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 作者:吴子期 文案: 于上一世的赵肃钦而言,楚青之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是惊才绝艳的少年丞相,是他求而不得的、被珍而重之的放在心尖上的珍宝。 重来一世,他定然—— …… 咦,哪里不对? PS: 1.文案是攻视角,主受 2.万人迷苏文 3.背景架空大魏王朝,三种性别,受靠系统掩饰自己双儿身份,番外会生子,生子,生子。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甜文 爽文 主角:楚青之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夜晚的微风沿着河堤吹拂,岸边柳条轻摆,湖水波光粼粼,长安街有名的画舫中,此时正是灯火通明,莺歌燕舞的好不热闹。   “哟,裴少爷,好久不见,你可想死奴家了。”   打扮妩媚的老鸨眼看着就要扑过来,锦衣华服的公子笑着推开了她,“柳娘,我今儿可是带着几位朋友来开开眼界的,你可一定要把头牌都叫来。”   老鸨握着团扇笑意盈盈,目光却不住的往那华服公子身后打量,嗔道,“那是当然了~裴少爷带了朋友来,也不介绍介绍。”   华服公子身后的几位公子少爷均是一等一的好相貌,难得一见的是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贵气,在这种地方,身上也有种卓然不凡的气质,没有露出丝毫丑态,站在最末尾那位看起来年岁最小,脸上还带着股稚气,却是眉目如画,冰肌雪肤,惶惶然如明珠入室,满目生辉,老鸨连连看了好几眼。   裴轩哈哈一笑,目光似有得色,却是不肯说出具体身份,只含糊道,“今儿这几位,就是叫上金玉舫十位头牌也是叫的起的。”   老鸨也是个利眼,不再多言,只是笑容越发妩媚,腰肢款摆,“几位客官跟着柳娘来吧。”   入了包厢,柳娘娇嗔了几句便去叫人。   *   赫连烨放松的躺在椅塌上,撑着手肘,似笑非笑的打趣道,“看不出来啊裴轩,平时在书院装的一副斯文儒生的样子,对这金玉舫这么熟悉,平时也没少来吧?”   裴轩心想,大家都是男人,谁会把逛妓.院当回事。他笑嘻嘻道,“这不是正赶上旬休,我就带大家来放松放松嘛。”   赫连烨嗤笑一声,不再理他,将目光移到门口的少年身上,声音陡然变得温和,“青之,过来坐。”   楚青之抬玉白无暇的小脸,看了他一眼,目光隐有不安茫然。   他走过去低声问,“这是哪?”   赫连烨望着那双清澈的目光,心里都软的化成了一滩水,便从椅塌上坐起来去握他的手,把他往身边带了带,凑近他诱哄道,“就是吃饭的地方,青之等会儿可一定要乖乖坐我旁边。”   楚青之乖乖的点头。   裴轩心里咯噔一声,这个小祖宗怎么也来了!   要是让楚承鹤知道自己带着他的宝贝弟弟来逛妓.院,非得把自己的腿打断不可!裴轩有点慌神,转身问他旁边的蓝衣青年,“陆星阑,怎么楚青之也来了!”   刚刚路上他们分别坐着自己府里的马车来,黑灯瞎火的,他也没仔细数有几人,现在想来真是太大意了。   陆星阑责备的看了他一眼,“谁知道你要带我们来这里,我们原以为是去茶阁听说书的。”   听XX的书!裴轩心里破口大骂,他没想到陆星阑是真.正经,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还自做主张的把这位祖宗也带来了。   裴轩有气无力的,“那现在怎么办?”他是真不想走,好不容易一旬才放一次假,今晚再不浪,又得等十五天。   陆星阑也皱着眉。   正纠结时,门外传来柳妈妈的声音,“裴少爷,姑娘们找来了。”   伴随着一阵香风,几位美人款款而来,声音娇柔的行过礼后,其中一位鹅黄裙衫的清丽美人便十分主动的朝着裴轩依偎过来,撒娇道,“流月好想裴少爷呀,裴少爷怎么都不来看看流月。”   “这不是一休假就来了?”美人在怀,又身段玲珑,裴轩被迷的不知今夕何夕,揽着美人就往椅塌上走,“好好让本少爷亲亲,月月越来越美了。”   俨然已经将刚才纠结的事抛在脑后。   陆星阑皱着眉推开了想往他怀中靠的美人,往楚青之那边看去。   包厢不大,但十分奢华,道一句金碧辉煌也不为过,金玉色的罗帐飘飘,随着几位美人涌入,多了些脂粉香气。   一位美人几乎将楚青之逼到塌上,手里执着酒杯凑到少年唇边,娇娇道,“公子~喝一杯吧。”   少年白衣墨带,眼神澄澈,白皙的面容有些不知所措。   真真是仙人般的人物。   美人不禁有些迷醉了,她迎来送往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俊俏的少年,就是不要银子,陪他睡一晚也甘愿。   陆星阑看着那双芊芊玉手,觉得十分刺眼,他大踏步走过去,握住楚青之的手腕,将他拉到身后,对那美人呵斥道,“伺候就伺候,别动手动脚!”   美人傻眼了,来这儿的客人还要求她们不“动手动脚”?   刚想发作的赫连烨被人截了胡,又被人拉走了楚青之,心情十分不爽,不由得嗤道,“陆星阑,这是妓.院,不是书院。”   陆星阑反讽,“哦?那你直接找个美人去吧,我和青之先走了。”   楚青之心道:我还没看够呢,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于是,他扯了扯陆星阑的衣袖,轻声道,“星阑,我饿了。”   他的唇刚刚在被美人抵上酒杯的时候染了点酒液,说话的时候唇瓣开合,陆星阑目光落在那双唇上,竟然也觉得有点饿了,有些痴怔的看了一会儿后,他匆忙移开目光,“那、那就叫人上菜!”   赫连烨也对还愣在那里的美人道,“去,把你们画舫的招牌菜都端上来。”   美人:......   将这个有些碍眼的女人打发走后,赫连烨便又趟了回去,懒懒道,“青之,你可别跟陆星阑这小子走太近,整天酸文假醋的,背地里还不知道什么德性!”   陆星阑冷笑两声,“也总比某些人看起来就浪荡不堪好。”   赫连烨挑眉,“我浪荡?那是谁惹的徐玉瑾芳心暗许,还差点把青之也给害了?”   一提到这人,陆星阑的脸立马黑了下来,暴躁道,“我又不喜欢男人,就是双儿也不行,谁知道他发什么病,敢在饭菜里下药。”   赫连烨:“你不去招惹他,他自然也不会来招惹你。”   ......怎么这两人又吵起来了?   楚青之心中暗叹,眼眸微敛,下垂眼显得的有些无辜,“好了,那次我也没出什么事,大家好不容易一起出来玩一趟,就不要吵了。”   两人果然安静了很多。   这边一安静,裴轩那边的动静就格外明显,几乎遮不住的半透明帷幔后传来女人低低的呻.吟声,和男子的喘息声。   在场的几人都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赫连烨和陆星阑,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在书院禁欲多日,乍一听见这样的活春宫,两人都有些血气上涌。   唯独楚青之,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像个乖宝宝,“裴轩在干什么呀。”   余光不断往那边看,眼里深处藏着蠢蠢欲动。   楚青之起身:“我去看看。”   赫连烨急道,“别去!”   由于阻止的动作太急,力道大的几乎扯的楚青之一个踉跄,整个人几乎快要扑到他身上。   两人年纪差三岁,赫连烨却高了楚青之一个头,乌黑的发髻擦过他的下巴,毛茸茸的触感,让赫连烨心底有些发痒。   胸口传来少年闷闷的声音,“你干嘛突然拉我。”   赫连烨低声哄道,“对不起,撞疼了吗?”他微微弯下腰,捏捏少年有些发红的鼻梁,“裴轩他就是一禽.兽,正在做不好的事呢,咱们就在这儿吃吃饭喝喝酒,等会儿我送你回府,恩?”   这宛如哄小孩子一般的口气,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楚青之是四岁而不是十四岁呢。   赫连烨却浑然没觉得什么不对。   这位被楚监长严防死守护到大的宝贝弟弟,从小到大没沾染过一点儿污秽,高雅纯洁的不得了,哪能让裴轩那厮污了他的眼!   两人隔得太近,少年的鬓角分明,水墨般的眉宛如远山,乌黑的瞳仁里似有点点星光,一泓秋水,此时正有些苦恼为难的看向他,直直叫人忍不住沉溺下去。   得不到回应,赫连烨又凑近了点,整个人几乎将他揽在怀里,“恩?青之弟弟。”   楚青之求助般目光的看向陆星阑。   陆星阑这次却反而跟赫连烨站在了同一战线,揽过他的肩,将他带着离赫连烨远了些,“对,裴轩那边根本就没什么好看的,我们明天去郊外骑马,或者去文华阁对对子,青之,你觉得哪个好?”   都不好!   又是骑马吟诗,这些人还会不会干点别的?   楚青之内心翻了个白眼,刚想开口说话,上菜的人就敲响了房门,赫连烨和陆星阑均松了口气。   “走走走,去吃饭。”   “对,青之你不是饿了吗,听说这里的菜色不错。”   楚青之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不情不愿的坐到桌前。   左侧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楚青之心中不爽。   他微微偏头,乌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狡黠,声音清脆,“裴轩,吃饭了。”   嘭!   玉枕咣当落地,罗帐里忽然响起女人极其甜腻的呻.吟声,动静渐渐平息。   过了一会儿。   裴轩披着衣服脸色漆黑的从罗帐中走了出来,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脂粉香气,但他没敢对楚青之发火,阴沉沉的对赫连烨和陆星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俩平时这么正人君子,上金玉舫就只是为了吃饭?”   赫连烨心下也十分不满,要不是裴轩非得在这儿上演活春宫,他刚刚也不会差点没拦住青之,“怎么?你干这种事就不会去偏房?活该。”   陆星阑也冷笑两声,“青之饿了,我们自是要点菜的。”   平时他们自然都是放开了玩,今日有青之在,裴轩还这么浑不顾忌,真当楚承鹤是好惹的?   好在裴轩也慢慢清醒过来,悻悻然的哼了一声,便坐到桌前。 第二章   微冷的春风吹拂,轻幔飞扬。   哗啦——   船身猛然摇晃了一下,桌沿的白玉碗碟掉在地上,噼里啪啦的清脆声让人心中一紧。   赫连烨眼神一厉,骤然起身,推开窗户往外看。   陆星阑紧跟其后,冷声问,“怎么回事?”   船身又猛然摇晃了一下,楼下的女人尖叫声、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慌乱声开始清晰了起来。   漆黑的湖面传来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岸堤上点着火把的巡捕四处搜寻,赫连烨脸色难看,跟陆星阑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叱道,“走!”   船身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赫连烨转身,快步走到楚青之身边,揽着他的腰抱起来,目光落在少年有些苍白的小脸上,心里紧了紧,安慰道,“青之别怕,估计是京兆尹正抓捕哪个小贼,动静有点大,我们在船上不太安全,我带你先回岸上。”   楚青之乖乖的搂住他的脖子,“好。”   他们几人中赫连烨的轻功最好,陆星阑催促道,“快走!”   楼下的尖叫慌乱声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快要隔着门传进来了,赫连烨抱着楚青之,从窗台上跳了下去,不过几息,便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两人走后,陆星阑便叹声道,“估计又是宫里那几位。”   裴轩也皱眉,显得很不耐烦,“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还想多过几天安生日子!”   陆星阑瞥他一眼,“豫华书院过几天就要来人,到时候就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裴轩冷哼一声,“那就到时候再看。”他整理好衣服,推开门,柳娘正跑过来,妆容有些狼狈,“裴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轩狭长的狐狸眼微眯,“我怎么会知道?”   柳娘略有些惊疑不定看向他,她能在这淮河两岸几年屹立不倒,眼界自然不是寻常妇女所能比拟的。   金玉舫可不是她开的,敢在金玉舫上动手的人......   裴轩拍拍衣摆,“我先走了,真是晦气,好不容易旬休一次,还叫本少爷遇上这样扫兴的事。”   *   夜晚的冷风有些凛冽,刮得人耳朵生疼。   楚青之靠在赫连烨肩头,一双清亮的猫瞳乌溜溜直转,看着沿岸的景色迅速的后退,眼底是掩不去的兴奋。   少年有些软糯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入耳内,“赫连,我刚刚好像看见那边有人落水了。”   玉白的指尖指了指南岸。   赫连烨握住他的手,揣回袖口,手臂紧了紧,声音略有些嘶哑道,“可能是你看错了,青之冷不冷?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岸了。”   楚青之摇摇头,“不冷。”   赫连烨急促的笑了笑,“那就好。”   忽然,一道尖锐的利风裹挟着杀气迅猛袭来,赫连烨耳尖微动,脚尖轻点水面,迅速左移,利箭擦着肩膀划过。   楚青之惊呼,“箭!”   赫连烨目光微沉,“没事。”   然而这话刚落,无数利箭紧接着射来,漆黑的墨色中,闪着寒光的箭尖仿佛是一场来势汹汹的箭雨,明显是要置人于死地。   赫连烨低咒一声,运起内功,加快速度。   楚青之垂下眼睑,月色下的侧脸不似刚刚的纯洁无害,反而隐隐透出漠然。   有些人真是上赶着找死呀。   “噗呲!”   箭矢入肉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少年的手指抓紧他的袖口,紧张道,“赫连,你是不是中箭了?”   赫连烨动作滞了一下,反过来安慰楚青之道,“别怕。”   鼻尖上渐渐漫开血腥气,少年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你肯定受伤了,我都闻到血腥味了。”   在寒冷萧瑟的夜色下,明明那箭刺入身体钻心的疼,却仿佛在少年担心的哭腔下奇异的淡化了下来。   赫连烨仓促的笑了一声,揽住楚青之腰的手越发紧了紧,“没事,就只是胳膊受了点伤。”   楚青之眼神有些复杂。   今晚的事情不用想,不是大皇子就是三皇子搞得幺蛾子,老皇帝快不行了,最近京都这种事出现的多,简直是烦不胜烦。   但是,想让赫连死,还没问过他同不同意呢。   楚青之目光微暗,袖口中的手指动了动,一张暗黄色的小巧符纹纸悄然出现,迅速没入赫连烨的身体。   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那些射过来的利箭仿佛被轻微的气流所影响,方向东倒西歪,准头尽失。   又过了一刻钟,两人终于成功上岸,赫连烨随手扯了片柳叶,吹了声口哨,一辆马车便从街道深处跑来。   赫连烨将楚青之抱上马车,“青之你先回府。”   楚青之咬咬嘴唇,担忧的望着他。   少年乌黑的鬓发有些散乱,眼里浮起一层的轻雾,仿佛一碰就会落下泪来,“你受伤了,流了好多的血,还要去哪。”   赫连烨似有无奈,摸了摸楚青之的脸颊,“我保证明天一早就去相府找你,恩?”   楚青之抿了会儿唇,才不情不愿嘟囔道,“好吧。”   放下车帘,楚青之仰躺在软软的抱枕上。   马车哒哒而去,消失在街巷深处。   今夜淮河的事情闹得很大,几乎惊动了半个京都的人,楚青之回到相府的时候,相府灯火通明,管家在门外急得团团转,频频向巷口张望。   看见楚青之从马车上安然无恙的下来后,管家神色立马松了下来,上前扶着楚青之下来,“哎哟我的小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可在府里急坏了。”   楚青之自责不已,“都怪我没早点回府。”   管家自小看着楚青之长大,哪舍得看他这样,连连道,“怎么能怪小少爷?都怪那些天杀的贼子,哪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呢!”   等走到大厅,楚老丞相正襟危坐在高位上,面色严肃,眼底有掩不住的焦虑,府里的几个姨娘小心翼翼的陪在身边,神色略有不安。   楚青之眼神一动,便是扑过去,颤声道,“爹爹,我回来了。”他神色苍白,似是已经受到极大的惊吓,“今日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差点就见不到爹爹了!”   楚老丞相心疼的把幼子抱在怀里,心里已经恨上了三皇子,“都怪爹爹没用,让青之受惊了,别怕,爹爹一定会帮你出气的。”他将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青之,有没有哪儿受伤?”   楚青之摇摇头,紧紧抓住楚老丞相的衣袖,声音哽咽,“我没受伤,可是赫连为了保护我受伤了,好多的箭。”   楚老丞相一颗心放回肚子里,青之没受伤就好,至于赫连家算是欠了一个人情,等明日他亲自登门带礼去感谢。   看见少年有些散乱的鬓发,还有被风吹得通红的小脸,楚老丞相心疼道,“好了,青之,今晚的事爹爹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天色很晚了,早点去休息,好好的睡一觉。”   楚青之很是乖巧,“恩,爹爹你也好好休息。”   回到寝房,楚青之眼里立马浮现心疼的神色,低声嘟囔道,“好不容易积攒的点数,这下又没了一大半。”随即他毫不顾忌形象的大字型仰躺在床上,咬牙切齿,“赵肃承,赵肃轩,本少爷以后定叫你们好看!”   那些争权夺利的,自己在宫里斗就行了,今日竟然还浪费了他一张幸运符,真是罪无可赦!   他闭上眼,脑海里便浮现出一张巨大的光屏,光屏旁边标注着2145点,血红的颜色刺眼的很,预示着点数已经低到了需要紧急预警的状态。   这个据说是系统的东西,从一开始便在楚青之脑海里扎了根,小时候他不懂,这种事也说不清楚,说出来大人们都当他是胡言乱语。   等到大了,便隐隐的知道这是跟别人不同的,他也看过些神仙话本,便觉得这是上天觉得他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特地赐给他的仙物。   现在十几年过去,他半是摸索半是猜测的弄清楚了系统的作用,这大概是类似“商铺”一样的东西,里面全是符箓,对应的有五大类,智力,体能,容貌,技能,光环,而今晚他用的幸运符,便是属于光环类的符箓,至于点数,则是购买这些符箓的“银子”。   很长一段时间,楚青之都弄不明白如何得到点数,因为点数每天都在增长,只不过有时候增长的快,有时候增长的慢,楚青之便以为这是随缘的,直到他十岁时进宫,老皇帝夸赞了几句,当晚回家便看到点数疯长,那时候他便隐约感觉,越是权势地位高的人对他的“夸赞”他,或者说是对他产生好的一方面的感觉,譬如觉得他乖巧、聪明、可爱等等,点数就会增长。   后来也确实证实如此。   越是跟体能类相关的符箓,需要的点数就越多,譬如这个幸运符,需要一万点数,若是平常,楚青之倒也不会觉得肉痛,可是前几天他才给他爹爹和大哥兑换了两张平安符,几乎花光了他积攒的点数。   楚青之心里一边恨恨的想着,一边觉得困意来袭,眼皮越来越重,不一会儿,便沉入梦乡。   漆黑的夜空繁星闪烁,微风轻轻吹拂,房间内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形挺拔黑影。   月光皎洁,映在少年精致完美的侧颜上,笼上一层模糊的光圈,恍如九天下凡来的仙君,清尘绝伦。   赵肃钦有些痴怔的看着床上少年安然的睡颜,伸出手去,却在快要碰到少年的脸颊时蓦然停了下来。   他怕一旦碰上了,就再也收不回手了。   再等等,马上他就要光明正大的与他的青之见面了,高大的青年在床前蹲下来,像是看着最为珍贵的宝物。   他低喃,   “青之,这一世,我不会再放手了。” 第三章   翌日清晨。   寝房门吱呀一声,宽衣云袖的青年轻轻的走了进来,清俊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憔悴,身上还带着寒气,正是连夜赶回来的楚承鹤。   看见宝贝弟弟安然无恙后,楚承鹤松了口气,轻轻的为少年掖了掖被角,又轻手轻脚的离开。   *   书房。   楚承鹤阴沉道,“父亲,三皇子最近越来越大胆了。”   “我让你做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已经送去了。”   “萧淑妃最近正是得宠,圣人已经快五天没上朝了。”   楚承鹤皱眉,“那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   楚老丞相抚须,悠悠道,“此事还得慢慢谋划。”   楚承鹤透过檀窗看着正抽条的枝丫,万里无云,天空明湛,他的思绪渐行渐远,母亲在青之两岁时就去世了,他们父子俩唯恐让青之受了委屈,这些年一直宠着惯着青之,父亲更是再也没娶妻。   昨晚不管三皇子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事都不能这么算了。   “父亲,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现在大明日益衰颓,两位皇子都靠不住,圣人年岁已高,一旦......恐怕局势就要混乱。”   “那,到底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   “再等等罢。”   门外忽然传来少年明显的脚步声,两人都默契的不再说话。   少年风风火火进了书房,墨色的飞扬的发带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脸上是未经世事的纯然,他弯起唇角笑道,“大哥你回来啦!我好想你。”   楚承鹤笑着戳戳少年的额头,“你这个小混蛋,不是巴不得我永远不回来?”   楚青之委屈极了,“怎么会?我最喜欢大哥了。”   楚老丞相不高兴的咳了咳。   楚青之立马补救,“当然,我也最喜欢爹爹啦!”   楚承鹤失笑,“小骗子。”   父子仨和乐融融的一起吃了顿午饭后,楚承鹤便道,“父亲,等会我送青之回书院了。”   “好,路上小心。”   马车平稳的行驶中,楚青之背靠在松软的绒垫上,姿势虽然放松,却仍可看出良好的世家仪态,他手里捧着本书,似是看的极为认真。   楚承鹤抬手抽掉那本书,沉声道,“好了,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委屈的哼哼,“就是、突然出现好多的刺客......”   楚承鹤一字一顿,“我是说,昨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画、舫上。”尤其是“画舫”两个字,还被他加了重音。   楚青之茫然抬头,眼神里一片清澈,“恩?赫连他们带我去的呀。”   楚承鹤看他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眉眼松了松,依旧问道,“那你们都干了什么?”   楚青之乖乖的答,“吃饭,那里的招牌菜很好吃。不过......”   “不过什么?”   少年怯怯的看了他一眼,楚承鹤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恩?告诉哥哥,哥哥不会怪你的。”   楚青之:“轩哥他叫了好多漂亮的小姐姐,小姐姐们都很热情。”看见楚承鹤脸色越来越难看,楚青之依旧一副无辜乖宝宝的小模样,语速却极快的飞速甩锅,“不过我记得哥哥的嘱咐的,绝对没有喝酒。”   反正自己不说,哥哥最终也会查到的。   楚承鹤阴沉着脸,内心已经在谋划如何收拾裴轩那几人。   看见少年仍有不安的小脸,楚承鹤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   楚青之:“哥哥你别怪轩哥他们,也是我非要缠着他们去。”少年低下头,似有自责,“要不是这样,赫连也不会为了保护我而受伤了。”   楚承鹤心里冷笑:裴轩何德何能能让青之喊一声哥哥,还敢把青之带去那种地方,赫连这小子倒是皮糙肉厚的,不过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知道了,哥哥不会怪罪他们的。”才怪。   楚承鹤十分耐心的哄着自己的宝贝弟弟,一点儿也看不出是那个让无数学子闻风丧胆的监长大人。   马车里的气氛相当和谐,然而另一边就不是如此了。   长华殿。   “啪——”   “都给我滚!”   一群宫女太监战战兢兢的退下了,坐在主位上华贵逼人的女子慢悠悠将茶盏放在桌上,黛眉微蹙,“皇儿,你这是像什么样子?”   赵肃轩背着手在大殿里踱步,阴狠道,“昨日的事没做干净,今天赫连老匹夫笼络了一帮大臣上书参我,就连父皇也开始怀疑我了。”   萧淑妃心下奇怪,“昨日的安排按说应该没有差漏,为何会让赫连烨逃了?”   赵肃轩面上不耐,“估计是赫连烨那小子命大,也真是见了鬼了。”他越发焦躁的走来走去,“赫连烨当时还带着楚青之,我也没手软,要是让楚老丞相知道了,又是一桩麻烦事。”   “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就不要再后悔了。”萧淑妃也有点心烦,但还是耐心道,“把后续收拾好,皇上那里我去处理,你过几天去一趟豫华书院,好好笼络一下学子,尤其是楚青之,听说他是楚家的命根子,被养的天真单纯,好好的哄哄他,楚承鹤在书院里名声太高了,唯一的弱点就是这个弟弟了。”   赵肃轩不以为然道,“知道了。”他又问,“那老不死的现在怎么样?”   萧淑妃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还是那样,这几日宫里又多了不少低份位的美人,不过我已经注意了,她们不会有怀孕的机会的。”   赵肃轩短促的笑了一声,“都六七十了,估计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萧贵妃嗔他一眼,又道,“按计划来看,也就这几个月了,大皇子虽然懦弱不堪,但毕竟占了个嫡长,估计皇上不会废太子了,最迟明年,就可以起事了。”   说到这里,赵肃轩面上才露出一丝笑意,“还是母妃高明。”   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大腹便便的永和帝在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面上的老态已经快遮掩不住,浑浊的双眼下满是纵欲过度的青黑,就连龙涎香也遮不住身上的衰败气息。   萧贵妃却笑得甜蜜,风情万千的迎上去,娇柔道,“皇上来了怎么也不提前通知臣妾一声,臣妾还未梳妆呢。”   永和帝笑了一声,毫不顾忌的揽住萧淑妃的腰身,“爱妃怎么样都好看。”   赵肃轩在一旁行过礼后,便很是知趣的离开了。   *   豫华书院位于豫华山上,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前朝,在屹立的百年间,孕育了无数名人志士,素有天下第一书院的美称。   此时豫华山下的小镇上,正是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楚青之和楚承鹤走在街道上,两人一身白衣墨带的学子服,一身青衣墨带的监子服,很是显眼。   许多学子见到楚承鹤后,便停下来恭敬拱手行礼道,“监长大人好。”   楚承鹤冷脸颔首。   其他人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楚青之在旁边看的好笑,扯扯楚承鹤的衣袖道,“哥哥,原来你在书院这么有名啊。”   路过的学子不小心听到了这句话,嘴角抽了抽。   这可是楚大监长啊!协助山长管理全院事务!给他们分多少用具,吃食,记什么德行簿,全都他一人说了算好吗?   也只有这位小少爷这么天真无忧了。   从山下往书院里走,要经过很长一段青石阶梯,路边是茂盛的修竹,在层峦叠翠的山脉上,坐落着一座庞大严谨规整的建筑群,层层叠进,错落有致。   豫华书院内设讲堂、斋舍、书楼、祠堂,以讲堂为中心,中轴对称,教学斋、半学斋分列两侧,前后四进,每进建筑均有数级台阶缓缓升高,层层叠进,深邃幽远,威严庄重。   进了书院的学子们,都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咚——咚——咚——   古老的钟声悠悠然响起,楚承鹤将楚青之送到斋舍后,便回了文昌阁。   斋舍都是两人一间,依山傍水,风景十分秀美,楚青之来的时候,赫连烨还没来。   伴读侍砚正在打扫房间,“少爷,今晚想吃点什么?”   楚青之坐到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懒懒道,“随便打点饭菜来吧。”   “好嘞!少爷你等等,我马上就去。”   不一会儿,侍砚便拎着好几层的竹木制的提盒回来,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一边摆还一边叽叽喳喳道,“少爷,听说过几天书院要搞一个什么狩猎比赛,这两天后山一直有招工进进出出,圈地围林呢,还有,”他笑嘻嘻的凑过来道,“徐太傅那小孙子,前些天差点害你掉湖里那个,昨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跑到后山去,叫蛇咬了一口,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他似乎有点意犹未尽,“可惜不是条毒蛇。”   楚青之听着好笑,“好了,一起坐下吃吧。”   侍砚从五岁起开始跟着他,算是一起长大,两人名为主仆,私底下相处起来却没那么多规矩。   侍砚偷偷的看楚青之的脸色。   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奇怪。   “少爷,以后休假可不许丢下我了。”侍砚长着一张娃娃脸,委屈道,“我保证不会跟大少爷乱说的。”   楚青之斜睨着他,哼了一声。   少年眉飞入鬓,长得一副钟灵毓秀的模样,尤其是现在穿着学子服,宽袖博带,白衣卓然,竟叫侍砚一下子看呆了去。 第四章   侍砚的脸色蓦然变的通红,慌忙低下头,匆匆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楚青之慢悠悠的挑着一根嫩笋吃了,“我知道你是大哥的人,不过大哥也是为了我好,放心,我不会怪罪你的。”   侍砚心里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子难过来,张张口,到底还是没为自己辩解。   他转移话题道,声音有点哽咽,“少、少爷,今日的菌汤很好喝,我给你盛一碗吧。”   楚青之接过菌汤,温柔的笑,“傻侍砚,我又不是不要你了。”   侍砚抬起通红的眼睛,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似的哭出声来,他突然跪下,膝行至到楚青之旁边,死死抱住楚青之的小腿,脸上的泪却没敢往上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少爷,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大少爷说你的事了,呜呜呜......”   楚青之目光里泛着凉意,语调却依然温柔,弯腰摸摸侍砚的头道,“好了,怎么长这么大了还是一个小哭包,地上凉,快起来吧。”   明明语调没有什么压迫力,侍砚却顺从的站了起来,像一只忠诚又可怜的小狗,乖巧的站在楚青之身前。   楚青之:“快吃饭吧,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   侍砚眼眶又红了红,“多谢小少爷。”   他忍不住心想,小少爷单纯又善良,世上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主子了,他真是猪油蒙了心。   不过......大少爷说得对,这样的小少爷,也太容易心软,太容易被骗了。   侍砚心不在焉的吃着饭,忧心忡忡。   第二天清晨,山上漂浮着雾气,春露顺着嫩叶滑下。   晨读的古钟敲响,在悠远的钟声下,学子们渐渐从斋舍中出来,相互拱手问好,三三两两的结伴往讲堂里走。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   “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此之谓三有礼焉......”   长而扁平的条案后,都是两两学子相并而坐,唯独楚青之身边空了一个。   楚青之手里拿着书,略有些心不在焉。   赫连烨怎么还没来?按说那天应该受伤并不严重呀?   正在发呆时,须发几乎全白的夫子带着一人走了进来,看见学子们都在认真读书,不由得满意的抚了抚须,用戒尺在桌上敲了两下,“大家今日表现不错。”   众人知道夫子有事说,不由得都安静了下来。   目光都聚集在夫子身后的青年身上。   楚青之也好奇的望过去,他的书桌就在第二排,因此一抬头,就直直撞入了一双深潭似沉静的眼。   莫名让人有些心悸。   那人穿着和他们一样的白衣学子服,墨发用玉髻束了起来,容貌极其英俊,气度非凡,隐隐让人看不透身上的气质。   此时那双深潭似的眼眸,正毫不避讳的看着他。   有意思。   楚青之眨了眨眼,歪头,露出了一个纯然无辜的微笑。   那人明显呼吸一窒,面上却依旧不动神色,淡然自若,然而看向他的那双沉静眼睛里,却隐约的带了些许笑意。   夫子介绍道,“这位是容钦,从今往后便和大家是同窗了。”   讲堂里响起学子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这里是豫华书院,三年一次的招生,去年才招过,这人怎么来的?   这里的学子大多清高自持,很快便有一学子问,“夫子,书院不是去年才招过生吗?”   许多学子纷纷附和,   “是啊,这人怎么进来的?”   “我才不想跟这种人同窗。”   “豫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对啊,不给我们一个解释,我们就去找山长!”   夫子用戒尺敲敲桌子,并不生气,豫华书院广纳天下学子而教之,自是讲究公正平等,于是心平气和的继续道,“这位容钦小友通过了山长与四大监长的考核,评价极好,特此才被批准入学。”   学子们不满的声音渐渐平息。   他们对待才华横溢的人,自然是心生敬佩的,那可是山长和四大监长联合考验,凭良心说,他们是通过不了的。   就算这人走了什么关系,到时候月末一考核,自然会原形毕露。   到时候自然会让这人知道,什么叫自取其辱。   夫子摸摸胡子,“好了,大家继续读书吧。”   大家又开始摇头晃脑起来,不过余光都关注着这位新来的同窗,虽然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草包,但是毕竟风姿仪度极好,一举一动颇有魏晋名士之风。   赵肃钦径直的走向第二排,动作自然的坐在了楚青之身旁。   讲堂里霎时静了一静。   接着便是小声的抽气声,这人莫不是疯了?后面那么多桌椅呢,非要抢赫连烨的桌子,还敢跟楚青之坐一起,不怕赫连烨那个疯子回来发疯么?   楚青之一双秋水似的眸子静静的望向他,“这个位置有人了。”   赵肃钦摆好笔墨纸砚,语气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味道,“现在没人。”   哦?   楚青之无声的弯了弯唇角,“这是赫连烨的座位。”   赫连烨三个字加重。   在大明,赫连这个姓十分有名,赫连将军手握八十万重兵,立下了显赫战功,便是皇上,也要礼让三分。   而赫连烨,是赫连将军的独子。   然而这人像是没听见赫连烨三个字一样,面色丝毫不变,“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当真是狂妄!   楚青之表情有些奇怪,这人不是傻就是身份比赫连烨还要高,但是就算是皇子,也不可能这么无视赫连烨,所以果然还是傻的吧。   刚刚还觉得他有点意思的楚小少爷索性不再说话了。   晨读很快结束,学子们纷纷起身,前往食斋吃早饭,楚青之起身,身边便传来那人低沉的声音,“青之,等等。”   ?   他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吧?   身后的青年已经跟了上来,十分自然的走到他的身旁,与他并肩而行。   掩去了眼底的若有所思,楚青之弯着唇笑了笑,“好。”   两人刚走出讲堂,隔壁的裴轩和陆星阑也走了出来。   四人正好碰面。   裴轩挑眉,陆星阑却早已面色不善的走上前来,质问道,“你是谁?”   容钦慢悠悠道,“青之的同桌。”   陆星阑眉心一跳,居高而上的、有些傲慢的打量他,“你又是哪儿来的?难道不知道青之的同桌是赫连烨吗?”   容钦面色不变,“不知道。”   陆星阑终于肯正眼看他,眯着眼将他从头打量到了脚,这京城里的世家子弟,还真没有他不认识的,但是这人却隐隐有种久居高位的气势,而且面对他们不卑不亢,陆星阑一时摸不准容钦的身份。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裴轩嘻嘻笑着凑上来,“既然大家都是同窗,那就一起去吃饭吧。”   他给了陆星阑一个眼色。   陆星阑冷笑一声,不再找茬,却一伸长臂,揽着楚青之的肩膀往前走,亲昵道,“青之,快些走吧,今日有你最喜欢吃的酒酿丸子呢。”   裴轩紧跟上去,若有若无的隔开了身后的赵肃钦。   赵肃钦也不恼,悠悠然跟了上去。   路上,陆星阑一直在跟楚青之逗趣,时不时惹的少年惊呼笑闹,裴轩偶尔插上两句,三人关系亲密无间。   赵肃钦一直远远的跟在身后。   到了食斋后,陆星阑找了处清净的地方,“青之,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去给你打饭。”   楚青之弯了弯唇,“谢谢星阑哥。”   陆星阑心口跟抹了蜜似的,甜滋滋的去打饭去了。   等陆星阑走后,裴轩悄悄的凑上来,有些忐忑的问,“青之,昨天你回去后怎么跟你哥说的?”   少年茫然的看了一眼他,“就如实说了呀。”   裴轩如遭雷劈,结结巴巴道,“如、如实说了?”   楚小少爷理所当然的恩了一声,“放心,我哥说不会怪你们的。”   你哥当然不会怪我们!他会扒了我们的皮!   裴轩还想挣扎一下,弯腰凑近道,“青之,你到底是怎么说的,跟轩哥再复述一遍?”   赵肃钦一来,便见到这幅景象。   少年困于清净的角落,穿着学子服的青年凑得极近,两人几乎要挨在一起,发丝都好像相互纠缠起来。   他闭了闭眼。   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蓦然握紧。   又是这样,上一世便是这样,青之永远都是那么无辜,引的无数人爱慕痴迷却不自知。   若是......建造一座华美至极的宫殿,将少年困于其中,每天只有自己能看见他......   心底的渴望一瞬间冲破牢笼,却又被死死的压抑了回去。   不急,   这一世才刚刚开始。   赵肃钦睁开眼,深深的看了楚青之一眼,转身离开。   楚青之只感觉到身上一凉,他目光微敛,不动声色的四处瞧了瞧,却没发现什么不对,但是心里的异样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他的直觉向来很强。   少年微不可察的皱皱眉,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真是让人不爽呢。   裴轩还在追问,“就说这些了?没说别的了?”   楚青之失去作弄裴轩的兴趣,略有些敷衍的点点头。 第五章   陆星阑端着满满当当的甜点粥食过来了,散发着美味的香气,碧粳粥炖的很烂,纯白色看起来特别诱人。   “青之,来,吃饭。”   堂堂陆大学士的儿子,活像个伺候小少爷的仆人,众人都对此见怪不怪,事实上,在豫华书院里,喜欢楚青之的人多不胜数,少年年岁轻轻便已进的天字班,容貌俊秀绝伦,性格也单纯善良,又是楚老丞相的小儿子,楚监长的宝贝弟弟,谁不喜欢他?   甚至还有人羡慕的看着陆星阑,心内嫉妒他能离小少爷这么近。   小少爷有些心不在焉。   不爽不爽不爽不爽......   没找出来源头,本质骄纵的楚小少爷垂下眼睑,浑身散发着特别不高兴的气息,手执着白玉勺,在盛着碧粳粥的瓷碗里搅了两下就不想吃了。   陆星阑疑惑问,“青之,你怎么了?”   裴轩也看过来。   这时,一阵无比诱人的肉食香味从旁边飘来,强劲霸道的香味在瞬间鼻翼炸开,将那腻乎乎的甜食味道完美的遮掩住。   楚青之的鼻尖微微动了动。   好想吃。   顺着香味看过去,只见白衣墨发的青年端坐在一边,气质浑然天成,彷如翩翩浊世佳公子,正在动作优雅的布菜。   然而往桌上一细瞧,却不是清高文人标榜的竹笋、清粥之类,而是色泽鲜艳诱人的火腿炖肘子,鸡皮虾丸汤,酒酿清蒸鸭子......   陆星阑嗤笑一声,“果然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么?”   时人讲究饮食养生,合理饮食可以调养精气,纠正脏腑阴阳之偏,防治疾病,延年益寿。   故而大多世家子弟早食都越清淡越好,一些学子文人也跟风甚重,以至于整个食斋里,就赵肃钦面前的饭食最格格不入。   然而青年却仿佛没有感受到那些隐晦鄙夷的目光,动作依旧不紧不慢,微微低下头,拿起瓷勺喝了一口虾丸汤。   霸道的香味无孔不入,楚小少爷暗自咽了咽口水。   赵肃钦偏头看向楚青之,墨发顺着衣襟滑落,清隽俊美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显得温雅可欺,“青之,要来尝尝吗?”   楚青之移开目光,盯着自己面前寡淡的碧粳粥,无辜的下垂眼显得有些委屈,“不用了。”   陆星阑怒道,“你大早上的吃这些也就算了,青之这么娇惯的肠胃,哪能受得了这些油腻的东西!”   楚青之唇角抿了抿。   赵肃钦起身,将陆星阑视为无物,径直走到楚小少爷身边,弯腰,大掌握住少年细嫩的手腕,微一用力,将他扯了起来。   高大挺拔的青年几乎将少年完全圈在怀里,低声哄道,“走吧,去尝尝,很好吃的。”   楚青之鬼使神差的跟着他走了两步。   陆星阑简直气的要死,刚站起来准备追上去,赵肃钦便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他逆着光,玉冠博带,勾勒出线条凌厉的侧脸,明明是身着温润儒雅的学子服,那一眼让人心悸。   陆星阑生生的定在原地。   胆寒之意瞬间窜上头皮。   赵肃钦揽住楚青之的肩膀,半是强硬半是轻柔的将他按坐在自己身旁,夹起一片皮白肉嫩、肥而不腻的鸭肉,喂到少年唇边,“尝尝。”   楚青之抬起盈盈的目光,露出雪白的小牙齿,轻轻咬住了那片鸭肉。   赵肃钦喉结微动。   手里的玉箸往前送了送,几乎顶到少年的舌尖上,将鸭肉完全送入少年的口中。   “好吃吗?恩?”   楚小少爷腮帮微动,咀嚼了几次,生生的咽下后,眼眶便有些微微发红。   无数谴责同情的目光朝着这边射来,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人,竟然霸占了小少爷身边的位置!还强硬的给他喂肥腻腻的鸭肉!   小少爷单纯又善良,哪里会拒绝别人!   看小少爷都难受的快要哭了。   许多学子怒目而视,蠢蠢欲动,然而刚刚赵肃钦那一眼的威力太过强大,没有人敢第一个上来。   看着少年微红的眼眶,赵肃钦也顿了一下,明明上一世少年很喜欢吃酒酿鸭的,难道这世不喜欢了?   “不好吃吗?要不要喝些清粥?”   赵肃钦刚问完,少年的眼睛微不可察的瞪大了许,衬着眼角的红痕越发委屈无辜。   他开始挣扎起来,“我要走了。”   心底的暴戾一闪而逝,赵肃钦的大手紧紧箍住少年细嫩的手腕,不允许他离开,“不喜欢吃可以吃别的,但早饭一定要吃。”   楚青之睁着一双无辜的眼。   赵肃钦心下微软,却不想让他不吃早饭,于是端起虾丸汤,诱哄道,“来,喝一口。”   浓而不腻的汤香味幽幽传来,楚青之乖巧的张开唇,任由青年喂食。   恩,好喝。   等到一碗汤见底时,赵肃钦终于肯放开楚青之,他态度温和,像是之前的强硬都不复存在般,伸出拇指擦去了少年嘴边沾染上的汤汁,带着笑意道,“青之以后早上也要吃的丰盛些。”   上一世少年也经常吃些寡淡无味的东西,整个人都有些苍白瘦弱,他还是偶然发现少年喜欢吃这些东西。   当青之逝去后,他一度非常厌恶那些清高文人标榜的清淡无味,对身体毫无滋养,偏偏这种风气还在大魏盛行。   重来一世,他定然要将青之养的健康可爱。   楚青之美美的吃了顿早饭,并且完美的护住了自己的形象,心下看赵肃钦顺眼了许,却口不对心骄矜道,“可是汤有些腻。”   赵肃钦从善如流,“那下次我们喝酸笋鸡脯汤,竹笋解腻。”   甚好。   楚青之眯起小狐狸似的眼,这个跟班还不错。   *   书房内。   “查出他的身份了吗?”陆星阑阴沉的问。   黑衣人单膝跪地,“回主子,容钦乃是江淮安阳县县长的独子,今年二十。前往京都求学的时候,恰好救了梁山长一命,梁山长惊其才,便破格录入豫华书院。”   “不可能!他那样的气势,不可能只是一个县长的儿子。”   黑衣人默不作声。   陆星阑踱了两步,突然问道,“宫中有什么消息?”   黑衣人:“楚老丞相这段时间频频上疏针对三皇子,皇上对三皇子似有厌烦之意。”   陆星阑冷笑一声,“果然是个蠢货,楚老丞相是曾经的帝师,楚家又岂是好惹的?”   他摆摆手,“再往下查,重点关注宫里的几位,还有大梁,西辽的皇子,这个容钦,身份定然不简单。”   黑衣人消失在书房里。   陆星阑坐在椅子上,目光阴鸷,白天那屈辱的一幕还不断的在眼前回放,他不愿承认,那人身上的威仪,就是老皇帝也难以相比,什么时候大魏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豫华书院,学子斋舍中。   楚青之推开房门走进去,圆桌前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他脚步一顿,第一次没有控制好脸上的表情,惊讶问,“你怎么在这里?”   赵肃钦给自己倒了杯茶,修长的指节抚着茶杯,慢斯条理道,“楚监长安排我住在这里。”   不可能!   大哥不会随意就安排一个陌生人和他住在一起,除非大哥是真的信任他,可大哥的朋友他几乎都见过,这个容钦却是从来没听说过。   楚青之:“那赫连住在哪里?”   赫连烨和他同窗三年,大哥不可能不顾赫连烨的意愿就私自给他调换斋舍。   听见这个名字,赵肃钦手指一个用力,白玉的瓷杯上便多了几道裂痕,他应该早点重生的,那样他的青之就不会跟赫连再同进同出,以至于五年同窗情谊,两人的关系牢不可破。   不过......现在也不晚。   赵肃钦放下茶杯,掩去眼里深沉的暗色,“听楚监长说,赫连烨身受重伤,需要人照顾,便将他的行李都移去南斋了。”   楚青之拧起了眉。   不可能呀,那天他明明给赫连烨用上了幸运符,应该不会重伤的才是。   难不成那晚他又去干什么了?   少年微蹙着眉毛,秀美昳丽的脸上满是不自知的担忧,不行,他得去看赫连一眼。   楚青之转身就走,被一只大手骤然握住手腕,那力道极大,带着薄怒的声音低低在身后响起,“你要去哪。”   疼。   细皮嫩肉的小少爷眼里瞬间浮起了雾气,“你放开!”   赵肃钦瞬间松开手,那嫩白的手腕上立马出现了一道红痕,他自身后虚虚环住少年,弯腰轻轻的揉捏,低哑道,“对不起,我以为...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那人鬓角的墨发自脸庞垂落下来,滑在楚青之脖颈处,明明是气势威严极强的人,却用这样的示弱的口吻说话。   楚青之抿抿唇,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赵肃钦用指腹擦去少年眼角的泪水,哄道,“之之别哭,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糖蒸酥酪,”   前世那个清冷无双的楚相,现在正是一个娇惯又矜贵的小少爷,需要人哄着惯着,赵肃钦心都要化了,声音越发柔和,“赫连烨还没来呢,我们改日再去看他好不好?恩?”   之之?谁准你叫这么亲密的?楚青之小小的哼了一声。   赵肃钦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糖蒸酥酪,“来,很好吃的。”   楚青之乖乖的张嘴,目光却有些飘忽,这个容钦真是太奇怪了,好像对他十分了解,第一次就叫出了他的名字,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和他相处能很好的把握分寸,自己竟然一点儿不讨厌他......   哼,以后得试他一试。   赵肃钦却是不知道楚青之如今在想着什么,以为他又在想赫连烨,心中不免又冒出些暴戾想法。   但是,重生一世,他的耐心已然变得十分好,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他的时间还很长。 第六章   吃完糕点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厢房内只有一张床,楚青之磨磨蹭蹭的不想上去,甚至还想着要不要去大哥那里蹭一晚。   虽然容钦并不讨厌,但是对于他来说还是个陌生人。   赵肃钦看出他的犹豫,主动退了一步,“今晚我去偏房睡吧。”   学子的斋舍是两人一间,配有两个偏房给侍读或小厮住,常年阴暗潮湿,环境并不好。   楚青之犹豫半晌,还是道,“不用了,你就在这儿睡吧。”   赵肃钦勾起了嘴角。   床铺很宽大,睡两人是足够了的,中间还能隔一个人的距离。   两人脱下外衣,躺上床。   赵肃钦双眼微眯,侧脸在月色下凌厉而英俊,他体型修长有力,躺在身旁像是蛰伏着一只猛兽,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意味。   拥有小动物般敏锐的楚青之,不由得头皮微微有些发麻。   他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了挪,暗搓搓的瞟了容钦一眼,宽大的被褥几乎罩住了他的脸,只露了两双乌溜溜的眼睛出来,打探道,“你是哪儿的人?”   赵肃钦本来已经打算放过他。   今日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对如今的情况已经十分满意,上一世,他登基后才遇上楚青之,任他废了百般手段,也没希望让两人能同睡一床。   可这小少爷却竟然还来撩拨他。   赵肃钦微微侧头,夜色掩盖了他深暗的视线,声音低哑,“江淮安阳县的人。”   楚青之压根没信他的话。   江淮安阳县,说白了就是南方,大魏京都在北,远离政权中心,能培育出这种气势的人?   虽然楚青之一向不喜欢进皇宫,可是家里有楚老丞相在,他对官场也是有些了解的,这容钦身上的气势,可绝非普通老百姓能有的。   但是,他哥会安排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和他住在一起吗?   楚青之迷惑了。   像是知道楚青之心中在想什么,赵肃钦又开口道,“我是安阳县县长的儿子,今年本来准备来京都求学的,但是前些日子发了洪水,拖延了入学时间。”   他的声音在夜色下有些温柔,但楚青之此时已经微微有了困意,只含混的唔了一声。   赵肃钦的声音好像催眠曲,“求学的路上恰好遇上了梁山长,我帮了他一些事,于是他便宽限了我的入学时间,最后来到这儿又重新考了一次,成绩还不错,于是就入学了。”   楚青之已经睡熟了。   ......   ......   月色静谧,窗外传来不知名昆虫鸣叫的声音。   赵肃钦撑着手肘,将楚小少爷连人带锦被的往自己身边轻柔的抱了抱,低下头蹭着他的耳边,声音低叹,“青之。”   午夜,万籁俱静,月光如水般倾泄在屋檐上,微风拂过,斑驳的树影簌簌晃动 。   窗边偶有黑影一闪而过,床上的人掀开锦被,力道极轻,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动静。   吱呀。   身形挺拔的青年自房中走出,赵肃钦走到庭院中,“什么事?”   黑衣人,“禀主子,皇宫里的事宜都安排好了,三皇子五日后便要来豫华书院。”   赵肃钦负手而立,面色隐藏在阴影中,声音听不出喜怒,“知道了。”他顿了顿,“让赫连烨再在家躺一段时间。”   “是。”   人影晃动,很快便消失在庭院里。   赵肃钦站在庭院中,眸光复杂,赫连家的确手握重兵,上一世,青之和赫连烨五年同窗,情谊深厚,直至青之当了丞相,也不忘护着赫连家,让他又气...又妒。   朝堂上,赫连烨也护着青之,两人一文一武,竟然有人闲言碎语说十分般配。   京都更是无数的话本,当做一段佳话。   不过,赵肃钦冷笑一声,最后不都叫他一把火烧了。   他以为赫连烨是喜欢青之的,可最后不也还娶了妻?   青之对他那么好,平时更是亲密,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有时候他在殿上冷眼看着,心里就一阵阵发凉。   若不是早知道赫连烨不喜欢男子,他早就杀了赫连烨!   谁知道那人竟然娶了个双儿,呵,赫连家就他一根独苗,他想和青之在一起,赫连老将军和老太君第一个不答应。   青之死后悔恨不已又怎样?   赫连烨,既然你上一世选择了娶妻,这一世,就别怪我先下手了。   *   翌日一大早,楚青之便醒了。   脸颊在被窝里蹭了蹭,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眯眼往身旁看,“!”   还有些困意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容钦几乎和他挨在一起,他的脑袋正躺在容钦的脖颈空隙处,楚青之眼角往下看了看,两床锦被几乎交叠,好在两人并没有碰到。   楚青之看着容钦那有些陌生的侧脸,皱起了小脸,深沉的叹了口气。   他真是太没警惕心了,回想昨晚,竟然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而且看这锦被交缠的架势,好像还是自己半夜滚过去的?   但是和赫连烨睡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睡相很好的呀,难不成这还因人而异?   小心翼翼的往旁边挪了挪,等到挪出那人的范围后,楚青之终于松了口气,幸好他醒的早,否则要是让容钦看见了,他苦心孤诣营造的形象就毁了。   哼。   潇洒的翻开锦被,楚青之动作优雅的穿衣束带,不一会儿,便成了浑身冒着仙气的高岭之花。   一点儿也看不出昨晚娇气矜贵又软糯的小少爷模样。   在他身后,赵肃钦慢慢睁开眼。   他起身,发出了声响,楚青之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冷淡道,“我先走了。”   便头也不回的推开房门出去了。   衣袂飘飘,白衣墨发,当真是清雅冷淡的小公子。   若是没有经过昨晚,赵肃钦还会被他这幅小模样欺骗,以为那人生性淡漠,不喜纠缠。   可是经过了昨晚,那副睡觉时还撒娇的蹭蹭的模样已经深深的刻入了他的脑海里。   以至于现在想起来时,便会忍不住失笑。   楚青之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濒临崩塌,此时他正往文昌阁走去,准备问问安排容钦和他住在一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上遇见了许多相熟的学子。   别人跟他打招呼,楚青之便抿唇淡然的微笑,矜贵又优雅。   好不容易一路走到了文昌阁,楚青之的脸都快笑僵了。   “我哥呢?”   在院中铺晒书籍的学子答,“楚监长出去了,他说一会儿就回来。”   楚青之应了一声,便轻车熟路的去了他哥的书阁等着。   不一会儿,楚承鹤便回来了。   楚青之刚刚起身,准备问他哥,便听到他哥说,“青之,你是来问容钦的?”   楚青之点点头。   楚承鹤叹了口气,皱着眉,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酝酿了一会儿,才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前两天不是旬休吗?放我桌上的申请斋舍的书简我就没看见,山长便以为我同意了,再加上容钦入学时间比较急,便暂时安排到你的斋舍中了。”   楚青之惊讶道,“那赫连烨呢?”   楚承鹤脸色微沉,他本就不满意赫连烨和青之住在一起,那样的人,一旦发现了青之的秘密,便十分不好糊弄。   而且他竟然还带着青之一起去金玉舫,虽说昨天赫连烨为了保护青之而受伤了,但这也掩盖不了他带青之去妓.院的事实。   楚承鹤:“赫连烨受伤了,如今还在家中休养,给书院请了一个月的月假,梁山长极其欣赏容钦,便将他安排到天字班,你知道的,天字班几乎没有斋舍是空着的,便暂时先安排跟你住在一起,以后再调动。”   楚青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可这也未免太巧了。   楚承鹤倒是十分担心道,“青之,昨晚你们是怎么睡的?”   他倒是有权利调动学子,但是斋舍确实是不够了,别的人他又不放心,确切的说,只要是个人他都不放心,但是跟赫连烨比起来,这个身份低微的学子显然更容易拿捏。   而且要是调动斋舍,只能等到赫连烨回来了。   楚承鹤阴沉的想,他的宝贝弟弟要跟那人同寝一个月。   他又问,“要不你来文昌阁先跟我挤一个月?”   楚青之在听到楚承鹤问昨晚怎么睡的时候,脸色便已经沉了下来,多年没人提醒,他几乎快要忘了自己是个双儿,他冷冷的答,“还能怎么睡?他还能占了我便宜不成?”   楚承鹤自知失言,连忙哄道,“大哥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他和你并不熟悉,我怕你不习惯。”   楚青之脸色好了点,但依旧生气。   大魏有三种性别,男人,女人,双儿。双儿的眉心有一颗鲜艳的红点,但不是出生就有的,要到五岁以后慢慢的显露出来。   一旦显露出来,怎样都不能遮掩住。   双儿能孕育生子,且数量极少,在大魏的地位很高。   但是在楚青之看来,这便是另一种圈养,双儿不能和男子一样科举,游学,为官。只能像女子一样,被金贵的养在宅院中,到了年纪便嫁人生子,这就是双儿的宿命。   说来也怪,若是寻常孩子五六岁的时候,还不懂双儿男子的区别,但是楚青之不同,他自幼得到了系统,又不知为何十分清晰的明白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当双儿,他向系统购买的第一张符箓,便是隐藏符了。   如今已经隐藏身份快十年,楚青之从未后悔过。   这件事他没瞒着爹爹和大哥,虽然爹爹和大哥一开始十分震惊,但是两人也心知双儿的宿命,基于对他从小没了娘亲的亏欠,两人最终还是同意了。   楚青之生气了一会儿,气便也消了,便问道,“容钦的身份没问题吗?”   楚承鹤松了口气,沉吟道,“应该是没问题的。”   豫华书院也不是想进就进的,身份查证这种事,基本没有出过差错。 第七章   于是楚青之和赵肃钦的同窗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晨读过后,楚青之放下书本,轻飘飘的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那人没什么反应后,起身便走。   赵肃钦站起来,两步便赶上他,和他一起走,“青之,今天想吃什么?”   楚青之一脸高冷不说话。   心中却默默在念叨红烧牛肉、土豆焖鸡、酒酿鸭、糖醋鱼......   赵肃钦便道,“今天吃糖醋鱼,红烧鸡块,鸭丸汤这些,怎么样?”   !!!   看到少年不自知的惊讶瞪圆眼睛的可爱模样,赵肃钦揉了揉他的头,笑道,“快走吧,去晚了就没了。”   心中却不由得在感叹,幸好他上一世观察入微,否则看青之的模样,还当真以为他想饮仙露吃灵果。   裴轩和陆星阑照样已经在青石台阶下闲聊等着了。   这两天他们已经习惯了青之身旁总有这人。   心中从不满轻视,到小心谨慎,再到如今的无视,两人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   就算这人身份不同寻常又怎样?   就算是这大魏的皇子,也没几个能在赫连和青之面前如此放肆的,更别说西辽、大梁的皇子。   现在朝中局势不稳,陆星阑和裴轩不想理会赵肃钦。   陆星阑甚至恶意的想,等到赫连烨回来了,看这人还会不会如此淡定。   他们虽说也是来豫华书院学习的,可是大家都是世家子弟,科举考得上就好,考不上自然也有祖上荫蔽,读书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事。   他们来豫华的主要原因便是结识人脉,大家在书院里看着好像都是平等的,可是事实却是分三六九等的。   他和裴轩还有赫连称兄道弟,关心爱护青之,可是等到真的从豫华书院学成出师了,他们去将军府和丞相府就得行礼。   赫连老将军手握八十万重兵,这可是实打实的兵权,并不是他们什么尚书大学士这些文官能相比的。   因此,在豫华书院里,陆星阑和裴轩隐隐是以赫连烨为首的。   对于楚青之,一方面是因为他年纪小,又善良单纯,两人虽说也存了些结交的心思,可是真正相处下来,便是诚心诚意拿他当弟弟看了。   都是世家大族,藏污纳垢的事情多了去了,别说庶弟,就算是嫡亲的弟弟,也没几个不争宠夺利的。   所以遇见小少爷这样单纯可爱的人,都心甘情愿哄着供着,唯恐叫他沾染上了一点污秽。   看到两人并肩走过来,陆星阑直接无视了赵肃钦,还是像往常一样笑着勾上楚青之的肩膀,揽着他往前走,豪气道,“青之,过几天有皇子要来豫华书院,到时候书院会举行狩猎比赛,你想要什么,我猎给你!”   楚青之其实没什么想要的,但是他对狩猎感兴趣,“不用了,到时候我自己猎。”   小少爷得意的笑了笑,“我的弓射课很好呢。”   他得意的小模样不仅没让人觉得讨厌,反而越发叫人觉得他可爱,可是弓射课和狩猎并不一样,一个是直接射静止的靶子,一个是射会跑猎物,能一样吗?   裴轩咽下了有些打击的话,也附和道,“恩,青之射箭是很厉害。”他斜了一眼陆星阑,开玩笑道,“到时候可能你还没青之猎的多呢。”   陆星阑哈哈一笑,“那到时候就比比怎么样?”   就算楚青之的箭术再好,可是他今年才十四岁,是天字班里岁数最小的人,寻常的像裴轩、陆星阑、赫连烨都将近二十了,不说箭术,就是力气都比他要大得多。   他们也没真的想和楚青之比,只是逗着玩罢了。   楚青之气鼓鼓道,“比什么?”   楚小少爷本质上自尊非常高,也很要强,要不然也不会从小坚定的隐瞒双儿的身份,陆星阑和裴轩开玩笑的话恰好戳中了他那薄薄的玻璃心。   陆星阑毫无所觉,笑道,“对啊,裴轩你说,比什么?”   裴轩看着楚青之相貌昳丽的脸,微怔了下,鬼使神差道,“输了的话,你就跟我们一块儿去后山洗一次澡。”   这话一出,不仅是他,陆星阑和楚青之都愣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赵肃钦,听到了这话,眼中杀意一闪而逝。   后山是有条清澈的小溪,炎热的夏天时,大家都会结伴去那里洗澡,大家进了豫华书院,虽然身份不同,但也没谁整天端着架子,更别说这种事,他们都颇为热衷。   但是自从楚青之进了书院,一次都没有去过那里。   就算是赫连烨撺掇,他也从来没去过。   究其原因,除了要隐瞒他的身份外,主要就是他并不喜欢一群人去河水里闹腾,还有,他还要维持他的形象呢。   陆星阑想了会儿,竟然也别有意味的笑道,“好啊,这个赌注好!青之,你赌不赌?”   楚青之恼怒的看了他一眼,刚想说话,后面的赵肃钦便淡淡道,“那若是你们输了呢?”   他看了青之一眼,“我和青之一组,你和他一组,你们若是输了,便脱光了衣服绕着书院跑一圈,赌不赌?”   楚青之一下子笑出声来。   陆星阑冷哼一声,“有什么不敢赌的?”   他和裴轩从小一起读书,弓射课也相互作伴,彼此都十分熟悉,在豫华书院里,还真没人比的上,因此虽然明知道赵肃钦不好惹,但是陆星阑也不怕。   裴轩也和他想的一样,“那便比谁猎的猎物数目多,大型的分开算。”   赵肃钦:“好。”   等到下午夫子上课时,果然宣布了三皇子后天将来书院的事。   豫华书院虽然是天下第一书院,可是位置却处于大魏京都郊外的豫华山上,在天子脚下,学子们虽然清高自持,却也不可避免的向往光宗耀祖,平步青云。   再加上这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虽然已经立了太子,但是太子懦弱,皇后身份低微。对比三皇子所得的宠爱和背景雄厚的母族萧氏来说,最后鹿死谁手却很难说。   虽然都是平民学子,但是太子懦弱之名早已传遍大明,虽然说得好听点是宽仁温和。然而目前大明饱受蒙古骚扰,太子在朝堂上几次三番支持主和派,早已惹的天下学子心生不满。   书院里罕见的热闹了起来。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楚青之和赵肃钦。   夜晚,两人躺在床上,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楚青之已经能接受这个新舍友了,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歪打正着的知道他真正想干什么吃什么,还每次做的恰到好处。   想到赫连烨之前每天对待他像对待瓷娃娃似的,楚青之就不由得撇了撇嘴,虽然演戏有时候挺有意思,但是他也并不想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演戏。   再加上今日赵肃钦帮忙他反击了陆星阑和裴轩,楚小少爷心中更加满意了。   他侧脸躺在软枕上,头上的一缕乌发不自知的翘了起来,喊道,“喂,容钦。”   赵肃钦正站在床边脱衣服,他身高体长,在大魏这种以瘦为美的风气下,十分不符合传统审美,但是楚青之就很羡慕这种身材,觉得这才是真男人。   赵肃钦将外衣挂在衣架上,开始解腰间的锦带,听到楚青之在喊他,便单膝跪上床沿,手掌前撑,“恩?什么事?”   压迫感一下子袭来,赵肃钦身材高大,几乎将光亮全部遮挡住,楚青之不适的往被窝里缩了缩,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眨呀眨,“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呀。”   小少年不知道他如今的眼神有多么清澈无辜,就这样躺在床上,乌发披散,还软软糯糯的问人有没有把握。   赵肃钦几乎是一下子眼眸就深了。   他将锦带扯开扔在衣架上,顺势扯过床上的锦被搭在腰间,靠在床头,似笑非笑的问,“你说呢?”   楚青之还真的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为难道,“陆星阑和裴轩两人自小一起练骑射,很厉害的。”他看了看正望着自己的赵肃钦,有些不情愿的承认,“虽然我也很厉害,但是比不过他们两个。”   赵肃钦倒是没有将陆星阑和裴轩看在眼里,他故意笑道,“那到时候你岂不是要去后山洗澡了?”   楚青之一下子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毛了,“那就是说你也一点把握也没有?”   亏这个人那时候那么笃定的提出要打赌,还一副赢定了的样子,原来都是骗他的?   楚小少爷生气了。   后果很严重!   他十分生气的哼了一声,在被窝里像蚕宝宝似的拱了拱,翻转身子,只留了一个乌溜溜的后脑勺给赵肃钦。   任性的小少爷,就连背影也是气呼呼的。   赵肃钦只觉得心尖上好像有羽毛轻轻拂了一下。   原来清冷无双的楚相大人小时候竟也如此可爱过?   他不自觉的便低低笑了。   赵肃钦的目光变得很是温柔,那张被无数人胆寒惧怕的阎王面孔竟然也柔和了棱角,他弯下腰,单手将小少爷连人带被子一下子抱住,在人恼羞成怒之前在小少爷耳边低低道,“之之,我怎么也不会让你输的。” 第八章   楚青之心里一下子感觉奇怪极了,耳尖也不自觉发红,连忙转过来色厉内荏道,“你干什么!”   可是身体转的太快,嘴唇不自觉的便擦过那人的薄唇。   顿时浑身一震。   他连忙往后仰,露出线条优美的瓷白脖颈,眼睛湿漉漉的,“你你你...你往后退一点!”   赵肃钦叹了口气,将手举起来,示意他已经放开了。   他半是开玩笑道,“我们好歹也是舍友了,不用那么紧张吧。”   楚青之抱着被子坐起来,脸还是红红的,听了这话便瞪了他一眼,“谁紧张了?”   一只细白的胳膊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小手撑到赵肃钦胸膛上,使劲儿的推了一下,但鉴于他力气太小,赵肃钦连动都没动。   两人都在床上坐着,却好像一个是大型猛兽,一个是纯白绵软的小绵羊。   赵肃钦低头看胸前的那只白嫩的小手,目光缓缓的从手往上移,楚青之纯白色的袭衣早就滑到手肘,露出半截藕似的胳膊,白皙的亮眼。   楚青之连忙把手缩回去,“你看什么!”   小动物的直觉也是很敏锐的。   赵肃钦低低笑了笑,在夜里,显得声音磁性极了,“你怕我对你做什么?”   楚青之自诩清冷淡漠,哪能接他这种话,便面无表情道,“天色很晚了,我要睡觉了。”   说罢,便转身扯过锦被盖住,装睡。   赵肃钦看他几乎都快要把头给盖住了,心里涌出一股子无奈,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隐秘的欢喜。   现在的情形,是他上一世想都不敢想的。   或者说,没有那个胆子去做。   虽然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已经隐隐感觉青之有很多地方......并不像上一世他看到的那样,可是淡漠出尘的楚相在他心中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上一世他根本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只能远远观望着。   而如今,还未成为楚相的青之会撒娇、会任性、会生气,就像是一只还未长成高冷大猫的小奶猫,黏乎乎的撒娇,就算用粉嫩的肉垫糊你,却让人心尖都忍不住发软。   他几乎是认命的俯过身去,将锦被往下扯了扯,露出那个乌溜溜的后脑勺,“好了,我不闹你了,盖着头睡觉不好。”   楚青之背对着他,忍不住咬了咬牙。   他决定了!   今晚不理容钦!   小少爷也是有脾气的。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楚青之刚想回头看,眼前便一黑,原来是赵肃钦去吹灭烛火了。   不一会儿,身旁便陷下了个窝,楚青之不受控制的往旁边滚去,被一双大手拦腰抱住,但只是很短一会儿,那只手便松开了。   黑暗中传来那人温柔的声音,“好了,睡觉吧。”   楚青之在漆黑的夜色中瞪了会儿眼,又猛然意识到那人又看不见,不由得越发气鼓鼓。   他闭上眼。   习惯性的去看系统。   眼前出现了一张屏幕,看见屏幕旁边的数字后,楚青之有些困意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   ???   他之前花了许多点数给赫连烨买幸运符,最后自己只剩下两千多点数。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来看,平均每天会增加一百点左右。   但是!   如今他竟然有两万多点数???   楚青之数了三遍,确定是五位数没错,他不由得深深怀疑自己,难道那天是自己记错了?   但是也不应该呀,屏幕旁便有花费记录,他查了查,确定是当时只剩下两千多没错。   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么多点数是从何得来的,楚青之便也不再想了,他向来不是钻牛角尖的,既然得了这么多点数,他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迅速的划拉到技巧类那部分,看见了弓箭符一个时辰只要一千点,两万多点数怎么也能买十几张了。   楚青之像小仓鼠一样躲在被窝里偷笑。   陆星阑!裴轩!   你们输定了。   “睡觉。”   身旁传来沉沉的声音,楚青之立马捂上嘴巴,然后又反应过来,恼羞成怒似的哼唧了一声。   然后,不一会儿,   他就睡着了。   身旁传来小小的、平稳的呼吸声,赵肃钦又将那人往自己怀中抱了抱,勾起唇角,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楚青之对于自己又滚在了容钦怀里的情形,已经没有第一日那么惊慌失措了。   他熟练的从那人身旁起来,穿衣束发。   侍砚从隔壁端了水过来,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的,神情竟然有些怯弱,“少爷,我伺候你洗簌吧。”   楚青之看了他一眼,“恩。”   赵肃钦睁开眼,眼神清醒极了,他的目光在侍砚身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此时正值春季,树木葱绿,豫华书院后山的道场上,学子们都穿好束袖的骑射服,整整齐齐的列队站好。   有人小声的窃窃私语。   “三皇子什么时候到啊?”   “不知道,估计快了吧。”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皇子呢。”   “听说三皇子自幼聪颖好学,文物双全,就连太傅也夸不绝口。”   “真的吗?”   “那可是比太子好多了。”   “小声点!你想掉脑袋不成?”   “知道了!”   书院里的学子面上都或多或少的洋溢着好奇与激动,除了三皇子来书院这层原因之外,还有就是,书院罕见的放假了。   豫华书院既然被誉为天下第一书院,学业任务自然是很重的,每天至少要学习四个时辰,这还是上课时间。   课下还要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   很多学子吃不消,刚来豫华的时候十分不适应,但是豫华书院坐落深山上,宁静悠远,学习氛围十分浓厚,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几乎所有的人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别人都可以,凭什么自己不行?   考上豫华书院的都是天之骄子,心中自然是不服输的。   但是这样并不代表他们心里就没有怨念了,于是好不容易放一次假,大家欢腾喜悦极了。   楚青之站在人群中间,问身旁的陆星阑,“赫连的伤还没有好吗?”   已经好几天了,赫连烨还是没有来书院。   今日又是三皇子来书院,重点肯定要笼络赫连烨,难不成是他知道三皇子要来,提前躲开了?   陆星阑正伸着脖子往山下看,“不知道呢,等下次放假的时候一起去将军府看看。”   楚青之恩了一声。   裴轩在陆星阑身边嘀咕道,“怎么还没来?还真当自己是皇上了。”   说曹操曹操到。   山脚下出现了一行仪仗队,均穿着宫中的服饰,举着御前旗、青盖,整齐的往这边行来。   豫华书院不准乘轿撵上山,因此一行人都是步行。   三皇子表面微笑从容,热切的与梁山长笑谈,心中却已经把书院骂了无数遍。   没事把书院修的这么偏僻干什么!   他的脚现在已经快要没知觉了。   梁山长微微弯腰,“三皇子,猎场到了。”   赵肃轩侧身避过了这一礼,伸手去扶,“山长不必多礼。”   心中却很是松了口气。   赵肃轩今日虽然穿的是便服,但是一举一动依然有着天家仪态,他走上高台,挥手制止了底下学子们的拜礼。   语气温和道,“本宫乃是当今三皇子,顺父皇的旨意前来巡视,久闻豫华书院盛名,今日一见各位学子,果然不凡。诸君,今日不分皇子与庶民,本宫既来到豫华书院,便也是学子!豫华书院闻名天下,相信各位学子也是人中龙凤。等会儿狩猎开始,各位学子便可尽情展示自己的勇猛与技巧,大家今日一同尽欢!”   说罢,他便抽出身旁侍卫早已准备好的箭,用力拉弓,准确的射中了场中央的一只兔子。   “狩猎开始!”   三皇子有些遗憾的放下了手中的箭,心想,若是他有朝一日登上九五之尊,那时候秋狩,便不是射只蠢兮兮的兔子,而是射鹰了。   而至于他到底射不射的中老鹰,赵肃轩却是没想过。   不得不说,三皇子的这一番话还是很拉了一番学子的好感度,以至于他话音一落,底下便一阵欢呼,大家纷纷骑马拿箭,奔向了山林深处。   楚青之今日穿的是一身黑色的胡服,衬着皮肤瓷白极了,发髻高高束起,露出饱满白洁的额头,墨发在身后随风飞扬,越发显得英姿飒爽。   他翻身骑马,拉着缰绳,看着同样翻身上马的陆星阑和裴轩,笑的张扬,“不知赌约还是否作数?”   陆星阑挑了挑眉,心中有些惊艳,“当然!”   马鞭一扬,马儿便率先进了深林。   裴轩紧跟其后。   赵肃钦姿态闲适的坐在马背上,马蹄扬了扬,看见正骑马往这儿来的赵肃轩后,眼中厌烦一闪而逝,开口指了另外一个方向,“青之,我们去那边吧。”   “好。”   楚青之手中有符,心中不慌,看见赵肃钦悠悠然的模样,竟也不觉得生气,反而计划着等会儿一定要在他面前露一手。   哼,最好能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驾!”   两人很快便消失在深林中。   骑着马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赵肃轩的脸色十分难看,但想到母后的话,还是硬生生的将心中的不满压下去了。   不就是个丞相之子么?   等本宫登基,定要让他们都匍匐在本宫脚下! 第九章   不提这边三皇子究竟多恼怒,冲进深林里的楚青之却已经偷偷的兑换了一张骑射符,他骑在高马上,挽袖拉弓,迅速的射中了一只红色狐狸。   少年的身体虽然依旧单薄青涩,气势却早已不凡。   紧跟其后的赵肃钦目光恍惚一瞬,仿佛隐隐看见了日后名满天下的楚相的影子。   其实楚青之骑射很好,但是就力气而言,却有不可避免的缺陷,双儿的力气从生来就似女子,若是不兑换骑射符,他恐怕连这柄大弓都拉不开。   他虽然不能容忍自己一直依靠系统,但是不可否认,系统里的一些符箓还是很有用的。   楚青之下马捡起猎物,笑的意气风发,“怎么样?”   赵肃钦勾唇,“很厉害。”   楚青之再次翻身上马,哼笑道,“等会儿还有更厉害的。”   *   一个时辰后。   两人缓缓拉着缰绳,骑在马上,一左一右的慢慢踱步。   马匹后面的网袋中,已经装满了猎物。   楚青之的额头也隐隐有些汗珠,目光却明亮不已。   赵肃钦笑着道,“青之骑射功夫很好。”   楚青之也笑道,“你也不赖。”   两人的关系仿佛在这一次狩猎中迅速拉近了。   楚青之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愉悦。   他心里已经将容钦当做朋友了。   哒哒哒。   前面的树林中出现了一匹黑色骏马。   骏马上坐着的正是三皇子,赵肃轩。   赵肃轩身后还跟随者一队护卫,前几个护卫手里都提着猎物,浩浩荡荡。   赵肃轩看见楚青之后,眼睛一亮,连忙阻止了他行礼,“不必多礼,你就是楚老丞相的小儿子楚青之?”   楚青之也顺势没有行礼,坐在马上点点头,“回三皇子,正是在下。”   赵肃轩的眼睛一直黏在楚青之身上,眼中满是惊艳之色,他没想到楚老丞相的小儿子长的竟然如此...白皙俊秀。   比起双儿来丝毫不落下风。   他的目光又移到楚青之的眉心,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红点,眼底划过遗憾之色。   楚青之皱了皱眉,这人的目光当真让人不舒服。   赵肃钦看着赵肃轩眼里的垂涎之色,眼里厉色一闪而过。   他手指微动,一颗小石子从手指射出,准确的打在赵肃轩马匹的小腿上。   吁——   马儿前蹄一下子跪了下来,赵肃轩一时不防,从马儿上狼狈的滚了下来。   “啊!”   周围的侍卫一下子慌了,连忙围过去,“三皇子!”   赵肃轩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阴沉的厉害,他厉声道,“刚刚是谁?敢害本皇子!”   侍卫长检查了一下马匹,低眉顺眼道,“回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异样。”   赵肃轩一巴掌扇过去,“废物!”   他身上的华贵锦衣早已被泥土卷的脏兮兮的,头上的玉冠也歪了,整个人狼狈不已。   楚青之想了想,也下了马,假惺惺的上前问道,“三皇子没事吧?”   他眼底带着笑意,面上却担忧不已。   赵肃轩的目光凝在他的脸上,近距离看到这张昳丽非凡的脸,尤其是少年脸上还带着真诚的担忧,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   楚青之后退一步,歪了歪头,“三皇子?”   赵肃轩如梦初醒,想到此人的身份,不由得讪讪道,“没事!”   他的目光移到楚青之身后,那个挺拔高大的青年身上,眯了眯眼,“你是谁?”   周围的侍卫不禁向此人投来同情的目光。   不管三皇子在外面经营的形象有多好,他们可是知道,三皇子最是阴狠毒辣,凡是招惹了他的,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   今日三皇子如此丢脸,可不是要发泄一番?   赵肃钦敛了敛眉,淡淡道,“容钦。”   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显然惹恼了赵肃轩,他目光一厉,就要说话。   楚青之先开了口,“三皇子身份尊贵,这样摔下马,还是先去检查一番为好。”   赵肃轩被打断,阴狠的看了眼赵肃钦,便挥袖走了。   等到一群人离开后,楚青之偷偷的翻了个白眼。   啧。   真是流年不利。   他转身,再度翻身上马,对赵肃钦道,“你刚刚倒是淡定的很。”   赵肃钦笑了笑,“是吗?”   楚青之悠悠然骑在马上,看了眼今天的收获,“时间快到了,我们再去打几只。”   赵肃钦,“好。”   *   夜晚,宽广的猎场上,学子们一圈圈燃起篝火。   楚青之对伴读侍砚道,“去,数一数有多少。”   那前面的猎物堆成了一个小山堆,看起来十分壮观,陆星阑脸色有些难看。   裴轩到底是稳的住,也叫身后的伴读去数他们那一堆猎物。   两方都数完了,又交换着数了一遍。   一刻钟后。   侍砚小跑到楚青之身边,低声道,“小少爷,你们打了五十六只,他们打了五十四只。”   楚青之一听便笑了。   抬起头往对面看,果然看见裴轩的脸也黑了。   楚青之笑问,“怎么样?是我赢了吧。”   “哦?你们在说什么赢了?”   换了一身衣服的赵肃轩带着几个侍卫来了。   没有了白天的狼狈,他笑的风度翩翩,多情的目光望着楚青之。   楚青之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裴轩道,“回三皇子,我们打了个赌,比谁猎到的猎物多。”   赵肃轩兴味的笑了笑,“这是青之赢了吧?”   楚青之点点头。   他又道,“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裴轩和陆星阑的脸僵了僵,楚青之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是脱光了衣服绕着书院跑一圈。”   裴轩顿了顿,还是说出来了。   赵肃轩哈哈笑了两声,“这个赌注有意思。”   裴轩无奈道,“殿下就别打趣草民了。”   赵肃轩笑罢,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便对楚青之道,“既然狩猎已经结束,青之就来跟本宫一起聊聊吧。”   “是。”   裴轩和陆星阑对视一眼,眼里有藏不住的担忧。   *   火光在火堆里跳跃,烤肉的香味四处蔓延开来。   楚青之跟在赵肃轩身后,却在发呆。   “青之今年多少岁了?”   楚青之回过神来,“回殿下,今年十四岁了。”   赵肃轩感叹道,“才十四岁,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楚青之,“殿下谬赞了。”   赵肃轩的步伐慢了慢,在漆黑的夜色下,他牵起楚青之的手,状似亲热道,“本宫一直很敬仰楚老丞相,早就听闻他的幼子惊才绝艳,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楚青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低垂下眼,眼里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一只小巧的符文顺势没入赵肃轩的身体中。   楚青之抽回手,不动声色道,“哪里哪里。”   那股细腻的感觉仿佛还停在手心,赵肃轩遗憾的搓了搓手,“本宫与你一见如故,以后可以进宫来玩。”   “是。”   后面不管赵肃轩再怎么拉关系,楚青之也只是点头,说话很是简略,一来二去,赵肃轩便没了耐心。   他摆摆手,“天色很晚了,回去吧。”   楚青之,“是,殿下。”   *   等回到斋舍中,楚青之已经很累了。   他叫来侍砚,“去给我打桶水来。”   随后便开始解外衣。   今日骑马了一天,不仅手被缰绳磨的生疼,大.腿内侧也隐隐发疼。   他叹口气,这身体,真是太弱了。   侍砚很快便将水打来了。   斋舍是一分为二的。   左边靠着墙壁,是一张大床,墙壁上还有两扇窗户。   中间便是圆桌,几个圆凳。   右边用屏风隔开,便是出恭、洗澡的地方。   “少爷,要我伺候吗?”   楚青之将衣衫挂在衣架上,摆摆手,“不用了,你出去吧。”   侍砚刚走了没几步,便又被楚青之叫住,“等等,你去将金疮药拿来,放到圆桌上。”   侍砚脸色一下子变了,“少爷受伤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今日骑马,蹭破了点皮。”   侍砚脸色缓了缓,“我这就去拿。”   不一会儿,侍砚便将药拿来了,他将药放在圆桌上,便很快的退出去了。   等到斋舍中没人了。   楚青之便将最后的衣物褪了下来。   他踩着木梯,走了上去,伸出小脚试了试温度,发现正好,便整个人舒服的沉了下去。   温热的水流一下子包裹上来,好像激发了身体中的疲惫感,懒洋洋的连手都不想抬了。   闭着眼泡了好一会儿,楚青之才开始擦洗起来。   水蒸气熏的他脸颊白里透红。   水流哗啦哗啦作响。   屏风倒影上映出优美的脖颈,惹人联想。   等到水温开始转凉了,楚青之才从木桶中出来,他草草的披上袭衣,因头发还滴着水,便歪着头一手握住头发,一手系袭衣扣子。   正往外走——   吱呀。   门开了。   赵肃钦一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姿势,整个人像是定住了。   眼前的一幕冲击太大了。   少年刚刚洗浴过,墨发湿漉漉的,不知是不是被水蒸气熏的时间长了,眼睛也湿漉漉的,还有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鬓角划过瓷白的脖颈,没入纯白的袭衣中。   袭衣还未完全扣住,露出一小片白皙的晃眼的肌肤。   身体虽然青涩单薄,却已经有了修长的曲线。   袭裤刚刚到膝盖,露出白皙的小腿和白嫩的小脚,形状优美的脚踝像是完美的工艺品,惹人怜爱。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少年整个人都懵懵然,不知所措。   赵肃钦的眼神深了。 第十章   他大跨步的走进来,反手迅速的将门关好。   神色自然的拿起衣架上放的干净毛巾,走到楚青之身后,温和道,“晚上风凉,先把头发擦干。”   大手裹着毛巾,轻柔的擦着。   楚青之条件反射性的往前偏了偏头。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他语气淡定的很,只是动作略有些慌乱。   赵肃钦低下头,少年的袭衣松松垮垮,可以清楚的看到精致的锁骨,再往下,便是更加美好的风景。   他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平复了下呼吸,“好。”   楚青之一边往前走,一边将袭衣带子系好,他没话找话道,“今晚你去哪儿了?我怎么没看见你。”   赵肃钦慢吞吞的跟了上去,“有点事。”   楚青之哦了一声,又道,“狩猎比赛,我们赢了。”   赵肃钦问道,“怎么了?赢了不开心吗?”   这时候楚青之已经跟赵肃钦拉开了距离,心里的堤防也就慢慢放了下去,他语气轻松道,“当然不是!明日我一定要去监督他们~”   当然,他最开心的还是看三皇子倒霉。   赵肃钦:“我来就行。”   楚青之:?   赵肃钦的目光落在圆桌上的金疮药上,目光一凝,“你受伤了?”   楚青之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只是一点小擦伤。”   赵肃钦却不让他就这么敷衍过去,他拿起药,走到楚青之面前,“哪里伤了?”   楚青之是坐在床沿上的,此时面前便横亘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在隐隐约约的灯火下,显得压迫感十足。   他稍稍的往后仰了仰,发现那人的眸光紧紧的盯着自己,心里不自觉的便紧张起来。   鬼使神差的举起手心扬了扬,“喏。”   赵肃钦看着那嫩白的手心里刺眼的红痕,剑眉微不可察的拧了拧,“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膏药盒,动作轻柔的给他上药。   手心上的肉本来就很柔嫩,再加上粗糙的指腹抹来抹去,带来一种奇异的麻痒感。   白皙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蜷了蜷。   “别动。”   手指立马不再动了。   楚青之略略抬眸看着赵肃钦认真的眉眼,在静谧的夜里,那眉目锋利的面容,竟显得有些温柔。   “另一只手。”   楚青之慢了半拍,“哦。”   他抬起另一只手,乖乖的让赵肃钦给他上药。   “容钦,你以前认识我?”   他突然开口,赵肃钦的动作顿了顿,“......不认识。”   楚青之还准备再问,那人却直起腰来,温和问道,“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心中莫名有种失落感。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楚青之便感觉大.腿内侧隐隐发疼。   但这种事怎么好宣之于口,楚青之摇摇头,“没有了。”   等到没人的时候自己再上药吧。   以赵肃钦的角度,可以看到少年鸦黑色的墨发,小巧圆润的耳珠,以及乖巧的坐姿。   整个人像个乖宝宝。   几乎可以一下子拥入怀中。   空气中隐隐约约有种亲密胶着感。   门外忽然传来侍砚的声音,“少爷!洗好了吗?”   楚青之扬声道,“好了。”   吱呀。   侍砚推开门,看了眼赵肃钦,便迅速的移开目光,他走到屏风后侧,开始收拾浴桶以及换掉的衣物。   不一会儿,便收拾好了。   抱着换下来的墨白色学子服的侍砚正准备离开,突然道,“少爷,很晚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赵肃钦淡淡的看着他。   侍砚像是没感觉到什么一样,目光放在自家少爷身上。   楚青之简略道,“恩。”   侍砚瘪了瘪嘴,脸上似有委屈神色,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的抱着衣服退出去了。   赵肃钦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这伴读,管的倒是有点多。”   楚青之已经上了床,他拉着锦被,一直到白皙小巧的下巴处,露出尖尖的小脸,语气无辜,“侍砚从小跟着我,情分自然非同寻常。”   赵肃钦不可置否。   *   翌日天晴,万里无云。   豫华书院为迎接三皇子,昨日狩猎比赛,今日便是曲水流觞。   后山处有一溪流,蜿蜒曲折,从豫华山上流下,清澈见底。   此时正是初春时分,岸边冒出嫩绿色的草尖,万物复苏,空气中满是淡淡的清新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三三两两的学子们宽衣博带,衣袂翩然,随意洒脱的沿着溪流坐下。   楚青之和赵肃钦来的有点晚。   陆星阑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姗姗来迟的少年,挥手道,“青之,过来这里坐。”   楚青之便往陆星阑那处走去。   看到少年身后跟着的人,陆星阑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怎么哪儿都有他。”   赵肃钦像是没感觉到这不欢迎他的气氛,等到楚青之盘膝坐下后,他便面色不变的紧挨着少年坐下。   裴轩坐在陆星阑旁边,见到楚青之来了后,便嬉笑着凑过去道,“青之,你看,昨天的赌约......”   他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楚青之无辜的看着他,眼神澄澈,“可是夫子说,君子一诺,重逾千金。”   裴轩哽了哽,知道不能跟这个小少爷讲道理,便使出十分厚脸皮的功力,扯着少年的衣袖,“青之,你看在书院里干这种事,多么有辱斯文,要不我们换个赌约嘛,好不好?”   这耍赖的模样,陆星阑简直没眼看了。   赵肃钦神色冷淡的将楚青之的衣袖从裴轩手中扯出来,冷冷道,“愿赌服输。”   裴轩怒道,“你!”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陆星阑连忙拦住裴轩,对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别冲动,楚监长看着呢。”   裴轩往溪水上游看了看,果然看见陶然亭中,一身青衣的楚承鹤卓然而立,目光正看向这边。   他讪讪的又坐了下去。   他想起之前带青之去妓.院的事,楚承鹤还没找他算账,心虚的很。   三皇子赵肃轩就坐在溪水对面,周围簇拥着许多学子,他穿着豫华书院统一的墨白学子服,束起墨发,显得斯文儒雅许多。   看着楚青之的目光落到这边,他笑了笑,拿起手边的酒樽,遥遥的举了举。   楚青之移开目光。   赵肃轩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   一阵悠扬的琴音传来,学子们都往陶然亭看去。   楚承鹤一身青衣,坐于亭中,云袖微摆,修长的手指拨动着琴弦,发出阵阵悠扬悦耳的琴音。   “开始了!开始了!”   漂浮在溪水中的木质托盘上,放着几杯美酒,此时正随着溪水慢慢晃荡,沿着岸边而下。   学子们相互之间谈笑风生,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关注着托盘的流动方向。   铮——   琴音蓦然停下。   楚青之这边的托盘停在裴轩处,而小溪那边的托盘却正好停在赵肃轩面前。   裴轩:......   果然刚刚的事情楚监长看到了么。   他的目光看向赵肃轩,赵肃轩做了个请的姿势。   裴轩心中暗骂伪君子,面上却带着笑,潇洒的拿起托盘上的酒杯,对溪边的学子拱了拱手道,“裴轩献丑了!”   他一仰而尽,沉吟了会,便作诗道,“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好!”   “好一个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这诗不错。”   “妙啊。”   学子们有的反复吟着,有的不禁点头,显然裴轩这诗的水平相当不错。   裴轩坐了下来,心想:幸好昨晚提前作了几首诗。   赵肃轩也跟着微笑,但眼底有掩不去的轻蔑之意,他站起来,吟道,“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像是被人陡然敲了一棍子,赵肃轩脑海里蓦然变得一片空白,他嘴唇动了几下,“随金鼓......”   该死的!   下一句到底是什么?   赵肃轩再也微笑的脸有些僵硬,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后面的句子是什么了!   和裴轩一样,他也是昨晚让人帮忙作的诗,熟背后便来了,可是明明昨晚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为什么忽然记不起来了?   溪边开始响起学子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楚青之低眸看着清澈的溪水,似是极为专注,可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隐藏在眼底的笑意。   看来昨天的厄运符,已经起了作用了。   感受到周围学子们惊讶不已的目光,赵肃轩只感觉脸皮火辣辣的,他咬了咬牙,刚想随便编几句,琴声又再次响起。   想来是楚监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学子们纷纷收回意味深长的目光,没想到传说中文武兼备的三皇子竟然是个草包。   连首以春为题的诗都做不出来!   赵肃轩阴沉着脸,甩袖坐下,围绕在他身旁的学子们不禁安静屏息,生怕触了他的眉头。   楚青之嘴角的笑意越发遮掩不住。   身旁传来低沉的声音,“青之很高兴?”   楚青之立马收敛了笑意,歪头看着赵肃钦,一本正经道,“没有啊。”   那双琉璃般的眼瞳晶莹剔透,不自知的微弯着眼眸。   赵肃钦低笑,“小骗子。” 第十一章   三皇子自出了个大错后,心情便十分不好。   没有再弄一些幺蛾子,下午便匆匆的回了宫。   赵肃钦反而若有所思。   上一世因他登上帝位才遇见青之,纵使心中喜爱,也不免束手束脚,唯恐让青之落个佞幸的名头。   青之也十分恪守礼仪,风度翩翩,宛若君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上一世始终不敢更进一步的原因。   而像今日之事,虽然青之没说,但他心中有种直觉,就是青之做的,况且,青之也从未在他面前遮掩过。   这倒是让赵肃钦想起了一些别的事。   上一世为何青之能以区区二十七岁的年纪便登顶丞相之位,除了他本身具有的才学之外,还有便是一般大臣都不愿与青之作对。   那些难缠的御史,倚老卖老的大臣,纷纷在青之这里折戟。   他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却偏偏叫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要是赵肃钦没动过对青之巧取豪夺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那时他已经囊括四海,正是帝威正盛的时候,喜欢个把臣子算什么?   