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渣攻宠爱我[系统]》 作者:小麦要发芽   文案:   重生后,夏熙的系统升级为人渣系统,要将不同属性的渣训成忠犬。   请把您的情敌训成忠犬!把变态训成忠犬!把反派大BOSS训成忠犬!此忠犬也可以是脑残粉的痴迷、奴仆的臣服……驯服五个渣,就能成为真正的人生赢家!   ——夏熙:总有人渣宠爱我怎么办?   ——系统:恃宠而骄!尽情的娇!!   作天作地作空气一本正经装逼高冷病弱美人受 & 偏执深情宠溺吃醋狂魔元帅攻   主受,睡前小甜文,撒糖小能手,攻宠受,打脸爽文,苏苏苏,放飞自我的渣受文,1VS1,HE。   又名《忠犬都在这了》、《元帅沦为宠妻狂魔的日常》、《论元帅每天吃醋后的几大疯狂表现》、《曾在快穿世界里攻略过的渣攻组团求爱肿么破》   本文阅前必读:   1、苏苏苏爽爽爽!   2、作者受控+逻辑弱狗血多,入坑需谨慎。   3、背景为落后的星系帝国。   内容标签:重生 系统 甜文 爽文   主角:夏熙,蒋战威 ┃ 配角:简白(夏白),陈子瑧,段君翔,佐藤隆川 ┃ 其它: 第1章 目标A   今天只是辰光帝国里的普通一天,对夏熙来说却意义非凡。   他果然如系统所说那般重生回来了。   重生回到他遇袭的前一秒,直奔心脏的子弹竟在抵达之际诡异的偏离了一厘米,生生避开致死的要害。可蒋战威的反应仍和他当初中枪死亡时一样,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惧和恐慌,迅速冲过来把他接入怀里。   夏熙甚至能明显感到蒋战威捂住自己伤口的大手在发抖,向来沉稳的声音也在轻颤,“……坚持住,我们这就去医院……”   火灼般的剧痛疯狂蔓延,心率因失血而不断加快,夏熙眼前开始发黑,耳边甚至隐隐传来轰鸣,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庞却异常平静。尤其在神色慌乱的蒋战威的对比下,更显得恬淡而安详,眉眼间没有一丝对未知命运的迷茫和畏惧。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死。   在那些为了重生而接受系统安排的快穿世界里,夏熙每个世界都以死亡告终,他知道死亡的感觉,一瞬间百感俱消,万事俱灭,根本感受不到如此刻这般清晰的疼痛。   痛其实并非坏事,有时唯有它才能证明自己真的存在。   没有人比蒋战威更清楚这种新式武器的威力,就算没击中心脏,单凭弹头穿过身体时形成的力量就足以震伤脏器。明明受伤的是夏熙,蒋战威却觉得子弹打在了自己身上,胸口传来的心疼仿佛有利刃戳穿心脏,那种可能会失去夏熙的感觉更把他折磨到快要发疯。   夏熙的表情越是平静,蒋战威就越怕。命运对人不仁慈,却很公平,蒋战威曾听过那么多的诅咒,从来不怕也不相信报应,可报应总有它的降临方式,它不落在他自己头上,而是找上了他最在意的人。   蒋战威对夏熙从相识到喜欢已经过了六年的时间,他还没有答应和他在一起,没有和他在清晨牵手散步,没有和他在夜晚相拥着入眠。他未来的计划里全有他的存在,他还有那么多构想没和他一起实现,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他的余生还能剩几年?人类短暂的一生里又能真心爱上几个人?   不过屈指可数。尤其像蒋战威这种人,一旦爱上了,就是刻肌刻骨的难忘。   他不能失去他。   身后的副手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车子以赶往最近的医院,蒋战威一路搂着夏熙,只觉得每分每秒都无比难熬。夏熙的面色已因失血而苍白到近乎透明,呼吸一刻比一刻微弱,蒋战威什么都不能做的眼睁睁看着,甚至有一种怀中的人下一刻会停止呼吸的错觉。   这简直是在和他玩心跳游戏。   蒋战威的脸色几乎变得和夏熙一样苍白,嘴唇抿得很紧,那痛苦又抗拒的模样,让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军队首领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待夏熙闭上眼陷入昏睡的时候,蒋战威的心脏当真骇到跳停,所幸疾驰的汽车于下一刻猛然刹住,——是医院终于到了。   昏睡的感觉其实很好。   就像置身于温暖的海底,舒适又安心,让人想贪恋其中不愿醒来。就在夏熙准备下潜到更深时,却隐约感到有人以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道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断地嘶声唤他的名字。   正是蒋战威的声音。   夏熙明明飘在水里,竟然还能感觉到手被对方紧攥的痛感,对方就如跌入深渊而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他死死不放,让他忍不住停止了下潜。于是身体在浮力的作用下慢慢上升,不知过了多久,最终哗的一声破水而出。   意识回拢的下一刻,伤口的痛感便开始疯狂地折磨神经,甚至让夏熙没有力气睁眼。漆黑的视线却骤然变白,一只快胖成球的小黄鸡凭空出现,用夏熙熟悉的语调和奶声奶气的嗓音问:“宿主大人,你曾在古代架空世界里抽中的‘关闭痛感’是可以用于任意世界的,要不要我帮你关闭痛感?”   正是和他一起走过数个快穿世界的系统027,不过转眼的功夫,夏熙的魂体已置身于系统空间。他没有轻易点头,反而皱起眉,“我已经完成快穿任务了,为什么你还在?”   “正是因为宿主大人完成了快穿任务,所以我跟着你一起升级了!”027得意的挺了挺小胸脯,“我现在已经变成了渣渣训教系统,要将不同属性的人渣全部训成忠犬,听起来是不是很酷炫?”   夏熙眼下需要有什么东西来转移他对疼痛的注意,便没有打断027的话。027拍了拍翅膀开始解释:“人渣从高至低可分为甲乙丙丁四等,而等级为甲的,就会被锁定为攻略对象。宿主的主要任务便是将攻略对象对宿主的忠犬值刷至达标,此外还会有不定期的随机任务。只要成功将五个性格各异的人渣驯化成忠犬,你就能成为真正的人生赢家!”   “我觉得我本来就是人生赢家。”夏熙淡淡斜睨向027,沉静又傲慢,“何必费力多此一举?”   他这个眼神看起来很勾人,又叫人不敢轻举妄动,哪怕027已不是当年那个刚出厂的新生系统了,依旧被震慑的愣了愣神。   夏熙身为豪门公子,的确无一不缺,他的自信是刻在骨子里的,自幼起便一路都高高在上的走过来,眼下既已如愿重生,没有什么能再让他低头。027只能咬了咬牙直接亮牌:“可你所在的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剧本,就算你重生回来了,结局也难逃死亡。”   夏熙微微一顿,027继续道:“我之前就告诉过宿主,剧情原本设定的是蒋战威会和你二哥简白相爱,冷血元帅攻配自强不息的私生子受。蒋战威却不知为何对你这朵高岭之花一见钟情,导致所有剧情都偏移了。可一切迟早会拉回正轨,无论你怎么做都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但若完成系统任务,便能改写未来……”   系统空间里的环境是纯白的,夏熙精致的面容在一片纯白中多了几分虚幻。他始终不置可否,望向027的神色似笑非笑的看不出情绪,唯有一双眼珠异常的黑,甚至黑到有些妖异,如无声无息降临的沉沉夜幕。   027的音量不知不觉地因此减弱,直到病房内的中心监控仪发出滴滴两声,护士的脚步声跟着由远而近,夏熙的魂体才从系统空间中骤然消失,然后于现实中睁开眼。   走近的那两名护士见他睁眼,立即惊喜的喊出声:“病人醒了!”   夏熙并不知自己已睡了足足五日半,也不知蒋战威在这五天里已害得多少医生和护士胆寒。蒋战威此刻就站在外头,正跟手下吩咐事情,听见护士的这声喊,想也不想便长腿一抬,大步流星的迈进屋去。   可就在蒋战威推开房门的下一刻,系统提示音竟在夏熙的脑中突兀地响起来。   “叮——,发现等级为甲的人渣,该人渣可被锁定为攻略对象,请问宿主是否锁定?”   夏熙不由微微一愣。   人无完人,其实无论谁都多少有点渣,起码夏熙认为自己的渣值就不低,但若想达到甲等,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他认识蒋战威那么久,倒一直不曾发现对方竟是个等级如此高的人渣,这还当真有趣。   夏熙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看在蒋战威眼里,却美好到恍如隔世一般。   一时间只觉得就算有人拿全天下来跟他换这个笑颜,他都不换。这些天的担心折磨以及失而复得的欢喜,甚至让蒋战威想将夏熙紧紧搂在怀里,但最终因对方苍白如雪的脸色而生生忍住,并泛起了浓浓的心疼。   夏熙那边却再次听到系统的提示音:“宿主无应答,系统默认锁定,并将其设置为目标A。请问宿主是否要现在读取目标A的基本信息?”   “我想先弄清两个问题。”夏熙对这个人渣系统生出说不出的兴趣,便在脑中问:“在你们系统的定义里,究竟什么是人渣,什么又是忠犬?”   系统开始机械性的一字字宣读:“人渣,即品行低劣、心理变态、对他人的痛苦没有同情并以此为乐、或违反基本人性和社会稳定的人。也可按佛家标准来评判,比如不杀生、不邪淫、不暴戾、不贪嗔痴等为完人,反之,则为人渣。忠犬的定义则相对简单,指一人对另一人过度依赖、绝对忠诚、且完全服从。”   夏熙已猜到蒋战威得甲的最大原因恐怕是杀生了。身为一州元帅,就算不直接动手,间接死在他手下的敌人也数不胜数。果然,系统随后便道:“现在读取目标A的基本信息,姓名:蒋战威,身份:辰光帝国洛北联邦州元帅,人渣等级:甲,等级判定原因:专断独行,杀人如麻。”   “叮——,现在读取目标A对宿主的好感度和忠犬值。目标A对宿主的好感度为:95点,忠犬值为:10点,其中好感度和忠犬值的满分皆为100。”   “备注说明:忠犬不能成为人的唯一属性,因为若仅有忠犬这一项,便会丧失人原有的性格和魅力,和真正的动物无异,所以出于人性化角度考虑,宿主只需将分值刷至90即可。当目标对象的好感度被刷至90,宿主可以获得抽卡奖励;当忠犬值刷至90,就算完成任务。”   “叮——,检测到目标A对宿主的好感度已满90,可获得一次抽卡奖励,请问宿主是否现在抽取?”   “特别说明:系统升级后,将大转盘改成了抽卡,共有十二张不同的卡牌,分别为英雄召唤卡,金钱兑换卡,死神卡……”   ……   那边的系统音可谓是源源不断,这边的夏熙却将注意力尽数落在了那10个点的忠犬值上。   好。   非常好。   竟然才只有10个点而已,当真是好极了。   夏熙忍不住又勾了勾唇角,看起来明明和方才笑的一样好看,却让蒋战威莫名感觉脊背一阵发寒。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算是渣攻去哪儿的下部,但因政策原因,背景由架空民国直接改成了联邦帝国,每晚十一点左右更(周一除外),求留言求动力!谢谢所有愿意捧场的小天使们!么么哒!   PS:关于蒋小攻的好感度和忠犬值相差如此之大要解释几句,他对夏熙的感情是真的,但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和性格,就算再喜欢谁也不可能对谁产生什么绝对的依赖甚至彻底的臣服。可这并不意味着不能让他一点点养成依赖臣服的习惯,男人需是教育的,不管好男人还是坏男人。 第2章 目标B   元帅大人还不知道他在夏熙眼里已变成待调教的目标A,甚至像只大狼狗般被用绳子拴了起来,只管命令那些匆匆赶来的医生尽快为夏熙检查身体。   在系统的作用下,子弹射入的位置非常好,巧妙的避开了所有脏器,但创面很大且前后对穿,疼痛是难免的,尤其是初步愈合的阶段,会让人痛到无法忍耐。