大门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魏子芩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将他叫住。   等停下脚步,才发现来人正是之前和他发生过争执,险些心魔入体的法阵阁阁主季鸣。   季鸣追上他后什么都没说, 直接将一块布帛一样的东西塞到他手里。   幽兰阵图?   魏子芩一愣,这东西是他先前从东方宸那里抢到的, 之后又还给了东方宸的师父也就是季鸣,怎么兜兜转转如今又回到他手里了。   季鸣抬了抬下巴:“拿着吧,方才多谢你出手救了老夫一命,这东西就当是给你的谢礼了。”   魏子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想说这是你徒弟的东西吧,你拿来送人真的没关系吗。   “谁告诉你说这是那臭小子的东西了,”大约是魏子芩的表情太过明显,季鸣顿时不满道, “这阵图本来就是我的,是东方宸那小子趁我不注意从我那里偷了去……拿着拿着,放在你这里,也省得那小子整天惦记着不学好。”   “那个,如果是谢礼的话真的不用……”阵图不同于法器,更何况是高阶阵图,有时候甚至比一些地阶的法器还要难得。   而他之前帮对方祛除龙骨怨气时使用的变异青绒草,按照他和妖族那边商定的价格,最多不过才五十块上品灵石一株,无论怎么算都根本不值一张阵图的价格。   没等魏子芩说完,季鸣直接打断他道:“怎么,你不会是看不上老夫送的东西吧?若不是的话就赶快收起来,别跟个姑娘家似的扭扭捏捏。”   魏子芩无奈,见对方实在坚持,只好将阵图接了过来。   “这就对了,”看见对方将东西收下了,季鸣总算露出了一点笑脸,“行了,阵图你好好收着,还有我先前说的话依旧有效,你若是哪一天忽然想到法阵阁来了,随时都可以过来。”   “哦对了,”送完了阵图,季鸣终于想起另一件事来,顿时将视线转向一直跟在魏子芩身后戴着面具的青年身上,“刚才忘了问,敢问这位道友是哪一个宗门的弟子,或者如今在哪一宗门里任职?”   不久前已经由宋成坤用法器验证过了,眼前的青年和魏子芩的确是道侣关系没错,不过虽然已经明确了两人的关系,谨慎起见,对方具体是什么身份,总还是需要再确认一下的。   白珩挑了下眉,干脆答道:“寒月宫。”   “寒月宫?”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季阁主愣了一下,“极北之地的那个寒月宫吗,这离玄光宗可是有些远了啊,所以你是寒月宫的弟子?”   “……是掌门。”   漫长的沉默,魏子芩无奈望天,好半晌,忽然听见对面的季鸣爆发出一阵大笑。   一面笑还一面拍着白珩的肩膀:“哈哈哈你这小子真会开玩笑,行了行了,你若实在不想回答的话我也不勉强了,不过你等下回宗门那边做登记的时候可绝不能这样说了,不然非把人吓死不可。”   魏子芩:“……”   秘境的门因为是从外面打开的,所以位置并不固定。趁着赶路无聊,魏子芩索性将法阵阁阁主刚刚给他的阵图拿了出来。   阵法一道比起修为高低,其实反而更重视修士本身神魂的强度。魏子芩因为是转世重生的,再加上又承载了前世大部分的记忆,所以虽然修为只到金丹,但从神魂强度上却甚至比一些元婴期的修士还要强上一些。   不过幽兰阵图到底是专供元婴以上修士使用的阵图,魏子芩如今即便是能用,也最多只能发挥出其中三成左右的功效。   刚尝试将阵图打开,魏子芩就忍不住皱了眉。   “怎么了?”白珩疑惑地凑过来。   “你看这边。”魏子芩将阵图西北角上的东西指给他看。   伏离秘境是玄光宗专门给门下弟子试炼用的秘境,除了作为考题存在的各种迷阵之外,根本就什么东西都没有,而就在魏子芩所指的地方,无数暗色的光点正缓慢聚集在一起,慢慢汇拢成一条巨龙的模样。   因为秘境里的龙骨怨气实在来得太不寻常,魏子芩其实也有猜过是不是有人偷拿了妖族禁地里的龙骨,带到了这个秘境里面,只是他真的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是将整幅龙骨都拿过来了。   太奇怪了。   而且也很没有道理,如今被困在秘境里的不过是一群才刚结丹的玄光宗弟子,哪怕是到了最坏的结果,这些弟子最终全都折在这里了,其实也不会对玄光宗本身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对方如果真的想要对付玄光宗,根本不用绕这样大的圈子,甚至还冒险去妖族禁地将龙骨偷来。   可如果不是为了对付玄光宗的话……   魏子芩收起阵图,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忍不住抬头看向身边戴面具的青年。   “能不能帮我件事……有个问题我需要验证一下。”   又过了一段时间,正在前面跟着领路弟子一起辨别方向的宋成坤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惊呼,在确认出事的弟子正是魏子芩后,宋成坤不敢多犹豫,连忙赶了过去。   到了地方宋成坤才发现,出事的人并不是魏子芩自己,而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青年。   “出什么事了?”宋成坤问。   白珩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拿了下来,双目紧闭,眉心紧锁,面上几乎看不到一点血色。   “我也不知道,他刚刚忽然说自己头疼,之后就昏过去了,”魏子芩摇了摇头,一面用余光打量周围弟子的神色,“不过他不久前才刚走火入魔过,只是后来又治好了,我不知道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走火入魔?”宋成坤皱着眉,“……那估计就是了,走火入魔最容易伤到神魂,而龙骨怨气本身又会对人修的神魂产生影响,必须马上带他出去,不然很可能就不是心魔入体那么简单了。”   “什么对神魂产生影响?”那边正看着其他弟子的季鸣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问清楚前因后果之后,连忙将前面领路的弟子拉了过来。   “都已经走多久了,你不是说已经找到门的位置了吗,怎么还没有走到?”   被季鸣抓住的弟子抖了抖肩膀,目光闪动了一下:“是找到了没错,只,只是门是从外面打开的,所以位置一直在变,我也不知道它如今到底在什么地方。”