可是却摄于青之的手段不敢妄动,后来慢慢相处,便是真的动了心。   帝王一旦动了真心,便有了掣肘,寻常手段也不敢滥用,只好迂回婉转,将人放到御前,时不时的关照几分。   关照着关照着,便戳了肺管子。   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   那时楚老丞相已逝,楚承鹤也娶了妻,楚青之与赫连烨相处的越发亲密,两人同窗五年,后来又同朝为官,一文一武,和谐的不得了。   一旦涉及到赫连烨,青之总是格外关照些。   但对于自己,便是恪守君臣礼仪,丝毫不会逾越,真真是气煞他也。   他隐约知道青之有些秘密,只是青之不说,他也不会刻意去查,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青之一个人。   但是一想到赫连烨,赵肃钦明明已经有些好转的心情瞬间变得糟糕无比。   恰好这时,有个不长眼的来招惹他。   “你便是楚青之的新舍友?”   看着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少年,赵肃钦阴沉着脸,冷冷的看他一眼,没有理会,便要离开。   那一眼看的少年一缩,随即反应过来,便有些恼羞成怒。   他早就打听好了,这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官之子,好拿捏的很,竟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站住!谁准你走了?”   徐玉谨一伸手,便要扯赵肃钦的衣袖。   赵肃钦手腕一转,便脱了开去。   徐玉谨心下越发恼怒,“楚青之便也只配与你这种人当舍友了!”   赵肃钦终于站住。   徐玉谨心下得意,口气中便带出两分轻狂,“我听说楚青之与星阑哥打赌了?哼,星阑哥纵使输了,他也不应该死缠到底。”   赵肃钦的目光冷冽如刀,他刚想出手解决掉面前聒噪的人,眼角余光便看见熟悉的白色身影正从游廊外向这边走来。   他挑了挑眉,气定神闲道,“哦?”   徐玉谨脸颊有些红,他向来自持美貌,对于身份低微的人更是十分看不上,不想楚青之这个新舍友却是这样好的相貌,比起星阑哥竟也丝毫不差。   只是可惜了,他的身份地位,可是配不上自己呢。   徐玉谨昂着头,“我看你是新来的,才好心告诉你,别看楚青之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的,心思可恶毒的很,赫连大哥为什么受伤了这么久都没回来?还不是他的原因。”   楚青之刚刚走到游廊后,便听见这话。   他微微弯起唇角,徐玉谨这人,真是蠢到他都没兴趣搭理了。   却还听着徐玉谨继续道,“我可是徐太傅的孙子,你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县官之子,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   楚青之来了点兴趣。   他听见赵肃钦有些低沉的声音回道,“我与青之相处的这些时间,觉得他为人光明磊落,颇有君子之风,怎么会是你口中的恶毒小人。”   徐玉谨冷哼了一声,“你若是不帮我整他,别怪我让书院里的夫子记你不好的德行簿。”   在豫华书院,德行簿可是十分重要的,记载着一个学子的品德行为。   每年科举,若是品德不好的人,就连名都报不上,因此这威胁可是十分重了。   楚青之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眸光冷冽,徐玉谨这人,虽然不会伤到你什么,但总是这样恶心人。   赵肃钦回道,“我相信夫子们都是公正之人”说罢,便摆袖离开。   徒留徐玉谨气恼的咬牙切齿。   楚青之回到斋舍,看见正在看书的赵肃钦,眸光十分复杂,平常他都被赵肃钦的气势所摄,压根忘了他只不过是个县官之子。   这样的出身,在豫华书院里,若是没有他罩着,该多么难混。   楚青之此时竟有了一种诡异的担忧心理。   看向赵肃钦的目光也变得慈爱起来。   赵肃钦看书的目光一顿,他若无其事的合起书,看向青之,便瞧见青之那诡异的目光。   ......   他不过是顺势“演”了一番,青之这是怎么了?   被那目光看的不自在,赵肃钦首先开口道,“青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楚青之微笑,“今日没什么事。”   他走上前来,瞧了瞧赵肃钦看的书,便问,“平日在家都读些什么书哪?”   口气里颇有一些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赵肃钦心中诡异感更盛,一时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便随口说了几本。   楚青之拍拍他的肩,“恩,以后要好好读书。”   赵肃钦:......   夜晚两人脱了衣服上.床睡觉,楚青之还道,“若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只管来找我就行。”   他穿着白色袭衣,坐在被窝里,乌黑的秀发顺着肩膀滑下,神色认真。   赵肃钦也脱了衣衫,长臂一伸,便将人揽住,楚青之一时不查,身子歪了歪,一头栽倒在赵肃钦怀里。   “喂!”   赵肃钦捏了捏楚青之白皙的脸蛋,哼笑道,“有谁还能欺负我?”   他虽口气霸道非凡,可是楚青之此时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同往日,换了个视角看,以前觉得他气势太盛,现在只觉得他是在强撑。   这其中,不得不说还有赵肃钦故意示弱的成分在。   虽是收敛了几番,可是陆星阑和裴轩便心有忌惮,觉得他不好惹,但他在楚青之面前,从来未露出暴戾阴郁的一面,就算是偶尔气势压制,也丝毫未有伤害他的意思在。   所以当楚青之后来告诫陆星阑和裴轩不要欺负赵肃钦的时候,陆星阑和裴轩:???   楚青之现在可是丝毫不怕赵肃钦了,他反手就将那只捏他的脸的大手啪了下来。   “哼,不要捏我的脸。”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赵肃钦总觉得哪里不对。   楚青之那双大大的凤眼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赵肃钦心里一寒颤。   便看见那张樱色的小嘴不断张合,“唉......虽然豫华书院讲究公平,可是权贵子弟欺压平民学子的事也是时常有的,你家世......说不定哪天就得罪了什么人,到时候若是受到了欺负......”   楚青之越说越顺溜,原先还羡慕嫉妒赵肃钦的好身材,现在倒是只剩下可怜了。   赵肃钦听明白的楚青之的话后,神色有些微微的扭曲。   眼见着楚青之还准备继续说下去,赵肃钦立马用手捂住那张不断开合的小嘴,湿润的触感传来,他的身体一僵。   楚青之:“唔唔!”   赵肃钦的手掌宽大而干燥,几乎将楚青之大半个脸都遮掩去,只留下一双湿润乌黑眸子,控诉的盯着他。   他微微用了力,两人便一同倒在柔软的锦被上,赵肃钦高挺的鼻梁划过少年白嫩的耳垂,磁性低沉的声音道,“青之这是在担心我吗?”   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垂,楚青之的耳朵渐渐的浮起红晕,他瞪了赵肃钦一眼,乌黑眼珠一转。   两只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赵肃钦的双耳。   一翻身,便骑在赵肃钦身上。   他面上不禁带了点得意之色,“以后不准捏我的脸!捂我的嘴!知道了吗?”   赵肃钦不言,只一双漆黑的眸子错愕的望着他。   楚青之反而更加得意,容钦这人,长得高壮又如何,还不是被他制住了?   楚青之:“我好心好意关心你,你反而捂我的嘴,你这人怎么这样?”   赵肃钦还没回过神来,上一世的青之可没有这样......不羁。   他第一次在床上仰头看人,只见少年乌黑的秀发微微有些凌乱,一双明亮的凤眼中满是恼怒,唇瓣不断开合,露出内里细白的小牙,好像一不留神就要咬你一口。   视线往下,便是线条优美的腰身,精致的脚踝,小巧粉嫩的脚趾。   赵肃钦的喉结不自觉的动了一动。   楚青之说着说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有什么硬硬的,热热的东西戳着他。   他有些僵硬的看向赵肃钦,只见他头冠有些歪斜了,衬的那张英武俊美的脸柔和许多,只是那双深如潭水似的眸子盯着他。   轰——   楚青之的脸立马变得通红,几乎是手忙脚乱的从赵肃钦的身上翻下来。 第十二章   “我、我可不喜欢男人!”   赵肃钦一双眸子暗了暗,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男人本就长得好看,此时沉默不言的样子...反而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楚青之慌忙忙的别开目光,正好暴露出了通红的耳垂。   赵肃钦眼神一动,接着面无表情的拉起锦被搭在自己腰间,“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罢了。”   楚青之松了口气,他回过头来,仍有些结结巴巴,“那、那就好。”   说完,两人之间蔓延出一种难言的沉默。   还是赵肃钦最后道,“时辰很晚了,睡吧。”   楚青之呆呆的点点头,继而卷起被褥把自己团起来,把脸埋在枕头里,懊恼的蹭了蹭。   *   自从那晚的事情过后,两人的关系微妙的发生了变化。   陆星阑看着走神的楚青之,关心问道,“青之,最近怎么了?老是魂不守舍的。”   楚青之反应有些迟钝的“啊”了一声,手里的汤勺碰到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食斋里许多人望过来。   陆星阑不满道,“你不会在想容钦那个小子吧!”   楚青之索性将汤勺放下,垂下眼睑,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没有。”   陆星阑心里气的爆炸,声音里也不禁带上了几分怒气,“他到底有什么好,你天天想着他!”   楚青之甜言蜜语的话随口就来,“真的没有的事,你当然更重要。”   闻言,陆星阑心中的怒火瞬间熄灭,挠了挠头,傻傻的笑了两声。   *   时间一长,楚青之便想通了。   大家都是男人,更何况容钦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磨磨蹭蹭起点反应很正常。   而且...还是自己先招惹他的。   想到这里,楚青之便有些苦恼的皱皱眉,想着怎么将这件事给揭过去。   不然,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人这么尴尴尬尬的,也不好。   这么想着,脚步便匆匆的往斋舍行去。   推开门。   窗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楚青之愣了愣,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赫连?你回来了?”   那人穿着绛紫色衣袍,转过身来,正是近一个月未见的赫连烨。   赫连烨唇角微勾,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对啊,青之难道不欢迎我了?”   楚青之与他同窗几年,怎会看不出他现在正强忍怒火?   转念一想,便知道是他不满调换斋舍了。   楚青之向前一步,直接抓住他的衣袖,哼了一声,“说好的那天过后便去相府找我呢?”   少年气咻咻的,“你的伤都好了?”   赫连烨一愣,眼眸中的寒冰融化了些许,“差不多都好了。”然而他一看到这斋舍中半分都没有属于他的东西后,声音又再度冷了下来,“这是谁换的斋舍?”   楚青之顿了顿,“是梁山长换的。”眉头轻轻皱起,“现在你回来了,换回来就是了,这个新来的舍友...你不要太过为难他。”   若是一个月前,楚青之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相处一段时间,尤其是前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楚青之并不想再给这个新舍友带来麻烦了。   赫连烨眯了眯眼。   他了解青之,能让青之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这段时间定然很得青之的喜欢。   一想到这人睡过他曾睡过的床,和青之同床共枕过,他心中便有止不住的戾气。   赫连烨轻轻揽住少年的脖颈,将他往怀里带了带,低头在楚青之耳边,似笑非笑道,“青之,不给我介绍介绍新舍友么?”   身后传来动静。   楚青之微微侧过头,便见到容钦正逆着阳光从门外,徐步而来。   楚青之只感觉到一阵头痛。   房间里一片寂静。   赵肃钦的脚步声停在距离楚青之三尺远处。   “之之,这是谁?”   赫连烨眼神一厉,冷笑道,“之之?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这样直呼丞相之子的名字!”   赵肃钦面色冷淡,像是没听见赫连烨语气中的嘲讽,伸出手,去握少年纤细的手腕。   “我没跟你说话。”   握住少年的手腕后,便要将少年从赫连烨怀中扯出来。   赫连烨连连冷笑几声,直接一只手揽住楚青之的腰,一只手便向赵肃钦袭去。   楚青之大惊,“不要!”   赫连烨脸色越发阴沉,手上的内劲加至七八成。   赵肃钦抬起手,便不见他衣袖如何动作,修长指节微张,轻而易举的扛下了这一击。   赫连烨动作一顿,眼里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赵肃钦便将楚青之拉了出来。   楚青之有些愣愣的,“容钦,你......”什么时候武功变得这么厉害了?   纵使他不精于武学,也知道赫连烨的武功多厉害,刚刚明显赫连烨下了重手,容钦竟能避开了去。   先前早就被打消的怀疑,如今又卷土重来。   赫连烨冷冷道,“我倒是不知,何时一个县官之子竟能有这么厉害的身手。”   赵肃钦温和道,“不过是有二三天赋罢了。”   赫连烨打量了下赵肃钦,“今日我要把斋舍换回来。”   赵肃钦:“既然梁山长分配了斋舍,这样恐怕于情于理都不合。”   赫连烨嗤笑一声。   感受到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楚青之暗暗的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没想到赫连烨会回来的这么突然,可是既然赫连烨回来了,容钦...自然是要搬出去的。   他为难道,“容钦,我和赫连原本就是同住一屋,如今他伤养好了回来了......”   剩下的话欲言又止。   赵肃钦掩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蓦然攥紧,几乎刻出血痕,声音却平静无波道,“青之,你想让我搬出去?”   赫连烨此时倒是恢复了往常懒懒散散的模样,尤其是听见楚青之为他说话,更是勾起了唇角,整暇以待。   楚青之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平心而论,这段和容钦住在一起的时间,他倒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开心,容钦很容易让他放下防备。   可是和赫连烨相处的几年比起来,便有些微不足道了。   赵肃钦看见少年紧蹙的眉毛,心里笑了笑,是他太过急切了,忘了他和青之如今相处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青之能这样为他为难,已经是不易了。   总有一天,他会让青之完全属于自己。   赵肃钦的眸光微暗,视线落在赫连烨身上,淡淡道,“赫连公子,不如我们出去谈谈。”   赫连烨一挑眉,“好。”   楚青之眼珠子微动,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赫连烨道,“青之放心,我不会太过为难他的,好歹是你一个月的舍友么。”   口气中很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   赵肃钦看了赫连烨一眼,率先出去了,赫连烨拍拍楚青之的肩膀,“我等会就回来。”便也跟着出去了。   楚青之有些着急,赫连烨可不是个能容忍的性子。   想到之前,就连徐玉谨那样的人都能威胁容钦,更别说身为赫连将军独子的赫连烨了。   楚青之愁眉苦脸的在房间中走了一会儿,心中对容钦产生了点愧疚。   其实楚小少爷是极其凉薄的性子,赵肃钦能让他在一个月内就产生愧疚感,可见赵肃钦的判断还是正确的。   只不过要徐徐图之而已。   一刻钟过去了,门外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楚青之刚准备出去看看,门便被赵肃钦打开了。   他一身白衣,衣衫丝毫没有凌乱,脚步从容,俊美的脸上一双鹰眸沉静如水,缓步的走了进来。   关门。   咦?   楚青之愣了愣,歪头往赵肃钦身后看了看,“赫连烨呢?”   赵肃钦从容道,“赫连公子还是十分讲道理的,我与他商量了一会,他便答应我住这儿了。”   咦咦咦咦?   楚青之一双凤眼瞪得圆圆的,颇为可爱,“怎么可能!”   赫连烨怎么可能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   尤其是楚青之和赫连烨从小一起长到大,对赫连烨可谓是再了解不过了,他可不觉得赫连烨能有友爱同窗的大度。   楚青之狐疑道,“你不会答应了他什么条件吧?”   赵肃钦失笑,“没有,不信你过几天可以亲自去问他。”   楚青之现在就想去问他,他简直好奇极了,“赫连烨怎么没进来?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赵肃钦:“秘密。”   楚青之心中跟猫抓了似的痒痒。   他微微昂起下巴,板起脸严肃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呵。   赵肃钦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他慢吞吞的走过来,身上带着某种天然的气势,楚青之傲娇着脸,却蹭蹭蹭的往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腿弯碰到床沿,楚青之一下子身形不稳,就要倒下。   赵肃钦却只是含笑看他。   直到小少爷歪歪扭扭的用两手撑在背后坐了起来,昂着脸依旧骄傲的小模样,“你干什么!”   赵肃钦弯腰,两手撑在楚青之腿边,鹰眸直视着小少爷圆滚滚的凤眼,叹了口气,“青之,别再惹我生气了。”   否则,我真的会忍不住的。   楚青之瞪他一眼,小手推了他肩膀一下,没推动,咕咕哝哝道,“本来我先前就是和赫连住在一起......”   话没说完,便猛然被那人压在床上,极力压抑暴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以后,你会一直和我住在一起。” 第十三章   楚小少爷明明白白的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你软他也软,你硬他更硬。   此时被人压在床上不能动弹,更恼人的是,容钦竟然还敢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话,他何时轮到让人这么欺负了!   想到这些天容钦若有若无的“欺压”,如今可不是新仇旧恨一起来了,楚青之暗暗翻了个白眼,小腿一瞪,立马踹到赵肃钦的小腿上,不客气道,“你给我起来!”   那力道,却跟猫抓似的,赵肃钦轻而易举的便能一只手制住他,根本没什么影响。   然而赵肃钦一愣,心里的戾气竟神奇的消散了很多。   他偏了偏头,目光直视着正仰躺在床上的楚青之的双眼,那双乌黑瞳孔中正充满了你无理取闹的意思,显然是让楚小少爷不满了。   赵肃钦沉默了会,从楚青之身上起来了。   刚刚是他失态了,看到赫连烨回来,青之又口口声声说要自己搬出去,他心中已然积攒了许多的怒火与...不安。   赵肃钦起来后,便伸出手,楚青之看着面前的修长手指,哼了一声,还是将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中。   顺势起来后,楚青之整了整有些散乱的衣襟,走到窗前,推开窗,发现窗外已经没有人了,他回头道,“你不告诉我,我还不会去找不成?”   找谁?当然是赫连烨了!   赵肃钦本来平静的眸光又泛起了些波澜,一字一句像是牙齿里蹦出来般,“不准!”   楚青之又翻了个小白眼,谁还要你准了不成。   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皇上呢,下命令下的这么自然。   楚青之板着个脸,目光有些奇异的看了赵肃钦一眼,接着便恢复了翩翩君子的模样,疏离道,“容钦,我知道你的身份不简单,可是再不简单,在大魏,还是不要招惹赫连烨的好,这是作为舍友唯一的忠告了。”   楚青之以为自己将话说的够明白了,赫连烨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而且那人的性格,说的好是洒脱不羁,说的不好......就纯粹是疯子一个了。   当然,这只是楚青之心里的腹诽,作为一个优雅从容的小公子,在大家面前当然要表现出善解人意一面,不是吗?   “那你呢,你为什么又要招惹他?”   突如其来的发问,倒是让楚青之愣了愣。   过了一会儿,楚青之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便笑了笑,无辜道,“可不是我招惹他的。”   是他先招惹我的。   赵肃钦勾了勾唇,面上却无甚笑意,冷冷道,“反正有我在一天,你们就别想互相招惹。”   然后,便推门而出。   *   学堂中,上午第二堂课。   夫子手持着书,在前面讲解经文,一众学子们摇头晃脑的读着书,楚青之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震惊又同情的神色让赫连烨心中郁闷极了。   乘着少年又回头看的时候,赫连烨连忙朝着楚青之送了个安抚的眼神,又恶狠狠的瞪了眼赵肃钦的背影。   要不是他拿着父亲的把柄,自己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将床铺座位拱手相让!   看见楚青之转回去后,赫连烨收回目光,阴郁的盯着书页,半天都没有翻一页。   如今赫连家看着权倾大魏,实则不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罢了,要是父亲有谋朝篡位的心思也就罢了,偏偏他忠勇正直的很。   交兵权,大魏就没有人再守着边境了,现在正是蒙古来犯的时候,永和帝压根没有那个能力守。   不交兵权,赫连家手握重兵这么多年,早就为当权者所忌惮。   所以现在这个时候,父亲的一丁点把柄都不能漏出去,宫里那几位可是不错眼的盯着呢。   想到前些天的刺杀事件,赫连烨冷冷的笑了一声。   他抬起头,看向前面并排坐着的两人,现下不是恼怒这些小事的时候,重要的是这容钦,到底什么来头,若是实在查不到,这人就不能留了。   赫连烨垂下眼睑,遮掩住眼里一闪而逝的杀意。   坐在前排的赵肃钦面上似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只是心里冷哼了一声,到底现在的赫连烨还远没有以后的深沉计谋,自己何必这么上赶着防备?没的落了下乘。   赵肃钦又看了眼楚青之,他正在拿着毛笔写字,神色十分认真,字迹虽说还有几分不足,在同龄人中却已经十分有风骨了。   到底是年岁小,除了性格顽劣些,本身还是天真的。   楚青之感受到身旁的视线,唇角翘了翘,更是端住了一股子飘逸范儿,一笔一划写的端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啪嗒。   一个小纸团从身后扔来了。   楚青之悄悄看了眼正在讲课的夫子,见他没看见,便迅速的用衣袖遮了,低下头,偷偷的展开——   青之!以后不许跟容钦一起玩!   笔迹狂草,明显能看出写字之人的不屑又愤怒。   楚青之抿了抿唇,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他就是不喜欢赫连烨这样,什么都得管着他,烦不烦呀。   但到底是几年的同窗同寝的关系,楚青之很了解赫连烨,若是自己不回的话,还指不定要怎么缠着管着自己。   他打开纸团,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水,写道:正上课呢,下课再说。   将一只手悄悄的移到背后,稍微侧了侧身体,看了赫连烨一眼,啪嗒,又扔回去了。   “容钦,出来。”窗外忽然传来楚承鹤的声音。   讲堂里瞬间一片寂静,夫子朝着赵肃钦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楚青之僵硬的转过脑袋,便见到自家哥哥冷冷的瞪了自己一眼,又极度危险的看了赫连烨一眼,一言不发的挥袖离开了。   完蛋了,肯定被逮住了。   楚青之也不由得恼怒的瞪了赫连烨一眼,若不是他,哥哥怎么会抓到自己开小差。   想到回家的惩罚,楚青之整个人都不好了。   赫连烨也有些讪讪的。   *   楚承鹤将容钦引到后山的竹林里。   此处竹叶正嫩绿,小溪从不高的峭壁蜿蜒而下,处处充满着生机盎然,倒是一个十分清幽的好地方。   楚承鹤转过身,先眯眼打量了赵肃钦一番,“你便是容钦?”   赵肃钦脸上神色倒是十分温和,点了点头。   楚承鹤见赵肃钦束发的玉冠并不是什么难的一见的好玉,又见他穿的鞋也是普通的白底黑靴,心里便也有了普。   好在是个好拿捏的。   他道,“如今你和我弟弟楚青之住在一个斋舍,又是同桌,想来以后相处的时间很多,但是,我弟弟不喜人靠他太近,你就本本分分的做个同窗,待日后出了书院,自有好前程,别的不要奢求太多。”   赵肃钦只一挑眉,略做惊讶道,“不知楚监长这是何意?”   楚承鹤的眉毛慢慢的皱了起来,这人倒是个会装傻充愣的。   他索性挑开了说,“我弟弟自幼被我和父亲惯坏了,难免心肠会有些柔软天真,作为兄长,可不就是要为他遮风挡雨的么,虽说你没有什么坏心,但是到底以后你不过是一介县官之子,两年后离了豫华书院,我不希望青之和你情分太多,到时候伤心难别。”   这话倒是说的好听,可细细一琢磨,未免太高高在上。   若是一般人,此刻也便就含着委屈应下了,但赵肃钦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反问道,“若是我两年后能留在京城呢?”   楚承鹤见他虽然身上没有太过华贵的穿戴,但是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礼仪,比赫连烨那混不吝的好了太多,因此虽然赵肃钦一再装作听不懂,他的口气到也十分温和,反正丑话说前面了,“若是你执意如此,我还能拦着你不成?但是若是让我知晓了半分你做的不好的事,就别怪我日后算账了。”   赵肃钦拱了拱手,“那是自然。”   楚承鹤见他要离开,想了想,还有一事未说,便又喊住他,“等等。”   楚承鹤:“日后也不能让赫连烨离青之太近,若是他一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你便来文昌阁找我。”   赵肃钦唇角勾了勾,“好。”   楚承鹤见赵肃钦离去的背影,当真是龙章凤姿,气度不凡,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个低微的身世。   不过,这也正好比赫连烨好多了不是?   青之现在也十四了,再过一年,便要十五,若是被赫连烨发现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赫连烨那小子对青之的执着他是知道的,只是见赫连烨还没开窍,他也就懒得点醒,若是一旦让赫连烨知道了青之是个双儿,还指不定要怎么发疯。   楚承鹤叹了口气,楚家,到底还是太弱了。   竟护不住一个青之。 第十四章   等到赵肃钦回来时,已是下课了。   正值中午,一下课,满学堂的学子们纷纷起身,去往食斋。   赫连烨刚凑到楚青之身边,赵肃钦便走了进来,看了赫连烨一眼,“楚监长让你去找他一趟。”   赫连烨笑着的脸僵了僵,到底是没说什么,狠狠的剜了赵肃钦一眼,走了。   赵肃钦冷笑,前些天的事恐怕楚承鹤忘了,正好让赫连烨去给他提个醒。   楚青之翘了翘唇角,“你干嘛骗他。”   自家哥哥什么性子他还不知道,就算要坑人,那也是暗地里坑,怎么会还把人光明正大的叫过去。   赵肃钦眼底的神色柔和,屈起手指在楚青之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就你聪明。”   楚青之扬了扬下巴,哼哼两声,“那可不是。”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并肩去食斋。   两人都是穿着白色学子衫,束着发,颜值都不低,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赵肃钦问,“青之以后可想好要做什么了?”   正值初春,微风吹来,从这里能看到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翠绿葱茏,天空湛蓝,风景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楚青之看着远处,眼里是可见的向往,“大魏风景秀丽的地方这么多,还有蒙古,听说那里草原广袤,民风彪悍,更别说那西辽,大漠黄沙,风景也肯定不错,我以后嘛,就想云游四方,看遍这世间美景,当个游侠,岂不美哉?”   赵肃钦愕然了一瞬,他没想到,原来青之最初并不想入官场的。   赵肃钦问,“你不科举吗?”   楚青之撇撇嘴,自家老爷子可不会让自己科举的,他虽然有时候任性,可也知道自己这隐瞒身份是欺君大罪,若是不当官还好,一当了官,这还怎么遮掩下去?   于是便敷衍道,“不科举。”   赵肃钦若有所思,上一世青之入了官场,已经是楚老丞相自动请辞回乡之后了,那时候他刚登基一两年,为了震慑朝纲,大臣被他赐死了不少,为了扶植自己的势力,他亲自主持了那一年的科举,钦点了青之的状元。   少年状元,又容色极佳,能力手腕颇为不俗,自己便越来越倚重,在自己一点不可告人的心思下,不过区区八.九年,青之便官拜丞相。   因久居上位,那时候的青之喜怒不形于色,时常淡漠着脸,清冷孤傲,远没有如今的活泼灵动。   原来,他竟是一开始就不想入官场的。   那究竟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呢?   楚青之见赵肃钦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得打趣道,“怎么啦?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赵肃钦回过神来,也笑道,“就是太惊讶了,我以为豫华书院的天字班,怎么说也要被师长逼的下场试一试。”   楚青之便答道,“一旦身上有了功名,做事便束手束脚的,我可不喜欢。”   他话刚一说完,便觉得自己这口气实在是有点太欠揍了,在书院里读书的,有几个是不想为官做宰?自己这好像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他偷偷看了赵肃钦一眼,发现他脸上没有什么异样,便松了口气,心想果然容钦心胸开阔,不跟自己计较这点事。   两人到了食斋后,打了点饭,又坐在一起。   楚青之点的是清炒茭白、西芹百合、素炒三鲜、西湖莼菜汤。   赵肃钦点的是鸡丝翅子、野笋炒肉、碧螺虾仁、鱼头豆腐汤。   赵肃钦一看楚青之打的饭,眉头就先皱上了,“怎么又吃这些清淡无味的。”嘴上说着,手上却十分熟练的将自己的菜拨了一半过去,又将楚青之的菜拨了一半过来。   倒是中和了。   楚青之没当回事,一边吃饭还一边跟赵肃钦说笑着,可这看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是惊悚了!   夭寿了!   容钦竟然真的把楚小少爷拐到手了!   看这两人亲密的,吃饭都不分你我了,有不少坐在两人周围的学子,都暗搓搓的给赵肃钦飞眼刀子。   赵肃钦只做没看见。   楚青之是浑然没有感觉,他从小到大都被人看习惯了,这点目光能当什么。   赵肃钦又拿起汤匙,舀了勺清淡的莼菜汤,喂到楚青之嘴边,“你尝尝,这个汤还不错。”   楚青之毫不自知的张了嘴,尝了尝,味道当真不错,于是便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十分乖巧惹人爱了。   周围的学子们更是快要把眼珠子都瞪掉了。   赵肃钦微不可察的勾起唇角,目光巡视一圈,只把那些人看的脖子一凉,匆匆忙忙的收回了视线,吃饭的吃饭,喝汤的喝汤。   笑话,听说这位连赫连烨都不惧,自己凑上去可不就是鸡蛋碰石头?   这可不,真有鸡蛋碰石头的来了。   陆星阑端着饭菜,便施施然朝这边走来了,一屁.股坐在楚青之对面,直接无视了他身旁的赵肃钦。   学子们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眼神。   前几日这位和裴轩可是在书院里出了大风头了,听说两人脱了衣服,只穿着袭裤,绕着书院跑了一圈,叫人看了不少热闹。   不久夫子们知道了,更是气了个仰倒,连连呵斥不知廉耻、平行不端云云。   于是书院里的学子们也就知道了他们打的赌,更是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笑话。   别看读书人天天捧着经书练大字,心里也是很八卦的,这可不,见到陆星阑来了,便有学子起哄,“陆星阑,裴轩怎么没来啊?”   陆星阑冷冷的看了周围一眼,周围的笑声便渐渐的熄了。   这位虽然也是学子,可是身份跟普通学子还是不同的,得罪了他,以后万一给你使个小绊子,就得不偿失了。   最开始那个起哄的人也讪讪的笑了笑,紧闭着嘴巴,不再作声了。   陆星阑见周围安静了,才皮笑肉不笑的哼笑了一声,又朝着楚青之那里挪了挪,“青之,这次旬休,我们去庄子里玩怎么样?”   楚青之唔了一声,问,“哪个庄子?”   陆星阑一听有门,便连道,“我家最近得了个花庄,就在京城郊外的桃花山上,现下虽然没有桃花,但是海棠花倒是全开了,还有不少君子兰、芍药,漫山遍野的都是杜鹃花,风景可好了,那里正好有条溪,我们就在溪边烤鱼,岂不是很有野趣?”   陆星阑跟楚青之也算是从小长大的,那心思,一摸一个准。   果不其然,一听,楚青之的眼睛便亮了,“这个好。”   陆星阑眼含得意的朝着赵肃钦笑了笑,赵肃钦面色不变,像是什么都没看见般,慢斯条理的吃着饭。   楚青之答应了以后,便想着容钦家在江淮,旬休肯定也是不回家的,便转过头问,“容钦,你要不要一起去?”   陆星阑的笑脸僵了。   赵肃钦放下筷箸,淡淡的看了陆星阑一眼,颔首道,“好。”   三人就这么气氛奇怪的吃了顿饭,中午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楚青之便和陆星阑道了别,和赵肃钦一同往斋舍走去。   路上楚青之道,“到时候陆星阑肯定不止请我一个,你也去多交交朋友。”   赵肃钦心里一软。   他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县官之子,前些日子还被徐玉谨威胁,又得罪了赫连烨,在豫华书院里,基本上没人愿意与他走的近,他虽然不在乎,可没想到青之看在眼里了。   陆星阑是大学士的嫡子,他请的人身份自然不会低微,这次又是青之带他去,别人也不会看低他。   这可真是......   赵肃钦低低道,“我知道了。”   楚青之哼哼唧唧道,“你可别想太多了,我就是觉得一个人去太无聊。”   赵肃钦看着他别扭的小模样,低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   *   下午上课,夫子便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旬休过后,一月一次的考核就来了。   一听到这个,学堂中顿时一片哀嚎之声。   这月月考核,每次都会把名次张贴在孔圣人供祠前的红榜上,不说前几名的奖励罢了,就说这每次考核的最后三十名学子,都是要负责洒扫讲堂、食斋等地方一个月,权做惩罚。   可是豫华书院多大!这样扫一个月,多耽误时间,下次考核可不又是要落于人后?   除非你拼命挑灯夜战下苦功夫,才能摆脱这悲催的循环。   楚青之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都考习惯了,这是来自学霸的淡定,周围的学子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赵肃钦却也坐的住,在大家都哀嚎的时候,面色丝毫不变。   这便有人看不惯了。   “这人呀,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就在这儿故作淡定呢。”   “哈哈,也是,我们天字班大家可都是知根知底,谁知道别人的水平。”   “现在淡定,指不定心里多慌呢。”   “呵,谁知道呢。”   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周围响起,楚青之的眉头渐渐的皱起来了,他跟容钦相处的这段时间,知道容钦的才学十分不错,要不然也不会让哥哥和山长另眼相看了。   这些天,夫子也经常在讲堂上夸赞容钦,就算是最严苛古板的林夫子,对容钦也是青眼相加,一看见容钦便笑的眼睛都眯起来。   他知道这些同窗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爽,但是没想到说话这么难听。   楚青之蓦然站起来,吓了学堂中的学子们一跳,声音便渐渐低下去了。   他弯腰牵起赵肃钦就走。   学子们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乖乖被牵着走的小攻~   赵肃钦:有媳妇给我撑腰,我还怕什么 第十五章   这日阳光晴朗,春风微拂,京都郊外的桃花山上,已经开了点点桃花花苞,比起盛开,更多了几分韵味。   桃花山的后面紧挨着峭壁,小型瀑布哗哗流下,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湖。   湖中心建造了一个凉亭,远远望去,人影绰绰。   曲折廊檐上,有两人往湖心亭走去。   陆星阑闲适的坐在长条形檐椅上,一只手横搭在扶手上,眯眼看走来的两人。   身形稍微矮一些的是身着竹青色绸缎长衫的楚青之,袖口衣摆处是京都最出名的绣娘绣的双面青竹,外罩一件同色纱衣,腰间系着上好的羊脂玉配,俊秀的脸在阳光下好看的让人忍不住心悸,墨发墨眉,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少年公子。   换下了长年在书院的朴素学子衫,少年今日的穿着显得贵气逼人。   而少年身旁的赵肃钦,深蓝色锦袍,穿着并不出彩,站在少年身旁,却奇异的没有被衬的黯然失色。   陆星阑摸着下巴想:不管容钦多么令人讨厌,容貌确实一等一的好。   随即,他毫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翘起了二郎腿,对楚青之身后的赵肃钦视而不见,只道,“青之,过来坐。”   赵肃钦环视一眼,基本上来的都是朝中重臣之子,还有好几个班上的同窗。   而陆星阑话一落,坐在陆星阑同一个长檐椅上的一个人变站了起来,换到了旁边的檐椅上。   空出来的空间,只能容一个人坐下。   楚青之小小的抿了抿唇。   而刚刚还嬉笑热闹的凉亭中,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安静了下来,打量着这个据说一来豫华书院便巴上楚小少爷的“平民”学子。   赵肃钦的脸线条凌厉,光站在那里就有叫人不容忽视的气势,直接对坐在一侧檐椅上的尚书之子方俢命令道,“你挪一下。”   方俢反射性的往旁边挪了挪。   挪好后,他身体僵硬了一下,看到大家惊讶的目光后,更是心里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那么怂呢。   赵肃钦直接牵着楚青之坐了过去。   楚青之转头对陆星阑乖巧的笑了一下,露出隐约的小酒窝,“星阑哥,我们就坐这儿了。”   难言的尴尬在凉亭中蔓延。   大家看着陆星阑阴沉的脸色,其中一个便试图打哈哈道,“刚刚不是还玩的很高兴么,怎么现在一个个这么安静啊?”   说完,他还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这话一落,凉亭中便又重新热闹了起来,只是这热闹中也带着一丝古怪的刻意,大家都强行忽视了。   有小厮陆陆续续上菜,陆星阑哼笑两声,站起来走到石桌前,拿起酒壶便倒了一杯酒,目光有挑衅之意,“来喝一杯?”   虽然没点名,但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赵肃钦。   周围的人起哄道,“对啊,来晚了,得自罚三杯!”   大家早知道陆少爷看这位新来的容钦不爽,有那些为了巴结陆星阑的,便嬉笑着附和。   赵肃钦接过酒便一仰而尽。   十分干脆利落。   陆星阑也仰头一饮而尽,将酒杯朝下扣了扣,大笑道,“来!再喝一杯!”   他说完,将小巧的酒杯放在一边,拿了两个瓷碗过来,都倒满,“这样喝酒才够劲!敢不敢再来?”   赵肃钦轻轻的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的拿起瓷碗,又再次一饮而尽,姿态潇洒。   “好!”   凉亭中响起了众人的叫好声,原先被陆星阑叮嘱过要“为难”赵肃钦的人,心中都或多或少的升起一股子敬佩来,不管何时,这样大大方方的姿态都叫人欣赏。   陆星阑嗤笑了一声,也再次一饮而尽。   喉结上下滑动,大口大口的喝着酒,多出的透明酒液从下巴滑下,染湿了衣襟,他喝完后,将瓷碗往地上一摔,狠声道,“再来!”   噼啪的声音让众人心里一跳。   有人小声劝道,“还是算了吧......”   楚青之早在陆星阑换大碗的时候便准备出声阻止,奈何赵肃钦与陆星阑动作太快,只不过一个晃神,气氛竟已如此剑拔弩张。   楚青之轻言细语道,“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你们还是好生坐下来吃点饭菜,别拼酒了。”   赵肃钦回头安抚他,低声道,“我没事。”   陆星阑本来在眯眼看着,一听这话,直接炸了,“喝,继续喝!”   一边喝酒还一边心酸,浑似自家养的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拱了。   两人便这么拼起酒来。   楚青之站起来,面色有些急切的想拦,被赵肃钦单手握住手腕,“别急,没事的。”   于是便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你一杯我一杯。   等到酒坛空了三四个的时候。   众人已经目瞪口呆了。   陆星阑在他们中间,素有千杯不醉的诨号,寻常人都不敢这么跟他拼酒,要不然非得喝死过去。   这新来的容钦,竟然能对上陆星阑,而丝毫不落下风,简直让人不可小觑啊。   酒碗又摔了一个,陆星阑脸颊上渐渐便红,目光也开始有了醉意,再次倒酒的时候,他身形晃动了一下,直叫他身旁的人看的胆战心惊。   这位陆少爷,今日可别喝出了什么岔子。   要不然他们一群人,都得完蛋。   反观赵肃钦,眼神依旧清明,端起酒碗的手沉稳的很。   两人一对比,高下立现。   噼啪——   酒碗又摔了一个。   这次是陆星阑没有拿稳,手抖了摔下来的。   赵肃钦眼眸中满是冷意,“陆公子,还喝不喝?”   而陆星阑,已经醉的舌头都打结了。   便有人这时候呵斥道,“容钦,你别欺人太甚!”   “得到人处且饶人罢。”   “哼,原以为是个雅致君子,结果这么不通礼数。”   大家都是多年的交情,早就是利益共同体了,赵肃钦这么落陆星阑面子,相当于也是在落他们面子,更广一点说,是在落权贵子弟的面子。   楚青之暗叹了一声,本来他准备把容钦带过来结识几个朋友的,结果落得个这样的局面。   他对凉亭外面站着的小厮道,“给你们家公子煮点解酒汤来。”   他这么一说话,众人好似才想起这人是楚小少爷带来的,一时都有些讪讪,讨伐的口气也软和了点。   赵肃钦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姿态从容的坐回去,问楚青之,“饿了吗?”   楚青之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赵肃钦:“吃饭吧。”   他的口气并不强硬,但却有种莫名的信服感。   楚青之同情的看了一眼陆星阑,但这酒并不剧烈,只是喝的人酩酊大醉,他倒是没什么担心,便夹了一筷子菜,慢吞吞的吃了。   楚青之偏头看了眼赵肃钦,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弧度凌厉的侧脸显得英挺俊美,他突然说了一句,“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好呀。”   赵肃钦“恩”了一声,也不多言。   他的嘴唇很薄,楚青之常在话本上看到的说法,嘴唇薄的人都很薄情。   胡思乱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青之掩饰性的又夹了一筷子菜,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拿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酒杯,里面清澈透明的酒液微微晃荡。   赵肃钦带着淡淡的笑意道,“这酒还不错,可以小酌几杯。”   楚青之拿起酒杯,低下头小小的抿了一点,一阵清冽的芳香在舌尖蔓延开来,他眼睛一亮,竟是桃花酒。   随即,便一口喝完了。   “恩,好酒。”   喝了酒的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白皙的脸颊上也浮上了一层薄红,可口诱人极了。   酒桌上不少人或明或暗的望这瞧。   赵肃钦眸光一暗,心里罕见的后悔起来。   这时小厮端来了醒酒汤,伺候着陆星阑喝了。   陆星阑已经醉的人事不省,衣襟上沾满了酒液,脸颊通红,整个人颇有些狼狈,楚青之口气里带着几分关心,对小厮道,“将你们公子带到厢房去吧。”又偏头似是嗔怒的对赵肃钦道,“你也是的,怎么也跟着胡来。”   明明在座的都比他年纪他,他还用这样一幅大人的口吻。   让人不由得好笑。   赵肃钦低头看他亮晶晶的眼,“青之,你醉了。”   楚青之哼了一声,“我才没醉。”说着他又端起了一杯酒,小口小口的抿着的喝了。   然而他忘了,自己这具身体压根没喝过几杯酒,抗酒精性弱的很。   于是赵肃钦便见到,少年脸颊更红了,亮晶晶的眼眸里也浮上了一层雾气。   当那双白皙柔嫩的小手再次抚上酒杯时,赵肃钦一把捉住他的手,无奈道,“真是个小醉鬼。”   没能喝到酒,楚青之不满的瞪着他,有些晕晕乎乎晃晃小脑袋。   赵肃钦便对众人道,“青之醉了,我先带他歇息一下。”   说罢,便弯下腰,打横抱起少年,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走了。 第十六章   厢房外,赵肃钦推开门。   楚青之不满的嘟囔,“我没醉......”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蹭到胸膛前,白皙的手指揪住赵肃钦的衣襟,哼哼唧唧的想往上蹭。   赵肃钦跨过门槛,低头温柔的看他,“好啦,你是没醉,乖乖的,马上就要到床了。”   然而楚青之并不安分,双手胡乱攀住赵肃钦的脖颈,鼻尖蹭到了脖颈动脉处,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里是大忌,但是赵肃钦温柔神色不变,甚至为了以防少年滑下,还将他往上又紧了紧。   有了足够的支撑,楚青之满意的哼哼了两声,“给我酒......我还能喝......”   软软糯糯的小醉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肃钦轻轻的抚摸他的后颈,安抚道,“乖,以后再喝。”   神奇的,已经醉成一团的楚青之竟然迷迷糊糊的懂了其中的意思,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楚小少爷恶从胆边生,张嘴就咬住了赵肃钦的脖子,还狠狠的磨了磨牙,因为醉意,霸道任性的声音近乎撒娇,“哼,叫你不给我......”。   赵肃钦猛然踉跄了一下,抱住少年的手臂险些不稳。   温热湿漉的含.咬感自敏.感处传来,酥麻感让他头皮都有些微微发麻,赵肃钦喘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喑哑的不像话,“之之,松嘴,别咬了。”   虽如此说着,赵肃钦却并没有别的动作。   明明偏一下脖子就能完全摆脱这小粘人精,他竟丝毫不动,只是克制又隐忍的喑哑告诫。   可是楚小少爷是谁呀,就算醉酒了,凭着直觉感受到对方的忍让,他也不会乖乖听话。   顿时打蛇随棍上,嗷呜一口,咬的更狠了。   已经到了床边了。   赵肃钦垂眸,看着脖颈处楚青之俊秀的脸,那双清澈又灵动的双眼,此时眼角绯红,正迷迷蒙蒙的看着他。   赵肃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弯腰,动作轻柔的想要将楚青之放在床上。   却不料少年揽着他的脖颈不肯放人。   小醉鬼咬了半天,觉得牙有些疼了,便松了口。   然而还不待赵肃钦松口气,他又偏头一咬,咬住了那薄薄的耳垂,恩,这个比较软。   轰——   赵肃钦闭了闭眼。   带着一股子狠劲猛然将少年一下子压到床榻上,几乎是凶恶的咬上了少年的唇。   楚青之惊惶的睁大了凤眼,委屈又控诉,“唔唔——”   赵肃钦唇舌中溢出低低的、怜惜的声音,“之之,这是你自找的。”   与怜惜的语气相反,赵肃钦的动作冷酷又粗暴,重生回来而伪装的温润君子面具终于彻底撕下。   他大手抚摸着楚青之的后颈,牢牢的禁锢住那不断偏躲的脑袋,牙齿抵开少年的唇瓣,舌头像是巡视领地般,长驱直入。   楚青之眼角几乎被逼出泪来,呜呜的直摇头,水雾般的眸子好像一碰就会落下泪来。   带着薄茧的大拇指抚上绯红的眼角,赵肃钦暗叹一声,“怎么连个换气都不会。”   大魏的世家子弟,十二岁便会有通房丫鬟教导人事,赵肃钦委实没有想到楚青之的反应竟这般青涩。   楚青之却只是湿漉漉的瞪他。   赵肃钦心软的不行。   却又克制不住的想欺负他。   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轰然倒塌。   他低下头,这次却很温柔的吻住少年的眉眼,鼻尖,慢慢往下,吻住唇瓣,含吮了下。   极尽温柔。   忽然,他的动作僵了一下。   感受到腿.间少年的炽热的反应,赵肃钦猛然抬起头,漆黑如墨般的眸子牢牢锁住楚青之白皙的脸颊,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反应。   少年皱起了好看的眉毛,哼哼唧唧的小声道,“难受。”   是了,酒意上头,刚刚两人又在床上私磨了这么久,青之这个年纪,有反应很正常。   虽然这么想着,赵肃钦的心跳却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快。   楚青之丝毫不知道此时自己面临着暴露身份的最大危机,只是凭本能的磨蹭着床单,衣襟都有些凌乱了。   “难受......”   ......   一切结束后。   赵肃钦衣衫依旧齐整,他低头看着手指,神色不明的拿出帕子,慢斯条理的擦干净,然后放入怀中。   楚青之已经脸颊红彤彤的昏睡了过去。   ***   翌日醒来,楚青之只感觉到大脑一阵疼痛。   “唔——”   他从床上坐起来,锦被顺着肩膀滑下,楚青之低头一看,自己的外衣已经脱下了,只留下纯白的袭衣。   他心中一跳。   连忙下地走到铜镜前,凑近了细细观察自己的眉心,才看见几不可查的殷红印记。   若是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楚青之松了口气,幸好他醒的早,迅速在系统中买了张符箓,用在自己的身上,眨眼间,眉心又变成了一片雪白。   吱呀。   门开了。   楚青之回头看,便见到赵肃钦走了进来。   赵肃钦的目光落在楚青之身上,楚青之总感觉怪怪的。   赵肃钦口气中带着责备,“天气凉,怎么不穿衣服便下床了?”   楚青之眨眨眼,“哦”了一声。刚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顿时吓了一跳。   赵肃钦走到桌子前,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声音里带着舒朗的调侃,“没想到青之的酒量那么差,昨日只喝了三杯就醉的不省人事。”   楚青之脸色一红,哪能承认,嘴硬道,“昨天只是个意外。”   赵肃钦并不和他争辩,“快喝点水,以后就别喝酒了。”   楚青之乖乖的接过,喝了水后,才感觉喉咙里舒服了点。   赵肃钦又给他拿来了新的衣衫,伺候他穿上,“昨天的衣衫都被酒液染湿了,我就给你换下了。”   楚青之后知后觉,“恩,恩?”他眼角余光悄悄的看了眼赵肃钦,试探道,“容钦,昨天我没做出什么不雅的事情吧?”   赵肃钦神色不变,“没有。”   他低头给楚青之系好腰间的锦带,然后后退了一步,是正常的朋友距离,“好了。”   楚青之松了口气。 第十七章   “青之!我......”门忽然被推开,陆星阑急切的走了进来,他看到赵肃钦时一愣,脸上焦急的神情收敛了,冷冷道,“你怎么在这?”   赵肃钦回头看他,“多谢陆公子的款待,我和青之就要回去了。”   陆星阑神色一紧,连忙看向楚青之,“青之,不在这里多玩一天吗?”   楚青之摇摇头,酒醉后头隐隐发疼,确实不好再玩乐。   陆星阑有些失落的垂下眼,懊恼道,“昨日我不该一个人喝醉......”话还未完,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他不欢迎的人,便立马住了口。   楚青之知道他的尴尬,笑着安慰他道,“别说是你,昨日我也喝醉了呢。”   陆星阑敷衍的点点头,目光又落在赵肃钦身上,多了几分探寻之意。   赵肃钦目光平淡的回望他。   明明没什么,却莫名的让人感受到一阵压力,陆星阑偏过头,对楚青之道,“那我送你一程吧。”   楚青之抿唇笑,“好。”   ***   马车轱辘轱辘的停在相府前,楚青之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对车里的人摆手道,“容钦,我先回家了。”   相府前的门房早已机灵的开了朱红色大门,管家正等在门口。   马车中传来低沉的声音,“恩。”   马夫挥鞭一甩,马车便缓缓的掉了个头,渐渐远去。   管家这时才迎了上来,慈祥的笑,“小少爷回来啦?老爷和大少爷正在书房内等着你呢。”   楚青之一听到这话,小脸立马垮了下来,“林叔,你就别打趣我了。”   管家一辈子无儿无女,早就把楚青之当做自己孩子一般喜爱,听到这话眉头的皱纹都笑的褶起来了,“哎哟,小少爷,老奴哪敢打趣你呀。”他和蔼道,“左不过是相爷和大少爷担心你呢,说说两句也就罢了。”   到了书房前,楚青之乌黑的眼珠子一转,心里琢磨了一下最近自己都做了哪些出格的事。   还没等他琢磨完呢,书房内便传来楚承鹤的呵斥,“站在门外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楚青之心里一跳,脸上快速酝酿起了表情。   他推开门,脚步虚浮的走了进去,白皙俊秀的脸上一片苍白,声音里还带着嘶哑,听的人揪心极了,“大哥,我回来了。”   楚承鹤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匆匆走到他身前,扶住他,“怎么了?声音这般嘶哑?”   楚青之怯弱的看他一眼,轻咳了两声,“我、我没事。”   听见幼子的咳嗽声,坐在里间的楚老丞相终于忍不住了,他走出来,看见幼子虚弱的脸色,震怒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丞相之威不可忽视,楚青之身体一抖。   楚承鹤回头望着他爹,声音里带着不满,“父亲,你吓到青之了。”   楚老丞相皱着眉,声音却放轻了许多,“宣大夫了吗?”   楚青之嘴角一抽,找了大夫他一准露馅,连连道,“爹,孩儿没事,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楚老丞相没听他的话,径直去叫了大夫。   楚青之被楚承鹤扶到书房左侧的小榻上坐着,楚青之哭笑不得,抓住楚承鹤的胳膊,“大哥,我真的没事。”   楚承鹤冷哼了一声,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背后,“以后别和赫连烨、陆星阑他们一起厮混了。”   楚青之鼓鼓嘴,“哥,我都十四岁了,喝点酒也没什么了吧。”   更别说昨日的喝醉酒,关赫连烨什么事。   楚青之完全不懂楚承鹤心里在担忧什么,只是单纯的以为他不希望自己“学坏”,便故作认真的保证道,“我以后绝不喝多了。”   不喝多,不代表不喝。   楚承鹤没好气的看了楚青之一眼,他还不知道这个小机灵鬼在想什么?   楚承鹤:“不是喝酒的事,你的身份......”   他话有未尽之意,没说透,照顾着自家弟弟敏感脆弱的自尊心。   楚青之果不其然拉下了脸,气鼓鼓的坐在那里不说话。   楚承鹤心里暗叹一声,若是青之不是双儿,别说喝酒,就是去妓.院找找乐子,他也不会太过拘束,生在丞相府这种门第,本来一生就应该富贵荣华,称心如意。   但是青之偏偏是个双儿,还是个隐藏身份的双儿,虽然青之掩盖的很好,但也不能阻止自己每次的担忧。   一风吹草动,总是比平常更小心几分。   楚青之只好再一次的保证道,“哥,我的身份绝不会暴露的,你就别整天担心了。”   他心里清楚系统的强大所在,所以一点也不担心,但是这种理由,却是没法说出口的。   楚承鹤蹙起眉的望着固执的弟弟,不说话。   兄弟俩在那胶着着,楚老丞相自外间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陈大夫,他道,“还请陈大夫给小儿诊诊脉。”   楚青之只好乖乖的伸出手腕。   陈大夫的手指轻轻的把着脉,细细的查探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来,开了一个药方,递给楚老丞相道,“令公子并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又受了点凉,按这个药方熬药,每日喝三次,连续喝三日就好了。”   楚老丞相道,“麻烦陈大夫了。”   陈大夫连忙摆手,连道不敢。   送走陈大夫后,楚老丞相和楚承鹤才算放了心,楚老丞相作为丞相,每日自然有数不清的公务,便自己叮嘱了楚青之几句,去处理公务了。   此时室内没人,楚承鹤叹了一声,索性一撩衣摆,坐在了楚青之身边,他握着幼弟有些冰凉的小手,轻轻道,“青之,大哥又何曾想要你当个双儿?”   他复又正色道,“只是你需知晓,这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平时日常起居、嬉笑玩乐,都需要注意,书院本来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在家也就罢了,你与赫连烨同窗的几年间,大哥一直胆战心惊。”   楚青之抿着嘴低下头。   楚承鹤也不忍心太过拘束他,可是像昨日那种喝醉了酒,就毫无防备的躺在别人家睡一觉的情况太危险了!   像这种,一般都有丫鬟帮忙褪去衣服,若是遇见一个心野的,想要上位,可不就是暴露了吗?   楚青之吸吸鼻子,“哥,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小心的。”   楚承鹤摸了摸他的头,爱怜道,“好了,别说这些了,饿了吧?我让厨房给你做点清淡开胃的粥来。”   楚青之抬起头看着楚承鹤离开的背影,脸上哪里还有什么可怜的神色,眼角眉梢都是逃过一劫的小得意。   若是要识别双儿的身份,除了眉心的殷红印记外,就是某处私.密的地方了。   楚青之有系统,这辈子都不会让人察觉出来他眉心的印记,另外一种嘛,在楚小少爷的想法里,压根想都没想过。   想想也是,就算是丫鬟服饰沐浴,也不可能看到的。   楚青之美滋滋的下了榻。 第十八章   回到豫华书院后,书院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尤其是斋舍那一块,许多房间夜晚后还点着烛火,远远望去,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   楚青之没有临时抱佛脚的习惯,他一边脱衣服准备睡觉,一边看了眼刚回来的赵肃钦,“我先睡觉了,你睡的时候记得吹灭蜡烛。”   赵肃钦阖上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我一会儿就睡。”   楚青之掀开锦被躺了进去,舒服的喟叹一声,“恩。”   第二日一早,门外早早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楚青之有点被吵醒,迷糊的翻了个身,勉强的睁开眼透过窗看了看天色,恩,还很早,再睡一会儿。   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楚青之便起床穿衣,这时候他才发现,身旁早就没有人了,摸摸赵肃钦的被褥,竟然还是凉的。   楚青之小小的哼了一声,嘟囔道,“昨晚也没熬夜,原以为他不慌张呢,这大早上的就跑出去温习功课了。”   心里多少有点别扭,就好像是原以为你和他是一样的,结果发现,人家并不是和你一样。   等到衣冠整理好后,楚青之推开门,没防备,一下子撞到同时从外面进来的赵肃钦的胸膛上。   “哎哟——”   赵肃钦立马揉揉楚青之的额头,温声道,“没撞疼吧?”   楚青之心里那丝别扭作祟,便含糊的恩了一声,低着头往旁边移了点,就要出去。   侧身而过的时候,赵肃钦一把握住少年纤细的手腕,手中滑腻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用大拇指抚了抚。   楚青之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有事?”   刚刚还蔫嗒嗒的少年立马变得生龙活虎的起来,赵肃钦不禁有些好笑,他抬起另一只手上提的檀木镂空圆桶,在少年眼前晃了晃,“我给你带了早饭,一起吃点再去讲堂。”   楚青之讪讪的往后退了一步,“原来你是去打饭了啊。”   赵肃钦勾起了唇角,“恩,快吃吧,免得饭菜等会凉了。”   说着,他便走到圆桌前,将碟盘一层一层的拿出来,全都是自己爱吃的,楚青之的目光有些复杂。   两人吃过早饭后,便一同去了讲堂。   书院内很安静,空气中都是草木清幽的香气。   两人来到讲堂的时候,气氛正是火热,学子们都在认真复习,或背或看,整个讲堂就是他们那个条案空着。   楚青之和赵肃钦相携走过去坐下。   大部分同窗就是抬头看了他俩一眼,便又埋头复习了,没什么比接下来的考核更重要。   倒是赫连烨,看见楚青之和赵肃钦同来的时候,冷哼了一声。   他周围的学子们读书的声音迅速的变小了,都怕哪里惹了这人不高兴,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楚青之心里也有点无奈,赫连烨有时候霸道的不讲理,有时候又十分幼稚。   他转过头,朝着赫连烨抿唇笑了笑,十分乖巧可爱的模样,果然赫连烨转阴为晴,阴沉的脸色立马好了很多。   夫子走了进来。   众学子立马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发试卷。   等到试卷发到手后,楚青之先整体的看了一遍,心里大致有了把握,便从头开始做,神情认真,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考核一共持续一天,上午考一场经义,下午考一场策论。   ......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收完卷子后,众学子们都面色发苦、萎靡不振。   讲堂里响起一片唉声叹气声。   正在整理试卷的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诸位看看自己的模样,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古人常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而今不过是小小的一场考核,便摆出如此丧气的嘴脸,不会便不会,下去就好好苦读弥补,如今喜怒形于色,老朽失望甚矣!”   这一番话,说的讲堂中的学子面上火辣辣的,立马端正了态度,集体起身弯腰鞠躬,齐声道,“学生受教了。”   夫子目光落在前排的俊秀少年身上,眼里有满意之色一闪而过。   以前他没教导过这个班,倒是听说过楚老丞相的幼子在这里读书,人颇为灵秀,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夫子摸摸胡子,起身离去。   等到夫子走了后,众人便安静的收拾笔墨,安静之中偶尔响起砚台放到桌上,笔杆擦过桌面的声音。   然后陆陆续续的出去吃饭。   有学子三两成群的经过楚青之的桌案旁的时候,冷冷哼了一声,楚青之神色不变,倒是赵肃钦,眼神凌冽的直盯着他们。   那群人被看的脖子一凉,面色难堪的匆匆走了。   楚青之扯扯赵肃钦的衣袖,“好啦,我们去吃饭吧。”   楚青之垂下眼眸,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在这个班里,有看不惯他的人很正常,更何况自己有时候格格不入,只不过是碍了某些人的眼罢了。   赵肃钦神色柔和了些许,“恩。”   等两人离开后,坐在后排的赫连烨面色阴沉的骤然起身,哗啦一声将桌案碰的歪斜不已,讲堂中剩下的学子们吓了一跳,有没收拾好的,也匆匆离开了。   赫连烨:“容钦,呵,容钦!”   ***   时间过的很快,今日便是放榜的日子。   夫子像是知道众位学子急切的心情,上午最后一节课便没有拖堂,一到时间便宣布下课。   顿时,学子们纷纷往外冲去。   讲堂在书院中轴线以右,供奉孔圣人的祠堂在中轴线以左,豫华书院学子众多,不仅有学文的,也有学武的,因此除了天字班,还有许多学子从讲堂中出来匆匆往祠堂前的广场走去。   一时很是热闹。   楚青之和赵肃钦慢悠悠的走在最后。   少年年纪虽小,可是神色却有沉稳淡定的模样,赵肃钦问道,“青之感觉自己考的如何?”   楚青之谦虚又矜持,“尚可。”   礼尚往来,楚青之问赵肃钦,“你呢?”   赵肃钦沉吟了会,“恐怕不好。”   楚青之心生同情,安慰他,“没事,你才刚来豫华书院,可能不适应......”   两人这时已经走到了排行榜下,楚青之往上一瞧,安慰的话立马说不出口了——   容钦!竟然考了第一!   作者有话要说:   楚青之:mmp! 第十九章   那红纸上笔墨飞扬的两个大字深深刺痛了楚青之的双眼,小少爷气的脸都涨红了,想到自己刚刚竟然还在安慰他,像个傻子一样!   楚青之瞪着赵肃钦,“骗子!”   说完便立即跑了。   赵肃钦愣了一下,没想到楚青之竟然如此生气,其实官场上官员们打太极是非常寻常的。   他前世便是皇上,见过各种自谦低调的模样,不管是不是真的,起码态度摆在这里,不会让御史来攻讦你,还能博一个好名声。   前世的楚相便也是这样,谦虚谨慎,从不出头却又让人难以忽视他。   然而他却忘了,现在的楚青之,是个有着赤忱真心的小少爷,而不是那个手腕圆滑的楚相。   ***   赵肃钦追到斋舍前,想推门进去,却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他敲敲门,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青之,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骗你的,你开开门。”   门内十分安静。   赵肃钦不厌其烦的继续敲着门,“青之,青之。”   是他的问题,他早该把前世放下了,前世的楚相......他也该放下了。   房间内传来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赵肃钦心里一急,便直接用武力破门而入——   白衣少年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圆桌前,桌子上被打翻的茶水顺着桌沿慢慢往下滴,几丝褐色的茶叶黏在了楚青之的袖口上,他却浑然不觉,用手指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桌上的水渍。   听见他进来了,也没往这看一眼。   赵肃钦慢慢的走近,走到圆桌前,只能看见少年低头的侧脸,以及抿紧的双唇。   赵肃钦:“是我错了。”   楚青之还是不理他。   赵肃钦蹲下身来,两手正准备搭上楚青之的双肩,却猝不及防的被楚青之用手拍了下来。   小少爷居高临下的看着蹲着的男人,冷冷的吐出几个字,“虚伪!”   赵肃钦知道此时自己不应该笑,可是他眼角还是泄出了一丝笑意,“恩,是我虚伪!”   楚青之更加生气了。   他被娇惯的不成样子,就算自己有错,也觉得自己没错,更别说这次自己本来就没错,心里觉得越发委屈愤怒。   都是这个虚伪的男人。   一腔真心被辜负了的小少爷气急了,掀开衣摆,一脚踹到赵肃钦的胸膛上,“滚!”   踹完蹬蹬蹬的就想跑。   结果被人隔着布料抓住了脚腕,赵肃钦垂眸看着那只绸缎云纹绣竹的锦靴,一见便可知是富家小公子的靴子。   秀气别致,跟他本人一样。   楚青之被那双大手完全环绕握住脚腕,心虚又发慌,色厉内荏道,“你干嘛!还不赶快放开我!”   说完,他又把脚往回缩,结果被赵肃钦抓的紧紧的。   赵肃钦慢悠悠的抬起头,目光很是深邃,手腕动了动,就在楚青之警惕的眼神中,将他的脚放下了。   一落到地,楚青之就蹭蹭蹭的退后两步,发现到了安全距离后,又昂起头,扬起尖尖的小下巴,“哼!我楚青之没有你这样虚伪的朋友!”   赵肃钦也站了起来,“朋友?”这两个字在他的舌尖转了一圈,意味深长。   他慢慢的朝楚青之走过去。   楚青之此时早就将赵肃钦刚刚过分自谦到虚伪的事情忘光了,他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刚刚踹了容钦一脚,心里一慌,容钦不会是要报复他吧!   但小少爷还是倔强道,“不然呢?我好心好意安慰你,你却......唔唔!”   赵肃钦猛然吻下来。   楚青之蓦然睁大了眼,要往后退去,却被男人紧紧的禁锢住后脑勺,凤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赵肃钦含着他的唇叹了一声,大手覆上了那双不可置信的清澈双眼,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吻楚青之。   赵肃钦不想再忍了。   这小混蛋老是这样,骄纵又任性,就是一个考核排行榜而已,他不过是自谦了几句,就摆出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还敢踹他。   掌心中似乎有长长的睫毛刷过手心,有点痒,接着,便感觉到一股湿意。   赵肃钦心里的那点不甘一下子就消失散了,大拇指擦过少年通红的眼角,“哭什么。”   楚青之的眼睫毛颤颤的,往下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只有透明的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   只落到了赵肃钦心底里去。   赵肃钦心里又慌又软,刚刚强吻的那股子气场立马没有了,“别哭了。”   楚青之带着泪水恨恨的看他一眼,“你、你这个臭流氓!”   赵肃钦这时候哪还想得到其他,附和道,“对,我就是臭流氓,之之,别哭,别哭了。”   虽然后脑勺还被人禁锢着,腰还被人搂着,那人还低头俯视着自己,楚青之这时候却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心里底气十足,“你喜欢我?”   虽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口气。   赵肃钦低低笑了,他顺势吻了吻少年的额头,低声道,“是,我喜欢你。”   楚青之听到这话,立马扬着小脑袋想要将人推开。   咦,没推动。   赵肃钦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楚青之哼了一声,拉长声音道,“喜欢我,不就应该听我的话么。”   他酷酷的给了赵肃钦一个眼神,示意这人放开自己。   赵肃钦从善如流的放开他,想知道青之到底要干什么。   楚青之后退两步,刚准备说话,发现还要仰着头,顿时心生不爽,又往后一边走,一边踢踢踏踏的扔了两只靴子,蹦到了床铺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赵肃钦,脸上满是骄纵任性。   “第一,以后我要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第二,没有我的允许,以后不准再像刚刚那样动手动脚。”   说到这里,小少爷的脸可疑的红了一下。   “第三,我打你时不准还手,骂你时不准还口。”   “第四......”   赵肃钦一直静静的望着他,眼眸漆黑如渊,看不出其中的神色。   楚青之一口气说了好多条,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看见赵肃钦那张神色不变的脸时,心下有几分满意,哼哼道,“若是你能遵守这些规矩,我就准许你喜欢我。”   他神色骄傲又矜贵,像是真正娇养长大的世家公子,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赵肃钦慢慢走近,“之之,我想你弄错了,”他走到床边,微微抬头望着那张俊秀昳丽的脸,长眉一挑,一下子将人压到在床榻上,两人几乎鼻尖相触,呼吸都交融在一起,目光如鹰,“我喜欢你,跟你没关系。”   感受到身下某处极具威胁的炽热.硬.度,楚青之脑袋一嗡。   那双骄傲任性的眼眸中渐渐染上慌乱,赵肃钦轻轻的吻上了那颤抖不断的乌黑睫毛。   他喟叹一声,“别怕,你刚刚提的要求,我都允了。”   终究还是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  等到之之以后试探出赵肃钦的底线,就要开始作天作地了~ 第二十章   眼皮上湿漉漉的感觉让人十分不适,但是楚青之吸取刚刚的教训,没有再嚣张,只是轻声道,“我很不舒服,你能让我先起来吗?”   赵肃钦只觉得软着声音说话的小少爷太惹人怜爱了,便起身,“还好吗?”   楚青之也坐了起来,低垂着眼睑很是安静的模样,“我想静静。”   赵肃钦也不逼他,想来今日的事情出乎小少爷的承受能力之外了。   但是有一点必须说明,“之之,我喜欢你这件事,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   楚青之嘲讽一笑,“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是小孩子,要哭着跑回去和大人告状不成?”   别说,赵肃钦还真是这么想的......   像是知晓了赵肃钦心中的想法,楚青之的嘴唇蠕动几下,神色有些安静的闭上了嘴。   他兴致索然道,“我要睡觉了。”   现在正是午睡时分,楚青之还未吃饭,但是现在也没胃口了。   不想看到赵肃钦那张脸。   赵肃钦握住他的手腕,沉声道,“先去吃饭,吃了饭再睡。”   楚青之一下子将他的手甩开,声音稍微提高了点,“容钦!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他冷冷的看了赵肃钦一眼,“别让我讨厌你。”   赵肃钦的身体一僵,意识到楚青之现在是真的生气了,便松开他的手,轻声道,“你就算跟我赌气,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楚青之爬到床的那边去,扯过被子盖住脑袋,没有再理赵肃钦。   赵肃钦在原地站了会,便出了门。   感觉到房里没人了,楚青之一把扯下锦被,脸上安静沉默的样子早已消失不见,唇瓣微翘,露出细细白白的小牙,“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我!”   说罢,便放松的躺在被褥上,松松软软的枕头舒服极了,楚青之蹭了蹭,忽然,他双手摸了摸肚子,唔,还真的有点饿。   ***   赵肃钦提着镂空雕花圆桶推开门,将饭菜一一摆在桌子上,然后便向内室走去——   少年偎着锦被,睡的正香,乌发有些散乱的落在枕头上,白皙的脸颊看起来瘦了点,阖上的双眼有些微红,睫毛都湿漉漉的,让人感觉心疼。   赵肃钦在床沿坐下,床沿立马凹陷了一点。   锦被中,楚青之的小手指微不可察的动了下,面上却依旧在香甜的熟睡中。   赵肃钦往下拉了拉锦被,轻声道,“青之,起来吃点饭再睡。”   楚青之眼皮中的眼珠子稍微动了一下,还是没有睁开眼。   赵肃钦心里也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把人逼这么紧,青之如今才十四岁呢,任性骄纵些也是应当的。   赵肃钦轻哄道,“青之,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是总不能不吃饭,等你吃完了饭,我任你发泄怎么样?”   楚青之鸦羽般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就这么安静的看着赵肃钦。   那小眼神,沉默又平静,隐藏在眼底深处还有一丝茫然。   赵肃钦心尖一抖。   弯下腰将人连带锦被的抱着坐了起来,下巴蹭着楚青之的发旋,低喃道,“都是我的错。”   他从重重锦被中将少年有些苍白的手腕拉了出来,沉声,“心里有气别憋坏了,”捉着少年的手朝着自己的肩膀打了一下,“之之随便打。”   楚青之的手腕像是没劲儿似的,就算被捉住,也虚虚的弯折着。   像是觉得没意思般,他的手从赵肃钦的手掌中滑了出来,低垂着眼,声音轻不可闻,“你让开,缠到我了。”   少年像是个蚕宝宝般被锦被卷住,只露出一张俊秀的小脸。   赵肃钦松开手。   楚青之翻过身,低头拱动了两下,乌发顺着脸庞滑下,遮住了他翘起来的唇瓣,以及得意的小眼神。   找住最开始被缠住的被角,楚青之从锦被中脱离出来,沉默的坐在床沿,身形单薄又可怜。   赵肃钦深深看他一眼。   随即便将少年的小腿移到自己的大腿上,弯下腰拿起一只锦靴,一手握住少年的脚后跟,将锦靴套进去。   那炽热的手掌心让楚青之的脚趾不自觉的动了动,好在有锦袜包着,赵肃钦也看不见。   另一只锦靴被同样的穿上了,只是在最后套上的时候,男人的手指好像不小心的划过了楚青之的脚掌心——   楚青之:“呀!”   赵肃钦面色不变的将楚青之的两只腿移下去,站起来看着少年的发旋,“快来吃饭。”   楚青之抬起头,无辜的眼眸水灵灵的。   赵肃钦知道这小少爷鬼精鬼精的,一不小心便要着了他的道,但是还是拒绝不了这样的眼神。   他弯腰,两手穿过楚青之的腋下,将人轻轻松松的抱了起来,声音中不自觉的带着些宠溺,“吃饭还要人抱。”   走到圆桌前,赵肃钦将楚青之放在了椅子上,捏了捏他的脸,“之之,吃饭不会还要我喂吧。”   楚青之原本有些舒缓的脸色又板了起来,他皱眉强调,“不经过我的允许,不能对我动手动脚。”   赵肃钦眼底笑意一闪而过。   之之说的如此认真,好像刚刚让他弯腰穿鞋、抱他吃饭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然而今日小少爷的自尊心已经受挫了很多,赵肃钦就不再刺激他了,“我知道了。”   楚青之见他乖乖听话,骄矜的点了点头,终于开始举箸吃饭。   他都快要饿死了。   ***   下午去了讲堂后,楚青之才知晓他自己的成绩。   全班三十人,排行第四。   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天字班他的年龄算是最小的,别人甚至都还有三十多岁,一样在这里求学。   只是他心中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跟第一的某人比起来,他的成绩还是差太多了。   因为上午公布了成绩,下午讲堂中的夫子就给大家放了个小假,让学子们都放松放松。   可以随意在书院内活动,但是不能出书院。   有同窗提议,“不如我们去蹴鞠吧?”   此言一出,顿时得到了一片欢呼——   “好啊!好久没活动活动了!”   “哈哈,上次的仇我还没报呢!XXX,我们再战!”   “走走走,大家一起去啊。”   那个最先提议玩蹴鞠的同学扯着嗓门喊,“那就这么决定了!大家赶快回去换衣服!一会儿蹴鞠场见!”   讲堂中欢呼的声音鼎沸,几乎快将屋顶掀翻了。   刚走不远的夫子摸摸胡子,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真是好啊。   ***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豫华书院的蹴鞠场很大,很多学子空闲下来便会在这儿玩蹴鞠,在场上两侧的粗网,已经显得有些磨损。   大家都穿着短打,束起头发,聚集在一起。   赫连烨的身手是最好的,因此许多人都若有若无的以赫连烨为中心。   楚青之和赵肃钦来的时候,便看见赫连烨不耐烦的抱着球,正站在众人中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楚青之看了眼赵肃钦,“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赵肃钦:“怎么?”   天气开始有些闷热了,楚青之用手扇了扇,“感觉你不像是会和大家一起玩蹴鞠的样子。”   赵肃钦失笑,身上的威严感消散了很多,显得平易近人,“我才刚来,怎么能不参加集体活动。”   楚青之这才恍然想起,容钦也不过是个县官之子,当然没有什么依仗在豫华玩特殊,只是平时容钦的气势太盛,他总会忘记他的身份,甚至有时候还不自觉的心生惧意。   陆星阑此时喊道,“青之,快来啊,就等你了!”   楚青之扬声道,“来了!”继而偏头对赵肃钦道,“快过去吧。”   楚青之跑了过去,赵肃钦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   赫连烨看着不远处来的人,眼里露出了一丝恶意。   赫连烨:“还是老规矩,抓阄分队!”   有人拿了一个木盒子过来,嚷嚷道,“快来快来,抽签,1为蓝队,2为红队,抽到了自己去旁边拿带子!”   旁边的横杆上正整齐的挂着许多蓝带红带。   楚青之撸起袖子,在木盒中抓出了一个纸团,展开,上面写着1。   于是,当赵肃钦来的时候,便看见楚青之的额头上系了个蓝带。   少年俊眉修目,顾盼神飞,目光里满是跃跃欲试。   赵肃钦一顿。   赫连烨带着丝恶意的声音便在场上响起,“大家都抽好了,红队比蓝队少一人,容钦,正好你就去红队吧。” 第二十一章   豫华书院里的学子几乎都知道赫连烨讨厌容钦。   因此在蹴鞠场上会刁难他,几乎已经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   红队的学子们都苦了脸。   那个刚开始提议蹴鞠的人,是礼部侍郎的儿子薛彦,也是红队的人,在看到大家兴致都不高,甚至还有人敌视的看着容钦时,眉头一皱,“你们还玩不玩了?”   他率先走到赵肃钦身前,“我叫薛彦,等会儿一起齐心协力,打赢这一场!”   礼部侍郎最是清高不过的人,薛彦与他一脉相承,最看不过有人仗势欺人,也不屑与之为伍。   尤其是赵肃钦这次考核得了第一,许多学子私下里对他刮目相看,若不是碍于赫连烨,估计很多人愿意和他结交。   薛彦就是其中之一。   有了薛彦带头,剩下的红队成员互相看了会儿,慢慢的围拢过去,七嘴八舌道,“大家一起努力!”   “一定要保持合作!”   “容钦,你若是被堵了,就传球给薛彦,他进球很厉害!”   “对,我们三个是防护的,到时候会在边上时刻注意。”   “XX最是机灵。”   ......   大家都相互介绍,谁谁防护的好,谁谁进攻的好,气氛变得热闹起来。   赵肃钦扬起剑眉,“好。”   他站在那里,身高挺拔,气度自信,不少红队学子都心生信服之意。   ***   这边,蓝队众人也围在一起,楚青之正认真听着赫连烨的计划。   红队那边的热闹声传过来,楚青之往那边看了一眼,容钦正站在众人中间,大家都很欢迎他,楚青之弯起眼眸笑了笑。   “青之,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楚青之:“啊?”   赫连烨控制住自己想要掐死容钦的想法,又重复了一遍,“红队最有威胁的也就是他们队长薛彦......还有容钦,一上场,李檐他们五个人便围住薛彦,我困住容钦,你和裴轩射门厉害,我会让大家尽量把球传给你和裴轩......”   楚青之听了后点点头,“好,我没意见。”   虽然赫连烨有时候幼稚霸道了点,但是与之相处过几年的楚青之来说,赫连烨的武术、排兵布阵的天分几乎是他见过最高的,每次蹴鞠按照他的布阵来,几乎没有输过。   鼓声响起——   “好了,两队准备!”   “开始!”   球由红队先传,薛彦脚腕一动,往后一踢,鞠球飞滚,一个高个子队员蓦然截住,喊道,“许源,接住!”   红队队员往许源身边奔去,高个子队员却往相反方向一踢,鞠球稳稳落在赵肃钦脚下。   赫连烨危险的眯了眯眼。   两人相对抢球,你来我往了数次,就在赫连烨以为赵肃钦要自己进球的时候,赵肃钦却突然身形一转,将鞠球传给了一个普通的红队队员。   赵肃钦:“呵。”   面对面被嘲讽了一脸,赫连烨的脸色难看,他直起身,看着鞠球远去,“算你狠!”   说罢,赫连烨往左跑去。   “青之,小心!”   楚青之出其不意的出现在红队队员的身后,腿脚一扫,便灵活的得了球,他立马往后退,与红队队员拉开距离,“我没事!”   “掩护!”   几个蓝队队员围绕着楚青之,护送着他往前跑。   眼看着离球门越来越近,楚青之心里一喜,唇角也翘了起来。   咻——   赵肃钦一伸手,截住了。   楚青之的脸颊鼓了起来。   “再来!”   ......   经过激烈的拼杀,终于以红队进球一次取得领先。   “休息一刻钟!”   太阳越来越大,楚青之的额头上出了点汗,鬓角的乌发有些湿润,他喘了口气,“还是输了。”   赫连烨:“没事,等会儿再来!”   是他错估了容钦的实力,接下来一场,他们一定会赢。   楚青之也笑了起来,“恩。”   红队队员围在赵肃钦身旁,心里刚开始的那点不以为然,已经变成了佩服,“看不出来啊,容钦,你竟然功夫这么好!”   “对啊,我们今天竟然赢了赫连烨,哈哈。”   “太厉害了,刚刚那一球怎么做到的?”   “哈哈,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   薛彦的脸也红彤彤的,笑容里也带了点真心,一拳头砸在赵肃钦的肩膀上,“兄弟,功夫不错!”   一场蹴鞠下来,队员们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第二场,开始。   吸取第一场的经验,这次赫连烨重点关注赵肃钦。   紧紧的围追堵截。   赵肃钦神色不变,也不执着于将球牢牢的把控在自己脚下,该转踢的时候便转踢。   赫连烨心里升起一股子危机感,容钦是个天生的上位者,他很擅长把握每人的优缺点,运筹帷幄。   “看球!”   此子决不能留。   鞠球裹挟着强劲的内力朝着赵肃钦袭去,薛彦正巧在赵肃钦左后方,习惯性的往前一拦——   噗——   鞠球砸到胸口,剧痛无比,薛彦连连往后倒退了几步,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出现一片。   见伤了人,两队的人都停下了。   “赫连烨,你莫欺人太甚!”   虽然赫连烨身份高贵,可是在豫华书院里,阶级感还真没那么强烈,大家一起玩蹴鞠,他下如此狠手,不少队员都为薛彦感到愤怒。   “此事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不要以为你姓赫连,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对!”   嘈杂声越来越大,隐隐有暴动的倾向。   楚青之慢慢的走过来,皱着眉头看了正跪在地上冷汗涔涔的薛彦一眼,“先将人送去李大夫那里看看吧。”这是在维护赫连烨了。   赵肃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楚青之避开了他的目光,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说到底,赫连烨看不惯容钦,最开始就是他的原因,他不能跟着讨伐赫连烨。   几人架着薛彦离开了。   场上众人纷纷散了,一时竟有些萧瑟。   楚青之抬头问赫连烨,“刚刚为什么要下那样的狠手?”   赫连烨低头看着少年安静清澈的双眼,从里面看到了责备,他像是被刺痛了一样,顿时怒了,“你为他来怪我?”   楚青之深深吸一口气,“我觉得你不需要这样,我们几年的交情?我和容钦多长的交情?你为什么就看不惯他?”   赫连烨冷声道,“我看不惯一个人还需要原因么?”   他甚至有点委屈,“青之,你到底怎么了?不就是一个薛彦?若是放在以前,我就是杀了他你也不会说什么,你现在来怪罪我,不就是为了容钦?你还问我为什么看不惯他?”   素来霸道的人露出这样委屈的表情,楚青之的声音也不自觉的低柔了下来,“我并不是怪你,赫连。”   赫连烨刚露出一个笑容,就听见楚青之继续道,“虽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是赫连,我以后也会有别的朋友,”他神色认真,“我并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你太霸道了。”   赫连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微微弯了弯腰,双手搭在楚青之的肩膀上,神色也认真起来,“可是我就是看不惯他,青之,除了他,谁都可以。”   赫连烨:“我们十几年的交情,我就求你这一次,青之。”   “不要再和他在一起了。”   “以后你和谁交朋友,我绝无二话。”   “青之。” 第二十二章   楚青之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子厌烦来。   他最讨厌被人威胁了。   楚青之面无表情的看着赫连烨,“意思是,若是我不和容钦绝交,你就要和我绝交咯?”   赫连烨心跳一停,心中对于赵肃钦的怨恨几乎已经成为实质。   青之在他面前,向来都是乖巧温和的,什么时候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   但是赫连烨面上的表情却依旧恳切,声音透着股可怜的意味,“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青之,我怎么会这样逼你,只是你别被他的外表欺骗了,你是觉得我是大将军的儿子,他不过是个县官之子,于是你就觉得他会吃亏,对吗?可是你看他入了豫华书院来的日子,多少人看他不满,多少人给他暗地里下绊子,容钦吃过一次亏吗?没有。他绝对不像是表面上表现的那么简单,青之,我不信你天天和他住在一起,就没有怀疑过!”   楚青之听到这话,面色柔和了点,他当然怀疑过容钦,只不过每次都不了了之了。   楚青之:“我知道,只是他对我并无恶意。”   赫连烨放在楚青之肩上的手垂了下来,他站起身,声音捉摸不透,“所以说,我们十几年的交情,比不过他,对吗?”   楚青之摇摇头,“赫连,你对我也很重要。”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长大了又互为同窗,日日夜夜在一起,赫连烨平日里非常维护他,除了性子霸道点,可以说对他一片真心了。   即使大哥对赫连烨很不满,楚青之也从未因此疏远过他。   无数记忆涌来,从小时候元宵节时赫连烨带着他偷偷跑出去看灯会,到长大了他们一起骑马射箭,纵情飞驰。   一帧帧画面自脑海浮现,楚青之心里有些懊恼,这是他的错,他没有处理好赫连烨和容钦的关系,只是放任发展,导致两人现在水火不容。   赫连烨见楚青之的神色,心里一喜,他就知道,青之最是心软。   楚青之想了很久,像是下定了决心,道,“赫连,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答应你。”   赫连烨脸上骤然露出惊喜的神色,他一把抱起楚青之,旋转着,“青之,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身形高大的青年抱着稍矮一点的少年,两人头上的发带几乎交缠在一起,姿势亲密无间。   风声呼呼从耳边拂过,赫连烨笑的开心极了。   此时尚且年轻的他不懂,心爱的人,并不是一味的占有,就可以完全属于自己。   有什么东西,开始变了。   赵肃钦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静静的望着两人亲密的动作,云袖下的手掌却已然攥的死紧。   转身,离开。   楚青之若有所感的抬头,往高台处看去,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   赫连烨笑的畅快,转了好几圈,才将怀中的少年放下来,他捏捏楚青之的脸,声音里带着愉悦,“今晚没事,我们出去玩一趟吧。”   楚青之:“好。”   赫连烨牵过少年的手,往场外走去,“明天我就让人将斋舍换回来。”   楚青之垂下眼,轻轻的叹了口气,“好。”   赫连烨知道楚青之心中的低落是为了容钦。若是以前,他早就暴怒了,可是刚刚他已经验证了自己在青之心里的重要性,对青之竟然在想容钦这种事,宽容了很多。   两人很久没这么亲密过了,赫连烨用手环住楚青之的肩膀,开玩笑道,“青之,若是你是双儿就好了,我娶了你。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啦哈哈。”   说到后面,赫连烨为自己的想法发笑,却没发现怀中之人身体变的僵硬起来。   楚青之在惊吓过后,便是一阵愤怒,“凭什么我是双儿!?”   赫连烨不懂楚青之的玻璃心,“恩?”   楚青之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赫连烨索性换了个话题,只是心中有些疑惑:青之好像对双儿两个字很敏感啊。   不过任哪个男人被说成双儿,大概都会生气吧。   那丝疑惑终究在脑海中散去。   没留下一点痕迹。   楚青之站在斋舍门口,犹豫了会儿,才推开门。   环视一圈,没人。   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气。   斋舍中的很多摆设,都是容钦布置的,比如窗边的几株君子兰,圆桌上成套的茶具,大大的檀木衣架,书桌上两人共用的笔洗......都是一些小东西,不经意间的渗透两人的生活。   楚青之走到床边,看见自己叠好的长条形的浅淡色锦被,占据了整个床铺三分之二的空间,而容钦的那条深色的,被可怜的挤在一边。   楚青之愣了愣,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我不管,我就要占这么大!”   这么一想,好像很多平时的事情,容钦都对他很容忍。   而自己这么任性,竟也没惹他反感。   楚青之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   吱呀。   门被推开了。   赵肃钦走了进来。   楚青之连忙装作整理床边的衣服,心里竟有些心虚。   想象中的诘问没有来到,斋舍中很是安静,只是这种安静,到底跟往常不同了。   楚青之悄悄地看了眼赵肃钦。   却不防赵肃钦正看过来,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楚青之勉强的笑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没话找话道,“那个......薛彦的伤怎么样了?”   话一说完,就想锤死自己。   赵肃钦淡淡道,“伤到了肺腑,需要静养一个月。”   楚青之一愣,没想到这么严重。   “这样啊......”   两人之间又安静下来。   赵肃钦像往常一样,回来了后先净手净脸,然后煮一壶茶,走到窗边的书桌前,铺好宣纸,准备练字。   面色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楚青之的心里有些微妙的复杂。   破天荒的对一个人产生了愧疚之心。   楚青之抿了抿唇,就这样吧,他已经答应了赫连,不能食言。   站起来将身上的窄袖胡服换下,楚青之换上了锦绣衣袍,正好玉冠,系上玉佩,准备出门赴赫连烨的约。   跨出门槛的时候,楚青之回头看了赵肃钦一眼,那人正背对着他,抬腕沉静的写字。   楚青之犹豫了会,还是说了一声,“我出去了。”   说罢,也不待他回答,便走了。   少年翩然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天色已然开始昏暗起来,斋舍中点了烛火,窗纸上倒映着闪烁的烛光,室内安静的近乎寂然。   赵肃钦停下笔。   低眸静静的看了一会儿。   宣纸上笔画凌厉的“杀”字龙飞凤舞,只是在最后一勾的时候停留的时间太久,晕染了一团墨渍。   指骨分明的手指折起宣纸,落在烛火之上,很快便成了一缕灰烬。   “暗一。”   “属下在。”   “把今日之事,告诉楚承鹤。”   “是!” 