于是医生做完检查,按例给夏熙打了一剂止痛针,与此同时,系统在得不到回复的情况下再度出声: “叮——,宿主无应答,系统默认抽卡,已为宿主随机抽中萌物变身卡一张,使用该卡可以使宿主在需要时或紧急情况下,变身成符合宿主形象的萌物,比如小猫咪或者小萝莉……”   话没说完夏熙的神色就沉了下来。   ——这都什么鬼?   虽然系统的不靠谱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小猫咪和小萝莉这种东西实在超出了夏熙的底线,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一直望着夏熙的蒋战威见他皱眉,却以为是伤口痛的太厉害,英挺的浓眉也跟着皱起来,用那张一贯缺少表情的脸问:“是不是很疼?”   嗓子听起来非常哑,宽厚的大掌也带着几不可见的轻颤,让夏熙不由想起昏睡时听到的那一声声唤。随即抬头看向对方,只见男人满脸胡渣,眼里布满血丝,一向笔挺的军装也起了皱,竟是从没见过的潦草落魄。   望着夏熙额角疼出的汗珠,蒋战威心疼到恨不得能以身相替,忍不住略显生硬的开口哄:“没事了,不怕啊,再忍一忍,等止痛药发挥疗效就不疼了,没事了……”   元帅大人对杀人很在行,对哄人却完全不行,统共就这两个词,翻来覆去只会不怕啊和没事了,甚至不知道怕的人究竟是夏熙还是他自己。   夏熙的确怕疼,可有的时候,他又比所有人都能忍得住疼。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综合体,似乎永远都处于矛盾之中,在好好说话的时候能毫无原因的翻脸不认人,在剑张弩拔的时候能突如其来的露出动人笑颜,也许正因为如此,才将快穿世界中的多变人格演绎的毫无破绽。   蒋战威已抬手握住夏熙的手,“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要不要让医生再帮你看看?”   夏熙心里微动,却努力将手从蒋战威掌中抽了出来,然后答道:“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过分的礼貌就是刻意的生疏。   一个谢和一个您,轻而易举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也让蒋战威天生线条冷硬的薄唇抿得更紧,双手同时紧攥成拳,气势看起来很是骇人。然而夏熙丝毫不为所动,故意用礼貌的态度继续道:“能不能劳烦您让您外面的兵,把来看望我的仆从和手下放进来?我想他们应该很担心。”   夏熙身为夏家最重视的小少爷,出了中枪住院这种大事,夏家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哪怕出事前才跟他吵过架的夏老爷子也难免着急。正如夏熙所料,自幼便伺候他的忠仆和跟在他身边做事的手下早在听闻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奈何蒋战威的兵封锁了整层楼,除了医生和护士之外,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当然,夏熙真正要见并不是什么仆人和手下,而是他那位新晋的二哥简白。   蒋战威张了张嘴,试图解释自己只是出于安全的角度考虑而非有意不让人进来,但最终没能成功讲出口,只有些僵硬的点头道:“好。”   他本就不擅言辞,对他来说,情话或辩解远比打一场仗或为夏熙默默做点实事来的艰难,何况以他的身份,从来都是别人卑躬屈膝的低头,更遑论反过来向谁解释。   而夏熙的魅力也许就在于此,无论你怎么珍惜他包容他讨好他,他都不会轻易低头。   蒋战威站在原地,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夏熙的脸,眼中隐忍和爱意交替,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透着让人惊心的光,如静静在眸底燃烧的火焰。   也许是受之前快穿世界的影响,夏熙对医院有说不出的排斥,若不是伤口疼的太厉害又经不起颠簸,恐怕一秒都不想在医院待。于是拾玉和敛秋等仆人进来没多久,就将惨白且空泛的病房变了个样,布置的几乎和卧室般华丽温馨。窗台摆满了夏熙喜欢的郁金香;桌上放了他爱看的书籍画册;地上铺了颜色明快的手工毯;被子也换了名贵的蚕丝被。恨不得把自家少爷当成供着的神像,每根汗毛都伺候的稳稳帖帖。   黄昏将近,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漂亮的少年靠着床头的软枕,虚虚的垂着眸似闭非闭,夕阳从他左手边的大窗户斜射进来,洒满了整个房间,将他漂亮的侧脸和身形也染上了金边,看上去比希腊神话里的阿多尼斯还夺目,饶是跟了夏熙最久的拾玉也被这美景弄的敛住呼吸,不敢惊动他一分。   于是待简白走进病房,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样一副宛如画般的场面。   简白来的时间点和夏熙预想的完全一样,在夕阳半沉之际赶到,还带着他讨厌的苹果和黄玫瑰。就在夏熙准备睁开眼迎客的时候,系统的提示音又在脑中突兀地响起:“叮——,发现等级为甲的人渣,该人渣可被锁定为攻略对象,请问宿主是否确认锁定?”   这一次,夏熙的心绪非常平静,全然没有上次听到人渣提示时的怔愣。但出乎意料的是,系统竟将这句话接连重复了两遍。   ——那绝非着重强调或刻意提醒,而是说明同时出现了两个目标。   不由抬眸向门口望去,才发现除了简白之外,还有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急急进门向始终赖着没走的蒋战威禀报事情,正好和夏熙懒懒抬起的眼眸对视了足足两秒半。   此人长相俊逸,身高颀长,还戴着副金丝眼镜,身上没有多少军人的煞气,反而充满儒生般的和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夏熙隐约记得之前见过他一回,似乎是蒋战威手下很得力的中将。其实对于简白,夏熙严格意义上也只见过两三回,最近的一回是在夏父的主持下共坐一桌吃了顿索然无味的饭,甚至不曾深入交流。   “嗯,”夏熙回复系统问句的同时忍不住笑了笑,“确认锁定。”   是现实讽刺到不得不笑。不过转眼的功夫人渣数量就凑到了仨,再来一个就可以坐一块打麻将了,这个世界上的人渣果然是百家争鸣,千姿万态。   简白则在第一时间露出对夏熙那个笑容的受宠若惊,并搭配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小熙,父亲让我来替他看看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伤口是否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了?医生说还有多久能出院?”   “叮——,”系统的声音几乎和简白的重叠在一起:“攻略对象已被锁定,并分别设置为目标B和目标C。请问宿主是否要现在读取目标B及目标C的基本信息?”   夏熙一边在脑中回答系统一边在口里回答简白:“……医生说没事了,最多三四个星期就能出院。”   可简白明显看到他说没事的同时,细密的冷汗已将额角的乌发打湿,床单则被藏于身侧的手攥到变形,一贯高高在上的神态和语气也因此而消泯了大半,只剩下说不出的轻软。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因疼痛而带着水雾,氤氲着一层荏弱,似乎谁都可以轻易伤害他,而他是如此无害。   人都是会被皮相迷惑的生物,就算深知夏熙和无害沾不上边,简白还是忍不住心里一动,面上的关心装的更像,坐到夏熙床边无比疼惜的皱起眉,“小熙,伤口疼的话就说出来,不要忍着……”   枪伤是开放性伤口,很容易发炎和起烧,夏熙已经开始起烧了,不仅视线变得模糊,大脑都昏沉起来,却仍坚持调动所有精力,将连续播报的系统音全部听完。   叮——,现在读取目标B的基本信息。姓名:简白,身份:夏家二公子,人渣等级:甲,等级判定原因:极度自私和贪钱图势,并热衷于在欺骗利用和陷害他人中取乐。   叮——,现在读取目标B对宿主的好感度和忠犬值。目标B简白对宿主的好感度为:0点,忠犬值为:0点。   叮——,现在读取目标C的基本信息。姓名:陈子瑧,身份:洛北联邦州中将,人渣等级:甲,等级判定原因:极度花心,并喜欢用残酷手段虐待干净貌美的青年。   叮——,现在读取目标C对宿主的好感度和忠犬值。目标C陈子瑧对宿主的好感度为:15点,忠犬值为:0点……   ……   简白自然听不到系统的声音,只能看见夏熙定定地望着自己,那双本就氤氲迷蒙的目光越来越恍惚,似是透过他看到了别的谁。最后,竟迷迷糊糊地小小唤了声:“……哥哥,好疼。”   简白登时一愣。   众所周知夏家有三位公子,依次是五年前和家人断绝关系而投身于反帝国事业的大公子夏琛、刚被接回夏家的二公子简白、以及小公子夏熙。而夏熙所想所唤的,除了胞兄夏琛之外别无他人。   简白很清楚这一点,却忍不住衍生出一种想象,就是能让眼前这个高傲的少年像此刻唤夏琛一样,甚至比唤夏琛还要柔软亲近的语气唤自己哥哥。他想要骗得他的全心全意,再将他利用的彻彻底底,并听他用最乖顺的姿态叫哥哥,——那种场景稍一勾勒就莫名心潮涌动,似是接到什么全新挑战般生出抑制不住的震颤。   “小熙,”简白强掩住震颤,顺势握住依旧处于恍惚状态的少年的手,低低道:“好了,有哥哥在。”   嗯,好,的确好。夏熙垂眸掩住眼底的嘲讽,默默在心里点头。   既然系统说目标B热衷欺骗和利用,他就刻意引他凑上来欺骗和利用。届时你虚情,我假意;我本来需要费心找机会攻略你,却可以什么也不用做的坐等你主动 ‘攻略’我,自然好的很。   这时候,却有一只斜插过来的大掌生生将夏熙的手从简白那里劈头夺走,仿佛终于从恍惚的神智中回过神来,夏熙有些怔怔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蒋战威棱角分明的脸。   ——人家兄弟之间不过是握了一下手而已,元帅就吃醋了,并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做吃醋的男人。   蒋战威望着夏熙的双眸深沉如海,甚至透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委屈,扫向简白的视线却充满了森寒,即使努力遏制了身上的压迫感,还是有一丝杀气浮上了眉梢,眼角都泛起血红。与此同时,系统尽职的响起来:“叮——,目标A的忠犬值增加4点,现忠犬值为14。”   忠犬值竟然就这样增加了4个点,当真是厉害了我的元帅,头回听说过有人是在吃醋中涨忠犬值的,简直是个天生的醋坛子。   夏熙微眯起眼,——原来蒋战威的突破点竟是吃醋,那真是,……太遗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恶搞小剧场:   当‘萌物变身卡’生效后……   ——夏熙当真变成了一个只有五岁的小萝莉。   所幸身体还是个正太只是穿了件萝莉裙而已,配上高冷的表情和气鼓鼓的脸简直比真正的小萝莉还可爱,五个攻略目标都拼死拼活地争当监护人。   “宝宝乖叫爹地。”所有攻略目标均双眼放光的看着幼儿版夏熙,“叫了就什么都给你。”   “叫爹地?”终于变回正常的夏熙高高在上的俯视低着头老老实实认错的禽兽们:“通通给我跪下叫爸爸!!” 第3章 目标C   蒋战威吃完醋,才后知后觉的从掌下皮肤不正常的热度中发现夏熙似乎起了烧,再一摸夏熙的额头,滚烫的温度顿时让他着急起来,立即指挥身旁的陈子瑧出去叫医生。   夏熙似乎已经彻底烧迷糊了,无意识的皱着眉,眼睛都开始失焦,眸中泛着盈盈水光,漂亮的瞳孔就像浸在水中的黑曜石。