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整个秘境忽然摇动了一下,然后就在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面,雾气散去,一扇巨大的石门忽然缓缓打开。   “门找到了。”   因为在雾气中消耗了大量的真气,多少已经有些精疲力尽的弟子们看到眼前的场景,顿时都忍不住精神一振。   “太好了。”宋成坤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喜色,这种到处都是死气和怨气,随时都可能让人心魔爆发的地方,他真的是一刻也不愿意再呆下去了。   简单检查了一下石门确认并没有任何问题后,宋成坤连忙招呼魏子芩过去:“秘境大门一次最多只能几个人通过,其他人只是心魔入体还不着急,你快点先带人过去吧,记得回宗门之后如果还是不行的话,马上去找丹鼎阁的越阁主,让他帮忙看看。”   魏子芩点点头,扶着白珩往石门的方向走去,只在路过那个领路的弟子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这位师兄是有什么事情吗?”   先前负责领路的弟子是个十分瘦弱的青年,似乎被面前人的目光吓到了一般,缩着肩膀往后退了一步。   “没什么,”魏子芩道,“只是忽然有些奇怪,你身为法阵阁的弟子,身上为什么会带着剑修的气息。”   青年身子一僵,脸色变了几变:“那个,我是法阵阁的弟子没错,不过按照玄光宗的规矩,法阵阁的弟子应该也是可以修行剑修之道的吧。”   “什么法阵阁的弟子,”站在旁边的宋成坤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脑子糊涂了不成,你本来不就是御剑阁的弟子吗?”   趁着青年面容扭曲的一瞬,魏子芩直接将刚得来的幽兰阵图抛到半空,无数金线交织着在青年身周闪动。   砰的一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随着人群里的惊呼,青年原本精致白皙的脸颊忽然间粉碎,露出底下陌生的面孔。   “这……”宋成坤吓了一跳,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门下的弟子为什么会忽然变了一个模样。   说陌生其实并不准确,应该说,魏子芩半年多前其实才刚刚见过这个面孔。   “岳殿主许久不见,没记错的话,上一回相见还是在姝河村里吧,不知岳殿主可还别来无恙?” 第八十三章   忽然被人叫破身份, 岳祁的心底有一瞬间的收紧。   几月之前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个时候他们君上刚失踪不久,他偶然得知对方流落到了一个小山村里面,几乎没多想便追了过去,却不料只是被人当作了探路用的棋子,被一剑毁去了丹田不说,甚至还被埋在土里一个月之久, 险些丧了性命。   岳祁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了那时候的事情,却没想到如今只是又看了那人一眼,所有的恐惧便都回来了。   “还愣着做什么, ”就在岳祁犹豫的片刻,半空里忽然传来一阵嘶哑的声音,“我让你过来,只是叫你站在这里看热闹的吗?”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就见一条黑色的巨龙正载着一名老者停在半空。不,与其说是巨龙, 倒不如说是龙骨还更恰当一些,无数金色的蛊虫聚拢在龙骨之上,汇聚成巨龙的血肉和鳞片,黑色的死气翻涌, 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邪修!”宋成坤神色一凛,推着其余弟子退后,直接将法器飞剑祭了出来。   是邪修没错,毒蝎老祖万鸠罗, 上一世姝河村被毁的罪魁祸首之一,魏子芩记得自己之前已经将对方的行踪告诉了几个想要追杀他的门派,却没想到依旧还是被对方逃了过去。   “我……”岳祁看了看双眼紧闭的白珩,又看了看坐在龙骨之上的老人,依旧犹豫不决。   “呵,连个已经昏迷的人都要害怕,你可真是个废物,”毒蝎老祖满脸不屑地抬了抬下巴,“你自己睁眼看看,这人的神魂已经被龙骨怨气影响,马上就要支撑不下去了。你去把他身边的那小子杀了,我保证他立时就能走火入魔,魂飞魄散。”   大约是被老人的话说服了,岳祁用力闭了闭眼睛,终于将视线转向魏子芩的方向。   伏离秘境,龙骨怨气,神魂受过重伤。   魏子芩神色平静:“所以你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只是为了将我们困在这里,之后再利用龙骨怨气加重白珩神魂上的伤势……然后呢,如果只是神魂受伤的话,应该并不会很快致命才对,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总不会只是想让他再走火入魔一次吧。”   “哦,不对,”没等对方说话,魏子芩直接道,“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神魂受伤,的确是不会在短时间里对修士本身造成太大的影响没错,但如果恰好在这个时候,有人想要利用这段时间对其进行夺舍的话,却会大大降低夺舍过程中的风险和难度。”   夺舍。   魏子芩不确定自己猜测得是否准确,不过对方如果真的是想要夺舍的话,那么不得不说这个毒蝎老祖还真的是十分胆大。   先是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白珩神魂可能受过损伤的消息,之后到妖族禁地偷了能够影响神魂的龙骨,最后再利用龙骨怨气将他们完全困在了秘境之中。   如果白珩此刻确实如他所希望的那样神魂受伤严重的话,那么这个毒蝎老祖眼下很可能真的会如愿也说不定。   毒蝎老祖眼睛一眯,没有理会魏子芩的问话,直接朝身旁的岳祁道:“还不快点动手,你不是一直想杀了他吗,这个时候不动手,莫非是想要等到你们仙君醒来之后再动手吗!”   岳祁咬了咬牙根,终于将法器祭出。   银色的法器飞剑散发着微光,宋成坤和季鸣想要上前帮忙,却还没等踏出一步,就被数不清的蛊虫困在了原地。   只要杀了这个人就好了,岳祁看着魏子芩,将手里的飞剑握紧。   “我说,你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吗?”   