第二十三章   夜晚的淮河波光粼粼,许多画舫点缀在湖面上,细风中夹杂着丝竹管弦之声,悠悠传来。   岸堤边的柳树下,有两位衣饰华贵的公子站在那里,身上气度皆为不凡,惹的路边许多小娘的目光偷偷的瞧过来。   楚青之撇撇嘴,“怎么又是这里?”   赫连烨微微一笑,“这可不是上次那样,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楚青之斜睨赫连烨一眼,“哼,还跟我卖关子。”   正说着,便有一艘奢华明亮的画舫渐渐驶近,许多仆役麻利的搭好踏板,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赶紧弓着腰小跑过来,连连赔笑道,“赫连少爷,楚少爷,刚刚画舫里出了点小问题,来晚了,望两位少爷不要怪罪。”   赫连烨挑眉,“小问题?”   管事继续赔笑,“就是一只翻浆稍微有些卡,已经修好了,安全方面绝对没问题!”   现在这个时候,再找个画舫已经来不及了。   赫连烨没有再理管事,直接牵过楚青之的手,踏上踏板,让他走在自己的左前方,护着他,“小心点。”   楚青之有点略受不了赫连烨的这种小心翼翼,脚步加快,直接走到了画舫上,他环顾四周,除了一些丫鬟仆役外,竟没有别的人了。   楚青之有些不可置信,“我们俩,游湖?”   这还不如找个地方吃顿美食呢。   赫连烨后一步上来,屈起手指在少年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我是那么不懂情趣的人吗?”   楚青之狐疑的望着他,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赫连烨却神秘一笑,兴致勃勃的继续牵着他往楼上走,“上去你就知道了。”   画舫总共有三层,装饰的很是奢侈华丽,整体富丽堂皇。抬眼一望,紫檀镂空的壁角,珠玉串成的隔帘,各种价值千金的花瓶玉器、珍玩摆件,以及地上都铺就的是纯白柔软的狐毛地毯。   这些平常楚青之也见的多了,倒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两人踩着楼梯往上走。   等到了第三层,视野陡然开阔,三面都有轻如蝉翼的轻纱垂下,毫无遮挡的那一面,可以清楚的看到很远之处的美景,中央摆着两个贵妃榻,榻前的矮桌上放着摆盘精致的各种水果,看起来相当享受了。   赫连烨牵着楚青之过来坐下。   身后立马就有姿色不俗的小丫鬟前来斟酒。   赫连烨皱眉,“出去!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小丫鬟吓的一抖,连忙喏喏的退出去了。   楚青之躺在榻上,闲闲的拿了一颗紫葡萄慢慢剥着吃,“恩,在这里吹吹夜风挺好的。”   口气很是怨念了。   赫连烨哈哈一笑,“我怎么舍得让青之吹夜风?”   他顺手拿起身旁的一串葡萄,剥了一颗,喂到楚青之唇边,“等会儿就热闹了。”   楚青之垂眼皱眉看着那颗“相貌丑陋”的葡萄肉,心里建设了半天也不想张开嘴,往旁边偏了偏头,口吻有些嫌弃,“你吃吧,我自己会剥着吃。”   少年相貌俊秀,就算是皱眉的表情,也好看的过分。   赫连烨不以为忤,直接自己吃了,“今日可是淮河一年一度的花月夜,这两岸的歌妓......咳咳,才女都会在今夜比拼琴棋书画,不拘一格,有的挺有意思的。”   楚青之来了点兴趣,心道:不就是花魁评选么。   正说着,便有一首极霸道的琴音自淮河中心响起,伴随着密密麻麻的鼓点声,直接盖过了整片淮河的丝竹靡靡之音。   楚青之站起来,往前面一看——   淮河中心亮如白昼,竟是搭建了一座巨大而奢华的湖中平台,平台外围是整齐的飞檐楼阁,四四方方的围绕了一圈,远远看去,就像是将平台镶了个边。中间的朱红色高台呈众心捧月式,几乎与檐顶齐平,高高在上。   楚青之心中惊叹,“能想出这个法子的定不是常人。”   平台周围已经围了许多画舫,各种各样,密密麻麻的看着叫人头皮发麻,在画舫间隙,还有夹缝求生的小舟,上面大多是贫家子弟或是来不及租画舫的看客,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冲天的嘈杂声彻底打破了夜晚淮河的宁静,热闹非凡。   有穿着鲜艳黄衣的仆役抱着纸箱,不断穿梭在各个画舫、扁舟上,如履平地。   赫连烨从楚青之身后走过来,“那里面是卖绢花的,五两银子一朵,到时候可以投给你喜欢的......才女。”   楚青之一听便隐约觉得其中的不对,“朝廷不管吗?”   五两银子,足够贫家半年的吃喝了。   然而这才是一朵绢花的钱。   看着底下无数黄衣人来来去去,抱着的纸箱一会儿就空了,这一晚幕后之人挣的银子,估计不是个小数目。   赫连烨赞叹一笑,对少年敏锐的政治嗅觉感到莫名的骄傲,“去年这一晚,挣了这个数。”   他比了一个二。   楚青之睁大了眼,“二十万两?”   赫连烨摇摇头,“两百万两。”   楚青之失语了好一会儿,才道,“国库半年的税收了。”   赫连烨不在意的一笑,“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的顶着呢,我们看戏就好了。”   锣鼓喧天,表演开始了。   开场舞是规模宏大的邀月舞,水袖长裙的舞娘们翩然起舞,腰肢纤细,轻纱随着手臂的摆动而飘舞,远望有若凌波仙子。   这样居高临下的赏看,当真是一场视听盛宴。   楚青之觉得,这幕后之人一定对上位者的心思把控的十分巧妙,让他们掏钱掏的心甘情愿。   楚青之若有所思。   赫连烨有些后悔刚刚多嘴了一句,“别想太多了,我今天可是带你出来玩的。”   他不想让楚青之卷入宫廷旋涡。   楚青之躺在贵妃榻上,抿唇一笑,“知道了。”   赫连烨这才放下心来,兴致勃勃的一场接一场的点评,这个太妖娆,那个太做作,抚琴的琴声没有意境,跳舞的太多脂粉气等等。   总之都不好。   楚青之听着好笑,偏头看他,“你这么挑剔,我倒要看看以后谁能入的了你的眼。”   少年偏着头,乌发蹭在一边的脸颊上,他含笑望过来,凤眼弯起,一阵水光潋滟。   也许是夜色太过美好,赫连烨心神恍惚,竟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你呀。”   话一说完,赫连烨一怔。   接着便是无比的尴尬,他几乎快要坐立不安。   歌舞刚刚结束,周围画舫爆出一阵喝彩声,楚青之没听清,只看见赫连烨好像说了两个字,他八卦问道,“恩?你刚刚说的谁?”   赫连烨心中大松一口气,连忙掩饰过去,“没谁啊,我刚刚说的没有。”   他又提高声音,“我以后的妻子,定然要是出生高贵,美貌绝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得温柔如水善解人意!”   楚青之噗呲一笑,连连咳嗽了两声,差点没被刚吃进去的果肉呛到。   少年怜悯的小眼神落在赫连烨身上,“那你注定孤独一生了。”   赫连烨挑眉,“怎么,你认为我找不到?”   那当然不是,整个大魏,就算是嫁给皇子,也没有嫁入赫连家好,须知今上荒淫好色,不理朝政,成年的几个皇子没一个堪当大任,整天使些魑魅魍魉的手段暗算别人,皇子后院也经常起火。   赫连家反而满门忠烈,更是有先帝钦赐的丹书铁券,赫连大将军手握八十万重兵,家里就赫连烨一个独子,所以赫连烨简直是大魏顶级的世家子。   楚青之刚刚笑的太厉害,现在慢慢的缓过气儿来,还带着笑意道,“你这单点一两条,或许还能找的到,这么多条件合在一起,整个大魏也没有你描述的这种贵女呀。”   赫连烨心中莫名有些烦躁,“不说这些了,还远的很呢。”   楚青之笑着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继续看下面的歌舞。 第二十四章   淮河两岸如此热闹,豫华书院中却清幽安静。   文昌阁内烛火一闪一闪,窗纸上倒映的人影终于放下了笔,活动了下手腕。   楚承鹤放松般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静静的休息。   门外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便听见侍墨道,“大少爷,奴才给您端了碗银耳莲子粥,用一点吧?”   楚承鹤仍旧闭着眼,淡淡的“恩”了一声。   侍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将端盘放在了书桌上,然后走到楚承鹤身后,十分熟练的开始给他按摩眼部穴道。   清俊的男人脸上有难以掩饰的疲累。   按了好一会儿,楚承鹤才摆摆手道,“好了。”   侍墨放下了手,往后退了两步,低眉顺眼的站在楚承鹤身后。   楚承鹤端起那碗银耳莲子粥,喝了两口,余光扫到桌边的竹简上,他放下粥,拿起竹简随意的看了两眼,原本平静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侍墨:“回大少爷的话,是两个时辰前送来的。”   楚承鹤啪的一声将竹简扔到桌上,“给我查一查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没道理换了斋舍后赫连烨一两个月都没闹幺蛾子,到今天才给他来这一手。   侍墨欲言又止,“大少爷......”   楚承鹤眉头一皱,“说!”   侍墨便道,“其实这事情也是传遍了全书院的,今儿下午小少爷所在的天字班举行了一场蹴鞠比赛,赫连少爷在比赛时伤了薛彦少爷,据李大夫说是伤了肺腑,需要休养一个多月才能好。”   楚承鹤手指敲敲椅子扶手,“继续说。”   侍墨声音变得有点低,“其实这也是奴才揣测的......赫连少爷一直看容钦不顺眼,因此那一球的目标据说是容钦,只不过薛彦少爷替他挡了,而结束后小少爷没有和容钦说话,今晚还和赫连少爷出去玩了。”   虽然侍墨用的是客观口吻说的,甚至还有些委婉,可楚承鹤一听,哪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薛彦和赫连烨无缘无故的,赫连烨吃饱了撑的才下这么重的手!   而赫连烨看不惯容钦,他早有耳闻。   自己的弟弟自己清楚,心软又念旧情,赫连烨玩这么一手,青之肯定是站在他那一边。   想通了这个关节,楚承鹤气的手指都在发颤。   啪——   书简摔在地上。   楚承鹤站了起来,刚想出门去找他的宝贝弟弟,突然想到刚刚侍墨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说什么?赫连烨和青之出去了?”   侍墨的头低的越发下了,“回大少爷的话,是的。”   楚承鹤气急反笑,“他们俩知道今天不是休假日吗?”   侍墨安静的闭上嘴巴。   楚承鹤原本也没想让侍墨回答,他只是气极一问,事实很显然,两人不可能不知道,而他们却是还跑出去玩了。   偷跑出去玩。   很好,作为管理书院全体学子品德言行的楚监长,他的宝贝弟弟可真是知法犯法。   然而在楚承鹤心中,楚青之简直是最纯洁无瑕的少年,绝对不可能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赫连烨又带坏了他的宝贝弟弟。   楚承鹤阴沉的想。   上一次的惩罚看来还是太轻了。   侍墨适时的多嘴了几句,“大少爷,小少爷最是乖巧不过了,我听说这次也是赫连少爷先找小少爷的,您可别怪罪小少爷。”   楚承鹤淡淡的看他一眼,“你的规矩呢?”   赫连烨再怎么不好,也不是一个奴才可以编排的。   侍墨脸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连忙自扇嘴巴,“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啪啪的声音吵得楚承鹤心烦,“好了!”   侍墨立即停下手,身体有些畏缩的抖了一下。   楚承鹤本来忙完了一天,身心俱疲,因此对赫连烨的五分不满,直接上升到了七分。   同时他心里还有很隐秘的忧虑——   现在赫连烨就对青之的影响如此之大了,若是再放任两人相处下去,之后呢?   楚承鹤心知自家弟弟是个双儿,以后说不得要嫁人的,赫连烨若从身份地位来看,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只是赫连大将军现在拥兵自重,皇帝昏庸又疑心重,几次三番使些恶心人的手段试探,甚至还派人暗杀,明显已经容不下将军府了。   两方关系十分紧绷。   若是有朝一日赫连家......造反了。   赢,赫连家就赫连烨一个独子,赫连烨就是未来的皇帝,那么三宫六院是不可少了。   输,株连九族。   楚承鹤叹了口气,现在最好让青之离赫连烨远一些。   而且据他所看,青之对赫连烨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倒是赫连烨,与青之在一起的有些行为,过于亲密了。   若是再这么放任下去,青之以后未必喜欢不上赫连烨!   楚承鹤想了这么多,天色已经越发晚了,他推开窗,看看漆黑的天空,对身后的侍墨道,“你去看看青之回来了没有,若是没有,打听一下他们今晚去哪里了。”   侍墨:“是。”   ......   半个时辰后,侍墨回来了。   他的脚步声放的很轻,然而正闭眼靠在椅背上的楚承鹤第一时间便睁开了眼,“说吧。”   侍墨噗通一声便跪下了。   楚承鹤阴沉着声音道,“免你无罪。”   侍墨这才抖抖索索的说道,“回大少爷,小少爷还、还没回来,两位少爷去了淮河一带,听说今夜淮河举行一年一次的花魁评选。”   一口气将最后一句话说完,侍墨立马弯腰磕头,额头深深的贴在地面上。   大少爷也只有在面对小少爷的时候才会露出温柔和善的一面,对待外人,可都是手段凌厉不留情面的!   楚承鹤脑袋嗡的一声,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的楚承鹤脸色彻底黑了,他负手在书房内走了两圈,“很好!赫连烨当真是很好!”   “去!准备马车!现在就去淮河!” 第二十五章   已经快到子时了,淮河两岸依旧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刚刚从马车里下来的楚承鹤,面色平静的不得了,只有跟在他身后的侍墨知道,大少爷如今越是平静,恐怕心中的怒火就越是旺盛。   岸边已经没有多余的画舫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小舟停在岸边。   侍墨很快便找到一叶小舟,恭恭敬敬的请楚承鹤上去。   穿着粗布衣服的渔家眼睛一扫,便知此人身份不凡,因此没有随意攀谈,安静的站在舟尾,一下一下的划动着浆。   淮河中心又爆发出轰然的叫好声。   楚承鹤下颌紧绷,眼睛紧紧的盯着那里。   渔家以为这位少爷是对那歌舞感兴趣,眼神一动,便大着胆子试探的说了一句,“公子可是要去看'花月夜'的?可惜您来晚了,这会儿恐怕快要结束了。”   楚承鹤的目光收了回来,“哦?”   渔家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位公子面上的神色,确定没有丝毫反感之意后,便放心了一点,心直口快道,“这位公子您可有所不知,这花月夜乃是我们淮河最盛名在外的节日!”他的口吻很是骄傲,“每年都有不少皇亲贵胄来呢!说不得哪次还能遇见个皇子王爷呢~”   楚承鹤眼神一动,“若是我要找人呢?你认识这一片的人吗?”   渔家笑道,“那公子您可就找对人啦!我都在这里摆渡十几年了,哪家的画舫、什么标志我都熟记于心了!”   侍墨很有眼色的给了渔家一锭银子,渔家掂了掂,笑的嘴角都咧开了。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精明,他看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想来找的人物也并不是什么常人,因此肯定不会坐在小舟上,八.九成是在记名的画舫上,而且这位公子只带了一个小厮,也不可能是去寻仇打架的,所以才说的格外爽快。   楚承鹤淡淡的问道,“哪一艘是赫连将军府的画舫?”   渔家一惊,手里的银子变得烫手起来,但是他既然先拿了银子,也不好再反悔,因此只得支支吾吾的说了,“平台......左面......最大的画舫,小人这就带您去。”   一刻钟后,到了那艘奢华明亮画舫外,楚承鹤弯腰从小舟中出来,脚尖一点,便悄无声息的飞上了画舫后面。   侍墨又往渔家手里塞了一锭银子,“管好你的嘴。”也跟着飞身而上。   渔家看的胆战心惊,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匆匆的掉头就走,行驶飞快,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画舫三层上,楚青之已经有些困意了。   这淮河的歌舞的确是新颖又风流,带着股若有若无的勾人意味儿,跟那些端庄柔婉的国宴歌舞一点儿也不一样。   比如衣裳穿的更暴露点,眼神更妩媚点,腰肢摆的更销魂点......   越到后面,就越是博人眼球。   赫连烨的脸色已经黑了,不久前他让人将那仅有的一面轻纱也放了下来,不顾楚青之一副看他像看神经病的眼神。   赫连烨:“听听歌就好了。”   好吧,楚青之也对那些妩媚风流之极的舞蹈没什么兴趣,便由他去了。   反正赫连烨每次想一出是一出。   他都已经习惯了。   现在夜色已经晚了,楚青之眼皮好像黏在了一起,困极了,他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迷糊道,“赫连,我好困了,什么时候回去?”   少年已经闭上了眼睛,鸦羽般的睫毛安顺的垂下来,面容俊秀又安静。   赫连烨一时移不开眼。   他慢慢的坐到楚青之的塌边,弯腰环住了少年,凑在少年的耳边,声音轻轻道,“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极怒的暴呵——   “你给我放开他!”   楚青之微微蹙起了眉,勉强想睁开眼,却抵不过汹涌而来的困意,睫毛颤抖了两下,最终还是沉沉睡去。   赫连烨被那熟悉的声音吓的一抖,连忙站起来,果不其然看到一张熟悉到蛋疼的脸。   “楚、楚监长,您怎么来了?”   楚承鹤气急反笑,刚准备说出的话,在看到自家宝贝弟弟安静乖巧的睡颜后,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他走到赫连烨身前,眼神冰冷,刻意的压低声音道,“出来!”   赫连烨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无他,盖因为从小到大,这位不苟言笑的楚监长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实在太多了。   两人都下到画舫一层。   赫连烨刚刚站定,便感到一阵旋风袭来,他硬生生的不动,挨下了这一拳。   带人家的弟弟逛妓.院,结果被人家逮了个现行,说到哪里他都没理,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是楚青之的哥哥。   赫连烨被打了一拳,心中有些阴郁,但还是态度很好的认错道,“楚监长,因为今日月考成绩出来了,书院里的夫子放了我们半天假,所以我就带青之出来玩玩,这艘画舫上只有我和青之两人,其他乱七八糟的人都没有,刚刚也只是看了几场歌舞而已。”   楚承鹤哪里看不出来这小子眼底的阴郁,若不是他姓赫连,今晚就不止这一拳了!   楚承鹤:“书院有规定说今晚可以出来了?”   赫连烨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听到这话心中一阵烦躁,“没有。”   楚承鹤冷冷的看着他,“若不是你带着青之出来,你以为我愿意管你?”   赫连烨不语。   他何时受过这种气,他心中自有自己的傲气在,就算此时被楚承鹤教训,可是刚刚打也打了,楚承鹤还想怎么样?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相府,远远比不上将军府的权势。   楚承鹤心中怒火翻腾,别的他做不了什么,但是让青之远离赫连烨还是做得到的,“我不放心青之跟你住在一起,以后别给我写申请书。”   赫连烨蓦然抬头,眼神锐利,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这豫华书院,恐怕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   楚承鹤冷然一笑,“但对青之来说,我一个人说了算!”   赫连烨一窒。   他神色难看的定定站了会儿,挥袖便走。   作者有话要说:   单纯的赫连哟,太过骄傲而不讨好大舅子的下场会非常惨烈...... 第二十六章   楚青之醒过来的时候,入目便是极眼熟的帷帐顶。   他眨巴了下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后,惊的抱着被子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僵硬的偏头看去。   楚承鹤正坐在圆桌前,悠闲的喝着茶,面色很是平和,“醒了?”   楚青之的声音轻不可闻,含糊道,“......恩”   少年的目光状若认真的盯着锦被上绣着的暗纹,好像能从上面看出一朵儿花来。   楚承鹤简直被自家弟弟这种装小鹌鹑的行为气笑了。   他走到床边来,居高临下,“没有什么想说的?”   楚青之可怜巴巴的抬起头,耷拉着眼角,眼角水润润的,“哥哥,我错了。”   楚承鹤可不吃他这一套,“错哪儿了?”   楚青之又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不应该和赫连烨偷跑出去玩儿,也不应该去那种地方......”   到底是亲兄弟,楚承鹤生气的点,楚青之摸得一清二楚。   楚承鹤在床边坐下,然而只能看见少年乌黑的发旋,“......把头抬起来!含胸驼背像个什么样子?”   楚青之立马反射性的抬起头来。   目光依旧委屈的看着他。   楚承鹤压下心中的心软之意,口气强硬,“我不同意你和赫连烨住在一起,你有什么意见吗?”   虽是疑问句,口吻却明显的不容置疑。   在这方面,楚青之向来是不会忤逆楚承鹤的。   果然,楚青之像个乖宝宝一样的摇了摇头,“没意见。”   楚承鹤的面色松缓了些许,继续说道,“你不用太听赫连烨的话,你愿意和谁一起玩就和谁一起玩,我已经说过赫连烨了。”   这个谁,明显就是指容钦。   楚青之对于楚承鹤将这件事摸得一清二楚,完全没有惊讶,因为从小到大,他在楚承鹤面前就没有秘密。   若是换个叛逆点的小子,估计早就要闹翻了。   可楚青之不同,他不能忍受赫连烨的霸道,但是能很好的接受楚承鹤的“无微不至”的关心。   就算有时候楚承鹤做了很过分的事,他也知道哥哥必然是为了他好。   这是出于某种最亲密的信任。   楚青之:“哥哥,我知道了。”   楚承鹤摸摸弟弟的头,“这段时间你离赫连烨远一点,朝廷形式不明朗,我们楚家还是要避一避的。”   楚承鹤并不避讳跟楚青之说些朝堂上的事,生于相府,若是太过无知,只会害人害己。   楚青之问的很直白,“是因为皇帝忌惮赫连家,所以才要我离赫连烨远一点是吗?”   少年的眼神清澈,纵使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愿因为这些远离朋友。   楚承鹤避开了弟弟清澈到过分的眼睛,沉声道,“青之,你要知道,你并不是代表着你自己,你还代表着楚家。”   若是有可能的话,楚承鹤真的想永远维护弟弟纯粹的坚持与品德,不让他为这些外物所改变。   可是到底楚家权势不够。   楚青之垂下头,声音蔫蔫儿的,“我知道了。”   他是真的有些难受,他和赫连烨从小到大的情分,就因为皇帝莫须有的猜忌,他就要远离赫连烨。   见弟弟这样,楚承鹤也不忍心再责备弟弟,便将去淮河之事一带而过,简单的点了两句,“以后不许再去淮河柳岸那种地方。”   楚青之“恩”了一声。   楚承鹤从床沿站起来,“我给你请了一上午的假,你再睡一会儿吧。”   楚青之安安静静的。   楚承鹤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关门的声音响起。   楚青之的眼神才动了动,他伸手放下床帏,然后闭上眼,脑海中出现了一张光屏。   积攒的点数已经有了五万多了。   这些天简直激增。   楚青之已经淡然了,对于点数,反正每天都在涨,他也就不去刻意关注了。   目光在光环类的符箓上晃了一圈,停留在前三的运势符上。   运势符和幸运符可不一样,幸运符的时间有限,可能就是最近几天,会遇见很多幸运的事,但是运势符,却能够改变一个人的运势。   这种看起来有些逆天改命的符箓,所需要的点数自然不少——刚好五万整。   若是买了它的话,楚青之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为了不那么心疼,楚青之闭着眼,一咬牙,买了!   点数立即降到最低,红色的警告数字鲜艳刺眼,已经连最便宜的符箓都买不起了。   楚青之喃喃道,“点数多了就是要用的,以后还会再有呢......”   念叨了好几遍,终于不那么心疼了。   他现在也睡不着,索性便下床穿衣,去赫连烨的斋舍,早点将符箓用上,他也好放心些。   穿过几条走廊,到了门前。   咚咚咚——   “进来。”   楚青之推开门,四处看了看,“赫连?”   赫连烨从屏风后走出来,看到楚青之后,惊讶了一瞬,接着便笑道,“青之怎么来了?”   他还以为经过昨晚的事,楚承鹤怎么也要针对他一下,让青之不要理他了。   楚青之上前握住赫连烨的手腕,佯怒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小巧的符箓顺着手腕,迅速没入赫连烨的身体。   楚青之心疼的眼睛都湿润了。   五万点数啊!!!   他小时候要攒两年才能攒的到的。   赫连烨看着那双浮起水雾的明眸,心尖上好像被羽毛轻轻拂过,“不用担心我,我这随时欢迎你来。”   青之永远都这么单纯善良,以为楚承鹤会惩罚他,早早的就来这儿看他。   楚青之不知道赫连烨的脑补,随意的“恩”了一声,便松开了手。   赫连烨心中有些不舍,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楚青之:“看到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赫连烨想留他。   楚青之跨出门槛,摆摆手,“下午还有课呢,我已经请了一上午的假了,得早点回斋舍好好预习一下。”   赫连烨心情很好,便道,“好吧,等我们以后休假了,再名正言顺的出去玩。”   楚青之背对着赫连烨,咬了咬唇,声音故作轻快道,“好呀。”   赫连,希望你能渡过这一关。   ***   下午上课时,楚青之还是来晚了。   “夫子好。”   陈夫子淡淡的点了点头,“进去吧。”   楚青之匆匆的坐回自己的座位。   刚一坐下,便稍微偏头看了赵肃钦一眼。   他正在认真的翻着书,一页一页的看,发髻上的束带从耳边垂下来,眉飞入鬓,俊美至极。   他并不想理自己。   楚青之敏感的感受到了。   少年的目光黯了黯,极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后立即偏回头,装作认真的看书。   只是看着看着,便看入迷了。   因此也没注意到身边之人的反应。   赵肃钦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用力,半晌才又翻了一页。   ......   一节课很快过去。   下课后,夫子收好东西,便离开了。   讲堂内的学子们也三三两两的走了。   楚青之装作看书,余光却悄悄的注意着赵肃钦的动作。   只见他神色冷淡的站起来,将笔墨纸砚收拾好,然后便走了......走了......   楚青之:!!!   心中莫名的有些委屈。   楚青之呆呆的坐了会儿,便也起身走了。 第二十七章   正值春末夏初时分,微风也渐渐变暖,书院的青石板路上,葱绿的嫩芽长成了青翠细长的绿叶。   走在上面,发出轻微而悦耳的声音。   一片柳叶不小心拂过脸颊,楚青之蓦然住了脚。   他皱眉停了一会儿。   有些唾弃自己。   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自己哪儿去了?现在这种心不在焉的模样可真不像自己。   不就是一个容钦吗?   我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的感受,本来就是本少爷的舍友,关系也没多亲密吧?   ......   楚青之站在原地,眼底眸光变幻的十分精彩。   不一会儿。   想通了的楚小少爷顿时觉得天更蓝了,花儿更芳香了~   春日无限好,自己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扭扭捏捏的事情上,真是太不应该了!   马上就要放假了,上次的桃花庄上的桃花,应该也开遍了吧。   楚青之哼着小曲儿,转头向陆星阑的斋舍走去。   正在斋舍中等着楚青之的赵肃钦,突然间打了个喷嚏,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出来。   ......   天色更加昏暗了,斋舍中一片安静。   门外迟迟没有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坐在檀木椅上的赵肃钦,心渐渐的沉了下去。   面前的茶壶已经空了,热茶不知道续了几杯,始终没有等到那个人来。   脑海中再多的谋算,在主角不上场的情况下,都显得莫名荒诞可笑。   赵肃钦低眸看着茶盖,忽的闭了闭眼。   是他错了。   只是这四个字在脑海中刚开始一浮现出来的时候,便被迅速而不容置疑的压了下去——   他是靖元帝,史书上记载着“即位三年,创逢盛世,不足十年,一通五国,其功在千秋。”的皇帝。   他从不否认自己的谋略。   这天下都是朕的,朕就是使了点手段,又有何妨?   然而随着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时,他就清楚的知道,他谋算错了。   与青之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发现了很多与上一世的不同之处,现在的青之更加骄傲任性,率性自然。   而他与青之相处的时间太短,在与赫连烨十几年的情分比起来时,弱的不堪一击。   更重要的事,人心与感情,往往是禁不住谋算的。   正跪在书桌前的黑衣人迟迟没有等来吩咐,“主子?”   赵肃钦摆了摆手,“算了。”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若有所思的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又来回踱了两步,“暗七,针对将军府的计划取消。”   暗七心中疑惑,“主子,这样一来,成事的时间......”要推后了。   赵肃钦不容置疑道,“就按我说的做。”   他心知赫连大将军忠勇的性格,肯定不会谋反,最多选择一个皇子站队。   若是从将军府入手,挑拨赫连大将军与永和帝的关系,永和帝出手灭将军府,将军府若是不束手就擒,只能与三皇子合作,而那个蠢货稍微一利用,便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是最开始重生时,赵肃钦冷静分析后御极帝位最快的办法。   反正上一世,赫连大将军也被永和帝算计死了。   而赫连烨作为独苗,被老太君以死相逼娶妻生子......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现在,他却不敢赌了。   赵肃钦踱了两步,复又坐下,心想——   这一世朕不出手,将军府是否躲得过去这场浩劫,都与朕无关了。   ***   陆星阑怪叫一声,“哟,这是谁来了呀,真是好久没见了呢。”   楚青之优雅的翻了个白眼,“能好好说话吗?”   陆星阑走过去,伸出手在楚青之眼前晃了晃,戏谑道,“下的降头解开了?”   楚青之:“恩?”   陆星阑姿态潇洒的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楚青之面前,一杯自己悠悠的端起来慢慢品,“你知道最近多少人说你被容钦下降头了吗?”   楚青之听的好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我有变化的那么明显吗?”   陆星阑将茶杯嘭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声音提高,“怎么没有?你天天跟他在一起,还记得我们这些朋友吗?赫连跟你多少年的情分?在你面前,都要比容钦退一步!”   楚青之本来当个乐子听的,只是听着听着,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了。   他低低道,“是我不好。”   陆星阑心一软,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好啦,你自己想通就好,他容钦何德何能......”   楚青之知道他心中有怨气,只是容钦也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连忙打断道,“你那桃花庄上的桃花应该都开了吧,我们这次放假去庄子上玩怎么样?”   陆星阑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啊。”不过他面色一变,“这次你可不许带着容钦去了。”   楚青之讪讪点头。   “天色已经很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陆星阑:“我已经让小厮去提饭了,就在这儿吃吧。”   楚青之想了想,也是很久没有和陆星阑一起吃饭了,便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   气氛融洽的一如从前。   吃完后,陆星阑便送楚青之离开。   送走楚青之后,陆星阑关上门感叹道,“青之终于清醒了啊。”   他忽的笑了一声,容钦啊容钦,任你机关算尽又怎样,没有青之护着,看你能翻出什么样的浪花来?   回斋舍的路中,楚青之就在想,为什么他和赫连烨、陆星阑、裴轩他们交往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呢?   他有种模模糊糊的念头——容钦太会把握人心并且使用手段了。   然而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逝。   他直觉性的不愿意将人想的太糟。   楚青之回到斋舍,推开门,看到正坐在椅子上的赵肃钦,便神态自然的打了个招呼,“我回来了。”   赵肃钦的心一沉。   纵使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看见少年从容自若的模样时,心还是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开始时还没什么感觉,慢慢的,便有些密密麻麻的疼,延伸开来。   他宁愿青之生气、闹脾气,也不愿少年如此平静。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赵肃钦装作不经意的问,“你昨晚去哪儿了?怎么一整夜都没回来?”   楚青之想也没想直接道,“和赫连出去玩呀。”他声音里有懊恼,“可惜被我大哥给抓了个现行,不过还好,大哥没真的发火。”   赵肃钦勉强笑了笑,“是吗?”   楚青之回了个笑,只是笑容中多少带了点客气疏离,“恩,不过那场蹴鞠比赛,是赫连的错,我应该跟你道个歉的,还有,薛彦的伤还严重吗?你下次去看他的时候记得叫上我,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赫连烨的错,为什么要你来道歉!   薛彦的伤,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肃钦心中的暴戾几乎遮掩不住,瞳孔中顿时一片墨色,他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没事,你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赵肃钦:翻车了!!!   哈哈,其实之之小少爷本身就是非常薄情又骄矜的人呢,要不然上一世也不会成为那个清冷淡漠的楚相~一旦他敏锐的直觉到不对的地方......emmmm,就会毫不留情的启动自我防御机制,反正就是我不鸟你了2333   小攻也是刚重生回来啦,上辈子又是生杀予夺的皇帝,难免自负了点,他习惯于算计得到一切了,所以就......哈哈哈翻车了!   哎,摊手,之之只能哄着来呀,不能在他面前傲娇,要不然2333   *** 第二十八章   楚青之点了点头, 觉得两人就这样客客气气的相处就很好。   赵肃钦看他的模样,心里涌出一股子无力感来。   两人接下来都没有再说话。   可是楚青之不再纠结啦, 他已经决定将赵肃钦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舍友来看待,自然不会再费心的去猜他的心思。   他从箱笼里拿出几件衣服,有些不好意思道,“容钦, 我要洗澡了,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昨晚去淮河玩了一晚上, 不禁身上疲累,也感觉有些不舒服。   赵肃钦的眼神动了动,最终还是僵硬的恩了一声, 退了出去。   现在并不是之前, 不能再唐突了。   还得慢慢来。   侍砚提着热水进来了,浴桶就在屏风后, 收拾一番,很快便兑满了热水,将胰子、毛巾、香精等都放好后,“小少爷,可以去洗了。”   楚青之点点头, 走到屏风后, “你出去吧。”   侍砚看着屏风后隐隐绰绰的倒影, 不知为何脸红了红,然后慌慌张张的推门出去。   一出去,便看到赵肃钦站在廊檐下, 望着外面出神。   侍砚可不惧他,他的主子就是小少爷一个人,而且他和小少爷从小一起长大,哪里不知道小少爷对这人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这些天这人一直霸占着小少爷,大少爷也不管,当真是急死他了。   现在么,呵呵。   侍砚神气活现的冷哼了一声,鄙夷的看了赵肃钦一眼,大摇大摆的从他身边走过了。   赵肃钦眼眸沉了下来。   接着便是若有所思,这侍砚,不就是侍墨的亲弟弟么?   倒是有点意思。   赵肃钦耳力极好,因此能很清楚的听到屋内水流哗啦啦的声音,还有稍微碰撞到木桶轻微的声音——   现在青之应该在洗头发吧?   怎么没声音了,是在拿毛巾吗?   又有水声了,应该快洗好了吧?   水流声小了点,青之现在在洗脸吗?   ......   脑子里胡思乱想,竟也不知不觉的站了快半个时辰。   然而赵肃钦却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被自己所想的闹得浑身燥热起来,却又不肯离开。   甜蜜的折磨。   哗啦啦——   是人从浴桶里出来的声音。   赵肃钦闭上眼,想起了上一次他不小心撞到青之洗澡的模样——   少年穿着有些空荡的纯白色袭衣,还未系好带子,乌发湿透,鬓角的墨发凌乱的贴在耳根脸颊处,一节白的透粉的脖颈弯出诱人的弧度,湿漉漉的大眼睛,眼角还被热气熏的微红,有些惊慌失措的看着他。   吱呀,门开了。   楚青之疏离的笑了笑,不好意思道,“久等了吧,你要洗吗?我可以先出去的。”   宛若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赵肃钦心中的燥热瞬间冷静下来,他的目光扫过少年穿戴整齐的衣衫,以及带着淡淡笑意的白皙小脸。   忽的笑道,“我可没有青之这么娇气,反正还有屏风,现在晚上天气也冷,你刚洗好,头发还没干,万一染上了风寒就不好了。”   语气里很是亲昵。   楚青之倒是一愣,将心中的别扭之意按下,神色自然的点点头,“那我就先睡了。”   说是准备睡,可是现在天色还早,也睡不着。   楚青之便在床头点了一盏烛灯,拿出自己偷偷珍藏许久的话本,有一搭没一搭的看起来。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月下看君子。   昏黄的烛火将少年精致的轮廓映的模糊朦胧起来,更添了三分雅致动人的□□,少年白玉般的指尖时不时的翻过书页,露出一小节凝白的手腕。   有人进来收拾东西了。   楚青之抬头看了一眼,随口道,“这是你的伴读?倒是没怎么见过。”   赵肃钦的目光凝在他身上,“不是,只是一个小厮而已。”   “哦。”楚青之可有可无的点了下头。   忽的,面前一暗。   却是赵肃钦走到他这边来拿衣服了。   因为斋舍空间不大,两人的箱笼却是放在一起的,都堆在床侧左边靠墙处,赵肃钦穿着单薄的袭衣,弯腰开箱。   楚青之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跟在他身上移动。   嘴唇紧抿,乌黑的瞳孔中泛着嫉妒的光芒。   身高八尺有余,平常穿衣服还看不出来,现下只身下身上薄薄的一件袭衣,袭裤到膝盖上方,露出肌肉的小腿,以及宽阔的胸膛,矫健的臂膀,整个人英武又强壮。   赵肃钦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唇角勾了勾,挑选衣服的动作更是慢了下来,还时不时的故意抬起手腕,挽起衣袖,好让身后那人看的更加彻底。   然而,楚青之只是嫉妒的看了会儿,便移开了目光。   心里酸酸的想:我还小呢,以后肯定比容钦更强壮。   赵肃钦遗憾的叹了口气,拿起衣服便往屏风后走去。   他动作不像从小娇养长大的小少爷那般秀气,而是直接将衣服搭在檀木衣架上,进到浴桶中,便直接哗啦啦的洗起澡来,声音大的不行。   楚青之几次三番的想要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话本上。   可还是失败了。   他眼神空茫的盯着话本上的字有一会儿,脸颊渐渐的鼓了起来,咬牙小声道,“容钦,你的声音能放小一点吗?”   按说两人相处已经有一两个月,怎么也该习惯了。   只是赵肃钦向来在楚青之面前十分维护自己的面子,寻常只挑楚青之不再斋舍时洗澡,而且就算是洗澡,也没有如今日这般,故意将水声弄的如此之大,显得整个人粗俗不堪。   但是赵肃钦心中知晓,两个人不能都再这么端着了,青之已经潜意识要疏远他了,他必须打破这种局面。   水声忽的一停,便听见屏风后男人低沉的、带点伤心的声音传来,“青之这是嫌弃我了吗?”   楚青之刚想说不是,便听见那人又低低道,“我自不是你们这般京都的权贵子弟,寻常洗澡没有那么多的步骤仪态,青之若是觉得粗俗,可以出去便是了,我马上就要洗好了。”   楚青之的脸一红,连连道,“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继续洗继续洗。”   他好像一不下心,戳到了容钦的玻璃心了......   因为自己也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玻璃心,楚青之十分感同身受,觉得自己刚刚也实在有点太不友好了,不就是洗澡的声音大了点吗?自己怎么这么娇气呢。   赵肃钦在屏风后低低笑了两声,但却被哗啦啦的水声掩盖,没让小少爷听到,否则又要炸毛了。   之之还是如此可爱啊。   过了一会儿,赵肃钦洗好后,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楚青之蓦然睁大了眼,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   赵肃钦疑惑的看了楚青之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裸.露的上半身,“恍然大悟”般的拿起了衣架上的袭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也不系带子。   “都是男人,之之这么害羞做什么。”   楚青之的脸憋的通红,羞愤的看他一眼,哪知道赵肃钦就这么走到床边,弯腰上床,这么一来,那宽阔有力的胸膛、以及硬邦邦的八块腹肌便明晃晃的露在了小少爷眼前。   楚青之自以为没人发现的恨恨的看了一眼。   口不对心说道,“虽说都在斋舍,可是有些事还得注意些。”   赵肃钦洒然一笑,明明很粗鲁的行为,却让他做的别有一番魏晋名士风流不羁的感觉来,“受教了。”   “恩?这是什么?”   枕头上随意的放着几本书,赵肃钦被硌了一下。   楚青之眼疾手快就要去夺。   赵肃钦状若无意的偏身躲了过去,掀开一页——   ......都是神话异志。   在豫华书院,这些都是□□。   楚青之:“还给我!”   眼见着小少爷就要恼羞成怒,赵肃钦从善如流的将书还给了他,面上一点儿异常都看不出来,反而云淡风轻道,“这才第二册 ,早就过时了。”   楚青之狐疑的看他一眼,“这可是侍砚十天前才买的。”   赵肃钦起身,从自己书箱底层抽出一本书来,扔给楚青之,淡淡道,“这豫华书院附近的书舍都被定时清理过了,寻常的话本根本流传不过来,自然就过时了。”   楚青之一翻,果然是刚刚那话本的第三册 。   一时不由得激动的脸微微发红。   同住一间斋舍,这种互相分享小秘密的行为对拉近关系有着神奇的作用。   果不其然,楚青之的声音软和了很多,还带着笑意夸赞道,“容钦,你可真厉害。”   曾经对清理京都“某些”话本的游刃有余的赵肃钦,淡定道,“还行吧。”   两人就这么气氛和谐的度过了一晚。   ***   书院里的生活无非就是读书写字、蹴鞠玩乐、以及月末考试,时间过的飞快。   三个月后,已是盛夏了。   太阳毒的很,好在豫华书院内的树木葱茏,更有几颗上百年的古树,枝繁叶茂,让书院里留有几片余荫。   “喂,你听说了没有,最近南方久不降雨,旱灾死了好多人。”   “是啊,这太阳也比往年的热了很多。”   “京都也没下雨,会不会波及到这里啊?”   “......应该不会吧?”   “哎,谁知道呢?”   盘根错节的梧桐树下,几名穿着薄衫的学子愁眉苦脸,念念叨叨的走远了。   楚青之和赵肃钦从树后走出来。   楚青之面色复杂,他被热的不行,便找了个阴凉处乘乘凉,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看来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   赵肃钦沉声道,“本来也瞒不住。”   事实上,这场干旱要持续一年,而现在,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也是从这时候起,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永和帝荒淫无道,惹怒了上天,旱灾便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   上一世,永和帝便将锅甩给了将军府。   也是将军府时运不济,一般蒙古族都是大冬天的来打劫,这次却突然来袭,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还失了一个城池。   永和帝大怒,说着让他将功折罪,将城池夺回来,可派去的天使却一直作妖,最后赫连大将军惨死敌手。   后来登基的赵肃钦却知道,这次乃是永和帝为了除去将军府,与蒙古可汗相互达成的一个阴谋而已。   堂堂一国之主,竟然联合外贼,除去自己的肱股之臣。   可笑至极。   楚青之生于相府,自然之道最近朝堂的紧张,不禁叹气道,“这也是天灾,跟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肃钦知道他是在说赫连烨。   毕竟赫连烨已经一个月没来书院了。   赵肃钦宽慰他,“皇上的心思谁能猜得准?放心,赫连烨一定会没事的。”   自从上次出现意外后,赵肃钦便改变了对小少爷的方针,不再心急,慢慢的温水煮青蛙。   反正和青之住在一起的是他,不是赫连烨。   说说他的好话又怎么样。   反正他看出来了,青之对赫连烨并无那方面的感情,所以只要自己不再过激,慢慢来就很好。   明媚的阳光映照在少年的俊秀的侧脸上,染出浅淡的光晕,水墨似的眉毛有如远山,明明凤眼应该勾魂夺魄,却因眼神的清澈看起来分外率真单纯。   楚青之:“恩,应该会没事的。”毕竟是用了五万点数买的运势符呢......   ***   朝堂上。   殿外毒辣的太阳晒得滚滚热浪,让空气都微微扭曲了起来,殿内却安静无声,几排大臣恭敬垂首,寂静的好似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永和帝怒极的在上方走来走去,壮硕的身体负载不了那么多肥肉,又因为天气太热,竟然身体一晃,差点晕倒。   身边的小太监连忙扶住,胆战心惊,“皇上,保重龙体啊。”   然而下方垂首的官员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尤以站在文臣之首的楚老丞相最为淡定,眼皮一撩,也跪了下来,“请皇上保重龙体。”   乌压压的群臣也立马跪了下来,宫殿里回响起整齐的声音,“请皇上保重龙体。”   永和帝气的直发抖,“查!给朕查!到底是谁敢如此大胆!劫持南方的奏折!”   奏折被压了一个月,才送到永和帝面前。   而如今,南方的旱灾已经隐隐有不可控之势。   朕还没死呢,就有人敢这样做!   永和帝心中发慌,越发暴怒起来,“查!一定要查出来!”   楚老丞相心中冷笑,这种事除了三皇子,谁还有胆子做?只不过皇上心中下意识的避开了这个猜测而已。   说不定到时候又要推个替死鬼出来。   群臣都安静的沉默着。   永和帝心中的恐慌越发蔓延开来,“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出列,“臣在。”   永和帝难掩怒火道,“这件事交给你们去查,十天后,必须给朕一个结果!”   大理寺卿:“......臣遵旨。”   “退朝!”   永和帝甩袖离开。   众臣同情的目光隐隐看向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露出一个苦笑。   楚老丞相摸摸胡须,慢悠悠的往外走,大理寺卿眼尖一看,连连追了上去,低声道,“还请相爷给在下指一条明路。”   除了皇子,还有谁有那个能力敢劫持巡抚的折子,那江南巡抚,可不就是萧贵妃的亲哥哥吗?   萧贵妃宠冠六宫,谁敢真的拿她亲哥哥问罪。   永和帝明摆着要做个睁眼瞎,想找出个替死鬼,可这替死鬼哪是那么好找的?   大理寺卿心中满是苦水,没想到让他摊上了这个要命的差事。   楚老丞相慢慢道,“李大人,皇上既然说要查,那你就按皇上的意思查,总是能有个结果的。”   说罢,便悠悠然的走了。   留下大理寺卿站在原地,苦苦琢磨了下......皇上的意思?皇上是什么意思?   琢磨了一会儿,豁然开朗。   继而便是悚然一惊!   明明是站在毒辣的太阳下,大理寺卿却浑身冷汗淋漓。   谁能有这个能力?除了皇子,便是赫连大将军了......   让他去查赫连家?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不说这边心如死灰的大理寺卿,赫连家却也是气氛紧绷,下人都屏息凝神,轻手轻巧,生怕招了主子的眼。   书房内。   赫连烨神色激动,“父亲!狗皇帝已经将咱们家逼成这个样子了!您还在忍什么?”   赫连大将军沉声道,“放肆!不准说如此大不敬的话!”   赫连烨冷笑一声,“您不动手,过几天命都没有了,我也说不出来了。”   赫连大将军默然了一会儿。   戎马半生,他心里清楚的知道永和帝是个什么德性,然而他却还是低估了上位者的心狠手辣。   赫连家现在就赫连烨一个独子,他还给拘着在书院里读书,就这样,皇帝都容不下他们家。   赫连大将军面色有些衰颓,他沉默的叹了口气,“烨儿,你不懂。”   赫连烨:“是!我不懂,我也不想懂!这样的皇帝有什么值得我们家效忠的?父亲,为了史书上的一个清名,值得吗?”   赫连大将军:“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清名!是我们赫连家列祖列宗一起打下来的名声!”老人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可是眼神依旧清明矍铄,“皇帝虽然说昏庸了点,可也并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为父若是起事,只有三成成功的把握,若是输了......便要连累我们赫连家满门忠烈,都要被打成乱臣贼子!”   说到最后,老人的声音已经有了叹息之意。   君逼臣反,臣如何不想反呢?   无非是胜算不够大罢了。   赫连烨失语了一会,冷静下来,又道,“可我们现在也不能坐以待毙。”   赫连大将军道,“这几天边境也不太平,蒙古突然来犯,已经打下了朔月城,我估计皇帝要拿咱们家开刀啊。”   赫连烨目光一动,“父亲,要不我们和太子合作?”   赫连大将军摇摇头,太子这人他也是知道的,生性懦弱,狭隘短视,“皇后母族式微,根本不可能给我们任何帮助。”   赫连烨:“那怎么办?太子懦弱;二皇子喜好书画不问政事;三皇子心狠手辣,几次三番想刺杀我;四皇子是个跛子,难当大任;五皇子慧妃所出,慧妃常年青灯古佛,绝不会掺和这种事;六皇子敬嫔所出,敬嫔也不过是个六品小官之女,依附皇后,剩下的几位皇子都还没成年。”   赫连大将军悠悠道,“还有个七皇子,算算日子,也快成年了。”   赫连烨倒是惊讶了,“为何我从来没听过这个七皇子?”   “也是一桩陈年旧事了,你观现在的萧贵妃受宠,可二十年前的柔皇贵妃,那才是真正的宠冠六宫,可惜红颜薄命,在生七皇子的时候,难产去世了。那时候恰逢了尘大师云游归来,说七皇子命格带煞。皇帝便因此恼了七皇子,将他丢在冷宫,自生自灭了。”   赫连烨:“五皇子六皇子都不行,别说这个七皇子了,这么多年在冷宫,活没活下来还是个问题呢。”   赫连大将军沉声道,“你去将虎符交给陈副将,剩下的,再等等罢。”   烨儿说的对,总得留条后路。   陈副将乃是赫连大将军几十年的副将,陪伴着赫连大将军戎马半生,是真正信的过的人,赫连烨点头应下,便离开了。   ......   赫连大将军没有想到,这一等,便等来了去往边疆的圣旨——   面白无须的阴柔男人尖着嗓音道,“快起来吧,大将军,咱家可不敢受您的礼。”   赫连大将军眼里冷光一闪,浴血半生的气势陡然放出,“本官跪的是天子。”   李公公一抖,吞咽了下口水,面色立马变得柔和道,“看老奴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他作势轻轻的扇了两下。   赫连大将军平生最见不得这样装腔作势的阉奴,冷哼一声,拿了圣旨,便离开了。   徒留李公公在大厅里,面色微微扭曲。   ***   豫华书院内,风平浪静,除了天气有些炎热外,一切跟往常都没有什么变化。   斋舍外的竹林已经长的修长茂盛,更有涓涓细流从竹林旁流下,绕经斋舍,给斋舍内的学子们带来丝丝凉意。   楚青之擦擦额头上的汗,继续练着字。   身后传来脚步声,指骨修长的手端着一碗绿豆汤,从少年身后探出,放在了书桌上。   赵肃钦温柔道,“天气热,之之休息一会儿吧。”   两人的身体距离极近,楚青之稍稍回头,便正好碰到了赵肃钦的胸膛上,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多谢容钦了。”   赵肃钦并没有离开,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他终于让青之又重新习惯了这种亲密。   他低头看着少年通透白嫩的耳垂,拿起折扇就这么在身后扇着风来,“青之的字又有长进了。”   少年浅樱色的唇瓣染上了湿润,闻言唇角翘了翘,却还是努力谦虚道,“跟你比,还是差远了。”   这种口不对心的小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赵肃钦忍着笑,顺势拉过少年白皙纤弱的手腕,手指极有技巧的揉捏着,“我又学了一种按摩手法,之之看效果怎么样。”   楚青之练了半天字,手腕是有些酸痛,容钦家里的母亲据说患有骨节病,所以时时学些新的按摩方法,楚青之作为容钦唯一的舍友,便义不容辞的成为试验者了。   少年顺从的让人拉着手腕,轻轻揉捏。   带有薄茧的大拇指按过手腕内侧,楚青之声音软软的“唔”了一声,一阵酸麻之意顺着手臂上涌,头皮发麻,半边身体都酥了。   “啊!不要按了......恩啊!”   低沉的声音似是凑在耳边道,“就是这里了,之之感受到酸痛,就证明我按对地方了。”   少年带着求饶般的凤眼水润的看过来。   赵肃钦呼吸一窒,手上的劲道不自知的松缓了三分,沉着嗓音道,“等熬过这一会儿,便舒服了。”   楚青之也知道按摩是这样,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指尖都颤抖起来。   赵肃钦的大手握住不断颤抖的、可怜柔软的手心,不动声色的缓缓握紧了。   终于,一只手按摩结束了。   小少爷悄悄的将另一只手藏于身后,弯起眼眸笑道,“好啦,容钦辛苦了,我去床上小憩一会儿。”   赵肃钦却不容他就这么蒙混过关,“好,之之去睡觉,我就在旁边给你按一按。”   楚青之的脸一僵。   然而话都说出来了,而容钦的手法的确很厉害,楚青之活动了下右手腕,刚刚的酸痛已经不翼而飞。   楚青之面上无奈答应,“好吧。”   然而心里很是美滋滋了。   小少爷穿着单薄的袭衣躺在床上,袖子高高的推起,露出白皙细腻的手臂。   几乎快深了两个色度的手指在白皙的手腕上按捏着。   赵肃钦看着那细白的手腕,漫不经心的想,自己一个手掌便可环握住还有剩。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小麦色的大手握住白嫩的手腕,鲜明的视觉冲击,让人心里不自觉的便生出些旖旎的想法来。   楚青之却浑然不知,倚着头哼笑道,“哎,虽然你比我强壮点,可是你也太黑了吧。”   而小少爷不知道,不是赵肃钦太黑了,是他太白了。   他还语含得意,“以后我肯定比你受欢迎。”   赵肃钦不忍心戳穿他骄矜的小模样,便很是违心的点了点头,“恩,我是比不过你。”   楚青之本来就有些困意,被人这样舒坦的服侍着,眼皮便渐渐的重了。   赵肃钦轻声喊,“青之?”   少年已经沉沉睡着了,乌发披散,因为天气太热,所系袭衣也松松散散,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小巧的胸膛随着呼吸不断起伏。   他睡着的样子很好看,没有了醒来后眼角眉梢的骄矜,整个人安静柔和的像是最纯洁无辜的仙子一样。   麦色大手顺着白皙的手腕渐渐上游。   将衣袖推的更高。   小少爷有些不安的动了动。   赵肃钦低头轻吻少年的额头,眼底墨色翻涌,却还依旧克制的低低道,“之之,之之......”   天气燥热,许多小心思也开始浮动起来。   赵肃钦被撩拨的心浮气躁,见不得少年如此不知愁的睡着,恶狠狠的含.咬了下少年的小鼻尖,在少年醒来之前又连忙松了口。   他卸去力气,翻身躺在少年身边,嗓音喑哑的不像话,“有朝一日,我定然让你这个小混蛋都还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登上皇位啦,不久后就要掉马了2333 第二十九章   书院外风起云涌。   三日过去, 赫连大将军已经去了边境,赫连烨作为‘质子’, 自然被留了下来。   南方的旱灾越发严重,隐隐有暴动的倾向了。   十日后,大理寺卿的证据直直指明正在边境的赫连大将军。   皇帝暴怒,命人抓了赫连烨下狱。   十五日后, 赫连大将军听闻独子被抓,气血攻心, 昏了过去,身体眼见的衰败下来。   蒙古族势如破竹,攻下了大魏三座城池, 正摩拳擦掌的向下一座城池进攻。   皇帝怒且惊。   皇宫中, 夜晚。   昏黄的烛火映照在永和帝肥硕的脸庞上,眼珠子都是浑浊的光芒, 他哑着声音问大太监李总管,“是朕做错了吗?”   李总管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然而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谄媚答道,“皇上怎么会有错呢。”   永和帝被人吹捧惯了,喃喃道, “对啊, 朕是天子, 怎么会错呢。”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是暴怒嘶哑,就好像垂死的肥猪在挣扎,“阴险狡诈的蒙古人!果然体内留着肮脏的血!贪得无厌!都是贱人!贱人!”   李总管不动声色的走近了扶住永和帝, “皇上息怒啊,龙体要紧。”   一阵浅淡的几不可闻的兰花香没入永和帝的口鼻,永和帝的眼珠子更浑浊了,整个人从暴怒变得平静下来。   他颓然的坐回龙椅上,整个人透出一种行将就木的气息。   ......   “娘娘,事情已经办好了。”   涂着蔻红汁液的指甲懒洋洋的拂过窗台上的月季,甚至还拿起小剪子细细的修剪着,萧贵妃红唇一笑,“果然李总管出手,就是不一般。”   咔嚓,一朵鲜艳的月季花被剪掉了。   萧贵妃慢悠悠的被宫人扶着坐在了贵妃榻上,“等轩儿登基了,不会忘了你的好的。”   李总管笑着应和,“娘娘这话可就折煞老奴了,能为娘娘办事,是老奴的荣幸。”   萧贵妃身边的大丫鬟十分机灵的塞了个红包给李总管,“总管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凡是为娘娘办事的,娘娘心中都记得清楚着呢。”   李总管大风大浪了几十年,什么贿赂没收过,但此时还得装出一副狗腿样,“谢娘娘恩典。”   出了长华殿,李德全脸上的笑容没了,想起景清宫那位浑浊的老态,一时竟有些怔然,眼眶也有些湿润。   近二十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   柔皇贵妃,咱家也可算是为您报仇了。   ***   书院内的楚青之得知赫连烨被下狱后,急的几天没吃好饭。   他跑去找哥哥,问有没有什么办法,楚承鹤却沉默以对。   楚青之甚至想买个隐身符偷偷去天牢里看赫连烨了!   ......可惜点数在前不久才用完。   看着蔫嗒嗒的坐在圆桌前的白衣墨带少年,赵肃钦不动声色道,“青之,你现在再怎么着急也没用啊,不如多吃点饭,或许哪一天皇帝就将赫连烨放出来了呢。”   楚青之发呆,眼底却渐渐积蓄了泪水。   “......怎么哭了?”赵肃钦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   楚青之偏过头,露出一个倔强白皙的下巴尖,他避开了手指,细小的声音低低抽泣道,“我、我就是心里难受。”   他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为力。   因为自小拥有了系统,他得意洋洋,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素来不将别人放在心上,觉得就算是皇帝,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现在他才知道,就算是那位再怎么荒淫无道,也有那个权力让你死就死,让你生就生。   赵肃钦眼底墨色沉沉。   他不希望之之为了赫连烨哭,可他也不想毁了这么纯粹的心意。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护着青之,永远都这样赤子之心,纯澈干净。   赵肃钦拥他入怀,安慰他道,“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楚青之揪住面前的衣襟,抽抽搭搭了半天。   过了会儿,才不好意思的从男人怀里露出一张小脸来,红着脸蛋道,“把你的衣衫都蹭湿了。”   赵肃钦捏捏他的耳垂,宠溺笑道,“谁让我喜欢你。”   楚青之没有避开,脸却慢腾腾的越发红了,尤其是耳垂,简直红的快要滴血。   赵肃钦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后脑勺,“好啦,我跟你保证,赫连烨肯定不会有事的,小哭包。”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摸清楚了赫连烨在青之心中的地位。   赵肃钦对赫连烨的危机感已经降了很多。   只是心中还是有淡淡的醋意,作为朋友,两人的关系算是十分亲密了,青之还为赫连烨掉眼泪。   但想想上一世的情况,又觉得现在两人还好。   男人低沉的话语莫名的让人信任,楚青之心中的难受感渐渐消失,他勉强笑了一下,“那就借你吉言了。”   赵肃钦抱着楚青之,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十日后,赫连大将军,病逝。   蒙古军再次南下,又攻下两座城池,京都人心惶惶。   又爆出,赫连大将军乃是被蒙古军暗杀而死,此言一出,百姓群情激奋。   大魏重文轻武,赫连大将军一死,再无可拿得出手的领军将士。   永和帝病重,不能上朝。   一片风雨飘摇。   太子被众臣推举监国,然而在上朝第一天,便同意与蒙古族议和,此举触怒天下学子,不少翰林院学士都撞死在宫外,决绝反对!   百姓怨气达到顶点,大街小巷都是编的口水歌——   龙生九子哟,九子各不同~   懦弱无能哟,无耻又卖国~   天道不公哟,小人却长活~   乱臣贼子哟,何颜对先祖~   ......   太子惹的民怨沸腾,不得不暂停监国。   三皇子继而上位。   皇宫里四个门都被严密守死,穿着禁卫铠甲的士兵三轮一巡,气氛紧张。   赵肃轩穿着龙袍,站在永和帝床前,笑的张扬,“父皇啊父皇,没想到吧,最后是我坐上了皇位。”   永和帝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瞪着一双浑浊的老眼,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三皇子。   赵肃轩忽然沉下脸色,声音阴冷的像条毒蛇,“父皇,若是你早些立我为太子,不也能多活些时日?”   永和帝虽然昏庸,但心里却很清楚,三皇子心狠手辣,比起大皇子的懦弱,更不适合当储君,因此他虽然宠爱三儿子,却并没有立他为太子。   不想这逆子,竟然逼宫。   永和帝哆嗦着手,终究是不甘心的阖上了眼。   视线模糊最后,他仿佛又看见几十年前,梧桐树下穿着粉裙的娇俏少女,梳着双云髻,活泼又天真的问他,公子是谁......   那个孩子,应该也长大了吧。 第三十章   豫华书院中, 学子们刚下课。   天气越发炎热,虽说已是太阳西斜, 却还让人感觉闷不透气。   “走走走,赶快回去,这天气真是热死了。”   “是啊,怎么这么热!”   学子们有的挽起袖子, 有的用手扇着风,匆匆走出讲堂。   楚青之身上也汗湿了, 里面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带着一种透不了气的黏热感。   赵肃钦走在他身边,手里拿着折扇, 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   两人到了斋舍门前。   楚青之:“我去偏房让侍砚端两碗冰镇酸梅汤来, 你先进去吧。”   少年匆匆绕过回廊。   赵肃钦抬脚进了斋舍。   窗台旁,一只白胖的信鸽扑棱棱的飞过来, 在书桌上一蹦一蹦,一只大手握住它,然后解开了绑在它腿上的细小卷纸。   ......   楚青之回来的时候,正巧见到赵肃钦立于书桌旁,望向窗外。   一抹白色一闪而过。   他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便笑道, “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我刚刚好像看到什么东西飞走了, 是什么啊?”   赵肃钦转过身来,唇角含笑,“不过是只贪吃的雀儿, 跑来要吃的而已。”   楚青之也没放在心上,一边走一边脱了外衫,挂在衣架上,然后躺在已经铺了凉席的床上,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天气,真是要热死我了~”   赵肃钦也走过来,坐在床沿,看着正懒洋洋躺着的少年,似不经意道,“听说皇宫里每到夏天都有冰盆,沁凉无比。”   楚青之翻了个小白眼,“那也是皇宫里才有的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凉席上躺一会儿,就不再凉快了,楚青之就像是烙煎饼一样,不停的翻来覆去,又给他折腾了一身汗出来。   正烦的不行呢,侍砚端着冰镇酸梅汤来了,“小少爷,冰镇酸梅汤来了。”   楚青之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端起凉津津的瓷碗,喝了个痛快。   心里的燥热减少了很多。   楚青之感觉身上黏哒哒的,“侍砚,我要洗个澡。”   侍砚应了一声,退出去,去准备打水。   楚青之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才发现今天斋舍内有些太安静了。   少年翻了个身,白皙俊秀的脸蛋在凉席上印出一条条粉纹,“容钦,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赵肃钦垂下眼,“怎么了?”   楚青之往他身旁挪了挪,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好碰到赵肃钦的大腿边,乌溜溜的凤眼往上一瞧,蓦的撞上赵肃钦漆黑幽深的双眼。   里面的情绪太复杂。   “......你怎么这么安静?”楚青之憋了半天,才问出这句。   平时只要容钦在斋舍中,两人都会说说话。   这么一安静下来,楚青之还有些不习惯。   赵肃钦轻笑了一声,低眸看着少年脸上印出的一道道粉痕,滑稽可笑,却又显得万分可爱。   他觉得手心有点发痒,想伸手摸摸楚青之的脸。   却被少年嫌弃的避开了,“正热着呢,别碰我。”   说的好像脑袋正碰在男人大腿上的人不是他似的。   赵肃钦叹了一声,回答了少年之前问的那个问题,“有一件事,终于得偿所愿了。只是心里并不是那么欢喜。”   楚青之又翻了个白眼,特认真的说,“容钦,你真不适合伤春悲秋。”说罢,便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坐起身,学着男人刚刚深沉的神色,面无表情,语气沉重,“......只是心里并不是那么欢喜。”   他的声音还是少年清脆的嗓音,脸小又俊秀,像小孩学大人一样,假装深沉。   赵肃钦坚硬冷漠的表情渐渐融化,喉咙里溢出丝丝低笑,“你真是、真是......”   心尖上软成了一滩水。   他伸出手从楚青之的腰间穿过,少年便不受控制的倒在他的怀里,在少年炸毛前,赵肃钦轻不可闻道,“真舍不得你。”   他登上那个位置后,便不能如此肆意了。   楚青之果然炸毛,“说了不要碰我!热死了!”   一下子从赵肃钦怀里出来,少年恼怒的瞪了他一眼,然后离他远远的。   这时洗澡水烧好了。   楚青之用手试探了下,一皱眉,“侍砚,再兑点冷水吧。”   侍砚还没说话,赵肃钦便道,“太冷了对身体不好。”   楚青之抱着衣服站在床边,闻言又瞪了他一眼,凶巴巴道,“本少爷要洗澡了,还不快出去!”   赵肃钦侧了侧身,将已经汗湿透的袭衣露出来,声音低低的,竟显得几分可怜,“之之,外面那么热,我能不能不出去?”   楚青之果然犹豫了一瞬。   赵肃钦再接再厉道,“我保证就躺在床上,哪也不去。”   然而楚青之犹豫的并不是这些,他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去侍砚的偏房洗。   他是绝对不可能在有人的情况下洗澡的,除了洁癖外,便是心中过不去的那道坎了,虽然嘴上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可若是真不在意,也不会有那些敏感的玻璃心了。   楚青之:“那我去偏房洗算了。”   赵肃钦立马从床上起来,笑了笑,“算了,我这就出去了。”他的本意就是和青之在一起,既然青之不习惯,那他还是出去罢。   等到关上了门,赵肃钦才若有所思。   茂盛的竹林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老人对着赵肃钦躬身道,“七皇子,是时候回宫了,再不回去......”   赵肃钦打断了他的话,冷静道,“明日就回。”   老人脸上惊喜一瞬,连连道,“哎,哎。”   这段时间在书院里,发生的种种事情,让他都以为七皇子不想回宫了。   老人试探道,“那您在书院里的身份......?”   微风拂过,竹叶飒飒作响。   赵肃钦闭了闭眼,他知道李总管想说的是什么,但一想到青之可能会有的反应,他就说不出口。   他现在甚至觉得,从一开始隐瞒身份接近青之,就是错的。   李总管急了,“七皇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不能留有后患啊。”   赵肃钦沉默不语。   李总管一下子跪在地上,赵肃钦忙伸手去扶,“李老,你别跪。”   李总管眼眶湿润,“七皇子别折煞老奴了,这最后一步,万万不能出错啊。”   赵肃钦松开了扶他的手,咬牙挥袖,“那就让‘他’死了吧。”   ***   夜晚,凉风徐徐,白日的燥热被驱散了很多。   楚青之盖着薄被,睡的香甜。   窗外知了的叫声一阵一阵,漆黑的夜空中,只有几颗星星闪烁。   赵肃钦睁开了双眼,手指在少年颈边轻轻一按,少年便沉入更深的梦境里了。   他坐起身来,借着月光,仔仔细细的看着少年的脸。   像是要将他永远刻在心间。   “真想将你一起带走。”   赵肃钦弯下腰,慢慢的抚摸那柔嫩的颈边肉,青之向来怕痒,若是醒着的时候,定是要躲开的。   赵肃钦眼眸一暗,俯身便吻了上去。   少年刚刚洗完澡,身上带着不知名的清香,却极其好闻,乌发柔顺的披散在床上,露出一张秀美昳丽的脸来,乍一看,竟雌雄莫辩。   心浮气躁,却求之不得。   ......   伺候少年舒服了以后,赵肃钦微微低喘,胸膛起伏不定。   他低头又吻住了那张有些红肿的浅樱色唇瓣,带着凶狠之意,撕咬啃啮,满心的不甘。   ......   一刻钟后,男人起身离去,消失在斋舍中。   再没回头看一眼。   寂静的斋舍中,少年鸦羽般的睫毛长而卷曲,静谧的睡颜安静而美好,纯白的眉心中间,一朵极其鲜艳的殷红花瓣,若隐若现。   ***   第二天醒来后,楚青之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唔,好久没睡的这么舒服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身边空无一人。   “咦,容钦呢?”   楚青之自言自语,“不会又出去拿早饭了吧?”   他从床上下来,习惯性的对着梳妆台看了眉心一眼,发现没有显露出殷红印记后,松了口气。   这些天他一直提心吊胆,盖因为点数全部用完了,他竟也买不起隐藏符了,只好慢慢的等着点数增加。   每张隐藏符最少都能用三个月,距离上一次买隐藏符,也不过只过了两个半月,所以楚青之虽然担心,却也并不是很慌乱。   再过十几天,他就应该买的起了。   此时的楚青之却不知道,有时候“催熟”,也会迫使隐藏符失效。   斋舍外忽然传来极其凌乱的脚步声——   门被忽然推开。   外面站满了窃窃私语的学子,夫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深衣的中年男子。   夫子对深衣中年男子道,“孙仵作,这便是容钦的斋舍了。”   仵作?   楚青之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夫子转过头来,寻常见到楚青之,定是要和蔼的笑笑的,这次却神情严肃道,“青之小友,请你先出去一下。”   楚青之茫然道,“出去一下?”   斋舍外,学子们的声音渐渐嘈杂了起来——   “舍友死了,他竟然还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楚小少爷也不过是刚醒好吗?”   “我就是一说而已,你那么激动干嘛。”   “好了好了,吵什么。”   ......   楚青之好像产生了幻听,他有些呆愣的站在原地。   孙仵作皱了皱眉,夫子刚想说话,外面便有学子大声道,“楚监长来了!”   楚承鹤匆忙赶到,神情憔悴,见到自家弟弟完好无恙后,狠狠的松了口气,大步走过去,将弟弟抱在怀中,“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楚青之见到最亲近的人来了,心中莫名的有了踏实感,他从哥哥的怀里费力的抬起头,问道,“哥哥,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见到那双清澈的眼睛,楚承鹤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知道弟弟心软,怕他承受不了,便轻声哄他,“先回文昌阁,这里太乱了。”   楚青之眼中蓦然掉下泪来。   他颤着嗓音道,“容钦他,是不是......死了?”   楚承鹤不语,沉肃着脸,将楚青之的头扣在怀里,带着他向外走去,“先回文昌阁再说。”   怀中的弟弟没有说话。   楚承鹤却感觉到,胸前的衣襟渐渐湿了。   他心疼的皱眉。   他没和容钦长时间的相处过,因此容钦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普通的学子,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就是他是青之的舍友。   所以楚承鹤并不伤心,他只是担心自己心软的弟弟受不了。   到了文昌阁。   楚承鹤轻轻拍着楚青之的肩膀,无声的安慰他。   楚青之忽然抬起头,露出两颗红肿的眼,“我不信容钦死了,我要去找他!”   他刚刚一下子被这个消息打懵了,一时没控制住自己,但是仔细想一想,容钦怎么可能会死呢?   楚承鹤叹了口气,轻声道,“容钦的尸体,现在正放在后山的竹屋中。”   楚青之一下子不说话了。   楚承鹤拿了块轻软的帕子,小心的给他擦拭眼泪,徐徐道,“今早凌晨,一个仆役在后山断崖下,发现了容钦的尸体。”   “断崖上没有脚步凌乱的痕迹,初步断定是自己跳下去的。”   后山那个断崖,在豫华书院建立的百年间,不知道有多少名学子为了自杀跳过。   豫华书院被誉为天下第一书院,当然课业很重,有时候学业不顺,科举失败跳崖的有;有时候受到欺侮,一时想不开跳崖的,也有。   但是楚青之怎么也没想到,容钦竟也会跳崖。   他昨天还和我开玩笑呢......   楚青之眼前有些模糊,他吸吸鼻子,“我不信,我要去后山看他。”   那样一个人,怎么会跳崖呢?   楚承鹤犹豫,“要不明天再去吧?”   楚青之的眼睛肿的像个核桃,身体不自知的颤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   楚青之坚定的摇摇头,“不,我就要现在去看。”   他说着,声音忽的哽咽起来,眼泪不停的往下流,“天气这么热,一两天过去,尸体就腐烂了.....”   楚承鹤无法,便带着楚青之去了后山。   走在路上,楚承鹤忧心忡忡的想,青之实在是太娇气了点,不过是死了个人,便如此伤心难过......   现在朝势不稳,若是哪一天,父亲和自己都离去了,青之该怎么活下去呢?   在楚承鹤看来,人死如灯灭,伤心悲痛可以,但却不能太过了。   反正,在护弟狂魔楚承鹤心中,任何让他家弟弟伤心难过的东西,都不应该存在!   后山的那片竹屋,是用来放杂物的。   楚承鹤带着楚青之走上台阶,竹屋外守着两名学子,见到楚承鹤后连忙行礼,“楚监长好。”   楚承鹤淡淡的点了点头,“我带青之进去看看。”   少年低垂着头,却遮掩不住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眼角通红,可怜极了。   那两位学子的目光在楚青之脸上一扫,心知里面躺着的那位就是眼前少年的舍友,心生同情,安慰了一句,“别太伤心了。”便很快的放行了。   竹屋中已经有了淡淡的尸臭味。   楚承鹤握住楚青之有些颤抖的手,将他带了进去,“走吧。”   竹床上躺着的尸体,便一下子映入眼帘。   尸体被清理过,那张俊美的脸上被尖锐的碎石划了好几道血痕,但也能认出原本的相貌,胸膛凹陷,大片血渍已经变成了乌黑色,腿脚还断了一只,断的那截被放在断裂处。   死状惨烈。   楚青之怔怔的看着,忽的伸出手去。   楚承鹤一下子握住他的手,不赞同道,“看看就行了,不准碰。”   楚青之沉默了一会儿,从得到消息到现在,他的大脑中一直处于茫然的状态,现在看到尸体了,终于落在了实处。   容钦,是真的死了。   事实摆在眼前,楚青之却不知道为何,直觉有哪里不对。   楚青之眩晕一瞬,被楚承鹤抱住,焦急道,“青之,你怎么了?”   楚青之苍白着嘴唇,“我没事,就是有点晕。”   楚承鹤不由分说的将他抱起,往外走去,“现在必须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楚青之稍微偏头,看向躺在竹床上的尸体,闭上了眼,“好的,哥哥。”   ***   是夜,文昌阁内。   楚承鹤简直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暴躁,“青之!你知不知道刚刚多危险!”   少年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手掌、脚腕、小腿处,都包着纱布。   楚青之轻轻的安慰大哥,“只是看着严重些,其实没伤到筋骨。”   楚承鹤咆哮,“你还想伤到筋骨!?”   天知道他赶到断崖时,看到自己弟弟差点掉下去的那种惊心感,楚承鹤一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若不是容钦已经死了!   楚承鹤都有再杀他一次的想法了!   楚承鹤深吸一口气,下了死命令,“从现在开始,养好伤之前,不准离开文昌阁。”   楚青之睫毛微微颤动,心中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便沉默着不说话。   楚承鹤气急,坐在床沿,语气严厉道,“我知道你和容钦是朋友,他一时想不开自杀了,你心里难过......”   楚青之打断他,“不是自杀。”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杀呢。   楚承鹤:“......”   若不是青之现在受伤躺在床上,他都想动手教训教训这个小兔崽子了!   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楚青之也知道自己多嘴了,于是闭紧嘴巴,再不说话了。   楚承鹤头疼的看着自家弟弟,看着看着,发现有些不对......   “青之,你调的那个药,是不是失效了?”   楚青之一时没反应过来,“?”   楚承鹤起身拿了个铜镜过来,语气微沉,“你自己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次你受伤了,药方就交给我,我去帮你调。”   是的,楚青之无法解释系统的存在,所以一直骗楚承鹤是用药掩盖的。   铜镜中清楚无比的映照出眉心的殷红花瓣。   楚青之手腕一抖,连忙闭眼看系统内的点数——290点。   而隐藏符,需要1500点。   楚青之咬咬嘴唇,小声道,“这个药只能我自己调。”   楚承鹤语气暴躁,“你现在躺在床上,怎么调药!?我还不信有什么药非要自己调!”   楚青之低声保证,“半个月后一定能调好的。”   少年有些软糯的声音击中了楚大哥的心,他软和了脾气,道,“那这几天便将额头上也围上纱布吧,我去给你请半个月的假。”   楚青之乖乖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登基后,赵肃钦问暗卫:“青之在书院里怎么样了?”   暗卫欲言又止。   赵肃钦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说!”   暗卫:“楚小少爷去了您‘跳崖’的后山,伤到了脑袋......”   赵肃钦眼前一黑。 第三十一章   永和帝, 薨了。   三皇子套上了一层素色衣衫,“神情悲痛”的走出了宫殿。   皇帝死的太过突然, 宫殿外,匆匆赶来的群臣纷纷跪地哭丧。   三皇子从殿中一出来,群臣的目光都看向他......手中明黄色的圣旨。   一时殿外极静。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太子带着御医来到时, 看见三皇子手中的圣旨,脸色难看了一瞬, 带着怒火道,“三弟,父皇仙去前, 为何宫殿里就你一人!为何不叫御医!”   三皇子语气低沉, 好似伤心不已,“大哥, 今早御医刚刚给父皇把脉过,我只是来看看父皇,谁知道我和父皇就说了两句话,就......”   太子如何会信他!   然而现在不能让三皇子继续说下去。   太子穿过群臣,走到宫殿前, 他的目光看向跪在第二排的礼部侍郎薛大人, 目光带着无形的压力。   薛大人沉默一瞬, 起身道,“如今先帝已逝,最重要的事是太子登基, 才好处理先帝的后事。”   太子一派的大臣纷纷起身,附和。   三皇子看着起身的大臣们,目光一闪,“父皇仙去前,下了这道圣旨,李总管!给大家念念。”   正跪在宫殿外候着的李总管哎了一声,恭敬的起身双手接过圣旨。   跪在前排的几位内阁大臣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想到三皇子竟能收服大太监李总管,今日恐怕要变天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此身无大功,今且可矣,愧对列祖列宗。太子懦弱,恐坏社稷;皇三子幼聪敏,孝心可嘉,故废太子...... ”   太子再也听不下去了,立即打断,冷笑道,“父皇下昭时可有文武百官在场?如何就能证明这圣旨是父皇所下?”   “父皇如何会将废太子说的如此儿戏!?”   三皇子眉头一挑,“难道大哥的意思是我假传圣旨?”   本来就是!   太子一怒,就要说话,宫殿外却传来士兵规整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的几乎快要砸在心上。   跪着的群臣开始躁动起来,有不少人都白了脸色。   唰——   反光的白刃整整齐齐的抽出,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宫殿。   太子哆嗦着手,“赵肃轩!你这是逼宫造反!”   三皇子居高临下的欣赏了一番众人的脸色,尤其是太子那副惊惧到极点却还强忍着的神色,不由得悠悠的笑了,“逼宫?大哥可不要乱说,我可是奉父皇遗旨,名正言顺。”   “来人啊!太子,不,大皇子阻碍新帝登基,歪曲先帝遗旨,将他拿下去!”   顿时几个禁卫军前来捉拿太子。   太子脸色变了,“你敢!”   禁卫军已经压着他往外走。   太子:“尔等以下犯上,当株连九族!”一边挣扎着,一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朝中的几个老臣,老臣们纷纷别开了眼。   太子的性命重要,但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先帝遗旨里有一句话是对的,太子懦弱,当不得大任。是以朝中清流众臣虽然支持太子,但并不是诚心追随。   如今太子落难,竟无一人出来说话。   三皇子似是很满意群臣的沉默,环视了一圈,“众位大臣,前去乾坤殿吧。”   乾坤殿中。   大臣们相顾沉默,殿外都已被禁卫军把守,只能进不能出。   三皇子穿着龙袍,从殿后走出。   一些老臣立即皱眉,但忍了忍,还是没说话。   三皇子看到自己的人在下面,心情很好的问道,“钦天监何在?”   便立马有人出列,“臣在。”   两人一唱一和——   “最近选个良辰吉日出来。”   “回皇上,下月初一便是黄道吉日,宜登基。”   这时便有老臣忍不住了,呵斥道,“如今三皇子还未登基,你这皇上喊的是哪一位!”   不少大臣也对三皇子十分不满。   永和帝刚薨,便急匆匆的伪造圣旨,连做做样子都不屑做,直接将太子下狱,如今又提前穿龙袍,被手下之人直呼皇上也不觉不对......   这样无德无孝的人,真的能当大魏的皇上吗?   然而拜殿外守卫重重的禁卫军所赐,这些大臣们心怀不满,脸色难看至极,却很少有人敢说出来。   三皇子看着殿下那个出声呵斥的老臣,冷笑一声,“李大人,朕虽还未登基,但却是先帝遗旨指定的继承大统之人,孙大人喊的皇上,自然是朕了。”   他声音一厉,“李大人御前失仪,来人啊!将他带下去!”   殿外几个禁卫军进来,企图捉住李大人,李大人一挥袖,冷笑道,“老臣为大魏鞠躬尽瘁一生,自认无愧于天地,未想竟被黄口小儿所害!三皇子,老臣奉劝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大逆不道逼宫篡位,你以为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么!?”   说罢,便触柱身亡。   血腥味渐渐蔓延开来。   不少大臣兔死狐悲,竟也隐隐有效仿的趋势。   三皇子脸色难看,立即对身边之人使了个脸色,不久便立马有大批的禁卫军进来,将殿内围起来,“保护”大臣。   看到这个架势,殿内嘈杂的声音,渐渐又平息下来。   三皇子眼中不屑之色一闪而过。   不过都是些贪生怕死的人而已。   他的目光落在礼部尚书身上,拉长了声音道,“薛大人,先帝的后事,便由你负责了。”   他可没忘记,刚刚便是这个老不死的第一个替太子说话。   薛尚书沉默在原地,并未跪下谢恩。   三皇子脸色微变,“怎么?你也想抗旨吗!”   殿外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掷地有声,“先帝已逝,谈何抗旨。”   众臣转身看去。   穿着一身素色衣衫的赵肃钦从殿外走来,他面容俊美,神情却十分冷淡,黑曜石般的眼瞳平静无波,面对满殿的禁卫军刀剑视若无物,走到殿中站定。   他孤身一人,却从容不迫,一举一动皆有帝王风范,威压极盛。   三皇子阴沉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乾坤殿!”   赵肃钦淡淡看他一眼,“七皇子,赵肃钦。”   殿中有的老臣,大抽一口气,其余年轻点的臣子,便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知晓二十多年前事情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确实还是有人知道的,七皇子乃是那位传说中宠冠六宫柔皇贵妃所出,只是一出生便被先帝丢在冷宫,这么多年过去了。几乎都快没人记得这位被忽略的彻底的皇子了。   三皇子皱眉想了一圈,他从未见过这个在冷宫中长大的七皇子,但是如今看他模样,怕是来者不善,三皇子心中一沉,“朕倒是从未见过七弟,如今朕于众位大臣在乾坤殿共商大事,七弟若是没有要事,休怪朕不客气了!”   这人给他的威胁感太重,三皇子已经使眼色,让禁卫军将他拖出去。   赵肃钦却“呵”了一声,命令道,“三皇子谋杀先帝,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顿时,刚刚还帮忙护着大殿的禁卫军立马动作起来,将刀戟指向了站在上位的三皇子。   三皇子只觉得这一幕荒诞不已,他暴怒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赵肃钦看也不看他,“拿下。”   三皇子眼中的怨毒几乎凝成实质,他还想说话,却被禁卫军捂住口鼻,狼狈的拖了下去。   “唔唔......”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殿中众臣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赵肃钦也没准备给他们时间反应,直接道,“下月初八举行登基大典。”   群臣中有十几人一直恭敬的低头,听到他下的命令,直接跪下领旨,“微臣遵旨。”   他们这一跪,殿中其余众臣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顺应的跪下来。   赵肃钦并不关心他们跪不跪,等事情成了定局,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于他来说,这只不过是重新回来而已,当了十几年的皇帝,他对这个地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因此随意的很。   他点了几个老臣,让他们负责之后的事情,便挥袖离开了。   众臣看着七皇子离开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来,七皇子他......好像走的有些匆忙。   奉天殿。   赵肃钦习惯性的随手拿了本奏折翻看,问道,“青之在书院里如何了?”   殿下之人恭敬跪下,神色欲言又止。   赵肃钦冷下了声音,“说!”   十几年的帝王之威,如今再不必掩饰,直压的殿下之人胆战心惊。   殿下之人立即肃了神色,答道,“回皇上,楚小少爷为了找您,差点摔下断崖,磕伤了脑袋。”   赵肃钦手里握着的朱笔一抖,在奏折上重重的斜画了一笔,红的刺眼。   他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殿下之人诺诺道,“楚小少爷伤了额头。”   赵肃钦眼前一黑,奏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随即便是大怒,“朕让你去保护他,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殿下之人知道自己无可辩驳,沉默的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属下有罪。”   赵肃钦完全没有处理暗卫的心思。   青之伤到了额头......   这句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他浑身发冷,心口忽的一痛,竟有些身形不稳。   “皇上!”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总管看的心惊,立马上前想要扶住。   赵肃钦摆手,坐回椅塌上,“......朕没事。”   李总管知道这是皇上恼了他了,当初便是他一直劝皇上不要留有后患,才害的楚小少爷如今受了伤。   赵肃钦静了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问道,“青之的伤势,如何了?”   暗卫回禀,“楚小少爷看起来十分虚弱,额头上围了几圈纱布,除了额头,还有胳膊、脚腕、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如今在文昌阁静养,楚大少爷给楚小少爷请了半个月的假。”   没说清楚还好,这一说,简直让人心口揪疼。   他的青之从小被人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一身细嫩皮肉,平时娇气的不得了,何时受过这样重的伤?   该有多疼?   赵肃钦闭眼,想象着那个场景,竟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李总管急了,连忙跪下来请罪,“皇上!您要是心气不顺,就罚老奴吧!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赵肃钦恍若不闻。   许久,他忽的站起身来,“朕要出宫。”   他一早便应该跟青之表明身份的,只是相处的时间越久,他越清楚的知道青之有多厌恶皇室,有多不想跟宫里的事情搅合在一起。   一犹豫,便说不出口了。   才酿下如此恶果。   李总管听闻皇上要出宫,顿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几乎已经是豁出去劝道,“皇上!如今您还未登基,宫内宫外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您啊!您不能如此任性啊!”   赵肃钦心中有数,却三番四次被李总管劝诫,心中厌烦,直接一脚踹过去,力道却并不重,“滚!”   他的意思很清楚——   朕可以因你是母妃身边的人而敬你三分,但你却不能倚老卖老屡次犯上!   李总管心知这一脚,八成都是为宫外那位小主子踢的,他心知自己已经惹的新帝不满,只是新帝才刚刚登基,他怕啊,怕七皇子像三皇子那样,被权势迷了眼,看不清自己的处境!   孰不知他面前这位,乃是当了十几年的皇帝,又重新回来的......   李总管跪在地上,换了个方式劝道,“皇上,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楚小少爷着想啊,您若是出宫,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现在这种时候,去见楚小少爷,只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赵肃钦不说话。   李总管心知有了希望,越发劝道,“太子和三皇子的势力还未完全根除,若是有了什么万一......”   此时殿外有人通禀,“皇上,程副将求见。”   李总管大松一口气。   赵肃钦目光沉沉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只看的李总管头皮发麻,才冷声道,“宣。”   程副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只是久经沙场,面容有些苍老,身上却带着武将勇猛的气势。   他一进来,便中气十足的给赵肃钦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神色恭敬,没有半分不甘。   赵肃钦淡淡道,“平身。”   程副将叩谢主隆恩,却并不起身,“谢皇上,臣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赵肃钦冷眼看他,“哦?”   程副将双手捧着三枚虎符献上,声音恭敬,“此乃赫连大将军麾下六十万大军的虎符,臣用它们,请求换回赫连烨一命。”   李总管上前拿了那三枚虎符,呈给赵肃钦。   赵肃钦随意的拿起一枚虎符,漫不经心道,“程副将就这么相信朕,不会拿了虎符,又将你斩了吗?”   程副将又恭敬叩首,“臣信皇上。”   殿中一时寂静。   赵肃钦把玩了会儿虎符,将他放在桌案上,“朕答应你。”   