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则烧出淡薄的血色,仿佛凋零的红梅落在雪里。   纯白染着浅浅嫣红,相交相映成异常冰冷却又无比娇艳的颜色,让人不由心动。陈子瑧也不知道脑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竟在收到上司指令后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反而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动身,一双掩藏在金丝眼镜下的眼睛却在隐隐发光。   亮的如暗夜中的兽类一样。   有些人活着或许就是为了印证什么是衣冠禽兽,而陈子臻便是这四个字的样板。他在工作和军事上的能力无可厚非,有着比常人更高的智力和优雅谈吐,甚至有让被他玩弄过的人反过来迷上他的魅力,可脱下那层外皮,他就和野兽一样毫无人性与道德,不知愧疚与羞耻。   陈子臻曾虐过不少人,尤其对那些干净貌美的青年有着难以想象的喜爱。可他遇过的所有人通通加起来,竟都不如眼前人的千分之一。   其实陈子臻之前见过夏熙不止一回,还记得头一次在元帅府看到他时,他正坐在廊边思索眼前的棋局,对周围的人和环境混不在意,仿佛一切都惊扰不到他。然后抬手执起一枚棋子,像终于想到破解之法般露出浅笑,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接近透明,全身似乎都带着微光。   可惜那是蒋战威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人,也是他不能染指的东西。但越这样,就越想要得到,尤其是对方此刻受伤生病的脆弱模样,竟完完全全地瘙住了他心里最痒的那一处。   如果眼前的少年有朝一日能以这样脆弱的姿态躺在他身下,像无助的小动物任由他左右,那种场景只稍稍一假设,就让他每寸血液都沸腾起来。陈子臻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能让他提起兴致的猎物,却只因夏熙一个失焦的眼神就涌出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渴望,竭力平定的胸膛下尽是难耐的呼吸。   所幸时刻关心自家少爷状况的拾玉早在蒋战威刚开口时便替陈子臻出了门,曾被元帅的威势弄怕了的医生随即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而蒋战威眼里从头至尾只有夏熙一人,没有注意到陈子臻的异常。只有夏熙清楚地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叮——,目标C陈子臻的好感度增加20点,现好感度为35。”   果然如此。   夏熙成功印证了自己的判断,面上却丝毫不露,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原本凝在眼眶中的水汽因此而形成一颗小小的水珠,从眼尾坠入鬓发。隐隐之间似乎有谁心里的什么东西跟着它一起坠落,一面坠落却又一面腾升。   其实抖S是最容易攻略的,因为他们不从对方那里获取什么金钱和利益,也不谋求对方的生命,甚至不贪图对方的感情,只要自己生理上的愉悦和心理上的刺激。在这一点上,虐和被虐的本质完全一样,都为了快感而不计后果,享受剥去社会人得体外皮后的那个放纵的自我,所以每一个抖S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抖M,只是他找不到能驾驭他的人。   ——攻略他不需要什么你虞我诈阴谋阳谋,只要能比他更狠更S,然后将其变成M就足够了。   陈子臻那边涌出了激动,夏熙同样如此。对待感情,夏熙天生有很强的独占欲,对待事情,又有很强的控制欲。他从年幼起就喜欢操控仆从或身边的人做事,全权控制一个外表比他更强的男性体,会让他的控制欲得到更大满足。   毕竟身上的伤情还很严重,夏熙就算意志力再强悍也坚持不了太久清醒,最终睡了过去。天色已黑,病房内的客人也都识相的依次离开,唯有蒋战威在外出两个多小时后再度回来,悄然无声地将沾了寒气的军装外套脱挂到门口的衣架上,继而轻手轻脚地来到夏熙床边,小心翼翼地搂住他的肩。   拿着表格和托盘的护士准点来例行查房时,所看到的就是那样一个久居上位的男人,敛去了所有冷厉和锋芒,像对待无价珍宝般搂着入睡的少年,无比温柔地吻了吻少年的额心。   夏熙昏迷的这几日,蒋战威一直没能好好睡过,这一松懈,不由产生了几分困意,轻嗅着夏熙颈间温热好闻的气息,带着说不出的安心沉沉睡去。   医生在临近十一点的时候给夏熙挂过一瓶输液,大概需要四个小时才能挂完,而蒋战威表面看起来睡的很深,却在液体挂完前的三分钟准时醒了过来。   他对自己身体的把握精确到可怕,可以随时随地入眠,也可以随时清醒并作出迅速有效的反应。只除了心动,永远不在把握之中,不在预料之内,从见到夏熙的第一面起,就只为他一人起伏。   窗外仍旧一片漆黑,夏熙也仍然在睡,蒋战威耐心等待最后一点输液流完,继而撕开他手背上的胶布,动作轻柔地帮他把针抽掉,又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仔细掖好,才悄无声息地走出病房。   夏熙这一觉睡的很足,醒来时烧退了大半,伤口的疼痛也明显减轻了很多,心情都跟着变好。因此没有拒接拾玉送到跟前的电话听筒,然后在已被拾玉告知是夏老爷子打来的情况下,故意用特别客气的语气说:“您好,我是夏熙,请问您找谁?”   夏毅天顿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噎了一下,下一秒便忍不住在听筒里粗着嗓子吼出声:“我是你老子,你不认得了吗!我找那个不孝子!!”   “嗯,是有点印象。”夏熙很淡定的答:“但是简白不在我这里。”   夏毅天再次气结,只觉得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生了两个和他不对盘的儿子,一个是一心走上反帝国的歪路并会连累到整个夏家的长子夏琛,一个是至今仍因他将夏琛逐出家门的事而怨恨自己的幼子夏熙。所幸他临到老,找回了一个肯听他话的好儿子简白,想到这里便道:“你不是在外面跟你刘伯父家的老四合伙开了个影片公司,都发展到其他帝国去了,你二哥学的正好是戏剧类的专业,让他到你的公司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你做的……”   “他学的是戏剧表演。”夏熙依旧很淡定,“能帮我做什么?教我演戏吗?”   演戏两个字被压的很重,显然是意有所指,夏毅天简直要被这个小儿子给气死,“阿白不管怎样都是你亲哥哥,将来你就算全权接手了夏家的生意,也要懂得兄弟相扶相持才行,否则这个家主的位子我就算给夏滚滚都不给你!”   夏滚滚是夏毅天养的京巴狗。整天狗仗人势,特别凶,见谁都叫,主人不在时,却是个比谁都没用的怂包。   其实夏老爷子本来还想问夏熙的伤怎么样了,但一想他都能继续气人了,肯定是没什么大碍,随即便气呼呼的挂了电话。夏熙旁边的拾玉和敛秋两人则从头至尾大气也不敢喘,更想不通自家少爷心里明明很关心老爷,却为何总要气他。   或许只有蒋战威能对此感同身受。   因为夏熙经常一个字就把他堵个半死,其毒舌水平绝非一般人能及。蒋战威又不善言辞,每次都只能窝在心里干着急,还一点火都舍不得对夏熙发,堵啊堵的反而被堵习惯了。   其实嘴毒的人骨子里都不坏,因为他们看事情一眼就能看到底,所以才字字戳心。相反,嘴巴柔笑也甜的人,倒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面目,正如此刻正好脾气的对着夏熙笑的简白一样。   简白再次带着花来看夏熙,不过这回很有眼色地把黄玫瑰换成了郁金香,还异常温和地问夏熙要不要吃苹果。恍惚失神的戏码只能用一回,清醒后的夏熙自是恢复本性,一脸高冷地继续翻阅手下送来的一大堆搁置的文件不置可否,只抬起头不咸不淡地看了简白一眼,直接拒绝:“不吃。”   但简白依然拿起苹果认真削起来。他削苹果的技术倒是很高,一会儿的功夫就削出了两个,还切片成小兔子的模样,排排队摆在盘子里,看起来可爱又可口。夏熙望着送到眼前的苹果,却下评论:“真丑。”   简白好脾气的笑:“虽然切的丑,但是味道很甜,尝尝看好不好?”   027忍不住拍着翅膀感叹:“宿主大人你看看人家目标B,态度是多么积极多么主动,明明他才是被攻略的那个好不好!!求求你把脾气改改吧,不然攻略对象全要被你吓跑了!”   夏熙根本不理会027,反而端出了更高傲的姿态下令说:“——喂我。”   简白微微一顿。只觉得眼前的人就像一只傲娇又难伺候的名种猫,竟对他恶劣的态度完全生不出气来,随即找来叉子,扎在其中大小最为适中的一块上。   只是还没等他弄好,夏熙就开始催了。目光依然盯着手里的文件,口中却不耐烦的道:“快点,慢死了。”   简白忙以最快的速度将苹果喂进夏熙嘴里,夏熙一口吃完,终于因甘甜的味道露出微微满意的表情,让简白联想到了被顺毛摸的猫,连姿态和神色都一模一样,就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了。   接下来的投喂变得非常顺利,半盘‘小兔子’都被之前那个冷着脸说不吃的人吃掉了,并作出吃后感:“……我不喜欢吃苹果,下次记得换蜜瓜或者蜜桃。”   简白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重申一下cp是夏熙(受)X蒋战威(攻),1VS1   小剧场:   027和025凑在一起比谁的宿主更厉害。   025:我家宿主是个很优秀的教师,用深厚的知识教了各种人!   027:我家宿主是位天然黑的少爷,用深厚的手段对各种人使出了各种娇!   025(惊讶脸):啊?什么娇?   027(得意脸):有傲娇、爱娇、病娇、百媚千娇、恃宠而骄!   025:w(゜Д゜)w……   第4章 性感   整个吃苹果的全程,夏熙都在看自己的文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直到吃完苹果后,才终于放下文件,做出了准备抬脚下床的姿态。   简白立马非常自觉的上前帮忙,夏熙借助他的手套上拖鞋,待成功踏上地面后,便将他的手甩开,一步步走向了卫生间。   毕竟伤口还处于随时有可能崩裂的状态,夏熙走路的速度很缓慢,步伐也很是不稳,让人瞧着非常揪心。简白想了想,还是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并忍不住假装关切地道:“小熙,你小心点别摔……”   话才说到一半,夏熙便在即将迈入洗手间后的前一秒,也不知是脱力了还是被什么绊着了脚下一软,直直向前倒去。   ——原谅我就是这样一朵说倒就倒的娇花。   夏熙摔的实在太突然,把简白吓了一跳,脑子都来不及转,只顾得上急急迈上前以最快的速度将人扶住。   他虽然已经得到了夏毅天的认可也成功进了夏家的大门,但户籍上依然姓简,跟有能力有头脑且根基深厚的正统嫡子夏熙比,地位仍差了不止一截,就算没有抱着想要刻意骗取夏熙感情和信任的想法,也不能让夏熙在自己眼皮子前出事。所幸夏熙的反应同样很快,几乎在被简白扶住的同时反手抓住了简白的肩,成功稳住了身形。   两人顿时变成了一个很暧昧的姿态,相互间的距离很近,抬头就能看到彼此只隔了区区几厘米的双眼。而夏熙的黑眼球天生比一般人的大一点,定定地看着谁的时候,就如一面沉静清澈且无波无澜的水镜,四目对视间,简白能清楚地从那双黑眸中看到自己被完整倒映出的脸。   竟莫名涌上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只觉得自己仿佛是生存在黑暗中的影子,却在那面清澈的水镜的照射下无处遁形。