没等他动作,对面的人忽然说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什么不对。   岳祁一愣,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到底说了什么,忽然感觉体内的真气一滞,然后所有真气都像是炸开了一般喷涌而上,让他眼前一黑,直接便呕出一口鲜血来。   魏子芩将青绒草收了起来。   说来这也是他最近才刚发现的,所谓任何事物都有两面,一方面变异青绒草的确是能够压制龙骨怨气没错,但另一方面,倘若换了一种方式使用,这种灵草其实同样也会有增强龙骨怨气的作用。   岳祁事先服用过丹药,只以为自己能够完全免疫龙骨怨气的影响,却没想到这也反而成了他如今被龙骨怨气感染的关键。   “废物!”   看见岳祁半跪在地上眼底发红,已经隐隐有了心魔入体的前兆,毒蝎老祖顿时一阵恼怒,操控着龙骨直接将他抽飞到了一边。   毒蝎老祖心底一阵后悔,他想自己一开始时就不应该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冒险将岳祁从寒月宫的地牢里救出来。   结果怎么样,这人除了最初扮成玄光宗弟子的时候,帮他简单验证了一下龙骨怨气确实会对人修的神魂产生影响之外,根本什么用场都没有派上,到现在更是连拖延时间这么点小事情都做不好。   不过好在准备到如今,应该也已经足够了,毒蝎老祖眯了眯眼,伸手拍了拍身旁的龙骨:“好姑娘,最后再帮我一个忙吧。”   “不好!”那边宋成坤终于将缠绕在身周的蛊虫尽数解决,再回过头时,猛然意识到对面的情况有些不对。   “他想做什么,不对,他好像是要进阶了。”听到宋成坤的声音,旁边的季鸣不敢犹豫,直接将手里的阵图抛出。   银色的阵图一落到地上便化成了河水,奔涌着扑向不远处的老人,却在马上要碰到对方的时候瞬间被黑色的怨气撕成粉碎。   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两人的动作,毒蝎老祖双手张开,感受着修为不断攀升的快意:“来吧,好姑娘,到我这边来。”   随着他的话音,原本依附在龙骨之上的金色蛊虫不断涌动,一点点将黑色的龙骨剥离成细小的碎片,再带着这些碎片尽数投入到老人的身上。   化神后期,化神巅峰,合体,合体中期,合体后期,合体巅峰 ……渡劫。   渡劫期。   魏子芩皱了下眉,虽然早听说过某些邪派的修士利用旁门左道的功法,的确是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提升修为,但如眼前一般,连跨两个大境界直接从化神进阶到渡劫的,魏子芩确实还是第一次见到。   眼看着最后一小块龙骨碎片落到身上,已经进阶到渡劫后期的毒蝎老祖终于大松口气,回过头来,目光垂涎地望向依旧没有醒来的白珩。   只差一步。   ……只差这最后一步。   直接将试图困住自己的阵法石拍成粉碎,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毒蝎老祖干脆将神魂抽出,转身扑向不远处的青年。   宋成坤大惊,想也不想就将自己的本命飞剑祭了出去:“不行,绝不能让他夺舍成功!”   神魂离体,已经彻底与龙骨怨气融为一体的毒蝎老祖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朝自己飞来的法器,侧身躲过之后径直向着自己的目标扑去,大量的死气和怨气充斥在四周,灵气震荡,发出一阵阵的闷响。   嗡地一声,仿佛时间忽然停住了一般。原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夺舍成功的毒蝎老祖动了动神魂,猛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宋成坤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心底顿时一喜。   “只是这样吗,”原本一直靠在魏子芩身边的白珩忽然睁开双眼,像是刚醒来一般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地看向刚刚被自己抓到手里的好像黑色雾气一样的东西,“真是,我还以为你能使出什么有趣的把戏呢,结果居然连夺舍这种事情也要借助外物,你说岳祁是废物,照我看就废物的程度而言,你和他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   不可能。毒蝎老祖只感觉自己的神魂几乎紧缩成了一团,他记得自己打探得很清楚,对面人不久前明明因为走火入魔的缘故神魂受损严重,甚至还因此痴傻了很长一段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彻底治愈了。   “哦,你是想问为什么我明明神魂受损,却并没有受到龙骨怨气的影响吗,”白珩笑了下,“那当然是因为我家阿芩给我炼了灵药的缘故啊。”   魏子芩:“……”呵呵。   他已经完全不想回忆之前几日里为了让白珩乖乖吃药,各种和对方斗智斗勇的过程了。   “行了,别玩儿了,快点把这东西解决了吧。”魏子芩道。   “好。”白珩迅速点头,讨好地在魏子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直接将右手握紧。   “不,等等,你不能就这么杀了我,我们还可以再商量一下……”毒蝎老祖大声尖叫,已经来不及思考自己方才夺舍失败的原因了,只能拼命挣扎着想要对方放了自己。   刺耳的惨叫声传来,魏子芩平静站在原地,眼看着自己前世最大的仇敌在白珩的掌心里灰飞烟灭,不知怎么,忽然莫名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那边看到白珩动作的季阁主愣愣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宋成坤摇了摇头:“啧,该说不愧是寒月宫之主吗,这样已经进阶到渡劫的邪修居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所谓修真界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   “你说他是谁!”季鸣闻言一愣,猛地回过头去。   “寒月宫之主白珩白仙君啊,”宋成坤奇怪地看了好友一眼,“他之前不是已经把身份告诉你了吗?”   季鸣:“……”是告诉了没错,可是他根本就没有相信啊。   