程副将攥着的手蓦然放松了,才感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谢皇上。”   赵肃钦:“退下吧。”   等出了奉天殿,被殿外的风一吹,程副将竟打了个激灵,心中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皇威难测。   他苦笑道,也不知道大将军在地下,会不会怪他擅自自作主张。   但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将军府只剩下赫连少爷一根独苗了,无论如何得保下来。   想起了殿中的皇上,原来的七皇子,程副将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这样的君主......以后的大魏会天翻地覆吧。   只是跟他也没多少关系了。   赵肃钦收下了虎符,心中的大事解决了一桩,他站起身来,不容置疑道,“明天准备出宫,现在,摆驾天牢。”   赫连烨,他还有别的作用。   ******   豫华书院,文昌阁。   楚青之脸色苍白的坐在铜镜前,手里拿着珍珠粉,往浅樱色唇瓣上压了压,又往脸颊上擦了一点,喃喃道,“这样就好多了。”   这段时间,得知他差点摔下断崖,不少学子都来文昌阁看望。   还有许多夫子,甚至连山长也来了。   楚承鹤不好阻止所有人,便只能限制众人看望的时间,宣扬我家弟弟病重,不能太过打扰云云。   倒是又为楚青之刷了波好感度。   舍友跳崖死去,小少爷深夜偷偷去看,差点摔下断崖。又据守门的学子所说,小少爷看望容钦尸体时,哭的可怜极了,眼睛都肿了。   这样重情重义的小少爷,真是让人心生敬佩!   于是,系统内的点数蹭蹭蹭的往上涨,眼见着再过个两三天,便能达到购买隐藏符的点数了。   楚青之一直提着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下。   那天夜晚擦伤的手臂、脚腕,都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淤血过多,现在看着还青紫一片,乍一看去,心惊不已。   但是额头上伪装的伤口,由于夏天天气炎热,不得不每天重新伪装,所以楚青之这几天便练就了一手好的妆容技巧。   也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   想到那人,楚青之眼睛又有些红了,他忍着眼泪,对着铜镜,将隐隐透出血渍的白纱布小心翼翼的包在额头上,然后又用凤仙花汁,在“伤口”附近涂了涂。   镜子中的少年脸色苍白,额头上的纱布衬的他的脸越发小了,尖尖的小脸消瘦了很多,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意。   一双清透的凤眼微肿,鼻头红红的,唇却苍白,额头上纱布渗出的血,让人心惊。   明明是一个俊秀昳丽的少年,如今却成了这样苍白虚弱的模样。   偷偷来到豫华书院的赵肃钦,看到这一幕时,呼吸一窒。   心尖上顿时涌出密密麻麻的疼痛来。 第三十二章   这时门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咚咚咚。   楚青之偏头, 轻轻道,“进来。”   门开了。   陆星阑和裴轩走了进来。   陆星阑一看到楚青之额头上渗着血的纱布时, 眼里便闪过心疼之意,担忧的问,“青之,今日感觉怎么样?”   他伸出手来, 好像要轻轻触摸。   楚青之连忙偏头,避过了那只手, 就剩这最后几天了,可不能在这时让人发现了。   为了使动作不那么刻意,楚青之装虚弱道, “还好, 就是头还有些疼,一碰就更加疼了。”   陆星阑闻言, 果然眼含自责的将手放了下来,“对不起,我刚刚太莽撞了。”   裴轩的目光却凝在那节露出来的白皙手腕上,目光沉痛。   因为在室内养伤,楚青之便穿了一身轻软透气浅素色的衣衫, 袖口有些宽大, 稍稍一抬手, 便露出了淤血遍布的手腕。   本来白皙柔嫩的手腕,现在已是青青紫紫,好不骇人。   裴轩小心翼翼的指着那伤问, “青之,手腕还疼吗?”   楚青之将衣袖挽上来,“已经不疼了。”他还转了两圈手腕,看的直叫人吸气。   如玉的肌肤上,擦伤的痕迹很多,有的开始结痂,露出粉红色的嫩肉来。   怎么可能不疼呢!   裴轩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别别别,青之,你别动,我们都知道你好了。”   在裴轩心里,青之肯定是为了让他们不那么担心,所以才故作坚强,真是......让人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又为此心疼极了。   楚青之:......我是真的不疼了。   隐藏在暗处的赵肃钦,如今真正亲眼看到少年额头上,手腕上的伤,才明白他究竟做了怎样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的目光死死黏在少年的伤口上,眼中闪过震惊、心疼、愧疚等等复杂的情绪。   手掌都快被攥出血来,他却浑然不觉。   心口好像被戳破了一个洞,冷风呼啸而过,浑身冰凉。   这边陆星阑和裴轩左一句右一句,都坚决不要让楚青之再动了。   “青之,你好好休息,千万别再乱动了。”   “对,好好养伤,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两人生怕楚青之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来证明他已经好了。   因此说完几句话,便匆匆走了,走之前,隐约能见到两人脸色悲伤的神色,以及偷偷摸摸擦眼泪。   楚青之:......   文昌阁中又安静下来。   楚青之一瘸一拐的蹦跶着回到了床榻上,他的脚腕有一只好了,另一只还要小心呵护着。   赵肃钦于心不忍的闭上了眼。   他怕再看下去,就要忍不住现身了。   吱呀。   门忽然又开了。   赵肃钦身形一闪,快速退出了文昌阁。   来人是楚承鹤,楚承鹤的功夫不错,他现在情绪不稳,说不定会暴露。   楚承鹤果然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   环视室内一圈后,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便没放在心上了。   他见到刚蹦跶到床上的楚青之,声音一沉,“脚伤没好之前,不要乱动。”   楚青之知道哥哥最近心情不太好,便抿唇讨好的笑了笑。   楚承鹤缓和了神色,走了过去,拿起桌上放着的药膏,打开,用手蘸了一点,拉过楚青之的手腕,动作轻柔的给他上药。   有些痒,楚青之忍不住想要避一避,然而还是尽量控制自己。   楚承鹤稍稍抬头,便看见自家弟弟眼里被迫露出的笑意。   纯澈动人。   楚承鹤心中沉重,面上却似不经意的随意道,“这几天宫里出事了。”   楚青之敏感的听出他语气中的低沉,警觉问道,“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一只手臂抹好了药,楚承鹤拉起弟弟的另一只手,低头上药,语气明朗,“父亲已经三天没回来了,不过,应该没什么事的。”   自从三天前楚老丞相被急召进宫时,不,应该说是许多大人都被急招进宫,如今,宫门却没再开过一次。   如今京都已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只有这远在郊外深山上的豫华书院,尚能保留几分平静罢了。   楚承鹤心中有预感,恐怕是太子和三皇子最终斗法,只是不知道最后赢家是谁,他心中担忧父亲,却不愿将这份担忧让受伤的青之知晓。   楚家,有他和父亲扛起来就行了。   楚青之却并不是那么好糊弄,他急急问道,“爹爹呢?爹爹是不是进宫去了?”   楚承鹤点了点头,安慰他道,“今天应该就能回来了。”   楚青之垂下眼,“那爹爹就是前几天都没回来吗?”   楚承鹤:“......是。”   楚青之不是活在象牙塔里的人,前段时间赫连大将军去世时,他就隐隐的感觉到不对。   想到赫连大将军,楚青之连忙又问道,“赫连烨呢?他出来了没有?”   楚承鹤点点头,“出来了。”只是闭门谢客而已。   所以他才有预感,今日父亲估计就要从宫里回来。   楚青之微微松口气,“他没事就好。”   楚承鹤现在也不阻止弟弟亲近赫连烨了,毕竟赫连大将军如今已经去世,也不用避嫌。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   少年有些困意了,打了个哈欠,眼角出现了晶莹的泪痕。   楚承鹤便道,“青之,你休息吧。”   楚青之倦倦的躺下去,含糊道,“恩,哥哥再见。”   楚承鹤给他掖了掖被角,便抬脚离开了。   是夜。   床榻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僵立了半晌。   床上的少年睡的香甜,呼吸一起一伏,只是看起来太过虚弱,手腕细的仿佛一折就断,额头上渗血的白纱,在月色下刺眼无比。   似是夜晚有些燥热,少年的脖颈微微偏了偏,在凉枕上蹭了蹭,顺势翻了个身,手腕搭在一边。   眉尖羸弱的蹙了蹙。   应该是扯到伤口了。   赵肃钦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然而想到白天楚青之说的话,赵肃钦还是忍住了,他慢慢的半蹲了下来,平视着少年的睡颜。   眼里溢满了心疼。   他小心的掀开少年轻薄的袭衣衣袖,入眼的青紫淤血让他瞳孔一缩,于是更加小心的先开了袭裤裤腿,如玉般的小腿上,也遍布擦痕。   “青之......”   赵肃钦的手指几乎要碰触上去,却又抖着缩了回来。   凭空勾勒着那些伤口。   仿佛一碰,就会疼痛不已。   赵肃钦怔怔看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有些急切的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白的膏盒,轻手轻脚的给少年上药。   每抹到一处伤口,心尖便要抖上一次。   到了最后,那蘸满药膏的手指几乎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   楚青之第二天醒来后,竟觉得浑身清爽无比。   他“咦”了一声,掀开衣袖看了看,那淤血竟散了许多,自言自语道,“看来哥哥的药,药效很好呀。”   伤口本来已经不疼了,楚青之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盛夏炎热无比,阳光斑斑点点的落在窗台上,外面的竹叶随风摇曳,沙沙作响。   走廊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楚青之往门口看去。   楚承鹤蓦然推开门,“青之!”   楚青之很少见到楚承鹤这样失态的样子,不由得问,“怎么了?哥哥?”   楚承鹤走过来,一边拿起衣架的上的衣服,一边道,“永和帝薨了,豫华书院放假,现在先跟我回家。”   外衣已经被楚承鹤撑开,楚青之反射性的伸出手套进衣袖,任由楚承鹤给他系上盘扣,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   楚承鹤有些喘气,“先穿衣服,路上说。”   楚青之连忙弯下腰,将靴子穿好,“好,走吧。”   两人急急忙忙的出了文昌阁,往豫华书院外走去,路上的学子们的脸色都很静默,走路轻不可闻,匆匆而过。   豫华书院外便等有马车。   等上了马车后,楚青之才大大喘了一口气,白皙的脸蛋染上了红晕。   楚承鹤倒了两杯凉茶,递给他一杯。   楚青之喝了一口,目光便看向楚承鹤,眼里满是好奇,催促着他快说。   楚承鹤叹了口气,便徐徐道来,“父亲昨晚从宫里回来后,便派人来豫华书院告诉我,让我带你早点回去,永和帝三天前便仙逝了,如今是七皇子登基。”   楚青之喝了口凉茶,疑惑问道,“七皇子?”   楚承鹤:“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有回去,让父亲告诉我们了。”   楚青之将茶杯放在小桌上,“只要父亲没事就好。”   楚承鹤笑了,摸了摸弟弟的头,“恩,只要我们一家人没事,就很好。”   虽然现在不知道七皇子是何方神圣,但是父亲既然已经从宫里出来了,便大约没什么问题。   吁——   马车停在相府外。   楚承鹤和楚青之下了马车,便匆匆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门口,楚承鹤推开门,“父亲,我和青之回来了。”   楚老丞相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大儿子身后的小儿子身上,在看见那渗血白纱后,声音一怒,“这是怎么回事!”   楚青之讪讪的将纱布解下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爹爹,我没事。”   楚老丞相眉头皱的死紧,“掩藏身份的药,失效了?”   少年眉心中间正是一朵开的极艳的三瓣梅花,殷红如血,衬的那张俊秀至极的脸蛋多了几分艳色。   楚青之的手抚上眉尖,“没有,药正在配,再有几天就能配好了。”   楚老丞相点点头,不再多说。   他走到书桌前,沉沉的叹了口气,“这三天发生的事,你们大概已经知道了,太子和三皇子,如今都在天牢中,现在登基的是,七皇子。”   楚青之对谁登位都没感觉,他只希望不要影响到楚家便好,于是便十分好奇的问,“这个七皇子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楚老丞相看着二人,说出了一桩陈年旧事。   ......   听完了这个故事后,楚青之感叹道,“这个七皇子,也算是很可怜了。”   楚承鹤冷哼一声,嘲笑弟弟的天真,“他既然能从冷宫皇子奋斗到如今登上皇位,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楚老丞相点头,同意大儿子的判断,“这个七皇子,我瞧着便是个手腕厉害的,只三天时间,便清理了一大批人,说杀就杀。”   书房内陷入静默。   如今楚家的情形很尴尬,楚老丞相乃是文臣之首,却并没有支持七皇子上位,比不得那些一开始便暗中跟着七皇子的官员。   等到新皇登基后,必然要笼络自己的势力,而楚家除了一个楚老丞相,两个儿子都没有入官场。   楚老丞相年纪也大了,实乃新帝敲打官员、杀鸡儆猴的绝好人选。   楚老丞相突然道,“过几天我就向新皇上书乞骸骨,请求辞官回乡。”他的目光落在小儿子眉心的梅花印记上,“新皇杀伐果断,若是发现了青之的身份,更是一个绝好的借口,恐怕我们一家都逃不过。”   欺瞒圣上,当诛九族。   楚承鹤点点头,温柔的目光望向楚青之,“青之的年纪也快大了,总不能一辈子遮掩身份,如今在京都战战兢兢,唯恐哪天被人发现了身份,还不如回江南老家。”   一直以来,楚老丞相和楚承鹤对楚青之,都有种近乎极端的溺爱,如今到了这种境况,两人依旧在为楚青之考虑。   楚青之眼睛有些湿润,吸吸鼻子道,“爹爹,哥哥,我可以一辈子隐藏身份。”   他心里清楚,就算回了江南老家,也不能太肆无忌惮,恢复他双儿的身份,毕竟他爹是前丞相,他哥是豫华书院的前监长,他们楚家在江南也是豪富。   无数人的眼盯着他们家,不能出一点差池。   而他确实没有恢复身份的想法。   楚承鹤摸摸青之的头,“说什么傻话。”   楚老丞相直接决定道,“以后的事,等回了江南再说,现在便可以收拾起来了,半个月后乃是新皇的登基大典,等新皇登基后,我便上书请求辞官。”   楚青之犹豫的问道,“新皇......会不会不准啊?”   楚老丞相哈哈一笑,看着小儿子清澈明晰的双眼,一一解释给他听,“我们楚家虽然没有从龙之功,但也没有站太子和三皇子任何一派,新皇找不到理由来为难我们家,如今我请求辞官,新皇估计还求之不得,这样,他就可以扶植他自己的势力上位。”   楚青之一听,果然十分有道理。   楚老丞相想通了后,便自觉解决了一桩大事,他慨叹道,“我已经在官场上混了四五十年啦,这辈子算是活够本了,如今再没什么遗憾,等回到江南,让你哥娶个媳妇,我便可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楚承鹤的脸黑了。   楚青之扑哧一笑,心中也轻松许多,想到江南那秀丽的风景以及温婉的水乡,心中也不禁生出向往之意,“好呀,到时候我便可以四处游学,见识许多风景了!”   书房内凝重的氛围一扫而光,变得和乐融融。   ******   永和四十六年七月初八,登基大典的工作准备就绪后,礼部尚书奏请即位。   乾坤殿外,三座白玉龙纹拱桥,连接九百九十九阶天梯,文武百官依次垂首而立,场面宏大。   新帝到保和殿降舆,先到中和殿升座,各级官员行礼,礼毕,官员各就位,礼部尚书再奏请即皇帝位。   身着九爪明黄龙袍,头戴十二冕旒,眉眼锋利,面容俊美的新帝,一步一步,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地位。   咚——咚——咚——   悠扬深远的登天鼓声敲响,群臣行三跪九叩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居高临下,万众朝拜,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利尽握手中。   新帝面容沉静,抬手,“众卿平身。”   众臣齐声,“谢皇上。”   此时,传诏太监宣旨,尖细悠远的声音回荡在乾坤殿外,远远的传出三重宫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永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以明年为永熹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所有合行事宜,条列于后,钦此!”   后世史书上记载的永熹盛世,便由此拉开了序幕。   ******   登基大典后,便是国宴。   靖元帝大赦天下,与民同乐,正三品以上官员,皆需带领嫡妻嫡子,前来宫中赴宴。   楚老丞相身着官服,有些焦急的在厅堂中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天色,过了一会儿,实在等不及了,便对管家道,“去催催青之,怎么还不来,时辰都快到了。”   管家刚准备出去,楚青之和楚承鹤便来到了厅堂。   楚承鹤身着宝蓝色绸缎长衫,显得沉稳可靠,楚青之穿着浅青色锦丝织云长衫,乌发用翡翠玉冠束起,两缕鬓发柔顺垂在耳边,墨眉星眸,好一个俊秀的小公子!   只是那额头上的纱布,让人看着碍眼极了!   楚老丞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抖着声音问道,“那药,还没调好......?”   楚青之羞愧的垂下头。   然而时间快来不及了,楚老丞相狠声道,“只能这样了,等会儿青之在宴会上就站在承鹤身后,宴会开始后,便说你不胜酒力,先送你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晚了十几分钟,今天走人家,回来的太晚,对不起大家!!!   备注:传位诏书百度所得。 第三十三章   皇宫内灯火通明, 太监宫女们穿梭在各条小路上,引领着各家官员、太太前去太和殿, 脸上都喜气洋洋。   奉天门外,更是停留了许多华贵的马车。   楚青之闭眼端坐马车内,心里却急得不行,时不时的看一下系统内的点数, 就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原来他在豫华书院时,因为受伤养病, 时不时的便会有学子们来瞧他,担忧唏嘘一番,点数自然蹭蹭的往上涨。   可是自从回到相府, 除了寻常伺候的小厮丫鬟仆役外, 基本上碰不见别人,点数就增长的极慢。   心里正焦躁不安呢, 马车忽然摇晃一下。   楚青之的额头一下子碰上了车壁,楚承鹤立马将楚青之拉到身边,伸手去揉弟弟的额头。   虽然他心知弟弟的额头并没有受伤,可是还围着一圈纱布呢,不由自主的便心中一跳, 想也没想的拉了过来。   “青之, 没事吧?”   楚青之刚刚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 并不碍事,于是便摇了摇头。   楚老丞相已经掀开车窗的帘子,语气含怒, “怎么回事?”   赶马的小厮回过头来,脸上满是惶恐不安,“请主子恕罪!刚刚奴才小心的往里面赶马,旁边的那辆马车就撞了过来!”   旁边那辆马车上的小厮立马反驳,“刚刚两辆马车并行的好好的,可你们的马车非要加速,这能不撞上吗?”   “你、你血口喷人!”   楚承鹤顺着掀开的车窗帘子,往旁边的那辆马车看去,见到那辆马车上的标记后,不由得冷笑一声,“原来是徐太傅的马车,我说怎么下人这么嚣张跋扈,却原来是随了主人。”   他可没忘记,那个徐太傅的小孙子徐玉谨,曾经害过青之掉湖里去过。   这时,那辆马车的车窗帘子也被人掀开了。   徐太傅那张橘子皮老脸便露了出来,他的脸上法令纹极深,显得刻薄迂腐,他的目光看都没有看楚承鹤一眼,直接对楚老丞相道,“楚老丞相,如今可不比以前了,须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令公子德行欠佳,还需好好管教一番啊。”   说罢,他摸摸山羊胡子,冷笑了一声。   当年楚行儒和他便同是太子太傅,可是等到先帝登基后,他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自己却还是个二品官,说着名头好听,却没什么实权。   如今总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楚老丞相只是面色淡淡的将车帘放了下去,恍若没听见一番,吩咐外面赶车的小厮,“走吧。”   果然,徐太傅的脸色又青了,他声音大了点,“顺才,走。”   顺才能被选中当行马小厮,自然是机灵非常,领会了老爷的意思后,便立即朝马屁股上扬了一鞭子,想要超过楚府的马车。   楚承鹤脸色阴沉,“真是阴魂不散。”   楚老丞相淡淡道,“这徐行复跟我争了一辈子了,不用理他。”   楚青之心里也十分不爽,要不是系统没有积分了,他定然要叫这老匹夫好看。   楚承鹤:“这徐太傅平时纵然看咱们不顺眼,也不会在宫道上如此放肆,这是不打算再忍了?”   楚老丞相:“无非是看楚家要没落了,下井落石而已。他的大儿子徐长德听说有跟靖元帝沾了那么点关系,我刚刚看他马车里带着盛装打扮的徐玉谨,听说是个双儿,估计是要送进宫吧。”   双儿在大魏地位很高,也颇受皇家欢迎。   楚承鹤攥紧拳头,不说话了。   楚家如今走到这个地步,树敌自然不少,如今新帝还没表态,就有人开始下脚踩他们家了。   楚青之安慰哥哥道,“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哥哥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徐玉谨他都整过了,还怕一个徐家?等到他点数恢复了,总能报仇的。   宫道上华贵的马车很多,因此徐府的下人并不敢太过放肆,只是一直不停的跟在楚府马车后。   很快,便到了宫门外。   楚家三人下了马车,楚青之和楚承鹤一左一右,扶着楚老丞相。   徐太傅也从车里下来了,他身边俏生生的站着一个容貌艳丽的少年,穿着绫罗绸缎,可以看出是特意打扮过的,脸颊晕红,眸含秋水,眉心中间正是一个殷红的印记,便是传说中最受徐太傅宠爱的小孙子徐玉谨了。   楚青之勾起了唇瓣,他和徐玉谨,可是积怨已久。   果不其然,徐小公子含着笑意的目光扫到楚青之时,脸色一僵,顿时眼中嫉恨之色一闪而逝,没想到自己的精心打扮,竟还比不过楚青之!   说来也怪,双儿一般是不会对男子有如此大的敌意的,但是徐玉谨就是看不惯楚青之,心中总是对他有种很大的危机感。   他甚至之前还庆幸过,楚青之不是个双儿。   然而就算他不是双儿,还是有那么多人围着他转,尤其是星阑哥哥!   徐玉谨想到这,眼里不禁露出了些许哀怨,恐怕他这次一进宫,就再也见不到星阑哥哥了,听说新帝残忍暴虐,杀了很多人,徐玉谨心中不受控制的自艾自怜起来。   楚青之看着徐玉谨的哀怨眼神,浑身不受控制的一抖,受不了。   徐玉谨哀怜完自己后,看见楚青之额头上的纱布,不由得恶意一笑,语气甜腻道,“听说青之哥哥前些天差点摔下断崖呢,现在身体好的怎么样啦?”   那语气,就差没明着说:你怎么还不去死。   楚青之不理他,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越理他,他就越蹦跶的欢快。   徐玉谨忽的扑哧一笑,自说自语道,“哎呀,听说那容钦竟然自杀了,我也很为他惋惜呢,那样人中龙凤的一个人,如何跟青之哥哥同寝了几个月,就想不开自杀?”   听见容钦的名字,楚青之才冷冷的看他,吐出一句话来,“我比你小,还有,你真的挺恶心的。”   徐玉谨一呆。   寻常双儿喊男子自然都是哥哥长哥哥短的,他喊楚青之哥哥,自然是为了恶心他而已,哪想到楚青之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细细一想,他今年十五,楚青之十四,自己可不就是比他大么。   脸色顿时十分精彩起来。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笑声,徐玉谨阴沉着脸看过去,却正好看到一个身穿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妙龄女子捂着嘴,笑的十分开心。   见有人看过来了,那妙龄女子也并不如何收敛,纤纤如葱般的细指抚了抚一缕乌发,朝着楚青之眨眨眼睛,自报家门道,“家父乃是礼部尚书。”   楚青之拱拱手,“原来是薛小姐。”   礼部尚书三儿一女,听说很是娇宠女儿,因此养成这样一个活泼外向的性格来,楚青之并不觉得如何奇怪。   楚承鹤的脸色有点黑,这个女子一看便是招蜂引蝶的,竟如此大胆与男子攀谈,成何体统!   他将楚青之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徐玉谨警惕的将薛婉茹从头至脚的打量了一番,目露敌意。   薛婉茹不屑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徐太傅此时正含着笑,舒服的听着宫门外一圈的小太监拍马屁,尤其是看见老对头的落魄模样后,心中的满意之色更重。   等到小太监们恭敬谄媚的笑着再三请后,徐太傅才扬起声音道,“楚老丞相,我就先进去了,您在这儿慢慢等。”   他哈哈一笑,甩袖就要进去。   忽的听见一个急匆匆的尖细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哎哟,楚老丞相,原来您在这儿呢,可叫杂家一通好找。”   徐太傅回头看,却差点将眼珠子瞪下来。   那位正恭恭敬敬弯着腰请人进去的,可不就是新帝身边的第一红火人——李总管吗!   据说新帝当年在冷宫的时候,他便处处相护,功劳不可谓不大,如今谁见了这位大太监不先低头三分?   可如今这位,却神色恭敬的请楚老丞相进去!   不仅徐太傅心中惊疑不定,楚老丞相心中也是一头雾水,只是他定力很好,和善的笑道,“原来是李总管,我这把老骨头了,竟还让李总管亲自来跑一趟。”   李总管可不敢接这话,笑的越发恭敬,“您可折煞老奴了,您这边请。”   楚承鹤和楚青之跟在楚老丞相身后。   等进了两重宫门后,李总管停了下来,目光在老人身后的安静俊秀少年身上一扫而过,神色闪了闪,恭敬道,“楚老丞相,皇上早就听闻令公子才学横溢,聪颖机敏,十分想见上一面。”   此时已经远离了人潮拥挤的奉天门,这处僻静极了。   楚老丞相心中有果然如此的感觉,他可不觉得自己如今在新帝那里,能有让李总管亲自来接的殊荣。   于是便抚须笑道,“皇帝抬爱犬子,真叫老臣受宠若惊,承鹤,你便跟着李总管去一趟吧。”   楚承鹤也是一愣,他自问从来没见过新帝,不知道为什么新帝想见他。   但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也就坦然的准备走一趟。   李总管眼角抽了抽,这才发觉自己说的话有歧义,便轻轻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赔罪道,“看老奴这张嘴,连个事儿都说不明白,楚老丞相,皇帝想见的,不是您的大儿子,而是您的小儿子,楚青之。”   楚老丞相脸色一僵,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打太极道,“这怎么可能,论才学,青之是定然比不过他大哥的。”   楚承鹤也故作镇定道,“是啊,青之才十四岁,哪有什么才华横溢的名声,不会是李总管听错了吧。”为了救弟弟,他少不得也要厚一把脸皮了。   李总管依旧带着微微的笑意,腰却躬的越发下了,“这点老奴却是不敢弄错的,皇帝还在景清宫等着呢,请青之少爷跟老奴走一趟吧。”   他又跟身后的小太监吩咐道,“你将楚老丞相和楚大公子送到太和殿去,若是有了什么差池,仔细你的皮!”   小太监谄媚的笑,“干爹,奴才知道了。楚老丞相,楚大公子,请吧。”   楚青之镇静道,“爹爹,大哥,应该没事的,你们先去吧。”   楚老丞相和楚承鹤相顾一眼,无奈的跟着小太监走了。   等到这里只剩下楚青之和李总管时,李总管顿时笑的谄媚,他看着这位小公子脸上不安的神色时,极其恭敬的安慰他,“皇帝听闻您的名声已久,小公子不必担忧。”   楚青之忐忑的“恩”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向景清宫走去。   楚青之乘机闭了闭眼,心情焦灼的看系统里的积分,直觉告诉他,等会儿肯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发生。   然而系统内的积分才到1269,离1500还差两百多分。   怎么办怎么办。   楚青之不自觉的咬紧唇瓣,脑子乱糟糟的。   一会儿想,这皇帝叫他来,是不是早就看穿他身份了,毕竟冷宫里上位的皇子,手腕能力定不弱。   一会儿又想,是不是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在这大魏,能遮掩双儿眉心的药还没出现呢,自己隐藏了这么多年,除了这段时间外,眉心里的印记从来没出现过,皇帝就算手腕通天,也查不到什么吧。   楚青之就这样一路精神恍惚的走到了景清宫前。   差点还撞上了李总管。   李总管转身,见到这小公子脸色实在是不好看,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心想这额头上的伤不会还没好吧,怎么看起来这么虚弱呢。   “小公子,您这额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楚青之正担心着呢,冷不丁听见李总管提起额头上的伤来,吓了一跳,脸色愈加苍白。   李总管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起里面那位,从白天起就一直在镜子前晃悠,正正衣冠,时不时的再喝点茶,坐立不安的等着这位小主子的情态。就知道眼前这位不能寻常待之了。   他心道不妙,于是“神色紧张”的关心道,“杂家这就去给小公子请个御医来,小公子先进去吧,皇上在里面等着呢。”   李总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楚青之干巴巴的笑道,“李总管真是太客气了,我这额头上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就不用麻烦御医了。”   李总管只是面带微笑看他。   楚青之只得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去。   景清宫内奢华大气,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明黄色,竟是一个太监宫女也没有。   楚青之低着头,轻轻的走了进去,眼角看到一片明黄色衣角后,低垂着眼睑,掀开衣摆准备跪下行礼,“参见皇......”   礼还没行完,就被人扶住胳膊,亲密的拉了起来,那人低沉笑道,“青之不用多礼。”   这声音耳熟的......楚青之几乎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他也顾不得什么不能直视天颜的礼仪,立即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熟悉到极点的俊美面容,此时正含笑的望着他,不,还是有些不同的。   此时的容钦穿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冕旒,垂下来的玉白东珠后,是俊美锋利的眉眼,薄唇含笑,却莫名让人觉得凉薄。   楚青之仰头望他,才知道以前自己觉得违和的地方在哪里,容钦他的气质,本不适合穿那些粗布衣裳,如今换回这龙袍,才是贴合无比,一举一动,尽是天家之威。   高高在上,玩弄苍生。   赵肃钦见少年怔怔的望着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伸手欲揽他的肩膀,“青之?”   楚青之猛然向后退了两步。   时间在这一刻无比漫长。   忽的,少年双膝跪下,手伏两边,头抵地面叩首,行了个全礼。   楚青之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无比的说道,“陛下,是草民有眼无珠,在豫华书院里多有冒犯,还请陛下降罪。”   赵肃钦心尖一抖,慌乱的上前,想要伸手将少年扶起来,向来运筹帷幄的皇帝此时竟有些语无伦次,“青之,我不该瞒着你的,我其实没死,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急得连“朕”都不自称了。   楚青之坚决的跪在地上,沉声道,“陛下潜龙出渊,自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需在乎草民的心意。”   少年此时跪伏于地,身体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说出的话却重逾千金,“请陛下降罪。”   他的口气是认真的。   少年恭敬叩首行礼,赵肃钦恍惚一瞬,仿佛回到了前世——青之于他,从来都恪守礼仪规矩,不越雷池一步。   君与臣的距离,犹如天堑。   赵肃钦慌乱的抓住楚青之伏在地面上的双手,几乎哀求道,“之之,地上凉,先起来吧。”   楚青之柔顺的起身,赵肃钦心中还未大松一口气,便见少年一直低着头,并不直视他,顿时又是一窒。   李总管进来通报的时候,便看见杀伐果断的皇帝半搂楚小公子,明黄的宽大衣袖几乎将人遮蔽住,姿态极其亲密,一排雪白东珠后的锋锐侧脸上,那双冰冷凉薄的眼眸中,竟隐约带了点慌乱。   ......这是在哄人吧?   李总管心神一凛,不敢再看,忙低下头恭敬道,“陛下,御医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之可是非常非常非常记仇的呢~ 第三十四章   楚青之一进来时, 赵肃钦便见到了少年那额头上缠着的纱布。   只是青之发现他的身份后,冷淡疏离的态度, 让他一下子慌了神,再不敢多问。   毕竟他心里清楚少年这伤是怎么来的。   此时李总管进来通报,赵肃钦连忙道,“宣。”   楚青之垂下的睫羽蓦的颤抖了一下。   他的指甲微微刺进手心, 强行让有些慌乱的情绪冷静下来。   现在的情况,楚青之简直不敢想象, 若是容钦发现了他的身份,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他并不忌惮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帝王。   是会以此威胁他就范,从此在这深宫中当一个小玩宠, 高兴了就来幸他一番, 不高兴了就扔他自生自灭。   还是雷霆大怒,抓住楚家的把柄, 将爹爹和大哥乘机打压下去?   或许更坏的是......他会杀了爹爹和大哥,从此自己便孤立无援了,只能认命的呆在深宫,当他一个玩宠。   想了这么多,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   御医已经进来了, 行礼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正沉浸在想象中的楚青之。   此时皇帝的胳膊正揽着他的腰, 低沉示弱的声音在他耳边温柔响起, “青之,让御医给你看一下吧。”   楚青之却没有半点旖旎的想法,冷静的回握住皇帝的手, 声音是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回陛下,草民的伤口已经没有大碍了,就不劳烦御医了。”   赵肃钦见他软和了态度,果然十分高兴。   却没见到少年眼底的冷意。   他轻轻诱哄着,“之之,御医都已经来了,让御医给你把把脉,恩?我也好放心些。”   他说着,便半揽着少年往明黄龙床上走。   楚青之被迫顺从的往前走,心里却无不讥诮的想着:果然是当了皇帝,就开始不容人拒绝了。   若是以前......算了,想这些也没意思。   楚青之微微低垂下头,闭上了眼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看脑海内的系统光屏——   点数:3960点   楚青之:!!!   骤然的惊喜过后,楚青之迅速的买了一张隐藏符,用在自己身上,感觉到那张小巧的符箓消失在手心里,楚青之的心立马松了下来。   这一路上,他都紧绷着,此时蓦然一放松下来,差点有些腿软。   赵肃钦感觉到不对,连忙停下来,“之之?”   楚青之此时嘴角终于露了个笑出来,虽然转瞬即逝,却已然叫赵肃钦心中一喜了。   楚青之:“草民没事。”   赵肃钦心疼的看少年额头上几乎汗湿的白纱,以为少年是身体太过虚弱,便不由分说的将人按到龙床上坐下,转身让御医赶紧来把脉。   “李太医,快来看看,青之怎么样了?”   看见新帝对这位小公子如此上心,李太医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然而作为太医,他早已修炼的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上前请示道,“臣需将纱布解开,看看伤口恢复的情况。”   赵肃钦听到这话,心疼的皱了皱眉,“你轻点。”   李太医应了一声,对待眼前的小公子越发恭敬,解开纱布的动作几乎轻柔人感受不到。   楚青之安静的坐在龙床上,低垂双眸,不发一言。   他这时才想起系统中暴涨点数的由来,大约是刚刚见了容钦,系统才猛然增加那么多点数吧。   想起第一天见到容钦的晚上,他还在被窝里窃喜,点数怎么突然增长了这么多,那时候的自己可真是心大,也难怪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白纱被完全解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以及白皙无比的眉心。   赵肃钦的心中忽然有些失落落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妄想什么。   他问过豫华书院里的大夫,青之额头上的伤口并不严重,应该三五天就能取下纱布,可是这十几天过去了,他今日看见青之额头上的白纱时,竟鬼使神差的产生了一种想法......   若真的是那样的话,会不会他和青之在一起的这条路,就会好走很多?   赵肃钦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摇了摇头,将那种想法甩出去,自己真实魔怔了,不管青之怎么样,他都是自己喜欢爱护的人。   李太医细细的瞧了瞧那丁点大的淤青,眼角抽了抽,“小公子并无大碍,每日在伤口处抹三次雪凝膏,直到淤青消散便可。”   他说出“伤口处”三个字时,说的十分艰难。   若不是给皇帝的人看病,他简直要咆哮了:这屁大点淤青,也能围这么厚实一圈纱布!他还以为伤口多严重呢!   楚青之眼珠子一转,便心知那点淤青哪儿来的了,八成是刚刚在马车中撞的那一下......他的手指抚上额头,心想,倒真是误打误撞了。   若是额头上没有一点伤口,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向皇帝解释。   赵肃钦却并不觉得伤口多小,他心疼的看着那点淤青,又追问了太医几遍,直问的李太医快要崩溃,才放下心来。   打发走了太医,赵肃钦便顺势的坐在了楚青之身边,试探的握住那白皙柔嫩的小手,又一次解释道,“青之,我隐藏身份在豫华书院时,是真心想和你结交的,后来忽然听闻先帝薨了的消息,打乱了我的计划,不得不用假死的办法迅速脱身,回宫稳定局势......青之,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他刚刚自乱阵脚,忽视了许多细节,如今一一想来,恐怕青之心里对他还是有怨的。   楚青之柔顺的让皇帝牵着自己的手,恭敬的答,“草民不敢。”   赵肃钦知道青之一时不那么容易接受,便暂时也不强求,只是心中,却不可避免的生出后悔愧疚的情绪。   ......   李总管胆战心惊的又进来了,小心翼翼的催促道,“陛下,国宴快开始了,您看什么时候起御辇?”   赵肃钦起身,温柔道,“青之,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我自己也很嗨哈哈~ 加更一章[有些短小,脸红.jpg],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PS:之之掉马会有的,前世番外也会有的 第三十五章   楚青之避过了那只伸向他的修长手掌。   他从龙床上起来, 看了眼脸都快笑僵了的李总管,淡淡道, “草民身份低微,如何能跟陛下一同出现在国宴上?还请陛下先行,草民随后就到。”   李总管的眼角跳了跳。   赵肃钦却不由分说的拉过楚青之的手腕,沉声道, “跟朕一起去。”   被拒绝这么多次,赵肃钦心中也升起了淡淡愠怒。   楚青之低垂下眼眸, 纵使容钦当了皇帝,也不代表他可以为所欲为了。   少年掀起衣袍跪下,“请陛下先行。”   李总管此时正站在赵肃钦身后, 看到这幕, 连忙往旁边挪了挪,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皇帝的脸色。   果不其然, 赵肃钦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他淡淡的低眸看着跪下的少年。   气氛越来越冷凝。   就在李总管以为皇帝终于要发怒时,却被皇帝的所作所为惊的差点没站稳——   穿着明黄龙袍的男人直接打横抱起少年,大步向外走去,回头给了他锋利的一眼, “还不快去备辇!”   李总管:“......哦哦。”连连小跑跟了上去。   楚青之也是一懵, 在最开始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鼻尖溢满了淡淡的龙涎香,入眼便是男人紧绷的下颌,以及在光影下晃得他眼花的玉白东珠。   楚青之挣扎起来, 他的语气里终于少了那份疏离淡漠,多了几分恼怒,“放我下去!”   赵肃钦拍了他屁.股一下,含着笑意道,“终于不说草民了?”   楚青之心中的羞恼几乎爆满,那双大手还扶在敏.感的地方,让他不敢再妄动。   但也只是不能动而已,嘴皮子还是可以不饶人的,“陛下还是赶快放草民下来,这于理不合。”   赵肃钦并不再搭理这倔强任性的话,径直抱着少年上了御撵。   御撵宽大,十六人齐抬,从上方垂下来明黄色的轻帷,遮蔽了内里的具体模样,只是隐隐绰绰,能映照出人影的模样。   赵肃钦坐了下来,被他抱在怀里的楚青之便直接落到了他的大.腿上。   撵夫起驾,沉稳的不发出任何一丝晃动。   楚青之恼怒的想:估计不到明天,他被靖元帝抱上御撵的事情就要传的人尽皆知了!果然是准备逼他就范么!   赵肃钦只是目光一扫,就知道楚青之在想什么。   他屈起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楚青之的额头,低沉道,“不会传出去的。”他当了十几年的皇帝,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楚青之挣扎着要从皇帝的腿上下来,闻言道,“就算不会传出去又怎样?难道陛下等会不是打算和草民一起进殿?陛下这是置草民于何物?”   少年语气中的讥诮掩也掩不下去。   赵肃钦的双手从楚青之腰间穿过,将他往自己的胸膛处带了带。   皇帝的下巴靠在青衣少年的肩膀处,淡淡道,“青之,朕是真的心悦你。”他这一世,就打算直接挑明,再不摧心折肝的远远望着少年了。   那冰凉的帝冕碰到颈边嫩肉,楚青之皱眉偏了偏头,沉默了些许。   赵肃钦偏头去看他,温热呼吸几乎喷洒在他耳边,“青之呢?”   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只听见楚青之淡然反问,“陛下给草民选择了吗?”   赵肃钦低笑一声,“朕给你这个权利,你若不喜,朕绝不勉强。”   楚青之心里对此嗤之以鼻,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道,“草民乃是男子,以后定会娶妻生子。敢问陛下既然说心悦我,那是打算将草民放在后宫吗?”   少年的话不疾不徐,条理清晰。   只是赵肃钦听见“娶妻生子”四个字,心中便不受控制的升起些戾气来,他霸道道,“不许娶妻生子!”   话一出口,便知道不好。   果然,楚青之身体微微的抖动起来,少年一字一句艰难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陛下这是打算让草民断子绝孙么?”   说道最后,楚青之的声音已然变得尖利起来。   御撵外的撵夫都低眉顺眼的继续平稳抬着,听见御撵内传来的声音,心中一抖,更多了三分小心。   赵肃钦连忙安慰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楚青之这次是铁了心的想从赵肃钦大.腿上下来,那冰凉的帝冕挨着他膈应极了,从小便只有他仗着身份欺负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欺负他的份?   赵肃钦自知理亏,便也不再强行禁锢他。   楚青之立马准备挑个离赵肃钦远远的位置坐着,却不防被人一下子握住手腕。   赵肃钦目光深沉的看着他,“青之,朕早就想好了,朕不会将你拘在深宫,你可以想去哪去哪。”   楚青之心里微微一松,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着,继续试探道,“那娶妻生子呢?”   不是他非要专挑这个时候刺容钦的痛点,而是他心里清楚,容钦大约误会了什么,比如他额头上的伤......   此时正是容钦心中愧疚的时候,若是不把握住现在,以后他愧疚少了,说不定就会越来越过分。   到底是生于权臣之家,虽然性子单纯了些,楚青之却从来都没想过,容钦会真的心悦他一人。   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想要什么美人没有,自己估计就是一直拒绝,才让他有种求而不得的遗憾,所以才对自己格外容忍吧。   毕竟自己跟容钦满打满算的相处时间,不过半年,要说这半年里能生出什么一往情深来,楚青之是不信的。   楚青之正思绪游离着,耳边忽然响起低沉平淡的声音,像是再叙述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朕若是也不娶妻,如何?”   一声惊雷骤然在耳边炸响!   楚青之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一时竟有些失语,许久才慢慢道,“那草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不知陛下喜欢草民什么?”   我改还不行吗?   楚青之这次终于意识到,可能容钦对他的兴趣不太一般,要不然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赵肃钦轻笑一声,似是对少年惊讶的瞪圆眼睛的模样很满意,但是他没有再继续说接下来的话:他打算在宗室里挑一个继承人来,十年后便退位。   他知道现在自己跟青之相处的时间不够,青之并不太相信他,但是只要青之心里哪怕有一点他的位置,他便有耐心慢慢的温水煮青蛙。   现在看来,成果好像还不错。   赵肃钦嘴角挂着愉悦的笑。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直到御撵到了太和殿。   外面太监尖利的声音道,“皇上驾到——”   楚青之有些抗拒的皱了皱眉,但是无法,他不能在御撵上一直呆着,只好慢了赵肃钦两三步,才下了御撵。   刚下御撵,一抬头,便差点撞上赵肃钦的背。   此时,太和殿内,已经乌压压跪了一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皆跪下叩首。   跪在两边的臣子,余光就看见一双明黄龙纹锦靴慢慢从眼前走过,后面竟还跟了一双浅青色竹纹锦靴!!!!   楚老丞相和楚承鹤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   国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小儿子/弟弟还没回来,两人都急得不行,没想到,青之竟然和皇帝一起来了!   青之今天穿的什么衣服鞋子,两人一清二楚。   然而别人不知道,两排臣子心里像被猫抓了似的好奇,却怎么也不敢抬头看。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皇帝的声音淡淡道,“众卿平身。”   众臣,“谢皇上。”   站起身后,众臣都有意无意的往高位上看,却也并不敢看的太过赤裸裸,只知道皇帝身旁好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乍一看去,长相极好。   太和殿上,高位处。   皇帝挥挥袖道,“今日众卿同乐,不必太过拘束。”   说罢,国宴便开始了,歌女舞女袅袅而来,气氛开始松快了一些。   李总管早就机灵的在龙椅旁单设了一个座位,楚青之忍了忍,确实不好在这个地方发作,便面无表情的坐下了。   面前全是美食佳肴,但楚青之毫无胃口。   忽的,他感觉到大殿之下担忧的目光,便看了过去,在看见自家父亲和哥哥后,轻轻的摇了摇头,给了他们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赵肃钦忽然开口道,“青之,这牡丹酿不错。”   他伸手拿起瓷白的酒杯,倒了一杯酒,浅红色的酒液微微荡漾,十分好看。   楚青之接过,“谢陛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若是目光能杀死人的话,楚青之现在已经是个窟窿了。   继皇帝亲自倒酒之后,殿下若有若无的目光更加多了,不少开始明目张胆起来,打量着他。   楚青之面色平静的放下酒杯,然后自己又斟了一杯,喝了。   开始时赵肃钦并没有在意,以为青之是喜欢喝这牡丹酿,便由他去了。   但到后来,少年一杯接一杯,白皙的脸颊上已经浮起红晕,眸光潋滟。   赵肃钦才有些怒了,他按住少年还要倒酒的手,沉声道,“青之,你不能再喝了。”   楚青之脸颊晕红道,“草民不胜酒、酒力,还请陛下、陛下放草民出宫。”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   赵肃钦目光幽深的看了他半晌,忽的轻笑了两声,对身后的李总管道,“宣旨吧。”   登基之后的国宴上,会论功行赏,只不过如今歌舞才进行到一半......   看见皇帝有些冷冽的眼神,李总管腿一软,立马应了。   歌舞之人很快被请了下去,太和殿中又重新安静起来,众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   听说新皇喜怒不定,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好在宣旨的太监很快给群臣吃了颗定心丸——   都是赏赐的圣旨。   得到赏赐的官员喜不自胜,虽然他们并不缺这一份赏赐,但这代表的意义不同!能在国宴上得到皇帝的赏赐,证明皇帝看自己还是很顺眼的。   本来突然冒出一个七皇子登基,许多大臣听都没听说过,对皇帝的喜怒也一窍不通,来时都惴惴不安。   现在看来,新帝还是个温和的。   楚青之虽然已经有了醉意,但在太监尖细的声音下,还是勉强保留了几分理智。   他要知道,容钦到底准备怎么对待楚家。   然而还没听见关于楚家的旨意,便听见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赫连战,忠厚骁勇,为国捐躯,朕甚惜之。今封其子赫连烨,为正四品华威将军,统领边境二十万大军,赐居宅邸一座,钦此!”   “臣,赫连烨,遵旨。”   楚青之的心好像被重重的敲了一下,他几乎是仓皇的看向殿下,赫连烨面容坚毅,跪在地上接旨,面容平静。   两人遥遥相望了一眼,赫连烨率先移开了目光。   赵肃钦饮了一杯酒,眯起了狭长的眼睛,淡淡道,“这是他自己请求的。”   楚青之怔怔道,“......为什么?”   统领二十万大军,听起来很是威风,可那是边境。刀剑无眼,说不定哪天就送了命。   赵肃钦放下了酒杯,似叹非叹,“为他的父亲报仇吧。”   楚青之想起刚刚见到赫连烨的模样,他身上不可一世的霸道感减少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锋芒归鞘,成熟蜕变......   楚青之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他想起了豫华书院里少年时的赫连烨,锋芒毕露,霸道而不讲理,虽然有时候会惹自己不开心,但是哄自己时,又会透出一种幼稚无措的可爱来。   楚青之的目光看向赵肃钦。   赵肃钦一挑眉,“朕还没那么小心眼。”   楚青之移开了目光,心道:才怪。   他想起豫华书院里,赫连烨针对赵肃钦的种种事情来,不由得很为他担心。   自己知道容钦的真实身份时,尚且惊讶愤怒,不知道赫连烨在天牢见到容钦,又会是什么感觉。   早在许久前,程副将用六十万虎符,换赫连烨一命,就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   楚青之朝将军府递了好几次帖子,都没有回帖。   却原来是这样......   楚青之忽然觉得很烦,他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国宴,在皇宫里也拘束不已,眼见着就能回江南老家了,现在却又与皇帝扯上这种关系。   他几乎有了预感,以后的生活定然不会平静。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家二公子聪颖机敏......封为御前行走......”   ......   其他的,楚青之已经听不太清了,牡丹酿初时喝着清冽香醇,可是后劲却很足,现在酒意已然上头了。   因为心情烦闷,楚青之又喝了几杯,不知为何,这次赵肃钦却没再阻止他。   几杯酒一下肚,眼前都几乎出现了幻影。   耳边好像有人在唤他的名字,“青之,青之?”   楚青之心里讨厌这个声音,挥手胡乱打了两下,嘟囔道,“滚!”   那声音有些无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幽幽传来,“青之,你喝醉了。”   楚青之想争辩,却舌头打结,在赵肃钦听来,就是不停的呜呜咽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赵肃钦温柔的扶起楚青之,离开了太和殿。   皇帝一走,宴会上的气氛便轻松了许多,众位大臣也放的开了,开始相互敬酒,欣赏歌舞。   但有的人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往楚老丞相那边看去,心里琢磨着,自家有没有什么容貌姣好的少年,可以伴驾之类的。   新皇对那楚家小儿子的优待,实在是看的让人眼红。   一直关注着上位的楚老丞相,见皇帝竟然扶着青之离开了,差点没晕过去,他急急的走到李总管面前,询问道,“犬子可是喝醉了?”   李总管笑着点点头,“既然小公子喝醉了,在宫里歇一晚也没事的。”   楚老丞相提起的心就一直没放下来过,“这、这怎么能行?李总管,还是让老臣带犬子回去吧。”   李总管意味深长道,“这......杂家可做不了主。”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解释一下前世:之之本来就十分厌恶做官,只是上一世的时候,赵肃钦即位,那时候他们还不认识,于是赵肃钦便直接撸了楚老丞相的位子,但是楚老丞相做官做到丞相,得罪的人、看不惯的人很多,很多人都想踩一脚,还发生了一些关于楚承鹤不好的事,所以楚府和将军府差不多,都过了一段特别难捱的日子。于是楚青之便在这时候想通了,抛弃了那个天真烂漫的自己,入了官场,一步一步,成为新的丞相,但是性格也被磨砺的淡薄冷情起来。   说了这么多,只想解释一下,本文不会描写很多之之在官场上如何大杀四方了,当然也不会让他困在深宫,这一世,楚老丞相和楚承鹤没有出事,还有赵肃钦护着,之之会活的更加无忧无虑些~ 第三十六章   不提这厢楚老丞相和楚承鹤有多担心, 那厢景清宫内,却是气氛旖旎。   穿着浅青色直襟长袍的少年脸颊晕红, 眼里似有水波,睫毛一颤一颤,小巧的嘴唇不断张合,透出几分果酒的清香。此时正浑身无力的被人握住腰间, 越发发软,皱着眉头就要挣扎, 眼见就要往龙床上倒去。   赵肃钦眼含笑意,也就顺势松开了手。   楚青之蓦然陷入松软丝滑的绸被上,还不等他舒展眉头, 就一下子被人压了上来。   “唔......”楚青之难受的皱眉。   赵肃钦微微撑起身来, 不让自己压到他,细细端详着楚青之那俊秀至极的眉眼。   又忍不住的凑上去亲吻那不断开合的小嘴。   慢慢地, 从轻啄变成了深吻。   赵肃钦今晚也喝了不少酒,虽说并不是那么容易醉,但是到底是稍微放纵了一下自己的心意,若是清醒的时候,这种越放纵越“难受”的事情, 少不得也会克制着。   但是到底是酒意影响了清明, 还是心底潜意识故意为之, 就不得而知了......   楚青之被吻的几乎断气,发出小动物般呜咽的声音。   白皙柔嫩的脸颊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红桃子,看起来津甜可口, 想叫人咬一口,看是不是那么汁水四溢。   赵肃钦眼神一暗,又凶狠的吻了几次,才蓦然将头埋在少年的颈窝,平复着心情。   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擦枪走火。   赵肃钦轻笑一声,往那瓷白的脖颈嫩肉处咬了一口,低低道,“小混蛋,每次都勾.引我。”   若是楚青之还清醒着,定是要大骂他无耻!   但是现在,可怜的小少爷却目光茫然,委屈的瘪了瘪嘴,不知道哪里惹到身上的人了,咬的他脖子疼。   他无意识的哼唧了一声,偏头用脸颊蹭了蹭,小讨好般的又哼哼了两声。   赵肃钦何时见过楚青之这么乖巧的模样,一时欲.望又大了几分,他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之之乖,别闹了......”   楚青之用亮晶晶的眼神看他,眉目中满是天真的疑惑。   赵肃钦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罪.恶的双手,往下探去——   ......   ......   ......   一切结束后,两人的衣服都几乎汗湿,龙床上凌乱不已,散发着微微的麝香味。   景清宫里的太监宫女早早的就被赵肃钦赶出去了,此时偌大的宫殿,夜明珠安静的发出暧昧柔和的光芒。   赵肃钦揽着楚青之,闭着眼在龙床上安静的躺着。   又过了一会儿,赵肃钦起身,去偏殿拿了一套小一号的明黄色袭衣过来,准备给楚青之换上。   刚刚两人出了一身汗,身上黏腻,青之肯定不舒服。   赵肃钦没有丝毫犹豫的,便开始解那已经松散的不成样子腰带,很快,一个美玉般洁白无瑕的身体便出现在他眼前。   极大的视觉刺激让赵肃钦的瞳孔不由得缩了缩。   盛夏的夜晚尚且有几分凉意,楚青之瑟缩了一下,慢慢的将自己在绸被中团成了一个球。   赵肃钦连忙拿起旁边的帕子,准备给青之清理一番,免得他着凉。   “唔......”   醉酒的少年浑身软绵绵的,轻微的反抗也被残酷的镇压。   明黄色的帷帐中,夜明珠幽幽的散发着光辉,映照着那一处几乎纤毫毕现——   赵肃钦脑子一嗡,几乎僵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动作缓慢的伸出手去,摸了许久,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竟、竟是......”一向从容镇定的皇帝竟然也有震惊到失语的时候。   怕少年着凉,他用绸被将楚青之裹了起来,才细细的往那饱满光洁的额头上看去,甚至还用大拇指搓了搓,都没见到想象中的殷红印记。   不过没关系,天下的双儿这么多,说不定他的青之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刚刚的震惊过去,接下来便是铺天盖地的喜悦。   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大笑。   许久,待情绪稳定下来后,赵肃钦越发轻柔的给少年换上了干净的袭衣,又将李总管唤了进来。   李总管一直战战兢兢的候在宫殿外,心里琢磨着,若是陛下真的将楚小公子那啥了,自己该怎么向楚老丞相交代?毕竟,他可是几乎快磨破了嘴皮子,连连保证小公子不会出事,才将楚老丞相劝出宫的。   还没等他想出个五六来,便听见陛下唤他,连忙哎了一声,小跑着进去了。   李总管:“陛下有什么吩咐?”   赵肃钦:“去将这衣服拿去洗了,明早烘干给朕。”   说罢,一堆衣服便向李总管扔了去,李总管眼疾手快的接了。   李总管小心的应了,“奴才告退。”就算他是个阉人,也知道这凌乱衣服上的味道代表着什么,一时心情复杂。   他偷偷的瞧了皇上一眼,发现皇上脸上正带着某种微妙的笑容,直叫人后脊发凉,顿时不敢再看了。   李总管离开后,景清宫内又空无一人。   赵肃钦含着笑意,伸出手臂抱起楚青之,将他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半倚着,又忍不住亲了一口,然后开始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办。   根据上一世来看,青之恐怕压根都没打算公布身份,他一想起青之以双儿的身份成了丞相,还做的那么好,心里就不由得升起一股子自豪和心疼来。   他听青之说过,他根本不想做官,只想云游四方,看遍世间美景,所以上一世他踏上官场,应该也是不得已。   但是,青之不入官场,又怎么能和自己天天见面呢?   赵肃钦琢磨了半天,终于叫他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不过现在还太早,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跟青之说。   心里放松了,赵肃钦便又低眸打量着少年白皙俊秀的脸颊,越看越心喜,就这么含着笑意一夜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楚青之醒来后,只觉得头痛欲裂。   “下次绝不再喝酒了。”   一出口,声音便嘶哑的吓了他一跳。   楚青之掀开绸被准备下床,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好像和自己家里不太一样。   打量了一圈后,他的脸黑了。   又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还好,还是完整的穿在自己身上。   心里很是松了口气。   也幸亏他醒来时,床上没有“别人”。要不然楚青之可不敢保证,自己还不太清醒时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说曹操曹操到,赵肃钦走了进来。   殿门外的阳光已经很大了,洒在地毯上,整个景清宫却带着一丝沁凉。   楚青之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冷冷问道,“天色已经大亮了,草民该回家了。”   赵肃钦温柔应道,“吃过早膳再走吧。”   事实上,现在早已过了早膳的时间,不过皇上么,说是吃早膳,没人敢忤逆。   楚青之推辞道,“不了,草民不饿。”   赵肃钦忽然道,“朕昨晚封了你为御前行走,以后每日都来御书房上值,你也不必再自称‘草民’了。”   楚青之哽了哽,“陛下这是一定要将臣拘在宫里吗?”   赵肃钦勾起了唇,“当然不是。”他看着楚青之有些抗拒的表情,便缓缓道,“青之,楚老丞相年岁已经大了,你想过以后没有?”   楚青之奇怪的看他一眼,声音凉凉的,“看来陛下是还没见到父亲给您上的折子,父亲准备辞官回乡,臣和哥哥当然也跟着回去。”   赵肃钦虽然没看到折子,但是也知道这回事,前世他便顺水推舟的同意了楚老丞相的折子,然后青之和楚承鹤便回了江南,后来在江南,楚承鹤被人陷害惹上了人命官司,青之便入了官场。   赵肃钦想到这里,便认真问道,“青之难道没想过,若是你父亲辞了官,你们回了江南,全家没有一个有功名,别人会怎么算计你们?”   尤其是楚家还是江南豪富,虽说也有族人,但是毕竟不是楚老丞相一脉的,一旦楚家朝中没人了,财帛动人心,可不是区区一个楚承鹤能守得住的。   楚青之沉默了,他想到了昨天进宫时,楚家还没没落呢,徐太傅便已落井下石想踩一脚了。   楚青之:“陛下的意思是?”   赵肃钦道,“让楚承鹤科举,朕可保他青云直上。”   楚青之抬起眼睛,慢慢道,“代价便是臣要留在陛下身边?”   赵肃钦叹了口气,“青之,你不要这样跟我闹别扭了。朕说过,你若是不同意,朕绝不会勉强。”   楚青之定定的看了赵肃钦一会儿,才道,“臣不信。”   赵肃钦面色平静的颔首,不再提这个话题,“用早膳吧。”   他现在并不争辩,青之不相信他也是在情理之中,时间长了,他相信青之一定会明白他的心意。   宫里的早膳种类繁多,摆了满满一桌,楚青之只是简单的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   赵肃钦却一直给他夹菜,像是还在书院里的模样,“这个桂花糖蒸栗糕不错。”   楚青之看着自己盘子里的糕点,仿佛那个容钦又回来了,心里蓦然涌上一股委屈来。   少年蔫嗒嗒的将糕点吃了,便道,“陛下,时辰已经不早了。”   赵肃钦也不再强求,便吩咐李总管,将楚青之送出宫去。   时间还长,他也确实不能将人逼太紧了。   ******   相府门口,李总管笑眯眯的对楚老丞相道,“杂家可把您的小公子完整的带回来了。”语气中丝毫没有心虚。   楚老丞相这时没心思应付李总管,便塞了张银票给他,“劳烦李总管了。”说完,便拉过楚青之的手,上上下下的将人打量一番,眼里满含担忧。   李总管也不待在这儿碍人眼了,行了个礼,便坐上马车回宫。   楚青之见不得老人这么为他担心,安慰道,“爹爹,我没事的。”   楚老丞相沉声道,“进去再说。”   等到三人都进了书房,楚老丞相才低声问,“青之,昨晚皇帝找你说了什么?在宫里歇息了一晚,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楚承鹤的那张清俊的脸上,也有些青黑,向来是昨晚一晚上担心的没有睡好。   楚青之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说,组织了会儿语言,便直接看向楚承鹤道,“哥哥,你知道皇帝是谁吗?”   楚承鹤摇摇头,迟疑问道,“怎么了?”   昨晚赵肃钦戴着冕毓,又穿着明黄龙袍,浑身气势威严至极,应当没人敢直视天颜。若自己不是面对面亲眼见过,恐怕也只会觉得眼熟,不会想到豫华书院里的那人。   楚青之一字一顿道,“皇帝是容钦。”   楚承鹤愕然了一瞬,反射性的就想说不可能,然而想到容钦身上那隐隐不凡的气势,沉默了。   他苦笑一声,“当真是隐藏的好啊。”   楚老丞相一头雾水,“容钦是谁?”   楚承鹤便向楚老丞相解释了一番,将容钦在豫华书院里的事情,巨细无靡的讲了一遍。   楚老丞相果然是混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一下子就听出不对劲来,“皇帝,这是喜欢青之?”   楚承鹤仿佛被人点醒,终于想起之前他觉得奇怪的地方在哪里了!   如今的容钦,也就是皇帝,在豫华书院里那么多同窗,怎么单单就点了青之相见?既然早已决定假死脱身,应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楚承鹤也猛然看向楚青之,目光隐忧。   楚青之在父亲和哥哥的目光下,尴尬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昨晚他跟我表明心意了。”   楚老丞相严肃着脸,“不可!”   楚承鹤也压根没想过要将弟弟送进宫去,为难道,“这可难办了,昨晚皇上不是还封了青之为御前行走吗?这可是天子近臣。”   楚老丞相又问,“皇上没发现你的身份吧?”   楚青之迟疑道,“......应该没有?”看见两人的面色都十分不好,楚青之连忙解释道,“我昨晚喝醉了,事情记得不大清楚,但是早上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没有被换下。”   楚老丞相:“那就好,那就好。”   书房内,三人又一齐沉默。   楚青之轻声道,“爹爹,皇上说让大哥科举。”   楚承鹤倒没有楚青之那么抵触科举,只是想乘着年轻的时候闲云野鹤一番,便道,“此话何解?”   楚青之便将赵肃钦说的一番话原封不动的说了。   楚老丞相沉思半晌,“在江南楚家也是一个大家族,皇上说的固然有道理,但是未免有些言重了。”   说到底,楚老丞相为官半生,早就被人追捧奉承惯了,再加上许久没见江南老家的族人,记忆还停留在少时族人全力支持他读书科举上,并不相信族人会做出恶事。   再加上,他也算是荣归故里,就算没了丞相的实权,也有不少人脉,自认还是护得住两个孩子的。   楚承鹤却若有所思道,“可是人心易变,不得不防。”   楚青之也对那些从没见过的族人没什么信息,附和道,“对,防人之心不可无。”   楚老丞相点头,“我已经老了,并不强求你们二人科举。”他这一生,就两个孩子,惟愿他们都能活的开心自在。   楚承鹤跪了下来,“父亲,孩儿愿意扛起楚家。”   楚老丞相沉声道,“可是现在皇帝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便是打算用这来交换?”   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楚青之脸颊有些红,说的话自己也不太相信,“他......皇上说,若是我不同意,便不会强求于我。”   楚老丞相冷哼一声,显然也不相信这句话。   楚老丞相:“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新皇登基一个月,大赦天下,开恩科,天下学子欢庆。   楚青之现在天天在御书房上值,说是上值,其实就是在赵肃钦身旁看看书,时不时还有李总管奉上来的小点心,然后再陪着赵肃钦去御花园逛逛。   最开始时一直提起的心,现在也渐渐放松下来。   日子过得倒也清闲。   这天,御花园里百花齐放,树木葱茏。   楚青之陪着赵肃钦在凉亭里下棋,赵肃钦忽然道,“青之,再过两个月,朕准备巡视江南,你要一起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恩,看到好多人说青之不完整了,我其实想说,有时候并不是伤痛才能促进人成长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的都会成长起来。有时候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可能会郁结于心,性格偏激,我想,相比孤家寡人冷心冷情的青之(上一世孤独一生),大家可能更喜欢有家人宠爱,小攻宠爱的青之~   还有,青之会入官场的,但是我不会像科举文一样详细的描写官场相争什么的~毕竟若是不入官场,怎么和赵肃钦接触呀笑哭。   现阶段青之还是很排斥科举的,只是赵肃钦在慢悠悠的引诱他~嘻嘻,到时候两人在一起后,就要全方位撒糖啦~ 第三十七章   楚青之别的不感兴趣, 唯独对四处游历非常感兴趣,因此赵肃钦这话, 算是恰好戳中他了。   楚青之眼里闪过光芒,“臣可以一起去吗?”   赵肃钦点了点头。   然而楚青之只是想了想,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陛下现在去江南, 朝堂怎么办?”   现在赵肃钦刚刚登基,局势肯定还不稳, 现在不忙着笼络臣子,反而出去游玩,说不得就要被安上一个昏君的称号了。   赵肃钦微微一笑, “这次去玩只是顺带的。”   楚青之略一思索, “反贪污?”   赵肃钦下了一个子,吃了楚青之的三个子, 慢慢道,“江南文风鼎盛,贪官污吏却也多,这次去便是为了解决几个人。”   楚青之“哦”了一声,反正他对官场也不感兴趣。   两人下了几盘棋后, 楚青之又照例陪着赵肃钦吃了顿午膳, 然后便到流云殿歇息, 下午再上值。   流云殿距离赵肃钦的寝宫景清宫十分近,然而这还是楚青之坚决要求来的结果,最开始时, 赵肃钦甚至直接让楚青之在景清宫歇息。   这些天,虽然楚青之没听见什么流言蜚语,但是他心里清楚,大家都心知肚明。   楚青之觉得既然无法改变,那就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只是对赵肃钦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谁知中午,便有小太监来宣太后懿旨,说想见他一面。   楚青之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脑袋里已经开始脑补十几种酷刑,一个满脸法令纹的雍容老太太端坐在高位之上,居高临下的用可以杀死人的眼睛打量他,再皮笑肉不笑的笑笑,说:原来这就是那个狐狸精!   “楚公子,慈宁宫到了。”   楚青之的脑补戛然而止,整了整衣襟,然后面色从容的进去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太后看起来十分年轻,只是面上有些憔悴,所以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些,太后对他也没有太过刁难,反而很好说话的免了他的礼,然后吩咐身边的嬷嬷上茶。   楚青之的娘亲早逝,他向来不擅长与这些中年女人打交道,只好稍微表现出一点受宠若惊的神态来,再笑一笑,“不知太后找微臣来有什么事?”   他的身份还是外男,宫里的女子是不能轻易见的,也就是太后,可以以见后辈的名义召见,否则就算是皇后,也是不能轻易召见的......   想到皇后,楚青之便一怔,赵肃钦现在是皇上了,以后肯定也会有皇后的。   太后拿起茶杯,轻轻的抿了口茶,然后将茶杯放在桌上,面上满是愁绪,状似不经意的问道,“皇上最近在忙些什么?都不见他来慈宁宫。”   楚青之敛眸回答,“皇上最近都在忙于公务,剩下的臣也不清楚。”   太后眼神一转,便换了口气,笑道,“哀家听说这些天皇上很是赏识你,今日一见,果然是风姿不俗。”   楚青微微有些黑了脸,这话不就是说他跟女人差不多吗?   他这些天极力避嫌,也挡不住赵肃钦非要往自己跟前凑,现在太后都这么说,可想而知那些宫人心中如何想了,楚青之有些郁闷的皱了皱眉。   心里不满,楚青之还得带着笑谦虚道,“太后谬赞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半天,太后还不说正经事,楚青之的脸都快笑僵了,对太后话里话外他是狐狸精已经觉得有些恼怒了。   然而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这就是他为什么这么不喜欢皇宫的原因!   虚伪的烦透了。   正当楚青之耐心告罄时,慈宁宫外总算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楚青之立马松了口气,虽然他也不喜欢赵肃钦,但是跟难缠的太后比起来,赵肃钦还是好了很多。   赵肃钦大步的走了进来,一边挥手免了宫人的礼,一边似是带着笑意道,“太后倒是清闲。”   楚青之眼尖的看到太后似乎是抖了一下,面上的神色变得十分不好看,然而还是强忍着道,“哀家这几日倒是一直没见到皇上,不知皇上都在忙些什么?”   赵肃钦冷哼一声,压根不给太后说话的机会,“朕下午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这便走了。”   他看了眼楚青之,楚青之对太后行了个礼后,便会意的跟着赵肃钦就要往外走。   太后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皇上!”   赵肃钦转身,似笑非笑道,“太后何事?”   “承儿,承儿他......”   “太后喜静,一心向佛,若无要事,慈宁宫不得随意出入。”   满殿的宫女们齐声行礼道,“遵旨。”   太后脸色灰败的倚在座椅上,唇直发抖,赵肃钦这样做,跟圈禁他有什么区别!?   她本以为赵肃钦不敢如此有恃无恐的,毕竟才刚刚登基,总要做出个样子给天下人看,若是他有一丝在乎名声,自己便有胜算!大不了舍了她的命,也要把承儿救出来!   没想到,没想到!   不提慈宁宫里太后心中有多怨恨,楚青之刚走出宫殿,沐浴到太阳光下后,便觉得浑身放松了许多。   赵肃钦先他半步,吩咐道,“以后除了朕的口谕,其他的人都不用理会。”   楚青之答,“臣知道了。”   楚青之这才想起,慈宁宫中的太后乃是前太子的亲母,也是永和帝的皇后,怪不得赵肃钦对她如此不客气......   赵肃钦忽然道,“朕将太子和三皇子都压入天牢了。”   楚青之点了点头,然后发现自己在赵肃钦身后,点头他也看不见,于是便“恩”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   赵肃钦淡淡道,“他们都秋后问斩。”   楚青之一点也不想听这些皇家的事,然而赵肃钦却反而还说上瘾了,“不止他们,凡是成年的皇子,朕都会将他们打发的远远的,随便分一个贫瘠的封地,终身不得入京。”   楚青之又“恩”了一声。   赵肃钦反问他,“不觉得朕手段残忍吗?”   楚青之......楚青之还真没觉得。   他比较了解的是太子和三皇子,这两人都是大患,就算是现在,朝中也有很多人暗地里支持,两人一个是曾经的太子,心比天高,一个是逼宫不成,拼命造反,这两人留一个都是后患。   其他的皇子么,他没见过,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同情心,再加上也没要他们的命,只是发配的远远的,若是以他自己来说的话,不用在京城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呆着,活的反而自由自在,这辈子若是不造反的话,在自己的封地里完全可以活的滋润极了。   楚青之十分诚实道,“臣不觉得。”   赵肃钦薄唇微启,“先帝的死,也有朕的手笔。”   楚青之都希望自己能聋了!为什么赵肃钦非要跟他说这些话啊啊啊!!!   他连忙四处看了看,发现周围都没有人后,很是松了口气,然后便开始担心自己到底能活多久,他是真的不想知道这些宫廷秘闻啊!   赵肃钦见他发苦的脸色,以为少年终于害怕了,于是垂眸冷笑了一声,“怎么,青之现在觉得朕心狠手辣了?”   楚青之摇摇头,“臣不是陛下,没有经历过陛下的事,不好随意评判。”   赵肃钦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上一世他便是如此心狠手辣,治政严苛,御史天天上奏折,自己都不曾在意过。   只是又一次青之所上的奏折,里面与那些烦人的御史们所说的如出一辙,说自己不能太残暴、要做个仁和的明君等等,对那时便暗搓搓喜欢楚青之的赵肃钦来说,简直是直戳他心窝子。   直到这一世,赵肃钦也没释怀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在凌晨一点左右发,么么哒~   之之:上一世随大流上的奏折,没想到被记恨到现在??? 第三十八章   于是便冷冷的哼了一声, 此事算是揭过不提了。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果然有不长眼的御史开始上奏, 说大魏以孝治理天下,是祖宗传下来的美德,作为皇帝需要以身作则等等。   说来说去,明面上是希望皇上对太后好点, 暗示的意味却十分明显:陛下,先太子也没造反, 是不是可以从天牢里放出来了?   赵肃钦淡淡的看那御史一眼,认出他曾是太子的拥簇,再往朝堂上环视一圈, 很好, 没有一个人来反驳这御史的话。   龙椅上的天子不说话,底下的臣子们开始提起心来。   那个上奏的御史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心里已经开始升起了后悔的情绪。   眼见着气氛差不多了,赵肃钦悠悠道,“先太子和三皇子都与先帝的死有关系,两人都不孝不悌,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此言一出, 满朝文武都噤声。   刚刚以孝道进言的御史, 没想到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此时疯狂的在脑海里搜刮语句, 想委婉的跟先太子求求情。   许多老臣也坐不住了,就算他们心里知道先帝的死和先太子没关系,可是现在皇帝金口玉言, 没关系也有关系了!   这是让太子背着耻辱去死啊!   于是臣子们纷纷跪下求情:“请皇上三思。”   赵肃钦一点都不怵这些老臣,他这世还是登基的时间太短,这些老匹夫们没摸清自己的性子,若是前世,这种情况根本就不会有。   赵肃钦轻笑一声,“再有求情者,跟先太子一起问斩,到了地底也可全了你们一段君臣情谊。”   跪下的大臣冷汗直冒,皇上这是在说他们有谋逆之心啊!   不等底下的臣子们再反应过来,赵肃钦直接沉声道,“把王御史拖下去!”   王御史不可置信,“陛下求您开恩啊,陛下......”   殿外的侍卫迅速的走了进来,将鬼哭狼嚎的王御史拖了下去。   有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剩下的人都安静许多,赵肃钦问,“还有什么事要上奏?”   大臣们不敢再在这种敏感的问题上燎虎须了,于是相互看看,礼部侍郎薛大人斟酌的提了一个大家都关系的问题,“陛下,明年三月份应该大选了。”   早点通知下去,各家的小姐双儿也好准备着。   其余大臣也纷纷附和,都觉得这件事皇上应该不会发怒了,毕竟皇上登基还不久,需要一些重臣的女儿入后宫,好平衡朝堂和后宫的关系。   选秀这件事,许多大臣在皇上登基后便开始琢磨了。   毕竟宫里那个楚老丞相的小儿子,便是极好的例子,就因为得了皇上的喜爱,竟被封为御前行走,连带着楚老丞相在朝堂上的势力,也不减反增。   徐太傅是最希望皇帝选秀的,他嘲讽的看了老神在在的楚老丞相一眼,心想:就自己小孙儿那个身份相貌,只要入了后宫,还怕笼络不了皇帝的心么?   徐太傅:“微臣附议,陛下后宫空虚,正是应该选秀填充后宫,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谁知刚刚提到先太子时淡定无波的皇帝,此时竟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极怒的暴呵一声,“放肆!”   殿下的臣子被吓得一抖,徐太傅更是被吓的差点握不住笏板,浑身颤抖,摇摇欲坠。   赵肃钦在上面踱步,冷冷笑了一声,“都这么关心朕的后宫吗?”   殿下臣子们的头已经深深的垂了下去,生怕再惹到这喜怒不定的帝王。   “以后谁再提选秀,朕便赐你们十个美人!”   家里有母老虎的,听到这句话后脸色都绿了。   唯独礼部尚书又顶风上奏,“后宫里可无皇后,但不可空无一人啊,陛下!”   赵肃钦沉冷的盯着礼部尚书,无情的吐出一句话,“薛大人御前失仪,贬为礼部侍郎。”   一下子从一品贬为二品!礼部侍郎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这段时间皇帝对其他大臣都颇为无情,唯独对自己很是恩宠,这让薛尚书以为皇帝喜欢自己的清廉直谏,于是越发坚持,哪知道在这里碰了个钉子!   赵肃钦:“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原本他就是看在薛彦的面子上,才对他的父亲格外开恩了些,但并不代表薛林可以肆无忌惮,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自己的底线。   赵肃钦没有再看瘫软在地的薛尚书一秒,甩袖离开了。   退了朝,李总管小心翼翼的跟在皇帝身后,眼睁睁的看着皇帝的脸色从阴沉变得嘴角含笑起来,然后就这么进了奉天殿。   他再一次在心里告诫自己:惹谁都不能惹里面的那个小主子!   赵肃钦的脚步加快了点,走进大殿后,看见穿着深红色侍卫装的少年正站在桌前,默默发呆。   深红色的衣服衬的他皮肤越发白皙,一缕乌发顺着耳垂滑下,露出俊秀昳丽的侧脸,他的目光似乎在放空,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却又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赵肃钦放满了步调,笑道,“青之这是在想什么呢?”   楚青之发出个“恩?”模糊的气节,然后才回过神来,有些赧然道,“没想什么。”   赵肃钦上前握住楚青之的肩膀,将人带到自己身旁坐下,给了李总管一个满含冷意的眼神后,又和颜悦色的对楚青之道,“青之,来帮朕把奏折分个类。”   被皇上剜了眼的李总管心里冤屈啊,他已经很恭敬的上了美味糕点,奉了热茶,又再次请求楚小公子千万要坐着等,别累着自己后,才放心的出去了。   哪知道皇帝一进来见到楚小公子站着等时,就心疼的跟什么似的。   然而李总管却不敢说什么,只得再次出去,让御膳房里的人做点新奇的玩意儿出来!将楚小公子哄开心!   楚青之这些天干的都是分类奏折的活儿,早已熟能生巧,于是应了一声,便开始工作了。   两人一个分类一个批改,效率很快便提了上去。   当楚青之又一次翻开一份奏折时,看到里面的内容后,挑了挑眉,然后将这份奏折放在了最重要的那一摞。   赵肃钦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一看,脸色黑了。   这些人还真是不死心,上朝时没成功,现在改为上奏折了!   赵肃钦记住了那个官员的名字,然后用朱笔在奏折上划了一杠,面色平静的将奏折扔到废弃的那一类。   楚青之心里哼了一声。   又批改了几份类似的奏折后,赵肃钦终于坐不住了,心里暗骂这些老不死的!集体上奏折,是没别的事上奏了吗!?   他几乎已经能听到青之的冷哼声了!   赵肃钦终于起身,走到里间去,楚青之冷眼看他。   不一会儿,赵肃钦拿着一卷画出来了。   楚青之:“这是什么?”   赵肃钦将画卷上的红带扯开,慢慢的在御桌上摊开,山川河流渐次映入眼中,竟是一副地图!   “这是江南的地图,之之,你看我们先去哪儿玩?”   作者有话要说:   哎,没办法,已经被吃的死死了~摊手 第三十九章   楚青之起了点兴趣, 便探过去看,嘴里却道, “这可不是臣能决定的事。”   皇帝南巡,肯定是早就规划好了路线,一路浩浩荡荡,随行都有江南大家族接驾。   赵肃钦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我们可以避过众人,单独出去玩。”但是暗卫保护之类, 肯定还是不能免的。   这可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既然这世青之不想当丞相,那还能怎么留住他呢?赵肃钦思考了很久, 才决定投其所好。   对于被楚老丞相和楚承鹤护着的宝贝疙瘩, 楚青之虽说想要云游四方,可是碍于他的年龄太小, 家人根本不放心他出远门,所以对于云游四方这个概念,只停留在话本中。   赵肃钦对此不可置否,直接出言打破了他的幻想,“青之, 你知道现在出远门需要多麻烦吗?先不说路途遥远, 就说万一遇上了土匪恶霸之流怎么办?若是出门游学, 带一群侍卫太显眼,跟着镖局?那也不是完全可靠。就算暂时雇佣一些武功高强的人,但是你能保证他们的忠心吗?”   楚青之不服的看着赵肃钦, 想说他还有系统呀!但是这话是注定说不出口的,而且,想起之前系统点数告罄,楚青之还是有些心虚的。   赵肃钦又接着道,“若是用马车赶路的话,颠簸十来天,偏僻的地方到处都是风沙,可能好几天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走水路,船上都没有新鲜果蔬,万一下场暴雨,起了风浪,就更危险了。”   赵肃钦说着说着,便越发觉得外面危险,怎么能让青之单独出门呢?   楚青之撇撇嘴,哼了一声,“若是连普通人出门都不安全的话,那就是陛下治理问题了。”   其实他也知道赵肃钦说的是对的,但就是不想同意他的话。   赵肃钦循循善诱,“若是跟朕南巡,就没有这么多事了,所到之处,都是最顶级的招待,安全问题也不必考虑,不必风餐露宿,朕是皇上,所到之处必要了解民生,而见到的事物,必然比你独自上路所见识到的要开阔的多。”   跟着皇帝一路出巡,那是最顶尖的富游了。   楚青之不承认他心动了,嘴上倔强道,“陛下万一有了什么闪失,臣可担待不起。”   赵肃钦屈起手指轻敲了他一记,“还跟朕贫嘴。”   楚青之捂着额头赌气的斜了赵肃钦一眼,说的理直气壮,“反正臣不去。”   赵肃钦嘴角的笑容微微僵硬,“为何?”   楚青之就是心里不爽,虽然这段时间的试探下来,知道赵肃钦对他的容忍程度很高,但是这能和豫华书院里被自己随意欺负的容钦相比么?   说不出是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别扭了。   他本来就想通了,将御前侍卫当做一个工作来做,不和赵肃钦扯上任何关系,若是跟着他南巡了,两人又要牵扯不断。   更重要的是,楚青之对自己越来越没信心。   他不敢判定自己是否能够抵挡住赵肃钦的花言巧语,有时候赵肃钦所做的事,让他有一瞬间的心动,但是理智告诉自己,决不能跟皇帝扯上任何关系。   楚青之想:这些天自己的态度反复变化,也难为赵肃钦还忍的下来。   他自己都觉得,两人这是在互相折磨。   若是让赵肃钦知道了他心里的想法,肯定会惊愕不已,继而就是惊喜!他不是楚青之这种十四岁的少年,不会想什么风花雪月,还为此暗自烦恼。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计划和目的,以及分析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为帝十几载,这几乎已经成为他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赵肃钦声音略微低沉,“青之,你根本没有给朕一个机会。”   楚青之一听这话,难得的有些心虚,他确实压根就没考虑过要和赵肃钦在一起,只是一想到这些天自己做的事,便又生气道,“陛下还需臣给您机会?不是陛下将臣封为御前侍卫,每天必须得进宫上值吗?”   赵肃钦眸光一闪,“这是朕的不对,可若是朕不这样做,恐怕青之就要逃的远远的吧?”   楚青之轻哼了一声。   赵肃钦将手掌撑在地图上,抬头看向对面的楚青之,沉声道,“一年为期。”   楚青之:“恩?”   赵肃钦:“朕给你,也给朕自己一年的时间,若是一年过后,青之还没喜欢上朕的话,朕就放弃。”   楚青之眼睛一亮,“真的?”   赵肃钦看着少年雀跃的小眼神,目光又沉了沉,“真的。”   然而内心却是这么想的:这一世,他怎么也不会放青之走了。   楚青之尚不知道赵肃钦的心里历程,只是恍然大悟的想到,这才对嘛!不是他自己妄自菲薄,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赵肃钦喜欢自己什么。   有时候想想,或许一开始在豫华书院时,赵肃钦也是故意接近自己。   只是为什么呢?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就能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喜欢到偏执的地步?   楚青之是不信的,他将这归结于没得手的不甘心。   现在好了,赵肃钦亲口说定了一个期限,想来一年后应该对自己的兴趣也减淡了,就算没淡,那也是金口玉言,不会再纠缠自己。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愉快的达成了协议。   赵肃钦道,“青之,这一年里,你不能再以朕拘着你为由,给朕脸色看。”   楚青之反射性的就反驳道,“臣哪敢给陛下脸色看。”   赵肃钦挑眉看他。   楚青之不说话了。   见他安分下来,赵肃钦点点头,又道,“这一年里,对朕的决定不能心生抗拒,什么都要试一试才知道。就如这南巡。”   楚青之不在意的点点头,“好。”   两人就这样商量了一会儿,互相都十分满意。   赵肃钦起身笑道,“好了,青之,现在我们就来规划路线吧。”   楚青之也探过身来,兴致勃勃的开始指点。   ******   等宫门下钥,楚青之坐上马车时,脸上喜滋滋的,觉得解决了一个大患。   只是心里总有那么点奇怪的感觉,被他快速忽略过去了。   回到相府。   楚青之径直往楚承鹤的书房走去,推开门,“大哥,我回来啦!”   楚承鹤正坐在桌前研读经义,见弟弟来了后,便将书本放下,脸上也带了笑意,“怎么了?这么高兴?”   楚青之当然不会将事情说出来了!这可是他和赵肃钦的秘密。   楚青之走到书桌前,随意的翻看了下哥哥最近看的书,有些愧疚道,“哥哥为了楚家,不得不读这些老古董了!”   楚承鹤失笑的摸了摸楚青之的头,“有的人想读都不行呢,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楚青之才不管那些,毕竟投胎也是门技术活不是么。   他坐在了楚承鹤身旁的椅子上,叹了口气,对楚承鹤道,“哥哥,要么,我和你一起考吧?”   他也是楚家的人,没道理只有哥哥为了楚家自我牺牲。   楚承鹤一皱眉,“胡闹!”他严肃的看着楚青之道,“青之,我是大哥,当然应该承担长子的责任,而且不说别的,你是双儿这一点,就不能科举。”   楚青之蓦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怒气冲冲道,“双儿!又是双儿!我才不是双儿!你能在我眉心看到印记吗?”   楚承鹤捏了捏拳头,实在不想理这个一点就炸的弟弟。   每次谈到这个话题,兄弟俩总有一方要先认输,可惜的是,每次都是楚承鹤先认输。   时间长了,楚承鹤也就刻意的避开不谈。   但是现在,楚承鹤却不得不严肃认真的跟弟弟说一说了,口吻十分严厉,“青之,你越生气,就越代表你在意自己的身份,你是双儿这是不能改变的,就算你遮掩一辈子,也是双儿。”   楚青之眼里瞬间就湿润了,他强忍着没有哭出来,红着眼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我就不是!”   楚承鹤心里软了软,然而却忍着心疼,严厉的告诫弟弟,“不准科举。”   他并不认为弟弟能伪装一辈子,现在还可以后悔,若是一旦走了科举这条路,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楚青之被激起了逆反心理,“我偏要考!”说罢,飞一般的跑出了书房,门被摔的嘭的一声。   楚承鹤头疼的抚了抚额,有些后悔刚刚的严厉。   这厢,楚青之红着眼睛跑回了自己的小院,关上门,反锁。   他抽抽噎噎的走到寝房,将自己摔在床上,然后用被子将头一盖,呜呜的哭了起来。   心里又一次痛恨身为双儿的自己。   黑暗中,他哭的头有些痛,迷迷糊糊的想起了在宫中时,赵肃钦对他说的话——   “青之考中了进士,不一定非要做官。”   “就算做官,也有很有意思的职位。比如一些礼部官员,负责接待番邦来臣,见识广博;再比如工部可以修纂地图、模型等,也可以四处探访游历。”   “总之,不要因为自己个人喜恶,就放弃一段珍贵的经历。”   ......   哭着哭着,楚青之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沉沉的睡去了。   许久,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楚承鹤,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他几乎是叹息的看着床上的少年,然后心疼的将人好好的挪正,再盖上被子。   从小到大,青之也不知道为此哭过多少次。   有时候楚承鹤都不知道,弟弟对双儿的排斥是从哪里来的。   虽说双儿确实不如男子,可是现在的世道就是如此,改变不了。   睡醒后,楚青之发现自己的衣鞋都被除去了,平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就知道哥哥肯定是来过了。   他沉默的低下头,好一会儿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外面早有候着的丫鬟前来伺候。   楚青之:“现在什么时辰了?”   丫鬟答,“回小少爷,已经亥时了。”   楚青之穿好衣服打开门,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整个小院静谧无声。   “看来今晚又睡不着了。”   楚青之在宫内吃完了晚饭才回相府,只是他刚刚发泄了一场,又睡了一觉,腹内早就空空如也。于是吩咐丫鬟道,“让厨房做一碗乌冬面来。”   丫鬟应了一声,便离去了。   楚青之走回寝房,坐在窗前的软塌上,望着窗外怔怔发呆。   吸取上次的教训,他现在对系统内的点数设了个下限,就是最少能买张隐藏符。而且隐藏符需要的点数并不多,就算是一时没了,也很快可以积攒起来。   若是自己想隐藏一世的话,完全没有问题。   