回想起之前首次见到夏熙时,对方不过在那里一坐,就给人一种高高在上又优雅矜贵的气质。   那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世家底蕴’,是他怎么也伪装不来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   简白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因为被夏熙按着肩膀而无法后退。夏熙就那样定定看着简白的眼睛,不仅没有放手,反而将抓住肩膀的那只手缓缓上移,直至移到脖颈,然后微微施力下压,扣住了他整个后颈。   夏熙的身高是一米七八,简白只比他高了一公分,这么施力一压,两人的眼睛完全形成了平视,夏熙身上的气势更是盖过了简白不知多少倍。   “……咳咳,小熙,”简白忍不住用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两下,没话找话的试图打破眼下对他来说紧张不安的局面,故作轻松的问:“你的头发是在哪里剪的?……很好看。”   夏熙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松开了扣着简白后颈的手,却握住了他抵在唇边的手腕。指腹有意无意地蹭过腕部的皮肤,微垂的长睫透着说不出的柔和,身体同时进一步前倾,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简白本就紧张的大脑一时间竟空白了几秒。   他要做什么……他这是什么意思……   望着夏熙那张在近距离下更显完美的容颜,简白甚至产生前所未有的恍神,本能地闭了闭眼。   “长生堂。”   “……啊?”   夏熙在鼻尖要碰上简白鼻尖的前一刻突然松开手,转身迈入卫生间,“剪头发的地方。”   卫生间的门随即砰的一声关上,只留简白一个人在原地,微微喘息着平复有些紊乱的呼吸,站稳了僵硬的身体。待夏熙浑然不觉的‘放完水’又洗了手出来,见简白还在那里没动,竟屈尊降贵甚至称得上好声好气的问了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简白急忙摇头,并恢复之前的温柔笑容,露出开心且受宠若惊的表情:“谢谢小熙的关心。”   “谁关心你了?”本来还好声好气的夏熙突然就换了张面孔,声音里的冰冷能把人冰封,“你以为你是谁?”   虽然夏熙头回在夏家见到简白时的态度就是排斥的,哪怕当着夏老爷子的面照样对他嗤之以鼻,但这情绪变化的还是太快,叫人难以招架,简直将随心所欲这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好像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只出于他一时的想法而已。   所幸简白已对夏熙的傲娇和毒舌有了一定的认识,没被夏熙的态度吓跑,反而升起了更强的挑战欲。声音和笑容都温柔无比,眼神也专注认真的像纵容闹脾气的孩子,“……嗯,小熙没有关心我,是我误会了,请你不要生气。”   被顺了毛,夏熙脸上的冷意又缓和下来,从上到下打量了简白一遍,有些嫌弃地皱起眉,“穿的那么少又那么丑,审美真是差到无可救药。”   简白倒没有产生任何恼羞成怒的情绪,只再一次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四月初的天气本就多变,他下午来的时候还艳阳高照,转眼的功夫,外面就下起了细雨。衣服的确穿少了,自己也开始觉得冷,正想着医院附近的人力车和出租汽车不多,待会出去可能会淋雨,就听夏熙唤拾玉进来道:“把你之前给我带的那件披风拿给他,再让小徐开车送他回去。”   拾玉立即去柜子里将披风取给简白,敛秋则抬脚去通知司机小徐。夏熙的语气里充满了傲慢和挑剔:“把它披上,人长的丑就要把自己盖起来,这件披风也和你一样丑,正好配你。”   事实上,简白的长相虽不如夏熙那般完美无缺,却极为清俊耐看,配上常挂在唇角的温和笑容更是赏心悦目,绝对和丑搭不上边。那件披风同样如此,一看就知其价值不菲,是最上等的黑色皮料,走线干净利落笔直均匀,领口上深灰中带白尖的水貂毛奢华又大气。   简白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感觉前所未有的暖意从身上的披风一路传到了心里。待披好披风后抬起头,正好撞入夏熙远远投过来的眼眸。   屋内的光线开始随着天光而变昏暗,衬得夏熙原本清如水镜的眼中魅影重重,分外蛊惑,竟让简白的心跳莫名变快,下意识开口:“小熙,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夏熙没说话,也不知同不同意让他走,抑或又生出了什么不满意,只站在那继续望着他。眼中光华璀璨又看不出情绪,配上俊美面容,竟看得简白心跳更快,忙转过身,强自镇定的补了句再见就准备离开。   依旧没得到回应。   因此简白依旧摸不清夏熙的意思,却怎么也不敢回头。冥冥中竟生出一种可怕的想法,觉得自己一旦回了头,便会被吸入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里,永世不能超生。   已经不能超生的蒋大元帅几乎在简白离开的同时便赶了过来,可夏熙手上仍有好几份文件没有看完,只头也不抬的问了句:“晚餐想吃什么?”   这句平淡简单却宛如老夫老妻般的话让蒋战威涌上来说不出的欢喜,随即便答:“我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元帅极力传达着我很好养的信息,夏熙仍没抬头,“饭菜还在弄,我也有点东西没看完,你先坐着等一下,自己打发一下时间。”   若蒋战威能稍稍动点脑子,便能看出夏熙的本意绝非是留他吃饭,而是有事要找他协商或办理。可惜他一见夏熙就智商全无,立即便像个等待下课的小学生一样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并偷偷朝夏熙的方向看,还以为别人都瞎了般瞧不见。   男人的性感形式其实不比女人少,像夏熙的性感就充满诱惑的气息,一举一动都透着隐晦难言的风情,而蒋战威的性感和他截然不同,比如此刻的蒋战威只穿着规规整整的军装坐在那里,衣扣都没有解开一粒,阳刚之气便强烈到不容忽视。健壮的胸膛和肌肉在军装的掩盖下仍清晰可见,全身上下处处坚硬如铁,却在望向夏熙时满目柔情。   当一个男人认真望着自己爱人的时候,便是他最有魅力的时候。 第5章 壕无人性   屋内一时间变得很静,只偶尔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和写字的沙沙声,以及仅有夏熙一人才听得到的系统提示音。   叮——,目标B简白的好感度增加5点,现好感度为5。   叮——,目标B简白的好感度增加10点,现好感度为15……   ……   好感度最终定格在了35上,正好和目标C陈子臻的齐平,027对于短短两天的功夫就能达到这种成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最重要的是夏熙完全没有攻略者的样子,对陈子臻连句话都还没说,对简白的态度更是差到变本加厉。   夏熙却非常平静,因为一切全在他预料之内。做事情要对症下药,像简白这种表面纯善内心阴险的人,若态度很温和或很主动,只会被怀疑别有用心,唯独傲娇才是硬道理。   但一动未动的忠犬值让夏熙微皱起眉,忍不住陷入思索。027则把目光投向就算身处角落也难掩夺目气场的蒋战威,报告说:“宿主大人,目标A此刻正眼巴巴的望着你呢,你就这样把他晾在一边,是不是对他太……”   话没说完,见不得夏熙皱眉的蒋战威已站起身来,开口道:“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太劳累。”   夏熙却仍没有将工作停下来的意思,只把批阅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直到拾玉推着餐车走进屋,才终于放下文件,将视线转向蒋战威道:“嗯,可以吃饭了。”   他并不是故意晾着蒋战威,只是男人天生就对事业有追求和渴望,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无法抗拒事业带来的满足感,更何况成功的事业才是让别人臣服的最大资本。   拾玉做的全是有助于伤口愈合的食物,本就不大的病床餐桌被摆的满满当当,夏熙修长的手指拿起筷子,夹了一条蜜汁山药放到嘴里,动作优雅流畅赏心悦目。待咽下去后,又夹了一条放到蒋战威碗里,温声说:“你尝尝,味道不错。”   回想起对方刚才静等在那的样子,就像夜晚的灯塔般高大可靠且坚固沉稳,便又略带歉意的附赠了一个浅笑。柔和的灯光顺着夏熙优美的侧影轮廓游走,把他身上扎手的刺都掩藏起来,也把他的笑衬的无比乖巧和温柔。   身为一个渣,夏熙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温柔会带来什么样的效果。在蒋战威眼里,只觉得心脏因那个笑而狂跳,觉得口中的山药比他尝过的任何东西都美味,甚至吃的非常珍惜,舍不得将它太快吃完。   夏熙则对自己手里的那块鲜奶蛋糕吃的非常珍惜。他向来有吃饭后甜点的爱好,可惜拾玉严格按照医生不让多吃的医嘱,只给他做了连四分之一个巴掌都不到的小小一点。   待蒋战威吃的差不多了,夏熙才提起他原本要说的事:“我有意接手城郊那家荒废的机械厂,但它以前是明帮开的,不知道是否还需要申请特许状?”   辰光帝国是银河系中典型的封建星系帝国,五百年来一直受辰光皇室及其手下贵族统治,却因日渐衰败而遭受其它帝国的侵略,开始变得四分五裂,一些联邦州纷纷独立,洛北联邦州便是其中之一。然而十年前,安平联邦州州长刘棋暗中勾结长虹帝国一起攻打洛北联邦州,老州长因此病逝,蒋战威承接父业,力挽狂澜的率领余下军队西移,成功入驻经济繁盛的德城,才慢慢变成了如今威震四方的元帅。   蒋战威带军刚刚入驻德城时,对所有正当经营的公司店铺皆未为难,只除了帮派。军队当晚就下了告令,凡是与帮派有牵连的生意,一律先查封,要拿到特许状才能重开,而这特许状只有他们元帅一人能签。蒋战威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刚刚进驻,别的暂且不能妄动,动这些个不干不净的小帮小派还算名正言顺,也能挖到油水。   这一晃已是将近七年,蒋战威便是在七年前刚来德城时,在首富夏毅天的寿宴上对夏熙一见钟情。   那时候蒋战威的根基还没站稳,夏毅天却是商会会长兼辰光帝国名望颇高的慈善家。他还有很多事要依仗财力深厚的夏家,而夏熙对当兵之人印象很差,加上元帅大人在打仗上很有经验,在感情上却一片空白,竟把喜欢藏在了心里,暗恋了整整三年才有底气告白。   “不需要,”蒋战威轻轻放下筷子,“走正常的交接章程就行。”   夏熙点点头,又道:“你把安排在医院内明里暗里的人都撤了吧。”   蒋战威抿了抿唇,深黑的眸底藏了一丝担心,“可那个狙击手还没找到,凶手的事也查不到进展,我……”   “我就是为了引凶手出来,”夏熙打断他,“你只要留个身手好又心细的人给我当几天保镖就行了,我自有安排。”   随即便一边啃着蛋糕一边假装不经意的道:“那天进病房跟你报告事情的人就很合适,因为看起来像个书生,不像军人。”   不知为什么,明明夏熙啃蛋糕的神态没变,但全身上下就是透着一种慵懒满足的猫咪模样,蒋战威望着他的眸色不由更深,下意识点头:“嗯,好。”   军人的第一条规定就是服从,陈子臻的军衔再高,在蒋战威眼里也只是个手下的兵,理所应当要无条件的服从他布置的每项任务。而夏熙那边就算吃的再珍惜,也无法避免将蛋糕吃完的结局,正意犹未尽的收回手,蒋战威却在这时将手伸向了他的脸。   