没有理会身边一脸呆滞的好友,宋成坤望了望四周,忽然发现一件更严重的问题,方才还在不远处的石门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这其实并不算奇怪,既然负责领路的那个弟子是假,那么之前所谓的秘境大门自然也不可能是真的。   只是毒蝎老祖随着龙骨一起灰飞烟灭,龙骨怨气散去,原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伏离秘境明显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而他手里的秘境钥匙依旧无法使用,宋成坤心底一紧,顿时下意识看向了白珩的方向。   白珩摇了摇头,直接将先前收起来的浑天珠取了出来。   注意到身边人的动作,魏子芩也忍不住疑惑地望了过去。   浅蓝色的珠子浮在半空,带动灵气震荡,不过转瞬之间,忽然在虚空里打开了一条宽阔的回廊。   人群里传来惊呼,就在回廊的尽头,一座巨大的宫殿耸立,带着经年不散的冰雪之气,魏子芩眯眼看着,忽然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   对了,就在不久之前,在他结丹时的心魔劫里,他曾经在心魔产生的幻境里看到过同样的场景,那是坐落在极北之地寒月宫正中的主殿。   “还记得这里吗?”是白珩的声音。   魏子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已经不记得了,况且他也不能确定心魔劫里看到的幻境到底是虚构还是真实。   “所以说,所谓的洞府,其实就是寒月宫的主殿吗,那你之前……”他想问之前寒月宫的主殿不见了,你们就真的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吗。   “完全没有,”白珩无奈摇头,“只是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不过其他人虽然也不记得了,但应该多少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所以在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又在寒月宫里新建了一个主殿。”   “倒是提醒我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白珩笑了下,一面拉着他往前走,“你说,如今这个主殿正好多出来了,往后就干脆放在姝河村里好了……就放在你们村外的姝河边上,或者葫芦山上也行。”   “或者还是放在家里的附近吧,我记得旁边不是刚好有一块空地吗,应该勉强能放得下。”   魏子芩:“……”求千万不要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借助浑天珠内的洞府,所有参加试炼的弟子顺利从濒临崩塌的秘境中离开。金丹试炼结束,魏子芩领着白珩回家。   然后不久之后,姝河村外多了一座巨大的宫殿。   所有附近的村民:⊙_⊙ 第八十四章   十年后, 姝河村内。   “你准备先带我到哪里看看?”   有人在耳边说话,魏子芩恍惚地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青年正站在自己面前,身材瘦削,眉眼皆被遮着,几乎看不清究竟是何模样。   “怎么不说话?”   大约是魏子芩沉默得太久了,对面的人忍不住问。   “没。”魏子芩摇了摇头, 终于模糊想了起来,眼前陌生的青年也是姝河村里的人,许多年前曾离开到外面做了修士, 如今故地重游,便想找个人陪自己在附近转转。   “那便先到葫芦山上去看看吧。”   魏子芩道,忍不住用力揉了揉额角,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这种陪人闲逛的活计,究竟是怎么落在自己身上的。   好在虽然出现得突兀, 但眼前的青年似乎并不是多么难以相处的人,一路上都十分安静,除了偶尔问上几句话外,便再没有多余的言语。   “这里就是葫芦山了, 左边那个是小胡芦山,右边那个是大葫芦山,当然小葫芦山已经被我买下了,如今里面有些乱, 你若是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到大葫芦山上去看看。”魏子芩道。   “有些乱?”青年疑惑。   “对,”魏子芩点头,“到处都是灵兽灵禽,吵吵闹闹的,倒是我娘很喜欢这里,几乎每天都会过来。”   “灵兽灵禽吗,我以为以你的性格,应该会在山上多弄一些灵田之类的东西才对。”   魏子芩奇怪地回过头,想问他你怎么知道以我的性格,会在上面多弄一些灵田。   “原本是有许多灵田的,只是我师娘最近几年常常过来,总说山上安静,想养一些灵兽灵禽在里面,再加上我娘也喜欢,我说不过他们,便也只能由着他们了。不过还好,白珩的洞府里本来就有很多灵田,倒也不缺这几块。”   不,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魏子芩看着眼前的青年,想问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明明觉得这人很熟悉,却偏偏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芩子。”   没等魏子芩说话,不远处忽然传来梁虎的声音。   小跑过来的梁虎脸上满是焦急,像是没有看到那个黑衣青年一样从他身边略过,径自跑到魏子芩的面前。   “不行。”没给梁虎说话的时间,魏子芩干脆打断道。   “唉唉,我还没说到底要做什么呢,怎么就不行了。”梁虎闻言一脸委屈。   “还用问吗,肯定又是和那个姓俞的有关吧,所以还是那句话,不行。”   俞轩,就是之前曾感染了龙骨怨气,来到姝河村里,间接害死两个隔壁村的村民,并利用梁虎威胁他将手中法器交出的那个水族妖修。   当然如今已经知道了,对方当时之所以会做出那些事情完全是因为受到龙骨怨气影响的缘故,且为了表达歉意,之后也已经送了足够的灵石过来,然而即便是这样,魏子芩也依旧对那个水族妖修一丝好感都没有。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妖修,不然怎么会让梁虎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念念不忘整日只想着要跑到无界海去看他。   “芩子……”   对,又是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魏子芩无语望天,过了好半晌才终于点了点头:“行,不过说好了,这回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而且只能去一天,看过了就马上回来。”   梁虎闻言眼睛一亮,欢天喜地的扑过去用力抱了他一下:“都听你的,都听你的,芩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等我,我马上就回去收拾东西。”   “最后一次?”看着梁虎跑开,一直没有说话的青年忽然似笑非笑问。   魏子芩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鬼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   午饭是在家里吃的。   魏大姐难得回家,一起带来的还有七岁的儿子刘昕。   魏母满脸堆笑,就连向来不苟言笑的魏父脸上也满是轻松的笑意,一面帮女儿夹菜,一面小心翼翼盯着她的肚子看,问已经看过大夫了没,这一回到底是丫头还是小子。   说完还回头问魏子芩,能不能看出魏大姐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魏子芩无奈,想说他又不是大夫,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你大哥呢,我记得你应该还有一个大哥吧,怎么今日不在这里。”黑色衣裳的青年忽然问。   “你问大哥,”魏子芩奇怪地回过头,“他已经到京城去了,说是想趁着年轻的时候多到外面去见见世面,不过上个月才刚送信回来,说一切都好。”   “这样。”青年点了点头,也没说话,只再次将视线转向窗外。   魏子芩放下手里的碗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吃过午饭后,魏子芩又带着青年去了几个地方。村里的田地,东面的树林,青年很少说话,只在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才会偶尔说上两句。   魏子芩有心想要开口,却偏偏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不久前的疑惑还停留在心底,让他越是想要忽略,便越是忍不住去在意。   正准备往姝河边上走时,忽然有一只翠鸟远远飞了过来,扑腾着翅膀将魏子芩拦住。   “快快快,我听说你师父马上就要过来了,趁他没有过来之前,快点找个地方把我藏起来。”   “藏起来?”魏子芩满心不解,“师父不是已经答应公开您的身份了吗,为什么还要藏起来。”   就魏子芩知道的,凤丹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已经与他师父结成道侣了,只是因为本身是妖修的缘故,所以一直没有在玄光宗内公开。   十年前因为龙骨怨气的事情,凤丹作为妖修的身份暴露,没办法再留在玄光宗内,无奈离开后,两人一个追一个逃,很是纠结了一段时间,如今终于能公开了,魏子芩觉得应该是好事情才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还要躲起来。   “谁要他答应公开了,”翠鸟大怒,“玄光宗内本来就排斥妖修,他是一派掌门,多少人在后面盯着他的位子呢,如今忽然公开说自己有一个妖修的道侣,不是白给别人送把柄去,让那些人有机会将他从宗主的位置上推下来吗?”   “那可能对师父来说,您比宗主的位置更重要吧。”魏子芩想了下道。   “什什什什么啊,谁,谁更重要了,”翠鸟不自在地扇了扇翅膀,感觉浑身的羽毛都快被中午的太阳烤熟了,“反正不管,总之你不许告诉他我已经在这里了。”   眼看着翠鸟飞远,魏子芩无奈摇了摇头。   “之后要去哪里,姝河吗,还是村外的树林?”身边的青年问。   “不,”魏子芩神色平静,“哪里也不去。”   已经不需要去了,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对面人到底是谁。   说起来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大概是因为重生过一次的缘故,与前世不同,魏子芩这一世的进阶速度几乎可以说是飞速,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筑基结丹,之后金丹巅峰,元婴,元婴后期,元婴巅峰。   然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魏子芩会成为继白珩之后,第二个不到两年就顺利进阶到化神的修士的时候,魏子芩却忽然停了下来,之后便一直停留在了元婴巅峰,这一停便是整整十个年头。   十年。   十年能够发生的事情很多,却又仿佛一转眼就过去了,魏子芩依旧生活在姝河村里,身边有朋友有家人,当然还有白珩。   ……而如今也终于到了他要踏出那一步的时候。   “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心魔幻境。”魏子芩道。   心魔幻境是修士在提升境界时除了劫雷之外必须要经历的心魔劫,不过魏子芩确实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说不上是特别还是奇妙的幻境。   对面的青年抬起头来,终于掀开了一直戴在头上的黑色斗篷,露出了藏在底下的真实面容。   那容貌不是别人,正是魏子芩自己。   “你觉得,如今眼前的生活,就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对。”虽然被另一个自己问这样的问题多少有些古怪,但魏子芩还是点了点头。   “那便好。”幻境中的魏子芩笑了下,露出右侧脸颊上的伤疤。   那伤疤不大,靠近右眼角下面,仿佛一道细小的月牙。   魏子芩还记得那道伤疤,那是他前世里追杀毒蝎老祖时留下的,只是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一直都没有试图用灵药祛除过。   而就在他刚刚点头的一瞬间,对面人脸上的伤疤忽然开始变淡,直至再看不到任何踪影。   “……那便好。”他又说了一遍。   之后幻境粉碎。   魏子芩睁开双眼,恍惚了片刻,才发现自己应该是在寒月宫内,而对面的白珩正眼睛发亮地盯着他看。   “你如今已经是化神期了。”白珩道。   “啊?”魏子芩晃了晃脑袋,仿佛还沉浸在不久前的心魔幻境之中。   什么已经是化神了。   对,化神期,魏子芩扶着额头,终于意识到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那什么你先冷静一下,我现在才刚进阶,修为还不稳定,必须马上去闭关稳固一下修为。”   “想要稳固修为吗,”白珩掀了下嘴角,完全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正好,我前几日刚得了部可以帮助稳固修为的双修功法,不如我们现在就来试一下吧。”   “哦对了,”白珩又凑近了些,原本就精致的面孔越发显得明艳惑人,“你先前闭关进阶的时候,我已经去信告诉了家里那边,说你最快也要两月左右才能回去,而如今才刚过了,嗯,一个月……所以不用急,我们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魏子芩:“……”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v=   感谢所有支持我的小天使们,么么啾一个,我们下篇再见。 第八十五章 番外一   伏离秘境。   将最后一名弟子接到洞府内, 宋成坤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回头与同样精疲力尽的季鸣对视了一眼。   “弟子的数量已经没有问题了,之后应该只要呆在这里就可以了。”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主持金丹试炼了,但老实说,如眼前这种状况宋成坤确实还是第一次遇到,先是秘境钥匙失效无法离开,再是秘境内充满龙骨怨气, 害得弟子接二连三被影响到心魔入体,最后更是连邪派修士都冒了出来。   真的,宋成坤暗下决心, 下回哪怕他们宗主再如何劝说,他也绝对不会来主持这个什么金丹试炼了。   “只是呆在这里吗,秘境应该马上就要崩塌了吧,一直呆在原地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吗?”季鸣忍不住奇怪道。   宋成坤摇了摇头, 其实也不是特别确定:“我也不清楚,不过这里毕竟是洞府, 又不是飞舟,总不能让它带着这么多人直接移动到外面去吧。”   没等季鸣再说话,旁边忽然传来白珩的声音:“两位阁主放心,我这洞府虽然暂时还没有带人移动的功能, 但还算是结实稳固,区区一个秘境崩塌,还不会对它造成什么影响。”   “对了,”白珩看了看四周, “距离秘境彻底崩塌还有一段时间,我看底下的弟子都累了,左右如今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阁主不如先带他们到两边的暖阁里面去休息片刻。”   宋成坤望了望四周互相搀扶着满脸疲态的弟子,终于点了点头。   劝走了两个阁主,白珩总算回过头来道:“阿芩呢,要不要也到后面去小睡一下,依我看这秘境最少也要两三日才能彻底崩塌,你若实在对这里感兴趣的话,可以等到休息之后再过来看。”   那边还沉浸在宫殿摆设的魏子芩闻言愣了一下,好半晌才跟着点了点头。   折腾了许久,被龙骨怨气影响大量消耗了真气,好多弟子都累了,再加上东西两个暖阁很大,内里温暖舒适,新点起来的安神香又直熏得人昏昏欲睡,没过多长时间,包括宋成坤和季鸣在内的人便都睡了过去。   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两个御剑阁的弟子正从人群里小心穿过,悄悄进到了宫殿后的小花园里。   “你,你别拉着我,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我们就这样闲逛不好吧,而且阁主也说了,让我们好好呆在暖阁里,不许到外面去。”身材略显瘦弱的御剑阁弟子不安地看了看周围,忍不住有些犹豫道。   拉着他的那个弟子其实也多少有些紧张,只能强撑着一口气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再说咱们只是出来透透气罢了,又不会真的到处闲逛。”   “嗯,”最初说话的弟子终于稍稍松下口气,过了好半晌才想起另一件事来,“那,那个,你刚刚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吗,现,现在可以说了吗?”   要说什么。   拉着他的那个弟子吓了一跳,脸色顿时涨红:“也,也没什么,就是参加金丹试炼之前,你不是和别人说了吗,如果通过试炼可以下山了,便想到外面去找找看有没有与自己性情相投的女修……方才阁主也说了,这回所有未被龙骨怨气影响的弟子都算是通过金丹试炼了,所以,那个,我虽然不是什么女修,但你能不能……”   他想说你能不能考虑我看看,结果话还没出口,等他再抬起头来时,原本被他紧抓在手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卧房内。   也不知是不是被周围的环境影响了,魏子芩合眼许久依旧无法入睡,只能放弃似的坐起身,轻轻揉了揉额角。   可以说,自从进到这个宫殿开始,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便再没有停止过,他觉得自己过去应该是来过这个地方的,却偏偏什么都不记得。   一方面魏子芩觉得白珩说得对,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如今一切都好,他们也还在一起,过去的记忆即便是有些遗失了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一方面又难免觉得遗憾。   不过也许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吧,魏子芩摇了摇头,帮身边已经睡熟的青年轻掖了下被角。   然而事实上魏子芩并没有纠结太长的时间,宋成坤就找了过来,说有两个御剑阁的弟子不见了。   “……这可真是,我早告诉过他们不许到处乱逛了,结果我刚一睁开眼睛这两人就不见了,两个臭小子,不知轻重,这地方是他们能乱逛的吗,等回来了我非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宋阁主先别急,所以他们应该是刚刚才不见的是吗?”