楚青之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他心里已经做了个决定。   “小少爷,乌冬面来了。”   一阵扑鼻香气袭来,楚青之挥挥手,让丫鬟下去了,自己便坐在桌前,慢慢的挑面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想着什么,最后竟不知不觉的将一大碗面全吃完了。   楚青之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撑,现在就睡会积食,再加上他已经睡了一两个时辰,浑身没了睡意。   他让小厮拿了个灯笼,自己去了楚承鹤的书房。   点上蜡烛,漆黑的书房内顿时明亮了起来,楚青之现在转换了心态,便开始仔细认真的翻看着科举需要的书籍。   基本上在豫华书院都学过了。   豫华书院作为天下第一书院,本质上还是为朝廷输入大量学子的,因此都是以科举为教学方向。当然也有许多选修课,琴、棋、书、画、礼、射、御、数等等。   楚青之因为之前从未想过科举,所以那些选修课几乎全学了,什么感兴趣学什么,倒是比那些抱着功利心态的学子们学的更好。   他又看了看楚承鹤的经义、策论,自言自语道,“其实我写的也差不多嘛。”   楚小少爷就是这么自信。   等翻过了一圈后,楚青之心满意足的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日一早,楚青之便出现在厅堂处,与父亲和大哥吃早饭。   楚老丞相慈爱的问,“青之,这些天在宫里习不习惯?”   楚青之点点头,“习惯,陛下没让我做什么事。”   楚承鹤的脸有点黑,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将弟弟往坑里推的那人。   没想到防过了赫连烨这条狼,防不过皇上这条虎。   只是现在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后悔也没用,楚承鹤才没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他看向若无其事的弟弟,冷哼了一声,“昨晚不知道哪来了只小耗子,将我的书房翻的一团糟。”   楚老丞相呵呵一笑,楚青之理直气壮道,“书房门没锁,不就是随意进的吗?”   楚老丞相这时开口了,“青之,我听承鹤说,你想要科举?”   姜还是老的辣,楚承鹤听到楚青之的“惊天之言”后言辞俱厉,将楚青之的逆反心理都逼了出来,而楚老丞相还是笑呵呵的,一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的模样。   楚青之心下放松了些,低低的“恩”了一声。   楚老丞相又问,“你可是想清楚了?后果能自己承担吗?”   若是昨天,楚青之还会有些犹豫,可是经过一夜的思考后,楚青之很是坚定的点点头,“孩儿想清楚了。”   楚老丞相抚了抚胡须,一锤定音道,“那就去考吧。”   楚承鹤急了,“父亲!”   楚老丞相慢慢道,“若是走了科举这条路,以后的身份就得隐瞒一辈子,到了年纪,爹还会为你选一门好妻子。”   楚青之也急了,“我不娶妻!”他娶妻,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吗?   楚老丞相看向他,“若是不娶妻,别人会怎么说你?你若是只当个名士才子,爹爹还可为你运作一番,可若是当了官,到了年纪必须娶妻。”   楚青之不好意思道,“我只是准备考试,不准备当官。身上有了功名,也好一些。”   他们家现在也不是什么侯爵,没有爵位承袭,自己倒是可以在父亲和爹爹的庇护下活的肆意,可是一旦出了什么事,自己也能立的起来。   楚青之觉得赵肃钦说的对,凡事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楚老丞相沉思了会儿,“倒也可以。”   楚青之高兴的笑了一声,跑过去搂住楚老丞相的脖子道,“爹爹,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一边说,一边还给了楚承鹤一个挑衅的眼神。   楚承鹤低头吃饭,只当没看见,有时候他都惊奇,父亲这么溺爱青之,青之还没成为纨绔,真是上天垂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背景,不要太过考据~么么哒 第四十章   科举并不是那么好考, 从童生到进士,可能有人一生也难以达成。   只是这对于官宦人家的子弟来说, 却不是这样,寻常随便捐点钱,基本就可以成为童生。   豫华书院被誉为天下第一书院,拥有的特权数不胜数, 若是能够通过入学考试,则授予秀才等同身份, 可以直接参加秋闱,因此豫华书院每三年的考试十分严苛,几乎和科举相当。而在豫华书院里教授的夫子, 皆是进士出身。   若是往年, 从秀才考举人,需要三年的时间, 只是今年新皇登基,开恩科,所以若是连续考的话,从三个月后的秋闱,到明年的春闱, 只需要六七个月的时间。   楚青之随便的翻了翻书, “我觉得经义策论挺简单的呀。”   他刚一吃完早饭, 就被楚承鹤领到了书房,美其名曰考一考他。   楚青之特别不服气,他能考上豫华书院的天字班, 可不是靠家里的关系!而且大哥就在豫华书院当监长,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吗?   不就是想要打击自己,好叫他放弃科举的念头吗?   楚承鹤见不得楚青之这种随意懒散的态度,冷哼了一声,“你倒是挺有自信。”   随着楚青之的长大,楚承鹤越发怀疑起了当初溺爱弟弟的行为是否正确,从小养成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的性子,现在越发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但是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青之小包子白白嫩嫩,被家里恶仆欺负了眼泪汪汪来告状的时候,某人可是气的眼睛通红,发誓要保护好弟弟,再不叫人欺负他。   所以说,凡事有因才有果。   楚青之也不怕楚承鹤,理直气壮道,“本来就很简单啊,还不准人说了?”   楚承鹤冷睨了他一眼,扔给他一张宣纸,“半个时辰,做好了再来说。”   楚青之接过题,边走进隔间边道,“知道了。”   楚承鹤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父亲现在年纪大了,越发溺爱青之这个小儿子,竟然连科举都同意了。   而自己也不过是在负隅顽抗,他在豫华书院任教多年,当然知道青之的学习情况,说点不谦虚的,确实有考进士的能力。   但是青之从小顺风顺水,年纪轻轻,现在又叫他一举考上进士,说不得就会飘飘然了,再没谁能管教他,以后惹了大祸,谁给他收拾烂摊子呢。   楚承鹤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自己奋斗,起码达到父亲的那个高度,就能够护住青之了。   所以说,深度弟控而不自知的楚哥哥,早已病入膏肓......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楚青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手里拿着卷子,走了出来,“喏,做好了。”   楚承鹤接过了卷子,指了指刚刚让人送上来的糖蒸酥洛,“吃吧。”   楚青之笑眯眯的应了,“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楚承鹤只当没听见,就在今天早上,这个小墙头草还说过“就知道爹爹最好了”。在他这里,这句话等同于废话。   在楚承鹤看卷子的时候,楚青之便坐在旁边吃糕点。   等到楚青之吃到第五块的时候,楚承鹤终于放下了卷子,看着青之还准备伸手的样子,眉头一皱,“不许吃多了。”   楚青之委屈巴巴的“哦”了一声。   楚承鹤将卷子放在书桌上,道,“若论水平的话,你这个年纪确实相当不错了。可是科举考试不分年纪,所以你自己看看吧,差距到底在哪里。”   楚承鹤将书桌旁的一踏装订整齐的试卷,递给楚青之。   楚青之接过来,翻了一页,惊讶道,“这是历年前三甲的试卷?”   楚承鹤:“恩。”   楚青之的重点一下子跑偏,“哇!哥哥,这你都能收集到。”   楚承鹤不耐烦的敲敲桌子,“快看。”   楚青之低头看去,刚开始时看的还比较快,后来就越来越慢,眼里时不时的闪过赞叹之意。   楚承鹤在一旁瞧着,发现弟弟眼中的确没有消沉的模样,松了口气。现在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时受到打击想不开的太多了。   他在豫华书院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抑郁而亡的学子了。跳崖的更是比比皆是。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学子适应了豫华书院严苛的制度,出师后所获得的成就也越来越多,豫华书院的名声就传的越来越大。   现在青之见到这些优秀的试卷,不仅没受到打击,反而似有所悟,楚承鹤心下高兴,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怎么样?”   楚青之阖上试卷,叹了口气,“自愧不如。”   楚承鹤被弟弟老成的语气逗得一笑,语气也放缓了点,“你还年轻呢。”竟是这么又安慰上了。   楚青之也端正了态度,“还请哥哥教我。”   楚承鹤:“那是自然。”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三个月便过去了。   这段时间楚青之在宫里请了假,全心全意的在家里学习,只是时不时的便会有宫里出来的马车,接他进宫。   楚青之跟赵肃钦小小的抱怨道,“臣这些天忙的很,以后若无要事,就别接臣进宫了。”   赵肃钦万万没想到,劝青之科举,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从今年的秋闱,到明年的春闱,时间加在一起都快一年了。若是日日都让青之在家里学习的话,这一年之期还有什么必要?   赵肃钦微微笑道:“青之在家里学习累了,不妨进宫休息一番。”   楚青之心道,我若是累了,自己在家休息不是更好?天知道每次进宫,都得准备一番,反而更加累了。   赵肃钦见少年自以为没人知道的撇撇嘴,心下一笑,道,“不如青之就在宫里学习如何?宫里什么资料都有,若是不会的,也可以来问朕。”   楚青之完全不知道这是多么大的殊荣,直接推辞道,“臣在家中有大哥教臣,就不劳烦陛下了。”   若是让别的学子知道了,定然会咆哮状:你科举不就是卖于帝王家吗!!!还矜持什么!!!   楚青之......楚青之还真没想到要卖于帝王家。   可能他从小到大,家人将他保护的太好,除了自己的身份,倒是从来没有为什么而烦恼过,如今考科举,也不过是觉得有些意思,可以顺带考个功名在身,完全没有做官的意思。   因此他在家复习的时候,倒是完全没有别的学子那么紧张,每天按部就班的学习,很是淡泊从容。   赵肃钦见楚青之坚决推辞,也就遗憾的放下了这个话题。   赵肃钦:“青之现在准备的如何?”   楚青之快速的看了他一眼,含糊道,“还行。”   他可没忘记当初在豫华书院时,某人的过分谦虚。   哼。   此时两人坐于湖心亭中,此时满湖的荷花已经开始凋谢,秋风萧瑟,湖水微微荡漾。湖光水色,倒是让人心境开阔了些许。   赵肃钦道:“再陪朕下一盘棋吧。”   楚青之:“好。”   两人之间摆着一副白玉棋盘,上面错落的散布许多棋子,楚青之伸手将白棋捡起来,放进一个棋盒里,将黑棋也捡起来,放进另外一个棋盒里。   赵肃钦见此,也动手帮楚青之收拾残局。   白皙粉嫩的指尖在棋盘上动来动去,格外的诱人。   两人互相收拾着棋局,手指时不时的不经意的碰到一起,楚青之便避开,专挑拣边边角角的棋子。   收完最后一颗黑子,楚青之心下松了口气,刚准备将黑子放进对方的棋盒,就被人一下子捉住了手腕。   赵肃钦早就想这样做了。   他的手缓缓的下滑,将那蜷缩着的白皙手指撑开,五指扣在一起,从少年的每个指缝里,不容拒绝的穿过去。 第四十一章   楚青之惊的缩了一下, 手指却被赵肃钦的手指紧握的死死的,抽不回来。   他抬起头来, 撞上一双深邃的眼眸,“陛下?”   赵肃钦神色淡淡,手掌却十分流.氓,轻压按捏, 直将那双莹白小巧的手心捏的通红。   楚青之眼里有了恼意,却不敢作声, 只得像个被欺负的小媳妇一样,被迫顺从的任由他按捏。   捏了半天,赵肃钦还不松手, 楚青之又叫了一声, “陛下!”   赵肃钦慢慢的松开手,遗憾的放了下来, 手指不自觉的搓了搓,似乎是在留恋那柔嫩的触感。   楚青之却嗖的一下,将手缩进衣袖里,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眼含警惕的盯着赵肃钦, 就怕他一时又做出什么有辱风化的事。   天色已然有些昏暗了, 亭台四周有挂着漂亮的琉璃灯, 闪烁着莹莹光芒。   赵肃钦不经意间看见楚青之耳后的绯红,轻轻一笑,“青之既与朕约定了一年之期, 当然要什么都试一试,不然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呢。”   楚青之听了这话,心中大感赵肃钦的无耻,合着他答应的意思,就是允许被占便宜了?   心里这样腹诽着,楚青之面上闷闷的道,“请陛下自重。”   赵肃钦心情很好,也不再逼他,起身道,“陪朕用完晚膳再回家。”   楚青之跟在赵肃钦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实在气不过,便明晃晃的翻了个白眼,脸颊鼓了又消,气哼哼的跟着走了。   走在前面的赵肃钦,嘴角勾了勾。   站在一射之远的廊桥外的李总管,见赵肃钦从凉亭中出来了,忙不迭的跟了上去,看见楚青之的做的鬼脸后,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低下头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两人一起用完晚膳后,楚青之便回了家。   回家后,楚青之便进了书房,准备温习一会儿书。   不一会儿,楚承鹤进来了,他走到椅子旁坐下,神色带着探究之意,“你今日回来的有些晚。”   楚青之就知道哥哥肯定会问,便如实说了,“陪陛下多下了两盘棋,又用完了晚膳才回来的。”   楚承鹤忧心忡忡,“陛下这段时间......没对你做什么吧?”   自从知道了当今是豫华书院里的容钦后,楚承鹤一直都没放下心来,作为哥哥,为弟弟操心已经成了本能。   他和父亲从没想过将青之送进宫里去,就青之那个性子,真的进了宫,说不定三五年就抑郁身亡了。   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皇帝对青之感兴趣,频繁的召青之进宫,他和父亲连反对的话都不能说,只是每次眼睁睁的见着青之离开。   听到楚承鹤的问话,楚青之蓦然想到下棋时赵肃钦的“动手动脚”来,不由得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没有,陛下没对我做什么。”   楚承鹤道了一句,“那就好。”   楚青之正翻书在看,感觉到楚承鹤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后,抬起头疑惑的问,“哥哥还有什么事吗?”   楚承鹤直接问,“你想要考科举,是不是有陛下的原因?”   楚青之点点头,“陛下对我说,我不可能一辈子依靠你和爹爹,所以最好自己能考个功名。”   楚承鹤听完,面色有点沉,心中暗道:青之是我弟弟,依靠我一辈子又如何?多管闲事!   楚承鹤有点糟心,就像是一只呵护着的水灵灵的嫩白菜,一招要被人拱了,自己却在旁边干看着,无能为力。   他叮嘱楚青之:“你可千万不要被宫里迷花了眼,陛下如今喜欢你,自然对你好,一朝他不喜欢你了,就会打回原形。”说不定还要更惨。   楚青之认真的点点头,“哥哥,我知道。”   所以就算他有时候再怎么恼怒,也没有逾矩,他不仅是他自己,还代表着整个楚家。   楚承鹤见楚青之确实没有陷进去,嘴角噙着笑意,点了点头,“好了,天色已经很晚了,你早点睡。”   楚青之应道,“恩,我把这点看完就睡。”   ******   忙碌起来时,时间便过得飞快。这日便是秋闱了。   兄弟俩在天还没亮时便起来了,吃了一顿早饭后,便坐上马车,朝着考场驶去。   考场外天色灰蒙蒙的,乌压压的一片人,却没多少喧闹声,气氛有些沉默凝重。   已是深秋,大清早的寒气有些重,许多人已经穿上了夹袄,却还站在那里跺脚,企图让自己身上暖和起来。   楚青之和楚承鹤便坐在有暖炉的马车中,远远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便有衙役脚步很重的走过来了,大声喊道,“排两队,依次进场!”   人潮瞬间涌动起来,互相推搡着,声音也开始嘈杂起来,有人踩到别人的脚,或有人撞上别人的肩膀,抱怨声夹杂着怒火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衙役跺跺□□,沉声道,“肃静!再有扰乱者,直接不予进场!”   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就算有了哪儿磕着碰着也容忍了。两队很快的排好了。   楚承鹤和楚青之便从马车上下来了,远远的缀在队尾。   等轮到他们俩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衙役练就了一双毒眼,只是一扫,便知这两人身上穿着的布料昂贵非凡,顿时态度好了几个档次,略微翻了翻带进去的饭食,便让两人进去了。   楚承鹤走之前叮嘱楚青之,“青之,一定要按时吃饭,累了就睡,别把身体考坏了。”   秋闱考九天,号舍的环境又是出了名的脏乱差,楚承鹤真担心弟弟这小身板熬不熬的下来。   楚青之笑着摆了摆手,“知道啦,哥哥你也注意。”   前几天楚青之给自己还有楚承鹤都用上了平安符,至少能保证在号舍里不会生病。   领着他们进去的衙役催道,“快进去!”   楚青之便和楚承鹤分开了。   两个人的号舍天南地北,然而两人一进号舍,都不由得惊呆了。   事实上,不仅是他们,所有考生都惊呆了。   这明亮宽敞的房间,地面都用白岩石铺就,墙边靠着大大的床铺,床铺上还铺着厚实干净的被褥,书桌干净锃亮,房间内似乎还散发着清香,这这这......这还是那个脏乱差的号舍吗?   震惊过后,所有的学子眼里都含满了感动的泪水,当今圣上真是个明君啊!能为学子们想到这些,真是值得人追随。   至少这刻,许多学子都产生了愿为今上肝脑涂地的想法。   然而深宫里的皇上,却并没有心思为天下学子着想,在看过考试环境后,他深深的忧虑他的青之如何能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九天。   一想到这灰尘漫天的号舍、单薄还散发着馊味的薄被,青之要在这种地方呆上九天!赵肃钦就简直食不下咽。   于是便大手一挥,下令整改。   天下学子对此感激涕零,以至于靖元帝仁和的名声,从此次科举过后,便传遍了整个大魏,以至于到最后史书记载,“永熹盛世,由此而始。”   只能说,误会是美好的。   楚青之惊讶过后,感慨一声赵肃钦对学子们真仁善,便将此事抛于脑后,他坐在书桌前,将笔墨纸砚摆好,端坐着认认真真的等发卷。   在另一间号舍的楚承鹤,却没有楚青之那么心大,他一瞬间便想到了重点:莫不是皇上为了青之才下令整改的号舍吧?   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楚承鹤都有些坐立不安。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真的低估了皇上对青之的执着程度,楚承鹤的担心中又带着无比复杂的情绪,他既希望皇上对青之好,又希望皇上不要对青之那么好。   在楚承鹤心绪纷飞时,试卷便挨个挨个发下来了,他不再想这些,开始认真看题。   楚青之坐在书桌前,目光便自然的对向了对面之人,对面之人是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的少年,身上穿着粗布衣衫,自从进了这明亮干净的号舍后,一直在激动的手舞足蹈,楚青之甚至眼尖的看见了他眼底闪着水光。   楚青之:......   对面那人激动过后,见到楚青之安静淡然的坐在书桌前,竟一点也没对皇上表示感激之情,不由得瞪了楚青之一眼,还有些气呼呼的,嘴里嘟囔了几句。   衙役拿着试卷发过来,严厉的看了那憨厚少年一眼,“肃静!”   憨厚少年立马噤声,乖巧的坐好,再不敢闹腾。   楚青之眼底愉悦的笑了一下,接过卷子,不再看对面之人,开始低头看题,他的乌发被柔顺的束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面容俊秀,举止从容,尤其是身上的那股气质,极为吸引人。   那对面的憨厚少年,在接到试卷后,又悄悄的抬头往楚青之这边看了一眼,脸有些红。   ......   九天时间便在答题中匆匆而过,由于号舍环境好,每次都有衙役送来的热饭菜,楚青之倒也没觉得多难受。   其他学子么,就更热泪盈眶了!   就问天下还有哪个君主,能做到这些?热水、热菜、厚实的被褥、明亮干净的环境......   终于收完了试卷,楚青之神清气爽的走了出去。   考场外,一辆不起眼的黄色马车静静的停在路边,楚青之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便微微僵硬了。   穿着常服的李总管,正皱着他那张菊花脸,朝他笑的谄媚。 第四十二章   见他看过来, 李总管拼命朝他挥手,“小公子, 这儿呢!”   楚青之只得走过去,到了马车前,给了李总管一个眼色:陛下在里面吗?   李总管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楚青之认命的踏上马车, 却在掀开车帘的一瞬间,一下子被人揽住腰, 整个人往里面带去。   “唔!”   鼻尖又是熟悉的龙涎香味道,楚青之整个人倒在赵肃钦怀里,双手不受控制的抓住赵肃钦的腰间两侧, “......放手!”   赵肃钦的大手微微抚了抚楚青之嫩白的后脖颈, 低头看他的神色,眼底确实还有点青黑, 于是便皱眉道,“朕看这科举,九天时间还是太长了,以后可以改革一番。”   楚青之恼怒的抬起头来,“陛下放开臣!”   赵肃钦充耳不闻, 他与青之约定的一年之期, 光科举就要占上大半时间, 现在不多亲昵些,青之就要将他抛之脑后了。   赵肃钦半强.迫的带着他,走向软塌, 两人都坐好后,赵肃钦便稍微拉开了点距离,只是手臂依然搭在楚青之的腰间。   但是跟刚刚比,这已经好太多了,楚青之松了口气,才有心思打量这马车内部。   从外面看毫不起眼的马车,内部却装饰的相当豪华,浅黄色的地毯铺就,踩上去软软的,车内还点有熏香。   楚青之好奇的看了那车壁一眼,那车壁上覆着许多个小柜,不知道是装什么用的。   李总管这时走了进来,弓着腰行了个礼后,便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那些小柜,端出一盘盘还冒着热气的菜肴,放在矮桌上,最后甚至还拿出一个白玉长颈酒壶并两个小瓷杯来,放在桌上一一摆好。摆好后,又很有眼色的出去了。   顿时,美味霸道的香气萦绕在车厢内部。   楚青之目瞪口呆,“这......”   赵肃钦心疼的捏捏他的脸,“看这几天都瘦成这样了,快吃吧,等会儿回宫再让御厨给你做好吃的。”   楚青之心下有几分动容,没计较赵肃钦捏他脸的举动,他拿起筷箸,不吭声的吃起了饭来。   入口的饭菜还是温热的,在天气有些寒凉的时候,能够保持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赵肃钦见少年吃着饭,白皙的脸颊一鼓一鼓,浑身的气场都软和了起来,一下子被可爱到了。   赵肃钦动动喉结,“有这么好吃吗?”   楚青之含糊的嗯了一声,虽说在号舍中也有热饭菜吃,可是味道就不能保证了,尤其是对从小挑剔的他来说。   马车平稳的行驶起来,车内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   楚青之吃的香甜,赵肃钦也拿起筷箸,挑了一筷子菜吃了,然后便放下筷箸,专心的看少年吃饭。   楚青之吃的虽然快,但是却不显得粗鲁,举止颇有世家子弟的气度,过了一会儿,便将矮桌上的饭菜吃了个三四分,不吃了。   赵肃钦递给他一块手帕,楚青之拿过,擦了擦嘴,便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吃饱喝足后,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好好的泡个澡,然后大睡一觉。   楚青之:“不知陛下现在接臣进宫,有何要事?”   赵肃钦见他懒洋洋的模样,温和道,“青之考了九天,应该很疲乏吧,宫里有座汤池,青之可以去泡泡解乏。”   一瞬间,楚青之心里警铃大作。   “陛下,这于礼不合。”   皇宫里的汤池都是皇帝能泡的,他去泡像什么样子,更何况还不知道赵肃钦要做什么呢。   楚青之身为双儿,从小伪装,对这种事情都比别人敏感一些。   赵肃钦稍微一想,就知道楚青之在担心些什么,不由得放缓了声音,慢慢道,“朕等会儿还要去处理公务,不用担心。”   楚青之见他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些排斥,正欲再推辞,见到赵肃钦那不容置疑的面容后,喉咙里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好吧,他现在已经上了马车,还能怎么样呢?   大不了等会儿意思意思的泡一下,然后就赶快回家算了。   楚青之心里已经打定了注意,就放缓了心情,顿时有些发困。   少年斜卧在绵软的靠垫上,鸦羽般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却不受控制的眼皮越来越沉。   赵肃钦到了一杯酒,骨节修长的手指端着,抵在少年的唇边,诱哄道,“之之,马上就要进宫了,先别睡,喝点酒醒醒神。”   楚青之本来就不想睡的,皇帝在侧,臣子睡觉像什么样子?就算赵肃钦不介意,他也介意的很。   于是便软绵绵的“恩”了一声,想要接过那杯酒,赵肃钦却握住了那只手腕,将他压在楚青之的身侧,另一只端着酒杯的手,又往前面递了递。   楚青之微恼的斜他一眼,还是轻轻的张开唇瓣,含住杯沿,微微仰起头,将酒液慢慢的饮了进去。   赵肃钦目光深暗的看着那浅樱色的唇瓣开合,伸出大拇指按按压少年的唇角。   入口的酒液辛辣无比,楚青之咳嗽了几声,眼泪都快呛出来了。   他皱眉道,“怎么不是果酒?”   他最不喜欢喝这些味道强劲的酒了。   赵肃钦低声道,“是李德全拿错了,该打!”   楚青之迷糊的点头,这酒强劲的很,酥.麻之意一下子窜上头皮,哼唧唧的附和道,“该打。”   赵肃钦又笑一声,也不再灌他酒了,青之的身体弱的很,酒这种东西,还是少沾为妙。   他伸手揽过楚青之的腰身,将少年整个人抱在怀中。   楚青之不舒服的乱动,赵肃钦便伸手将少年的头靠在自己的颈边,调整了一个令人舒服的姿势。   楚青之的腰身被禁锢,整个人歪靠在赵肃钦胸膛前,慢慢的睡着了。   过了很久,马车停下,外面传来李总管的声音,“陛下,景清宫到了。”   车内没有传出声音,就在李总管以为皇上没听到,准备再喊一次时,车帘被一只大手单手掀开,赵肃钦像抱小孩儿一样,单手抱着楚青之,从马车上下来了。   李总管瞬间闭上嘴。   楚青之被颠簸的稍微清醒了下,迷糊道,“放我下来。”他刚刚在马车里小憩了一会儿,酒意也清醒多了,见到这个姿势,整个人都羞耻的不行,又伸手摇了摇赵肃钦的肩膀,重复道,“放我下来。”   赵肃钦将人带进宫殿,殿中地上都铺着软毯,也不怕摔着,便弯下腰,将楚青之放了下来,只是手还虚虚扶着。   楚青之摇晃了两下,还是站稳了,许是因为醉酒,脑子并不那么清醒,没有之前那么拘束,他打了个哈欠,问,“汤池在哪儿?”   赵肃钦见他确实清醒多了,便指了指宫殿后门,“就在这后面。”   皇帝寝宫的汤池,规格果然十分高,汉白玉铺就的池沿,白雾蒸腾的热气,空气中还弥漫着浅浅清香。   宫殿顶上是镂空的圆顶,整个用透明的琉璃盖上,可以从中看见月色。   楚青之赤着足,慢慢的走到汤池边,解开外衣带子,外衣便顺着肩膀滑下,露出两条白皙如玉的小腿。   然后褪去袭衣,慢慢的走进汤池中。   温热的水流瞬间包裹全身,楚青之舒服的喟叹一口气,懒洋洋的停靠在池边,手臂伸直搭在池沿上。   他的墨发被玉冠束起,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以及圆润白皙的肩头。   缓了一会儿,楚青之玩性上来,便往池中游去,扑棱棱的在水中游来游去,嫩白藕节似的手臂时不时的探出水面划拉。   ......   赵肃钦在正在前殿批改奏折,如今科举刚结束,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他方才对楚青之所说的处理政务,并不作假。   柱檐上宫灯里的烛火闪烁,赵肃钦放下手中的奏折,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鼻梁,“李德全,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德全恭敬的答,“回皇上,已经亥时三刻了。”   赵肃钦起身,往宫殿后走去,“青之出来了没有?”   “回皇上,还没有。”   赵肃钦加快了脚步,掀开轻薄的帷纱,走了进去。李总管识时务的站在宫殿外守候。   汤池中雾气蒸腾,一时看不清状况,四周寂静无比,竟活似没有人一样。   赵肃钦快步的走到池沿,声音里带着焦急,“青之,青之?”   没有回应。   汤池又大又深,若是溺进去了......赵肃钦顾不得许多,直接跳进水中,找寻着楚青之的身影。   游晃了一圈,才哭笑不得看着正躺在白岩上睡觉的少年。   那白岩一半在池中,一半露在外面,呈一个很缓的坡度,少年侧躺在上面,水正好蔓延到腰部,正睡得舒服极了。   赵肃钦:“竟然睡着了。”   楚青之的脸被热气蒸腾的绯红,乌黑的发丝早就散落下来,几缕湿漉漉的贴在脸颊,大部分贴在身后,顺着水波微微荡漾,衬的少年的肤色莹白如玉,柔软粉嫩。   赵肃钦弯腰,两手撑在少年身边,避免自己压到他,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辗转研磨。   楚青之睡得极沉,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犹如一只初生的小羊羔,纯洁懵懂,不知危险就在眼前。   赵肃钦慢慢的往下吻去......   ......   考场外,等了半天没等到弟弟的楚承鹤,阴沉着脸,让车夫直接回去了。   他已经能想到青之现在在哪里了,基于这几天的情况,他得好好的跟父亲商量一下。   楚青之第二日睁开眼,入目便是明黄色的帐顶,他惊的一下子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袭衣,神色竟有些慌乱。   完蛋了,赵肃钦会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都怪昨日太大意了!   楚青之的双手不自觉的揪住被面,内心沉痛的赌咒发誓:若是这次赵肃钦没发现,以后坚决不喝酒了!   寝殿外传来脚步声,楚青之惊惶的往外面看去。   赵肃钦慢慢的从屏风后走进来,身姿挺拔,面容含笑,“青之感觉怎么样了?头还疼不疼?”   床上的少年穿着单薄的袭衣,乌发披散,整个人被绸被堆起来,面色惶惶,像是一只受惊的小松鼠,浑身炸毛。   赵肃钦面色不变,坐上床沿,握住那只蜷缩的手,不经意的问,“这是怎么了?”   青之手心柔嫩,可不能这么一直死攥着。他将少年的手指一一抚开,摩挲着。   楚青之见他神色一如往常,提起来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正被某人揉捏着,神思不属的问,“昨天、昨天我......臣、臣是不是睡着了?”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赵肃钦的神色。   赵肃钦只做不知,安抚道,“昨日青之是睡着了,还是李德全来告诉朕,朕才知道的。”   见少年红润的脸色被吓得苍白,赵肃钦心疼极了,斟酌着措辞道,“也是李德全服侍你从汤池中出来的。”   李总管心里冤枉,就是借他十个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直视小公子的身体啊!   只是楚青之现在被骤然惊吓,听见这个解释,竟很是大松了口气,连带着都不想去深思,就相信了。   赵肃钦:“既然醒了,就快起来用膳。”   楚青之无论如何也不想呆在宫里了,穿好衣服后,坚决不吃饭了,只说要回家。   赵肃钦留人不成,便吩咐李总管将人送回去了。 第四十三章   回到家后, 楚青之便迎来了楚承鹤严厉的责问,“昨晚你是不是在宫里过的夜?”   楚青之自己心虚, 便做鹌鹑状,点点头。   楚承鹤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一甩袖,“跟我到书房来。”   楚青之乖乖的跟上去。   进了书房, 才发现楚老丞相也在,楚青之忐忑的喊了声, “爹爹。”   楚老丞相皱着眉头,也不忍心责怪幼子,只是抚着胡子叹道, “糊涂啊!”   当年幼子不懂事的时候, 就不应该答应他这荒诞的请求,谁知那时看着白嫩嫩的小包子眼泪汪汪的告状:阿嬷说我迟早要嫁人的!她老是欺负我!还说要教我规矩!   本来就对幼子心有愧疚的楚老丞相, 就这么脑子一热,答应了小儿子的乞求。   就这么近十年过去了,当年的白嫩小包子现在已经长成了白皙俊秀的少年,容貌昳丽,无怪会招了上面那位的眼。   楚老丞相严肃问道, “青之, 你对皇上怎么看?”   楚青之垂下眼睫毛, 嘴唇轻抿,“我和他不可能的。”   楚青之不可能接受自己像个女人一想被困囚于深宫,赵肃钦也不可能一辈子就和他在一起, 没有自己的子嗣。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何止天堑之别。   楚老丞相眼睛何其毒辣,他一眼便看穿了小儿子的言不由衷,虽然话是这么说着,可是有时候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就像现在,浑身散发着失落不已的气息,整个人蔫嗒嗒的。   楚老丞相也不想自己的幼子一辈子孤苦无依,他眼神一动,便道,“青之若是喜欢,也可以试试。”   若是青之喜欢,就算是皇上又怎样。   大半只脚都快踏进棺材里的楚老丞相,活了这一生,便知道有些事不去做,以后肯定会后悔,与其这样,不如乘着年轻,顺遂自己的心意,反正他们这样的人家,生下来就不是为了被规矩束缚着的。   他就算死了,还有承鹤,就算承鹤也护不住青之了,那也就是青之的命了。   更何况,他觉得幼子虽然尚且纯稚,但到底是他们楚家的种,不会因为感情黏黏糊糊的寻死觅活。   从某一方面来说,楚青之的迷之自信和楚老丞相如出一辙。   楚承鹤却没楚老丞相这么看得开,听到父亲竟然又打算同意弟弟不着调的“感情”,眼睛都急红了,“父亲!青之他什么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若真的让他和皇上在一起,不是将他往火坑里推吗!?”   楚老丞相斜看他一眼,只一句,“你拦的住他吗?”   楚承鹤语塞。   楚青之红了脸,他哪有爹爹和大哥说的这么...不知廉耻,狡辩道,“既然我已经决定用男子的身份活下去,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恢复身份了,放心吧爹爹,这次科举过后,我便离开京都,去江南老家呆上一两年,想必那时,皇上也不会执着于我了。”   然后,他将他和赵肃钦一年之期的约定也说了。   听完后,楚老丞相抚着胡子思虑了会儿,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又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目光里加上了点压力,“青之,你要想好了,这一次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昨日你大哥回来,已经跟我说了皇上改革考场的事情了,我与你大哥想的一样,皇上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在楚青之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模样下,楚老丞相继续说,“皇上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想来应该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我让你想好的原因就在此,若是你决意不和皇上...在一起,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也会护你周全。”   最怕的就是青之这孩子,年纪小,心思还没定性,现在虽然知道理智不应该如此,可万一被...轻易哄骗了去,那楚家到时忤在两人中间,却是碍眼了。   楚青之一听这么严重,原本红润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他低下眼眸不说话,脑海里全是赵肃钦那一日所说的话:朕可以一世只要你一人。   这话搅得他心烦意乱,原本坚定的话语,张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楚承鹤见楚青之如此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一边心酸自家水灵灵的大白菜就要被,咳咳,拱了,一边又欣慰弟弟终于长大了,知道喜欢人了,有了少年的愁思。   楚承鹤和楚老丞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罢了罢了,有时候都是命。   楚老丞相:“既然这样,我和你大哥也不逼你,这一年时间我们也不会再干涉,一年后,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们。”   楚青之感动的吸吸鼻子,低低“恩”了一声。   楚青之走后,楚承鹤酸溜溜道,“青之才十四岁呢。”   楚老丞相带着点怒意的看他一眼,“难不成都像你一样,都二三十了还不找个女孩成亲?”   楚承鹤脸色一僵,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我这不是还没遇见喜欢的人吗?”   楚老丞相哼了一声,“前些年我一催,你就往豫华书院里躲,现在身上有了功名,等明年的春闱过后,必须定亲了。”   楚家人丁单薄,楚老丞相想抱孙子已经想的快疯魔了,十年前便催的紧,只是一催,楚承鹤便索性不回家了,后来过了某个年龄,楚老丞相已经看淡了,现在被小儿子一激,又想起这个不成器的长子来。   越发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这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   楚承鹤沉默了会儿,想到楚家的处境,“好,若是明年春闱中了,我就定亲。”   他突然这么好说话,可把楚老丞相惊了一下,他皱眉狐疑的看着长子道,“你可别为了不成亲,故意落榜吧。”   楚承鹤脸色尴尬,“我是这样的人吗?”   楚老丞相心想:你能干出这样的事,我一点不怀疑。   但是不管怎么样,答应了就好,楚老丞相也懒的管长子了,反正他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他操心,于是便道,“这段时间你可以自己看看,喜欢哪个贵女直接跟为父说一声,虽然你们娘亲不在了,但是为父也不是棒打鸳鸯的人。”   楚承鹤回道,“谢谢父亲。”   ******   封闭的阅卷室内,众位大人正忙得热火朝天,时而皱眉,时而抚掌赞叹。   忽然,刘尚书拿着一份试卷,惊道,“好文!好文!”   他这一语,倒是打破了阅卷室里的安静,位首的徐太傅皱眉道,“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因为今年楚老丞相有二子参加科举,为了避嫌,所以主判官由徐太傅担任。   刘尚书冷哼一声,“我倒是不知,阅卷室内还不能说话了。”   本来各位判卷的大人,就可以相互交流,只是由于试卷过多,大家都忙着批改,若不是真的遇见有争议的文章,大家都不怎么说话。   刘尚书虽然官职比徐太傅小,但是他毕竟还年轻,才四十左右,又是最初支持新皇登基的人,自然不怕徐太傅。   这倚老卖老的老货!   刘尚书心里暗骂,面上却故意忽视了徐太傅,将那份试卷递给众位大人传阅,“真真是才华横溢!”   众位大人也好奇的紧,到底是什么样的卷子,能让刘尚书这般推崇?   于是那份试卷便被一一传阅。   过了一会儿,众位大人看完,面上都不禁露出了赞叹之意,有些大人还细细的品味文章中某些凝练的句子,神色好不陶醉。   内侍见众位大人都开始休息了,便吩咐下人上了糕点,香茗上来。   刘尚书便和众位大人一边喝茶,一边悠悠的讨论这份试卷,时不时的还辩驳两句,气氛热闹。   倒是有意无意的将徐太傅排挤了。   徐太傅脸上的法令纹极深,阴沉着脸,拿起那张被人推崇至极的试卷,草草的看了两眼,冷哼了一声,便扔到桌子上,“这样的惊骇之语,有何能让你们推崇的?”   主判官说了这句话,代表着这份试卷已经没了希望。   毕竟主判官有一票否决权。   众位大人面面相觑,他们可以暗搓搓的排挤徐太傅,但真要撕破脸皮,还是有所顾忌的,不提徐太傅大孙子沾了那么点从龙之功,就是徐太傅的小孙子,也是个国色天香的双儿,若是以后入了宫,恐怕这徐太傅还能得势一辈子。   刘尚书自知刚刚做的过了,只是对这试卷之人心怀愧疚,他尚且年轻,还远不到这等见死不救的地步,更何况他观此子的试卷,觉得此子将来定有大造化,就算今年不入,明年还有一场科举考试,到时候便是楚老丞相担任主判官了,若是那人一飞冲天,查到自己落榜,是自己的原因......   说白了,还是牵扯到利益关系。   刘尚书争辩道,“徐太傅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这学子的试卷,我觉得可当前三甲!”   “若是徐太傅执意不取,我倒要上疏皇上,为此子喊冤!” 第四十四章   徐太傅为官多年, 在官场上的势力几乎可与楚老丞相相当,哪里能受这么一个猖狂的后生的气?   他沉下声音, “老夫倒是不知,主判官连份卷子都否不了。”   旁边的大人们一看事态不好,都纷纷相劝,“哎呀, 大家同朝为官也是缘分,就各退一步吧。”   “刘尚书你也是, 徐太傅可是主判官,还能有什么决定不了的?”   “徐太傅,您消消气。”   ......   徐太傅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被众人恭维着, 脸色倒是和缓了很多,他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刘尚书, 随手将那份试卷放在了“不取”的那一摞,悠悠然坐下喝茶。   刘尚书面色不好看,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此事看似就这么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众位大人吃好喝好,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开始判卷起来。   阅卷室里现在安静的只有翻卷子的哗哗声。   不一会儿, 一摞摞试卷便批改好了。   坐在末尾的唐侍郎朱笔一顿, 连忙将毛笔靠在砚台上,生怕墨水染脏了试卷,然后双手拿起面前的试卷, 细细的读着,越读越眼神发亮。   心里高兴又发现一篇好文,但经过刚刚那件事,唐侍郎已经不敢再咋呼出声了,在这判卷的众位大臣里,他是那官职最小的,在座的哪一位,他都惹不起。   于是便认真的蘸了墨水,在试卷的左上角圈了一笔。递给左边的判卷官。   虽然递交过去了,唐侍郎的心里却还痒痒的,一直用余光偷偷瞧着众位大人的面色。   一路看着众位判卷官惊叹的神色,唐侍郎心里竟有隐秘的高兴。   看来不是他一个人受到惊吓。   底下众位大臣的波涛汹涌,坐在主座上的徐太傅如何不知,等到那份试卷传到他面前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判卷官都停下了朱笔,密切的关注着这份试卷的去向。   徐太傅拿起那份试卷,首先看到的是试卷左上角七八个圆圈,心里大概有了个底,然后又将试卷看完,发现此子写的文章确实言之有物,且用词严谨、逻辑缜密。于是便将这份试卷放到了他面前薄薄的一摞上,“文采斐然,可取。”   众位大臣都松了口气。   只有刘尚书,心里越发对刚刚那份试卷觉得愧疚。   他也看了这份试卷,确实写的很好,但是言语之间却是既不过分圆滑也不尖锐,好是好,却难免让人觉得缺了点什么。   刚刚被否的那份试卷,剑走偏锋,言辞犀利,若是不带偏见的看下去,真真是令人惊艳的一篇好文章!   “众位大人辛苦了!”   全部试卷都已经批改完,徐太傅起身,对座下的各位判卷官拱拱手,“老夫先将这些试卷送去奉天殿了。”   徐太傅指指他面前的薄薄一摞。   那是众人评选出来的最好的十份试卷,需要皇帝亲自审阅排名。   等徐太傅走后,阅卷室里的大臣们也开始纷纷离去,这在小黑屋里连续关十天批改试卷,早就让人心力交瘁,都想赶快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刚刚的那件小插曲,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只有刘尚书,面色不定的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侍郎带着笑将一个又一个大人送走,然后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收拾东西,他看着还不走的刘尚书,惊讶道,“刘大人,您怎么还不走?”   刘尚书面色郁郁的叹了口气,走到那摞被众人遗弃的试卷旁,快速的翻检出了那份被徐太傅否决的试卷。   自从这份试卷被放到这里后,他就一直时不时的往这摞试卷上看,因此快速的数了五六十份试卷后,终于找出来了。   唐侍郎与刘尚书也算是难得谈的上来的朋友,于是也走过来瞧,“我倒要看看,能让刘兄这么魂不守舍的文章到底是何物?”   刘尚书苦笑一声,将试卷递过去,低声道,“我是真的觉得此子才华横溢,就算锋芒毕露了点,但朝中少有这么针砭时弊的人了。”   唐侍郎接过卷子看了一遍,脸上的神色也从随意变得慎重起来,他一口气看完,然后默然了会,大叹道,“此子大才!”   刘尚书见有人同意他的判断,一时也兴致上来了,“我就说吧,这人的文采真的可当前三甲。”   唐侍郎喃喃道,“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刘尚书神色一郁,显然也是想到刚刚那徐老货鼻孔朝天的模样,顿时就心口不通畅了。   唐侍郎见他一直盯着试卷看,不由得担心道,“刘兄,你不会真的要将这份试卷交给皇上吧?”   见刘尚书不说话,他又劝道,“还是算了吧,徐太傅在朝中颇有势力,而现在新皇才登基,怎么会为了一份试卷真的处罚徐太傅?”   刘尚书摆摆手,“哎,你先走吧,我再缓缓。”   唐侍郎见劝也劝过了,便也不再强求,免得惹火烧身,便快速的收拾东西离开了。   ******   “陛下,这是此次前十的试卷,还请陛下过目。”   奉天殿里,赵肃钦坐在宽大的龙桌后,先随意的翻了翻试卷,没看到想象中的字迹后,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抬起目光若有所思的看了徐太傅一眼。   徐太傅被看的心里一惊,连忙道,“陛下,可是有哪里不对?”   真是奇了怪了,这新皇也不过二十左右,浑身的气势却让人不敢小觑,令人胆寒。   赵肃钦心道:哪里不对?哪里都不对!   他不动声色的阖上试卷,“朕会看的,徐太傅先下去吧。”   徐太傅弯腰“喏”了一声,便退出去了。   赵肃钦盯着试卷冷哼了一声,又放缓了声音,朝着隔间道,“出来吧。”   楚青之从屏风后走出来,无奈道,“陛下,臣需要避嫌。”   赵肃钦可不管避不避嫌,一手握住楚青之的手腕,将他带在自己身旁坐下,把那十份试卷一摔,“没你的卷子。”   楚青之见他怒火冲冲,不由得好笑道,“这又没什么稀奇的,臣今年才十四岁,陛下对臣太有信心了。”   赵肃钦可不这么想,上一世,在他不认识青之的时候,就能钦点青之为状元,可见青之大才!   而如今,面前的试卷,竟没一份是青之的!   这帮老不死的!   楚青之见赵肃钦面色沉沉,本着反正他都不在乎了自己还在乎什么的心态,翻开了那些试卷,唔,写的都还不错。   等看到楚承鹤的字迹后,楚青之心里一动,看的仔细了些,然后满意的将试卷放下了。   不过看了这前十的试卷后,楚青之倒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差了,不过大魏人才济济,自己只求考个进士,对名次倒是不甚在意。   没想到自己不在意,倒有人十分在意。   赵肃钦粗暴的拿过那些试卷,一一翻看过,断言道,“这些都不如你!”   今年是他第一次主持科举,考题都是他亲自出的,和上一世一样,因此,上一世青之写的文章,他自然也知道。   楚青之真的无奈,“那陛下想如何?这卷子可是数十位大臣一起评判的。”   就算是皇帝,那也不能无所欲为啊。   赵肃钦将李总管喊进来,“李德全,你去将此次取中的试卷全都拿过来!”   李总管脸上为难,“陛下,这...这时候的名次应该还没排好。”   赵肃钦冷哼了一声,“朕要亲自排名。”   李总管应喏,下去拿试卷了。   楚青之叹了口气,道,“三百份试卷,陛下得花多少时间?陛下,不用为臣如此费心。”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楚青之心里却像是注入了一股暖流,这样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好。   很快,李总管便将一大摞卷子抱来了。   没排名的卷子都是封闭姓名的,楚青之知道赵肃钦想看自己的卷子,便自告奋勇道,“陛下,让臣来找吧。”   赵肃钦分了一摞给楚青之,“朕也认识你的字迹。”   两人一起找确实快些,楚青之便点点头,没说话,手上快速的翻阅着,等到他这一摞翻完了后,没发现自己的卷子,楚青之也没感到什么不对,便坐在一旁,等着赵肃钦的那一摞翻完。   试卷越来越少,等到翻到最后三张的时候,两人的面色都不太好了。   楚青之试探道,“会不会看错了?要不交换着来看一看?”   他心里还在怀疑,莫非是皇上他不熟悉自己的字迹?刚刚皇上翻的那么快,一时漏了也说得过去。   楚青之却是从来没怀疑,自己会考不中。   赵肃钦心里清楚他这摞没什么问题,为了保险起见,便点点头,和楚青之交换着又翻了一遍。   还是没翻到楚青之的卷子。   这时,楚青之的脸色也不好起来。   赵肃钦冷笑道,“没想到,这些人手伸的倒长!”   新皇登基第一年,亲自主持的科举考试,都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楚青之心里为这些人点了个蜡。   然而毫不同情!   本少爷的文章,哪个眼瞎的才欣赏不了! 第四十五章   “陛下, 刘尚书求见。”   “宣。”   刘尚书进了殿后,见到皇帝身边的少年, 眼角一跳,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都走到这一步了,硬着头皮也得做下去。   刘尚书躬身行礼:“参见皇上。”   赵肃钦:“平身。”   刘尚书却没有起身,依旧跪着, 面色沉重,“启禀皇上, 微臣有事要奏。”   楚青之就要起身,却被赵肃钦拉住了,他示意道, “奏吧。”   刘尚书将奏折并一份试卷呈了上去, 李总管接了过来,放在龙桌上。   刘尚书:“臣参徐太傅, 气量狭窄,德行有亏,不堪为阅卷主判官。”   赵肃钦见到那熟悉的字迹,先勾起了唇,声音里也带了点儿愉悦:“哦?”   总算把青之的卷子给找出来了。   刘尚书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臣觉得此卷可当前三甲, 但徐太傅却因和臣有隙, 将此卷予于不取。”   赵肃钦冷了神色,“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刘尚书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刘尚书一边说,赵肃钦一边看着青之的试卷。   楚青之在旁边听的面色忽青忽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试卷是因为这种原因被刷下去的,只是自己尚且能平冤,若是别的学子呢?就只能这么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赵肃钦显然也想到了这点,顿时大怒,“这胆大妄为的老东西!”   奏折被嘭的一声扔在了阶下,整个奉天殿里寂静无声。   刘尚书心底暗喜,看来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请陛下处置徐太傅,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赵肃钦颔首:“此事朕自会查明,你先下去吧。”   刘尚书退下后,赵肃钦握住了楚青之的手,安抚他道,“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楚青之睫毛低垂,“多谢陛下。”   他越是这样,赵肃钦越是觉得他受了大委屈,心里对那徐太傅已经有了计较,就等查出证据来,明日上朝的时候再处置。   赵肃钦不欲再说这些令人烦闷的话题,便挑眉看着面前的试卷,声音含笑,“青之果然大才。”   楚青之微微弯了弯眼眸,“臣言语还是有些偏激了,若是真的四平八稳,想必那徐太傅也不会不取。”   就是要这么见缝插针的告状!   赵肃钦目光里带了点怜惜,只要一想到自己若是没有这一念之差,等到放榜时,青之落榜,那时候再要平反,却是难上加难了。   第二日早朝。   众臣行礼,赵肃钦从殿后走出来,目光在前排跪着的徐太傅身上扫了一下。   徐太傅心里一寒,直觉不妙。   果不其然,一到禀奏的时间,许御史便出列,参道:“启禀皇上,臣参徐太傅公报私仇,阅卷不公,因为一己私利,不顾全天下学子们的利益,毫不公正,如此德行之人,怎堪配科举主判官?”   徐太傅目光一沉,微微偏头,眼角余光毒蛇似的盯着许御史。   许御史自然不会怕他,皇上好不容易交给自己一件事,自己怎么能辜负皇上的信任呢?   许御史呈上了薄薄一层试卷:“此乃微臣查到的证据,还请皇上过目。”   徐太傅冷哼一声,出列,喊冤道,“皇上,老臣冤枉啊!且不说这许大人如何进的了封卷室,就说这评判卷子,也不是老臣一人做主啊!”   许大人镇静道,“这些卷子,上部分是‘不取’的试卷,下部分是‘取’的试卷,皇上自可一看了之。”   龙椅上传来翻阅试卷的声音,徐太傅额头直冒冷汗。   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些明晰了,若是没有皇上的吩咐,许御史如何能进的了封卷室?   更何况,这科举考试本就没有明确的答案,每个判官的喜好不同,难保没有因这落选的。   上位传来一声低沉的冷哼,“传下去,给众位大人看看。”   卷子被一一的传了下来,最上面的便是楚青之的试卷,依旧封着姓名。   皇帝让在乾坤殿上看,大臣们却没有那么不识时务,文武百官这么多人,难不成就让皇上干等着?   因此,大多数官员,都是在第一张试卷上看的时间多一些,剩下的匆匆扫过两眼。   最先看的,便是徐太傅了,他看到第一张试卷时,便已经知晓是谁在背后搞鬼了,他回过头,阴沉怨毒的目光盯着刘尚书,刘尚书却眼观鼻鼻观心,岿然不动。   等到试卷传过一圈,最后楚老丞相看到那上面熟悉的字迹时,心里不由得产生一股由衷的愤怒,尤其的那试卷的左上角,清晰明了的划着一个大叉!   楚老丞相将试卷又呈了上去,偏头剜了徐太傅一眼。   赵肃钦沉声道,“众位爱卿看过后,如何?”   楚老丞相拱手出列,“禀陛下,臣觉得这‘不取’的试卷明显要比‘取’中的试卷更好,就是不知道众位大人是如何评判的了。”   赵肃钦点点头,除了青之的试卷,这些卷子上的文章确实尚可,比一些‘取’中的还要好。   因时间紧迫,许御史只找了三分之一的试卷,都挑出来这么多不甚公正的,可想而知,这科举阅卷,水分多大了!   徐太傅在楚老丞相一开口时,便觉不好,听到老对头如此真心实意的愤怒的话,脑内灵光一闪,莫不是其中便有那两个小兔崽子的试卷?   但不管如何,这事情他都不能一个人扛下来。   “还请陛下明察,阅卷本就没有标准答案,有人觉得好有人觉得差,老臣虽然是主判官,但是也并没有不顾众位大人的意愿,坚持己见。”   不对,还有有一张试卷的。   他这句话一出,便有平时跟他不对付的官员出列,讽刺道,“臣刚刚看第一份试卷,上面可是画了一排圆圈,确实不知道如何到了‘不取’的那边。”   因众位大臣都对第一份试卷印象比较清楚,不说取中进士,就是前十也是进得的,如此差距悬殊的评判,说没有猫腻谁信?   赵肃钦等底下的臣子们都吵完了,才慢慢道,“徐太傅,你可知罪?”   徐太傅跪在地上,冷汗一滴一滴的冒出来,确是咬死了不说话。   赵肃钦目光一沉,“削去徐行复的官职,其余判卷的大臣,皆降一级!此次科举考试的试卷,设立三个部门,分别重新阅卷,最后合并选出取中的试卷,若是有争议者,可直接呈于御前。”   文武百官齐躬腰,“皇上英明。”   “退朝!” 第四十六章   此次科举判卷事件, 传出去后,大部分学子又开始歌功颂德、感激涕零起来。   毕竟谁都有可能被不公正对待。   并且又不是说重考, 只是重新判卷而已,而且还三方判卷,出错的可能性可是大大减少了!   半月后,红榜张贴出来了。   相府。   楚老丞相今日休沐, 没去上朝,便将两个儿子一起叫到大厅, 等着来人通报。   楚青之和楚承鹤两人两人,俱是淡定的很。   楚老丞相忽然道,“上次若不是陛下, 青之可就落选了。”   楚青之哼了一声, “都是那徐老匹夫的问题!”   他早就从系统中购买了厄运符,报过仇后便不再管那姓徐的一家了。   楚老丞相瞪他一眼, “没大没小!”   楚青之撇撇嘴,端坐在椅子上,拿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   楚承鹤道:“我听说,徐行复着人去陆府提亲了。”   楚青之差点没被茶水呛到,“咳咳, 这、这竟然要去祸害陆星阑了。”   想那徐老头一辈子眼高于顶, 之前死活看不上陆府, 一心想把徐玉谨送进宫里去,现在被撸了官职,倒是又回头了, 但那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了!   楚青之好奇追问,“结果如何?”   楚老丞相皱眉看他一眼,“这等事情,哪能流传出来。”   就算结不了亲,也不会结仇。   楚承鹤却道:“陆府没同意,之后徐玉谨便在陆府大闹了一场,现在人尽皆知。”   楚青之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种智障的行为,知道徐玉谨蠢,没想到...啧啧。   大厅中三人正陷入安静的时候,噼里啪啦的铜鼓声伴随着传信者喜悦的声音传来,“恭喜相爷了!您二位公子均榜上有名,大公子第一,小公子第三。”   夭寿了,这相府竟一下子降临两个文曲星。   因传信之人跑了一路,所以现在整条街的百姓们都知道了这条消息,一下子沸腾起来!   楚老丞相笑的合不拢嘴,吩咐管家赏了赏钱后,道:“府里的下人们也全赏三个月的工钱。”   顿时,阖府一片喜庆。   夜晚,楚青之穿着袭衣,腰间搭着锦被,闭着眼靠在床背上,白皙的手指在锦被上欢快的颤动着,都是点数啊啊啊啊!!!   系统内的点数猛增——   他从只有两千多点数的穷人,一下子变成了拥有五万多点数的富豪!   楚青之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就准备睁开眼,躺下睡觉。   没想到耳边忽然响起低沉   的声音,“得了第三这么高兴?”   楚青之惊得一下子向后仰去,却被人一把搂住腰,好悬没磕到床檐。   “陛下!”   楚青之睁开眼,便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眉眼锋锐,却唇角含笑。   赵肃钦将他扶正,坐于床沿,嗓音低沉磁性,“原来青之得了第三这么高兴?恩?”   楚青之恼羞成怒,“没想到陛下也会深夜潜入臣子家里!”   这和小毛贼有什么区别!   楚青之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面对赵肃钦的时候,越来越不拘束自己了。   赵肃钦乐见其成,当然不会特意点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如何来不得了?”   楚青之语塞,刚想反驳点什么,但想到今日得了这么多点数,可都是拜面前之人所赐,于是便傲娇的哼了一声,算是不与他争辩了。   赵肃钦伸手拿起楚青之放在锦被上的手,像是把玩玩具一样,揉捏穿过,“既然青之这么开心,朕不防封你个状元当当。”   楚青之抽回手,瞪他一眼,“当然不行!”   “恩?”   “我哥比我有文采的多。”   若是让楚承鹤知道楚青之说的这番话,说不得便要涕泗横流:哥哥我没白疼你!   赵肃钦听在耳中,却不是滋味了,“你倒是护着你哥。”   楚青之奇怪的看他一眼,像是在说:那是我哥,我当然要护着了!   两人于是揭过此话题不谈,赵肃钦喟叹道,“再过几天,宫里便要封笔了,朕提前出来看看你。”   楚青之低眸看着自己被不断揉捏的手指,别扭道,“不过就一两个月而已。”   心里却也有点点不舍。   当然,只是一点点而已!   赵肃钦抚摸着他的头,“青之去宫里陪朕如何?”   大尾巴狼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楚青之想也不想的直接摇头,“臣还要留在家里陪父亲和哥哥。”   赵肃钦早就想好了对策,“朕可以每隔三五天,便送你回来一次,只不过此事不可对外人言。”   楚青之一想,这不就跟没过年时一样吗?   “陛下既然已经决定了,还来问臣干嘛?”   楚青之忽略了心里的那点如烟花般迸发的小喜悦,忍着嘴角不要翘起,故意傲娇道。   赵肃钦早就看出青之的言不由衷,眼底含着笑意,大手扣住了少年的后脑,俯身便吻了下去。   唇舌交缠间,楚承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青之?你睡了吗?” 第四十七章   楚青之的眼睛蓦然睁大, 慌乱的推拒着,然而他那点力气如何能跟赵肃钦比?   “唔唔……放开我!”   含糊不清的呜咽声纠缠着传来, 赵肃钦眼眸暗深,一步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青之,青之?”外面楚承鹤的声音已经微扬了起来。   楚青之的眼里氤氲出了水雾。   就在他下定决心,闭眼恶狠狠地一咬的时候, 赵肃钦及时的退了出去。   “你这个小混蛋……”   楚青之眼尾带红的怒瞪他一眼,然而现在不是算账的好时候, 他已经听到了门板微吱呀的声音,心里一急,“哥哥, 我睡了, 有什么事吗?”   楚承鹤贴在门板上的手指顿了下,道, “没事,你早点睡。”   随即,转身离去。   听见外面脚步渐远的声音,楚青之猛然松了口气,两只手腕一下子无力的垂在锦被上, 闭眼慢慢的往后一仰, 松松软软的摔在床上。   赵肃钦见玩的过了, 心里一慌,“青之,你怎么了?”   楚青之有些湿润的乌黑睫毛微颤, 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只露出一个后背。   就差没把“不想理你”四个字明晃晃的说出来了。   赵肃钦从背后拥过他,偏头咬住那嫩嫩的耳垂,低沉道,“真生气了?”   若是往常,楚青之定要炸毛瞪眼,可是现在只是静静的任他抱着,不动弹不回话。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耳后敏感的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颤栗。   自从这一世因为厚脸皮而占到了种种便宜,赵肃钦早就将这个方法贯彻到底,笑了笑,道,“青之若是不说话,朕就在这里陪青之睡一晚。”   青涩单薄的胸膛蓦然起伏了两下,被气的。   楚青之的手指蜷成拳,微微躬身,双手环胸,将自己蜷成一个虾米状,也彻底从赵肃钦的魔掌中脱离了出来。   赵肃钦正准备伸手去捉的时候。   屋门忽然传来吱呀声,脚步声直接走了进来。   赵肃钦目光一闪,低声说了一句,“之之,我走了。”然后迅速起身,打开后窗,整个人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楚承鹤走到了床边,站定。   他唤道,“青之。”   楚青之心里一跳,装作刚醒的模样,揉了揉眼,翻了个身,故做惊讶状,“哥哥?”   楚承鹤的目光在楚青之那红润的嘴唇,晕红的脸颊,以及有些湿漉漉的眼睫毛上划过,沉默不语。   楚青之被哥哥的目光看的渗的慌,伸手扯住他的衣袖,“怎么了?”   楚承鹤呼吸一沉,似是咬牙切齿般,一字一句吐出来,“刚刚他是不是来过?”   气到爆炸!   这样的人怎堪为一国之君!   楚青之目光之中慌乱一闪而过,手中的袖子不自觉的拽的更紧了,然而依旧在负隅顽抗,挣扎道,“哥哥,你说谁啊?”   楚承鹤冷哼一声,“别再给我卖傻!以后每晚,我都会不定时的突击,你最好将门窗锁死。”   楚青之嘟囔一句,“锁死了他也能进来呀。”   楚承鹤双眸微眯,“你说什么?”   楚青之连忙摇头,“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楚承鹤:“若是再让我发现一次,你以后就和我睡。”   楚青之瞪圆了眼睛,“我才不要和你睡!我都多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楚青之越说越委屈,“是他来找我,我能怎么办?他还、他还……”   “他还什么!?”   楚青之自知失言,连忙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就算楚青之不说,楚承鹤也能猜得到那人究竟做了什么!心中越发憋闷不说,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忽然,楚承鹤有些颓然的坐在了床沿,低低道,“是大哥没本事,护不住你。”   楚青之何曾见过楚承鹤这样低落的神色,慌乱安慰道,“怎么会呢,哥哥最厉害了!”   楚承鹤摇摇头,“你是双儿,竟然被一个登徒子夜晚登堂入室,哥哥知道了却不能做什么,难到不是很无能?”   楚青之隐约感觉哪里怪怪的,只是无暇分心去细究,只是一个劲儿的安慰。   楚承鹤抬起头来,目光殷切,“青之,若是以后…再来,你就大声喊丫鬟进来,自有人会去通知我。”他目光充满怒火,“放心,哥哥定然不会让他再欺负了你去!”   楚青之喏喏点头。   直到楚承鹤走后,楚青之躺在床上,还觉得哪里有些违和,然而今日大喜大惊,早就将他折磨的精疲力尽,顾不得思考那么多,眼皮渐渐合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赵肃钦回到宫中,神色莫测的踱步了两圈,突然道,“果然……是天敌。”   跟在皇上身后的李总管恍惚听到什么“弟夫”、“大舅子”一类的词,一头雾水,瞧着皇上今日心情不错,刚准备腆着老脸问一问,就见皇上嫌弃的看他一眼,悠悠然离开了。   李总管:???   ******   还有一个月便是除夕,宫里现在已经封笔。   楚老丞相不用上朝,便日日都将楚承鹤和楚青之喊到书房,教授他们一些为官之道,殿试技巧等等。   因天气寒冷,楚青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候甚至快午膳时才来书房,久而久之,楚老丞相也就瞥他一眼,不再问责。   反正楚家还有承鹤顶着,青之身子骨弱,大冬天的多睡睡觉挺好。   楚承鹤则是面上笑的云淡风轻,到了晚上,查寝的频率堪称疯狂,楚青之自己心惊胆战不说,赵肃钦也憋了一肚子火气。   果然,当初就不应该那么嚣张的。   唉,然而大舅子已经得罪了,追妻之路远矣……   不过,若是再给赵肃钦一次机会的话,他还是会选择这么做,谁让青之天天哥哥、哥哥的喊个不停,他都没喊过自己哥哥呢。   想着想着,赵肃钦的思绪又开始发散起来,想着若是在床上……   侍立在一旁的李总管偷瞥了一眼皇上,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心里却在琢磨开了:近日陛下时常沉思,有时阴沉,有时微笑,他怎么瞧着这么渗的慌呢?   然而都怪自己当初出了个馊主意,现在陛下老是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可怎么办才好呢?   李总管忧愁的想。   偌大的宫殿内,一主一仆两人都在发呆,倒也和谐。   赵肃钦忽然出声道,“船造的怎么样了?”   李总管一秒回神,恭敬答道,“回皇上,您说的什么构架、钢铁,许多匠人还在研究,奴才估摸着还得半年才能建成。”   赵肃钦皱了皱眉,“让他们加快速度。”   李总管小心翼翼道,“陛下,那些能工巧匠对陛下给的图纸惊奇万分,说是还可以改造到战船上。”   总算还没蠢笨到底。   赵肃钦满意道,“本就可以,造出来了,朕都有重赏。”   李总管,“皇上圣明。”   最近所有的国事都处理完了,赵肃钦心中有点想法了,也不知道青之在府里吃好喝好没?过完年,会不会脸上肥嘟嘟一点?   想象一个圆润嫩白的青之,赵肃钦又陷入了痴怔。   李总管见皇上又沉浸在思绪里,大着胆子开口道,“皇上,今日可是初雪,可要出宫游玩一圈?”   这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定是为了宫外某个小公子了。   赵肃钦犹如醍醐灌顶,眼睛一亮,“走,备马车,朕要去相府一趟。”   偷偷去不行,那就光明正大去。   赵肃钦起身,最近的烦闷一扫而光,顿时觉得天都明亮了几分。   相府。   因相府两位公子都得中榜单前列,府内众人都得了赏,到处挂着红灯笼,张灯结彩,窗梳上也贴着剪纸,福字。整个相府喜气洋洋。   楚青之这日,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满足的伸了个懒腰,自我愧疚了一瞬,随即又抛到脑后,起床穿衣。   一推开窗户,细小的雪粒纷纷扬扬洒落,地上也已经铺了浅白一层。   楚青之高兴的伸出手去,旁边伺候的大丫鬟立马紧张道,“小少爷,窗外寒气甚重,还是将窗户关上吧。”   楚青之摆摆手,兴致勃勃道,“去把我的狐裘拿过来,我要去梅园玩。”   相府有个梅园,是当年的夫人还在世时栽种的,平时着人小心打理着,轻易不可胡乱踏入。   丫鬟拿了纯白狐裘,伺候着楚青之穿上了。   少年手里揣着个小暖炉,脖间一圈纯白色的绒毛,尖尖的小下巴隐藏于毛绒绒后,越发显得唇红齿白,俊秀可爱。   “不用跟着了,我自己去。”   打发走了下人,楚青之便踏着欢快的脚步,到了梅园。   果然梅花已经傲然绽放,枝头红朵美丽异常,空气中还飘来悠悠清香。   楚青之这里看看,那里碰碰,整个人玩的开心极了。   细小的雪粒开始变成鹅毛大雪,楚青之也没有回房的打算,高兴的蹲下身来,捏了一团雪,准备堆个小小雪人。   雪花飘飞到脖颈中,带来沁凉的寒意。   楚青之缩了缩脖子。   忽的,头顶上再也感受不到雪花落下,楚青之蹲在地上仰头,乌黑的瞳孔明亮摄人。   赵肃钦心脏重重一跳,撑着伞,语气温柔如水,“多大的人了,还蹲在地上学小孩玩雪。” 第四十八章   楚青之惊讶一瞬, 问:“陛下怎么来这里了?”   赵肃钦也单膝蹲下,伞柄往少年的方向斜了斜, 口气莫名,“朕在宫里见不到你,只好出宫来了。”   楚青之不自在的扭过头去,手指无意识的轻划着积雪, 赵肃钦眉头一皱,伸出手握住那冰凉的指尖, “手指这么冰凉,回去吧。”   楚青之动了动睫毛,他的手掌被那人一手握着, 温暖的感觉瞬间从指尖传遍全身......   “我有暖炉。”他打开狐裘, 拿出放在膝盖上的小巧暖炉,“暖一暖就行了。”   赵肃钦紧绷着下颌, 将那打开的狐裘拉上,顺便又将那毛绒绒的衣领紧了紧,“天气冷,不要着凉了。”   楚青之抿唇一笑,隐约可见两个梨涡, 在那纯白的毛绒绒衬托下, 竟显得有些稚气了, “顾忌那么多,玩的多不尽兴啊。”   话虽如此,在狐裘里的双手却拢了拢裘衣边沿。   赵肃钦的大手在雪地上一扫, 便握住了一掌的雪,随意捏了捏,便捏成了一个软软的雪团,他递给楚青之,“朕捏给你玩。”   楚青之伸手接过,然后偏头从伞沿覆盖的地方跑了出来,手里握着那枚雪团,笑嘻嘻的朝着赵肃钦扔过去。   赵肃钦侧肩躲过,合上了伞,随意的扔在地上,站起来朝着楚青之走去。   深靴在雪地上印出一个个脚印。   楚青之见他面色冷凝,气势卓然,以为自己惹怒他了,便忙乱蹬蹬的往梅园外跑去。   他要去找哥哥!   却没想到正好自投罗网。   赵肃钦嘴角噙着笑,一把抓住想要逃走的少年,用刚刚捏过雪的冰冷手掌,在少年脸颊上揉了揉,冻的楚青之哇哇直叫!   “放、放开唔...好冰!”   楚青之被逼急了,也用自己的手去冰赵肃钦,可是身高不够,刚踮起脚来伸出小手,却被赵肃钦抓住,动弹不得。   楚承鹤来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弟弟受欺负的这一场面。   “陛下!”他的声音里含着些许怒气。   楚青之被赵肃钦裹挟着,只能任由男人揉捏着软软的双颊,细白的手腕还被人禁锢着,只能毫无反抗之礼的、眼睛红通通的任由他欺负。   赵肃钦松开了楚青之。   楚青之等到了救兵,在赵肃钦松开手的瞬间,用自己冰凉凉的手报了仇,然后小得意般的朝着楚承鹤跑去,“哥哥。”   楚承鹤伸出手,环住楚青之的腰,将他带到自己身后,郑重道,“陛下,舍弟身体弱,禁不住您这般戏弄。”   赵肃钦笑意一敛,“哦?”   楚承鹤面色不变的回望过去。   楚青之扯扯楚承鹤的衣袖,小声道,“是我先扔雪球的......”   就算刚刚赵肃钦‘恶劣’的对待他了,他也毕竟是皇上,楚青之并不希望哥哥为了自己,去顶撞赵肃钦。   楚承鹤面色松了松,却还是道,“既然陛下像看梅园的风景,那草民就带舍弟回去了。”   赵肃钦的笑意彻底没了,若楚承鹤不是青之的哥哥,以他的独占欲,是断然不可能   让此人存在于世间的。   赵肃钦背着手,随意道,“你先下去吧,没朕的命令,不许再过来。”   就是这么任性。   朕可以允许你有点小心思,可是若是因此犯上,那就过了界。   这一世,因为误打误撞的某些事,赵肃钦的‘□□’实施的并不是那么顺利。因此楚承鹤现在还敢当面顶撞他。   若是上一世,楚承鹤身上毫无功名,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   赵肃钦漫不经心的想。   看来是他对青之的和善态度,让有些人忘了自己的身份。   皇上既然下令,还能怎么办?   楚承鹤担忧的看了一眼楚青之,憋屈的应了喏。   这是楚青之第一次见到赵肃钦的这一面。   楚承鹤一走,赵肃钦便收了身上的气势,不会让人感到不适,甚至还很温和,他面上带了笑意,朝着楚青之走过来,语气戏谑,“看你的哥哥还能不能救得了你。”   楚青之猛然向后退了一步。   赵肃钦收了笑,停了下来,“青之?”   这段时间,青之的软化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可是他不希望青之喜欢上的,是‘伪装’后的他。   就算是自己贪心吧。   刚刚赵肃钦是故意表现出自己身为皇帝的气场威严的,他就是这么一个视人命如草芥、一点也不像天下学子所说的仁爱世人的帝王。   没想到青之还是不能接受啊......   赵肃钦的眼眸里似有黑云翻涌,眸光渐渐深暗。   一团雪啪叽一声,准确命中右颊。   赵肃钦罕见的被砸的一懵,回过神来。   就见到少年弯着眼眸,指缝中还残留着点白雪,得意洋洋的朝着他笑,“看我突袭成功了吧!”   “......你刚刚为什么要后退。”   楚青之不明所以的眨眨眼,“恩?我退了吗?就是感觉你刚刚和平常不太一样吧。”   赵肃钦不动声色的问,“怎么不一样了?”   心中面无表情的想:肯定又要说我残暴不堪、不够宽仁了。   楚青之目光飘忽,别扭的‘哼’了声,“就是更有气势了点,往常你跟我相处的时候,温柔居多,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一面呢。”   这点变脸程度,在楚青之这儿根本都不够看的,他可是从小到大‘伪装’着呢,装乖卖巧更是巅峰。   赵肃钦眸中的乌云消散,心中的不安感被很好的得到了抚慰,他上前捏住那两只冰凉凉的小爪,朗朗笑道,“玩够了吧?走,去吃饭。”   ******   今年是新皇登基的第一个年头,内务府、礼部等都某足了劲儿,想要将国宴办的丰盛至极。   再加上因为陛下仁慈,竟然改善了科举考试的环境,又因为判卷不公,处理了位高权重的大臣,一时在天下学子心中的威望,达到了顶峰。   所以在有什么‘陛下要南巡’、‘浪费物力财力’、‘奢侈无度’的传言流传出来的时候,得到了天下人一致的嘲讽冷笑。   陛下出巡怎么啦?不是为了查腐、处置贪官污吏的么!   我们就愿意让陛下出巡,才能更好的做出贴近民生的决策!   什么?你说陛下残忍暴戾,为了登基杀了许多大臣?你这是看多了话本吧?   大皇子?那不是窝囊废一个吗?差点让蒙古将咱们灭了!   三皇子?那就是个谋逆篡位的乱臣贼子!哼哼。   更有甚者——   天哪,我就在江南,陛下快来江南南巡!我一定要夹道欢迎!   啊啊啊好羡慕江南的学子,陛下我在北疆,什么时候也能来巡北疆啊?   那些散步谣言的人没想到,谣言没散步出去,反而将人心聚集的更紧密了。   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圈禁的大皇子府里,一堆堆摔坏的瓷器运了出去。   彼时赵肃钦斜倚在宽榻上,听见暗卫来报,笑了笑,随意道,“既然被圈禁了,府里的一应规制都应取消,吩咐内务府,让他们不用给银子了。”   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不提大皇子府里又是如何跳脚,春闱却是在悄悄逼近。   京都里房舍的租金蹭蹭蹭的往上章,街道上人潮涌动,很多都是进京赶考的学子,穿着长衫,裹着纶巾。   楚青之穿着一身锦衣,手里握着折扇,活脱脱的一个俊秀小公子。   又长大了一岁,他的身量好像也抽条了许,脱离了些许稚气,变得修长起来,更显得皎皎如玉,衣袂翩翩。   “赫连,你又要走了吗?”湖上的凉亭中,楚青之面带不舍的问。   比起楚青之,赫连烨的变化却更加大,在边境只呆了不到三个月,身上的贵公子气质渐渐磨砺的粗糙硬广起来,面庞冷硬,不苟言笑。   因此次过年,将军府里只剩下他的祖母,作为孙儿,当然要陪着长辈过年,于是便快马加鞭,从边境回来。   赫连烨面色复杂的打量着楚青之,京中的一些流言他也听到过。   什么皇上喜爱楚家小公子,竟不选秀、不立后宫。   或是皇上对楚家恩宠至极,楚老丞相威望更甚以往等等。   他想起他那在皇权更迭中丧命的父亲,眸光不由得变得悲伤起来,“恩,我还有十天,便要启程了。”   两人相对无言。   时间将他们都变得成熟起来,以前的那些大笑大闹,再也不会出现了。   楚青之:“一路保重。”   赫连烨看他离去的背影,喉头哽了哽,忽然喊道,“青之!”   楚青之转过身来,眉目如画,夜色下微风吹拂,墨发飘扬。   赫连烨嘴角动了动,却再没说出什么话来,他黯然垂眸,“没事,你走吧。”   想起昨日祖母的哭诉,心头复杂难言。   作者有话要说:  赫连烨:不甘心! 第四十九章   楚青之从将军府里回来后, 兴致一直不高。   楚承鹤见了,便问, “怎么了?”   楚青之摇摇头,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叹息,“感觉赫连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楚承鹤摸摸他的头,“赫连大将军无辜枉死, 可能对他的打击有些大吧。”   想起他们楚家,不也是人丁凋零么?幸好他们楚家还算幸运, 没遇上这等祸事,只要一想,若是父亲和自己都不在了, 青之会怎么样, 楚承鹤就不敢往继续往深了想。   十天一晃而过,楚青之这些天一直往将军府跑, 眼见着赫连烨面上的郁色越来越重,送别那天,楚青之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赫连, 你最近...怎么了?”   十里凉亭相送, 赫连烨一身铠甲, 衬的面容越发刚毅,“青之,我不在京都时, 替我照顾好祖母。”   楚青之点头,“那是当然。”   赫连烨的目光深深凝视了他一会儿,翻身上马,拉紧马缰,“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会,青之,珍重。”   楚青之仰头看他,只有他能看见的那抹浅黄色的平安符,迅速融入赫连烨身体内。   他定定心神,不愿在分离之际,做出小女儿姿态般的哭哭啼啼,强忍着悲伤不舍,笑道,“我们都还年少,哪有什么生离死别,今年年关你若是不回来,我可要去边关掳你了!”   赫连烨也朗朗一笑,“那便等我回来吧!”   马鞭一扬,随行的军队也跟着行走起来,在漫天风沙里,很快便成了一个渐渐模糊的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楚青之穿着披风,怔怔的凝望了会儿。   “小少爷,风太大,现在人都走没了,还是赶紧回相府吧。”有仆人催促。   楚青之应了声,紧了紧披风,掀开车帘,走进了马车。   马车向着相反方向哒哒行驶起来。   两人最终如此背道而驰,距离越来越大。   赫连烨走后,楚青之没能沉浸在与竹马分离的悲伤里许久,就被越来越近的春闱拉回了现实。   新皇亲自主持殿试,若是今年得以高中,那便是天子门生!   京都里的学习氛围被推到了最高点,酒楼中时常会出现文会、诗会。   陆星阑和裴轩都向相府递了好几次帖子。   楚青之都没出门,他现在作息规律的很,平时就在书房温书,若是不会的,就直接问哥哥。   这般学个三四日,就去将军府拜见赫连烨的祖母,老封君也是从小看楚青之长大,现在府里人丁凋零,每次见楚青之来,都会吩咐管事做一堆好吃的。   楚青之也逐渐清楚了为何赫连烨会面色郁郁了。   因为他也很尴尬啊。   “青之你可得帮我劝劝烨儿,他这已经快及冠了,还整天没个着落,将军府里可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啊。”说着,老封君竟又带了哭腔。   楚青之连忙安慰道,“祖奶奶,您可别哭呀。”   老封君用手帕压了压眼角几乎不存在的泪水,和蔼的看着他道,“哎,若你是个双儿多好,我们家烨儿啊,从小就跟你玩的最好,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放心。”   楚青之失笑道,“我和赫连在一起这么久了,早就像是左手右手般,哪能在一起啊。”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在不懂事时还想过要不要和赫连在一起。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浑身不自在。   相处十几年了,赫连烨于他,就像是另一个哥哥般,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像是亲情,让他和赫连烨在一起,就像是让他和哥哥在一起,一想便浑身别扭。   老封君“唉”了一声,也知道两个小的不可能在一起,毕竟她还等着抱重孙子呢,将军府就剩下烨儿了,可不能就此绝后。   但是一想到最近外面的谣言,老封君便认真了神色,拉过楚青之的手,拍了拍,“青之,你偷偷告诉我,那皇帝...是不是真的对你...?”   楚青之无奈道,“怎么连您都听说了?”   老封君佯怒道,“我这把老骨头,可还没到那个时候呢,这府里府外,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楚青之面带讨好之意,撒娇耍赖,“青之直到,您老人家最是耳聪目明了。”   老封君谆谆教导,“青之呀,就算是皇上,你也不能被此迷了眼,若是实在不能抵抗...就假意顺从一阵,这种上位者最是喜新厌旧了,到时候可还是得找个知心人,好好的过一辈子。”   楚青之顺从点点头,“恩恩。”   把老封君哄高兴了,楚青之走出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浑身乏力,这也难怪赫连烨抵抗不住了,老封君的战斗力太强!   他从没想过要娶什么妻子,双儿并不能使女子受孕,他这样的身份、身体,不就是害了人家姑娘么?   楚青之笑着摇摇头,将脑海里的念头甩了出去,他也真是被洗脑了,怎么会忽然想到娶妻这里来。   春风拂过,万物复苏。   乾坤殿。   每隔三尺距离,便放着一张檀木书桌,穿着统一青色衣衫的学子们正认真答题,殿中氛围沉寂。   往年的殿试,都是要站着作答的,只是今年皇上开恩,给每位学子额外加了张椅子。   楚青之坐在第一排,能感受到上面的目光一直凝视着他。   努力的忽视着那道目光,楚青之执笔的手还是依旧很稳。   楚承鹤心里叹了口气,不再想其他,凝神作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直到李总管的声音尖细的响起,“时间到——”   众位学子站在原地,沉稳的大太监们挨个走过来收卷。   楚青之面前的试卷收走了后,便抬头往上望了一眼。   赵肃钦正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触,碰撞出一种微妙的感觉来。   楚青之首先不自在的移开了眼。   赵肃钦遗憾的收起目光,知道等会儿青之不会留在宫里了。   他虽然有时可以无视楚承鹤,但是楚老丞相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果不其然,等到试卷收完后,乾坤殿里的学子都走的差不多了,楚青之看了眼赵肃钦,对他摇了摇头,也跟着楚承鹤回家了。   第二日楚青之进宫,李总管正跟在他身后,半真半假的抱怨道,“哎呀,小公子,昨日您怎么就走了呢,陛下因此心情不好了许久。”   楚青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殿试刚过,陛下应该很忙才是。”   李总管赔笑道,“殿试哪有您重要呢?”   楚青之面色一肃,“臣可不敢耽误陛下的国事。”   李总管也自知失言,连忙轻轻的自扇了两嘴巴,“看老奴这是说的什么话。”   楚青之斜他一眼,笑着摇摇头,踏进了景清宫。   李总管呆立在外半晌,心中感叹这丞相府小公子的美貌,当真是天人皎皎、如玉如珠。怪不得陛下看的跟眼珠子似的。   这等神仙人物......   楚青之一进去,便见到赵肃钦正在批改奏折,随口道,“看来是李总管诓我。”   这几个月过去,赵肃钦的方法卓有成效,起码现在楚青之在他面前不会动不动行礼,也不会拘束难言,相处起来更多了几分自在。   赵肃钦放下朱笔,俊美的面庞带着笑意,“青之可算来了。”   楚青之走进,“臣整天来宫里也没事,陛下放臣几天假可好?”   赵肃钦将一摞奏折推给他,“怎么没事,朕都快要忙死了,你还来找朕请假,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楚青之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知道赵肃钦肯定是不会给他放假的,若是以往,心中定然会有些不满,可是现在,那些不满竟奇异的消失了。   顺势坐在一旁,楚青之便开始分起了奏折。   桌子旁还有一摞试卷,赵肃钦已经批改了一半,低沉道,“青之最好也能来帮朕改改试卷,这三百份,朕不知道要改到何年何月才能改完。”   楚青之知道赵肃钦又在卖惨,心中毫无所动,甚至还哼笑了一声。   最开始时他还真的以为赵肃钦刚刚登基,奏折多的忙不过来,自己理应分担些(?),后来便验证了,这人说的话都要打个几折再听,也不知道他长着那张龙章凤姿、俊美非凡的脸,如何能做的出这等可怜兮兮的神态来。   见楚青之不为所动,赵肃钦索性霸道起来,伸手搂住楚青之的腰,将他往自己身边带,将下巴抵在少年的肩膀上,语气中带着丝丝危险,“改不改?”   楚青之伸出白皙纤细的五指,将那贴过来的大脑袋抵开,面不改色道,“不改。”   若是让天下学子知道了,还不成了众之矢的,他脑子进水了才改这个!   明摆着是吃力不讨好的活。   就在楚青之气哼哼的想着的时候,脸颊上忽然被蜻蜓点水般的亲了口,一触而离,赵肃钦脸上带着笑,大度的松开了少年,“既然青之不做,朕就要收点利息。”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要在一起撒狗粮啦~ 第五十章   晴空万里无云, 天边露出隐约熹光,乾坤殿外的白玉阶上, 一排排学子肃然垂首而立。   “皇上驾到——新进士跪接!”   顿时钟鼓声响起,声彻九霄,令人心神凛然。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肃钦面色含着淡淡笑意, 从老少不等的众位新科进士身边走过,踏进殿中, 对身边的李总管点了点头。   李总管双手接过宗亲手中的黄锻封面金册,向前一步——   “永熹元年恩科殿试一甲第一名进士楚承鹤!”   站在前排的楚承鹤心中重重一跳,对这个结果多少有些不可置信, 他自己心知得罪皇上, 可没想到会被靖元帝封为状元!   恍惚的由赞礼官领着,行了礼, 领了旨意,在这金碧辉煌、大气恢弘的宫殿前,心中对靖元帝的气度有了清晰的了解,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竟仿若微尘,有了些许羞愧。   “永熹元年恩科殿试一甲第二名进士李慎!”   ......   “永熹元年恩科殿试一甲第三名进士楚青之!”   楚青之面色从容的上前领旨, 心中毫无惊讶的感觉, 只是因为昨天, 赵肃钦便已经跟他说过自己的名次了——   “朕觉得青之容貌俊秀,昳丽风流,堪当探花。”   楚青之:“......”   调戏什么的, 渐渐的就习惯了。   传胪大典进行了很久,直到天光大亮才结束。   景清宫。   楚青之坐在椅子上,等着赵肃钦,他手边是李总管奉上的香茶、点心。随意的拿了一块儿吃了,随即,他好像想到什么,正在鼓动的双颊一下子僵硬了。   环视了一圈帝王寝宫,楚青之愕然发觉,自己好像在这儿,已经像是在家里那样熟悉了。   那书桌上还摆着许多珍奇话本,偏殿的小榻上铺满了软软的靠枕——赵肃钦是从来不用这些的。就连茶具都是一对的。   嘴里甜糯的糕点渐渐的失去了滋味,楚青之面色忽青忽白。   赵肃钦从殿外走进来,“青之。”   宫外守着的宫人们都已经习惯不通知了。   楚青之面无表情的想。   果然是温水煮青蛙,自己现在越来越没有警惕心了。   但是心里的小人还在挣扎,不是这样的!自己根本不会喜欢赵肃钦!只是习惯了而已!   赵肃钦走到楚青之身边坐下,笑道,“总算将这事忙完了,再等一个月,就可以南巡了。”   楚青之耳朵一动。   赵肃钦知道青之又在胡乱想了,若是任由他这么想下去,可不又得前功尽弃?   他知道,青之隐瞒身份的执着特别强烈。   好几次他都想直接对青之坦白,但是想了想,这是青之的心病,还是让他自己解开比较好,自己的身份毕竟太敏感,若是让青之一不小心歪曲了他的意思,那就得不偿失了。   赵肃钦道,“朕看楚承鹤接旨时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哼,朕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楚青之被逗笑了,刚刚的想法一扫而光,调侃道,“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陛下是天子,起码也能撑起一座山吧。”   赵肃钦往椅背上靠去,半眯着眼,“朕看你哥哥今年已经二十七了吧,怎么还未成亲?”   楚青之摇摇头,“不知道。”他神色又有些犹豫,“可能还是有一些我的原因在吧。”   赵肃钦来了兴致,眼神睁开,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哦?”   楚青之便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我和哥哥的年龄相差十三岁,若是寻常人家,十三岁早就定亲了,当时我刚刚出生,没两年娘亲就去世了,那时候哥哥已经十五了,府里就是几个不起眼的姨娘管着内务,她们哪敢伸手相府嫡出大少爷的婚事?”   “哥哥那时候刚经历丧母之痛,要守孝三年,这一等就等到十八岁。我小时候身体弱,经常生病,父亲年纪也大了,凡事都是哥哥亲力亲为,长兄如父,他还没成亲,就开始养孩子了。”   楚青之自嘲一笑,“后来父亲倒是想给哥哥定一门亲事,可是那时候我不懂事,黏他黏的紧,竟是一离开哥哥就哭闹不休,家中恶仆又欺负我,哥哥一怒之下,便发誓终身不娶,说是要照顾我一辈子。”   赵肃钦面色一沉,“哪个恶仆欺负你?”这关注点歪的不成样子。   楚青之,“......早就被哥哥处置了。”   赵肃钦仍旧恶狠狠道,“若是当时让朕知道了,定然也不会饶过那个恶仆!”   楚青之艰难的想把话题拉回来,“反正就是这样了,都是我的原因,哥哥才不娶妻的。”   赵肃钦摸摸他的头,安慰少年道,“放心吧,朕一定会为他找个贤良淑德的贵女的。”   怎么说也要先解决了大舅子的婚事,好让他把精力放到别的地方去,不要整天眼里就是他的青之。   防他跟防贼似的。   楚青之瞪眼,“你可不许随便指婚,一定要是我哥哥喜欢的。”   赵肃钦低沉着声音,“朕是那样的人吗?”   楚青之耳尖红红,不说话了。   ******   相府出了一个状元、一个探花,最近在京都里的风头一时无两。   媒婆都快把相府门槛踏破了。   之前楚承鹤再怎么是丞相公子,身上也是个毫无功名的白身,纵使是天下第一书院的监长,但是京城哪个贵女想要去深山中生活呢?   这次一朝中了状元,打马游街时的清俊风流直将整个京城的贵女们都迷倒了,再加上丞相府人口简单,嫁过去没有婆婆刁难,简直是绝好的夫婿人选。   楚承鹤又躲去豫华书院了。   楚老丞相气的跳脚,直接给他下了最后通告,“必须在今年之内定亲!”   豫华书院。   钟声悠远,草木清幽,讲堂中挂着孔圣人的画像,蹴鞠场上的绳网依旧磨损着。   相隔一年再来,楚青之只觉得恍若隔世。   讲堂中传出学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中了进士后,自己已经没了在这里读书的资格。   楚青之怀念的走过一排排斋舍,到了文昌阁前敲门。   咚咚咚。   楚承鹤来开了门,见到自己从小最宠爱的弟弟时,也没往昔的开心高兴,只是眉眼疲倦道,“又是父亲让你来的?”   楚青之胳膊撑着门缝,立马溜了进去,“怎么,哥哥不欢迎我了?”   楚承鹤面色郁郁的坐在桌前,桌子上正铺着一副未完成的墨梅图,楚青之偷偷的瞥了两眼,完全没有哥哥以前画的好,枝干都有些凌乱。   楚青之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家里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破了,父亲倒是高兴的很。”   由于楚老丞相的佛系养孩,他们俩兄弟都是不怎么在乎功名的人,谁能想到一朝中了进士,京都的那些贵女们竟会这般疯狂?   楚承鹤哼了一声,“娶妻干什么?我一个人觉得挺好的。”   楚青之走到楚承鹤身后,小意的给他捏着肩,软软道,“哥哥,我已经长大了,谁也欺负不了我了,你也应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若是因为他的缘故,哥哥一辈子不娶妻,他真的会愧疚死的。   楚承鹤伸手握住肩膀上的那只小手,叹了口气道,“也不全是因为你的缘故,只是我清心寡欲、闲云野鹤惯了,娶妻于我,就是多加了一层拘束。”   楚青之点点头,表示了解,就是一个人久了,就习惯了,懒的费心与另一个人相处。   楚承鹤又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   这些年来,他一直不娶妻,不少人对他某些方面怀疑,甚至还有人认为他是断袖,这些楚承鹤都一笑了之,毫不在意。   只是这次,是真的让他有些烦了。   楚青之作为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担得起哥哥最贴心的小棉袄身份,十分安静的倾听着,时不时的顺毛两句。   到了最后,楚承鹤眉宇之间已经舒展开来。   楚青之心里成就感爆棚。   楚承鹤终于松了口风,“我会试试看的。”   阳春三月,正是春光烂漫,草木复苏的时节。   历时半年,工部终于将皇帝南巡造的船造好了,欢欢喜喜的上了折子,等着皇帝嘉奖。   靖元帝果然大悦,赐赏无数。   ******   远处山峦绵延起伏,山势雄伟,草木葱茏,湖水波光粼粼,清澈的几乎可见鱼儿游曳。   宏伟奢华的巨船甲板上,楚青之披着深色大麾,手执狼毫,正在作画。   起伏山峦、初生旭日、天际白鸥...一一在笔下呈现,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清晨时霜寒露重,青之竟在这儿作画。”   楚青之执笔的手腕微顿,将狼毫斜斜放于砚台之上,冰冷僵硬的手指还没活动几下,就被那人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了。   楚青之转身,面色温柔无奈,“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夫夫一起游遍名山大川顺便撒狗粮走起~   ******   感谢 今天的瓜也很甜 的地雷x1   感谢 山河同悲 的地雷x1   感谢 扉页襌 的营养液x1   感谢 山河同悲 的营养液x1 第五十一章   赵肃钦穿着一身深衣便服, 眉眼锋锐,深邃的目光看着他, “手指这么冰,回舱中吧。”   楚青之弯起了眉眼,没有抽回手,带着笑意道, “就差一点了,陛下帮我暖一暖手。”   赵肃钦贴近了些, 两人之间几乎再无缝隙,他从楚青之背后伸出手,探入深色大麾中, 准备的捉住另一只小手, 然后两只大手覆盖上两只小手,合在一起。   