准确是说是夏熙脸上沾到的奶油,以猛虎嗅蔷薇般小心的姿势,用粗粝的指尖异常轻柔的帮他把奶油尽数抹了下来。却被‘蔷薇’娇柔细嫩的触感弄的微微一僵,手停在那里半晌都没动弹。   夏熙正因蛋糕没了而恋恋不舍,看到眼前的奶油,竟想也不想便嗷呜一口将其含进了嘴里。   他身上令人着迷的矛盾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此刻,腹黑的时候非常腹黑,呆的时候又非常的呆,竟浑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还把对方整个指腹都认认真真舔了一遍。   舔完后松开嘴巴一看,嗯,味道很甜,也舔的很干净,——本公子就是这么能干!   夏熙一双大眼满意的弯起,下一秒,却被如猛虎般猛然靠近的高大身影遮住了全部视线。   身体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感觉到了滚热的温度,男人粗野甚至急不可耐的吻住他的唇,炙烈且充满占有欲的雄性气息迅速攻克了他的五感。舌头继而强有力的顶进柔软的口腔中扫荡,并越探越深,整个口腔都被浓烈的荷尔蒙和淡淡的烟草味道占据。   不过一个吻,竟让夏熙全身发软,说不出的酥麻从腹部一路向上扩散,几乎坐都坐不住了。身体的重量早不在自己身上,全赖于蒋战威健壮的左臂,而蒋战威仅靠一只单臂,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撑起他整个身体。   所幸蒋战威的动作很快温柔下来,像羽毛般又轻又缓。与之相反的是他粗重的喘息和紧绷的肌肉,托着夏熙的手甚至在抖颤。   夏熙知道这是他极力忍耐的表现,而究竟是忍耐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蒋战威几乎是在以全部的意志力在控制着自己的欲望,瞳色泛起暗红,手背的血管都凸了出来,却还是退离了怀中人的唇瓣。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6点,现忠犬值为20。”   夏熙恍然的神智被系统音彻底拉回来。   ——原来除了吃醋之外还有禁欲,元帅果然是元帅,增加忠犬值的突破点都如此与众不同,让人感叹。   在退离之前,蒋战威又用舌尖分别沿着夏熙内部的口腔和外面的唇瓣恋恋不舍的轻舔了一遍,动作倒当真像一只虔诚又温柔的家犬。过程虽然短短的几瞬,却带着说不出的缠绵,就算他已经离开,夏熙依旧能感觉到残留在唇上的爱意。   蒋战威最后粗喘着用额头抵着夏熙的额头,哑声进行了第四次告白:“夏熙,我喜欢你,答应我,和我在一起……”   夏熙只无辜的眨眨眼,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然后小声道了句疼。   短短一个字却让蒋战威立马忘了告白的事,只剩下唯恐对方伤口裂开的紧张,忙把人小心翼翼的放回床上,起身去叫医生来看。   夏熙看着蒋战威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一个笑,笑里带着两分柔情三分得意四分狡黠,说不出的好看。目光随后落在桌边那份已被他修改完毕的机械厂重建计划书上,突然从文件中想出了刷简白忠犬值的方法。   忠犬的三个属性中,为首的便是过度依赖,可在成人的世界里,让一个人如幼儿般的对谁产生依赖是很难的,尤其是心智比普通人更坚硬更自私的人渣。但若让人对金钱或势力产生依赖非常容易,因此他不必费力让简白依赖上他这个人,只要依赖上他的钱就够了。   夏熙是真的有钱,也是真的不在乎钱,他之前跟027说自己是人生赢家,绝非自吹自大,而是客观事实。且不提夏家的产业,单说他独自在外面创办的实业,发展最好的时候帐下能有百万银元,相当于整个洛北军两个月的开支。   和当下所有的富家少爷一样,夏熙也有一两个花钱的消遣,赌马就是其中一项,几乎每个月都去。而不管是谁陪他去赌马,都会惊怔,因为他挑马从来不管它有没有实力,只管它顺不顺眼,然后一掷千金,一秒钟花掉的钱是别人几辈子都赚不回来的,却丝毫不觉得心疼。   在群情激昂的赌马场里,全场人无一不为赢输而紧张,只有夏熙无比轻松和从容。他是真真正正把这件事当作消遣,真真正正的不关心输赢。   而夏熙这个刷忠犬值的想法的确是明智又省力,不仅对简白,对所有贪财图势的人都有效,但也只有他这种不在乎钱的土豪才想得到这种壕无人性的主意。   ——当然,突破点是吃醋和禁欲的元帅大人除外。   待简白次日早上起来,便在打开衣柜门后顿时一怔。因为原本只放了几件衣服的柜子竟不知何时被各色衣服塞满,从本帝国的传统服饰到其它帝国的礼服大衣应有尽有,全是他的尺码,而且件件衣料不菲,精剪细裁。   这种手笔只可能是夏熙。   简白最后选了一套当下最流行的休闲装穿在身上,再次前往医院。夏熙的眼光果然既毒又准,衣服非常合身,衬得简白本就好看的身形更加俊逸,配上伪装出来的温和气质,还没进医院便引来了不少女士的目光。   不巧的是,他来时夏熙刚换完药,正背对着门准备穿上衣,整个背部都露在外面,也完整的映入他眼帘。夏熙的骨架还带着少年的纤细,但骨肉比例非常均匀,整个背部线条流畅到堪称完美,肌肤则如玉一般,一双凸起的肩胛骨透着致命的性感。   简白一时竟看愣在原地,待回过神后,下意识将伸进门的脚缩了回去,想要退出屋外。   “跑什么?”冷冷的声音随即响起,“我很可怕吗?”   夏熙穿好上衣转过身来,面色透着明显的不悦。   “没有,”简白忙摇头答:“我只是怕打扰到你换衣服……”   所幸夏熙没跟他计较,只高高在上的将他扫视了一遍,冷着脸评价了句:“嗯,还不错。虽然依旧很丑,但起码比之前要好一点。”   简白心里却再也不把他的冷脸当作是真心,反而感觉到暖。很多人只给予一点便能反复说上一辈子,然而夏熙只字不提,亦不给人造成负担。 第6章 焚身   “叮——,目标B简白的好感度增加10点,现好感度为45。”   “叮——,目标B简白的忠犬值增加5点,现忠犬值为5。”   夏熙总算如愿听到了忠犬值的动静,但系统还在继续:“叮——,恭喜宿主触发随机任务‘进击的忠犬’,请宿主在五十天内成功让三个攻略对象的忠犬值均刷至30,任务成功可获得一次抽卡奖励,任务失败惩罚欲火焚身一小时,希望宿主加油!”   夏熙忍不住问:“欲火焚身一小时是什么鬼?”   027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激动:“就是像中了春药一样,全身发热瘙痒难耐,十分想要被人贯穿和占有!当然,宿主大人可以分别选择泡冷水忍过去、让攻略对象帮忙解除药性、或者和陌生人玩一发不负责的一夜情。但友情提醒,让攻略对象解除药性的话,会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掉落大礼包哦!!”   夏熙只觉得槽点太多无从下口。   不过说起痒,夏熙的伤口正好在逐步进入发痒的阶段。所有深达真皮层的伤都会在愈合的阶段生出结缔组织,从而将裂口交结在一起,这个会挤压神经的新生的过程难免让人又痒又疼。   对夏熙来说,若单是疼还能忍,可加上痒就不行了,他的眉头一旦皱起来就没再松开过,脸色也越来难看。但是他那副生人勿进的臭脸模样,简白现在瞧着就是莫名觉得顺眼,比那些整日好脾气的笑着的人顺眼百倍。   也许因为简白自己就是那种人,并无比清楚自己内心究竟有多自私和阴暗。而越自私阴暗的人,就越是渴望温暖,哪怕是用尽一切卑鄙手段也在所不惜。   以夏熙的身份和人脉,出了住院这么大的事,前来看望的自然很多,就算他不见,众人也会千方百计的将花篮和水果交给外头的拾玉和敛秋,托他们转达慰问之情或讨好之意。因此病房左手边靠墙的位置几乎摆了一排溜果篮和花篮,就那样随意的放在地上无人问津,一看就难逃被丢掉的命运。简白抬眼望过去,在其中发现了一篮桃子,立即回想起夏熙曾说过的不喜欢苹果喜欢蜜桃和蜜瓜的话,便走过去把那篮桃子捡了起来。   这次也不询问夏熙要不要吃,就很自觉的直接选了两个品相最好的去洗。反正以夏熙的脾气,问了也得不到正常的回复,还不如切好了送到他眼前来得简单。   果然,看着喂到嘴边的甜香诱人的桃子块,夏熙虽然仍皱着眉,却乖乖张了嘴,微鼓着腮帮子认真咀嚼的样子在简白眼里有说不出的可爱。   夏熙对桃子的喜欢的确比苹果多得多,苹果只喂小半盘就不愿意张嘴了,桃子却不知不觉就把整整一盘都吃掉了。面对空了的盘子,他竟还像是还没吃够的样子,高高在上的挑眉看向简白,显然是让他再去切的意思。   ——嘴巴上还沾着晶亮亮的桃汁就不要做出那么高傲的表情了喂!   简白心里这样想,嘴里却怎么也不敢讲出口,只笑着哄道:“桃子吃多了对胃不好,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花全开了,我陪你去外面看一会儿花好不好?”   夏熙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出言反对,于是简白把门口的轮椅取过来,扶着他坐上去,然后推着轮椅往外走。   这家医院的环境布置的非常优美,花圃里种满了花,什么月见草、勿忘我、矢车菊齐齐在暖风中摇曳,让人看着就不由心生暖意。夏熙因为伤口不舒服而不想说话,简白便主动找话说,还谈到了夏父和学校里的电影社团。   当下正是本土的电影产业初步发展之际,从其它帝国流入的影片和电影技术极大的开拓了人们的视野和想象,早在四年前就开始有人组建影片公司。近一年来,电影产业越发流行,城里光是影院都开了好几个,夏熙和发小刘启行当初抱着玩乐姿态所合开的宏业影片公司,便意外的拍摄出了两部成功的短片,且受益颇丰。   可惜夏熙依然没有搭话,简白一直将轮椅推到了花圃旁边:“这里种了好多勿忘我!”   他把轮椅停稳,继续道:“我一直很喜欢勿忘我,昨日上课,还听老师讲到它的起源故事。说是德翼帝国的一名骑士和恋人在多瑙河畔散步,因为给恋人摘花而掉到了湍流里,死前给恋人留下了一句勿忘我。当然,骑士说的是德文,念什么菲耳吉西……”   夏熙终于开口了,“Vergissmeinnicht。”   简白那边想了半天也没能成功讲出来,夏熙倒替他说了。他的发音非常标准,辅音也全部到位,听起来尤为好听。   简白听在耳中微微一动,下意识就要问起夏熙竟然会讲德文的事,张口时才想起之前听别人说过的关于他十几岁就读硕士且精通好几种其他帝国语言的传说,又讷讷地闭上嘴。   平民百姓常说的聪明人分很多种,比如社交手段高的,情商好的,抑或有自知之明的,以夏熙的脾气和性子,或许不是个普世观念下的聪明人,但这绝不能妨碍他拥有高智商的事实。不管学习还是工作速度,他都比正常人快很多,记东西只消看一遍就不会忘,对话时你刚讲第一句,他已猜到后几句是什么。单说学习这一块,夏熙在去留学前就已经拿到了帝国大学的结业证,简白却在年初进入夏家之后才在夏毅天的安排下得以插班到联邦州公立大学念书。   想到这里简白推着轮椅的手不由紧了紧,心里倒没有像以往那般生出什么阴暗仇恨的意思,却是再次涌上了自惭形秽的感觉。就在心情莫名阴郁的时候,眼前的视线里竟突然出现了一支正在盛放的粉紫色勿忘我。   在近距离下看花似乎比远观更加漂亮,那只拿花的手也同样漂亮,修长如玉,骨节分明。手的主人用不耐烦的语气道:“给,——你不是喜欢吗?”   简白看着夏熙的脸,突然觉得阳光亮到让他睁不开眼,甚至眩晕了他的大脑和心脏。见他不接,夏熙却立马就毫无耐心的把手收了回去,继而将花丢到地上,“……不要就扔了。”   “叮——,目标B简白的好感度增加10点,现好感度为55。”   夏公子送人花是多珍贵的事,连蒋战威都没享受过这种殊荣,哪怕那花只是他随手摘的。回过神来的简白忙不迭的将地上的花拾起来,混乱又急切的解释:“不是,我只是没反应过来,更没想过你会送花给我……”   夏熙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谁给你送花了?”   