拦住了急得团团乱转的宋成坤,魏子芩忍不住皱眉问。   “对,”宋成坤停住道,“不过也有弟子说看到他们应该是往后面的花园去了。”   “花园吗。”魏子芩点了点头。   浑天珠里的洞府虽然看着很大,但里面的结构并不复杂,除了前面的宫殿之外,后面只有一个小花园并一座湖心亭,几乎一眼就能望尽。   两个弟子如今之所以会不见了,估计多半是被困在花园的某个迷阵里了。   “这样,白珩如今还没醒,阁主若是实在心急的话,不如先带我过去看看。”魏子芩道。   “好好好。”宋成坤连忙点头,内心里其实也不是很想让白珩知道这件事情。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魏子芩干脆拒绝了想要陪同一起到花园去找人的宋阁主,在确认了屋内的白珩依旧没有醒来之后,便一个人进了小花园里面。   刚一进到小花园里魏子芩就感觉到有些不对。   就像之前说的,紧挨着宫殿后面的花园并不大,被几条小道分隔成了四五块的模样,大约是被放置了太长时间没有打理过的缘故,里面的灵花灵草生长十分杂乱,高低不平,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而除了困住失踪弟子的迷阵之外,似乎还有一个品阶颇高的隔绝用的法阵混杂在了花丛里面。   失踪的弟子好办,倒是另一个。   魏子芩皱了下眉,下意识便想要进去,结果还没等踏出一步,就被身后熟悉的声音叫住。   “不不不能进去,那里面是望月楼,主人早先就有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去。”一个绿色的光点飞了过来,焦急地围着魏子芩乱转。   “意思是连我也不能进去了吗?”魏子芩挑了下眉,抬头看着眼前的光点,或者说浑天珠的器灵问。   光点吓了一跳,这话他可不敢说,只能磕磕绊绊道:“也,也不是,但你也知道,之前这个洞府是连着我还有浑天珠的碎片一起流落在外面的,所以很可能有……”   “所以很可能有前世的什么东西还留在里面?”魏子芩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是了,之前浑天珠的碎片是在倒转因果的过程中被劈落在外面的,一方面确实是给白珩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一方面其实也相当于是钻了天道的空子,也正因为如此,眼前的器灵才会和他一样保留了一部分因果倒转之前的记忆。   而反过来,既然连同处于浑天珠碎片之中的器灵都能借此漏洞保留住一部分记忆的话,那里面的洞府能够保留下一部分过去的东西也就不奇怪了。   是什么东西。   没等眼前的光点反应过来,魏子芩直接催动手里的阵图,将屏蔽用的法阵撕开一道裂缝之后便迈了进去。   光点:“……”糟糕。   哪怕设有迷阵,小花园里的迷阵内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危险,困在里面的弟子很快便被救了出来。   然后等到秘境彻底崩塌,洞府重新落回到外面的世界,所有人都顺利回到了玄光宗内,到睡了好久的白珩终于醒了过来,得知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嗯,毕竟浑天珠的碎片才刚融合不久,再加上也早就没有了上一世的记忆,白珩其实也不太知道自己洞府后的望月楼里究竟都藏了什么东西。   但不知道归不知道,看着身边人微妙的脸色,白珩还是觉得事情恐怕有些不太妙。   “你别生气,怎么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更何况你不是也已经不记得了吗,为了我们两个都不记得的事情生气,多不值当,”见对面人不说话,白珩苦着脸,只好又退了一步,“那个,算我不对,只要你不生气,我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魏子芩抬起头,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嗯,白珩越发确认,之前那个望月楼里,肯定是藏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那好,”魏子芩笑了笑,一面拉着他往前走,一面一条条数了过去,“第一,我知道你手里的浑天珠有颠倒因果的能力,但这种能力有违天道法则,一旦使用,必然会遭到天道反噬,所以你绝对不许再用了,如果非要使用的话,也必须事先与我商量。”   白珩点头,这个好办,他可不觉得除了眼前人的事情之外,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能让他宁愿冒着被天道反噬的危险,也一定要使用浑天珠的。   “第二,你应该知道,龙骨怨气能够影响人修的神魂,你之前神魂上的伤势才刚痊愈不久,这一回难免也会受到些影响,所以回去之后药还是要继续吃的,总之这一回你不许再耍赖不肯吃药。”   白珩犹豫着点头,这个还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毕竟那个稳固神魂的灵药真的是……太难喝了。   “第三。”   “还有第三吗?”   “应该有,不过我还没想好……”   已经是夜晚,树影憧憧,清凉的月光照下来,在地上投下两个人影,随着话音一起飘远。   当然直到很久之后,白珩也依旧不知道那个所谓藏在望月楼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魏子芩没有告诉他,其实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不是别的,正是一副两尺多长的小画。   画里是魏子芩自己,是比如今更年长的模样,浅笑着靠在栏杆边上,最底下则是白珩的落款和他作画的时间。   如果按照上面的时间来算的话,那应该是魏子芩前世刚结成金丹不久,大约二十六岁的时候。   魏子芩不确定前世的自己知不知道,就在那副画的最边角上,其实还附着一个小范围的迷阵,只要将迷阵解开了,便可以露出藏在底下的一行小字。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而他觉得前世的那个自己应该是已经看到了。 