楚青之的乌黑后脑勺靠在赵肃钦的胸膛上, 耳后寒凉的冷风骤然被阻挡住了,整个人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赵肃钦唇角微勾,“青之将朕的大麾都披了,还想让朕帮你暖手。”   两人就这么在船头相拥,稍矮一些的俊秀少年披着大麾, 整个人圆润润的, 像一朵小蘑菇, 而赵肃钦却身着深色单衣,显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材,从远处看, 就像是扑在小蘑菇上。   十分滑稽。   冰凉的手指被几乎灼热的大掌温暖着,渐渐的不那么僵硬了,楚青之伸出手指,在赵肃钦掌心中调皮的挠了两下,“可是臣还是冷呀。”   赵肃钦低低笑了两声,直接一只手握住那合在一起的两个小拳头,然后伸出右手来,拿起桌子上的狼毫,就着这个姿势,勾画起那未完成的画卷。   一刻钟后。   赵肃钦:“好了,随朕回去吧。”   楚青之的手指已经被暖的快要冒汗了,他心中有些嫉妒赵肃钦的好体质,竟然一点也不怕冷。   “等等。”他道,“臣要盖个印章。”   楚青之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印章,在画卷的右下角,印上自己的名字,赵肃钦眉梢一挑,“竟然没朕的名字?”   他伸出手捏了捏楚青之的耳垂,权做惩罚。   楚青之无奈道,“谁敢印刻您的名字啊。”   赵肃钦可不管,他又拿起狼毫,在‘楚青之’三个字旁边,写上‘赵肃钦’,最后落款:永熹元年三月十五辰时三刻著。   楚青之瞧他什么称号都没写,失笑道,“若是后人看到这幅画卷,估计还以为是仿造的。”   赵肃钦将狼毫往桌上一扔,拉着楚青之便要回舱,不在乎道,“这是青之的墨笔,朕可是要带进陵寝里的,哪里会给什么后人看到。”   楚青之瞪他一眼,“胡说什么。”   赵肃钦已经拉着楚青之回到了房间里,寒冷的微风终于被门窗阻住,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朕登基之时便着人开始修缮陵寝了。”他回头望向少年,“朕定了双棺。”   楚青之心中一跳,几乎快要抵抗不住这样的眼神。   赵肃钦却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陪朕吃早膳吧。”   楚青之心神恍惚的被赵肃钦拉着入了座,心中竟有些遗憾......   楚青之红着脸,拿起玉白筷箸,努力的阻止着自己快要发散到无边无际的思绪。   巨船从京都护城河起航,沿经苏州、渝城、鹭川、再到达江南。现在他们就在前往苏州的水路上。   巨船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船只,靖元帝南巡直接带了一整个军队,声势浩大。   两人用好早膳,楚青之用桌边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大概还有一日,便可到达苏州了。”   赵肃钦起身,走到墙壁上挂着的地图前,上面用朱笔圈出来几个圆圈,“青之想先去哪儿玩。”   “苏州著名的地方有鸳鸯城、花音寺、冀山这几个。若是想吃特色吃食,可以让人将厨子请回来做。”   楚青之走到赵肃钦身边,侧头看向他,“时间有限,挑一个地方玩就够了。”   赵肃钦笑了一声,“本就是出来玩的,何必那么拘泥时间。”   楚青之的脸黑了,他感觉自己再操着无数的心,“从京都到江南,就算路上不停,也得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就算陛下在苏州、渝城、鹭川这几个城池停留十来天左右,在江南还需要停留二十天,这样一算差不多得两三个月了,京都无人坐阵,陛下就不怕生变吗?”   虽然经过科举考试,赵肃钦笼络了一部分天下学子的心,可是朝野上的老油条们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当初先帝驾崩的太过突然,朝臣们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系列的三皇子逼宫、太子谋害先皇等等惊天秘闻炸的一懵。   就楚青之看来,赵肃钦得来的皇位,七成是因为好运。   赵肃钦哂然一笑,揪揪楚青之气鼓鼓的脸颊,心情很好道,“青之不用为朕担心,这次南巡,朕预留了半年的时间。”   心中随意的想:若是京都闹起来了,正好一网打尽。   他当了十几年的皇帝,若是连这点手腕都没有,上一世就白活了。   楚青之斜赵肃钦一眼,也不再与他争辩。   一天后。   “陛下,小公子,苏州到了。”李总管在门外道。   楚青之迫不及待的从榻上起来,在船上这么多天,他都快要散架了,“走吧走吧。”   赵肃钦看着面前还未下完的棋局,知道青之现在定然没了心思,跟着起身道,“还需要一会儿靠港口,急什么。”   楚青之刚刚打开门,李总管便听到了这句话,讪讪而笑。   “小公子,还需要一刻钟才能下船,奴才只是先来通知一下。”   赵肃钦从后面跟过来,手里拿着大麾,抖开给楚青之披上,“船头风大,先披上。”   那大麾上沾染着龙涎香,是楚青之十分熟悉的味道。   两人就这么相携着到了船头,船头果然风很大,吹得船帆飒飒作响,楚青之抬手捻了一缕被风吹乱的乌发,绕到耳后,高兴的往岸边看。   岸边乌压压的一片人,都肃立在寒风中,恭敬的垂首等待,楚青之看着都觉得冷,紧了紧身上的大麾。   赵肃钦已经换上了一身明黄锦衣,在楚青之身边,负手而立。   巨船已经停靠在港口。   禁卫军见到皇上竟然亲自来了船头,不由得干劲十足,没一会儿,就将搭板搭好了。   李总管,“陛下,可以走了。”   赵肃钦率先走了下去,楚青之落后一步,跟在赵肃钦身后,在这些公众场合,他还是很注意礼制的。   那乌压压的一片人跪了下去,“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肃钦抬手,“平身。”   众人齐声,“谢皇上。”   站在最前面的,便是这苏州的太守,傅松岭,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头发早已掺白,看起来倒是十分有精神的模样,“陛下能来苏州,真乃天降皇恩,臣恭请陛下移步行宫。”   一辆巨大而华丽的马车正停在港口,赵肃钦点了点头,带着楚青之一起上了马车。   后面跟着的某些官员见了,眸光都不由得闪了闪。   马车开始平稳的行驶起来,傅松岭转身冷哼一身,“陛下不近美人,收好你们的小心思。”   只是这话说的他也脸红。   刚刚那跟在皇帝身边的俊秀昳丽少年,皮肤玉白,眉如墨画,一撇一笑竟是动人心魄。若不是李总管提前告诫过,不许着什么绝色歌姬美人伺候,他都快要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了。   皇帝能来一次苏州,可能是他们这些官员一辈子才能遇到的一次机会,早在接到了圣旨的时候,他便召集了苏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商议着如何接驾。   还好先帝在苏州留了一处行宫,倒是不必愁住的地方,只是新皇初登基,不先励精图治,反而南巡游玩,又加上新皇不过刚及冠,正是好美人的时候。   许多官员们心思都蠢蠢欲动,若是能借此机会讨好皇上,何愁不能青云直上?   马车里。   楚青之靠在软枕上,蔫嗒嗒的小模样,“这一接驾,估计半个苏州城的人都认识我们了,还怎么出去玩啊。”   赵肃钦含笑摸了摸他的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街道早就肃清了,前面接驾的都是正六品以上官员,不必担心。”   楚青之点点头,忽的低声咳嗽了两声,赵肃钦眼眸一沉,“怎么了?”   “没事,估计是刚刚在船头多吹了风,一时嗓子有些难受。”   赵肃钦直接道,“到了行宫先休息两天,等你身体好了再出去玩。”   楚青之也觉得浑身乏力,“恩”了一声。   ******   三天后的夜晚,便是给皇帝接风洗尘的宴会。   这次不同于接驾,在行宫内摆宴,官员们的眷属也可以来,因此行宫一扫往日的冷情,变得热闹起来。   苏州太守早就先来了行宫,正在书房内向皇帝禀告公务,楚青之呆着无聊,便跟赵肃钦说了一声,自己一个人在行宫里转悠。   行宫占地极广,在苏州郊区的茗泉山上,茗泉山的半腰上有一处花圃,里面种满了鲜花,姹紫嫣红,开的正艳。   楚青之挥退了跟着的小太监,“你先下去吧。”   小太监应了喏。   楚青之走到一个坡度较缓的小山坡上,直接席地而坐,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微眯着双眼。   一个美貌少女从花丛中走出来,“咦”了一声,“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声音娇俏可爱,却奇异的不讨人厌。   楚青之微微一笑,“我来晒晒太阳,不行么?”   少女穿着粉裙,脸庞白皙明媚,她笑道,“我叫傅安宁,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第五十二章   “楚青之。”   傅安宁走向楚青之, 直接在他身旁坐下,笑声清脆, “你便是那个新科探花楚青之?”   少女虽然可爱,可行动中自有一种潇洒感。   楚青之对她很有好感,便笑着点了点头。   傅安宁嘟囔一声,“我在内宅的时候也不知道听过你多少次名字, 原来真人是这样的啊?”   傅安宁转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楚青之。   那目光几乎有如实质。   哪有少女的目光这么大胆的?楚青之被她看的不自在, 轻咳了一声,“还请小姐自重。”   傅安宁像是看到什么新奇的事务一样,“你竟然脸红了。”   楚青之往旁边挪了挪。   傅安宁也跟着挪了挪, 她见楚青之不说话, 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 “我乃傅太守的女儿,我爹想把我献给皇上。”   楚青之一惊。   既惊讶于少女如此自然的说出这种话,又惊讶于自己听到这句话时隐隐的愤怒。   过了一会儿,楚青之才道,“你跟我说这些话作什么?”   傅安宁好看的脸蛋上布满了忧愁, 她胳膊撑在膝盖上, 手掌心贴着脸颊, 歪头道,“可我不想被献给皇上,只能在这花圃里乱晃了。”   少女伸出手指掩住眼中的讥诮。   楚青之以为她是在伤心, 不由得安慰道,“我会劝你爹的,你不用担心。”   楚青之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里很少出现女孩这种生物,因此他的安慰也显得笨嘴拙舌的。   傅安宁却往他旁边又移了移,肩膀几乎贴在楚青之的肩膀旁,眨巴着水润润的大眼睛,“真的吗?”   从远处看,两人的姿势很是亲密,少年少女年纪相仿,挨在一起像是金童玉女般般配,只是落在赵肃钦的眼里就不是如此了——   “你们在做什么!?”   楚青之蓦然回头,便看见穿着便服的赵肃钦面色沉怒,正站在他们不足一百步处,也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了。   楚青之急忙起身,傅安宁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楚青之被扯的一个踉跄。   少女带着哽咽害怕的声音在胸膛处低低响起,“他便是皇上么?真的好可怕,会不会杀了我?”   楚青之被问的一头雾水,不知道傅安宁怎么会想到这里,反射性回道,“不会的。”   赵肃钦沉着脸,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对少女语气含怒,“你是谁?如何进的这行宫?”   傅安宁一反在楚青之面前潇洒爽利的模样,只做小女儿姿态,哭哭啼啼道,“小女、小女的父亲乃是......”   “安宁!”   傅太守急急忙忙赶来,他几乎快要擦不完额头上的冷汗,生怕这个闺女又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来,“你怎么在这儿,为父可找了你好久。”   傅安宁眸光一闪,唇角似是含了笑意,却转瞬即逝,又泪盈盈道,“父亲不是说要将我......”   “安宁!”傅太守眼里几乎已经可见哀求之色。   赵肃钦早就心生不耐,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将这两人拖走。”   身后跟着的侍卫立马上前,架着傅太守父女俩便往外走。   楚青之“哎”了一声,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在赵肃钦墨色翻涌的目光中闭上了嘴。   等到周围终于清净了。   楚青之才闷闷不乐道,“我和她没什么。”   赵肃钦冷哼了一声,“刚刚你们挨的那么近,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楚青之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个女孩也挺可怜的,她的父亲想将她当做物品送给你,她不愿意,又很伤心,所以我才安慰她的。”   赵肃钦眉梢一挑,“你倒是将她当做弱女子看待,就算是生性懦弱,可是她见了朕不行礼,反而拉拉扯扯惹了朕的厌恶;虽然哭哭啼啼,可说的话句句都威胁傅松岭。就是一个心机颇深的女子罢了。”   楚青之哑然半晌,“她也是可怜人。”   若不是生存的环境太过险恶,谁会看人脸色、处处算计呢?   赵肃钦不可置否,不想跟楚青之谈论就是有这样的人,生来不算计几番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好了,回去吧,以后可不许再这么毫无防备之心了,若是有人暗害你,怎么办?”   楚青之听话的点点头,“我也是想着这里是行宫,侍卫不会放一个危险人物进来,而且,毕竟是女孩......”   赵肃钦目光落在他脸上,楚青之未说出口的话一顿。   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了。   赵肃钦拧眉,“口不对心。”   楚青之眼神乱飘,哼了一声。   赵肃钦对傅安宁虽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可楚青之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大约是独占欲作祟。   他看着赵肃钦,语气酸不溜秋,\\\"早知道跟陛下南巡,会遇见这样的事,臣肯定不来了。\\\"   赵肃钦心中一笑,每次青之别扭时,都会故意咬文嚼字,说什么陛下、臣之类的话,他语气无奈,\\\"朕不是拒绝了吗?\\\"   楚青之目光看向远处,有些茫然,他想:自己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皇上了,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很常见吗?   不说三宫六院,他这个身份,到了哪个年纪都会有大把的女人扑过来,自己若是跟他在一起,少不得天天要受气……等等,谁说要跟他在一起了?   两人已经到了宫殿,楚青之心思杂乱,匆匆的跑回自己的房间,竟连告退都不告了。   楚青之前脚走,赵肃钦后脚跟上。   如今眼见着青之快开窍了,自己可不能任由他又左想右想,陷入死胡同。   打开门,青之果然躺在贵妃榻,眼睛闭着,只不过略显杂乱的呼吸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心绪。   赵肃钦脸色平静,坐于榻边,低头在楚青之唇上吻了一下。   就着弯腰的这个姿势,赵肃钦与楚青之挨的极近,两人几乎鼻尖碰鼻尖,\"青之难道还不相信我的心意吗?\"   他没有再称\"朕\"。   楚青之睫毛颤抖两下,缓缓的睁开了眼,那眼神如同被水润过一样,清澈又明亮,看的赵肃钦又忍不住想要吻下去了。   他的口吻很淡,\"若是跟你在一起了,这种事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杜绝。\"   赵肃钦低低笑了,他没想到青之的醋劲这么大,竟是连提都不愿意让别人提,但是他甘之如饴,\"我可以下圣旨,昭告天下。\"   楚青之被他笑的有些恼羞成怒,但如今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却不会因此逃避了,只是脸色红红的。   少年定定的看了会儿眼前的男人,忽然一哼,\"算了,这种事情不是讲究你情我愿吗?若是陛下以后真的变心了,放臣离开就……唔唔!\"   剩下的话,楚青之没能说出口,全被赵肃钦吞进肚子里去了。   许久,直到楚青之的唇瓣都快肿起来了,赵肃钦才终于放开他,眼神深邃如渊,\"朕一辈子都不会放你走!\"   这一世,他们注定相互纠缠。   楚青之不可置否,他虽然年纪小,可是有些事情却并不乐观,好在他被楚老丞相教育的通透豁达,若是喜欢的就在一起,若是有哪天不喜欢了,一别两宽就好!   就算是皇帝也一样。   楚青之伸手推推他,示意赵肃钦起身,\"起来吧!\"   两人的话说开后,赵肃钦反而不像楚青之那么淡定,他嘴角带了笑意,伸手也将楚青之拉了起来,\"青之以后就和朕睡吧。\"   楚青之眼睛一瞪,赵肃钦自知失言,不禁心下暗叹自己都多大岁数了,竟还如毛头小子一般毛毛躁躁。   \"你现在还小,朕不会动你。\"   楚青之又瞪了他一眼,将赵肃钦推了出去!   嘭。   门被关上了。   赵肃钦摸了摸鼻尖,忽然笑的有点傻,往常英明睿智的皇帝形象荡然无存,他就这么在门前站了会儿,然后慢悠悠的走了。   窗户被开了一条缝。   楚青之偷偷的往外瞧去,嘟囔一声,\"傻子。\\\"   ******   当晚的宴会,果然没见到傅太守,其他的官员一一来了,打听到白天发生的事情后,那些有小心思的都歇了,再不敢动这些歪门旁道的主意。   晚宴平稳的度过去了。   楚青之却一直有点魂不守舍。   夜晚,两人洗漱完毕,赵肃钦立马将楚青之拉上了龙床,他身形好大,伸出两只长臂一抱,就将少年整个人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像是巨龙守护着他的宝藏。   初春时节,天气还是有些寒凉,寝殿里依旧燃着银碳,楚青之被夹击在锦被与男人的胸膛间,呼吸都是龙涎香的味道,他艰难的从锦被中探出头来,露出一张玉白俊秀的小脸,涨的通红,\\\"你、你别乱来!\\\"   赵肃钦这是第一次在清醒时帮少年做这样的事,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手指一不小心用了点力,楚青之立马如幼猫般呜咽一声,眼尾沁了红,浑身瘫软在那宽阔的胸膛上。   \\\"你这个骗子!!!\\\"   少年现在浑身无力,就算是控诉,语气也是软软的。   赵肃钦低头怜惜的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之之的身体太弱了。\\\"   楚青之脸色通红,这潜台词不就是他太快!被戳中了敏感的玻璃心,楚青之报复似的,向下伸出作恶的小手,\\\"我倒要看看你‘身体’多好!\\\"   赵肃钦闷哼一声,低哑的声音性感磁性,\\\"那青之便试试。\\\"   似是还嫌楚青之动作太轻柔,赵肃钦将自己的守手掌覆了上去……   ……   楚青之欲哭无泪,\\\"停下好不好,我手腕好酸。\\\"   赵肃钦眼眸有些猩红,喘息道,\\\"一会儿就好了。\\\"   很快,赵肃钦伸出一只手,将楚青之抱的更紧,埋头在少年柔软细嫩的脖颈间,闷哼了一声,浑身放松下来。   两人刚洗漱完,楚青之身上还带着淡淡清香,赵肃钦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楚青之的脊背,“睡吧。”声音嘶哑的很。   今晚经历过宴会,刚刚又和赵肃钦做了那档子事,楚青之现在也是浑身乏力,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别扭,泄愤似的咬了赵肃钦的胸膛一口,然后立马闭上眼,假装入睡了。   赵肃钦身体一僵,看着装睡的少年,捏捏他的鼻尖,也由他去了。   ******   鸳鸯城并不是一座城池,是苏州南边郊区的一座十分有名的县城,说是县城,却因为声名远播,显得比主城区还要繁华许多。   正值春光烂漫的好时节,鸳鸯城街道两边都栽种着花草树木,空气芬芳,街道上人来人往,大多穿着布料好的衣衫,显然百姓的生活过的十分不错。   人群熙熙攘攘,街道两边摆着许多小摊。   楚青之走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颇有兴味的拿着一张狐狸面具左瞧又瞧,“这个倒是很适合你。”   像个狐狸似的诡计多端。   赵肃钦却拿起一张兔子面具来,那张兔子面具做的十分可爱,还有两只雪白耳朵竖起来,“你试试这个。”   楚青之哪肯,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赵兄就是再喜欢又如何,身上没有银子,什么都买不了。”   想起走之前李总管皱着的哀怨的脸,楚青之就觉得十分好笑,还是李总管提醒,他才记得带了几张银票并几个碎银。要不然他们出来逛街,连银子都没带,多丢人啊。   而赵肃钦肯定是不会带银子的。   楚青之得意的用手指拨弄着腰间的钱袋,十分阔绰买了那个狐狸面具,至于那只小兔子面具,则被他十分嫌弃。   赵肃钦摇头一笑,只是做了个手势,立马便有布衣常服混迹在人群中的侍卫上前,默默的递给他一个钱袋子。   楚青之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做!   他小声道,“你不会把人家的月俸都拿了吧。”   赵肃钦一挑眉,“还不都是朕...我给的。”   楚青之轻哼一声,不理他了,直接往前面走去,赵肃钦拿了那只小兔子面具,也慢悠悠的跟在楚青之身后。   路边有人正在玩杂耍,楚青之站在人群中,聚精会神的看,精彩处也跟着欢呼,脸上笑容洋溢。   那杂耍的泥猴则十分通人性,竟后腿直立站起来,做了一个作揖状,跑了一圈。   楚青之连连往帽子里面扔了许多铜钱。   赵肃钦看着,才觉得现在的青之才符合他的年龄,在京都时少年整个人端方有礼,让人挑不出错来,可也平白无故的显得老成。   很多事情转移楚青之的注意力,他的生气来的快,消散的也快,身边又只有赵肃钦这一个陪同着,有些激动的话憋不住,兴致昂扬的滔滔不绝。   赵肃钦面带笑意,时不时的恩一声。   只不过逛了一条街,眼见着就要到中午了,赵肃钦便带着楚青之进了一家酒楼,这家酒楼十分有名,几乎已经快坐满了,赵肃钦皱眉想要清场,楚青之不想那么麻烦,直接对掌柜说,“给我们来一个靠窗的座位,用屏风隔开就行了。”   掌柜的眼利,两人身上都带着贵气,不敢得罪,听了这话擦擦额头上的汗,急忙的应了。   “安宁,你在看什么呢?”   傅安宁听了这话,将窗户虚虚掩上了,跟好姐妹笑道,“不过是见到了一个贵人,一直怔愣罢了。”   窗边的赵肃钦若有所感,锐利的抬眼望向对面酒楼三层。   一扇檀木窗虚虚掩盖着。   那好姐妹也同情傅安宁的身世,但抵不过心中的好奇,遮遮掩掩问,“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呀?在行宫里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听说你爹......”后面的话没说完,她眨了个眼神。   傅安宁脸上笑意淡淡,“没什么,皇上心善,没有为难我们父女俩。”   那“好姐妹”手帕捂脸,咯咯的假笑了两声,嫉妒的目光在傅安宁姣好美貌的面容上转悠了两圈,“也是,京都里什么绝色美人没有,像我们这种小家碧玉,皇上会看得上才怪呢!”   傅安宁安静的吃饭,思绪却飘飞到昨日见到的少年身上。   他担不起绝色,绝色太过艳丽、俗气,那人面容更偏向于俊秀,眉眼如画的模样,尤其是身上那股矜贵淡然的气质,跟他们一看就不一样。   想起那个稍微挨近一点儿就会脸红的少年,傅安宁暗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找到这样单纯的夫婿。   她自己心中灵窍够多了,什么虚情假意、心机算计一看便知,同类相斥,自然不希望也找个满腹算计的人。   不提这厢傅安宁思绪如何纷远,楚青之却对这面前不同于深宫御膳的佳肴眼前一亮,整个人像是一只小松鼠一想,脸颊鼓鼓的,“好吃。”   赵肃钦面色宠溺的给他夹菜。 第五十三章   “听说了吗?今晚鸳鸯城要举行灯会!”   嘈杂声从屏风一侧传来, 楚青之吃饭的动作顿了顿。   隔壁还讨论的风生水起,“这十五不早就过了吗?怎么还要举行一次?今天难道不是二十一?”   “嗨, 当今圣上南巡,咱们鸳鸯城自然要再热闹一下!”   “说的也是,当今圣上可真是个明君!听说还很是仁慈呢!”   ......   话题不由自主的就歪了。   知道真相的楚青之一头黑线,抬眸看了眼赵肃钦, 忍着笑意。   赵肃钦面色如常,直接招了小二来问话。   小二说的可比隔壁清楚多了, “两位客官,要说我们这鸳鸯城啊,为什么会声名远播?就是因为每月十五的灯会, 每到这时, 都会有女娘、公子们夜游,十分热闹, 我们这儿民风开放,每次都会有许多看对眼的人,成全了不少有情人呢~城北的那棵鸳鸯树,据说已经有五百年的历史了,枝干缠绕, 几乎遮天蔽日, 春日去看, 翠绿葱茏,枝繁叶茂!树上挂满了红绸,许愿可灵验呢!”   那小二想来早就为不少人介绍过, 因此一路说下来不带喘气,他机灵的看了正在用饭的赵肃钦呵楚青之一眼,笑的十分讨喜道,“我观两位公子也是有情人吧,今晚可以去那鸳鸯树下看看,保证不虚此行!”   赵肃钦十分满意他说的,赏了小二一锭碎银,小二眉开眼笑的走了。   “今晚去看看?”   楚青之点点头,忽然萌生了一个主意,“你说我写一卷游历如何?”   他们这才刚从京都到苏州,就遇见这么多有趣的事,如今大魏科举盛行,大多寒门学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苦读圣贤书,不会写什么好的纪实作品,而工部那些官员们,写的各地名胜又太过艰涩,少了许多趣味性。   楚青之今年十五岁,若是放到现代,就是正是中二的年纪,虽然他比很多同龄人都要成熟一些,但是难免有时候会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赵肃钦很支持他,“好啊,青之不妨每天花一两个时辰写,以后除了南巡,还有北巡,朕会陪你游遍名山大川的。”   对于生性爱自由的楚青之来说,这真的是最好的承诺了。   楚青之心里有些感动,唇角翘了一下,“说不得以后天下人要说我祸国殃民了。”   赵肃钦看他:“青之难道不相信朕的能力?”   楚青之叹了口气,脸颊上却带着笑意,“皇上能这么说,我就很高兴了。”   于是后世影响深远、无数历史学家研究的《永熹游史》,就在这么随意的情况下产生了。   当然,这一本书也被称为靖元帝与纯熙皇后的恋爱史,给予了后世众多单身狗暴击!   ******   夜晚。   鸳鸯城街道两旁,每家每户都挂着花灯,更有那精致华丽的酒楼,灯火流转,数不尽的欢笑喜庆。   有扎着羊角辫的小童在街上嬉闹,遇见大人便嘴甜的说两句吉祥话,讨得几枚铜板,笑嘻嘻的去买糖吃了。   赵肃钦走在路上,看着周围热闹的场景,“若是在有生之年,大魏的人能人人都过上这样的生活,我也算死而无憾了。”   楚青之笑着展开折扇,端然是翩翩佳公子,“会的。”   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他成功的让赵肃钦带上了那张狐狸面具,当然代价是自己被迫也带上了兔子面具。但是带着狐狸面具的陛下,一本正经的说着这样感叹的话,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赵肃钦轻敲了他一记,“走吧。”   楚青之合上折扇,跃跃欲试的踮起脚尖,往城北看去,“我看许多人都往城北走,不如我们也去看看那鸳鸯古树?”   赵肃钦牵着楚青之的手,两人就这么顺着人潮往城北走去。   灯火葳蕤,人群熙熙攘攘,周围的一切充满了烟火气,这一刻,仿佛身边的人不是那手握权柄的皇上,自己也不是相府的小公子,两人只是这世间最平凡的一对情人。   “别走丢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人潮涌动的很厉害,楚青之被迫裹挟着往城北走去,他抬起手腕,那上面被一只大手紧紧的环握住,“我就是想丢也丢不了呀。”   两人终于挤到了城北,楚青之的髻冠已经有些散乱了,赵肃钦抬手帮他整理,楚青之却兴奋的扯着他的袖子往鸳鸯树下走去。   行人挤的都有几分狼狈,楚青之不再像宫中那样出尘不染,但是却易于亲近了许多。   那鸳鸯树果然十分古老,盘缠的枝节呈深褐色,压垂的极低的枝尖,几乎抬手就能抓道。   一路走来,拂过了许多红绫,楚青之走到古树底下的一处木桌前,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站在那里,见到面前来人了,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两位施主要来抽签吗?”   木桌上摆着许多签筒,木签的尾巴上都挂着红绸,乍一看去,让人眼花缭乱。   楚青之好奇问,“你这儿怎么这么多签?”   老和山笑道,“有人想求姻缘,有人想求仕途,有人想求子女,有人想求富贵......总之人生许多欲求,老衲也就摆了这么多签。”   这话说的好像江湖骗子。   楚青之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但是本来也没指望能在街上真的求什么上上签,他一路走来,看到过许多这样摆桌抽签的,上面写的几乎都是吉祥话,喜庆的日子,大家都图个吉利。   楚青之选了个仕途签筒,“我抽这个。”   “公子,请。”   楚青之伸手拿着那只签筒,摇了摇,摇出一只签来,赵肃钦侧头过来看,楚青之连忙捂住,笑着道,“我先偷偷的看一眼。”   手指渐渐往下,露出竹签上的内容:云开日出乾坤朗,高悬扶摇青云上。   虽然知道都是好词,可楚青之还是很高兴。   他递给赵肃钦看,赵肃钦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问那老和尚,“求姻缘的签筒是哪一个?”   楚青之眼底也藏着跃跃欲试。   老和尚指着一个红色的签筒,“是这个。”   赵肃钦将签筒递到楚青之手上,“青之来摇。”   楚青之有些不好意思,两个男人来求姻缘,但是那老和尚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模样,竟是面色丝毫不变。   他心里也想求,便慎重的晃了晃,掉出一只签来。   赵肃钦将签捡起来,看了一眼:醉裹君王扶上替,銮舆半仗点灯回。   他神色莫测的看了老和尚一眼,将那枚凤羽竹签收进了袖中,拉过楚青之的手,“我们去别处看看。”   楚青之知道有什么不对,在赵肃钦拉着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那老和尚一眼,老和尚对他笑了笑。   等走远了,楚青之才好奇的问,“到底是什么签啊?”   赵肃钦递给他,楚青之看了先是脸红了一下,随即一惊,“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签词。”   赵肃钦随意一笑,“可能就是巧合呢。”   像这样的木桌还有很多,楚青之经过一个木桌前时,听见了熟悉的话,“有人想求姻缘,有人想求仕途,有人想求子女,有人想求富贵......”   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儿,楚青之忽然笑了起来,惊奇问,“难不成他们这还是统一培训的?”   许多人在旁边等着看那女孩抽的什么签,这样做的人很多,楚青之便也挤了进去。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你说,你们今晚弄了多少只凤羽竹签?怎么到处抽的都是这个?”   楚青之也愕然,竟是和他一样的签。   那木桌前的却是个年轻一些的和尚,还远没有老和尚那样厚的脸皮,听见众人起哄,脸皮红了红,斯斯文文道,“当今圣上南巡苏州,我们这也是顺应潮流,大家就当图个吉利。”说罢,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楚青之蓦然失笑,摇着头便从人群中退出来了。   赵肃钦耳力极好,早就听见别人说的话,此时也是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楚青之揶揄看他一眼,“恩,某人这么受欢迎啊。”   赵肃钦无奈的捏了捏他的脸,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走到鸳鸯树下,正中心的位置,那个地方的枝干有些高,所以挂着的红绸不多。   赵肃钦伸出一只胳膊,将枝干往下压了压,另一只手拿着竹签上的红绸,往枝干上缠绕。   微微仰起的侧脸,俊美的不像话。   楚青之的心一下子被戳中了。   赵肃钦认认真真的将两只竹签挂好,刚低下头时,脸上便被少年亲了一口,顿时抬起头惊愕的看向楚青之。   楚青之耳垂红的滴血,早就左右乱看,目光飘忽。   见赵肃钦一直深邃的盯着他瞧,楚青之不好意思了,理直气壮道,“怎么了!”   赵肃钦喉结动了两下,一把将楚青之拉到粗壮的树干后,伸手将少年困于其中,俯首深深的吻了下去。   这个地方很偏僻,树荫里有一种很好闻的草木香味,可是外面人潮涌动,声音繁杂。   好像被隔开了两个世界。   楚青之羞耻的呼吸都要不畅了。   赵肃钦缠绵的吻了许久,才松开楚青之,改为伸手揽着他的腰,防止少年腿软滑下去,“青之,朕很高兴。”   楚青之脸色红红的埋在赵肃钦胸膛上,不说话。   两人回到行宫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楚青之坚决拒绝再睡一张床,两人都年轻气盛,有了昨晚的例子,若是再睡在一起,迟早要差枪走火。   赵肃钦抿着唇,“就像书院里那样,我们盖两床被子。”   楚青之:“......”   楚青之觉得没有必要,但是挡不住赵肃钦可怜兮兮的眼神,好像被抛弃了一样,让他难得的产生了心虚。   不对,我心虚什么!   直到被忽悠到床上躺下,楚青之才懊恼的想道。   身边的人躺了下来,赵肃钦真的没有再做什么,楚青之渐渐放下新来,今天逛了一天也很累了,楚青之眼皮渐渐沉重,慢慢的沉入梦乡。   黑暗中,赵肃钦睁开了双眼。   他翻了个身,掀开楚青之的被子,自己钻了进去,然后伸手搭在楚青之腰上面,下巴侧在脖颈处,嗅着少年身上的清香,闭眼入睡。   之后的十几天,两人又将冀山、花音寺逛了个遍。   楚青之回来时若有余力,就会开始构思他的游记,等到写完加润色一番,往往已经很晚了。   赵肃钦没有想到,楚青之为了一个游记,竟然能这么积极。   不由得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而少年好像也像是变了一个人,往常到哪里去都只是随意看看,视兴致而定,现在则多了一种责任和严谨,有时候赵肃钦觉得没什么的地方,楚青之却还考察的津津有味。   这般在苏州停留了半个月,楚青之的草稿也写了薄薄一扎。   “明日就要动身了,今晚早点睡。”楚青之躺在床上,伸出手,抵在赵肃钦的胸膛上。   赵肃钦亲了他一口,侧身放松了力道躺在出清子身旁,“睡吧。”语气中竟还很遗憾。   楚青之稍微有点脸红,别扭的“恩”了一声。   他们一直睡在一起,说是什么事都不干是不可能的,楚青之从最开始的凛然拒绝,到现在已经适应了时不时的亲吻。   只是最后一步,两人迟迟没有做。   赵肃钦怜惜他年纪尚小,楚青之却是因为心虚。   有时候在床上被亲到浑身乏力、泪眼汪汪的时候,楚青之的心虚就十分强烈,顽强的维持着最后一步的尊严,完全不知道自己马甲已经被扒的什么都不剩。   每到这时,赵肃钦也神情犹豫、试试探探,享受着少年难得的顺从。   只是日后会不会被恼羞成怒的少年被踢下床,就不得而知了。   翌日天晴,万里无云。   湖面上的水也波澜不惊,静静流淌。   在渡口众人齐声跪拜的时候,赵肃钦和楚青之上了巨船。   不远处,一抹身姿窈窕的“少年”卓然而立,遥遥的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巨船,神情失落。   楚青之站在船头,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望了过来,对身边之人道,“那是傅安宁吗?”   赵肃钦沉着脸,将楚青之几乎探出去的上半身拉了回来,哼了一声,“是不是又有什么用?”   楚青之一笑,听话的往船内走了走,知道赵肃钦不喜欢傅安宁,于是便不再说她的话题。   于楚青之而言,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抛于脑后。   南巡的船只继续往下,前往渝城。   走的时候风平浪静,行驶一天后突然狂风大作,风雨欲来。   楚青之在桌前终于写好这些天的游记,站起来松了松手腕,打开檀窗,担忧的朝外面看了一眼,“不会出什么事吧?”   赵肃钦从画卷中抬起头,“你未免太小看工部那些人了。”   楚青之将担忧的心放了放,从椅子上离开,走到赵肃钦身旁,低眸看他的画。   画中水墨少年穿着一身青衫,坐在桌前,脖颈稍稍的弯下,眼眸认真,正执笔写着什么。   发髻、眉眼、耳廓俱都精致的不像话。   楚青之从未在别人的画卷中见到自己,一时新奇不已,“原来在陛下眼中,我这么好看吗?”   少年明明已经高兴的嘴角都翘起来了,可还是假意道。   赵肃钦看穿他口是心非的小模样,十分给面子的捧哏,“哪里,朕不过只画了青之的十分之一神韵。”   船舱的奢华房间内,两人黏黏腻腻。   窗外忽然风雨大作,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起初楚青之还有些担心,但是过了一会儿还感觉不到任何颠簸后,终于放下了心,打开了窗,感叹道,“这江中雨景,真是难得一见。”   雨幕和江面几乎连成一线,江面上浮起缥缈的白雾,雨滴坠在江面上,溅出一个个小坑,透过白雾看远山,只觉得虚无缥缈,似乎身在蓬莱仙境。   一阵潮湿的微风拂来,带来雨天特有的气息。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溅在窗台上,碎成几瓣,变成水流从窗沿中滑下,很快,窗台下便积聚了一小滩水洼。   赵肃钦走过来,将窗户关上,“青之知道雨天做什么最为惬意吗?”   楚青之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回头问道,“什么?”   “睡觉。”   “......”   见少年似乎是误会了什么,赵肃钦低低一笑,继而端了盘白玉棋盘来,放在非常宽阔的床榻上,“过来陪朕下棋。”   楚青之斜睨他一眼,轻哼了声。   他如今会动不动想歪,到底是拜谁所赐?   坐在床榻上,两人的膝盖上都盖了薄毯,旁边还煮着香茗,白色的清香水雾袅袅在室内升起。   伴随着外面雨水的滴答声,果真是别有一份趣味。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雨中睡觉这个梗,最开始时看到的是朱生豪的情书,这位简直是情话大师,各种深情情话顺手拈来_(:з」∠)_   比如这个——   “昨夜一夜在听着雨声中度过,要是我们俩人一同在雨中做梦,那境界是如何不同,或者一同在雨声中失眠,那也是何等有味。”   还有这个——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要是世上只有我们俩人多好,我一定把你欺负的哭不出来。”   ...... 第五十四章   大雨过后, 江面上出现了彩虹。   空气中很是清新,楚青之站在船头, 深吸了一口气。   赵肃钦道,\"等会儿就要到渝城了。\"   这场雨一下便下了三天,淅淅沥沥,缠缠绵绵。不过却是个很好的兆头, 毕竟春雨贵如油。   渝城因为靠近江南,又不像江南那么潮湿, 算是大魏的中部地区,也是产粮最高的城池之一。每次打仗行军所需要的粮食,都是从渝城运往京都。   楚青之忽然道, \"听说楚家有个分支, 便在渝城。\"   这也是楚老丞相得知楚青之跟着皇上南巡的路线后,特意叮嘱他的。   楚青之从小在京城中长大, 面对的亲人也就父亲和哥哥两个,对这种大家族的偏远亲戚没有丁点感觉。   赵肃钦对楚家那群贪得无厌的旁支就更厌恶了,上一世就是他们算计青之,逼得青之最后冷心冷情。   不过这一世大舅子不会回江南,自然也不会被算计到了, 青之有他护着, 再不必经历上一世的糟心事。   但这一世, 什么都还没有发生,赵肃钦试探道,\"其实他们早就与楚家出了三服, 而且还是偏远的庶支。他们也就是靠着楚老丞相,在渝城算是豪富,只是在权利上就差了点。\"   所以上一世得知楚老丞相辞官后,这一族的人跟疯了一样,妄图算计楚承鹤,让他继续他爹的路子,好继续给他们当靠山。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一群人中还有那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呵,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楚老丞相是京城一品大臣,他们不过是地方豪富罢了,自古官商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若不是楚老丞相多少因为他们同出一族而有所照顾,早就被人吃的渣都不剩了。   赵肃钦:“青之要去见他们吗?”   楚青之摇摇头,“既然不熟,就不去了吧。”   反正都出了三服了,若是自己一个人,递个拜帖上门拜见一番也无不可,但是现在自己是跟着皇上南巡,若是还去“拜见”他们,有点于礼不合。   毕竟只是豪富,连接驾的资格都没有。   巨船到了渝臣,照例是一片乌压压的群臣接驾,渝城有三大姓,楚家、林家、陈家。   这渝城的太守,便是陈家的人。   楚家经商,林家多出文人,陈家走仕途。陈家在朝中倒是颇有一股势力,林家在文人中也很有威望,只有楚家,地位很是危险,毕竟经商么,谁都可以替代。   渝城远离京都,这里就没有先皇设立的行宫了,赵肃钦不喜铺张浪费,明令禁止新建行宫接驾,他和青之可是要游遍名山大川的,若是去一个地方建一座行宫,不出半年,就要把国库里的银子掏空。   于是浩浩荡荡的圣驾移步郊外的明月山庄上,这山庄属于陈家,早早的就打理好,只等皇帝来了。   楚青之对住的地方也没有特别高的要求,对他来说,住在这里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伴驾的陈太守战战兢兢的将皇帝请进山庄里,生怕在京都看遍了奢华宫殿的皇上看不上这明月山庄。   他只是一个远在京都之外的四品官,若是不召回京的话,估计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一面。   因此伺候的格外仔细殷勤。   明月山庄占地极广,从远处看好像是把明月山拦腰砍断,在平滑的山面上建了一座山庄。地面铺就白岩石,琉璃瓦堆积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山花烂漫。和宫里的宫殿比起来丝毫不差,更有一分野趣。   真让皇帝住那种土里土气的山庄,他们也不敢啊。   赵肃钦面色和善的对傅太守说了两句话,便将他打发下去了。   傅太守走出去后,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想,谁说新皇暴戾了?这不是挺宽仁的吗?   这些天一直和楚青之在一起,再也没有京都那些烦人的人出来蹦跶,赵肃钦的心情很好,难得的许久没有发过脾气了。   圣驾入了明月山庄,禁卫军们立马在庄子最外层修整起来,将整座山庄围的密不透风。   楚青之刚从船上下来,只感觉浑身都在飘,路好像也在晃悠的模样,怎么都落不到实处。   这次他们是坐了太久的船。   打发走了下人后,赵肃钦目光一闪,“听说后面有座天然温泉,我们不妨去泡一泡,也好解解乏。”   楚青之捏起拳头,轻锤了他肩膀一记,没好气道,“你能不能想点别的?”   赵肃钦的大手轻而易举的握住了那白皙的小拳头,放到唇边亲了一口,低沉的声音中带着点委屈,“朕好歹也二十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青之就不心疼心疼朕么?”   楚青之抽回自己的手,才不上当。   赵肃钦诱哄道,“听说那温泉是真正的地下温泉,和皇宫里引出来的不同,纯天然露天,雾气缥缈,泉水乳白。泡进去......”   “好了好了!”楚青之不承认他也有点想去了,却还像是顾忌着什么,只是道,“我不去。”   在船上阴雨缠绵,湿漉漉的走了这么久,确实应该解解乏。   只是......   赵肃钦蹲下来,跟坐在椅塌上的楚青之平视,口吻温和,“青之,这些日子,你难道还不明白朕的心意吗?”   楚青之心神一跳,有种被看穿所有的错觉。   少年偏过头,眸光闪烁,底气也有些不足,“我、我知道。”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   之前没喜欢上也就罢了,现在他也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就越发显得患得患失起来,自己隐瞒身份,他清楚的知道这对赵肃钦来说是不公平的。   但是只要这事一天不被发现,他就可以像小鹌鹑一样自欺欺人。   赵肃钦浑身的气势都收敛了起来,整个人显得温润无害,双手搭在楚青之的膝盖上,漆黑如墨的双眸中似能包容一切,他的声音徐徐传进楚青之的耳朵,“无论青之是什么样子,朕都喜欢。”   楚青之怔怔出神,“真的吗?”   赵肃钦见到楚青之那茫然怯弱的乌黑眸子,心底一痛,甚至想着要不今天就算了,却听见少年慢慢道,“好吧,我们去泡温泉。”   这人能为他许下承诺,能陪他游遍名山大川,自己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楚青之的眼眸渐渐的弯了起来,眸光粲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声音都清脆了起来,“走吧。”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赵肃钦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依旧是呆愣愣的半蹲在那里,双手搭在楚青之的膝盖上,像只大狗狗一样。   楚青之胆子也大了,直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故作风流公子调笑道,“小娘子莫不是害羞了?”   赵肃钦回过神来,直接欺身而上,霸道的将这个风流公子吻的眼尾发红,“谁是小娘子?恩?”   楚青之呜咽着不说话,清亮的眸子傲娇的望着他。   赵肃钦心火旺盛,只想将少年就地正法,却还记得一分克制,“恩?再说一句?”   他弯下腰,呼吸喷洒在少年柔弱白皙的脖颈处,齿尖停在肌肤上,像是猛兽一般的威胁。   楚青之揪了他一下。   就是不肯认输。   赵肃钦一把将少年推在宽阔的椅背上,整个人覆了上去,专挑那敏感的腰窝、咯吱窝挠痒痒,故作凶神恶煞道,“说!谁是小娘子!”   可是那张龙章凤姿的脸,就算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来,也显得俊美宛若天神,邪肆风流。   楚青之受不了似的哈哈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不一会儿,便丢盔卸甲的求饶道,“哈哈...哈哈哈...我错了,呜呜....我是小娘子...别挠了....哈哈哈。”   重新建立起了自己威严的赵肃钦很是满意,终于大度的松开了可怜的“小娘子”。   楚青之仰躺在椅背上,胸膛急速的起伏两下,呼吸还有些急促。他潮红着脸,泄愤似的轻踹了赵肃钦一脚,锦靴正好印在了胸膛处明黄锦衣的龙纹上。   刚走进来的李总管见到这大逆不道的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哽了一下,刚想呵斥,就被一阵凌厉的眼风剜的抖了一下。   “滚!”   李总管肝胆俱裂,屁滚尿流的滚了。   赵肃钦被人打断这难得的小情趣,心情阴郁了一下,不过想到等会儿就要和青之一起泡温泉了,心情又重新好了起来,他勾起唇角,直接顺手将楚青之的锦靴给脱了下来,然后打横抱起。   楚青之的手腕反射性的搂住他的脖子,一阵天旋地转,“喂!你干什么?”   赵肃钦抱着他,直接走向后山温泉,楚青之急了,“快放我下来!这庄子里都是人呢!”   “朕将他们都打发走了。”   他脚步急促,走到最后一段路时竟还用上了轻功,楚青之竟有一种和人偷偷私奔的羞耻感。   他就算再怎么不知事,也知道皇帝身边都是有暗卫的。   楚青之将头埋在了赵肃钦的胸膛里,争取不看不听,哼,他什么也不知道。 第五十五章   等到了温泉, 赵肃钦才发现,受折磨的是他自己。   热气蒸腾中, 楚青之解下玉冠,墨发瞬间披散而下,他抬手脱去袭衣,走进了乳白色的汤池中。   墨发瞬间变得湿漉漉的, 贴在细白的脖颈处。   汤泉水盖过了他的肩头,楚青之如一尾鱼般, 游到了池边,热气熏的他白皙俊秀的脸蛋呈绯红色,他仰头看池边的赵肃钦, 翘起唇瓣, 笑的昳丽非凡。   “陛下怎么不下来?”   楚青之甚至伸出了手指,玉□□嫩的指尖湿漉漉的, 如一朵初绽的粉白花骨朵。   他自幼被家人宠爱着长大,礼法规矩在他面前视若无物。他下定决心要报了刚刚的仇,因此笑的越发灿烂,白皙精致的脸蛋仰起,乌黑的眼眸中仿佛全都是池边那人。   赵肃钦的眼眸深了。   他没想到, 下定了决心的青之, 竟会这般勾人。   赵肃钦往前走了两步, 绣着明黄龙纹的锦靴正好落在楚青之眼前,楚青之胆子越发大了,不由得伸出手指, 搁着布料握住那锦靴上的足踝,像是要将人拖进深渊似的,轻轻一拽——   噗通。   水花四溅。   一股大力袭来,楚青之的腰被锢的死紧,整个人被迫贴在了赵肃钦身上,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亲吻,伴随着水雾蒸腾的热气,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声仿佛响在耳边。   “唔唔!”   赵肃钦身上还穿着衣服,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将少年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疯狂的对那诱人的唇瓣攻城略地。   楚青之很快就知道了,玩火自焚的后果。   ......   太阳缓缓的升起,直到中午,楚青之才悠悠醒来,浑身乏力,他从床上撑起身来坐起,薄被滑落,露出满是深紫吻痕的脖颈,看起来极为可怖。   “嘶!”   楚青之嘟囔一声,“属狗的吗?”   还不等他理清现实,腰间忽然横伸出一只小麦色的胳膊来,肌肉流畅,与他白皙的发软的小肚子形成鲜明对比。   那只胳膊一用力,楚青之便的向后倒去,没有预想中软软的感觉,反而倒在了硬邦邦的胸膛上。   赵肃钦双臂环住他的腰,低哑的嗓音带着清醒的笑声,“之之。”   显然他已经醒了很久了。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楚青之静静的如咸鱼般的躺在赵肃钦的胸膛上,披散的墨发盖住他羞愤的脸——   昨晚发生的事,他都已经想起来了!   赵肃钦低眸看着几乎红的快滴血的耳垂,低沉的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点遗憾,“青之的第一次,朕一定要留在大婚那天。”   好像还很意犹未尽的样子。   楚青之听到这话,更加羞愤了!昨晚除了最后一步,赵肃钦还有什么没做过的?   自己被他压在床上反抗不能,他甚至能清晰的回想起,赵肃钦在自己身下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他,“原来青之是个双儿?”   楚青之几乎已经不记得他那时候怎么回答了,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好像踏在软绵绵的云彩上,哽咽着声音快要哭出来。   随即便是更加疯狂的快.感之中。   赵肃钦心情很好,拨开他的头发,“都想起来了?”   楚青之露出绯红的脸颊,一双乌黑瞳孔愤愤然,一口咬在了赵肃钦的肩膀上,还狠狠的磨了磨。   赵肃钦闷哼一声,楚青之感到不对,连忙从赵肃钦身下下来,警惕的看着他。   赵肃钦轻笑着看向他,“朕再舍不得动你了。”   “等会儿朕给你抹药。”   楚青之瞪了他一眼,“不用!”   两人在明月山庄里又腻了几天,楚青之才将一身的青紫养好,整个人又恢复到精力充沛的模样。   赵肃钦也很满意,私下里克制了很多。   这日天朗气清,两人都换上常服,赵肃钦带着楚青之,还有几个侍卫,出了明月山庄,往农田里走去。   明月山庄外不远处便是一望无垠的农田,一亩一亩紧挨在一起,都是最上等的水田,一看便是富户才能买到的。   许多穿着粗布衣衫的农民正在田里插秧,前些天下了一阵雨,作物的长势都很好,冒出青翠的绿苗,看起来颇为喜人。   两人穿的都很干练,袖口裤脚扎起,都是深蓝色的布料,两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走在田埂上,说不出的和谐。   楚青之弯下腰,捡起一株歪在田埂边的青苗,“这便是稻谷吗?”   赵肃钦哑然失笑,跟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子解释,“这只是幼苗,还要长大,才能成为金黄的稻谷。我们平常吃的大米,都是从这里面来的。”   楚青之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他长在京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农物,一时有些新奇罢了。   “原来是这样。”   赵肃钦招来了一个侍卫问,“这水田都是陈家的吗?”   侍卫答,“是。”   赵肃钦又道,“喊个农户过来。”   很快,侍卫便请了一个农户过来,只说是有贵人老爷想要了解这一带的情况,并未暴露身份。   就是这样,那农户也很拘谨了,站在两人面前,腰部佝偻的厉害,战战兢兢道,“不知两位老爷想问什么?”   他的年纪看起来都五六十了,手指缝里都是乌黑的泥巴,粗布裤脚卷了起来,露出粗糙乌黄的脚腕。   楚青之心生不忍,“你多少岁了?”   农户答,“小人已经三十又五了。”   才三十五岁!楚青之一时说不出话来,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看起来却比他年轻许多。   赵肃钦不似楚青之不知人生疾苦,这种能给富户耕田的农民,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直接问,“这一带都是陈家的田吗?”   农户低声答,“是的。”   “你们这一亩地,每年的收成怎么样?”   “回老爷话,要是年景好,一亩地能收三百斤。”   在楚青之看来,三百斤已经很多了,只是不知道为何赵肃钦的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   这既然是陈家的水田,那自然是渝城最好的地之一了,这样的地一亩才产三百斤,可想而知那些稍微旱一些的土地产量多少了。   若按最少的算,一个三口之家一个月大概吃一百斤粮食,这一亩地只够一家吃三个月的。   赵肃钦问,“税收几成?”   农户挠挠头,“回老爷话,七成。”他见面前两位老爷都长得跟仙人似的好看,脾气也很温和,便不那么战战兢兢了,继续说,“这是陈老爷心善,不仅让我们吃的饱,每年还能有不少余粮嘞!”   农户知道的也不多,赵肃钦便将人打发走了。   两人继续走在田埂上,赵肃钦低沉温和的声音缓缓的在身旁响起,将楚青之的疑惑一点一点解开。也给他讲了许多农业方面的问题。   楚青之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那我们以后就节俭一点,每次浪费那么多。”   要是以前,楚青之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就是在金银玉珠堆里长大的,哪里知晓民生艰苦。   赵肃钦怎么舍得让他吃苦,他告诉青之这些,可不是让他亏待自己的,“朕坐拥四海,你就是不浪费,也会有别人浪费。”   他的声音变得讽刺了些,“不知江南有多少贪污腐败之人,朕初登基时便将税收改为五成,可是在渝城,税收还是七成。”   楚青之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安慰他。   “天高皇帝远,这些人就是算准了朕知道了,也不会特意为难。”   毕竟大家都是这样,改革哪是那么好改的呢?一时激烈的手段,会换来更加激烈的反抗,若是碰的头破血流,才是得不偿失。   楚青之握住赵肃钦的手,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慢慢来,都会好的。”   赵肃钦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站在这田埂上,望向远处,“恩,一切都会好的。”   田埂边有许多小花,紫色的、黄色的一簇簇,细弱的枝茎随风摇摆,在这绿油油的嫩苗衬托下,看起来格外喜人。   两人吹着春风,心情都变得好起来。   楚青之直接席地而坐,摘了几朵小花把玩,赵肃钦则抽了一根细长的草枝,手指翻飞。   楚青之好奇的凑过来,“你在编什么?”   不一会儿,赵肃钦便编好了,他的手掌摊开,一只活灵活现的蜻蜓出现在掌心中,他递给楚青之,楚青之惊喜的接过,赞叹道,“编的真像。”   楚青之扭头看向身旁的赵肃钦,声音里满是好奇,“你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赵肃钦随意道,“小时候一直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人愿意和我玩,于是便编些小玩意,也算自得其乐。”   楚青之在脑海里勾画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皇子,躲在冷宫里,被众人冷落,被宫人欺负,只能一个人躲在柱子后,偷偷看那些成群的小伙伴们玩耍,眼睛里满是渴望。   这么一脑补,他心疼极了,便立即道,“以后都有我陪你玩。”   其实经过两世,那些灰暗的童年记忆早就被赵肃钦淡忘了,他记忆里更多的是睥睨天下,当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以及那段漫长的暗自心悦一个人。   就算实在小时候,赵肃钦也从来没被别人欺负过,他很早熟,早早就知道利用宫内个人的弱点,将那些太监宫女们都收为己用。也从不羡慕那些一起玩的小屁孩们,对他们嗤之以鼻。   可是听见青之这么说,赵肃钦的嘴角勾了勾,也没辩解,含笑道,“这可是青之说的,若是哪一天食言了,朕要关你一辈子。” 第五十六章   两人回到明月山庄时, 天边已经泛起了红霞,煞是好看。   在田里玩了一天, 楚青之已经有点累了,吃完晚饭后,写了会儿游记,便洗洗睡了。   赵肃钦也没再动手动脚。   一夜好眠。   第二日, 便是渝城各位官员拜见皇帝的日子,明月山庄一扫往日的寂静, 山脚处挤满了各家的马车。   一座格外华丽的马车中,探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指,那手指上还涂着丹蔻, 明显是一双娇养的手。   那只手掀开了车帘, 露出一张娇艳的少女的脸来。   面若桃花,眼似含情。   只是容貌太过艳丽, 反而给人一种轻浮感,让下了马车正等候的许多官夫人频频皱眉。   楚惜月眼中闪过一丝难堪,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她往前走去,走到一个面色富贵的老人身旁, 声音娇脆, “爷爷, 楚哥哥没有来接我们吗?”   楚海拍拍孙女儿的手,笑的和蔼,“青之伴驾, 估计正忙呢,我们就不要去给他添乱了。”   楚惜月嘟嘟嘴,显得十分可爱,“可是......”   她还想说什么,被楚海打断了,楚海满意的看着自家孙女儿娇艳的面庞,轻声道,“你楚哥哥自小在京都里长大,可能不认识你,但是老丞相早就给我们写过书信了,你们同出一族,关系正是应该亲近些才好。”   楚惜月低垂下头,好似害羞极了。   楚海越发满意。   旁边听到他们这一番话的陈家小姐陈诗茵,几乎都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白眼了。她小声的对她身边的哥哥道,“我记得楚家是没有资格来明月山庄的吧?”   她身旁的男子名唤陈霁云,是她的嫡亲哥哥,面色俊雅,十足的清俊书生,只见他斯文一笑,道,“茵儿不要管太多。”   陈诗茵气哼哼道,“谁让楚惜月整天耍些小心机,当谁瞧得起她似的。”   陈霁云唇角笑容不变,安慰了她几句。   很快,便有接应的宫人来了,按照次序一一来接,陈家理所当然的是第一个。   陈诗茵转头,给了楚惜月一个不屑的眼神,施施然上山去了。   楚惜月的拳头攥的死紧。   “惜月妹妹这是怎么了?”   身旁传来一个男子担忧的话语,楚惜月眼里厌恶一闪而逝,却还笑的甜甜道,“林大哥好。”   林盛乃是林家这房的嫡长子,可惜在以清贵著称的林家,这位是个例外,没什么大本事,倒是十分好色。眼见着眼底还有青黑,走路也虚浮,楚惜月咽下后悔,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攀谈起来。   当初楚惜月知道林盛是陈诗茵的未婚夫时,那点小心思便蠢蠢欲动了,精心设计了偶遇,果然将这门亲事搅黄了。   直到现在,楚惜月仍然记得陈诗茵那个惊愕的模样,每次看到她时,自己都能产生十分的优越感。   看,你的未婚夫都被我抢过来了,你还有什么资本在我面前趾高气扬?   谁知林盛就如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般,见到她就要占点便宜,楚惜月惹不起,只能笑脸迎人。   楚海却对林盛笑的真情实意多了,“林大公子。”   他知道自己家的斤两,虽然在孙女面前说的天花乱坠,可是毕竟和楚家那小子从来没见过面,攀的上自然好,攀不上也要留条后路。   这林家大公子虽然行事荒唐了些,可年轻人嘛,哪有不荒唐的?年纪大了就好了。   目前来说,林盛也是楚海最满意的孙婿。   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楚惜月难堪的咬紧了下唇,握了握荷包里的香粉,心里的某个念头越发坚定。   很快,接应的人便将山脚下的一群人都请上去了。   “各位请。”   进了山庄,楚家竟被安排在最外层,楚海的老脸僵了僵,问那安排的宫人道,“我们是楚家的人,请问这是不是安排错了?”   那宫人趾高气扬的看他一眼,“还有一大堆人在庄子外呢,能进庄内就不错了。”   楚海还想再问,那宫人已经匆匆离去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爷爷,那我们怎么办?”楚惜月看起来比楚海还要紧张,她坐在这里,就连楚家哥哥的面都见不到,自己这张脸,怎么就能埋没了!   楚海瞪她一眼,“就坐这儿!还能怎么办!”   楚惜月不说话了。   楚惜月是老太爷最得宠的孙女,跟在他们身后的楚家众人心里也有数,大家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因此有人就出谋划策了,“反正现在庄子里正乱着呢,惜月妹妹等会儿可以到处走走消消食,也可以看看这庄子里的美景。”   楚惜月抿了抿唇,期待的看向楚海。   楚海咬咬牙,圣驾在渝城最多只呆半个月,若今日见不到皇上和那楚家小子,估计以后也悬,因此便看了孙女一眼,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楚惜月笑了,知道爷爷这是同意了。   ******   楚青之向来不喜欢这些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宴会,因此只是露了个面,便找了借口出来透透气。   赵肃钦是皇上,这里来的官员几乎个个都要拜见他,因此不能离了宴会,只得不舍的捏捏少年的脸,叮嘱他道,“只能在外面逛一会儿。”   庄子里人杂,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疏忽意外。   尤其是听李德全说,楚家众人来了,他仔细一问,果然有个适龄少女,据说长得如花般娇艳。   赵肃钦不想青之和他们遇见,但也怕万一以后青之想起来了,或者知道了他做过什么事,岂不是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于是更加不放心了。   楚青之点点头,不知道赵肃钦到底在担心什么,走到偏院外,在那棵大槐树下站了站。   忽然想起游记还有些不完善的地方,楚青之准备回房改一改,于是便抬脚离开。   月光如流水般倾泄下来,廊腰回转,骤然被人撞了一下。   柔弱的女孩声音响起,“公子,您没事吧?是小女莽撞了。”   楚青之摆摆手,看都没怎么仔细看那女孩一眼,便要离去,哪知道却被人扯住了衣袖。   楚青之皱眉回头望去。   只见一张极其娇艳美貌的脸蛋露在月色下,泫然欲泣,泪眼盈盈,“公子,是小女哪里做的不好吗?”   楚青之反射性的不想和这种柔柔弱弱的女孩扯上关系,便使了点劲儿,收回了自己的衣袖,勉强温声道,“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是与家人失散了吗?若是找不到路,可以一直往前走,便会有宫人给你指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楚惜月咬咬唇,没想到这位楚家哥哥竟然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声音一转,如黄莺般悦耳动听,“可是我害怕,这夜色昏暗,这位哥哥送小女一程好不好?”   楚青之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展开过,但是这大晚上的,确实不好让一个女孩独自走夜路,“好吧,那你跟我来。”   楚惜月心里一喜,却还是很矜持,跟楚青之落后一步的模样。   没有再胡乱拉扯,楚青之也很是松了口气。   很快,他便将人领到了宫人那里,宫人很是恭敬的对他行礼,“楚公子好。”   旁边的少女忽然“惊呼”,“你便是楚家哥哥?”   楚青之好奇问道,“你是?”   楚惜月压抑着喉咙里的兴奋,自我介绍道,“小女是渝城楚家的人,名唤楚惜月,楚家现任家主是小女爷爷。”   楚青之“哦”了一声,“我名楚青之。”他莫名的有点不喜欢这个过分热情的少女,便直接道,“既然找到了宫人,那我就先走了。”   楚惜月蹙眉,婉约柔软的模样,“楚哥哥......”   楚青之摆摆手,离去的脚步有些急促。   那宫人在旁边围观了全程,她可不是像楚公子那么单纯的人,一眼就能瞧出这少女的野心,不由得哼笑一声,“现在真是什么麻雀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知道自己配不配的上。”   楚惜月脸蛋怒红,“你!”   宫人扭头便走了。   宴会很晚才结束,赵肃钦回到寝房的时候,楚青之还在书桌前写书。   看见那烛火下的少年,仿佛一天的疲累都消失了,赵肃钦走到楚青之身后,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青之写的如何了?”   楚青之放下毛笔,“还行吧。”   他站起身来,松了松赵肃钦的领口,感觉到他身上的酒气,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又喝这么多酒了。”   赵肃钦一笑,“青之难道还不相信朕的酒量?”   楚青之轻哼了一声,活动了下酸软的手腕,往床边走去,坐下,“我今天碰到了楚家旁支的人。”   赵肃钦心中一凛,“谁?”   楚青之想了想,“好像是一个叫楚惜月的小姑娘。”   可能是现在和青之在一起了,赵肃钦再从青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   他只是道,“现在的小姑娘心机重的很,像上次在苏州遇见的那个傅安宁,现在又来一个楚惜月,青之要注意一些,不要被她们算计了。”   楚青之失笑,“我有什么好算计的。”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赵肃钦的叮嘱终究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点痕迹。   夜晚,怀抱着香香软软的少年睡觉,赵肃钦心中已经决断了该怎么处理这家人。   和青之在一起久了,他自己竟也变得仁慈起来。   若是那家人不撞上来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敢算计青之,赵肃钦眸光微眯,冷笑一声。   那就收走他们最在意的东西。   第二日天明,赵肃钦提点了李总管几句,李总管心领神会,领命下去了。   赵肃钦便也不再管这件事了。   等到半年后,楚家被发现售卖的物品触犯律法,楚海被下了狱,楚家也被查封了,一时间墙倒众人推,为了救出楚老爷子,楚惜月被楚家众人逼着嫁给了林盛当小妾,一顶小轿抬进去的那天,楚惜月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如何会沦落到这个样子的。   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想到,那天夜晚里她蓄意碰了一个少年,便已经注定了她的结局。 第五十七章   “在想什么呢?”   赵肃钦负手站在窗前, 回道,“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还记得昨日的那个陈霁云吗?”   楚青之点点头,陈家这一代的嫡长子,年纪轻轻,学问也好, 听说也是今科进士,只是名次并不太靠前。   “知道, 他怎么了?”   赵肃钦若有所思道,“学问倒是个不错的。”   楚青之不知道赵肃钦在卖什么关子,瞥了他一眼, 不说话。   赵肃钦走了过来, “之之吃醋了?”   楚青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没有。”   赵肃钦感叹道, “还是你提醒了朕,朕觉得此人或许在农业方面有大建树。”   楚青之怎么瞧怎么觉得陈霁云就是一个公子哥儿,至今也没听说过他做过什么出名的事,越发纳闷,“我怎么瞧着不像。”   赵肃钦摇摇头, 心里已经做了个决定。   前世过了那么多年, 有些人的名字他早就记不大清了, 这陈霁云表字怀谨,前世发现了一种可以提高产量的稻种,他所知道的, 便是此人年轻时被打压,在工部的农司下面干了近十年,才因发现稻种一举成名。   那时候此人已经颇为沧桑,众人都唤他怀谨君。   因此他也一时没想起来。   解决了一桩心事,赵肃钦心情很好,跟楚青之研究起了地图来。   大魏周围有三国,分别是大梁、西辽、后黎。大梁在南方,物资丰饶,风景秀丽;西辽在西方,善骑射,国人狡猾;后黎在北方,民风彪悍,耐寒耐冻。   在数百年前,这三国曾是大魏的附属国,每年都要来大魏进贡,现在么,虽然还保持着岁岁进贡的习惯,但是态度却已然天翻地覆了。   若不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三国早就打过来了。   直到现在,也是虎视眈眈。   楚青之对这三国也是有所耳闻,“虽然这么说,但是一点也没有要打仗的动静。”   其中大梁的国力最强,却还每年都来大魏进贡。   赵肃钦冷笑一声,“那是因为朕的母亲,就是大梁的长公主。”   “啊?”楚青之瞪大眼。   楚青之听父亲说起过柔皇贵妃和先帝的事情,可是并没有说过柔皇贵妃就是大梁的长公主啊!听说柔皇贵妃生下孩儿后便去世了,这当中有什么宫廷龌龊暂且不知,就说先帝,因为柔皇贵妃的逝世,将怒气迁移到婴孩身上,从此打入冷宫,再也不见。   赵肃钦面色平静:“当年母亲是被送来和亲的。”   楚青之静静的听他讲。   “两国因此约定了百年和平,不过以朕来看,这只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几十年前,先帝文韬武略、决心荡平三国,西辽后黎的民风都彪悍,只有大梁在江南以南,百姓羸弱、民风婉约。于是便准备第一个拿大梁打刀。”   后来的事情,赵肃钦不说,楚青之也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无非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永和帝沉迷美色,在柔皇贵妃去世后,一蹶不振,从此酒肉池林,醉生梦死。   楚青之很难想象,在他记忆力臃肿肥胖、眼神浑浊的永和帝,年轻时竟也担得上赵肃钦的一句文韬武略。   有些沉重的氛围在室内蔓延开来。   楚青之望着墙上的那份地图,“大梁与过去,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恩。”   “陛下打算怎么做?”   赵肃钦一笑,“朕的打算有那么明显吗?”   沉重的气氛一扫而光。   楚青之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虽然说得严重,可是我看陛下一点儿也不担心,还能随意南巡,想来心里早就有了章程。”   至于刚刚的柔皇贵妃那一段,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   赵肃钦悠悠道,“迟早有一天,朕要恢复大魏百年前的辉煌。”   “青之愿意陪伴朕吗?”   楚青之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两人互相对视,赵肃钦看着眸光认真的少年,胸口处似有暖流涌动,多少人一生都遇不见一个知己,他能拥有青之,何其有幸!   ******   陈家。   “父亲,皇上当真这么说?”   陈太守脸上满是喜色,在书房里背着手踱来踱去,“怀谨,我还能骗你不成,哎呀,这可真是祖宗显灵了!不行,我得再去祖祠上柱香。”   陈霁云哭笑不得的拉住父亲,想起父亲和妹妹如出一辙的脾性,庆幸父亲当年没在京都做官。   “皇上到底怎么说的?父亲先跟我重复一遍。”   陈太守便将李总管带来的口谕说了一遍。   陈霁云听了便道,“皇上没有给我下圣旨,就证明不想让人知道,或者说,不想大张旗鼓。”   陈太守在儿子沉稳的声音中,也渐渐的冷静下来,“去农业司,若不是皇上给了你极大的便利,我都要以为皇上是厌了咱们家。”   陈霁云也点点头,士农工商,虽然农仅仅在士的后面,可是谁愿意真的天天和那些东西打交道?而且他虽然进士名次不高,在京都里找个比农业司里更好的官职,多走动运作一番,还是可以找到的。   可是皇上这么说,必定有皇上的用意,陈霁云紧了紧手掌,“皇上既然能让我随意进宫面圣,就是极大的殊荣了。”   陈太守也点点头,赞同道,“只要皇上眼里有你,就算在农业司呆段时间又如何?等你做出成果来,还愁不能青云直上?”   陈霁云脸上也带了笑。   ******   赵肃钦和楚青之两人,没在渝城停留多久,便南下江南了。   走的时候,陈太守简直恭恭敬敬,几乎快将一腔忠心捧出来了。   这一路倒是风平浪静。   江南自古以来便是文人墨客的钟爱之所,不说别的,光听江南两个字,便能联想到温婉的水乡、秀丽连绵的山峦、梅雨绵绵中的乌篷船、苍白清俊的书生等等。   正值春天,百花齐放,绿树成荫。   城中最大的酒楼里,三层,檀木窗开着,温软的阳光洒落在桌子上,楼下许多行人来来往往。   “两位是从京城里来的吧?”小二笑着问。   楚青之和赵肃钦正在点菜,听见这话,楚青之也笑了,他点点头,阳光都倾洒在俊秀的侧脸上,让小二几乎看呆了去。   “公子您可长的真俊!要是去参加那文诗会,不知道要惹多少女娘倾心呢!”   悦耳清朗的声音如玉珠落盘,“你怎么看出我们是京城来的?”   小二将汗巾往肩上一甩,麻溜的拿过已经点好的菜单,咧出一口大白牙,“你们这京都腔可是太明显了!”   “二位!小子去给你们叫菜了,稍等!”   楚青之见到小二离去的背影,不禁笑了笑,“他们的口音当真是和我们的有些不同。”   “不知那书上写的‘吴侬软语’,又是何等动听?”   赵肃钦本来就对刚刚那小二盯着青之一副呆滞的模样不爽,听到这话直接脸黑了,“你还想去听吴侬软语?”   楚青之:“不要乱吃飞醋!”   赵肃钦:“反正不准去。”   楚青之:“我又不做什么,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去。”   赵肃钦:“......”   两人在酒楼里吃了一顿特色菜后,便上了马车,楚青之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真热闹。”   路上的行人都穿着单衫,皮肤较京都的都更为白一些,看起来便是典型的南方人面像,路边摆着小摊,卖很多小孩子的小玩意儿和女孩儿们的胭脂水粉、头钗手镯之类。   许多小娘子围在小摊处讲价,声音也是温软无比的。   但也有那胆子大的,看见马车中一位俊秀的小公子往外瞧,便飞速的抛了个媚眼,甚至还有扔手帕、香囊过来的。   赵肃钦沉着脸将车窗帘子拉下,“不准拈花惹草。”   “......我没有。”   楚青之也被这些女娘的大胆吓了一跳,她们跟京都的贵女们差别很大,京都的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年能出几趟门上个香就算多了,寻常也很讲究男女大防。   可是这里民风更加开放,女孩儿竟如此直白,活泼大胆。   楚青之感慨的说道,“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马车哒哒哒的向前驶去。   赵肃钦的心里竟隐隐的生出些后悔来,这一路上,青之不知道或明或暗的招惹了多少人,苏州和渝城暂且不说,就青之白皙俊秀的脸,简直十分贴合江南女娘们的审美了!   只看刚刚那些女娘们的热情就知道了。   赵肃钦半眯着眼,“青之,以后我们出来,就易个容怎么样?”   楚青之轻哼了一声,“你想的美!” 第五十八章   江南物资丰饶, 乃是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   这日赵肃钦有政务要处理,楚青之难得的可以一个人出来放风。   他身边跟着两个护卫, 看起来都很普通,一个叫刘风,一个叫刘云。是赵肃钦专门从暗卫营里挑出来的,用来保护他。   楚青之不喜欢有人跟门神一样跟着, 面上乖乖的接受了,转眼却将两人打发的远远的, 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上街去。   当然那两个暗卫暗中保护就是了。   夜晚的湖面波光粼粼,莺歌燕舞好不热闹,曲阳湖堤旁出现了一位锦衣贵公子, 眉如墨画, 气度清冷,惹的许多人的目光频频看去。   楚青之摇头拒绝了第二十个前来送荷包的女娘, 清俊无双的脸上出现了略微苦恼的神色,他提脚走上栈桥,往湖中心飞檐画角的酒楼中走去。   进了酒楼,很快便有店小二前来接应。   “不知这位客官是想去包厢呢还是想在大堂?”   从酒楼大门外走进来的白衣公子,让许多人眼前一亮, 本来嘈杂的酒楼寂静了一瞬, 然后声音又重新响起来。   楚青之眉头微皱, “包厢吧。”   “好嘞!这位客官请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楼梯上,忽然从楼梯上下来一人,与楚青之擦肩而过, 撞了楚青之的肩膀一下,楚青之抬眸看去,只撞进一双幽深寒凉的眸子中,那人的帷帽被风吹起,又瞬间落下。   楚青之再回头看去,只能见到一个孤冷如竹的背影,徐徐往外走去,仿若走在雪山之巅,与这嘈杂的酒楼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楚青之摇摇头,压下心中奇怪的感觉,继续跟着小二往上走。   正往外走的男子身后,一人悄声道,“谢爷,要不要解决了刚刚那人?”   清冷的声音从帷帽中传出来,“不必。”   楚青之走进包厢,环视了一圈,果然不错,便赏了小二一锭碎银,顺便点了一桌子的招牌菜,便将小二打发下去了。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沁凉的夜风徐徐吹来,湖面上波光粼粼,许多画舫明亮的点缀在漆黑的湖面上,不远处传来丝竹之声,靡靡动听。   现在已是初夏,一大片荷叶亭亭玉立,间或几只荷花含苞待放,有采莲的少女划着轻舟,在湖中嬉戏。   楚青之站在窗边,一边欣赏夜色,一边等着上菜。   很快,慢慢一桌子菜便送上来了,楚青之想了想,“刘云、刘风,你们俩出来吧。”   厢房内迅速的出现了两个黑衣人。   楚青之道,“坐下一起吃吧。”   两人直道不敢,低头便要跪下。   楚青之多说了两句,两人才远远的坐下了,行动间还有几分拘谨。   吃饭的时候,楚青之并不是食不言寝不语,与两人多说了几句话,两人便渐渐放开了些,但到底不是那么自在。   楚青之这时候才有些想念赵肃钦,一个人吃饭的确有些没意思。   两人吃完后,便又隐没于黑暗中。   楼下开始传来悠悠曲乐声,还伴随着众人的轰然叫好,几乎快把整个房顶都要掀开了。   小二在门外道,“这位客官,楼下有些歌舞,无事可以出来赏玩一番。”   楚青之不欲下去凑热闹,懒懒的应了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他倚在软塌上,半眯着眼,不一会儿,便昏然欲睡。   只听见楼下又是一阵冲天叫好声,楚青之被活生生的吵醒,索性便不再睡了。   他推开门,倚在栏杆上,往下看去。   许多舞娘在婀娜起舞,但是场面实在无聊,楚青之刚开始得知可以一个人出来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本质上并不是一个享受孤独的人。   他就喜欢热热闹闹。   于是便打算回行宫去了。   从酒楼中出来,巷口处便停有马车,楚青之上了马车,拿起马车中话本,慢慢看下去,不一会儿便看的津津有味。   马车哒哒哒的走在空巷中。   楚青之感觉有几分不对,便不动声色的放下话本,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马车依旧平稳的行驶,就是再也感觉不到车夫的存在。   车帘陡然被人掀开。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冰凉的寒刀架于楚青之的脖颈上,那人低声道,“不许说话!”   楚青之沉稳的看了他一眼,眼眸中没有染上慌乱,做了个口型,“好。”   外面传来激烈的刀剑声,楚青之低声道,“你是谁?”   其实刚刚一见面,楚青之就认出了这人,无他,这人的眼睛给人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谢俢远冷冷的看他一眼,刀刃又往他脖子上抵了抵,示意楚青之不要再多话。   楚青之目光扫过他正在流血的胳膊,“你现在受伤了,能挟持我多久?不如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口。”他的下巴扬了扬,朝着马车壁旁的一个柜子点了点,“里面有药和纱布,你自己看要不要处理一下吧。”   谢修远不为所动,下颌崩的紧紧的。   忽然,马儿像发了狂,马车疯狂的向前奔去,楚青之面色淡定,心里却急得不行,不知道刘云刘风怎么样了。   那劫持他的男子忽然说话了,“你那两个暗卫只是被打晕了,没死,借你马车一用。”   声音依旧清冷冷的,若是不看他持刀的手以及满马车的血腥味,当真是如君子一般的声音。   楚青之,“......哦。”   看这男人的模样,也不像是杀人灭口的,楚青之的心稍微的放松了一点,果不其然,等马车跑了一会儿,谢修远便将匕首从楚青之的脖颈处撤下来了。   楚青之不动声色的离他远了些。   那受伤的男人有些虚弱的倒在车壁上,匕首哐当掉下,可能是这声音惊动了赶马车的人,一个仆人模样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赶忙进来,急的竟有些冒虚汗,“主子,主子!您可不能有事啊。”   可是是楚青之看着实在太没有威胁,那人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谢修远幽深的眸子看向楚青之,嘶哑着声音道,“拿药来。”   那仆人眯眼打量了他一眼,显然也认出了这便是刚刚在酒楼撞了主子的人,见楚青之气质不凡,“你是谁?”   楚青之拿出放在车壁柜里的伤药和纱布,递给他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那仆人见被他忽视了,一怒,就想给这个小白脸一点颜色看看,谢修远的声音沉冷,“出去!”   “主子!”   在谢修远冷冷的目光下,仆人终于不甘不愿的出去了。   “给我上药。”他命令楚青之。   楚青之一头黑线,自己的仆人在这儿,不让他们帮忙上药,竟然来找自己上药,这人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然而形势不由人,楚青之只得拿过小剪刀,纱布和膏药,坐在谢修远身旁,撇撇嘴道,“你倒是不怕我这一剪刀戳下去。”   谢修远不答。   楚青之一个人说话也没意思,便将那已经碎裂、沾在皮肉上的布料剪了下来,楚青之从小没做过这样的活,下手也没轻没重的,好几次都听见那个冷淡着脸的男人呼吸急促了些。   楚青之唇角微不可察的翘了翘。   谢修远看他一眼,“再耍小动作,我就将你这只手废了!”   楚青之将一个贪生怕死却又张扬跋扈的小公子扮演的惟妙惟肖,“我本来就没做过这样的事!你还让我帮你上药!”   说着,竟然将药盒扔在了他的身上,“要杀要剐随你,本少爷还不伺候了!”   少年嘴上虽然说得厉害,可眼神还是在不断闪烁,隐约能听见虚张声势中声音的颤抖。   索性药膏已经上的差不多了,谢修远捡过纱布,在自己胳膊上缠绕了一圈,歪头咬着系了个结,便走出马车。   楚青之束起耳朵,听外面的对话。   “主子,此人不过是一个富家公子哥儿,杀了也没什么,他今日看到我们来了这里,就是一个大患。”   “局势尚不明朗,不急。”   楚青之心中暗恨那个仆人,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落到了自己手里,定叫他尝一尝酷刑的滋味。   也不知道赵肃钦究竟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楚青之低垂下眼眸。   ******   行宫内,赵肃钦刚处理完政事,往寝宫里走去,想着明日和青之一同去哪儿玩。   这些天他一直忙于政事,倒是有些冷落青之了。   “谁?”赵肃钦朝前看去。   刘云踉跄的出现在廊回中,月色下,那一身伤口简直触目惊心,他跪下请罪道,“陛下,楚公子不见了!”   一股惊怒自胸中升起,“你说什么!?” 第五十九章   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被掀开, 那个三十多岁的仆人恶声恶气道,“还不快下来!”   楚青之默默的从车里下来, 环视四周,发现此处人烟稀少,像是一处村庄。但是却没有什么烟火气。   面前是一个较为破败的房子,那挟制他的男人早就不见踪影, 楚青之不想在这时候得罪对他恶意很深的仆人,推开房门, 向房内走去。   “你住这里,不要妄想着逃走,若被我们发现了, 小心你的性命!”   楚青之点点头, 递给他一锭碎银,和善道, “这位大哥,小弟我肚子饿了,可否给我带点饭菜过来。”   “艹!你打发叫花子呢!”   楚青之忍了忍,又递了一锭银子过去,那人才不情不愿的接了, “等着!”   等到院子里都没人后, 楚青之才放松下来, 他也不敢去测试这周围到底有没有人盯着他,于是走进屋子内,将门关严实了。   自己也没得罪他们, 应该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   楚青之不禁回忆起那个男人的样貌,听仆人喊他“主子”,一点信息都得不到。   多想无益,楚青之擦了擦椅子,就这么坐在房间内,静静的等待。   ......实在是那床太脏了。   许久,门被粗暴的推开了,那仆人端着碗饭菜,嘭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吃吧。”   等仆人走了,楚青之看了一眼那碗饭,粗糙的瓷碗黑扑扑的,里面盛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让人连看第二眼的欲望都没有。   楚青之就算涵养再怎么好,此时心里也不禁暗骂,自己给那人那么多银子,竟然连顿干净的饭都不带。   那劫持他的人怎么看怎么不像穷人,怎么仆人这么寒酸!   心内腹诽,楚青之只觉得又冷又饿,抱着满腹委屈睡过去了。   第二日醒过来时,他感觉自己正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抱着,楚青之眼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看见赵肃钦那俊美的下颌,恍惚了一会儿。   赵肃钦见他醒了,忙问,“青之你觉得怎么样了?身体还难不难受?”   一听他这么说,楚青之才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勉强坐起身来,带着鼻音道,“我昨晚被人劫持了。”   赵肃钦目光里隐约可见寒意,他大手拍着少年的肩膀,温声安慰他道,“朕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楚青之顺势躺在他的怀里,赵肃钦将薄毯又往上拉了拉,盖在少年的下巴处,“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楚青之乖乖的点了点头。   赵肃钦便将桌上早就温好的白粥端了起来,一勺一勺的喂给楚青之吃。   在他耳边说着昨晚的事,“朕今早找到你的时候,那座村里已经没人了,你当时额头有些发烫,朕急着带你回来,便没有再追踪。”   楚青之咽下一口白粥,告状道,“那一伙贼子太可恶了!给我吃早就馊了了东西,还威胁我。”   赵肃钦心疼的摸摸他的头,想起之前看到的桌子上那碗馊黄的饭菜,狠厉道,“朕会抓住那人的。”   他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温柔起来,“等抓到了那人,就送给之之,让你出气好不好?”   楚青之重重的点头。   赵肃钦的心中和阴郁,原本以为青之和他在一起,就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哪知道事实重重的打了他的脸。   楚青之开始跟赵肃钦说那几人张什么模样,各自有什么特征,说到愤怒处,还挣扎着起来要给他们画画像。   被赵肃钦给按住了。   “乖,你现在在发烧,等烧退了再画。”   楚青之闷闷不乐的又重新坐了下去,“那你可一定要将他们捉住。”   赵肃钦低沉的“恩”了一声,事实上,在青之跟他描述那位“主子”的样貌时,赵肃钦脑海中闪过一人的面孔。   只是现在大梁正是内乱的时候,几位皇子都争权夺利,那人怎么会跑到大魏来?   到底有什么图谋?   赵肃钦的眼睛眯了起来。   楚青之喝完白粥,自己又在一个安全的环境内,头脑越发昏沉,渐渐的又睡了过去。   等到楚青之睡着后,赵肃钦起身,将少年轻柔的放到了床榻上,给他掖了掖锦被,然后大踏步的向书房走去。   他还得好好清算一番。   ******   夜晚,树林中的小路上,几匹马正飞奔着,强劲的风吹起马上之人的一脚,一行四人正在赶路。   其中一人道,“主子,为何不干掉那大魏的皇帝?”   谢修远冷冷呵斥,“蠢货,你以为他真的孤身一人?”   “可是,可是咱们不劫持了那楚家小子么?听说大魏的皇帝迷他迷的不行,稍微威胁一下,怎么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谢修远薄唇紧抿,不再说话,用力的抽了一下马鞭,马儿奔跑的更加飞快。   其余两人对视了眼,不由分说的也加快了速度。   谢修远怎么也没想到,随便劫持的人,就是楚青之,这人的名字他在大梁也听过了,自从他那个有几分血缘关系的堂弟登上皇位后,他就一直密切关注大魏的情况。   本以为是个雄韬伟略的,谁知竟也似当年的永和帝那样,被美色迷昏了头。   谢修远嗤笑一声,眼里闪过不屑。   灰尘漫天,四人飞速的消失在深林中。   行宫书房内。   黑衣人跪着禀告,“启禀陛下,在那村庄外发现了马蹄的印记,我们追随着那蹄印,那蹄印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   另一人禀告道,“他们应该走的匆忙,若是当时便追上去,还能有八成的把握追上,可是现在......”   赵肃钦沉声道,“就算回了大梁,也得把人给朕找出来!”   由于江南紧挨着大梁,两国的分界线便是一片深深的树林,树林中野兽丛生,没人敢真的深入进去,因此若是走进林中,便是默认的有去无回。   可是赵肃钦却知道,这密林并不是那么凶险。   “先派一小队的人去追。”   “是!”   ******   三天后,楚青之的烧终于褪去,被赵肃钦允许可以下床走动了。   都快长蘑菇的少年一下床,便将那个在脑海中勾勒过千万次的混蛋画了出来,然后指给赵肃钦看,“就是他!”   画卷上的人眉眼冷漠,面容清俊贵气,眼底好似冰雪般无情。   赵肃钦上一世见过。   确切的说,是上一世他攻破大梁时,见过。   大梁的五皇子,谢修远。   如今大梁的皇帝,与当年的柔皇贵妃,同父异母所出,而他与谢修远,确实有几分血缘关系。   然而......   赵肃钦的眸光眯了起来,冷冷道,“朕知道他是谁了,青之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谢修远最后是登上了大梁的皇位的,他御驾出征攻城的时候,这人心狠手辣,却对自己也狠得下心来,是一个十分难缠的对手。   不过那又怎样,大梁都城还不是被朕破了?   赵肃钦冷漠的想。   只是先帝交给了他一个烂摊子,大魏现在还积贫积弱,现在还不是出站的好时机。   楚青之见他似乎认识画中的人,问道,“他是谁?”   赵肃钦:“大梁的五皇子,谢修远。”   楚青之瞪大了眼,他没想到,那人竟是一国皇子!   “既然是皇子,怎么还那么寒酸!”这句话脱口而出。   随后,楚青之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大梁的皇子,跑到我们大魏来做什么?”   赵肃钦道,“不管是做什么,已经超出了两国的界限,只是现在谢修远恐怕已经逃回梁国,再出手就不方便了。”   楚青之摇摇头,“既然知道了他是大梁的皇子,怎么还能说杀就杀?”   这不是明晃晃的挑衅么?   一旦涉及到国家大事,楚青之的理智便回来了。   这些天跟在赵肃钦身边,他对很多私密的事情也有所了解,现在的大魏,国力估计还比不上大梁。   “陛下可千万别冲动啊!”   看着眸光中泛着担忧的少年,赵肃钦一笑,牵着他的手慢慢的在园子里晃悠着,“放心,朕心里有数。”   楚青之心想,若是真的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两国开战了,自己不就成了那话本中的红颜,不对,蓝颜祸水了么!   “朕迟早要踏平大梁。”   楚青之反握着赵肃钦的手掌,给予他无声的安慰,心疼的认为自家陛下是受到憋屈了。   不知道赵肃钦这话是认真的。   这件事发生过后,赵肃钦再也不让楚青之一个人出门了,若是寻常忙于政务的时候,就让少年在旁边也学一些。   于是江南的官员口中,疯狂的流传出了皇帝每日身边都要带着个俊秀美貌少年的传说。   楚青之的名字,也彻底在这群人中火了。   有人不屑,有人却羡慕楚老丞相养了个好儿子。   当官么,最重要的就是圣宠。   楚青之对外界一概不知,与赵肃钦时常讨论些政事,整个人竟显得沉稳了许多,思维眼界也进一步打开,许多事情都有了自己的见解。   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子了。   竟也忧国忧民起来。   现在的少年,处事手段已经有了前世楚相的雏形,只是在赵肃钦的保护下,依旧保留着一颗柔软的心。   楚青之开始琢磨起自己的系统究竟能干些什么。   但是他想了许久,觉得系统只能提高个人的身体素质、运气运势之类,对于民生没什么大的作用,而且符纸太过神鬼莫测,怀璧其罪,若是一朝被人发现,他不能估量人心的贪婪。   也不敢估量赵肃钦的取舍。   系统这条路走不通了,楚青之便又开始琢磨起了别的方法,比如如何能改进耕田所有制,现在的耕田几乎都被豪门大户所包揽,若是要进行土地改革,势必会触动一大群人的利益,引起剧烈的反弹。   只能慢慢来。   楚青之将自己的担忧说给赵肃钦听的时候,赵肃钦凝视了他许久,忽然低头一口亲到他的脸蛋上,“青之,你知道你们楚家也是豪富吗?”   楚青之当然知道,只是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而已。   赵肃钦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青之能这样想,朕很高兴。”   这难道不是代表了他现在在青之心中的分量很重了?   要知道就算是前一世,青之对变法也是持观望态度。   楚青之推开磨蹭过来的脑袋,无奈道,“我只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而已。”   这些天的南巡,也让他从金玉堆长大的相府小公子,变成了一个“实际”的少年。   赵肃钦不听,将少年抱在床榻上,狠狠亲了一顿,才将少年放开。   楚青之的唇瓣红润,气喘吁吁的想:自己以前好像也不是那么为国为民的人呀。   都是百姓们太可怜了。   楚青之心中这样坚定的对自己说。   ******   自从赵肃钦以雷霆手段,处理了几个贪官后,江南官员们人人自危,传的汹涌的流言也悄无声音的湮灭了。   原以为从苏州和渝城传来的消息,皇上并没有处置什么人,就像是纯粹来游山玩水的,让江南的官员们很是大松了一口气。   哪知道皇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血流成河!   想起那几个被抄家流放的惨状,一时所有人都夹起了尾巴做人。   