不屑和恼羞成怒的火气已摆在他的眉宇,只差没在脸上写着‘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本少爷送花’了。然而简白如今已对他的态度彻底免疫,哄人哄的驾轻就熟:“嗯,小熙没送,是我求着要的。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   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拂去花上沾到的尘土,并产生了不能将这朵花永久保存的遗憾和担忧,“我去找个瓶子把它插上,不然它迟早会枯的……”   大概是被他那小心翼翼的态度取悦了,夏熙面色稍缓的哼了一声,道:“我不摘它也一样会枯,只是早和晚的区别罢了。何况那么多花长在这里我却偏偏选了它来摘,就算是立即枯了,它也该觉得荣幸。”   典型的夏熙式霸道风格,放在以前简白只觉得嫉恨憎恶,现在竟觉得他说的名实相符。   ——能被那样的一只手摘过,的确是那朵花的荣幸。就像他在看到对方拿着花送到他跟前时,心里不由自主腾升的高兴。   夏熙却在心里默默赞叹蒋战威的办事效率。   元帅大人做事果然迅速,他还没回病房,便已远远看到陈子臻老老实实的等在门口,那些明里暗里的人手也跟着撤掉了。大概是接到了顶头上司说的要低调的命令,陈子臻没穿军装,只穿着件黑色便装,在斜阳下,眉眼英俊中透着一丝邪气,邪气里又带着温和儒雅,长身鹤立的站在那里,标标准准的一个衣冠禽兽。 第7章 有毒   禽兽看到夏熙,立即行了个礼,温声道:“夏少爷,我是洛北联邦州上将陈子臻,元帅指派我来协助您,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跟我说就好。”   作为一个职位只比蒋战威低了一级而且有真才实学的将军,突然被派出去干跑腿或保镖这种下人干的活,任谁都会产生不满,但陈子臻的态度和刚参军的新兵一样认真恭敬,鬼畜们的心思果然藏的深沉,个个都是面上不动声色但内里诡异莫测的角色。   夏熙只淡淡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的坐回床上。天色开始发黑,简白早已告辞,拾玉和敛秋等仆从也退了下去,屋内一时变得很静,静到仿佛空气都一点一滴凝固,夏熙才终于开口,问了一个对正常人来说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听说过民间流传的易容术吗?”   陈子臻顿了一下,“听过。”   夏熙不紧不慢的拿起杯子,“我怀疑我身边就有一个精通易容术的杀手,我希望你能帮我把他抓住。”   陈子臻没对易容术做过研究,却在侦察和反侦察上有一定经验,立即便应了,并用办理正事的态度问:“夏公子是何时发现的?对方可曾留下过什么痕迹或线索?”   “很早很早。”   夜色越来越深,一直没开灯的房间也跟着变暗,房内的所有东西都随着光线沉了下去,夏熙的声音却在飘忽着上升,“……他时时刻刻跟着我,他不断地变换面孔,他可以变作任何一个人,他能模仿那些人的面容、声音、甚至走路的姿态。所有人的外貌看起来都是不同的,却有一模一样的内脏。我曾经撕开他的外皮,割裂了他的内脏,可他很快又换成另一种姿态出现在我眼前,并嘲笑我的无能。——而他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我毁灭。”   陈子臻觉得自己向来思维清晰的大脑出现了迟缓,竟一时读不懂夏熙言语里的意思。就在这时候,夏熙的目光突然透过他的肩膀直直望向了他身后,“……陈将军,他已经来了。”   一丝说不出的寒意莫名从陈子臻的心脏上窜到大脑,他下意识转过身,却什么也没看到。   今夜的月光很淡,房间几乎暗到看不清人影,但夏熙依然定定望着陈子臻身后的那个方向,并抬手指过去,“他就站在那里,他在笑,——你看到了吗?”   陈子臻张了张嘴,那一丝寒竟转化成了兴奋感,让他说不出话来。而夏熙的神色一点点染上怒意,“不准笑。”   甚至有越来越浓的杀气弥漫在他的眉梢眼角,他厉声对着那个不存在的人影一字一句道:“我说了,不准笑。”   有那么一瞬,陈子臻仿佛真的听到了笑声,轻佻而动听,如仙乐如银铃,让人心移神摇。努力定下神来,才发现发出笑声的竟是夏熙本人。   夏熙身上的杀气一瞬间已消散无踪,只剩能勾得人灵魂都起震颤的笑容。那张精致的脸庞本就无双,那个笑更如盛开的罂粟,就算明知有毒也叫人忍不住沉迷,陈子臻在迷蒙中听他道:“我不喜欢听他笑。你不要让他笑,好不好?”   其实有毒的不仅是这个笑,夏熙整个人都淬着有害的毒,并莫名钟爱着一切对自己有害的事物。简白之前跟他说桃子吃多了会对胃不好,而事实上,桃子对他何止是不好,他的体质对桃子过敏,并且过敏的时间很长,食用后的整整三周都会出现胸闷、腹痛、出冷汗和血压下降。   可越是如此,他越喜欢品尝桃子的味道。就像喜欢有毒的郁金香,喜欢有意彻夜不眠,喜欢光着脚坐在天台上吹风,享受寒冷所带来的刺激和清醒。   他并不是一个惜命的人,他更享受随心所欲带来的新鲜感和快乐。   陈子臻没有回答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夏熙的神色却再度发生转变,原本笑着的面容因陈子臻的沉默而慢慢涌上了惹人怜惜的脆弱,眸中的水雾都变成模糊的诱惑,有些无助又神经质的重复:“你帮帮我,我不喜欢听他笑,我不要听他笑……”   那迷人的脆弱最终让陈子臻放弃了忍耐。   对热衷捕猎的变态来说,猎物的脆弱和无助就是他难以抗拒的养料。此刻竟是一切条件都满足了,夜晚、黑暗、让他兴奋的猎物,以及猎物的脆弱无助和不清醒。夏熙竟是一个有分裂和妄想症的精神病患者的事实,让陈子臻剥去了最后一丝顾忌,他终于迈入夏熙布置的陷阱,微微颤抖的向夏熙走去,颤抖里尽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兴奋。   “好。”低哑的声音充满恶魔般的蛊惑,“别怕,让我来帮你……”   让他来帮他摆脱恐惧,进入更恐惧的深渊,灵魂在欲望与疼痛的漩涡里无法自拔,湿润泛滥的身体却被死死捆绑和禁锢,只能崩溃的发出动人的哭泣和求饶。   陈子臻整颗心都战栗起来,正要使力扣住夏熙的手腕之际,却在下一秒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大力反摔在地!   很多事情的变化往往都在那短短一瞬,不过就是一瞬而已,夏熙便如一头凶兽般,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反客为主的将陈子臻牢牢压制。陈子臻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已被完全放倒在地,与此同时听到极轻微的一声‘咔嚓’,双手被死死铐住。夏熙的神色再一次发生转变,方才的脆弱尽数换成冷戾,连眸中的水雾都变成兽类的冷光。   那双黑眸中仿佛无底的黑洞,汹涌着神秘的漩涡,比之前更加漂亮,让陈子臻看的微微一愣。而他单膝压在陈子臻的胸口看起来明明用了很轻的力道,却让陈子臻觉得连呼吸都是疼的。   疼痛使他露出愤怒,甚至低喝出口:“放开我!你……”   没说完的话被毫不留情踹出的一脚打断。   夏熙将陈子臻整个人都踹翻过去,然后提着他的后颈用诡异的音速缓缓道:“你又被我抓住了。我将又一次撕开你的外皮,割裂你的内脏,让你再也不能对我发出嘲笑,你说好不好?”   任何人对上精神不正常的疯子都会怕,不管他是狠辣的鬼畜还是卑微的奴隶。夏熙毛骨悚然的轻缓语气让陈子臻终于生出惧意并认清了形势,决定忍着痛试图唤回夏熙的正常神智:“夏公子,你醒一醒,我不是你臆想出的杀手,我是洛北联邦州的……”   夏熙竟是回手就给了他响当当的一巴掌。   陈子臻整个头都被打偏过去,红色的掌印都浮现出来,夏熙危险的微眯起眼,“我说了,不喜欢听你笑,更不喜欢听你说不。”   然后放开手,用脚踩着他的头以不容人反抗的强势道:“——但我赐予你叫我主人的权力。”   从来都是陈子臻这样对待别人,何曾有人敢这样对他,随即在激愤下抬头掀开夏熙的脚,用尽全力挣扎着起身。可惜在就要站起来的那刻,被一条充满倒刺的鞭子直直抽中膝盖,顿时疼到失力软倒。   那条软鞭正是陈子臻自己随身携带的,反而成了夏熙对付他的用具。上面的倒刺虽然细小,也不会造成很大的创伤,却能让人疼得恨不得晕厥。   接下来便是一场鞭子的独秀,夏熙毫不留情的连抽三十多鞭才停,陈子臻的肩背无一免幸,尽是交叉的伤痕。但他绝对称得上硬气,始终牙关紧咬,一声不吭,只狠狠盯着夏熙,英俊的脸上尽是阴冷。   夏熙知道对方是不会因疼而服软的,随即又扬起鞭子挥了下去,却没让陈子臻尝到方才的剧痛,只感受到鞭风扫过敏感处的轻微刺痛,带来直冲大脑的电流。   这比剧痛更加难熬。陈子臻的忍痛力和承受力还算不错,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被打了十几下后,终于忍不住开始全身抖颤,发出急促的喘息。再抬头看持鞭的夏熙突然抬眉露出一个笑,脸庞绝艳无双,意志力终于在脑中一下断掉。   夏熙却在这时候将他往床脚一绑,搜走了他身上所有能帮助逃脱的用具,便有些慵懒的打着哈欠上了床。   “我困了,”他竟就那样自顾自的睡觉去了,睡前拍拍陈子臻的脸道:“记得在早上七点整叫我起床。”   房间重回黑暗和寂静,陈子臻不死心的奋力扬起头,却抬眼望见了夏熙从被角露出来的一小截脚踝。   白皙细嫩又纤细脆弱,脚趾如珠贝般圆润,指甲透着粉,在这暗夜里,几乎诱得人的想要低头舔舐,那快要爆炸的欲望竟因这一段漂亮的脚踝而得到释放。 第8章 食髓知味   今晚绝对是陈子臻终生难忘的一夜。   他粗喘着平复释放后的余韵,像狗一样狼狈的趴在冷冰冰的地上,麻绳因之前的挣扎而勒进结实的肌肉和流血的鞭痕,身体却又在刺痛中感觉到电流般的微微酥麻。   这让他羞怒不已,却无可奈何。连藏在衣襟里的能开锁的针扣都被搜走,他到底没能成功挣开手铐和绳索,最终在筋疲力尽下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了大概一小时左右骤然惊醒,发现外面的天已经放亮了,座钟上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六点五十。   春季的早上鸟语花香,晨光熹微。凭借良好的耳力,陈子臻不仅听到了鸟语,还隐隐听到远处似乎有人说话,下意识便再次挣扎着起身,想要张嘴喊人。   可他张开的嘴竟因抬眼触目所及的景象而鬼使神差的没发出声,甚至默默闭上了。   陈子臻看到的是夏熙的睡颜。   夏熙习惯蜷着身子侧卧,这会子正好对向陈子臻的方向睡的正香,脸颊软软,白中透粉,还在梦中歪着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被子全被他滚到了身下,本就单薄的病服衣襟大开,精致的锁骨和胸口都露出来,一眼望去,只觉得半遮半掩,活色生香,圣人看了恐怕也会动心。   早上本就是男人容易冲动的时候,陈子臻下身不自觉便立了起来。就在这时候,时针直直指向了七点,座钟随即发出铛的一声响,竟让陈子臻莫名一个激灵,当真按照夏熙睡前吩咐的那般在七点整准时叫他起床了。   “叮——,目标C陈子臻的忠犬值增加5点,现忠犬值为5。”   关于对方那么快就学会了服从的这件事,夏熙还是很满意的。他其实已经醒了,正跟027在脑中对话。027的语气狗腿的不行:“男神男神你太厉害了!全帝国都欠你一个演技奖!连我都差点以为你真的患上了精神分裂!!”   它激动完,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可目标C身为一个喜欢虐人的鬼畜,却反过来被你狠狠虐了一顿,一定会记恨你的……”   “他再恨也只能恨那个‘分裂’出来的人格,拿我的‘正常’人格无可奈何。”