第八十六章 番外二   “什么叫没什么感觉啊, ”宋文敏不肯放弃地凑过来道,“别的地方暂且不论,你可是咱们玄光宗里几百年来第一个不到三十就进阶到化神的修士,我就不信你真的一点特别的感觉都没有。”   魏子芩无奈看了好友一眼:“有没有的先不说,你总得告诉我,你所谓特别的感觉究竟指的是什么吧。”   “指的是什么,比方说, 你就没感觉到自己化神之后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吗?”宋文敏想了下道。   变化吗,魏子芩转头看向窗外,目光飘远。   卯时(05:00)   魏子芩每天大概卯时起床, 刚过了夏至,天亮得很早,穿好衣裳,洗漱完毕, 外面的天已经开始发亮。   白珩还没有醒,确认对方没有将枕头弄到地上, 为对方掖好被角,小心关上房门,转到小厨房里,和比自己更早起来的母亲打招呼。   有关母亲每天究竟什么时候起床这个问题, 魏子芩其实一直都有些疑惑,似乎不管他几时起床出门,都能看到母亲先一步起身在外面忙碌。   早饭做的是甘蔗粥,甘蔗……母亲解释, 做了这么多年的早饭,如果再不弄点什么新鲜的东西,早晚会厌烦。   魏子芩抢到了蒸包子的活计,所以包子是很普通的素馅包子,并没有什么特别。   卯初二刻(05:30)   白珩依旧熟睡,准备完毕,等待包子蒸好,出门闲逛。   看傀儡扫地,看傀儡劈柴,看傀儡摘菜,看傀儡浆洗衣裳,看陈司远修补出了问题的傀儡。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傀儡,嗯,经过几次的扩建,魏家的院子越来越大,全部自己收拾显然并不现实,听说魏子芩不喜欢有外人在家中,陈司远自告奋勇,说自己可以炼制出只需要灵石就能驱动的法器傀儡,非常方便实用。   至于结果。   扫地的傀儡扫掉了自己的右腿,劈柴的傀儡把墙壁劈成了两半,摘菜的傀儡摘掉了整个菜园的青菜,浆洗衣服的傀儡则把自己和衣服洗在了一起。   走过去拍了拍陈司远的肩膀,让他继续加油,魏子芩转身回屋,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卯初三刻(05:45)   无聊看书。   卯初三刻到辰时(07:00)   包子蒸好,和家人吃饭,叫白珩起床,失败,继续叫白珩起床,再一次失败,重复以上步骤直到成功。   辰时(07:00)   领着打瞌睡的白珩和母亲一起到葫芦山。   山上已经看不到大片的灵田,到处都是遍地乱跑的灵兽灵禽。   加固周围的防御法阵,帮母亲投喂火羽鸡,将几只试图逃跑的青玉兔抓回笼中。   鸡飞狗跳,沾了满身的羽毛,下定决心等师娘回来之后一定要让他把所有山上的活物全部带走。   辰初三刻(07:45)   妖族来人求助,因无界海禁地外屏蔽的阵法出现裂缝,地煞水泄露,混入日常用水之中,致使大量妖族幼崽重病。   不是之前装龙骨的那个禁地,是另外一个禁地。   今天的魏子芩依旧想不通妖族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危险又容易出问题的禁地。   时间紧迫,乘坐飞舟已经来不及,来人提议直接用法器飞剑赶路,可惜只使用法器飞剑也很可能会来不及。   白珩提议还是乘坐飞舟,而且他有办法可以让飞舟飞得更快。   半信半疑乘上飞舟,白珩将浑天珠放入飞舟之中。   巳时(09:00)   到达无界海,飞舟报废。   魏子芩终于知道过去的白珩究竟是怎么在一日内往返于寒月宫和姝河村之间。   魏子芩并不想知道一艘飞舟价值多少块灵石。   扔掉已经不能使用的飞舟,赶到妖修族内,给妖族幼崽看病,帮忙培植治病要用的灵草。   丹药是钱长老负责炼制的。   帮忙给幼崽喂药,生病的幼崽好转,被猫妖幼崽蹭了脸颊。   猫妖幼崽非常可爱,沉迷撸猫不可自拔。   被白珩强行拽走。   午初一刻(11:15)   等待午饭,被妖族长老热情推荐了族里的温泉。   温泉叫六月泉,每年只在夏季时才会有泉水涌出,有百花香气,能祛风通络,理顺真气。   决定在午饭之前先去泡个温泉。   泡温泉。   错过了午饭。   总结自己犯下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第一,在午饭之前泡温泉,第二,带着白珩一起泡温泉。   酉初三刻(17:45)   表明自己绝对不能错过晚饭的决心,说服白珩一起从温泉离开。   乘上飞舟,再次使用浑天珠提速。   戌时(19:00)   回到姝河村,第二艘飞舟报废。   魏子芩依旧不想知道一艘飞舟到底价值多少块灵石。   终于赶上了晚饭。   大姐回家,带来了姐夫和外甥,收到大哥从京城送来的信件。   在晚饭桌上念大哥的来信,为母亲擦眼泪,答应月末带着家人一起到京城去探望大哥。   戌初二刻(19:30)   想起来自己一天都没有修炼,抓紧时间修炼。   梁虎来找,拒绝对方想要去无界海的要求,对方恳求,拒绝,再恳求,再拒绝,再恳求,无奈同意,答应下次去无界海一定会带上对方一起。   抓紧时间修炼。   师娘来找,带来一只毛绒绒的幼崽,问他想不想要养一段时间。   虽然不是中午的那一只,但是依旧很可爱。   心动。   白珩在旁边温和微笑。   果断拒绝,将毛绒绒的幼崽还给师娘,并写信通知师父过来接人。   抓紧时间修炼。   亥时(21:00)   并没有修炼太久。   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结束修炼,洗漱准备睡觉。   白珩提议再泡一次温泉。   引经据典,严辞拒绝对方一日之内泡两次温泉的提议,果断铺床睡觉。   丑时(01:00)   半夜听到声音,起来帮白珩捡掉在地上的被子。   丑初三刻(01:45)   捡掉在地上的枕头。   寅时(03:00)   重复捡被子和捡枕头的活动。   寅初三刻(03:45)   发现自己掉在地上了,愤而用阵法和灵草将白珩捆住。   世界安静了。   一觉睡到天亮。   ————   魏子芩看了对面的好友一眼,顺便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大概就是这样了,所以你刚才问我进阶化神之后有什么变化……嗯,似乎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宋文敏认真:“至少你们可以一起泡温泉了不是吗?”   魏子芩:“……”求别这么直接。 本书由 华昀凰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