赵肃钦深知不能将事情做得太绝,并且贪污这件事在官场上防不胜防,往往风声鹤唳一段时日,就又会死灰复燃。   于是便找了几个实在搜刮民脂民膏厉害的贪官,杀鸡儆猴。   虽然在官员中落了一个冷酷的名声,但是百姓均弹冠相庆,高颂圣上大德!甚至还自发聚集在行宫外磕头,场面十分壮观。   楚青之偶然看见,也是心神俱震,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生死时速!青之就要长大啦,夫夫两人联手共创盛世! 第六十章   在江南又游玩了数十天后, 两人便准备启程回京,期间, 楚青之的游记的框架已经构建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内容只需要将每次游历的见闻填写进去就可以了。   这次游历的地方很多,楚青之不打算和以后的见闻写在一起,于是便先将这本整理好, 然后印出来。   以后的见闻再写续本。   每个年纪的感悟见闻肯定不同,等到自己老后, 还能回忆起少年时的这一番经历,必然也是很有滋味。   事情又多了起来,楚青之索性也不出门, 只每日每夜的在书房写游记。   等到赵肃钦跟他说, “准备回京了。”楚青之才放下笔,心中反而欣喜起来。   于刚开始离开京都不同, 在外这将近半年的时间,早就让楚青之有些疲累了,他想念京都的父亲和哥哥,也想连续在床上躺上三天三夜。   赵肃钦又说,“青之, 等我们回去, 就大婚好不好?”   这个问题来的猝不及防, 楚青之怔愣了下,犹豫说道,“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赵肃钦深邃的眸子看向他, 微微弯下腰来和他平视,“不早,青之难道不想和朕一辈子在一起吗?”   楚青之睫毛颤动了两下,叹了口气,“那总需要让我和爹爹还有哥哥说一声吧。”   说到这里,楚青之倒有些羞愧了,他和赵肃钦在一起后,竟没给父亲和哥哥写封书信,大约也是种心里作用,一直对赵肃钦抱有怀疑态度,如今进展太快,都要大婚了,父亲和爹爹会不会打死自己?   楚青之是真的很担心。   赵肃钦眸光中映出点点笑意,“青之同意了就好,剩下的让朕来做。”   楚青之抬头望向他,“恩,顺便帮我给父亲和哥哥带两封信。”   不提远在京都的楚老丞相和楚承鹤接到了信是如何暴躁,这厢赵肃钦和楚青之已经准备启程回京了。   巨船渐渐的行驶起来,沿路许多百姓相送。   楚青之站在船头看了一会儿,直到港口成为一个小黑点时,才转身回了房间。   这一路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直接回到京城。   但是逆流而上,所花费的时间竟然比来到的时间还要多一些,等到巨船入了京都的护城河,再次看到熟悉的港口时,竟已是初秋了。   楚青之紧了紧披风,跟随着赵肃钦下船。   港口密密麻麻,尽是官员相接,齐身跪拜,“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赵肃钦这次却没有走在前面,他顿了一下,等到少年跟上来后,直接握住他的手,两人相携前行。   那些大臣们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   楚青之眼尖的看见不远处的父亲和哥哥,哥哥瞪了他一眼,父亲的目光里满是担忧,虽说这些时日成长了许多,可楚青之一看见父亲和哥哥,就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小公子的时候。   他扯了扯赵肃钦的手指,小声道,“陛下可否容许臣先回家一趟?”   赵肃钦侧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楚青之松了口气,将赵肃钦送上宫里的车辇后,便转身向父亲和哥哥的方位走去。   期间许多复杂的目光,他都视而不见。   “父亲!哥哥!”楚青之神情激动的走到两人身前。   楚老丞相拍拍他的手,震慑的目光环视了一周,“先上车再说。”   三人上了宽敞的马车,等到车帘放下来,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视线后,楚青之才一下子扑到楚老丞相怀里,“我好想您。”然后从楚老丞相怀里又探出个头,对楚承鹤软软糯糯道,“哥哥,也好想你。”   楚承鹤刚想脱口而出的问责在喉咙里哽了哽,看见楚青之这幅乖巧的模样,再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老丞相的目光也变得认真起来。   楚青之从他的怀里坐起来,轻声道,“等回了家,我再细说。”   ......   书房里。   “就是这样。”   楚承鹤提高了声音,“就是这样!?”   楚老丞相也连声叹气,“青之你糊涂啊,怎么能将身份让陛下知道了!”   这下,真是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了。   楚青之低下头,听了会儿父亲和哥哥怒其不争的话语,忽然抬头道,“可是我喜欢他呀。”   两人俱是一哑。   楚承鹤目光复杂的说,“青之你可知道,他是皇帝,以后是要三宫六院的。”   楚青之的眼睛清亮而执拗,“他说过不会的,哥哥,不是你告诉我,若是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一世,到老了也会后悔吗?我现在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若是真的以后发生了那样的事,也是我和他的感情消磨了,两人就不必互相折磨,我就离开。”   楚老丞相冷哼了一声,“深宫,深宫!哪里是你想离开就离开的!”   楚青之移开眼,“他给了我一份圣旨。”就算圣旨没有用,他也还有系统,可以假死脱身。   可以说,楚青之之所以这么随心所欲,除了家世给予他的仰仗之外,便是系统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楚老丞相和楚承鹤见少年下定决心的模样,都不再劝说了,只是时不时的叹口气。   楚青之不愿父亲和哥哥这么担心,就挑了些路上发生的趣事给他们讲了,果然逗得楚老丞相和楚承鹤眼含笑意。   当然他也私心的夹带了点赵肃钦的事情,好让父亲和哥哥知道,赵肃钦于他,并不是皇上那样高高在上。   他们相处时,至少楚青之感觉,地位是平等的。   听完了趣事后,一家三人一起用了饭菜,楚青之吃的可香了,这大半年来,在外面虽然时时都能有新奇的菜品吃,可是外面的饭菜再怎么新奇,精致细巧程度也比不上相府,他早就想念的紧了。   楚承鹤见楚青之吃的那么快,心疼的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青之瘦了许多。”   楚青之吃饭的动作顿了顿,捏了捏自己的脸,明明自己的脸颊又长了点肉啊。   楚老丞相也打量了他一番,倒是没像大儿子那样睁眼说瞎话,“抽条了点。”   楚青之的眼眸立马弯了起来,“真的吗?其实这一路上,我还写了游记呢。”   在别人面前冷冷淡淡的楚青之,在家人面前却是个傲傲娇娇的讨要夸赞的少年。   楚承鹤道,“等会儿拿来我看看,还有,我还要检查一下,你这一路上,学问落下了没有。”   楚青之蔫了。   “相爷!相爷!宫里来人了!”管家匆匆的进来通报。   刚好此时三人已经用完了饭,便去前厅了。   ......又见到了李总管那张熟悉的脸。   楚老丞相和楚承鹤的脸色都有点不好,怎么,我的小儿子/弟弟才刚刚回来半天吃了个饭,就又要进宫!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李总管大约也知道皇帝这事做的不地道,便先带了几分笑,热情道,“哎呀,见过相爷和两位公子。”   “陛下还有要事要和小公子相商,您看?”   楚青之默默的看了眼父亲和哥哥,“父亲,哥哥,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李总管心里想到:这恐怕由不得你哟......   好好了安抚了家人一阵,楚青之才踏上宫里的马车,平稳的向宫中驶去。   景清宫。   “不知陛下有何要事相商啊?”楚青之气哼哼的问,“我不过是刚刚回家半天,你怎么这么霸道?”   赵肃钦正坐在宽榻上,楚青之站在他面前,男人伸手便揽过少年的腰,将他带在自己身边坐下,眼前的光线立马暗了下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唇瓣上,楚青之被迫的仰长了脖子,承受着这个吻。   直到眼睛湿润,嘴唇红肿,赵肃钦才放开楚青之,“朕想你了。”   他的大手摩挲着楚青之柔嫩的脖颈,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克制,他轻声道,“今日七月初三,朕让钦天监算了几个好日子,就定在九月十六怎么样?”   楚青之狐疑的看了他好几眼,“会不会太快了。”   皇帝大婚,至少得提前一年准备,他这一说两个月,楚青之十分怀疑礼部那群人忙得过来吗?   赵肃钦面不改色,“拿着朕的俸禄,当然要帮朕做事。要不然要他们何用?”   楚青之默默的同情了礼部众人几秒,想了想,“不如改到年后?”   “不行!”   楚青之:“......”   但是要是真的就这么定下了两个月后,楚青之怀疑自家的父亲和哥哥要造反了!   一点点防备都没有。   他刚刚还安抚他们说事情没那么快呢,楚青之产生了点心虚感。 第六十一章   渴求了许久的人, 终于追到手了,赵肃钦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得到了个宝贝, 当然最迫切的就是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个宝贝是属于他的。   尤其是那些觊觎宝贝的人。   “青之要是担心的话,朕来给楚老丞相和楚承鹤说。”赵肃钦提议道。   楚青之连忙摇头,“还是我来说吧。”   若是让赵肃钦去说, 父亲和哥哥肯定会答应的,只不过是摄于皇权, 心中定然不会舒服。   赵肃钦点点头,“也好。”   龙桌上摆着许多关于大婚的章程,是赵肃钦让礼部加急送过来的, 就为了和楚青之商量一番。   两人商议了一些婚礼的议程, 天色就已经昏暗了。   楚青之回到相府,楚老丞相和楚承鹤的脸色才好了点, 再怎么说,不能在宫里过夜。   而这两位没有想到,南巡时皇上就将他们的青之都看光了0v0   楚青之说,“陛下想在九月十六大婚......”   “不行!”   两位老父亲异口同声的反对!   虽然在书信中就透露出了这一消息,可是楚老丞相和楚承鹤还是接受不了小儿子/弟弟就这么嫁出去的事实!   而且还这么快!   “青之, 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事?所以才这么急着大婚?”楚承鹤怀疑的目光在楚青之身上扫来扫去。   楚青之瞪了他一眼, 略底气不足的说, “没干什么!我们清白的很!”   楚老丞相缓缓道,“既然皇上要娶你,我们也没办法反对, 只能要求你自己要爱惜自己,两个月的时间还是太赶了,我也反对。”   楚青之:“那我、那我明天再去宫里商量一下。”   楚老丞相和楚承鹤对视了一眼,若是青之真的能劝动皇上改时间的话,他们的心也能稍微放下来些,而且今年青之才十五岁,虚岁也不过十六,在大魏,这个年纪的双儿早就定了亲,年龄上倒还说的过去。   楚老丞相,“至少得等到年后。”   楚承鹤也道,“对。”   楚青之点头答应了,姿态放的很乖巧。   ******   等到第二天进宫,跟赵肃钦说了这件事后,赵肃钦罕见的皱起了眉头,楚青之看向他,“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赶?”   少年的目光充满探究,赵肃钦移开了眼。   他才不会说就两个月,赫连烨绝不会赶回来,到时候正好让他错过青之的大婚,相当完美。   若是等到年后,赫连烨过年完回来,知道了青之的双儿身份,不知道要发什么疯,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上一世青之死后,赫连烨发疯的行状依旧在眼前浮现。   赵肃钦叹了口气,“年后便年后吧。”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一世,都不一样了。   于是大婚便被推迟到了年后,除了赵肃钦,大家都满意了。   圣旨浩浩荡荡的下在了相府,全大魏人都知道了,他的新皇要娶楚老丞相的小儿子楚青之为皇后。   有人便问——   “那楚小公子是个男子,如何能嫁人?”   “嗨!这你都不知道,那小公子隐藏了身份,可是个稀罕的不得了的双儿!”   “啊?”   类似这样的话在无数地方出现,风波一波高过一波,将楚府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这可是欺君大嘴!”   “那又如何?皇上喜欢就行了!”   “这、这如何使得......”   “简直有违天理!”   反对的大臣们无非是侵害到了他们的利益,之前知道皇帝喜欢楚老丞相的小儿子时,他们觉得无所谓,毕竟是个男子,不能长久。   而今爆出来这双儿的身份,简直捅了马蜂窝!   以皇帝南巡还要带着楚青之的样子,这以后自家的女儿/双儿进宫了,还能有什么地位!   不得不说,有时候有的人,就是想的太多......   就在新皇要娶楚老丞相小儿子为妻的这个消息传的浩浩荡荡时,靖元帝站出来说话了,“朕喜欢。”   三个字,足以让任何人闭嘴。   靖元帝丝毫没有考虑到他们的心情,继续昭告天下,“朕这一生,只娶青之一人为妻,废黜后宫。”   边疆。   军营里,正在训练士兵的赫连烨,听到了驿兵骑着大马传过来的消息,恍惚了一瞬,“你说什么!?”   常在沙场里训练的将军,已经有了摄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驿兵在这种气势下战战兢兢,咽了口唾沫道,“皇上大婚,昭告天下。小人只不过是个传信的。”   赫连烨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如何阴沉,他压抑着怒火道,“我知道!大婚的人是谁?你再说一遍?”   “是、是相府小公子,楚青之。”   轰——   一瞬间,耳边像是骤然响起巨大的轰隆声,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归于岑寂。   明明站在满是士兵的军营里,那些士兵们还在一边喊口号一边走队,赫连烨却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轻声道,“你再说一遍?”   驿兵都快吓尿了好吗?   这赫连将军也太吓人了!   好在程副将很快便来了,顺道解救了这可怜的驿兵,“将军,你怎么了?”   他给驿兵使了个眼色,驿兵逃也似的走了。   在赫连大将军死后,程副将便跟着赫连烨来到了边疆,这里赫连烨便是最大的官,而且没有京都的那些勾心斗角,他决定在这里养老。   赫连烨平时也很敬重他。   他不像赫连烨,每日都在军营里训练,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程副将有时瞧着,便隐约猜到一点线索。   他早早的就知道了这件事,但是一直没有说,如今一见赫连烨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程副将在心里叹息,他那小儿子,恐怕一腔真心要错付了。   “......程伯伯?”赫连烨看向他,目光里却尽是空茫。   有士兵队伍经过,见到他们那罗刹般的将军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都不禁瞪大了眼,频频往后看。   “都看什么呢!”程副将呵斥了一声,将赫连烨拉回自己的营帐。   “到底怎么了?”他问。   赫连烨极其缓慢的摇了摇头,八尺的高大男儿,穿着将军铠甲,明明顶天立地,却在此刻,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一瞬间颓然下来。   程副将有心想劝他,“大丈夫顶天立地,做出这种样子干什么?不就是一个双儿么?哪里找不到比他更好的?”   赫连烨陡然抬起头来,他的的目光如鹰,几乎能刺痛人眼,“你说什么?”   程副将心中暗道糟糕,没想到赫连烨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自己却说漏嘴了。   赫连烨步步紧逼,“程伯,您到底有什么瞒着我的?”   程副将看着他,仿佛又看到了赫连烨小时候的模样,他眼中溢满心疼,作为一个看着赫连烨长大的长辈,他真的不想赫连烨遭此打击。   “你,哎......”   “我走了。”赫连烨漠然的看他一眼,准备出帐。   程副将知道,自己就算不说,迟早赫连烨自己也会打听到,这孩子若是经过这件事,跟他隔了心就不好了。   “等等。”程副将喊住赫连烨。   赫连烨的背影顿了一下。   程副将皱着眉,像是在想怎么措辞比较好,“你在军营里呆的那几个月,皇帝和楚青之南巡去了,这你应该知道吧?”   赫连烨默然的点点头,像是一只受伤的鹰。   “前些天皇帝回来了,便宣布大婚,同时昭告天下,今生只娶楚青之一人,废黜后宫。”   赫连烨嘴唇轻颤,“今生一人......”他猛然提高声音,“我也能给这样承诺啊!”   “他一个皇帝,就算再怎么不娶,我不相信他能抗得过百官的压力!到时候没了子嗣.....”赫连烨蓦然哑声,“程伯,青之是双儿?”   程副将心情沉痛的点了点头,他张开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时间,营帐中的气氛降至冰点。   赫连烨浑然蹲下身来,双手覆脸,嘲讽的笑声从手掌后溢出来,“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我和青之相处了十几年,竟不知他是个双儿...哈哈.....”   堂堂铁血将军,就这样蹲在地上,像是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了一起,哭的像个孩子,传出去恐怕那些士兵都不会信。   程副将叹息了一声,“你先冷静一下。”他这把老骨头了,也不知道如何劝解这些感情问题。   说罢,便出了营帐。   顺便吩咐了一声,没有将军的命令,谁都不能擅自进去。   营帐中只剩下赫连烨一人。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里翻飞—— 第六十二章   相府的后花园中, 假山流水,姹紫嫣红。   八岁的赫连烨跟着父亲, 前来相府做客。他不耐烦听大人们谈论些无聊的事,便一个人偷溜了出来。   以往在将军府,他从来都是小霸王,赫连烨没感觉到半点不自在, 大大方方的逛着后花园,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忽然一阵细弱的哭声从拱桥处传来, 赫连小豆丁咦了一声,好奇的向那边走去。   走到近前,才发现是一个白嫩嫩的小包子, 穿着一身富贵红艳的小衣裳, 正摔在地上了。   那小包子长得着实白嫩,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看极了, 小鼻头红红的,大颗大颗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哭的腮帮子一颤一颤。   赫连烨从没见过如此脆弱的小孩,不由得皱起了眉。   “真笨!”赫连烨撇撇嘴。   生于武将之家,他像小包子这么大时, 已经被父亲用藤鞭抽着扎马步了。   哪像这个小孩, 竟连走路都走不稳。   虽是如此说着, 赫连烨却还是弯下腰将小包子抱了起来,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后花园?伺候的仆人呢?”   小青之眨巴了下长长的眼睫毛, 又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白嫩的小脸滑下,直看的赫连烨心烦意乱,他故作凶狠道,“听不懂话吗?不说话就将你从这儿扔下去!”   他作势往拱桥旁走了走。   小青之吓得连哭都不会了,连忙用两只小手抓住赫连烨肩膀处的布料,呜呜咽咽的又哭起来。到最后几乎哭不出声来,一边打嗝一边抽泣。   赫连烨简直对小哭包束手无策,“喂喂喂!我是吓你的,别哭了!”   赫连烨见这小孩衣着富贵,又想起父亲跟他说过的相府的情况,很快便猜到了这小孩的身份,便准备带他去楚承鹤那里。   心里却对相府产生了几分鄙夷,偌大的相府,竟连一个小孩儿都护不住,自己在家的时候,哪次不是成群的仆人跟着。   八岁的赫连烨还不会隐藏情绪,更何况怀中的小包子实在太轻了些,他一只胳膊就能抱得起来,那还带着点奶香的小身体软软的靠在自己怀里,哭的累了,乌黑卷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小嘴儿微张,竟是快要睡着了。   “真是个小猪!”   赫连烨走路的步伐却又慢了些。   他抱着小青之走到大厅时,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十几岁的楚承鹤已经长成了一个清俊的少年,见到自家弟弟哭红的双眼时,冷厉的目光一下子射向赫连烨,伸手准备将小包子抱过来。   赫连烨目光一瞪,将小包子又往自己怀里抱了抱,低声却带着怒意道,“可不是我将你弟弟惹哭的。”   楚承鹤一怔。   楚老丞相却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亲自过来要抱小包子,赫连烨再怎么不满,也不得不将带着奶香味的小包子拱手相让。   赫连大将军一巴掌拍在自家臭小子的后脑勺上,“你还不想给怎的?”   楚老丞相摆摆手,“多亏了小烨将青之抱回来。”   赫连大将军也发现了点不对,对赫连烨道,“到底怎么回事?”   赫连烨带着嘲讽的语气道,“我一个人在后花园里逛,就遇见了这摔在地上的小包、咳,小孩,周围一个仆人都没有,这小孩一个人在拱桥旁哭,若不是我去的及时,说不定就要掉进湖里去!”   赫连烨才八岁,而且是第一次登相府,没必要撒谎。   他每说一句,楚老丞相和楚承鹤的脸便阴沉一分,到了最后,更是掩不住的勃然大怒!   “赫连兄,这次让你见笑了。”   这是要送客了。   赫连大将军也知道楚老丞相对这个小儿子宝贝的很,这次发现了这样的事,不定要怎么清洗府上一番,便起身道,“也是我们来的不凑巧,下次再带犬子来登门拜访。”   楚老丞相勉强笑了笑,“小烨是个好孩子。”   赫连大将军起身,拍拍赫连烨的肩膀,让他跟上,赫连烨依依不舍的看了眼那正在熟睡的小包子一眼,鼻尖还是红红的,白嫩的腮帮子一颤一颤,发出小声的呼呼声,他心里恼怒,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于是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谁知道,这一初见,纠葛便是一生。   后来,赫连烨从自家父亲口里听说,相府一下子死了很多了,他还听父亲不住的感叹,相府就是没个女主人,所以才在这种小事上这么疏忽。   赫连烨听了撇撇嘴,就那个他一只手都可以捏死的小包子,若是来个女主人,还指不定怎么生吞活剥了他呢。   那小包子名字叫楚青之,还怪好听的。   基于某种特殊的心理,赫连烨开始频繁拜访相府。   后来他见到的小青之,身边从来没少于十人伺候,可是伺候的人多又有什么用呢,见到那奶娘拙劣的讨好小孩的手法,赫连烨嗤笑一声,将那些人都打发的远远的。   “咿呀。”   小青之似乎认识这个救了他的小哥哥,笑的露出了几颗小白牙,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雪团似的小手扬起来,要小哥哥抱。   赫连烨不自知的翘起嘴角,抱起了软绵绵的小青之,嘴上却刻薄道,“怎么这么多天不见,你又变胖了不少。”   他不止一次听父亲提起过,楚老丞相太过溺爱这个小儿子,从出生起双脚就没沾过地,是以他那次见到小孩时,竟然走的跌跌撞撞的摔倒了。   “喂!你都三岁了,怎么还不会走路?”赫连烨撑起小青之的腋下,将他直立放在床榻上,“走两步。”   小青之茫然的瞧着他,不知道这个小哥哥在干什么。   赫连烨索性直接跪在床榻上,一只手提着他领口后的衣服,一只手捏住那不知道如何动作的小脚丫,做出“走”的姿势,“走啊,笨蛋!”   小青之腮帮子鼓了鼓,吹了个小泡泡,两只小脚丫荡来荡去,将赫连烨忽视了个彻底。   赫连烨脸黑了,强迫小青之走,小青之黑葡萄似的眸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呜哇哇......”   “哎,你别哭啊!”手忙脚乱的赫连烨将小包子抱在怀里哄着,正好被刚进来的楚承鹤看个正着。   “将青之给我吧。”   楚承鹤勉强的看在赫连烨是将军府独苗的份上,才没有发火。   “你们相府是怎么教孩子的?这小包子连走都不会走!”赫连烨一边嫌弃,一边将青之放在了床榻上,就是不给楚承鹤。   楚承鹤拳头紧了紧,还是忍下来了,他走到床边,搂住小青之,轻拍着宝贝弟弟的后背,安抚着他。   “谁不会走路?长大了自然就会走了!”楚承鹤面无表情,“我们相府可不像你们家那样糙养孩子,会有人帮青之走路,喂他吃饭,逗他欢笑。他不需要学这些。”   赫连烨目瞪口呆的听着楚承鹤的养弟宣言,一句“荒谬!”哽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来。   可是莫名的又觉得有点道理。   赫连烨将目光转向正在吐泡泡玩的开心的小青之身上,那小包子变脸快的很,刚刚还嚎啕大哭呢,现在已经睁着一双乌溜溜水润润的大眼睛对着他笑了。   “咿呀,咿呀。”   赫连烨艰难的转开目光,“那他也还不会说话?”   楚承鹤似乎轻哼了一声,“青之当然是最聪明的,长大了就会说话了,而且谁说他不会说话了?”楚承鹤似有炫耀之意,抱着小包子,诱哄道,“青之,喊声哥哥来听?”   小青之眨巴下眼睛,“葛葛......”   小奶音萌到了楚承鹤的心坎里去,在外冷漠的清俊少年此时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在宝贝弟弟的脸蛋上吧唧的亲了一口,“青之真乖!”   赫连烨绝不承认他嫉妒了。   楚承鹤瞥他一眼,将青之放在床榻上,在床榻四周又围了一圈锦被,然后将这个惹弟弟哭的臭小子提溜了出去,“出去吧,青之要睡了。”   赫连烨:“......”   不得不说,长大后的赫连烨为什么会那么招楚承鹤讨厌,八成的原因就在于小时候,赫连烨太容易惹青之哭了,而且还老是对他的宝贝弟弟虎视眈眈。   赫连烨心中也埋下了对楚承鹤的不满。   两人算是两看相厌。   小青之五岁的时候,赫连烨已经十岁了,在世家里,十岁就已经知道某些事情。   由于每次去相府,楚承鹤都防着他,赫连烨正值中二期,想着要是小包子是个双儿的话,自己就勉为其难的娶了他,看以后那个讨人厌的楚承鹤还怎么防。   五岁的小青之,已经会走路了,而且就如楚承鹤所说,小青之是真的聪明机敏,就算没人严厉的教他写字识字,他就那么随意的翻翻书,也能认识个七七八八。   走路也不晃晃悠悠了。   唯一不变的是,白嫩的脸上婴儿肥还没褪去,每次吃零嘴的时候,都像只小松鼠一样,腮帮子一股一股的。   赫连烨心痒痒。   可是回到家里,父亲却带来了一个噩耗,“青之是个男子。”   对于那时候才十岁的赫连烨来说,几乎算是将萌芽的感情掐死在了摇篮中,赫连大将军摇摇头,叹息道,“见你那么喜欢那小孩,我还想着若是个双儿,干脆给你们结个娃娃亲。”   赫连烨沉默了,却是罕见的没有顶撞他的父亲,一个人跑了出去,在假山旁蹲着。   静静的发呆。   那么可爱白嫩的小孩,竟然不是双儿?赫连烨心想:青之这么瘦弱,若是男子的话,肯定长大会被别人欺负的。   他心里下定了个决定,以后还是得护着他。   恩,就是这样。   赫连烨想通了后,便觉得青之是不是双儿都不那么重要了,反正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彼时他还小,不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两人就这么一齐长大,在家里有楚承鹤护着,在外面有赫连烨护着,楚小公子长得越发矜贵任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顺风顺水。   可惜时局变化,等到两人都进了豫华书院后,将军府已经算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频频被永和帝忌惮、算计。   后来的事情,只能感叹一句天意弄人。   ......   ......   ......   赫连烨坐在地上,单膝屈起,一只胳膊搭在上面,沉默的背靠在椅子旁,面色颓然。   他一直冷眼旁观皇帝对青之献殷勤,他与青之从小一起长大,明白以他的骄傲,肯定不会雌.伏人下。   却没想到、却没想到!   青之竟是个双儿。   赫连烨唇角牵起,又讥讽的笑了起来,他这些年算是什么?十几年的朋友,青之竟没向他透露分毫。   营帐外传来清脆的声音,“将军,我给您送饭来了。”   那声音分明不是士兵的声音,赫连烨以前看在程副将的面子上,对程黎还算是给点面子,可如今他只觉得厌烦,“滚!”   门口的声音停了下来。   下一瞬,营帐的门帘就被人掀开了,一个容貌可爱的少年走了进来,“你都一天没吃饭了。”   他看见坐在地上的赫连烨时,故作爽利的声音顿了顿。   赫连烨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冷的盯着他,“程黎,我跟你不可能的,你不要老是出现在我面前,很烦。”   “若不是你的父亲,你以为你能随意进将军的营帐?”   程黎的眼圈立马红了,将饭菜往桌子上一放,“你以为谁愿意管你!”   他掀开门帘,狼狈的跑了出去。 第六十三章   另一座营帐里。   程副将看着自家儿子, “知道死心了吧?”   程黎红着眼圈儿不说话。   程副将叹了口气,“你怎么就想不通呢?他和那楚青之相处了十几年, 就算你以后和他在一起了,你能忍受他的心里一直有别人?”   程黎咬牙,“不能!”   他自小是双儿,父亲又是有实权的军官, 深受军营里这些士兵的追捧,自然有他的骄傲, 哪能接受以后的丈夫不爱自己?   他程黎还没到那么自甘下贱的地步!   程副将欣慰的笑了笑,这才是他的儿子,自从他的猜想成真, 他就希望他那傻儿子能从赫连烨的魔障里走出来, 于是就吩咐他去送饭,果然傻儿子受到了打击。   也不枉费他一片苦心了。   程黎忽然道, “父亲,可是我管不了自己的心。”   他也是从小喜欢赫连烨长大的,就因为是双儿的身份,所以长大后不能跟赫连烨走的太近,但是那楚青之凭什么!他也是个双儿, 就因为隐瞒身份, 就可以到处勾搭别人了?先是赫连烨, 后是皇上,凭什么?   程副将看出自己儿子眼中的不甘,皱了皱眉, 觉得他真的有些魔怔了,“那楚青之自五岁开始隐瞒身份,若是先帝去世的没那么早,或者如今的新皇不是这位,你觉得相府能得到什么结局?”   程黎喃喃道,“这是欺君大罪,要株连九族的。”   程副将瞥儿子一眼,“想来那楚青之早就想好了,要一辈子隐瞒身份,不然他若是身份曝光,没有这等好运气被皇上看上......”   程黎颓废的垂下头。   他并没有楚青之那个魄力。   ******   赫连烨从军营中回到了自己的将军府,闭门谢客。   一个人整整呆了三天。   程副将得知后,急的不行,就在眼看着赫连烨还要继续呆下去的时候,一封来自京都的信到了——   是楚青之的。   那送信的人进不去将军府,只好将信送到程副将这来。程副将像是立马找到了理由,带着信就去了将军府。   门房似有为难,“将军说,不准任何人进来。”   程副将给了他一个眼色,“你们将军都三天没去军营了,我来看看。”   事实上,门房也着急上火,想着将军平时尊敬程副将如亚父,便也就默默打开了门,让他赶快进去。   程副将一路走到书房。然后敲门,咚咚咚——   没有人应答。   程副将索性一横心,直接破门而入。   书房内一片昏暗,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只呛的他咳嗽了好几声,“咳咳咳。”   程副将定了定神,绕过乱七八糟的酒坛,往里走去,只是面色越来越难看。   终于在书桌前的台阶上,找到了醉醺醺的坐在地上的赫连烨,一脸胡茬,平白像是老了好几岁,眼底有着青黑。   “你都多少天没睡了?”程副将夺过那人欲往口中送的酒坛。   赫连烨皱了皱眉头,嘶哑着声音道,“......给我。”   程副将看他这幅模样就来气,一下子将酒坛摔在地上。   噼啪。   碎成无数瓣。   他厉声呵斥,“赫连烨!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难不成你就要一辈子颓废堕落下去么!他楚青之在京城里和皇帝享受荣华富贵,万人跪拜。你呢!你一个人窝囊的呆在边疆,像个可怜虫!”   “你对得起赫连家的列祖列宗,对得起你父亲吗!”   程副将将书房的门窗都打开,通风散气。   外面的阳光倾泄下来,铺洒在地板上,赫连烨漠然的伸手挡住快要蔓延到自己脸上的阳光,眼里闪过一丝波动。   程副将索性也坐在他身旁,“你说你怎么这么孬呢?那位虽然是皇上,可是也不代表他一辈子不变心啊,他不变心,也不代表那楚青之不会变心啊。这世上哪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就这么龟缩在边境,连那楚青之的面都见不到。”   “哦,估计他还不知道你喜欢他吧?”   “之前因为他是男子身份就退缩了,现在知道他是双儿了又后悔?”   “赫连烨,不要让程伯瞧不起你,虽然我不希望你一辈子就吊死在他这棵树上,可若是不甘心,就努力挣出个前程来。”   “想想赫连老将军的威风,就算是先帝,也要避其一二,你若是能有你父亲的成就......”   赫连烨单手捂脸,静静的听着。   忽的,他站起身来,吓了程副将一跳,“你怎么了?”   赫连烨沉沉的看了他一眼,“程伯,我知道了。”   ......不是,你知道什么了?   程副将一脸懵逼,看着赫连烨直接走出了书房。   他急忙跟了上去,却已经见不到人影了,一个小厮陪着笑走了过来,“程大人,这边请,将军说一会儿就去前厅。”   程副将松了口气,想来赫连烨去洗漱换衣了,也是,浑身酒臭味,真是熏死他了。   在前厅等了一会儿,换好衣服的赫连烨走了进来,他面色消瘦了些,可一双眼睛却明亮的摄人。   程副将觉得有哪里不对,将赫连烨往身旁拉了拉,眼含警告,“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去造反!”   赫连烨抿唇,“我没那么傻。”   若那赵肃钦是个昏君也就罢了,可他并不是。   程副将松了口气,欣慰的拍了拍赫连烨的肩膀,“好孩子,程伯就知道你会想通的。”   他将那封信拿了出来,递给赫连烨,“这是京都来的信,你的将军府不让进,只好送我那里去了。”   赫连烨神色一动,低头看着那信封。   赫然是他最熟悉的飘逸字体。   赫连烨接过信,“谢谢程伯。”   程副将来将军府的目的也完成了,知道赫连烨现在估计也没心情招待他,“那我就先走了,明日可一定要记得去军营。”   “你呆在将军府三天,那群新兵蛋子不知道多高兴!”   赫连烨失笑,“知道了。”   程副将离开了。   赫连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又回到那个沉默寡言的状态,只是到底有什么不同了。   他手指急切的打开信封,在拿出信纸的一刹那,却又犹豫了。   顿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将信纸抽出来。   展开。   赫连烨一目十行,大意是——   ----------------------   赫连,一年没见了,不知道你在边疆过得怎么样?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大婚了,想必你收到我这封信时,已经知道了吧?恩,虽然不知道我和他这段感情能否长久,但在这一刻,我是愿意的。   京都里很多人想念你,除了我,还有祖奶奶,时常念叨你,不知道你今年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有一件事对不起你,我是个双儿。   但是这件事,从小到大,除了父亲和哥哥,谁也不知道,我也准备隐瞒身份一辈子的。   谁知道真的就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   也算是天意弄人吧。   希望你能原谅我隐瞒身份这件事,我们永远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   赫连烨的目光死死的黏在最后一句:汝乃吾终生之兄,此情不忘。   半晌,他才慢慢的将信纸折叠起来。   放在胸前的衣襟里。   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   京都的酒楼中,楚青之正和书院里的一群朋友聚餐。   陆星阑举着酒杯,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正含着笑意的少年,“青之,你可将我们瞒的好惨啊。”   裴轩见陆星阑有些醉了的样子,连忙拉了他一把,现在可不是耍酒疯的时候。   楚青之回过头来,看向陆星阑,目光里有着愧疚,“是我不对。”   裴轩连忙笑道,“哎呀,青之是不是双儿又有什么!我们不都是好兄弟?”   陆星阑一把将酒闷了,酒杯哐当一声被放在桌子上,然后不说话了。   这个包厢很大,大多都是楚青之在豫华书院里比较谈的来的朋友,当然,也有许多京都的权贵子弟。   楚青之起身,满了一杯酒,“给大家赔罪了。”   说罢,潇洒的喝了。   桌上的氛围立马热闹起来,一群人吵吵嚷嚷,竟玩起行酒令来。   楚青之也喝了不少。   陆星阑不知何时凑到他身边,轻声问,“青之,你是真的喜欢皇上吗?”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年白皙俊秀的脸,忽然胆子大了起来,握住楚青之的手腕。   楚青之侧过头来,“恩?”   少年的目光水漾明亮,似含满了漫天星辰,那如画般的水墨眉梢,正稍稍挑了起来。   陆星阑渐渐的看的痴了。   嘭——   包厢的门忽然被撞开了。 第六十四章   尖细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陆星阑心下一惊,握着楚青之手腕的那只手忽然灼热的几乎烫伤掌心, 他一下子松开手。   包厢中嘈杂的声音顿时一停。   接着便是一群人仰马翻,众人呼啦啦的跪下,“参见皇上。”   陆星阑也跪下了。   赵肃钦朝着楚青之走了过来,楚青之仍然有些醉意的靠在椅背上, 没有起身。   “你怎么来了?”有些不满的语气。   陆星阑正跪在楚青之身旁,他看见一双绣着明黄龙纹的靴子落在了他眼前, 接着便是低沉而无奈的声音响起,“朕要是不来,你喝醉了怎么办?”   陆星阑忽然感到无比的屈辱。以至于他忽略了这熟悉的声音。   楚青之“唔”了一声,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赵肃钦伸手去扶他,楚青之那带着醉意的潋滟眸子斜了他一眼, “那就走吧。”   这顿饭吃的也差不多了,赵肃钦既然来了,总不可能也跟着众人一块吃饭吧。   皇上没发话,众人仍旧跪在地上。   这里有几人是于当初“容钦”熟悉的,楚青之知道赵肃钦不想暴露身份, 便也没说什么。   直到赵肃钦和楚青之离开, 包厢里依旧静悄悄的。   一刻钟后, 众人抬起头来,相互看看,然后都站了起来, 陆星阑阴郁着脸,“都散了吧。”   正主已经离去,他们还有什么好聚的。   刚开始时那热闹的气氛也没了,众人回想起刚刚皇上问的话,都不由得有些担心皇上会不会怪罪他们让青之喝了酒?于是便匆匆的各回各家了。   裴轩和陆星阑留在最后,裴轩扯了扯陆星阑,“你有没有觉得...皇上有点眼熟?”   陆星阑正满心屈辱,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不熟!”   事实上,他都没见到皇上的面。   裴轩讪讪的笑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想错了,“那就没什么事了。”   ******   楚青之坐在御撵上,半闭着眼,不里赵肃钦。   赵肃钦全然没有刚刚在包厢时的霸气侧漏,小意温柔道,“青之跟朕回宫去吧。”   楚青之似笑非笑道,“那你不如干脆在皇宫里给我划座宫殿,我天天住得了。”   赵肃钦反射性回道,“那可不行,要住也是住朕的景清宫。”   楚青之心下无语,不说话了。   赵肃钦见他没有反对,直接让人绕过了丞相府,径直往宫中走去。   今日得知青之出来和同窗小聚,他就知道青之肯定要喝酒了,醉酒后的青之怎么能让别人看见?   赵肃钦想也没想,直接让人准备辇车出宫。   冬日快到了,微风也变得寒凉起来,赵肃钦拉过楚青之的手,美其名曰帮他暖一暖,突然说了一句,“刚刚朕看见了。”   楚青之正昏昏然,随口道,“看见什么了?”   “陆星阑拉着你的手。”   楚青之:“......”   赵肃钦冷哼了一声,“朕看这小子就是对你有意思。”   楚青之揉揉额头,往软垫上更舒服的靠了靠,他怎么以前没发现赵肃钦的醋缸属性?   “没有的事。”   赵肃钦眸光变换,盯着少年的睡颜。   楚青之几乎能感受到那赤.裸裸的目光,他睁开眼,“你不要去找他们的麻烦。”   “朕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楚青之捏了捏他的手,“就是。”   赵肃钦身体倾了过去,低沉道,“既然青之都说朕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了,朕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青之的评价。”   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男人的高挺鼻梁与少年的白皙小巧鼻尖形成鲜明对比。   楚青之:“......你想做什么?”   赵肃钦亲吻了下那浅樱色的唇瓣,将少年揽在自己怀里靠着,“等回了宫,朕再清算。”   楚青之挨在赵肃钦胸前,翻了个白眼,“都快要大婚了,您能不能不要这么饥不择食?”   赵肃钦:“饥不择食是这样用的吗?”   楚青之索性闭上了眼,这人就不能理,越理他越来劲。   景清宫。   赵肃钦打发走了宫里所有的宫人,亲手将楚青之抱了回来。   期间经过楚青之的种种反抗,都被“残暴”镇压了。   那几乎红肿的唇瓣就是最好的证明。   楚青之眼看着自己离椅塌越来越远,“你要去哪?”   赵肃钦放肆一笑,勾唇道,“青之违反了‘不准在外面喝酒’的诺言,朕当然要处罚你。”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在外面喝酒了?”   “上次你喝醉的时候说的。”   楚青之:“......”   人的脸皮能厚到什么程度,楚青之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赵肃钦抱着楚青之往殿后走去,这熟悉的一条路,让楚青之很快就知道了,赵肃钦究竟想干什么。   楚青之懒懒道,“我现在只想睡觉,不想泡温泉。”   热气蒸腾而来,赵肃钦已经抱着楚青之走到了温泉旁的矮榻上,他将少年放在榻上,伸手开始抽走少年腰间的锦带,浅色外衣瞬间滑落而下。   “没事,你睡你的,朕抱着你。”   那双不老实的手还要解开袭衣带子,楚青之一下子拍了过去,瞪了他一眼,“不要。”   都到这一步了,赵肃钦眼眸一暗,“青之,听话。”   楚青之转身撑着矮榻,就要往旁边爬。   赵肃钦单膝跪在榻上,伸手握住那落在后面的雪白脚踝,将少年慢慢的拉了过来,他慢斯条理的剥开袭衣,单手禁锢着两只细白的手腕,“都走到这儿了,青之还想逃?”   楚青之的酒意完全醒了。   无论什么时候,这样光天化日之下,都让他感觉十分羞耻。   楚青之两只小腿胡乱蹬着,被赵肃钦单膝压下了,然后便将少年抱进温泉里。   楚青之一进温泉,便哗啦啦的扑棱着,溅了赵肃钦一脸水。   乘着那水迷了他的眼的时候,楚青之飞速的游开了。   然后靠在温泉另一侧,微微起伏着小胸膛,警惕的看向赵肃钦。   穿了衣服的赵肃钦和没穿衣服的赵肃钦,要用两种态度来对待,这是楚青之这些日子得到的经验教训。   穿了衣服的,可以态度随意任性些,可是一旦脱去衣服,那就是个禽.兽!   赵肃钦并不急着将少年抓回来,反正都在汤池里泡着呢,怎么也跑不了。   于是便在池边将湿透的衣服脱了,就在温泉这一侧泡着。   楚青之见此稍微放下心来,也不那么紧张了,但是还是时不时的往这边瞧。   那小麦色的肌肉流畅的臂膀随意的搭在池沿,赵肃钦闭上眼,像是睡着了。水波一荡一荡的起伏。   楚青之大着胆子游了过来,轻微的扑通声,敏锐的被男人的耳朵捕获到,赵肃钦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动。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鱼儿就要来了。   楚青之小心翼翼的往温泉中心游了游,一双被雾气熏的水润的眸子时不时的警惕看向那闭眸的男人,好似一有动静,就会逃走。   赵肃钦不动声色。   游了好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威胁后,楚青之心中的警报终于解除,于是便像条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的在温泉里游来游去。   赵肃钦睁开了眼,看向游到自己身边的楚青之,伸出长臂,一下子将这只滑不溜秋的小鱼儿捉到自己怀里,“调皮,恩?”   楚青之十分顺从的呆在赵肃钦怀里,雪白的胳膊巴轻微的扒拉扒拉水,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你没睡着呀。”   “对啊。”   楚青之:“......”   楚青之这十几年来的优雅涵养,都要在赵肃钦身上花光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转过身盯着他瞧。   十分克制自己想要翻白眼的感觉。   赵肃钦:“怎么了?”   楚青之一副怀疑的样子,“我们在豫华书院刚见面时,你从容淡定、才华横溢。现在么...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被掉包了。”   “那时候你多好呀,对我百依百顺,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现在,哼,果然就像话本里说的,到手了就不珍惜了。”   赵肃钦:这到底又是那个话本写的?   “相比起来,我还是喜欢像君子一样的你,知道吗?”   这点反击力度,赵肃钦从来都没放在眼里过。   他面不改色道,“哦?是吗?那青之要重新认识一下朕吗?”   就在楚青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身体忽然就压了下来,带着蒸腾的热气,狠狠的吻上了他的唇,像是猎人残忍处置小猎物一样,粗暴的几乎要夺走呼吸——   “这才是朕的本性,之之。” 第六十五章   自从那天赵肃钦忽然“发疯”后, 楚青之已经整整三天没有理他了。   赵肃钦果然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楚青之冷眼瞧着,觉得此人就是得寸进尺, 这种事情决不能姑息。   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什么的,最流.氓了!   “青之在想什么,怎么脸红了?”赵肃钦刚下朝,踏进奉天殿时, 便看见了脸蛋绯红的楚青之。   少年瞪了他一眼。   赵肃钦低笑了一声,以拳抵唇轻咳一下, “快近年关了,朕最近有些忙,可能不能经常陪你了, 你若是想回相府看看也可以。”   楚青之撇撇嘴, “臣还以为陛下忘了这件事呢。”   赵肃钦想起每次上朝时,楚老丞相和楚承鹤的目光, 难得的有了点心虚。   “朕怎么会忘。”   楚青之立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事实上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梳洗一番,换件衣服就可以了。   见少年立马准备行动起来,赵肃钦酸酸的想:也不知道青之每次回宫时, 是不是也是这样急切。   楚青之不知道赵肃钦的想法, 很快的收拾好了自己, 出宫。   这宫里宫外来来去去,守着宫门的禁卫军早就习惯了,远远的看见那辆黄色马车驶来时, 就打开大门。   回到相府。   楚老丞相早就收到消息,打发厨房做了许多楚青之喜欢吃的饭菜,父子三人就坐在一起,高高兴兴的一起用饭。   大厅里,楚承鹤不停的往楚青之碗里夹菜,“多吃点。”   楚青之碗里的饭菜,很快便冒了个尖。   楚青之连忙道,“我正在吃呢,哥哥也吃。”   楚承鹤叹了口气,温和的望着他,“过了年青之就要进宫了,家里的饭菜就吃不上了。”   “这偌大的相府,又要少一个人。”   “青之若是在宫里受到了委屈,一定要跟我说,相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   楚青之吸吸鼻子,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吓了楚承鹤一跳。   楚承鹤手忙脚乱的擦着楚青之的眼泪,“这是怎么了?在宫里受委屈了?”   说着,面色已然阴沉起来。   楚老丞相也十分担忧的看他。   楚青之摇摇头,带着鼻音道,“一想到哥哥说的话,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受。”   楚老丞相瞪了楚承鹤一眼:让你乱说话!   楚承鹤无奈的擦擦楚青之眼角的湿润,“我不说了就是了,青之别哭啊。相府和皇宫挨的很近,想回家随时可以回来。”   楚青之默默点头。   “哥哥也应该娶妻了,到时候多生几个小孩,我们家就又会热闹起来了!”楚青之擦干眼泪,调整好心情,打趣楚承鹤。   这下轮到楚承鹤不说话了。   楚老丞相冷哼一声,“我这辈子是不指望他了。”   楚承鹤微微皱眉:“若是有喜欢的人,我不早就娶回来了?”   楚老丞相恨铁不成钢,“哪家贵女能跟你‘熟悉’,‘喜欢’?都是大家闺秀,谁能见到外男?总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楚青之连忙打断道,“好啦好啦,不讨论这个了,饭菜快凉了。”   三人吃了顿饭后,楚青之便回到自己的寝房,看了会儿书,便吹熄蜡烛,上床睡觉了。   皇宫里,听到暗卫禀告的消息后,赵肃钦陷入了沉默。   第二日楚青之进宫,奉天殿里,赵肃钦正在批改奏折,年关将近,事情便多了起来,要在封笔之前处理好许政事。   楚青之便在一旁查阅古籍,完善他的游记。   偌大的奉天殿,宫人们都似隐形人一般,悄无声息的立在柱旁,两人之间的氛围很静谧。   太阳渐渐高悬,阳光从殿门、窗梳撒入殿中。   李总管端了两份银耳羹来,楚青之便放下笔,活动了下手腕,端起羹碗来,喝了一口。   两人中间隔了三尺的距离,赵肃钦也放下朱笔,阖上奏折。   “青之,过来。”   楚青之便端着那碗银耳羹往旁边挪了挪,他刚舀起一匙银耳羹,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般将将汤匙往前递了递,落在赵肃钦面前。   赵肃钦也是一怔。   李总管不忍直视的别开了眼。   就在楚青之耳尖染上红晕,恼羞成怒的要收回汤匙时,赵肃钦张开嘴,将那汤匙银耳羹吃了下去,“恩,很甜。”   楚青之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汤匙,坐了下来,“是吗?”   赵肃钦低低一笑,偏头亲了少年一口,随即也开始投喂少年。   两人就这么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喝完了两碗银耳羹。   旁若无人的撒着狗粮,全然不顾李总管凄凉的心情。   等到两位都用完后,李总管端起空了的羹碗,飞快的退出了奉天殿。   赵肃钦斜睨了李总管的背影一眼,“这老货!”   楚青之也是扑哧一笑。   糟糕,他的脸皮好像也变厚了o(>﹏<)o   赵肃钦把玩着楚青之白皙修长的手指,忽然道,“青之,朕在宫外给你建一座府邸如何?”   楚青之惊讶问,“陛下怎么想到这里来了?”   赵肃钦道,“这深宫也挺无聊的,朕不愿意将青之一直拘在宫里。”   楚青之才不信这冠冕堂皇的话,“哦?那这些时日,是谁天天召我进宫呐?”   赵肃钦捏捏少年的脸,“是朕。”   楚青之挑眉看他。   那矜贵任性的小模样直叫人爱到了心里,这人马上就要属于自己了。赵肃钦克制不住自己欣喜的心情,只觉得那些繁杂的政事都要顺眼不少,这些天一直忙碌的心情也得到了很好的安抚——   若是朕不能坐拥天下,如何能拥有青之呢?   赵肃钦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不是皇上的话,可能连青之的心都走不进去。少年看着十分温雅好相处,可是同时也与所有人保持着一定的界限。   没看见那赫连烨与青之相处十几年,都没打动青之吗?   赵肃钦:“朕说的都是真的,在皇宫与相府之间给你建一座府邸,青之以为如何?”   他说的认真,楚青之的态度也变得认真起来。   “陛下为何会这样想?”   不提这些天像个极其的粘人,楚青之深知赵肃钦的独占欲,如今会提出这样的话,他是知道了什么?   赵肃钦无奈的摸摸他的头,“朕只不过是觉得你会高兴罢了。”   只因为自己高兴吗?   楚青之低垂下眸子,道,“陛下不想让青之永远在宫里陪着你吗?陛下不会感到孤独吗?”   赵肃钦:“朕也可以出宫去找你。”   楚青之想说,这不一样!   然而看见男人认真真挚的神色,喉咙里的话忽然说不出来了。   “陛下真心待臣,臣也必定真心待陛下。”   赵肃钦笑了,他的青之就是有这种能力,让人愿意将一腔真心都送给他。   “好。”   ******   京城里的风开始变的凛冽起来,寒风呼啸,冬日已经来临。   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响彻在官道上,“驾!”   行人纷纷避让。   赫连烨一马当先,飞驰的朝着将军府行去,后面跟着的都是他的亲卫。   将军府。   慈禧院。   风尘仆仆的将军进门,跪下,磕了个头,“祖母,不孝孙回来了。”   高位上的老封君眼眶湿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封君身边的老嬷嬷安慰她道,“将军回来了,老封君应该高兴才是。”   老封君连连点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唯一的孙儿也去了边疆,这偌大的将军府,竟是只有她一人了。   有时候她就在想,她这辈子虽然走到了高位,可是却一辈子孤苦伶仃,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赫连烨走上前来,看见比以往更苍老了些的老封君,手指抖了一下,“祖母,孙儿不孝。”   老封君已经没有那么矍铄了,她的声音很轻,“烨儿,今年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好吗?祖母不想孤独的走完这最后一程。”   老嬷嬷捂着嘴,掩住哭声。   赫连烨沉默了会,“好。”   老封君原本不指望他回答的,骤然听见赫连烨回答,惊了一下,连忙握住赫连烨的手,“你说什么?”   赫连烨鼻尖也有些发酸,他声音低低道,“祖母,孙儿不去边疆了,就在京都陪你。”   老封君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好,好。”   赫连烨一回京,首先要进宫面圣,不能在家中逗留太久,老封君也知道,便让他快些去换了衣服,赶快进宫。   早在赫连烨从边疆出发时,赵肃钦就得了消息。   今日赫连烨回到京城,赵肃钦当然也知道。早早的就在宫里等着了,顺便将楚青之送回了相府。   赫连烨穿着一身官服,沉稳的走进了奉天殿,跪下,“参见皇上。”   “平身。”   赵肃钦打量着殿下的人,只觉得赫连烨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   赫连烨从善如流的起身,起来时目光扫视了奉天殿一周,没有见到想象中的人,不动神色的又垂下目光。   若是从前是不甘心的缄默、沉稳。现在的赫连烨,就是真的看淡了许多,豁达、却又不放弃。   赵肃钦例行公事的问了几个问题,赫连烨都一一的答了。   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寡言少语,在赵肃钦面前,他的话甚至多了起来,关于军粮、军属、兵器、兵法这些观点,让人惊艳。   两人公事谈完后,奉天殿里陷入了静谧。   赵肃钦漫不经心的问道,“将军府里只剩下你一个,朕也听说老封君十分想让你成家,不知道爱卿以为如何?”   “赫连老将军为大魏鞠躬尽瘁,朕不能苛待他的儿子,若是爱卿有了喜欢的人,尽可以进宫找朕赐婚。”   赫连烨微微一笑,抱拳道,“谢陛下关心,微臣心中心悦一人,今生非他不娶。”   赵肃钦没想到赫连烨倒真的敢说,“哦?是谁?”   赫连烨垂下眸子,“不过有缘无分罢了,不过臣会一直等他的。”   赵肃钦几乎快捏碎龙椅手柄,“是么?”   赫连烨忽然跪下道,“臣有一事相求。”   “说。”   “臣的祖母年纪大了,父母在不远游,臣这些年远在边疆,已经很是不孝,还请皇上开恩,允许臣能在京城里给祖母养老送终。”   “一旦祖母逝去,臣立马前往边疆。”   赵肃钦的手指微动,心里思量,面上却沉吟道,“是朕考虑不周了,罢了,你就先在京都留着吧。”   “谢皇上!”   赫连烨告退。   赵肃钦眯眼看着赫连烨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烦躁。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等到他和青之大婚的时候回来,这么敏感的时间点,由不得赵肃钦不多想。   将军府里的老封君也不是一时老了。   再加上刚刚宛如脱胎换骨的赫连烨,让赵肃钦皱起眉头来:自己是不是应该将青之的府邸建成时间往后挪一下?   坐在龙椅上思索了一会儿,赵肃钦忽然哑然。   朕实在太过患得患失了。   ******   在相府的楚青之,也早就接到了赫连烨回京的消息。   他已经从前几日就开始期待了!   “小气鬼。”楚青之撇嘴。   他知道赫连烨一回京都,肯定要进宫的,他就等着见人呢,谁知道赵肃钦将他送回了相府。   只能等明日了。   楚青之想。   赫连烨回到将军府后,又在祖母的院子里,和祖母一起用了顿饭,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赫连烨便睁开了眼。   他从床上起身,简单洗簌了下,便在院子里舞起剑来。   天色熹微,汗珠从肩膀、胸膛上落下,高大挺拔的男子舞剑舞的赫赫生威,白光骤闪。   啪啪啪。   不远处传来鼓掌的声音,“一年不见,赫连越发英武了。” 第六十六章   赫连烨立马收了剑势, 朝着说话的地方看去。   楚青之穿着一身白衣,束着墨发, 含笑走了过来。   赫连烨看着走过来的少年,将近一年未见,青之长高了一些,眉目中褪去了几分精致, 多了几分清隽贵气。   “青之长高了些。”赫连烨走向楚青之,低头看他, 目光温柔。   楚青之听了这话,高兴道,“真的吗?父亲也说我长高了!”   少年抬起头, 踮起脚尖伸出手比划了两下, “不过,还是没有你高。”   赫连烨失笑道, “青之若是要跟我比的话,还得再长几年。”   这话说的十分温和了,一点儿也不打击人,楚青之心里却清楚的很,他就算再长几年也长不到赫连烨这么高。   忽然, 楚青之想发现了什么似的, 上上下下将赫连烨打量一番。   赫连烨在这样的目光下, 稍微绷紧了背。   “赫连,我发现你变的...更加开朗了。”楚青之下了结论。   “先跟我来吧。”赫连烨转身,准备去换件衣服, 听到了这话,便道,“怎么,我以前不开朗吗?”   楚青之摇摇头,跟了上去,“不是啊,你之前有些沉默寡言,我那段时间都不怎么敢跟你说话呢!”   楚青之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道。   在老将军逝去的那段时间,他不断的给将军府递拜帖,就怕赫连烨有什么想不开,奈何那时候将军府闭门谢客,他后来再见到赫连烨时,那个霸道的青年已经变得沉默、阴郁。   赫连烨笑笑,揉了揉楚青之的头。   就像赫连烨熟悉相府一样,楚青之同样也很熟悉将军府,赫连烨就要将他带到自己的寝房里去,却在门口顿了下,“要不青之还是去大厅等我吧。”   今日不同以往,楚青之已经成了“双儿”,将军府到处都是小厮下人,再进外男寝房,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也不好,更何况,他马上就要嫁给皇上了。   想到这里,赫连烨的眼眸暗了暗。   楚青之脚步一顿,骤然抬起头看向赫连烨,眼中有无法掩饰的惊愕。   赫连烨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怕对你名声不好。”   楚青之自嘲道,“原来我是不是双儿,赫连对我的态度,变化竟会这么大吗?”   赫连烨哑然了一会,“那青之跟我进来吧。”   楚青之走了进去,心情却不再那么美妙,赫连烨走进内室换衣服,他就坐在桌子前,盯着茶杯怔怔出神。   刚刚的那一瞬间,他确实是懵了的,他和赫连烨十几年的交情,说句不好听的,什么没见过呀,然而他一朝成了双儿,竟然连进他的寝房都要被他顾忌。   楚青之不迁怒赫连烨,是因为他知道赫连烨是为了他好,双儿在大魏的地位多高,与此同时受到的束缚也就越多。   楚青之散漫了十几年长大,只要一想到以后,若是他干了点什么不符合“礼制”的事,都要被一群御史上书参,楚青之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几乎有些后悔了。   在宫里时,从来没人在他耳边说这样的话,赵肃钦很好的将这些传闻隔绝在外,楚青之就像是活在玻璃罩子里的小王子一样,觉得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可是今日这当头一棒,将他打清醒了。   “青之在想什么呢?”赫连烨从内室里走出来。   楚青之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没什么。”   两人去了一处院子里,这是以前赫连烨和楚青之最经常呆的地方,院子里有一株巨大的梧桐树,树下有石桌石凳,不远处是一片小池塘,里面种了很多荷花。   赫连烨走到梧桐树下,坐在石凳上,楚青之坐在了他的对面。   “一晃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啊,青之就要成亲了。”   纵然刚刚楚青之心生后悔之意,可是听到赫连烨提起这个话题,唇瓣还是不由得翘了翘,带着笑意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赫连烨垂下眸光,怕暴露自己的心绪,“青之真的考虑好了吗?嫁给皇上,从此以后的束缚就会越来越多。”   是的,他刚刚就是故意的,在宫里有皇上的特意吩咐,青之可能感受不到,若是真的成了皇后,那事事就不能如他心意了。   楚青之也想到了刚刚的事,高兴的神色淡了淡,他低声道,“我知道。”   “那青之还是要嫁吗?”   楚青之看向赫连烨,“说什么‘嫁’不‘嫁’的?这个词用着怪怪的。”   他几乎没被当做双儿养成过,这个词让他听来有些刺耳。   “我以为青之选择公布身份,这些事情都有了心里准备。”赫连烨的语气竟有些咄咄逼人了。   楚青之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人活一世,太过在意别人的目光看法也很累,现在我做的决定,都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究竟正不正确,只能交给时间来评判了。”   赫连烨自嘲一笑,“他何德何能...能让你做这样的牺牲?”   两人都在将军府,赫连烨说话的尺度也大了一些。   楚青之叹了口气,“可是他对我的牺牲也很大啊,他都准备在宫外给我建座府邸了。”   赫连烨惊了一惊,他刚刚回来,确实不知道这件事,“是吗?”   楚青之点点头,“感情的事是双方的,我是那种一味付出的人吗?”   赫连烨低头笑了笑,“倒是我小看你了。”   凝滞的气氛一扫而光。   楚青之面上也带了笑意,“那是当然,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想太多以后,顾虑太多,总是容易让人畏首畏尾,我宁愿以后后悔,也不愿现在留下遗憾。”   赫连烨石桌下的手几乎攥出血来,青之这段话,说的不就是他么?   他心里苦笑,若是之前心里还有些怀疑,青之究竟是不是真心的,现在他已经完全放下了怀疑,也熄了跟青之说明心意的想法。   现在自己跟青之说,恐怕只能给他带来困扰吧。   赫连烨:“那就祝福你了。”   楚青之:“谢啦。”   赫连烨:“若是以后过得不开心,欢迎随时来将军府。”   楚青之:“哼哼,那是当然,不过首先我会回相府!父亲和哥哥也说过这样的话。”   赫连烨:“恩,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楚青之:“好兄弟一辈子!”   ......   从将军府回来后,楚青之就敛下了笑意,虽然他面对赫连烨时,说的那么不在乎,可是心里却还是有些难受。   皇宫里。   楚青之频频走神,显眼到赵肃钦都看不过去了,他放下批改的奏折,看向少年,“怎么了?”   楚青之摇摇头,将一本奏折递过去,示意他赶快处理,“没事,你快做,要不然今天又要熬夜了。”   赵肃钦捏捏鼻梁,放松的往后一靠,“政事都是处理不完的,朕以后不熬夜了。”   只不过熬了一晚,就被青之好一顿说,赵肃钦陷入了甜蜜的烦恼中。   他是有些心急了,想将大魏恢复到上一世的繁华中。   楚青之:“那你先将这些处理了。”   他指指桌上的一堆奏折,都是比较重要的。   赵肃钦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好,那等会朕处理完了,青之可要想好怎么跟朕说。”   见少年面上有犹豫之色,赵肃钦又加了一把火,“这天下多少夫妻,感情都是毁在疑惑、猜忌之上,青之你不说,朕完全猜不到你在想什么,长此以往,朕或许就会产生什么误会,久而久之......”   “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楚青之无语的看了赵肃钦一眼。   他淡淡道,“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只是我不适应双儿的身份罢了。”   楚青之说的简单,可赵肃钦一听就明白了,当下脸色不好道,“谁在你旁边嚼耳根子了?”   “这种话就算不当面说,私下里也是少不了嘀咕的。”楚青之的声音低落下来,“而且我都能想到以后,做什么事都会被人放大了看,就算再怎么不在意,也是人言可畏。”   赵肃钦揽过他的肩,沉声道,“朕还未跟青之说吧,朕打算以后改一改这大魏的风气,双儿也不必拘束在府里,适当也提高女子的地位。”   “而且朕坐拥天下,青之就算再怎么胡来,朕也能帮你摆平。”   “那些人再怎么碎嘴,见了你的面照样下跪行礼。青之何必在意这些人的话。”   “强权即真理。”   不得不说,当过十几年皇帝的赵肃钦,看法完全跟楚青之不一样。   在他看来,那些人怎么值得朕费心? 第六十七章   冬去春来, 大魏京都的冰雪融开,街道上又开始出现了小摊贩的身影与叫卖声。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对大魏人来说,他们过了一个富足安乐的年,而且就在前不久,皇帝下旨, 将税收调整了一番,百姓们就有了更多的余粮。   前些年猖獗的蒙古族现在也安静如鸡, 赫连小将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百姓们也很推崇。   现在对于大魏人而言,最大的喜事, 莫过于一个月后的帝后大婚了。   京都主街两旁, 已经早早的挂上了红灯笼,渲染着喜庆的氛围。   宫中。   “小公子既然累了, 就休息一盏茶时间。”嬷嬷一发话,楚青之立马松了口气。   “多谢嬷嬷了。”   楚青之坐在椅子上,端了杯茶,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   嬷嬷一脸严肃,“时间很紧迫, 小公子若是无事的时候, 可以自行训练。”   楚青之点了点头。   心内却之暗道, 可赶快把这一遭熬过去吧。   这些天他一直在学习大婚时的礼仪,还有以后的宫中礼仪,以后的礼仪就不必多说, 最重要的是大婚时的礼仪。简直学起来多如繁毛,每个细节都要扣的死紧。尤其是这宫中号称最严厉的嬷嬷,亲自来训练他,楚青之这段日子,简直过得苦不堪言。   赵肃钦也很心疼他,差点就不让他学了。   楚青之却知道这点丝毫不能马虎,不过就是这一遭,他又没那么金贵,到时候真的在文武百官面前丢了大丑,可就要“留名青史”了。   赵肃钦对此道,“好吧,那你就先把大婚时的礼仪学了,以后的可以慢慢来,反正宫中也没别人。”   还真是这样,宫中除了一些先帝的妃子们,还有太后。不过这些人在后宫里的存在感很低,大多都是在吃斋念佛。   楚青之若是成了皇后,每日也不必去给太后请安,也不必应付妃子,总之算是很省心了。   一盏茶的时间刚到,楚青之叹了口气,放下茶盏,就准备站起来继续训练走姿,殿外却忽然跑进来一个小宫女,“小公子,嬷嬷,嫁衣做好了,还请移步景清宫一试。”   楚青之心里古怪一瞬,“为什么去景清宫试?”   小宫女脆生生回道,“是陛下吩咐的。”   楚青之:“......”   嬷嬷皱了皱眉头,她平素最不喜这样不顾规矩的做派,可是皇上既然这样做,她也没法说什么,只得朝楚青之躬了躬身道,“小公子,请。”   楚青之看了嬷嬷一眼,快步离开这座宫殿,脚步中透着欢快,今日总算不用再学了。   到了景清宫,楚青之首先见到的是一排捧着金托盘的宫女们,往那些托盘上看一眼,凤冠霞帔,鎏金点翠,差点被晃花眼。   赵肃钦正带着笑意站着,“青之来了?”   楚青之走到他面前,语气中不免带出几分轻松,“恩。”   赵肃钦也是知道楚青之训练极累的,便道,“朕看你这段时间练的已经差不多了,以后每日就改为只练两个时辰。”   楚青之现在每日需要练习四个时辰。   楚青之犹豫了一会儿,想到苛刻的嬷嬷,“好。”他也觉得自己最近练习的差不多了。   “嬷嬷估计见到我又得皱眉了。”楚青之自我调侃道。   赵肃钦沉声道,“那就换了她。”   他早就看这个嬷嬷不顺眼了,若不是她教过两任皇后,是后宫里名气最大的嬷嬷,赵肃钦断然不会用她。   楚青之:“不提这个了。”   赵肃钦:“嫁衣都按你的尺寸做好了,青之来试一下。”   楚青之的目光从那一排的托盘上扫过去,“......这得从哪儿开始?”   赵肃钦失笑,立马就有六位衣饰明显不同的宫女走上前来,对楚青之行了个礼。   “青之只用站着就好。”   那六位宫女围上来,动作却很轻柔,将楚青之的外衫褪去,只留下袭衣,然后有条不紊的一层一层往楚青之身上穿嫁衣。   楚青之就像是一根提线木偶一样,伸手、抬脚,昂头,舒腰......整整九层,当嫁衣完全穿上的时候,几位宫女们呼吸不乱、面色平静。楚青之却已然气喘吁吁了。   楚青之的额头上渗出些许薄汗,脸色染上了点绯红,却意外的极为衬着如霞般的嫁衣。   赵肃钦缓步走了过来,抬手为楚青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含着笑意道,“青之穿上嫁衣真好看。”   他侧了侧身,不远处的镜子里正映出穿着嫁衣的少年,眉目如画。   楚青之只看了一眼,半带着抱怨道,“可真是太累了。”   “接下来就轻松了。”   还没反应过来赵肃钦这话的意思,楚青之就已经被带到铜镜前坐下,立马又有几位宫女捧着凤冠、胭脂、眉黛、描红这些物事来。   轻轻的绞了鬓边的细毛,用湿润的锦帕净了面,然后便有几双手在自己脸上动来动去,玉冠束起的墨发被全部散开了,被宫女用梳子通了几百下,然后挽起发髻,固定好凤冠。   头顶一沉,微有些冰凉的点翠垂饰贴在额头上,楚青之睁开双眼,看向镜中的自己,竟怔了一怔,镜中的少年的脸上被精致的装点过,轮廓柔和,大红渗着明黄的凤冠戴在头上,愈发衬的脸小了,看起来雌雄莫辩。宫女正在给他敷粉。   赵肃钦走到他身后,弯下腰来,镜中便出现了两人的脸。   楚青之张张嘴,刚想说什么,给他敷粉的宫女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小公子,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楚青之闭上嘴,安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和赵肃钦。   赵肃钦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皱,“怎么画这样的妆?”   看起来竟完全像是个女孩了。   他的口吻并不严厉,可是此话一出,正在给楚青之上妆的几位宫女立马就跪下了,身体还在隐约的发抖。   楚青之无奈的看他一眼。   赵肃钦轻咳一声,“起来吧,把这妆给朕卸了。”   宫女们立马起身,效率很高,很快便将刚刚那个略有些娘气的妆容卸干净了。   镜中的少年恢复了白皙俊秀,看起来比刚刚好看多了。   楚青之的皮肤很好,脸上敷粉反而遮掩住了他本来的肤色,带着一种脂粉气。   赵肃钦从身后走过来,蹲在楚青之身前,手里不知何时拿了只眉笔,“朕来给青之画眉。”   楚青之反射性的往后仰了仰,脱口而出,“你会画吗?”   宫女们把头低的更低了,心中暗暗想:历来能得到皇帝亲手画眉的皇后无不是激动欣喜,怎么这位主子如此不同?   谁知更让她们惊讶的还在后面。   赵肃钦的声音里带着诱哄,“朕好歹画画画的不错,画个眉毛应该不成问题。”   楚青之怀疑的看向他,“我不信。”   颇为自恋的小公子完全不能容许任何人在他脸上乱画,之前那些宫女们动作,是因为他知道这些宫女们都经验丰富,所以才乖乖呆着不动,可赵肃钦他从来没画过眉毛,还想拿本公子试手?才不要!   赵肃钦遗憾的放下了手中的眉笔,“那朕日后练一练,大婚时青之让朕一画,如何?”   楚青之颇有几分意味的看他一眼,“看你以后练的怎么样吧。”   宫女们:......   折腾了大半天,总算将一身都换好了,楚青之站起身来,由于裙摆太长,逶迤到地上,赵肃钦怕他摔倒,立马伸手搂住楚青之的腰。   “青之还满意吗?”没从少年脸上看出高兴的神色,赵肃钦略有些紧张的问。   楚青之确实是不满意的。   太娘气了。   真正像是个女人的嫁衣,一掌宽的大红金色暗纹的腰带将腰收的紧紧的,裙摆自上而下铺展开来,几乎垂地的衣袖,一走莫名多出几分摇曳生姿意味来。   楚青之不说话,赵肃钦试探的问道,“是不是嫁衣太重了?”   整整九层,他看着都累。   楚青之摇摇头,他想起这衣服是京都最顶尖的绣娘历时三个月做出来的嫁衣,现在就算改,也只能在这件嫁衣上做点小改动,款式应当不会大改了,因为来不及了。   赵肃钦:“青之是不喜欢这件女式嫁衣?”   楚青之见赵肃钦猜到了,就点了点头,顺便将自己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一一说了,最后懒懒道,“还是就这样吧,改来改去时间也不够了。”   赵肃钦却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怎么能不改!”他斩钉截铁,“改!”   楚青之看向他,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映出俊美的男人的脸。   赵肃钦一时被美色迷昏了头脑,吩咐绣娘道,“就将朕的龙袍改小一点,仿着这个样式做!”   绣娘脸色一白。   楚青之也瞪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呢。”   赵肃钦却越想越有道理,“就这么改,把颜色改成大红就行了,半个月以后朕要见到初始的样衣。” 第六十八章   事情便走向了这个奇怪的方向。   楚青之有时候感觉, 赵肃钦完全不是冷宫里出来的皇子刚登基的样子,太随心所欲了。   就如同刚才一般, 想到了什么就立刻要去做,也不管会不会引起朝臣的巨大反弹,他都能想象的到,明日早朝时的模样了。   幼稚的可爱。   赵肃钦打发走了绣娘后, 说:“青之觉得朕的想法如何?”   楚青之翘起唇角,“陛下不都决定了么?还来问我干什么?”   第二日早朝, 却没有楚青之想象中的众多大臣上书劝谏,只有一位可怜巴巴的御史大着胆子提了一嘴,还没说清楚呢, 就被赵肃钦打发下去了。   御史剩下的话也就憋在了肚子里。   他左右看看, 就不明白为何众位大臣这么淡定呢?连一个帮他说话的都没有!心内呜呼哀哉大魏要亡,面上却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赵肃钦却对朝臣们的反应不大满意, 与上一世相比,朝臣们接受他“独断”的时间要长了很多。   那这么多大臣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无非是陛下连后宫都废了,反正自家的女儿/双儿也进不了后宫,陛下大婚时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在这上面掺一脚, 得不到任何实际利益反而还可能惹皇帝生厌。   不就是一件嫁衣嘛。   当然, 大臣们会这么看待赵肃钦, 无非是他登基以来的所做的决断都明智的很,在百姓、学子之间的声望越来越高,隐隐可见一代明君的架势。   反正这事只要皇上不怕被史官记载, 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他们也没多大意见。   现在的他们没有想到,后世时,这件史料被翻出来,又虐翻了一众单身狗!让后世的人们更加清晰的明白了靖元帝对纯熙皇后的“无脑宠溺”。   永熹二年三月初六,宜嫁娶。   礼部的人早就忙得人仰马翻,从相府到皇宫的一段路,铺满了红绸。   相府。   楚青之换好嫁衣,在自家父亲和哥哥震惊的目光下,站了起来。   “这、这嫁衣怎么改成这个样子了?”楚老丞相有些哆嗦的问。   楚承鹤也心里咯噔一声。   他们虽然早就听说皇上要将青之的嫁衣仿着龙袍改,可没想到是这么个仿法!   只见楚青之穿着一身大红嫁衣,裙摆却堪堪到小腿处,那分明是男式的衣裙,并且就是小号的龙袍!嫁衣以玄色为底,上用金丝线绣着九龙四凤,华贵异常,上身直领对襟,肩膀处挺括,裙衣盛冠,潇洒富丽。   楚青之走了两圈,倒是对这个改良般的婚服很满意。一点儿也不累赘,走动时也不会担心踩到裙子。   由于早就试过样衣,所以楚青之没有楚老丞相和楚承鹤那么惊讶。   “这都是陛下让改的。”   楚老丞相心里忧心,只担心自家小儿子被打入祸国殃民的范围里去,面上却没显露出来,高兴道,“陛下待青之,果真一片真心。”   楚承鹤一直以来沉着的脸也稍微舒展了许,走到楚青之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青之就要出嫁了......”   楚青之伸手抱了抱楚承鹤,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就算我嫁给别人,哥哥也永远是我的哥哥。”   楚承鹤摸了摸楚青之的头,后退了一步,“赶快再收拾一下,马上接驾的人就要来了。”   正说着,京都里响起了礼乐声,鸣钟击磬,乐声悦耳。   “迎亲队伍来了!”   相府外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迎亲使者高声宣诏。鼓乐声中,内监轿夫将皇后礼舆抬入   前院。   楚承鹤:“哥哥背着你走一程吧。”   他稍微顿了下来。   楚青之双手环着楚承鹤的脖子,被他背了起来。   楚承鹤走到礼舆前,将楚青之放了进去,吉时一到,升舆启驾。大队人马沿着主街御路,过皇宫三重门,经奉天殿,到乾坤门前。   鼓乐声中,楚青之面前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顿时有些困顿的精神一震,抬眼望前看去。   “朕来接你了。”   身着玄色冕服的赵肃钦俊美至极,嘴角含笑,眼似辰星。   楚青之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握住那只略小一些的手,赵肃钦将楚青之带了出来。   乾坤殿外百官候立,白玉阶上铺满红毯,延伸直上,两人相携走上玉阶,百官三跪九叩。   钦天监宣旨祭祖,帝后二人移步皇祠祭拜先祖。   祭拜先祖后,又被礼舆抬到了乾坤殿外——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总算一切都结束了,楚青之被送进了景清宫,宫内都贴着大红双喜,挂着红绸。龙床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龙凤双喜字锦被。桌上还有粗粗的喜烛在燃烧。   今日最累的就是祭祖,楚青之现在膝盖已经没有感觉了。   殿外夜色沉沉,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楚青之竟难得的有些紧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揪了揪,穿着冕服的赵肃钦走进来,看着红衣俊秀少年坐于龙床边,心下一片柔软。   “青之。”   面前的光亮忽然被挡住了,楚青之抬起头来,扬起尖尖的小下巴。赵肃钦的视线在少年越发俊秀昳丽的面容上滑过,慢慢的往下,是细白的脖颈......   剩下的被嫁衣严严实实的遮挡住了。   “陛下。”   赵肃钦忽然道,“唤我相公。”   楚青之的脸立马红了,眼神飘忽,嘴巴却闭的死紧,就是不唤那个羞耻的称呼。他一个男子,唤另一个男子相公,想想就觉得羞耻。   赵肃钦轻笑一声,转身走到桌边,端起合卺酒,侧头看向楚青之。   楚青之也站了起来,走了过去,两人交叠着手臂喝了合卺酒后,赵肃钦问,“青之现在饿不饿?”   楚青之刚刚便吃了些东西,因此摇了摇头。   殿内喜烛燃烧,宫人都被打发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暧昧难言,楚青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肃钦打横抱起,一下子压在龙床上——   “朕饿了。”   “等等!”   剩下的话被堵入唇舌间。   厚重的明黄帷帐瞬间垂落,楚青之眼前一片昏暗,随即被拉入了快感的深.渊。   喜烛在桌台上静静燃烧,帷帐中扔出不少贴身衣物......   龙床不住抖动。   ......   整整一夜,景清宫内的声音没停过。   天明了,喜烛已经快要燃烧到底。却没人敢进来打扰这新婚的帝后。   楚青之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酸痛袭来,一瞬间眼前黑了一下,腰间忽然被一只胳膊揽住,将自己往身边带了带,楚青之背靠在赵肃钦的胸膛上,眨了眨眼。   “青之?”慵懒嘶哑的声音唤道。   一夜的记忆瞬间回笼,楚青之脸色忽然变得通红,极小声的“唔”了一声。却不妨喉咙中一阵痒意。   昨夜哭哑了喉咙。   背后的身躯覆了上来,赵肃钦将头埋在楚青之的脖颈处,像只大狗一样蹭了两下,“怎么了?”   感觉到某处不对的地方,楚青之僵硬了身体。   “拿水来!”   立马有宫女小心翼翼的跪在龙床下呈上了托盘。   赵肃钦起身,龙凤喜被从强健的胸膛处滑下,他将少年揽抱在怀里,拿起水杯喂他喝水。   楚青之现在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低眸看着抵在自己唇边的杯沿,张开了嘴。   喝完一盏茶水后,楚青之的精神才恢复了许。   少年用轻不可闻的声音怒道,“你、你给我下去!”   赵肃钦假装没听见,“什么?”   楚青之眼尾处还发红,面色呈现出虚弱苍白,以至于他瞪人的模样无害的很,反而像是在撒娇一样,“下去!”   看到赵肃钦这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楚青之心有余悸,生怕他又想早上来点什么,一时气急,竟然想抬起脚将皇帝陛下踹下龙床。   可惜疲累的身体无法支撑,轻而易举的便让人握住了脚踝。   “之之还是不要乱动为好。”赵肃钦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躺回了床上,将少年抱进了自己的怀抱中。   他胸腔中的愉悦几乎要满溢出来,“再休息一会儿,不动你了。”   楚青之再也不相信他说的话,昨晚这人说的最后一次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又想起那些记忆,楚青之脸颊烧红,心绪都有些不稳。   然而他的身体疲累至极,不过是用了盏茶水,又昏昏欲睡过去了。   这一睡,便睡到黄昏。   楚青之再醒来时,身上已经舒服了许多,手指也不再酸软无力,能依靠自己坐起来了。   身上已经被穿好了亵衣,景清宫内燃有银碳,温暖如春。楚青之直接下了龙床,往外走去。   外殿的龙桌上,赵肃钦正在批改奏折,见到少年醒了,立马放下朱笔,“饿了吗?”   楚青之确实有些饿了,便点点头。   赵肃钦走过来,将他带在怀里,“怎么不说一声自己就过来了?”   楚青之懒懒的看他一眼。   赵肃钦笑了一声,将他带在椅榻上坐下。   由于皇帝之前早走吩咐,所以饭菜很快便上了上来,满满一桌子,都是素淡的菜,楚青之尝了一筷子,味道还不错。 第六十九章   赵肃钦端起粥碗, 舀了匙清粥,喂给楚青之, 楚青之张嘴,不是很烫,便咽了下去。   两人安安静静的用完了一顿饭。   赵肃钦继续批改奏折,楚青之便在他身旁给奏折分类, 白皙的手指在奏折上翻飞。赵肃钦皱了皱剑眉,“青之还是多休息一番。”   楚青之瞪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他这幅虚弱的模样究竟是谁弄出来的。   赵肃钦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楚青之站在他身旁,靖元帝如今的脸皮厚的很, 当即作势没看见少年微瞪的眼神, 抱住少年的腰,将头在少年的胸膛上蹭了蹭, “青之在这,朕就不会感到累。”   楚青之伸出单手贴在赵肃钦的额头上,将这个粘人的男人往外推,冷酷无情道,“不。”   赵肃钦靠在楚青之胸前, 抬头看他, 一向俊美的男人此时竟有些可怜兮兮的, 楚青之挥去了心中诡异的想法,“都睡了两天了,再休息下去, 我就要散架了。”   谁知赵肃钦听了,却兴致勃勃的道,“既然青之不累,那我们就来做点别的。”   楚青之瞥他一眼,“不。”   赵肃钦无奈松开手臂,将少年放了出来,“那青之就坐在朕旁边帮忙吧,若是累了不要强撑。”   于是这新婚夫夫两人,第二天便在宫里批改起了奏折。   赵肃钦将奏折的量控制的很适合,不过半个时辰,重要的政事便已经处理完了。   两人在御花园里游玩了番,便一同回了景清宫。   路上,楚青之道,“这宫内可真是空荡荡的。”   哪像他们南巡时,街道上都是热热闹闹的。   赵肃钦也想起了南巡时的时光,看了圈寂静的宫殿,“恩,不过要是热闹,也能热闹的起来。”   楚青之听了撇嘴,“都不过是假的。”   再怎么热闹,也不如外界的生活真实。   两人并排走在如水的月色下,楚青之叹道,“其实在这里住久了,也会觉得孤独吧。”   赵肃钦想起他那个荒.淫的父亲,摇了摇头,“现在只是后宫空虚,若是前些年,御花园里到处都是宫妃。”   楚青之斜他一眼,“怎么,皇上也想效仿先帝?”   赵肃钦失笑的屈起手指,在少年额头上敲了一记,“说什么呢。”   楚青之收回目光,他以前在宫中呆个两三天都觉得无聊了,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宫外的府邸还没建好。   赵肃钦有些吃醋道,“宫里有朕,青之还觉得无聊吗?”   楚青之懒懒的看他一眼,“陛下天天处理公务,有什么时间。而且两人相对久了,说不定也会生厌。”   楚青之深知自己从小喜新厌旧的臭毛病,不由得有些担心的想,若是自己真的厌倦了,该怎么办?   两人说着说着,就回到了景清宫。   赵肃钦的目光危险的眯了起来,“生厌?!”   他将楚青之压在龙床上,吻了下去,“你这恼人的小嘴,就说不出什么讨朕欢心的话来!”   ......   又是一夜被翻红浪。   两人就这么在宫里腻腻歪歪了三天,楚青之回门的日子到了。   终于能够回家了,楚青之表现的很是积极。   幸亏他这个想法没有被赵肃钦捕获到,要不然又是一顿“欺压”。   都已经成亲了,还把相府当成自己的家!   皇后回门的声势浩浩荡荡,加上皇上也一同陪伴,早早就肃清了御道,一队禁卫军护着御辇,朝着相府驶去。   而御辇内,此时的楚青之完全没有一国之母的端庄模样,正懒懒的靠在软枕上,吃着赵肃钦亲手剥来的葡萄。   不得不说,赵肃钦剥葡萄的手法比赫连烨好多了,起码送到嘴边的,还是圆滚滚的一颗。   想到赫连烨,楚青之便问道,“我听说赫连烨今年不去边疆了?”   赵肃钦正心中愉悦,忽然听到这个讨厌的名字,眉毛微不可察的皱了皱,随即面不改色道,“对,怎么了?”   楚青之一喜,“这样挺好的,祖奶奶年纪也大了,而且最近边疆也没什么战事,赫连去不去都无所谓。”   赵肃钦冷哼了一声,“朕给他封的将军,不在边疆守着,难不成还在京都守着?”   说着,又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少年嘴边。   楚青之看他一眼,慢吞吞的张开嘴吃了,咽下葡萄肉,“陛下应当体恤下臣子嘛。”   赵肃钦被他这幅懒洋洋的小模样逗笑了,欺身上来,“按理说,青之也是朕的臣子,朕也很体恤你。”说的意味深长。   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楚青之被按在宽阔的塌背上,熟悉的龙涎香又袭来,温热的嘴唇含住他的,轻轻吮吸。   明明知道他最受不了这种慢斯条理的斯磨,却还是乐此不疲的欺负他。   楚青之眼睛湿润,控诉的看向上方的人,嘴里不受控制的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唔唔......放开!”   赵肃钦轻笑一声,继续欺压可怜的小公子。   御辇外的禁卫军们,都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御辇又行驶了一会儿。   李总管擦擦额头上的汗,小声的对御辇内道,“陛下,皇后,相府到了。”   立马的声音立马听了下来,李总管心内惴惴不安,只听见熟悉的低沉声音冷硬道,“朕知道!”   李总管头一缩,立马噤声不说话了。   要不是远远的看见楚老丞相和楚大公子正站在相府门前翘首以盼,自己是绝对不会出这个头的!   若是不提醒陛下,到时候在国丈和大舅子面前丢了面子,倒霉的还不是他。   李总管内心充满了悲伤。   御辇停了下来,门口相府众人乌压压一片跪拜迎接,赵肃钦还未出御辇,声音便已经传了出来,“平身。”   楚老丞相和楚承鹤起身,目光看向御辇。   皇帝先走了出来,然后伸出手,将少年半抱了下来。   楚青之极其隐蔽的瞪了赵肃钦一眼,做出恶狠狠的样子,却没想到他这幅嘴唇红润,眼带水雾的模样多诱人。   赵肃钦轻咳了一声,“还是赶快进相府吧。”   楚青之转身,看向父亲和哥哥,连忙走过去,“父亲,哥哥,我回来了。”   楚老丞相点点头,“好,好。”   楚承鹤也摸了摸楚青之的头。   真·一家人气氛温馨,赵肃钦只是含笑望着,还是楚老丞相深知不能怠慢皇上,立马恭敬的请赵肃钦进去了。   到了堂厅,楚老丞相便招待赵肃钦。楚青之和楚承鹤回到房间。   楚承鹤打量着自家弟弟,“青之,你怎么变胖了点。”说着,捏了捏楚青之的白皙脸颊。   楚青之怨念的看了一眼楚承鹤,“有吗?”   他还以为自己瘦了呢。   楚承鹤欣慰于楚青之在宫里过的还不错,忽然想起了什么,脸有点黑,“以后在外面定然不能如此放肆了。”   楚青之一脸懵然,“?”   楚承鹤咳了一声,“就刚刚在御撵中发生的事。”   楚青之惊讶的看向楚承鹤,随即脸蛋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直到红透,色厉内荏道,“哥哥你再说什么呢!”   楚承鹤没好气的看了眼楚青之,“我的武功哪能听不到。”   楚青之恼羞成怒,“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楚承鹤,“你也知道啊!”伸手点了点楚青之的额头,“大庭广众之下,像什么样子!”   天知道他看到自家弟弟嘴唇红润,眼角含.春的从御辇中下来,心情是如何的复杂。   楚青之偏过头,眼神飘忽。   楚承鹤知道自家弟弟脸皮薄,因此只是提点了一下,就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我如今升了翰林了。”   楚青之心中松了口气,努力的将刚刚这件事忽略过去,“哦?”   楚承鹤便跟他讲了一些最近在官场中发生的事,然后道,“父亲想辞官了。”   楚青之并不惊讶,“什么时候?”   楚承鹤:“应该再等几个月吧。”父亲最放不下的便是青之,至少要知道他在宫中过得不错。   此时堂厅中,楚老丞相也试探道,“老臣年纪大了,最近年轻的后生倒是越来越多了。”   科举刚过,年轻的官员们如雨后春笋一般,渐渐的渗透在朝堂上。   赵肃钦和善道,“年轻人更毛躁,还是需要老丞相这样的肱股之臣的。”   楚老丞相叹道,“老臣这把老骨头,最近已经有些眼花了,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享受天伦之乐啊。”   赵肃钦微微笑道,“会的。”想到和青之一样的小团子,赵肃钦心里就充满了柔软之意。   楚老丞相:???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脑补太多。 第七十章   不知道皇上的用意, 楚老丞相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君臣俩又聊了会儿,楚青之和楚承鹤进来了。   几人一齐用了顿膳食, 今日的回门之宴便已经结束了。   跟父亲和哥哥告别后,楚青之踏上了御辇,和赵肃钦一起回宫。   ******   半年的时间倏忽而逝,楚青之这些时日无事做, 便天天跑去宫外监督他的府邸进度,一点一点看着它建好。   所有的布局都是自己设计, 哪里挖个小池塘,哪里辟一座小院,哪里架个葡萄藤等等, 非常有成就感了。   这日, 天气晴朗,府邸终于宣告建成。   正在宫内的楚青之得到了消息, 迫不及待的换好了衣裳,准备出宫。赵肃钦醋道,“青之这么着急啊。”   楚青之黑着脸,不理他,只是径直的收拾着东西。   赵肃钦知道昨晚又将少年折腾的很了, 讪讪道, “不如朕陪你一起去?”   楚青之扬起小下巴, 指了指几乎快堆积成山的奏折,不冷不热道,“陛下还是赶快处理政务吧。”   也不知道天下所传言的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究竟跟他看到的是不是一个?   整天想着都是在寝宫里厮混,奏折都快堆成山了,上朝的时间也改为三天一次,还将早朝时间延后。   赵肃钦不想处理奏折,他早就当皇帝当厌了,整天都想和青之腻在一起,最好能让青之给他生个小宝宝出来。   想到这里,赵肃钦的目光稍稍下落,凝在了少年的肚腹上。   这都半年了,怎么还没个动静呢?   感受到那几乎成为实质的视线,楚青之脸皮蓦然烧了起来,气狠狠的瞪了赵肃钦一眼。   昨晚某人非要将东西留在体内,还堵了一晚,简直、简直丧心病狂!   楚青之不再看赵肃钦,匆匆的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宫。他要赶快拥有自己的府邸,然后跟赵肃钦分居。要不然每日睡在景清宫,每晚自己都别想睡了。   赵肃钦看着楚青之的背影消失在奉天殿外。   他站起了身来,吩咐李总管,“备轿!”   这是准备微服私访了。   李总管有时候真的不明白皇上的行为,明明可以跟着皇后一起出宫,为什么非要单独出去?   他咽下了心中的疑问,麻溜的去准备软轿了。   赵肃钦冷哼一声,想到这些天暗卫禀告的情况,赫连烨总往青之的府邸处去,心中就很是不爽。   没有自知之明。   他现在很是后悔,当初怎么没把府邸的地址再斟酌些,竟是建在了离将军府不远处,原本想着赫连烨在边境也不影响什么,现在么,简直糟心透了。   一顶软轿从皇宫东北门悄然而出。   楚青之掀开车帘,“赫连!”   赫连烨带着笑容站在府邸前,向前了一步,稳稳的握住了正在下车的少年的胳膊。   “青之。”   楚青之的目光在大门前看了看,惊喜道:“终于建成了!”   朱红色牌匾上飘逸的写着“楚府”,而不是“皇后府”。让楚青之越发满意。他不喜欢被人叫做皇后,总觉得怪怪的。   赫连烨依旧握着少年的胳膊,“进去看一看吧。”   新府邸刚建成,里面还没有仆役,门房处空荡荡的。楚青之跟着赫连烨走进了大门,带着新奇的目光四处看。   他也不是没住过这种府邸,以前在相府,后来在皇宫。几乎都比这座府邸要华丽的多,但是楚青之就是觉得欣喜,甚至觉得都不如自家的府邸。   “等这里都收拾好了,就举行一场乔迁宴。”   赫连烨笑道,“青之不应该先单独请我一次?”   两人走到一处人工湖前,微风拂面,湖水荡漾。   楚青之忽然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道,“好啊!等会儿就去仙客楼请你吃大餐!”   赫连烨神色有些紧张,“这儿风大,还是回去吧。”   楚青之摆摆手,“没事。”   两人往湖中心的凉亭走去,赫连烨看向身侧的少年,状似随意道,“怎么感觉青之的身体弱了些?”   莫不是在皇宫里过得不好?   楚青之以袖掩面,闷闷的打了几个喷嚏,听见这话,立马着急道,“没啊,我身体好的很!”   掩着的脸悄悄红了,心中暗恨赵肃钦!   都怪他!   见楚青之否定的激烈,赫连烨的眸光暗了暗,朝着少年走了一步,两人靠的极近,他稍微低下头,“若是皇上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尽管跟我说。”   楚青之心中正恼羞成怒呢,还不能表现出来,于是胡乱的点点头。   