夏熙施施然的道:“何况记恨的前提是记,恨只是一时的,记忆却是永久的。他表面上恨我,但好感度始终没降一个点,——这说明了什么?”   027傻愣愣的重复:“说明什么?”   “说明他骨子里喜欢被我打的感觉,哪怕他嘴里不愿意承认,心里也迟早食髓知味。”   027虽然不理解目标C的心理,但这不妨碍它继续狗腿:“嗯,男神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而陈子臻那边连喊了三声才见床上人的长睫终于轻轻颤了颤,睁开眼露出初醒的眼眸,然后慢吞吞地起身伸了个懒腰,模样如倦足的猫咪一般慵懒可爱。却在看到他后的下一秒,表情立即变成了强烈的震惊和戒备,开口便出言质问:“你是谁?怎么会躺在我这里,还把自己绑成这个样子?”   陈子臻顿时一滞,实打实的体会了什么叫倒打一耙和气到一口气上不来。   不由握紧了拳有些失控的嘶声低吼:“昨晚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你是陈上将,”夏熙认出了陈子臻的脸,有些困惑的皱起眉努力回想着,“你昨日跟我做过自我介绍,然后天一黑,我就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准备上床睡觉,一觉睡到了现在……”   他竟完全忘了昨夜发生的事,忘了他给他的屈辱,忘了他抽的耳光和鞭子……——陈子臻定定看着夏熙,只觉得心里那股本就无法克制的邪火成倍的窜出来,深黑的眼眸里翻涌着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将他全身淹没。   可夏熙的震惊和困惑均如此真实自然,全然不似作伪。大部分人格分裂者的确不会感知到另一个人格的所作所为甚至存在,因为对各个人格来说,它们彼此是独立和平等的,也不存在谁主谁次。谁占据了主体,谁就算主人格,哪怕某一人格在此人的一生中只出现了短短一分钟。   所以陈子臻眼下再怎么不甘也只能忍,何况夏熙的身份摆在那里,并非那些能让他肆意报复的普通人。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陈子臻死死咬着牙,已认真计划着要把夏熙关起来,直至成功逼出那个分裂人格,然后将他给他的侮辱加倍还回去。   这个决心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的双眼都充满锐光,这一生中都没有为什么事如此坚定过,仿佛丢了军衔都在所不惜。   而夏熙显然已冷静下来,恢复高高在上的少爷姿态,随即光着脚下床,做出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况也会有的正常举动:先帮对方把绳子解开。   又是那双几乎诱得人想要舔舐的脚,离陈子臻就近在咫尺,与此同时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细嫩的双手在身上来回抚摸的触感,尤其碰到伤口时,所引发的又疼又痒的电流让陈子臻几乎无法忍耐。   “……你干什么?”   将绳子越扯越紧的夏熙很无辜的答:“帮你解绑。”   “可你解的方法完全不对!”陈子臻难受的扭动着身体,晨光将他裸露的腹肌照的更加凹凸分明,绸裤下的巨大同样明显。   从来都是呵斥别人而没人敢跟他甩脸子的夏公子立马面色不虞的缩回了手,“那你等一下,我去叫别人来弄。”   “——等等!”陈子臻毕竟是一名堂堂将领,私底下再禽兽,也不愿意将丢脸的样子曝露于人前。他低喘了一下,咬着牙道:“……我教你。”   夏熙绑人的手法虽然很少见,但绑的步骤陈子臻多少记得一点,身为帝国军人,也有用工具来开锁的特殊技巧。然而他的话刚落音,就见夏熙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果然是你自己绑的你竟然如此变态’的表情,让他简直想吐血。   幸亏陈子臻没有心脏病,否则恐怕明年的今日就成了他的忌日。当然,不仅是心脏,他整个身体素质都十分过硬,在被折腾了那么久的情况下,只除了被铐的血液不通和冻的有点鼻塞之外,伤口并无大碍。   有碍的反倒是夏熙,吃桃子所带来的过敏症状开始一样样应验,简白下午来的时候便见仆从和护士在病房来去匆匆,一问之下才得知原委,忍不住皱起了眉。   其实简白来的同样匆匆,甚至跑的气息不稳,脸色都有些红。夏熙正静静闭着眼躺在那里,似乎沉沉地睡了,白皙细腻的肌肤在淡淡的光线下如羊脂玉般让人移不开视线,长长的睫毛投出弧度优美的阴影。简白轻轻坐到他的病床边,试图平复不稳的气息,可一想到那一整套的电影设备,想到社团成员们崇拜羡慕的眼神和兴奋又不可置信的尖叫,一颗心竟怎么也平复不了。   他前几日才跟夏熙提过学校的电影社团,提过社团里器材的缺乏和经费的紧张,当时的本意不过是没话找话的随口一说,对方也坐在轮椅上始终一言不发。他以为他根本没听进去,甚至还觉得有些失落,然而今天,竟意外的在电影社里依次收到了影厂工人和宏业公司送来的全新电影设备以及各种道具和戏服。   那似曾相识的手笔简白就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可这手笔实在太大,大到让人无法不心动。从不知名处涌出的说不清的舒悦在简白心里无法控制的不断上升,直到此刻才被夏熙额角的冷汗和睡梦中也微蹙的眉拉回现实。   简白的气息终于得到平缓,立即起身拧干水盆里的帕子,准备帮夏熙擦汗。而夏熙正好在这时候睡醒,于帕子刚要伸上来之际,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平日里,夏熙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威慑力十足,可睡眼惺忪神智朦胧之际,多少威力都变成了恍惚和诱惑,竟让简白的心跳当即就在对视中加快了。   偏偏于心跳莫名加快的下一刻,又被夏熙出其不意的抬手覆上了额头。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问话的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听起来有种勾人的性感,简白感受着夏熙手心的触感,一时间竟顿在那里不敢回话,也不敢动。   “叮——,目标B简白的好感度增加10点,现好感度为65。”   “叮——,目标B简白的忠犬值增加10点,现忠犬值为15。”   夏熙继而略略坐起身来,同时用另一只手抓住简白的肩膀往前拉,逆光下的眉目俊美的惊人,也让简白不知所措。就在两人的脸只隔了两厘米不到时,夏熙上身微微向前一倾,将额贴上了简白的。   简白瞬间全身僵硬。   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被贴上的头中炸开,一种前所未有的心跳感席卷了他每一处血液和细胞。直到夏熙放开他,淡淡开口:“温度好像是有点高,还是让护士测一下比较好。” 第9章 选择题   简白这才意识到夏熙只是在测温。   可这个测温的方法也太、太……   他发晕的大脑一时也想不清究竟是太怎样,但脸色明显比之前更红了,身体也依然处于僵硬中不能自拔。夏熙却在这时候再次听到了系统的提示声:“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4点,现忠犬值为24。”   夏熙微微一愣,随即便下意识侧头朝门口的方向望,寻找蒋战威的身影。门口果然站了个人,高大挺拔又健壮的身形几乎把整扇门全都堵死了,从夏熙的角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漆黑光亮的军靴和两条笔直的长腿。   从蒋战威的角度,却只看见简白和夏熙间的距离近到几乎抱在一起,那个额头相触的动作更是无比暧昧。   心里极不舒坦,胸口好像是被锤子砸过似的,沉得发闷又焦躁不已,哪怕明知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难免让他产生浓浓的妒意。   就算夏熙没听到系统提示,也能从蒋战威布满阴云的表情中看出他又吃醋了。气氛一时凝结下来,所幸端着饭菜进门的拾玉打破了这种僵局,尽忠尽职的劝夏熙吃点东西。   夏熙的早饭和午饭全都没吃,还在午睡前跟手下对了一上午的合同和账本,精神看上去明显不太好,唯独一双眼依旧亮的惊人。拾玉端来的饭菜都是下足了功夫的,道道色香味俱全,夏熙却仍一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挥挥手让拾玉撤下去,并让他叫护士来给简白量一量体温。   “我没事,”简白忙出言解释:“只是今天穿的太厚,外面的气温又有点热……”   今日的天气的确不错,不过眼下离夏季尚早,还远远不到热的时候。夏熙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简白也默默住了嘴不再说话,只管努力抑制住自己依旧乱跳的心脏。   “叮——,目标B简白的好感度增加5点,现好感度为70。”   简白隐隐约约中意识到已经迟了,就算再努力也抑制不住了。而夏熙就在他眼前,和他只有区区几公分的距离,但是他完全看不清他的心。   他的心太过深沉,没有谁可以真正读懂。   拾玉的一门心思却全放在了自家少爷一天都没吃饭的事上,不死心继续劝夏熙吃口东西。   “都是我不好,不该给你吃桃子的……”简白早在之前得知夏熙对桃子过敏时就忍不住开始自责,然后跟着拾玉一起劝:“但是再不舒服也要多多少少吃几口,不然胃会受不了,——我喂你吃一点好不好?”   说着便拿起碗筷,仔仔细细将鱼挑了刺,又捡了大小适中的鸡丁和蔬菜,再拌着粥用勺子装着送到夏熙嘴边。   可夏熙皱着眉瞥了眼那勺饭,像是看着什么和他有仇的东西般,抿着嘴根本不动。因为胸闷和出冷汗的缘故,他的额发几乎全被汗湿了,有几缕贴在额上,墨玉般的黑色把他整个人衬托得更加苍白,脆弱的模样十分让人心疼。   简白便也一直没动,坚持不懈的继续举着。两人就这样对峙了许久,在简白几乎要退缩放弃的时候,终于看到夏熙屈尊降贵的张了嘴。   顿时松了口气,并趁胜追击的连喂了三四勺。不过夏熙吃是吃了,依旧改不掉毒舌的毛病,一会嫌弃有点烫,一会嫌弃菜拌多了太咸,一会又嫌弃没味道。最后一脸不悦的下了个评价:“笨死了,连喂个饭都喂不好。”   事实情况应该是他连被人喂个饭都能找出一堆理由挑剔才对。虽然他的态度还是一样的霸道和不讲理,但简白莫名就是感觉现在的夏熙对他比以前好得多,连坏脾气都让他莫名喜欢。   于是简白说话的语气反而更加柔和,“再吃最后一口好不好?这回的味道和温度绝对会刚好,不会再出现问题。”   夏熙像被顺毛的猫咪一样因他良好的态度而再度张口,蒋战威却彻底忍不住了。   军靴踏地的脚步声随即传来,一声声走近,沉稳、冷硬、铿锵有力。   元帅大人整个人像从醋缸里爬出来一样,浑身都酸得生人勿近,竟二话不说就直接用命令的口吻对简白道:“天色不早了,你该离开了。”   声音里充满着刀锋般凛冽的杀气,而简白低垂的眼底也同样闪过了一丝阴狠。但再抬起头,所有阴狠都消失无踪,只装作无辜又有些害怕的咬了咬唇,然后不甘不愿的对夏熙道:“……小熙,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蒋战威的醋劲却并没有随着简白的离开而消失,拾玉那边才端着托盘退出去,便死死握着拳质问出声:“为什么要吃他喂的东西,为什么让他碰你,为什么和他那么亲密?!”   夏熙的双颊还因那勺食物而微微鼓着,一双眼睛也圆滚滚的,看起来仿佛是被蒋战威这少见的冷厉表情给弄愣了。   夏熙的性子真的太像猫了,外表看起来脆弱又美丽,在心情好的时候甚至愿意对你露出柔软的肚皮,但你能从他的眼神和态度看出来,你永远当不了他的主人。   蒋战威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看着夏熙道:“你跟我回去。”   