两人相对而立,赫连烨的余光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往这边走来,那人显然也看到自己了,脚步顿了顿。   赫连烨微不可察的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本意是示威,却没想到被微烫的手感惊了一下,“青之,你额头发烫了,我们赶快回屋。”   楚青之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觉得不烫啊。”   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怒意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赫连烨现在已经无意显摆他与青之的亲近,后退一步行礼,“参见皇上。”   赵肃钦缓步走了过来,目光在赫连烨头顶上停了一会儿,转向楚青之,“青之还是跟朕回宫吧。”   本来已经觉得自己释怀了,可是看到刚才那一幕,赵肃钦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升起了暴戾的心思。   那些觊觎青之的人,通通都该死。   楚青之皱眉,神情有几分不情愿,“可是我才刚刚出来。”   没得到起身的命令,赫连烨也顾不得了,直接抬起头来,冷声道,“青之现在发热了,还请陛下赶快请太医来。”   如今见到皇上对青之“专横”的画面,青之在宫中过得什么样的日子,简直不难想象。   赫连烨心中越发后悔,自己明白心意太晚了,若是青之嫁给自己,自己定然待他如珠如宝......   “什么?”赵肃钦立马走到楚青之身边,摸了摸楚青之的额头,然后立即道,“回宫。”   楚青之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严重,只是有点受凉,但是小病也不能忽视,便将赫连烨拉了起来,“那我先回宫了。”   赫连烨顺势站了起来,“恩。”   赵肃钦简直被这俩气死了,拉过楚青之便往外走,李总管机灵道,“陛下,现在回宫请太医还要花些时间,奴才记得附近有家医馆,不如先请来给皇后把一把脉。”   楚青之就是不愿意这么快回宫,闻言感激的看了李总管一眼。   赵肃钦脚步不停,“赶快去请!”   不到一刻钟,医馆里的大夫就请来了,楚青之坐在椅子上,将手腕搭在锦帕上,让大夫把脉。   虽然没表明身份,可能进这皇后府邸的人会是什么身份?大夫心中隐约有了点猜想,却不敢深想下去,只得越发恭恭敬敬的把脉。   赵肃钦坐在一旁,目光一直看着这边。   大夫的压力越发大了。   凝神把了好一会儿脉搏,大夫眼中现出惊疑神色,额头冷汗直冒,他敛了气息,又把了几次。   赵肃钦目光微沉的看着大夫,气势威严。   “到底怎么了?”   大夫一抖,立马跪下了,“草民瞧着,这位...夫人有喜了。”   赵肃钦怔住了。   楚青之的眼皮重重一跳,“不可能!”   赵肃钦看了过来。   在男人惊愕的目光下,楚青之硬着头皮道,“你是不是把错脉了?”   涉及到这大魏最尊贵之人,大夫也不敢完全肯定,只道,“草民有七成的把握。”   七成也够了。   赵肃钦将大夫打发走,压抑着自己有些颤的嗓音,“下去吧。”   大夫立马行了个礼,抹着汗赶快走了。   赵肃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楚青之身前,慢慢的蹲了下来,用手摸着楚青之的肚子,哑声道,“真有了?”   楚青之头皮发麻,“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虽说平时赵肃钦总是说着想要个孩子,但是从小被当做男孩子长大的楚青之,完全想象不到自己挺个大肚子是什么模样。   无异于直接在心头炸了个惊雷!   完全没做好准备的楚青之简直急了,“这就是个庸医!我只是有点感冒而已。”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赵肃钦,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他的皇后好像并不接受这件事,“青之不想要他吗?”   赵肃钦的大手还贴在自己的肚子上,楚青之听见这话,也不自觉的摸了上去。   虽然嘴里说着不相信,可是楚青之心中已经隐约接受了这个事实,肚子上毫无异样,就是这里,会孕育一个小生命吗?   楚青之深深的蹙起了眉。 第七十一章   赫连烨在凉亭中坐着, 面色怔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背着医箱的大夫,匆匆的从内院出来了, 他一边抹着冷汗,神色似很是焦急。   他刚刚便见到这个大夫被请了进去,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赫连烨心中一咯噔,直接用起了轻功, 飞到那大夫面前,“你刚刚诊治的人怎么了?”   可怜的大夫今日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吓, 抖了又抖,便又要行礼,“参见赫连将军。”   将军府离医馆很近, 他也曾在路旁见到过这位将军驾马的英姿。   赫连烨皱眉, “起来吧,你为何神色这么焦急?”   在这京都里, 谁不知道皇后和这位赫连将军从小长大?大夫不欲得罪赫连烨,但是也不愿意在皇帝未开口允许前,就贸然将消息散步出去,一时间露了难色。   他不露难色还好,一露难色, 赫连烨便立马急了, 拎起大夫的衣襟, “到底怎么回事?”   大夫含蓄说道,“回将军,不是病, 是大好的喜事。”   赫连烨松开大夫的衣襟,竟一时没理解到大夫说出的话的意思。   大夫:“草民就先告退了。”   说罢,几乎是用飞一般的速度跑出大门。   今日虽然见到了不少贵人,可是自己这小心脏哟,战战兢兢的,简直受不了。   大好的喜事?   大好的喜事!   赫连烨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适才在皇帝面前示威的心思已荡然无存。他呆愣的站在原地,看向正走出来的两人。   俊美挺拔的男人扶着秀美昳丽的少年,从内院中走出来,两人胳膊相触,远远看去就像是皇帝将青之揽在怀里一样。两人一边走还一边在说着什么,少年更是表情丰富,或嗔或笑。   自己还高兴于与青之那隐约的亲密,可是根本不能与此相比。   “赫连,你怎么还在这?”楚青之有些讶然的看向凉亭旁的青年。   赫连烨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目光却不受控制的往楚青之肚子处扫去,“这景致颇好,一时忘了时间了。”   赵肃钦不动神色的往楚青之身前站了站,“朕与皇后先回宫了。”   赫连烨:“恭送皇上......皇后。”   直到走远了,赵肃钦都能感受到身后那恼人的目光。但是想起方才赫连烨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情又陡然愉悦起来。   再怎么不甘心又如何?青之还不是朕的。   赵肃钦声音低柔,“青之扶着朕,免得摔倒了。”   楚青之无语的看向赵肃钦,“不过是上个马车而已。”话虽然这么说,可还是乖乖的扶着赵肃钦的胳膊上了马车。   两人一路回到宫中。   李总管早就派人请了太医候在景清宫,赵肃钦直接挥手制止了太医的行礼,快步扶着楚青之进去,“给皇后把脉。”   楚青之被妥善的按坐在椅子上,心里也还抱着一丝侥幸,他伸出手来。   太医自然比民间的大夫医术好,人也沉稳淡定的多,只见他伸出两指搭在那纤细的腕侧,凝神感受。   赵肃钦眼都不眨的看着,目光中的期盼几乎快要凝成实质。   太医收回手,用略微颤抖的高兴嗓音道,“恭喜皇上,皇后这是有喜了!脉象平稳,胎儿已经一个月了,很健康。”   “赏!”赵肃钦哈哈一笑,浑然看不出那个不苟言笑的君主形象,太医也是很高兴,在皇帝这挂上号,只要自己后半辈子不作死,可保一世无忧矣!   经过回宫的这段时间,楚青之已经略微平复好了震惊的心情,如今再接受这个事实看起来已经不难了。   至少没再表现出来强烈的不适。   太医回到了太医院后,整个太医院就忙活了起来,皇后有喜一个月,这算是后宫里最大的事了,这帮太医立马写了几张安胎的方子,给皇上送去过目。   赵肃钦自然无不允的。   然而此时,景清宫内,太医走了后,楚青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陛下,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今年也不过才十六罢了,算上虚岁,也不过十七。虽然在大魏十七岁有子很正常,但是对于从小被娇养长大的楚青之而言,自己都还是个宝宝,就要有小宝宝了。   赵肃钦含笑坐在他身边,将手也放在楚青之的肚子上,“朕也没有心理准备,可是朕心里是高兴的,现在开始准备也不晚。”   “若是能生一个像青之一样的小孩子,那就最好不过了。”   一不小心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楚青之忿忿瞥他一眼,“双儿受这世间的束缚太多,我只希望他能正常长大。”   然而有人安慰,终究心里是好受了一点,楚青之的眉头在赵肃钦的温声叮嘱中,渐渐舒展开来。   担忧的心情一过,好奇的心思便占了上风,楚青之低下头左看右看,还伸出手指戳了戳。   赵肃钦见他像个孩子一样玩个不停,心中也是柔软至极。   这时,李总管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进来了,“陛下,安胎药来了。”   赵肃钦接过,用汤匙搅了搅,散散热气,然后喂了一勺给楚青之,“青之听话,先将这个喝了。”   浓浓的苦涩药汤的味道扑面而来。   楚青之眸中有很明显的抗拒,“闻着就苦。”   李总管殷勤的献上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罐,赵肃钦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接过来,“等会儿喝完了,吃块蜜饯压一压。”   楚青之想了想,直接结果赵肃钦手里的汤碗,捏着鼻子一口气全喝光了。   眼中瞬间被苦涩出生理性泪水。   楚青之正被苦的头脑发懵,嘴中便迅速的被喂了一块甜津津的蜜饯,他闭上嘴巴,鼓了鼓两腮,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苦意。   “我还要吃。”   赵肃钦如今很是纵容他,将一整罐蜜饯都给了少年,“青之愿意吃多少有多少。”   李总管在身后看的欲言又止,如今皇后的身子更是应该注意些啊!可是看到陛下那一脸笑容的模样,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算了,一罐子蜜饯也没什么,吃多了顶多甜牙。   李总管见陛下并没有处理政务的心思,识趣的退下了。   皇宫里传出消息来,皇后怀孕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多数百姓还是高兴喜庆的,只有少数依旧存在的乱臣贼子,听到这消息彻底乱了阵脚。   他们大多是太子或三皇子的旧部,就算三皇子死了,可太子还被圈禁着呢!   一朝太子没死,他们就还有希望。   谁知道那七皇子一登基,竟然这么快就有了孩子!   之前废黜后宫的政令下来,朝野上下还动荡了一番,他们也乘机而入,撬了不少墙角,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七皇子的皇帝之位又稳了几分!   慈宁宫内。   袅袅青烟回旋升起,哒哒哒的木鱼声有规律的响着,佛像前跪坐着一位不施粉黛的妇人,鬓发已经有些发白。   微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老嬷嬷走到太后身后,“参见太后。”   哒——   木鱼声戛然而止。   平淡的声音缓缓响起,“什么事?”   老嬷嬷的声音里掩不住的焦急,“那位、那位有喜了。”   太后淡然的脸倏然怔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又变回原来那副平淡的样子,“那又如何?”   她现在只希望承儿能安稳的活过一生,其他的再也不强求了。   “出去罢,无视不要来打扰本宫了。”   “......是。”   ******   皇家有喜,陛下大悦,因此特赦天下,并且宣布一个月内不再上朝。   他要陪着自家的小皇后。   这让天下人又一次目瞪口呆,如今这位皇后有多受宠。   将军府。   老封君颤抖着手,“烨儿你说什么?!”   赫连烨上前握住祖母的手,低声道,“还请祖母原谅孙儿的不孝,孙儿自小爱慕青之,只是如今也已经知晓再无可能了。”   “只是,祖母不要逼孙儿,孙儿现在无心成家。”   老封君浑浊着一双眼,几乎气了个仰倒,“如今皇后的名讳是你能叫的吗!大逆不道!将军府怎么出了你这个犟驴!”   赫连烨垂头听训。   老封君如今年岁到了,体力也大不如从前,骂着骂着便捂着心口歪倒在椅塌上。   “祖母!”   “罢了。”老封君摆摆手,喘了口气,“你既然已经知晓不可能了,以后就绝对不许做出什么僭越的事来!我只有一个要求,在你二十五岁之前,要给将军府留下一条血脉。”   赫连烨沉默伫立半晌,终究还是松了口,“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确实快要完结啦,之前说番外生子,只是我后来觉得若是番外生子的话,番外就有点太多了QAQ 第七十二章   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路上, 街道附近的榕树已经枯黄,初秋来临, 京都又是别一番的景致。   皇帝休假一个月,官员们虽然嘴上说着不赞同,可是内心却还是高兴的,这不, 京都的各大酒楼又火爆了起来。   明明是萧瑟的秋季,热闹还是不减。   “我不要, 在府里都快闷死了,我要出门!”   赵肃钦给李总管使了个眼色,李总管麻溜的出去, 不一会儿, 就端来一盘红艳艳的草莓,晶莹剔透的水珠沾在红皮上, 缓缓滑落,看着便十分有食欲。   楚青之咽咽口水,努力的把眼神从那盘草莓上移开,板着脸道,“我不吃!”   现在并不是吃草莓的时节, 就着一小盘草莓, 还是从江南快马加鞭运过来的。   赵肃钦拈起一颗, 喂到楚青之唇边,哄他,“之之, 吃完了我们就出去。”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心中却已经在算计太医还有多久才到了,这些天,两人一直在努力的当一个好父亲,每天花一个时辰听太医讲如何保养孕夫与养育幼儿。   虽然宫里不缺这些嬷嬷,可是毕竟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都很是慎重。   楚青之一听这话,眼睛便亮了,“真的?”   赵肃钦拈着草莓的手指一顿,直接将那颗草莓放入那微张的浅樱色唇瓣中。   草莓汁水丰沛,轻轻一咬,便是一股凉津津的甜意涌入舌尖。   楚青之如同一个被人顺了毛的猫咪,眯着眼睛将那颗草莓吃了下去,接下来赵肃钦又如法炮制,伺候的极为妥帖,力图让少年忘掉出门的想法。   外面人多口杂,胎儿还未满三个月,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呢?   就在一小碟草莓即将被喂食完毕的时候,太医终于匆匆来了。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   今日来的这一位倒是颇为脸生,赵肃钦随意问道,“李太医呢?”   太医院里的太医他几乎都知晓,就算是赵肃钦不怎么关注太医院的事,也是知道这种在帝后面前露脸好事,不会被分到一个脸生的太医身上。   林太医连道,“微臣林余善,今日是分配到微臣的。”   赵肃钦也只是随意一问,听他这么说便直接道,“那开始吧。”   谁知听了这话,林太医神色犹豫了一瞬,接着解开了自己背着的医箱,顿了顿,“今日由老臣来给皇后讲解,如何保养胎儿...以及自己。”   以前的太医来了,几乎都是侃侃而谈,今日这个太医,倒是别具一格。   楚青之也来了点兴趣,“哦?”   林太医打开医箱,咳了一声,“双儿虽然也能同女子一般孕育,但是到底艰难些许。”他说的很是含蓄,“到了生产之时,也一般会较为困难,所以便在怀孕时,辅助一些工具以便扩充X道。”   那打开的医箱里,赫然放着一排排玉柱!   楚青之看清之后,脸色立马变得通红,“这、这、这简直荒谬!”   他结结巴巴,几乎快要羞窘过去,对太医道,“你出去!”   赵肃钦也蓦然明白了,为何今日会派一个这么眼生的太医过来,他心里一动,看向那排玉柱,眼里便添了点未尽之意。   知道少年现在羞窘的厉害,赵肃钦不动神色的将少年揽在自己的怀里,声音徐徐,不急不缓,仿若在说最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大魏的双儿都是这样,青之不必太过在意。”   太医也适时插嘴,“是的,双儿在怀孕七个月以后,便需要一直戴着这物事,免得生育艰难。”   赵肃钦低头看着少年的后脑勺,大手缓缓的抚摸着,看着那乌黑顺发处露出的通红欲滴的耳垂,赵肃钦勾起了唇角,“继续。”   心中却在想,等会儿得给这个太医赏些东西。   太医倒是一脸正直叮嘱的模样,“别人常道,前三个月是最重要的三个月,可是他们却不知,后三个月也相当重要。以后皇后可以从最小的开始适应,等到后来,生产就会顺利许多......”   太医絮絮叨叨了一个时辰,期间,楚青之一直窝在赵肃钦怀里,一动不动,几乎快要让人以为他睡着了。   只有赵肃钦知道,少年这是羞的厉害,却又强迫自己听下去。   毕竟这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其实这种事,应当前些天就有太医来讲了,毕竟昨天的太医已经讲到如何照顾刚出生的幼儿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不那么重要,肯定会被那一群太医一推再推。   直到太医走了一会儿后,赵肃钦才低头道,“好了,他已经走了。”   楚青之从赵肃钦怀里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染着绯红的玉白小脸,乌黑的眼瞳湿漉漉的,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骄矜任性道,“我不要用这个!”   赵肃钦瞬间感觉一阵心火上涌,喉结不自觉的动了动。   他不容置疑道,“必须要用,要不然朕不放心。”   楚青之哽了哽,“......我不会有事的!”   他自己可以买平安符,总不至于连个孩子都生不下来吧?   可这种事又没办法说出口!   赵肃钦却坚决不松口,“不行。”   涉及到青之的安危,不说这些,就算是更加“过分”的,赵肃钦也会毫不犹豫的用上去。   更何况,这些天他已经知晓了双儿生子有多艰难,他紧了紧手臂,低声道,“若是早知道双儿生孩子这么艰险,朕说什么也不会让你怀上。”   楚青之瞪他一眼,“现在说又有什么用!”   赵肃钦的眼睛看着他,神情认真,“所以我们只生这一个,好不好?”   楚青之不自在的别开了眼,“若是生了个女儿或者双儿呢?”   赵肃钦浑不在意,“那就招婿,或者以后朕的皇儿也可以后宫三千,还怕留不下一个血脉?”   楚青之听的目瞪口呆,“那御史估计要大批大批的撞死在柱子上了。”   赵肃钦冷哼道,“那又怎样。”   楚青之却缓缓摇头,“不行,这世间对女子和双儿的束缚太大了,就算你给他一个皇位,他也未必守得住,而且会承受很多非议。”楚青之的手缓缓的抚上肚子,“我可不舍得。”   眼见着一个溺爱孩子的爹爹形象初步形成。   赵肃钦的口吻里带上不自知的嫉妒,“朕给他个皇位,他还守不住,有什么脸来诉苦?”   还承受非议,呵,承受不住还想当什么皇帝?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楚青之看他一眼,“当皇帝有什么好?还不是天不亮就要起来上朝,每天没日没夜的操心处理政事,一个人在偌大的皇宫里,一辈子也出不了几次京城。”   赵肃钦也知道这段时间实在是委屈青之了,整天呆在宫里或府上,他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估计早就憋闷坏了吧。   因此听到这些话,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他微微一笑,“那便赶快将皇儿养大,然后将摊子交给他,朕和青之就可以游历四方了。”   楚青之听见这不负责任的话,突然对肚子里的孩子以后的教育产生了担忧之情。   就在两人说着话时,李总管进来通报道,“皇上,皇后,楚翰林求见。”   赵肃钦起身,对楚青之道,“朕先去书房处理政事了。”   楚青之点点头,知道他是要留给自己和哥哥说话的时间,不由得心里熨帖起来。   不一会儿,穿着青衫的楚承鹤便走了进来,“青之最近感觉如何?”   房内的丫鬟嬷嬷都打发下去了,两人之间便没有那么多虚礼。   楚青之站起来,朝着楚承鹤走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娇气,“整天呆在府里,都养胖了好多。”   楚承鹤连忙扶住他,“你可不能乱动,先坐下。”   楚青之无语道,“只是走两步而已,不用这么小心。”   楚承鹤却将他扶在了软塌上坐下,严肃道,“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楚青之最近总听人说这些话,早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了,他看向楚承鹤,“哥哥今日怎么来了?”   楚承鹤坐在楚青之对面,“皇上又不上朝,我天天在家里也闲的无事,便来见见你,父亲也很想你,但他一个长辈,却是不好登小辈的门。”   楚青之蹙起双眉,“我应当回去看看的。”   楚承鹤摇摇头,“还是不用了,你如今身份不同寻常,回去一趟又得废不少周折,动了胎气就不好了。你若是安好,父亲自然就高兴了。”   两人又闲聊了许多话,楚承鹤见楚青之精神尚好,也就放下心来,“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楚青之:“哥哥慢走。” 第七十三章   楚青之怀胎八个月时, 白皙的肚腹已经可以看出圆润的弧度了。   赵肃钦的手小心翼翼的覆了上去,感受到掌心下的胎动, 笑的像个傻爹爹一样,“皇儿在踢我了!”   楚青之穿着松软舒适的衣服,微微靠在软塌上,低头道, “还好这些天他没折腾我。”   赵肃钦一听就握住了楚青之的手腕,担忧道, “今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楚青之想了想,“随便吧。”   他前阵子食欲不振,吃什么都吐,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衬的鼓起的肚腹越发圆润,偏生太医院里的太医们说这是正常现象, 熬过去就好了。   楚青之这才切身体会到身为双儿的不易。   赵肃钦起身抱住楚青之,低沉的声音掷地有声道,“以后再也不生了!”   楚青之想起这些时日遭受的苦楚,也点了点头,之前的他还是太天真了, 现在就算生了个女儿, 以后他也不再生了。   赵肃钦再坐在他身旁, 抬手往肚腹下轻轻按了按,“青之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宫装的俊秀青年两.腿微微分开,楚青之喘了口气, 眼里瞬间氤氲起湿意,按住他的手,“没事。”   赵肃钦不再往下,只问道,“现在用上最大的那枚了?”   楚青之忍住羞意,颔首。   赵肃钦心中恨恨的想,都让这些死物占了便宜!   楚青之气息不稳道,“放、放开我。”   赵肃钦依言松开手,又转身去拿了盒雪白的瓷盒过来,打开便是清香雪白的膏状体。   他解开楚青之腰间的系带,用手指沾了点膏药,动作轻柔的在肚皮上抹着。   楚青之怀孕后,身体本就比寻常更要敏感些,略微咬着唇,避免自己发出羞耻的声音。   “朕觉得今日,青之的肚子又大了些。”   楚青之转移注意力,“是吗?”   赵肃钦手上动作不停,“太医说你肌肤紧致,若是不用这药的话,以后难免会撑出皱纹来,朕给你抹了快三个月,自然感受得到皇儿一点点的长大。”   楚青之看向赵肃钦俊美认真的侧脸,“皇儿肯定也感受的到陛下的爱意。”   这些时日两人一同走过来,楚青之心中对赵肃钦的感情也越发深厚了,凡是有关于他的事,赵肃钦都亲力亲为,就算再怎么苛刻的人,也不会觉得不好了。   赵肃钦抹好药膏,迅速将衣服轻柔的搭在楚青之的肚腹上,免得他着凉,“所以他要快点长大。”可以让他放心的将皇位交给他。   楚青之不知道赵肃钦心中的想法,以为他是纯粹在说长大,弯起眼眸笑了笑,“很快了。”   自怀孕起,八个月的时间就这么飞速而过了,时间本就过得飞快。   ******   四月初六,初春的冷寒早已散去,阳光微融,洒落在琉璃般的宫殿顶上,显得静谧而安好。   与此相对比的,却是宫中众人凝重的神色,以及轻微的脚步声。   景清宫内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宫女、太医们却不敢大声嘈杂,轻手轻脚,来来进进。   楚青之咬着软巾,满头冷汗,乌黑的鬓发贴在两颊,从喉咙里发出闷哼声,“唔!”   “皇后,再加把劲,胎儿马上就要出来了。”   楚青之只觉得一阵剧烈的撕裂感从身.下传来,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昏迷过去。   太医连忙掐他的人中,愣是不敢用太大劲,只连声道,“皇后,现在可千万不要晕!”   早朝上到一半,得知这个消息的赵肃钦,匆匆赶到景清宫里,心里焦急如焚,“青之!”   宫内众人齐身跪拜,“参见皇上!”   “免了!”   赵肃钦顾不得那么多,快步走到床前,看着楚青之那张冷汗浸湿的脸,心口都揪了起来,唤了他一声,声音竟是抖的,“青之。”   楚青之现在已经没有了力气,双眼有些茫然的盯了他一会儿,嘴唇动了动,却是正咬着毛巾说不了话。   赵肃钦连忙坐在床边,握住楚青之细白的手腕,沉声道,“青之现在不要说话,朕会一直陪着你的。”   接生的太医犹豫了会,想说进入产房不吉利,然而这话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只得又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替皇后接生。   楚青之脸色苍白到透明,冷汗几乎打湿了衣襟,赵肃钦暴呵道,“参汤呢?怎么还没呈上来!”   宫内众人都抖了抖,马上就有人迅速的将参汤端过来了。   赵肃钦无瑕发作,连忙端过来,取过楚青之嘴里的汗巾,一勺一勺的喂给他,“青之,张嘴。”   偶有手抖,零星洒在了少年的下颌上,赵肃钦甚至用不上帕子,直接用手去擦,“多喝点。”   楚青之睁开双眼,虚弱的看向他,微微笑了笑,“我没事的。”   赵肃钦努力的勾起嘴角,“恩,肯定会没事的。”   太医们战战兢兢,越发小心。   喂好汤药后,赵肃钦直接将手腕伸了过去,“青之咬朕就好了,咬着汗巾不舒服。”   正值太医用力,楚青之疼的头脑发昏,一张嘴就咬了上去。   几乎快渗出血珠来,赵肃钦面色不变。   “唔唔!”   楚青之发出闷哼声,眼角极缓的划过一行清泪。   随即头一歪,整个人彻底晕了过去。   赵肃钦心跳骤停,大声喊道,“青之!”   没有人回应。   赵肃钦从手抖,变得浑身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太医,这、这是怎么回事?”   太医也被皇帝的这幅模样吓了一跳,知道皇后现在的状况不好,斟酌的回道,“可能是...有些难产了。”   赵肃钦赤红着眼,“难产?”   太医知道今日若是皇后出事,自己也绝对逃不过一个死字,“皇上,还有一线希望!”   赵肃钦犹如溺水之人,赶忙站了起来,“你快试试。”   太医也顾不得许多,迅速的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一共有三个接生的太医,将产床围住,擦汗的擦汗,把脉的把脉,掐人中的掐人中,都几乎是拼了命,心里不住祈祷皇后平安无事。   时间缓缓的过去,血腥味却越来越重,景清宫里的宫人们大气不敢喘一声。   赵肃钦又走上前来,一脚踹过离得最近的太医,“要你们何用!”   看清床上少年狼狈苍白的模样,赵肃钦腿一软,几乎半跪在地上,他哽咽道,“之之,之之,你醒醒呀,你怎么能丢下朕呢?”   赵肃钦低头缓了会儿,忽然阴鸷的盯住那高耸的肚子,对太医吩咐道,“若是生不下来,就把这孽胎拿掉,务必保住皇后的性命!”   太医们浑身一抖,头皮发麻,“喏。”   楚青之只感觉,一个人在黑暗中走了许久,几乎要看不见前方了,他有些累了,不想再走了。   短短十几年的时光从眼前倏忽而逝,画面一帧一帧的闪过。   脑海里忽然响起个机械的声音,“滴滴——滴滴——感受到宿主有生命危险,是否启动自救装置——”   “默认启动自救装置——1——2——3——”   “滴滴——滴滴——系统能量枯竭——准备休眠——”   “滴滴——滴滴——系统关机中——”   楚青之是在刺耳的滴滴声中醒过来的,他眨了眨睫毛,眼前印出一片模糊的光晕,耳边是惊喜的嘈杂声——   “皇后醒了!皇后醒了!”   “真是苍天庇佑!”   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小心翼翼的响起,“之之?之之?”   楚青之含糊的“唔”了一声。   那声音立即惊喜的、却又几乎像是快哭出来般,“之之,你醒了。”   楚青之只感觉到身.下一股不可抗拒的推力袭来,他难受的蹙起眉毛,用力——   “哇哇哇!”   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响遍了景清宫。   “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   太医将婴孩抱给皇帝看,赵肃钦却只是扫了一眼,便又将目光落在了几乎昏迷的少年身上,小声喊道,“之之?”   楚青之的眼睫毛颤动了两下。   赵肃钦终于勉强放下心来,低声怒斥太医,“还不赶快给皇后把脉!”   于是,太医们大气还没出一口,又赶忙上前把脉。   “回禀皇上,皇后性命无虞,只是失血过多。”   赵肃钦目不转睛的盯着楚青之的脸,“恩。”   太医们忙前忙后,替皇后开补血的药方、抓药、煮药,可怜的小皇子却被众人遗忘,直到婴孩的啼哭声再次响彻大殿——   赵肃钦终于有了余力,站起来冷声道,“奶娘呢?给他抱去偏殿!”   免得吵得青之睡觉都睡不安稳。   奶娘匆匆上前,抱住明黄襁褓中的小皇子,又迅速的去了偏殿,准备给小皇子喂奶。 第七十四章   楚青之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三天过去了。   这些天太医们寸步不离的守在龙床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上前把脉。   楚青之睁开眼, 只觉得身下一阵疼痛,几乎已经快没了知觉。   “青之?”   楚青之朝着床边看去,赵肃钦一脸憔悴,眼底青黑, 眼含惊喜的望着他。   楚青之动了动唇,虚弱的吐出两个字, “陛下。”   赵肃钦“哎”了一声,看楚青之想要起身的样子,便两手撑过少年腋下, 轻柔的将他扶了起来, 顺便在楚青之身后放了个舒适的软枕,然后接过太医呈上来的药膳, “青之醒了,先喝点药膳吧。”   楚青之点点头,低头含住喂到唇边的匙勺。   一晚药膳过后,少年的脸色总算红润了些。   赵肃钦心下松了口气,“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楚青之感觉胃里暖暖的, 身上也恢复了点力气, “还好。”   忽然, 他像是想到什么,“孩子呢?”   赵肃钦脸色一僵,迅速回头对候立在一旁的太医道, “去把偏殿的皇儿抱来。”   对于赵肃钦这异常的反应,楚青之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赵肃钦若无其事的回过头来,“没事。”   就在楚青之还要追问时,奶娘抱着小皇子匆匆的来了,“参见皇上,参见皇后。”   楚青之眼巴巴的看向那明黄小襁褓,伸出手去。   赵肃钦将小皇子从奶娘臂弯里接了过来,可惜姿势不对,小皇子难受的瘪了瘪嘴,然而却很乖的没有哭闹。   赵肃钦道,“这小子重的很,朕抱着你看。”   他抱着小皇子,往楚青之那边递了递。   奶娘看着皇上这不正确的抱孩姿势,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   楚青之好奇的探过头来,“是男孩?”   赵肃钦言简意赅,“恩。”   明黄襁褓内的婴孩长得十分白净可爱,乌溜溜的大眼睛已经睁开了,两只小包子一样的小拳头蜷缩在脑袋旁边,也不哭闹,时不时的吐出一个泡泡。   楚青之心下喜爱,用手指抚了抚小皇子娇嫩的皮肤,“真可爱。”   赵肃钦也柔和了眼神,“恩,眼睛长得像青之。”   楚青之听了这话,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小皇子的面容,哑然失笑道,“他还这么小,哪里看出来像了?”   小皇子像是感受到血缘的羁绊,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忽然咿咿呀呀的朝楚青之挥了挥小拳头,要抱。   赵肃钦的脸黑了,想要奶娘将孩子抱走,楚青之却不舍得,伸出两只胳膊来,“就抱一会儿,没事的。”   赵肃钦只得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到楚青之的臂弯中,楚青之调整了个姿势,让小皇子躺的更加舒适,小皇子咧出一口无齿的笑容,笑的十分讨喜。   楚青之越发心喜,怎么看怎么喜爱,低头在小皇子脸颊上亲了一口,“宝宝。”   赵肃钦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还是将孩子给我吧。”   他现在几乎已经有了预感,以后青之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要被这小兔崽子夺走了。   楚青之不舍的亲了又亲,最后将孩子递给赵肃钦,“你轻点抱。”   赵肃钦将孩子交给奶娘,“下去吧。”   奶娘迅速的下去了。   楚青之依依不舍的看向殿外。   赵肃钦咳了一声,“你要多休息一会儿。”   楚青之确实有些累了,但他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来,“陛下想好皇儿的名字了吗?”   在楚青之怀孕时,两人便拟了许多名字,男孩女孩双儿的都有,只不过最终还未敲定。   赵肃钦沉吟一下,“就叫明彻吧,赵明彻。”   楚青之翘了翘唇,“好。”   一个月的时间倏忽而逝,楚青之已经痊愈的大好了,今日终于被允许下床活动一天。   小皇子长得越发白嫩,像个晶莹剔透的包子,天天黏在楚青之身边。   这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无云。楚青之被宫人服侍着穿好衣服,弯腰欲抱起床榻上的小皇子,赵肃钦抢先一步,将小皇子抱在怀中,“还是让朕来吧。”   小皇子耸了耸小鼻头,没闻到熟悉的安心的气息,嘴角一瘪,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里便溢满了水珠,一碰就好像会掉下来似的。   赵肃钦警告般的轻轻的拍了拍小皇子的身体,将身体侧转过来,避免被楚青之看到。   感受到几乎实质的为威胁,小皇子眨巴下大眼睛,吸吸鼻头,愣是没敢哭出来。   楚青之笑了笑,“陛下竟也会吃孩子的醋。”   楚青之以为这些天,小皇子一直黏着他,让赵肃钦吃味了,所以才这么积极的想要抱。   谁知事实简直是天壤之别。   赵肃钦一笑,“对呀,这小子黏你黏的紧,可不能这么放纵下去。”   两人就这么抱着孩子,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去了御花园晒太阳。   凉亭里早就被人铺好了锦绣织成的软垫,楚青之坐于凉亭中,稍微歇息一下,“把宝宝给我抱一下吧。”   赵肃钦直接坐在楚青之身边,依旧自己抱着小皇子,只是往楚青之那边递了递。   楚青之拿过宫人们早就准备好的精巧的小拨浪鼓,逗小皇子玩。   小皇子咯咯直笑,“咿呀,咿呀。”   他伸出小拳头要去够。   楚青之故意的将拨浪鼓移远了些,小皇子嘴巴一瘪,立马干嚎起来,“呜哇哇......”   “宝宝别哭呀。”楚青之手忙脚乱的将小拨浪鼓塞到小皇子的手中,轻声哄着他。   赵肃钦脸色发黑的看着干嚎的小婴孩,才这么小,就知道装可怜了。   果不其然,那拨浪鼓一到手,小皇子便立马收了哭意,乌溜溜的大眼睛中没有一丝水意,朝着抱着他的男人吐了个泡泡。   楚青之浑然不觉,紧张的盯着小婴孩,生怕他又“哭”了。   赵肃钦心想,以后等这小子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将他这动不动装可怜的性子给掰过来!   然而目光一下落,看向那双可爱圆润的凤眼时,心中却顿时软成了一滩水,青之小时候,定然也是这么可爱吧。   两人在御花园里,陪小皇子玩了一个时辰后,小皇子脸上便有些倦意了。   安排奶娘将孩子抱下去,挥散了一群伺候的宫人,御花园里便只剩下楚青之与赵肃钦两人了。   赵肃钦感叹道,“好像很久没有与青之独处过了。”   楚青之道,“天天不都是在一起?”   赵肃钦心想,有孩子和没孩子可不一样。   楚青之问,“父亲和哥哥收到消息了没有?”   赵肃钦:“朕早就派人去传信了,只说你在宫内一切安好,不过需要休养一番。”   楚青之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生明彻的时候,几乎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后来他才知道,是从小以来一直存在的系统保了他一命,那刺耳的滴滴声就是系统传来的。   后来他再怎么呼唤系统,也进不去了。   楚青之依稀记得,当初他昏迷时,系统所说的“能量不足”,想必为了为了救他,系统透支了能量吧,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重新开启。   然而这样的事情,当然最好不要让父亲和哥哥知晓,免得他们平白担心。   楚青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过两天出宫回相府看看。”   赵肃钦颔首,“好,朕陪你一起去。”   楚青之弯起眼眸笑了笑,“顺便把明彻带上。”   赵肃钦:......又是那讨厌的小子。   将军府。   赫连烨怔怔的坐在窗前,听着身后之人的禀告,“回将军,皇后生了个小皇子,父子均安。”   赫连烨沉默了许久,才“恩”了一声,“你下去吧。”   阳光洒在窗柩上,赫连烨整个人却隐藏在阴影里,想起大夫所说的:老封君已经时日无多。   或许是该做个了结了吧。   他站起来,线条坚毅的侧脸沐浴在阳光下,转身大步走出了书房。   ******   小皇子的满月宴办的十分隆重,几乎可以媲美国宴。   帝后两人相携而来,皇上俊美无涛,皇后秀气昳丽,远远看去,两人极为相配。   两人席间动作十分亲昵,皇上更是亲手夹菜给皇后吃。   看到这一幕,许多心里蠢蠢欲动的官员们,都暂时放下了小心思。   帝后感情情深,自家孩子还是不要去做炮灰了。   等到小皇子被抱出来时,李总管轻咳一声,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子明彻,乃宗室首嗣,深肖朕躬,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此诏一出,群臣哗然! 第七十五章   然而心内惊涛骇浪, 群臣们面上却是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皇帝还在上面似笑非笑的望着呢!   这两年时间,群臣们几乎快要摸清了皇帝的脾性, 这位皇帝可不懦弱好欺,凡是跟他对着干的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虽然小皇子刚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可是这在大魏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况且皇帝英明睿智, 早点定下太子,也免得社稷不稳。   这么想着, 虽然有那些心中不满的,但是大部分臣子还是歌功颂德、一片恭贺。   楚青之坐在赵肃钦身边,几乎能将殿下所有人的面部神色尽收眼底, 他翘了翘唇角, 小声道,“这么就定下了?”   赵肃钦冷哼了一声, 伸手揽过少年的腰身,凑近他道,“早点定下,免得那些人又费尽心机劝朕重开后宫。”   他靠的很近,呼吸几乎喷洒在楚青之的脖颈。   脖颈处敏感的肌肤上立刻起了密密麻麻的酥麻感, 重重宫装下, 楚青之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 在赵肃钦的腰间拧了一下,“哼。”   赵肃钦面色不变,大手握住楚青之的小手, 轻轻的捏了一下。   群臣在下面交换眼神,笑的含蓄,都当做没看见帝后的互动。   ******   半年后。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宫门行出,禁卫军直接放行。   马车内却别有洞天,到处都铺的厚厚的毛毯,桌角也用厚而软的绸布包裹起来,一个白嫩圆润的婴孩穿着富贵小衣,在小榻上慢慢的爬着。   一双乌溜溜的凤眼时不时的转动一番,很是灵动。   “咿呀。”   楚青之微微弯腰,用胳膊挡着小榻边,免得宝宝掉下来。   “明彻乖。”   他看着小孩,笑的温柔。   终于摆脱了宫内的某个大魔王,小皇子现在兴奋极了,咿咿呀呀的就要往楚青之膝上爬去。   楚青之也纵着他。   小皇子终于爬到楚青之的膝盖上,两只小手虚虚捏住楚青之的衣襟,啪叽一口,带着奶香味的亲吻便印在了楚青之的脖颈处。   楚青之无奈的拿起锦帕,擦了擦脖颈处的口水。   自从小皇子学会爬了后,这种事情就时不时的发生一次。   马车停在相府门前,楚青之没让人大张旗鼓的进去通传,抱起小皇子,径直进去了。   楚老丞相正躺在院子里树下的摇椅上,眯眼品茶。   “父亲。”   楚老丞相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立马站了起来,“青之。”   楚青之抱着小皇子走了过来,左右看看,“哥哥呢?”   楚老丞相一双眼睛盯住那怀抱里的小孩,挪不动眼珠了。   小皇子懵懵懂懂的转过头来,唇红齿白的白嫩小脸上,赫然就是缩小版的楚青之。   楚老丞相登时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楚青之失笑,将小皇子递过去,温柔看着臂弯里的小孩,“这是明彻。”   楚老丞相想去抱,忽然又想到什么,“过来再抱。”   他坐在摇椅上,小心翼翼的接过小婴孩,将他半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生怕抱不稳小婴孩。   小皇子并不怕生,一双肖似楚青之的凤眼看着这个陌生的老爷爷。   然后转过头,看向楚青之,“咿呀,咿呀,爹,爹爹。”   小皇子忽然蹦出来这个词,惊了楚青之一下,随即便是铺天盖地来的惊喜,“宝宝,再喊一次?”   楚青之蹲在楚老丞相膝盖旁,一双眼神期待的看向小婴孩。   小皇子却扭过头去,丢给了楚青之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楚青之乍逢惊喜,正想让宝宝再喊一次,急的不行,连忙伸手去抱,脸庞也靠近了小皇子的脸,“宝宝?”   楚老丞相笑呵呵的看着两小孩。   小皇子又扭扭捏捏,转过头来,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楚青之,一副生气的小模样。   爹爹将他交给别人,不高兴了哼!   楚青之眨眨眼,一大一小两张十分相似的脸庞相对,楚青之会意,亲了小皇子鼓鼓的脸蛋一口。   小皇子立马弯起凤眼,笑的咿呀呀,“爹,爹爹。”   匆忙赶来的楚承鹤,便见到这温馨的一幕,他放慢了步调,慢慢走到楚青之身旁,“青之,父亲。”   小皇子抬起头,好奇的看向这又一个陌生人。   楚青之站起来,脸上还洋溢着傻爹爹的笑容,“哥哥。”   楚承鹤忍不住弯起了唇角,“都当爹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青之在宫里过的很好。   楚青之“哼”了一声,“我怎么小孩子气了?”   楚承鹤的目光落在小皇子身上,伸手将小皇子抱了起来,小皇子两脚悬空,晃悠了几下,并不反抗,乖乖的被楚承鹤抱起来。   楚承鹤夸了一句,“真乖。”   他仔细端详小皇子的面容,赫然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楚青之,不由得失笑道,“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我抱着青之的时候。”   兄弟俩年龄差十三岁,楚青之一岁的时候,楚承鹤已然是个清俊少年了,因此记忆十分清晰。   楚青之凑过去瞧,“哥哥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就好了。”   楚承鹤面色从容,“这就得随缘了。”   ******   三人并着一小婴孩,一齐吃了顿饭。   饭后,楚老丞相道,“赫连烨那孩子,好像也要成亲了。”   楚青之惊讶道,“是谁?”   楚老丞相呵呵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将军府放出风声了。”   楚青之隐隐皱眉,“我等会儿去趟将军府看看吧。”   楚老丞相叮嘱他,“你可别插手他的亲事,也别乱说话。”   虽然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现在楚青之到底也是身份不同了,若是别的人,楚老丞相都不会让楚青之去见。   一国皇后,去一个未婚男子家,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楚青之道,“我知道。”   楚老丞相无奈的瞥他一眼,想说你知道什么!赫连烨那小子保不住就是喜欢你,你还不知道。   但是这话他还是咽下去了。   谁知却听见楚青之平静道,“我也应该去跟他说清楚了。”   楚老丞相和楚承鹤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疑不定,这是谁点醒青之了?!   楚青之叹了口气,“虽然陛下跟我说了,可是我私心里还是觉得并不是,也罢,就算我自作多情一次,我也应该跟赫连说清楚。”   楚老丞相失声道,“陛下跟你说的?”   楚承鹤第二问接连逼近,“什么时候说的?”   楚青之面色尴尬的点点头,却对后一个问题避而不谈,目光闪烁。   楚承鹤一看楚青之的模样,就会意了,也不再逼问面皮薄的他。   楚老丞相摸摸胡子,“陛下真...”大度。   虽然后两个字没说出来,可是在场几人都领悟到了楚老丞相的意思。   楚青之的手指在椅柄上不自在的动了动,嘟囔道,“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啊。”   想起那人极其容易吃醋的模样,一吃醋就把他折腾的下不了床,楚青之心内恨恨。   楚老丞相沉吟道,“虽说并不一定是真的,但是你与赫连烨,到底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亲密了,瓜田李下这个词,你启蒙的时候我就教过你。”   楚青之受教的点头,“是。”   就在三人说话的时候,送拜帖的小厮回来了,楚青之便起身道,“我先去将军府了。”   楚老丞相本来准备把小皇子留在丞相府的,谁知楚青之一离开小皇子的视线,小皇子就哇哇大哭。   “呜呜哇哇,爹,爹爹,抱。”   小皇子自出生起,就一直黏在楚青之身边,寻常吃饭睡觉都黏在一起,哪能受得了爹爹就这么丢下他!   楚青之无奈,弯腰将小皇子抱在臂弯里,“父亲,哥哥,我等会儿就直接回宫了。”   楚老丞相依依不舍的叮嘱,“以后多回来看看。”   楚青之点点头,“会的。”   ******   将军府,赫连烨刚从练武场回来,走在回廊处,碰上了神色焦急的管家,“将军,可找到您了。”   赫连烨站定,沉声问,“怎么了?”   管家答道,“相府给将军府递了拜帖,虽然没明说,但是像是皇后的授意,老奴不敢拒绝,就先应下了。”   赫连烨神色一怔,随即又恢复正常,“知道了,我先去换件衣服,若是...皇后来了,就先好生招待。”   管家低头应喏。   赫连烨面色平静的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眼中却复杂至极。   青之这时候来找他干什么?   同时,他心里悄然浮现一个隐秘的想法,是不是得知了他要成亲的消息?   只是,他们再无可能了。 第七十六章   楚青之到了将军府后, 管家早早的就候在门外了,见这位抱着一个小婴孩就小来了, 心惊胆战的迎上去,赔罪道,“老奴参见皇后娘娘,太子。老封君年纪大了, 现在一直缠绵病榻,不能出来迎接, 还请皇后不要怪罪。”   楚青之一惊,“老夫人病的这么严重了?”   管家几乎也是看着楚青之长大的,“是的, 将军刚从演武场回来, 让老奴将皇后带到前厅等候。”   两人从小关系好,等一等也没什么。   楚青之抱着小皇子, 进了前厅,管家早就将糕点热茶安排好,便恭敬的垂首站在一旁。   小皇子现在乳牙还没长齐,还在喝奶阶段,不能吃糕点, 楚青之便吩咐了一声, 很快, 微烫的牛乳便呈了上来。   楚青之忙着喂小皇子吃东西,倒是不觉得时间飞逝。   换好衣服的赫连烨走进来,看见这一幕时, 步子一顿,垂于身侧的手掌稍稍握紧,又松开。   他面带笑意的走了过来,看向楚青之膝盖上的小婴孩,“这便是太子吧,长得真像你。”   楚青之抬起头来,看向赫连烨。   以前不觉得,自从心里得知赫连可能喜欢他以后,心里总是怪怪的。   以前一直被忽略的小细节,现在也丝丝缕缕的浮现在心头。   比如赵肃钦不在时,赫连烨单独见他,从来没有行过礼。就像现在。   楚青之轻咳了一声,调整好表情,“真的吗?很多人都这么说。”   赫连烨在楚青之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声音里带着怀念,“对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那时候的青之,就比现在的小皇子大了一点点而已。   楚青之听见这话,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心里的怪异感更甚,“赫连!”   赫连烨回过头来,一张坚毅英俊的脸上淡然从容,“怎么?”   楚青之一时说出不话来。   “听说...听说你要成亲了?”   赫连烨似是嗤笑了一声,那伪装的温柔再也不见,他懒懒的答,“是啊。”   楚青之有很多话想问,心头里纷乱杂绪,尤其是见到赫连烨这个模样,更是不知道从何开口。   小皇子趴在楚青之膝盖上,吐着泡泡,一脸好奇的望着这个叔叔。   “咿呀。”   赫连烨的目光落在小皇子身上,他尽量不去看楚青之的脸,一脸平静道,“青之现在才知道我的心意吗?”   尽管在心里已经有所猜想,可是亲耳听到赫连烨承认,又是一回事,楚青之怔然了好一会儿,“你......”   赫连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青之瞒的我好苦,若是早知道你是双儿,还有他什么事?”   楚青之急怒,“赫连!”   赫连烨眼皮动了动,目光直视他,“青之,你就真的从未喜欢过我吗?”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赫连烨自认不差,若青之是个双儿,怎么会从未对他动过心思。   楚青之移开眼,斩钉截铁道,“没有。”   赫连烨又垂下目光,“哦。”   刚刚还气势凌然的将军,现在又像是一只被丢弃的狗狗,楚青之最受不了他这样,一时不忍,“赫连,我觉得你可能只是对我有种独占欲,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赫连烨反问,“他对你没有独占欲吗?”   楚青之不知道赫连烨为何口吻如此肆无忌惮,他皱眉道,“虽然是在将军府,但你也得注意些。”   赫连烨烦躁道,“我知道。”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彼此都没有再开口。   好一会儿,赫连烨平复了情绪,平铺直叙道,“祖母大限已经快到了,我准备娶妻。”   楚青之看他一眼,“你自己决定了,就好。”   赫连烨苦笑一声,“是啊,我们之间已经没了可能,不是吗?”   楚青之沉默不语。   楚青之抬头朝外看了一眼天色,“宫门快要落钥了,我就先带着明彻回去了。”   他抱起小皇子,起身欲走。   赫连烨从身后跟上,慢慢道,“祖母一直想让我给赫连家留条血脉,我会找一个妻子,生一个孩子。”   楚青之抱着小皇子的胳膊紧了紧。   小皇子浑然不知,颇为喜欢楚青之身上的气息,大眼睛弯弯的,往楚青之脖颈处像小猫咪一样蹭了蹭。   楚青之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算没有感情,但以赫连的家世,想往上扑的贵女们大把大把。   他软下口气,转过身来,“赫连,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   赫连烨沉默一会儿,“我尽量。”   马车从将军府驶离,往宫中行进。   楚青之抱着困倦的小皇子,坐在平稳的马车上,挑起窗帘往外望去,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现在竟迫切的想回到宫中,回到赵肃钦身边去。   终于赶到宫门落钥之前回宫。   小皇子已经睡的香甜了。   楚青之小心翼翼的将小皇子抱起来,进入景清宫,赵肃钦抬头,轻声问,“回来了?”   楚青之点点头,先去了偏殿,将小皇子安置好,又走了出来。   赵肃钦冷哼一声,“那小子又缠着你。”   楚青之已经学会无视赵肃钦的“抱怨”了,鎏金龙椅很宽阔,他坐在赵肃钦身边,神色蔫蔫的。   赵肃钦关心问,“怎么了?带那小子一天累着了?早知道就该让他留在宫中,免得养成什么不好的习惯...”   这长篇大论的,完全看不出早朝时惜字如金、沉稳狠厉的帝王形象。   楚青之叹了口气,“赫连准备成亲了。”   赵肃钦心神一凛,然而还是不动神色的问道,“今日去将军府了?”   楚青之点点头,“一年的时间快要到了,他也快去边疆了吧。听闻老封君病情又严重了,我当时带着明彻,就没有去瞧。”   赵肃钦:“恩。”   索性楚青之也没想让赵肃钦回应,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   赵肃钦作为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不时“恩”一声。   最后,楚青之总结道,“我是不是很自私?比起赫连的妻子,我更希望赫连能得到幸福。”   赵肃钦心想:朕希望你再自私一点,最好两个人都不要关注了。   然而楚青之今日能给他说这些,赵肃钦还是很愉悦,本着对情敌的一点怜悯,他道,“你就别插手了,他一个将军,功名利禄都有了,比起底层百姓过得好多了。”   楚青之瞪他一眼,“他本来就什么都不缺。”   楚青之能这么说,就证明他心里是完全没有赫连烨的。   赵肃钦哈哈一笑,心中想着,以后要对偏殿那小子好一点,今日可给他父皇长了威风。   ******   不出一月,将军府的老封君便去世了。   丧事办得很是隆重,帝后亲临,让众臣们又对赫连将军的受宠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将军府白绫飘摇,一片哭丧声中,铁骨铮铮的男儿站在灵堂前,眼眶红红磕了三个响头。   从此,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赫连烨自己了。   丧事办好后,赫连烨悄无声息的去了边疆,只在临走时,派人给宫内送了封信。   奉天殿。   暗卫跪下,“皇上,这是赫连将军送进来的信。”   赵肃钦接过信,展开看了看,“朕知道了。”   下午,楚青之带着小皇子来奉天殿时,赵肃钦便将已经展开的信递给他,“赫连烨的信。”   楚青之看向那已经拆开的信封,瞪了赵肃钦一眼,“以后不准随意看我的信。”   话虽然如此说,楚青之却未真的生气。   自从得知赫连烨喜欢自己,而赵肃钦又暗暗记在心中时,楚青之在赵肃钦面前,提到赫连烨总会有一种迷之心虚感。   楚青之展开信,一目十行,看完怔然,“他竟是什么都不说,就去了边疆。”   京都中的将军府空无一人,赫连烨这一去,恐怕大半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赵肃钦明智的给了楚青之消化的时间。   楚青之神色郁郁,心知自己给不了赫连烨想要的,但是就这么一下子好久都见不到面了,心中难免难受。   赵肃钦,“以后肯定会回来的。”   至于回来的时间,就不能肯定了。   “爹,爹爹,父皇。”   小皇子如今已经能口齿伶俐的喊爹爹、父皇了。   他在铺满软毯的大殿中爬来爬去,时不时还能颤巍巍的站起来走两步,又啪叽摔在软毯上。   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走,小皇子一点包袱都没有,手脚并用的爬到楚青之脚边,整个小身子像树袋熊一样,慢悠悠的挂在楚青之的小腿上。   楚青之登时什么烦恼忧愁都忘了,哭笑不得的抱起小皇子,“调皮!”   赵肃钦给了儿子一个赞扬的眼神。   小皇子扭过头去,不理这个大魔王。   作者有话要说:  好舍不得,这就结局了o(╥﹏╥)o 然而确实剧情走完了,叹气   后面还会有哥哥的、赫连烨的、小包子长大的番外,大概五章左右 第七十七章   十年后, 皇宫内。   唇红齿白、眼似寒星的小少年站在桌前,大发雷霆, “人呢?什么时候走的!”   小太监寒颤了一下,低声道,“皇上,皇后天、天还未亮时就出发了。”   赵明彻看向堆满奏折的明黄桌案, 指着它们,怒气冲冲道, “这又是父皇留下来的?”   小太监的声音更低了,“...是。”   赵明彻心气烦躁,一双凤眼一眯, 直接将那桌子直接踹翻了, “本宫不干了!”   噼里啪啦奏折摔了一地。   赵明彻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小太监, 不大的年纪却有了上位者的威严,“备车!本宫要出宫!”   小太监脸色更苦,忽的,他眼前一亮,“干爹。”   李总管进入殿中, 麻溜的行了个礼, 走到太子身边, 笑意慈祥,“太子今儿心情不好?”   赵明彻睨他一眼,“本宫心情好不好, 你自己不知道?”   若不是这老货帮忙瞒着,本宫何至于又一次被甩在宫中。   赵明彻越想脸色越阴郁,偏生他生的实在好,面如冠玉,眉飞入鬓,让人很难产生不适感。   李总管心内感叹,这哪是皇后面前乖巧懂事的模样?   想起皇后临走时的依依不舍,拳拳叮嘱,让他好好在宫内照顾太子,不要让人欺负了去,李总管就心内一阵无语,谁能欺负的了这小煞星?   赵明彻冷声问,“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爹爹去哪了?”   李总管估摸了下天色,现在皇上、皇后应该出城了吧,他斟酌着答,“这种事,皇上哪会跟老奴说,不过老奴曾见到景清宫里的宫女准备的衣物,应当是去北方了。”   赵明彻看向李总管,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让人看了心里无故发慌,“北方哪里?”   他的墨发用玉冠束起,浅黄穗带绕过耳根,在白皙的下巴处系了个结,此时下巴微扬,冷冷的盯着人看时,十足像靖元帝。   李总管心里打了个突,恭敬的答了,“北方桓城。”   赵明彻这才放过李总管,往前走去,“备马,本宫要去桓城。”   李总管赶忙跟上去,道,“太子,万万不可啊!您走了谁来监国?”   赵明彻头也不回,语气却十分凶戾,“父皇都不管了,本宫凭什么来管?”   “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本宫丢在宫中!他们倒想逍遥!呵!”   李总管没想到,太子会在这时候撂挑子不干,苦着脸道,“太子您就可怜可怜老奴吧,要是皇上知道了,老奴性命不保啊。”   赵明彻不想理这个倚老卖老的奴才,脚步加快,不一会儿就把李总管远远的甩在身后。   隔日,太子便召了几位重臣进宫。   安排好了一切后,赵明彻火速出宫,朝着北方桓城行去。   ******   桓城。   街道上人来人往,路边时不时有摊贩叫卖,此起彼伏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今日是一月一次的赶集日。   二狗跟着爹爹来卖鸡蛋,他今年虽然才十岁,可在农家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桓城,好奇的四处张望。   忽然,街道角处出现了两个神仙般的人物,二狗没上过私塾,形容不出来,但是他觉得可能是他这辈子见到的最好看的人了!   “二狗!你愣着干什么呢!”二狗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将他从发呆中拉了回来。   二狗看向他爹,急急忙忙道,“爹,我看到神仙了!”   二狗爹瞅他一眼,“这娃子,你说什么胡话呢?”   二狗的心砰砰直跳,指着街角道,“就在那里!”   二狗爹朝着街角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他不耐烦道,“行了行了,知道你第一次进城兴奋,别耽误我卖鸡蛋,快来收拾!”   二狗也朝着街角处看过去,那里空无一人。   他心情失落落的,依靠本能的帮着他爹收拾鸡蛋,一边还忍不住继续往那边看去。   ——   楚青之被拉进小巷,不由得瞪了赵肃钦一眼,“你干什么呢?”   赵肃钦危险的眯起眼睛,将楚青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行,先回去,把这身衣服换了。”   楚青之低头看看,道,“很正常啊。”   忽的,他恍然大悟,抬起头来睨着赵肃钦,“我不易容!”   赵肃钦一双眸子沉沉的看向他,“青之不易容,想必是很想再经历一次上次的事了?”   楚青之“哼”了一声,“又不是我想的。”   上次他去江南,江南民风开放,竟叫他遇上了抛绣球招亲,他本就走在人群外,谁知那女子抛的那么准,一下子砸在他头上,非要拉着他去成亲。   楚青之想到这里,又带着小得意道,“况且,人家不也没看上你吗?”   赵肃钦去了,两人本着不暴露身份的原则,准备先将楚青之换回来,赵肃钦自己有武功,来去十分容易,谁知那家的女儿根本没看上赵肃钦。   想到这里,楚青之笑的欢畅。   赵肃钦忍了又忍,才没说出那根本不是女孩,是个男子招亲!人家要的就是肤白貌美的小双儿,与自己当然两看相厌。   他乘着楚青之不注意,揽起他的腰,运起轻功向别院行去。   烈风飒飒在耳边作响。   楚青之慌乱了一瞬,随即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淡定的靠在男人胸膛前。   “喂,明彻也大了,老是把他扔在宫里也不太好吧。”   赵肃钦似是冷哼了一声,“朕这是提前让他适应处理政事。”   楚青之幽幽道,“出来十日了,不知道明彻现在在宫里做什么?”   赵肃钦随意道,“朕以前在宫里做什么,他就在宫里做什么。”   轻功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别院。   两人住的别院十分宁静清幽,院外一颗巨大槐树遮挡,绿绿葱葱。   赵肃钦直接进去别院内,然后将楚青之放了下来。   两人往厅堂内走去。   刚一踏进去,就见到一个小少年端坐在椅子上,神色悠悠的品茶。   赵肃钦眼眸暗了一瞬:小兔崽子!   赵明彻这时也恰巧抬起头来,眯起凤眼朝着赵肃钦看来,两人眼风交锋数次,却被楚青之惊喜的声音打断了,“明彻!你怎么来了?”   赵明彻立马弯起眼眸,笑的乖巧极了,一下子扑在楚青之怀里,委屈巴巴道,“爹爹走了后,我根本睡不着,”   他不动神色的告状,“每天还有好多的奏折要处理,李总管见我可怜,就将你们的行踪告诉我了。”   十一岁的赵明彻,身高已经到了楚青之胸口处了,楚青之抬起手,摸了摸赵明彻的后脑,安慰他道,“那就不做了。”   赵明彻立马抬起头,眼眸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天真无辜道,“真的吗?明彻以后真的可以不用处理奏折了吗?”   赵肃钦黑着脸,将赵明彻从楚青之的怀里扯了出来,他的大手握着赵明彻的胳膊,力道极大,赵明彻却眼都不眨。   赵肃钦微笑道,“彻儿一路走来,肯定累了吧,先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再往你爹爹身上扑。”   赵明彻回过头来,笑容立马消失不见,冷冷的面容,声音却乖巧道,“好的呢,父皇。”   赵肃钦对楚青之道,“明彻这一出宫,不知道京都又要乱成什么样子。”   赵明彻急急道,“爹爹,我都安排好了,才来的。”   眼见着这小兔崽子又要往青之身上扑,赵肃钦继续微笑,扯着他往外走,“真的吗?青之你先休息一下,朕有事问明彻。”   楚青之看着父子俩亲密无间,愉悦的笑了笑,“好。”   ******   书房内。   父子俩终于撤下伪装,赵肃钦面色淡淡,公事公办的问,“京都内怎么安排的?”   赵明彻脊背挺直,叙事条理,“孩儿安排了丞相监国,六位尚书辅国,宫内一应事宜,交由李总管。私下找了三位翰林,每日将朝中形式传信给我,更有暗卫监视,若有妄动者,一律杀之。”   赵肃钦心中略微满意,点了点头,“以后不可再如此任性。”   谁知一直低垂着头的赵明彻,听了这话,却抬起头来,面无表情道,“父皇一直将国家大事交由孩儿,就不怕哪一天,孩儿篡位么?”   他像是一只初生的幼虎,跃跃欲试的伸出利爪试探。   谁知赵肃钦听见“篡位”两个字,忽的笑了一下,“你若是有那个本事,朕也可放心将皇位交给你了。”   赵明彻心中极其不甘心,“父皇一直如此自信么?”   赵肃钦随意道,“你还不够资格。”   ——让朕重视。   后面几个字虽然没说出来,但是赵肃钦的态度却已然说明了一切。   赵明彻掩下眸光中的不甘,“孩儿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太子现在处于中二期,日天日地,恩。 第七十八章   桓城离边疆很近。   在楚青之提出要去边疆看一看时, 赵明彻瞥了他父皇一眼,没看出什么不渝的神色。   虽然他已经知道了某些“秘史”。   不过听说那位赫连将军, 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楚青之道,“我们来回一次,也不过三天时间,很近的, 而且明彻从未去过边疆,去见识一番也是好的。”   赵肃钦颔首, “正好可以磨磨他娇气的性子。”   赵明彻心里也对那位赫连将军好奇的紧,没有出言反驳。   于是一家人,就这么出发了。   ******   漠城乃是边疆之城, 大魏的军队常年驻守此城, 因此民风彪悍,街道上很少见到小摊贩卖东西, 大多都是铁匠铺、泥瓦铺等。   百姓们穿的衣服也大多灰褐、深黑色为主,妇女们也十分泼辣。   城北将军府。   后院里,打扮干练的青年心里一紧,“你说谁来了?”   小厮正躬身禀告道,“奴才也不清楚, 只是听说是宫里来的。”   程黎迅速的往前厅中走去, 一边走一边吩咐道, “你去军营,告诉将军,让他快些回来。”   小厮:“是。”   程黎心中略微紧张, 掌心也微微发汗。   他转过回廊,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忽然撞在他的膝盖上,小男孩抬起头,喊了一声,“爹。”   身后的侍女恭敬的行礼,“夫人好。”   程黎见到赫连陵,眉眼不由得柔和了下来,“陵儿怎么在这儿?”   别看赫连陵年龄小,可是赫连烨对他要求却很严格,从三岁起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蹲马步,现在这个时间,应当正跟着武学师傅练武才对。   赫连陵十分耿直的说,“师傅说今日休息一天。”   程黎点点头,对小男孩道,“爹现在要去前厅招待客人,陵儿跟爹一起去吧。”   赫连陵乖巧道,“好。”   程黎便带着赫连陵往前厅走,越走近脚步越慢,眉头也微微皱起来,神色看起来竟十分挣扎。   赫连陵直觉的感受到爹爹的心情,抬头问道,“爹,客人是谁呀?”   虽然才五岁,可是在边疆这个地方,又有赫连烨从小毫不留情的教导,赫连陵现在已经十分懂事了。   程黎勉强的笑了笑,摸了摸赫连陵毛茸茸的头,看向那张酷似赫连烨的脸,心里又酸又疼,“是宫里来的人,一会儿陵儿记得行礼。”   赫连陵道,“孩儿知道了。”   ******   楚青之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有些懊恼道,“我应该先知会赫连一声的。”   这样不声不响的来,说不定要闹得将军府人仰马翻。   赵肃钦安慰他道,“本来就是微服出宫,怎么能暴露身份行踪?放心,我们又不在这常住。”   他看了现在还毫无所觉的赵明彻一眼,微不可察的愉悦道,“过两天我们回宫,可以让明彻留在军营里好好训练一番,让他也知道些民生疾苦。”   楚青之还未说话,赵明彻首先就不干了,他露出可怜兮兮的目光,像是一只柔软无辜的小松鼠,乌溜溜的眸子现出哀求的神色来,“爹爹,孩儿不要。”   楚青之本来觉得赵肃钦说的挺有道理的,但是赵明彻一露出这种神色,他就立马心软了,“......还是等明彻再长大些吧。”   赵肃钦沉声道,“明彻是一国太子,你看他现在像是什么样子!扭扭捏捏,故作小女儿姿态,就应当磨砺一番!”   赵明彻眼中划过不满,刚准备出言反驳,门外便进来了两人,一大一小。   程黎牵着赫连陵走进来,行礼道,“参见皇上,皇后,太子。”   赫连陵也似模似样的行礼。   小男孩虎头虎脑的,后脑勺还扎了个小辫,看起来十分讨喜。   赵肃钦免了两人的礼。   楚青之目光一亮,注意力立即就被小男孩吸引了,“这就是陵儿吧,长得真像赫连。”   程黎会意的将赫连陵牵到楚青之身边,然后坐在他的下首,含笑道,“陵儿是比较像他父亲。”   楚青之也就见过程黎几面,听了这话,又笑着客套的寒暄了几句。   赫连陵乖乖的喊了声,“参见皇后。”   楚青之亲昵的应了一声,想了想道,“我与赫连情同兄弟,陵儿可以喊我一声小叔。”   赫连陵立即改口,“小叔。”   将楚青之哄的心花怒放,甚至解下腰间的汉白玉,笑眯眯道,“这是小叔给你的见面礼。”   赵明彻撇撇嘴,这嘴甜的小子。   明明是和乐融融的氛围,程黎却有些尴尬与不自在,目光忍不住的打量楚青之。   就算经过时间沉淀,青年的样貌却依旧年轻俊秀,皮肤白皙,笑的雅致温柔,一看就是被人娇养在手心,从没受过苦。   程黎的目光落在自己有些发黄的手背上,漠城风沙大,大家的皮肤都是这个样子,他甚至还好些,但此时却往衣袖里藏了藏。   心中的酸水又不自主的冒了出来,浇的他几乎呼吸不畅。   正在这时,赫连烨回来了,让程黎很是松了口气。   英武坚毅的男人还穿着练兵时的衣衫,汗水顺着鬓发滑下,他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竟脱口而出,“青之。”   程黎眼眶几乎立即湿润了,他眨眨眼,低下头,不让自己狼狈的面容露出来。   赫连陵感受到爹爹的心情,小手握了握程黎的手。   赫连烨的目光在程黎父子身上划过,又看向赵肃钦与赵明彻,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皇后,太子。”   楚青之示意他起身,笑着道,“不必多礼,我们就是来看看,一别三年未见,赫连又变黑了许多。”   赵明彻挑起眉,明目张胆的打量着赫连烨。   赫连烨眉头微微一转,便见到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正用那双乌黑凤眼看着自己。   赫连烨心中一软。   纵然过去多少年,他还是对于这双眼睛抵抗不了,几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于是纵然赵明彻的目光称不上和善,赫连烨却还是纵容问道,“不知太子为何一直看着微臣?”   他口吻沉稳,不自觉的带上了一股威严的将军气势。   赵明彻弯起唇角,声音清越,“本宫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当年追我爹爹的,甚至让父皇一直记在心里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楚青之心中不适,他与赫连烨都是平辈相称,自己的孩子却自称“本宫”,但是明彻毕竟是一国太子,身份尊卑是要一直刻在心里的,自己也不好太过纠正他。   楚青之这些年过得堪称顺遂,心里想什么,面上自然而然的带出来点,一屋子人精看在眼里,心里各有思量。   赫连烨心中熨帖,向来板着脸的他,弯起唇角,隐约有些当年京都贵公子的风范,“青之怎么想着来边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唔,大家不要觉得赫连烨渣,这是有原因的 第七十九章   楚青之回道, “我与陛下来桓城玩,桓城离漠城近, 于是便来了。”   赵肃钦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悠悠的品茗。   君臣俩没有什么话好说,军事政务上的问题,每年送往京都的奏折就能解决不少。   赫连烨便问楚青之, “那在漠城留几日?住在将军府吗?”   楚青之点头,说道, “大约三五日吧。”   赫连烨,“...只三五日啊。”   他抬手吩咐下人,去将东院的厢房准备好。   程黎轻轻开口道, “我已经着人收拾了。”   赫连烨看了他一眼, 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没有见到赫连烨的时候, 楚青之有许多话想说,可是见到了赫连烨,有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们如今年纪都上来了,断然不会再像幼时那么亲密, 说话无所顾忌。   他身旁有陛下太子, 赫连烨身旁也有妻子孩子, 楚青之又说了几句,便觉哑然。   赫连烨适时道,“青之一路奔波, 定然也累了吧,厢房也收拾好了,不若先去休息一番。”   楚青之道,“好。”   赵肃钦先起身,赵明彻十分有眼色的也跟着起身,楚青之站起来,对赫连烨道,“不必相送了。”   赫连烨便派了管家给他们带路。   等到楚青之三人离开厅堂后,程黎微微捏起拳头,强笑道,“夫君与皇后真是兄弟情深。”   小豆丁赫连陵也抬起头看向赫连烨。   赫连烨沉声道,“慎言!”   他没有多做解释,严厉的看向赫连陵,“今日怎么没去练武?明日训练的量增加一倍!以后不可偷懒!”   程黎憋住的委屈终于爆发了,他浑身颤抖,“陵儿何时偷懒过!不过是今日师傅有事请了一日假,你倒好,什么都不问,上来就罚!”   他抱起有些不知所措的赫连陵,往外走去,“陵儿!咱们回程府!这家里你父亲根本不欢迎我们俩。”   赫连烨一把拦住他,目光复杂,“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往日他也不是没说过更重的话。   程黎一双红通通的泪眼看向他,两片嘴唇抖得不成样子,“我怎么了?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不过是那人一来,你就巴巴的从军营里跑回来,说话小意殷勤,处处周道!”   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呵!不过现在人家有夫有子!你那点心思,还是早点散了吧!”   相处十年的夫妻,赫连烨对程黎也不是没有怜惜的,只是前面的话还好,后面就有些胡言乱语了。   赫连烨知道程黎更加敏感一些,他耐住性子,问,“不是你派人去军营里找我回来的?”   程黎只是发泄心中的不满,哪知道赫连烨还反问他,顿时瞪了赫连烨一眼,“那你刚刚还巴巴的跟人说话呢!”   程黎与他相处十年,那样温柔的神色,在赫连烨身上就没见过几次。   他回想起十年前,那个执拗不放弃的自己,只想抱住他大哭一场!当年赫连烨问他会不会后悔,他坚定的说不后悔,可是现在,见到夫君这个样子时,程黎却不敢再确定了。   程黎抱紧怀里的赫连陵,他不敢后悔,也后悔不起了。   赫连陵被爹爹抱的有点闷,但他没有说话,只安静的沉默着,父亲和爹爹感情不好,他早已知晓了。   赫连烨看着程黎,“你现在情绪不稳,将陵儿给侍女,我们回房说。”   他率先走了出去。   程黎抹抹眼泪,将赫连陵交给侍女,也跟了上去。   房内。   赫连烨的目光认真的落在程黎脸上,程黎不自在的偏头,口吻冷硬道,“说吧。”   赫连烨叹了口气,“我与青之从小一起长大,相处了十几年不说,这一别三年不见,我高兴一些又有什么错?”   程黎脸上浮现出冷笑的神情。   赫连烨道,“可能是习惯使然,我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的心软,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执念,还是已经放下了。”   程黎心中酸软。   但这是他第一次从赫连烨口中听到他们的过去,此时不由得安静下来。   赫连烨道,“最开始那几年,我确实心有不甘,但是也知道我与青之再无可能,我不愿留在京都堵心,就来了边疆。”   “祖母在去世前,曾要我起誓,一年之内必须成婚,三年之内必须给赫连家留一条血脉,否则她死不瞑目,我答应了。”   “我最开始,是准备纳个身份低微的人为妾,生个孩子就好了。”   “可是你却撞了上来,非说要嫁给我,就算我不喜欢你也没关系。”   听到赫连烨提起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程黎又不禁红了眼圈,他低声道,“谁知道你就那么狠心,这么多年,一直没对我动过心。”   他曾经也认为自己可以改变的了赫连烨,可是现实却给了他无情的一巴掌。   赫连烨伸手擦去他的眼泪,微微上前俯身抱住他,“程黎,我已经习惯了和你在一起,我很累了,感情再也没有了,不过我会尽一个夫君最大的责任,若是你实在觉得难受,我们就和离吧。”   程黎蓦然睁大眼,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陵儿呢?你不管陵儿了吗?”   赫连烨摸摸他的头,低声道,“我会抚养陵儿长大,也随时欢迎你来看他,这么多年,我已经将你当成了亲人,也希望你能开心。”   程黎瞬间泪如雨下,他道,“赫连烨!你对他狠不下心来,却对我狠的下心来!你们相处十几年,我难道没有陪伴你十几年吗?”   赫连烨无奈的给他擦泪,“我都说了,若是你难受的话,你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不会束缚你。”   赫连烨越是这样,程黎心中就越是难受,他对自己这么大方,无非还是不喜欢自己罢了。   程黎忽然没头没尾的说出一句,“我真的后悔了。”后悔不该自不量力,妄图能捂热这个男人的心。   赫连烨的手掌还在给程黎擦眼泪,温热的感觉覆盖了半边脸颊,程黎抬起模糊泪眼,看向这个说无情却又温柔的男人,他一辈子就栽在赫连烨身上了。   这个男人确实尽了一个夫君与父亲的义务,这些年来,对他虽然没有爱情,但是将军府的一应事宜都放心的交给他,在别人面前也十分给他面子,府里这么多年来,更是没有一个通房小妾,若是楚青之不来的话,他还能欺骗自己,这样就很不错了,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是楚青之一来,什么都打回了原型!   程黎心中对楚青之产生了些怨气。   赫连烨低声安慰他,“别哭了。”   程黎擦干眼泪,哑着声音道,“就这样吧,今日是我失态了。”   双儿再嫁何其难,更何况他还有陵儿,别的人未必就如赫连烨这般,能够给他尊敬体面,十年都这么过来了,还有什么坎儿跨不去的呢?   那楚青之不过在将军府留个三五天而已,寻常更是几年都未必会和自家夫君见一次,自己在伤心什么呢?   程黎心中努力的说服自己,从此,他就是将军夫人。   只是将军夫人。   赫连烨倒没有像往常那样,听见程黎说没事了就离开,他温声道,“今日我留在府里,陪你一日吧。”   程黎点点头,再没有了往日那种欣喜若狂的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赫连烨对程黎或许是有一点喜欢的吧,但是这点喜欢太微不足道了,他年少时所有热烈的情感,全给了之之,现在就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不再执着于情情爱爱,感情收放自如,因此显得沉稳从容。对程黎,更多的亲人般的习惯了,他也会对程黎关心爱护,只是那种毛头小子般的热恋,是注定给不了了。   而程黎的话,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若是不强求赫连烨的感情,他的生活还不错。 第八十章   在观察了赫连陵小豆丁一日的生活作息后, 楚青之深深的震惊了,并未自己是否太过溺爱赵明彻而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赵肃钦趁势提出要将赵明彻扔进军营里时, 楚青之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反对,默默的同意了。   对此,赵明彻再卖可怜,眼泪兮兮道, “爹爹,你真的狠心将儿子留在边疆吗?”   楚青之便道, “并不是将你留在边疆,只是这几日而已,你父皇说得对, 体验下军营生活也有好处。”   赵明彻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他就知道,父皇就是想隔开他, 好和爹爹去过二人世界!   他碰了个钉子,心中记恨下这件事,暗暗的发誓,以后一定要将这件事报复回来!   就这样,赵明彻的军营生活开始了。   然而, 生活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只是更糟糕。   楚青之心疼赫连陵小小年纪, 每日都要去练武,便去向赫连烨告了小豆丁几日假期,说是要陪着自己逛街, 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小男孩,只不过有时候小男孩太过沉默寡言。   私下里,楚青之问赫连烨,“赫连,我看陵儿远没有明彻小时候活泼,你是不是管的太严了?”   赫连烨嘴角含笑,“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他还娇气了不成?”   楚青之不管,他道,“反正我就在漠城留几日,这几日你给陵儿放个假,让他陪我出去玩。”   赫连烨思忖一下,“好。”   得知了这件事后,赵肃钦的脸黑了。   于是,每日赵明彻就像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可怜,苦逼兮兮的在军营里练武,而赫连陵小豆丁,则开始了他轻松的几日生活。   不管那日程黎与赫连烨闹得如何大,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平复了不甘的心绪后,程黎每日尽量避免见到楚青之一行人,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的小院里。   然而,在听见侍女禀告的事情后,程黎还是不可避免的心情复杂起来。   他寻常心疼陵儿,要给陵儿请假休息一天,赫连烨就会隐隐皱眉,面露不赞同。然而楚青之不过是提了一嘴,他就答应了。   罢了,再想这些,不过是平白给自己添堵。   军营里。   一众新兵刚结束训练,便看见自家将军带了一个白嫩弱鸡的小兵过来,只是这小兵,长的忒好看了些。   新兵们各个目不斜视,余光却仔细关注着将军的走向,想知道将军要把这个小兵带到哪个队。   赵明彻面无表情的跟在赫连烨的身后,看见四周有些荒凉的军营,也没有变色。   赫连烨在一队前站定,不顾众位新兵惊诧的眼神,转身对赵明彻温和道,“你就在这个军营里,等会儿跟着众人一起训练。”   赵明彻嘴角微不可察的下耷,应了一声,“是!”   赫连烨笑了一声,揉揉赵明彻的头,转身走了。   将军一走,众位新兵立马哗然了——   这人是谁啊!能得到将军如此“温柔”的对待!天呐,刚刚将军是笑了吧?这还是他们那个冷酷严苛的将军吗!   队长心里也很好奇,然而他要维持军纪,沉呵道,“安静!安静!”   躁动的新兵们才慢慢的平复下来,然而所有人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的往赵明彻那里看。   赵明彻从小被当做储君培养,什么时候怕过这种阵仗,面不改色的问道,“我站哪里?”   队长心里嘀咕,明明是个小兵,气势还怪大的。   存着一种磨磨他性子的心理,队长索性给他指了个大块头聚集的地方,“喏,第三排末尾,去站上!”   赵明彻点点头,走到队尾站上。   队尾都是些人高马大的汉子,赵明彻不过才十多岁,皮肤又白皙的跟瓷器似的,缀在队尾,就像是一群大熊后面跟了只小绵羊一样,格格不入。   “现在!全队整合!绕着平场跑二十圈!”   “是!” 一片嘹亮的应和声。   赫连烨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看着赵明彻稳稳的跟上,竟也没掉队。   副将站在他身后一步,好奇问道,“将军,那小子究竟是什么人?你这样紧张。”   赫连烨想了想,忽然笑道,“小侄子吧。”   副将一头雾水,“哎?没听说您有兄弟啊?”   赫连烨但笑不语。   等到队伍跑到第十五圈时,众兵的脚步已经开始沉重了,赵明彻前面的那个大块头,正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赵明彻仍然保持着最初的步调,目光冷静,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渐渐滑下,缀在眼睫上,一眨眼,便掉了下来。   鬓角处的墨发已经湿透,白皙的脸蛋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副将见了,感叹道,“这倒是个好苗子!”   看起来瘦瘦的,倒是比那些大块头们更有忍耐力。   副将心下已经起了惜才的心思,打算将这个小兵划拉到自己的队伍里,他转头看向赫连烨,正准备探探口风,却见到自家将军眉头紧皱,仿佛很不满似的。   副将:???   他直觉现在不应该再说话,然而心里好奇终究占了上风,“将军?”   赫连烨回过神来,淡淡道,“什么事?”   副将眯眼看向平场,“末将觉得这个小子资质不错,不如让末将训练几年?”   反正最终的人还是将军的,自己只不过是出把力而已。   副将心里想的美,却见到自家将军剜了自己一眼,怎么回事?等等...?副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正准备赔罪,却见到将军已经大步的朝着平场走了过去。   二十圈终于跑完,队长不允许士兵们坐下休息,三三两两的互相扶着四处走动,赵明彻一个人便显得鹤立鸡群起来。   因为刚刚的“简单”训练,让这些士兵们乃至队长,都对这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有了好感,军人尚武,强者为尊。虽然人家瘦弱,但是也能一口气跑二十圈!   队长带着笑意,走向赵明彻,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做的不错!”   赵明彻的肩膀微不可察的塌了一下,但他还是云淡风轻道,“恩。”   “胡闹!”   冷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队长一脸懵逼的回过身来,却见到将军正站在不远处,冷冽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的小兵,“过来。”   赫连烨又看了队长一眼,“你们继续训练。”   赵明彻慢吞吞的挪到赫连烨身边,赫连烨如鹰一般的目光扫视他一眼,沉声道,“跟我来。”   赵明彻乖乖的跟上。   赫连烨走到无人处,转身皱眉道,“撑不住就不用硬抗,你才十一岁,骨头都没长好,逞什么能?”   赵明彻不服气的抬起头来,“本宫能跑!”   得了,在没人的地方,赵明彻又恢复了他乖张的性情。   赫连烨下颌紧绷,沉沉的看他一眼,只不过伸手轻推了他一下,赵明彻就没有稳住,踉跄的差点摔倒地上。   “这就是你说的能跑?”   赵明彻的脸色变得涨红,向来爱面子的他,只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他一脸倔强的站在原地,什么都不说。   赫连烨道,“先去营帐休息一下吧,等会儿午饭后再训练。”   说罢,他就走了。   赵明彻看向赫连烨离去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   “陵儿,你看,喜欢哪个?”楚青之抱着小孩,站在一个小摊前,拿起几个木制小玩具,在赫连陵眼前晃了晃。   赫连陵怯怯道,“皇...黄叔叔走了,不要紧吗?”   楚青之温和着嗓音道,“他只是先去酒楼定桌席了,我们慢慢逛。”   赫连陵垂下卷翘黑长的睫毛,他虽然年纪小,可是已经懂得许多事了,刚刚皇上明明就是不耐烦了。   但他却乖巧道,“恩,陵儿喜欢这个小兔子。”   楚青之付了钱,便示意赫连陵,将小兔子拿在手上,小摊主人笑的谄媚,“这是令公子吧?长得真俊!”   赫连陵的睫毛急速的颤抖几下,刚想开口说话,楚青之便笑道,“多谢吉言。”   便抱着赫连陵继续往前走。   赫连烨不自在的动动小身子,“陵儿会不会太重了。”   楚青之拍拍他的背,温和道,“不重。”   感受到温柔,小豆丁的不自在少了很多,他听爹爹和父亲争吵过,懵懵懂懂的也知道,父亲其实喜欢的是眼前的这位小叔叔。   这位小叔叔一来,昨日爹爹的情绪就不太对了。   赫连陵微微往楚青之脖颈处靠了靠,脸蛋不小心蹭到楚青之的侧脸,楚青之立马笑了,捏捏他的脸蛋,“是不是饿了?”   赫连陵目光发亮,软糯糯道,“恩!”   这个小叔叔,真是意外的温柔呢。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男配最让人心疼么,写赫连烨的番外停不下来了ovo 第八十一章   史书记载:   永熹十年, 靖元帝数次亲征,终一统五国, 其功在千秋。   然四国既灭,小缕复国势力却绵延不绝,于永熹十年三月初六,四国联合袭城, 计谋诡谲,夜晚子时, 望山关突发大火,一夜付之于炬,百姓死伤无数。   ******   小雨淅淅沥沥, 楚青之躺在马车里, 眸光半阖,他努力的眨眨眼, 眼前却变得模糊起来,本来应当感到颠簸的,现在却如同躺在云端上,浑身轻飘飘的,手指都动不了一下。   他喉头发痒, “咳咳。”   一股温热的感觉从嘴里流出, 顺着下巴滑下, 他疲惫的闭了闭眼。   帘子忽然被人猛地掀开,赫连烨见到眼前的情景后,瞳孔一缩, 他急速走过来,抑制着颤抖的声音,“青之?你怎么样了?再等等,马上就要到京都了。”   楚青之闭着眼,感觉到下巴上温暖的感觉,他喑哑道,“赫连......若是我死了,记得将我葬在父亲墓边。”   赫连烨慌乱的擦着青年下巴上的血迹,用大手握住那冰凉的指尖,“别说了,你不会死的!”   楚青之想笑一笑,又猛然吐出一大口血来,“咳咳咳咳......”   赫连烨小心翼翼的抱着他,低声道,“青之别再说话了,京都马上就要到了,我到时候请宫里的御医来,一定可以治好你。”   楚青之轻不可闻的“恩”了一声,意识却渐渐沉入黑暗。   眼前无数画面划过,楚青之心里黯然,他这一生,过得实在无趣的很,若是有来世,只愿亲人在侧,逍遥四方罢。   “滴滴滴——检测到宿主有生命危险,是否启动自救装置?”   “滴滴滴——自救装置启动——滴滴滴——检测到宿主身体毁损严重——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滴——”   青年染着血迹的手腕,终无力的从赫连烨的手掌中滑下了。   耳边传来赫连烨不可置信的声音,“青之!”   皇宫。   赵肃钦心头猛然一跳,眼前的奏折似乎也烦乱了许多,他问李总管,“楚相还没回来吗?”   李总管小心答,“回陛下,楚相还没回来。”   赵肃钦心头越来越烦闷,他猛然站起身来,“备马,朕要出宫!”   李总管应道,“是。”   就在这时,一小太监走进殿内,“禀皇上,望山关驿员求见。”   赵肃钦眼皮一跳,沉声道,“宣。”   驿员虽然权利不大,但是一旦有十万火急的军事要闻,可直接进宫面圣。   驿员走了进来,然后猛地跪下,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禀皇上,望山关破了。”   赵肃钦的心提了起来,急声问,“楚相呢?”   驿员:“楚相身受重伤,性命垂危。”   赵肃钦眼前一黑,隐怒道,“朕是问,楚相现在到底在哪!”   驿员不敢触帝王之怒,连声答,“由于贼子在子时放火,虽然赫连将军及时领兵迎战,但是望山关兵力不足,惨遭败退。楚相应当正在回京的路上,赫连将军陪同,算算时间,应当今日能到。”   赵肃钦微微放下了心,他站起来,“李德全!将宫里御医召集起来,随朕去城门。”   太阳一点一点的西斜,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   城门处禁卫军林立,噤若寒蝉。   赵肃钦负手站在城墙上,定定的望着远方。   李总管偷偷觑了一眼皇上侧脸,皇上下颌紧绷,目光沉暗,却掩不住的焦急,他轻声劝道,“皇上,城门上风大,不如去城下等候,否则,楚相回来了,您却病了,就得不偿失了。”   赵肃钦却忽然开口道,“李德全,朕是不是做错了。”   作为宫里唯一知晓帝王心事的人,李德全向来奉行眼瞎耳聋的准则,他垂下眼皮道,“您是皇上,哪有做错的道理?您如今一统五国,以后留名青史,当为后人敬仰。”   赵肃钦冷冷道,“所以,朕就得做一个‘合格’的帝王,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是吗?”   李总管斟酌道,“您与楚相君臣相得,以后也定然是一段佳话。”   到底是从小看着上长大的,李总管不愿皇上走上一条不归路,只好隐晦的劝诫。   赵肃钦喃喃道,“是啊,青之功德利民,朕不愿他走上一条佞幸之路。”   昏黄的城门外,蜿蜒的大路上,渐渐出现了一辆慢悠悠的马车。赵肃钦目光一亮,连忙吩咐道,“让御医们都准备好。”   他急匆匆的走下城墙,竟忽视了那马车外,没有一个人扬鞭。   赵肃钦站在城下,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马车到来,他发怒道,“青之重病,谁敢如此耽误!到时候朕定要砍他人头!”   李德全不敢说话。   城墙下,赵肃钦站在最前方,后面一排御医待命,一众禁卫军肃清街道,乌压压的一片人。   马车慢慢的行驶近了,马车外的情况清晰可见,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马,竟是自己走回来的!   赵肃钦心里一沉,他大跨步的走过去,直接掀开车帘,“青之!”   车里,赫连烨将苍白的青年抱在怀里,倚靠在车壁上,听见声音,赫连烨也只不过麻木的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紧紧的抱着青年。   赵肃钦的目光滑落在楚青之身上,半边衣衫几乎都被血迹染红了,那刺目的血迹刺的他瞳孔一缩,转头道,“御医呢,快来!”   马车被一群人包围住,赫连烨终于有了动静,他似哭似笑道,“御医?晚了!”   赵肃钦去抢他怀中之人,赫连烨通红着眼,不放手,“陛下日理万机,青之就交给臣照顾吧。”   赵肃钦暴怒道,“赫连烨,你放肆!”   在两人争夺中,脸色苍白的青年一动不动,身体冰凉。   赵肃钦却像是没看见一眼,将青年抢抱在怀中,迅速下了马车,“将赫连烨给朕压起来!”   禁卫军一涌而上。   赵肃钦抱着楚青之,快步走到城下搭起来的临时床铺上,神情温柔道,“青之,你总算回来了。”   他吩咐一群御医,“快给楚相诊脉!”   一群御医面面相觑,他们有着丰富经验,楚相脸色青白,胸膛平坦,四肢无力的垂下,如此明显的情形,正常人只消一眼,便知道是个死人。   但显然,皇上不这么认为,他脸色沉了下来,“愣着干什么!”   站在最前面的院判颤颤巍巍的上前,将手指搭在青年的手腕上,假意诊了一诊,果然,已经没了生气。他迅速的收回手来,声音低若蚊蝇,“禀皇上,还是将楚相好生安葬了吧。”   赵肃钦弯腰,抚摸青年的脸,将黏着血迹的鬓发绕到青年耳后,目光温柔似水,“你说什么?”   一群御医战战兢兢的跪下了。   赵肃钦阴冷道,“废物!”   三日过去,景清宫终于开了一扇小门,李德全蹑手蹑脚的进去,一阵古怪的味道直冲鼻尖,他忍住不适,往里走去。   越往里,味道越重。   掀开重重帷幕,昏暗的光线下,他见到皇帝怀里正抱着什么人,耳鬓厮磨,似是极其亲热。   他立即垂下头,不敢多看,心里砰砰直跳,“皇上,您已三日没上朝了。”   里面传来嘶哑的声音,“滚!”   李德全跪下,求道,“皇上!望山关的乱臣贼子,还等着您处理!江山初定,您一定不能在这时候倒下啊!”   半晌,里面终于又传来动静。   衣料簌簌的声音。   李德全面前出现了一双龙靴,头顶的声音极其阴冷,“走吧。”   ******   后来野史记载,凡参与望山关事件的一应犯人,都被处以极刑,自楚相逝后,靖元帝性格大变,手段狠辣,苛政猛于虎。   四国俘虏,均被活埋于山,近四十万人,无一人生还。   ******   后世人常常争论,靖元帝到底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均莫衷一是。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到了这里,就真正结局了。   追到这里的小天使们,挨个给个么么哒=3=   再给新文《前男友打脸日常》打个广告,点进专栏,就可包养一枚作者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