夏熙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回哪去?”   蒋战威语气里充满了决绝和毋庸置疑:“元帅府。”   “元帅府?”夏熙愣愣的又问了句:“什么时候去?”   蒋战威定定看着夏熙的脸,“现在,立刻,马上。”   成熟的男人就不会吃醋的这句话绝对是世上最大的谎言,对于男人,尤其是本就占有欲强的男人来说,只有把爱人时时刻刻都抓在手里才会真的放心。夏熙被蒋战威盯的有点发毛,因为对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的狼,下意识便皱起眉,“我有家也有住所,为什么要去你的府邸?”   蒋战威以绝对肯定且不容反驳的姿态道:“因为我爱你,而你这辈子只能和我在一起。”   继而俯身逼近夏熙,缓慢却郑重的一字一句:“——小熙,你要么立刻跟我去元帅府,要么现在就答应和我在一起,只能在这两者中选其一。”   蒋战威平日里千依百顺沉默不语,唯独有吃醋这一死穴,一旦吃起醋来,绝对威势十足强霸不已。不过夏熙完全没被唬住,反而坐直了身体试图将他推开,挑起眉问:“你这是要以势逼人?”   可惜他才微微一动,就被蒋战威按了回去,“别动。”   元帅大人握住心上人的手腕继续道:“你的身体还没好,不能乱动。我直接抱你上车,医生也会跟着入驻,包括伺候你的仆从们。而那里的布置一直是按照你喜欢的风格来的,主卧里的床非常大也特别软,书房里则堆满了你爱看的书,还有……”   “等等,蒋战威,——你到底在异想天开什么?”   夏熙微皱起眉打断了对方的美好幻想,——天知道对方到底暗暗在心里想了多少回才说的那么顺溜,却怎么也挣不开那只大手。   蒋战威和夏熙的体格实在相差过多,单拿手来说,蒋战威一只手就能轻易握住夏熙的俩。此刻那只大手紧紧攥着夏熙纤细的手腕不放,看上去有点像是掐着某只弱小动物的脖颈,甚至让人有种稍稍用力就会折断的错觉。   夏熙眨了眨眼,眸中竟也随之浮现出一种小动物被逼入绝境的无助,连紧咬着的下唇都透着不安,惹人爱怜。   蒋战威顿时怔了一下。   这一招实在厉害,夏熙都不用再多说一字一句,蒋战威方才的气势便像被戳破的气球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瘪。不知不觉就主动松开了手,甚至急急查看夏熙的手腕有没有事。   他的力气太大,夏熙的皮肤又太细嫩,灯光下,竟已清晰看到深红色的指印。蒋战威心里狠狠一疼,下意识想用指腹帮夏熙将淤红揉开,却被夏熙一脸戒备的躲到一边。   “我不故意的,”蒋战威失控的情绪已经平缓下来,立马知错就认,语气还透着对自己粗手粗脚没有控制好力道的后悔,“你不要生气……”   夏熙其实已经有点憋不住想笑了,却还是努力板着脸。蒋战威随即拉起了夏熙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把它狠狠往自己的胸口上砸:“气我的话就打我。”   作者有话要说:   Ps:关于夏熙的性格要多说两句,他骨子里的性格其实和上部里的小少主有点像,是个矛盾综合体,多变又无常,更追求随心所欲,命和爱情通通都可以退居其次。   写这个文其实是因为突然发现宠文里包括自己写的都是弱受,攻占据压制和主导地位,总能通过强势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莫名感觉这样一来再宠溺也不对劲。所以想写个有缺陷的病娇受,死死把攻掌控在手里,可能有很多人因为太渣而不喜欢这种性格,不过会把节奏拉快,总字数不会写太长。 第10章 目标D   可事实证明蒋战威简直是越做越错,才刚砸上去,就听到一声低软的痛呼,一颗心立马再次一颤。   发出痛呼的自然不是他自己,而是夏熙。蒋战威的一身肌肉是在战场上实打实操练出来的,每一寸都紧实坚硬,充满了力量,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对夏熙来说,只觉得手像拍上了铁板。   立即如被踩到爪子的小猫般疼的抽回手,面对蒋战威的表情已不仅仅是戒备了,还隐约透出一丝厌恶和害怕,然后将两只手全藏到了身后,把整个身体都向病床的里侧挪了挪。   ——他当然不可能真正厌恶或者怕他。   只是今晚的情况有点特殊,才故意用演技来施展以柔克刚的手段。夜已越来越深,眼看座钟上的时针即将指到晚上十点,夏熙需要尽早把蒋战威支开,以便做好十足的准备静待杀手的到来,而以柔克刚正是能迅速搞定蒋战威的最快方法。   夏熙曾跟陈子臻说的要抓会易容术的杀手的事并非乱编,而是真的存在,并且早在住院的第三天就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发现了这一点。所以让蒋战威撤掉那些安插在明里暗里的人手,又放出下周就准备出院的消息,甚至不再让拾玉和敛秋守在外头值夜,可那个杀手显然不缺乏耐心,迟迟都没有出现。   明天便是他之前说要出院的日子,今夜已是最后一晚,他相信对方一定会来。   可惜蒋战威全然不知夏熙是在发挥演技,只知自己本就发颤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也一下子回想起当年刚见到夏熙的时候。   富丽阔气的夏公馆,前来祝寿的宾客来来往往,满庭衣香鬓影,华丽奢靡,而夏熙只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衬衫,笔直的站在夜色下,却仿佛能发光一样吸引了他的全部视线,让他一眼就为他偏心,眸中染上深邃的爱意,从此只映得下他一个人。   那个人是宛如美玉般经由上帝精雕细琢的,是从小便以锦衣玉食养大的,是受尽百般拥护万般宠爱的,是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   ——也是他可遇不可求的珍宝。   当时的蒋战威刚刚经历过残酷的战场,加上年纪尚轻,全然不会掩饰身上的铁血杀气,才第二次见面就不仅吓到了对方,还在拉他的时候粗手粗脚的扯疼了他的手臂。   结果显而易见,本就不喜欢军人的夏熙心里对蒋战威的排斥更甚,一双眼里尽是戒备,还透着明显的厌恶和害怕。蒋战威心里越来越紧,所幸那张天生缺乏表情的面瘫脸就算再紧张也看不出来,然后非常努力地勾出一个笑,试图表示和善。   可惜他一辈子笑过的都次数屈指可数,因此看起来非常僵硬,甚至比不笑更吓人。蒋战威花了足足两年的功夫才让夏熙不再对他露出戒备,对他产生亲近和信任,可如今,一切似乎再度退回到以前。   看着已经挪靠到墙壁上的夏熙,蒋战威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想要伸手把人给抱过来,又瞧着自己粗厚的手掌犹豫了几次都没敢伸。甚至生出了说不出的抑郁,像做错了事或者啃不到骨头的大狗般垂头丧气的低下了脑袋。   也许在别人眼里他是不可一世的元帅,可在夏熙面前他什么都不是,夏熙只要一个淡淡的眼神就可以击溃他所有自信。就在蒋战威垂着头自怨自艾的时候,夏熙却又出乎意料的向他伸出了手。   轻眨着漂亮湿润的眼眸,像只受了委屈而寻求安慰的小动物般小声道:“……还是有点疼,要吹吹。”   若吃醋是蒋战威唯一的死穴,那么心上人此刻这般乖巧惹人疼的模样就是蒋战威的软肋。元帅大人瞬间软化成水,忘掉了所有抑郁和自艾,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送给夏熙。   “叮——,目标A蒋战威的好感度增加1点,现好感度为96。”   蒋战威低下头在夏熙淤红未散的地方吹了起来,动作放到了最轻,仿佛生怕稍稍急切一点就会把眼前的宝贝给吹坏。待吹的差不多了,夏熙才收回手,语气隐隐重拾高冷:“我累了,想睡觉了,你早点回去吧,……晚安。”   什么时候该以硬碰硬,什么时候该以柔克刚,什么时候又该给甜枣吃,夏公子显然拿捏的十分精准,蒋战威即便心里不舍,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而夏熙望着男人英俊的侧脸和他眼角长出的浅浅纹路,心里涌上一丝微微泛酸的心疼的感觉,忍不住补了句:“最近的公事是不是很多很辛苦?你要注意休息……”   “还好,”蒋战威摇了摇头,然后认真想了想,“没有追你辛苦。”   夏熙闻言,却冲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因为我比公事更重要,是不是?”   蒋战威很想说他何止比公事重要,他比他拥有的一切都更重百倍,夏熙竟在这时又道:“我愿意试着选二,但现在还不行,你再给我一段时间好好考虑,可不可以?”   元帅大人隔了两秒才想起之前逼夏熙做的选择题,先是愣了片刻,下一刻便激动又抖颤的不断点起头来,“可以,当然可以……”   他甚至难以抑制的勾起唇角,然后将夏熙拥入怀中,有些语无伦次的开口:“你,你说的是真的,你愿意好好考虑,没有骗我对不对?”   夏熙的耳朵正好贴在蒋战威的胸口,一边听着他快而有力的心跳,一边点头答道:“对。”   蒋战威却还是不能确信般重复:“小熙,你千万不要骗我……”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8点,现忠犬值为32。”   忠犬值总算有一个满30的了,夏熙伸手环住蒋战威的后背,轻声道:“嗯,不骗你。”   蒋战威临走前细心帮夏熙掖好了被子,并在他的脸颊印下一个轻吻。   关了灯的屋内一片黑暗,夏熙慢慢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夜色如浓稠的墨般化不开,只有些许月光从窗帘中透进来。就在万物静籁的凌晨一点一刻,门把手突然动了动,低不可闻的开门声响起,一个人如暗影般走进了房间。   床上的少年背对着门面向墙侧卧,正睡得香甜,雪白的被子一直盖到耳朵,只露出半颗毛茸茸的脑袋。那个人影先是在门口顿了一秒,随即便没有任何犹豫的掏出枪走近,无声无息的对上床上人的后脑。   装了消音器的枪发出轻微的嗖的一声,子弹精准的激射出去。类似于气球炸裂的爆破声随即响起,持枪人立即惊异的察觉到了不对。   急退!   但是已来不及了。   喷溅出去的不仅不是血,而是比浓度正常剂量多出整整十倍的大量迷烟,瞬间充斥了他的眼鼻。夏熙同样有些惊异,因为这种能让正常人立即失去意识的毒烟竟没让那个杀手直接倒下,只晃了晃身体。   但他的行动力和反应力还是丧失了大半,最终毫无抵抗能力的被夏熙用事先准备好的铁链绑住。杀手在这过程中仍拼尽全力的保持清醒,死死盯着夏熙的脸而不肯在毒烟的作用下闭眼,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音又在夏熙的脑中突兀响起:“叮——,发现等级为甲的人渣,该人渣可被锁定为攻略对象,请问宿主是否锁定?”   夏熙低下头,正好和对方死死盯过来的双眼直直对视,竟微微愣了一下。   因为那双眼竟如狼般在暗夜中也亮着光,光中尽是浓烈的凶戾,就像一头真真正正的野兽一样。可他周身的气息又意外的纯净,宛若无知的动物或孩童,与外貌完全不符。   夏熙这么一愣神,系统那边便开始擅作主张:“叮——,宿主无应答,系统默认锁定,并设置为目标D。请问宿主是否要现在读取目标D的基本信息?”   夏熙却是无视系统而微眯起眼直接审问那个杀手:“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的?”   对方竟像是听不懂人话般,只管继续用狼一样凶戾的眼神看着他。于是夏熙面无表情的拎起铁链的尾部,啪的一声直直打在他身上,继续审:“说话。”   用铁链打人要比普通鞭子更重三分,杀手吃痛之下目光更加凶戾,身上暴增的戾气似乎将周边的空气都尽数吞噬,甚至恨不得能扑上来将夏熙咬死,却仍没有说话。   夏熙便毫不留情的再打,对方的情绪被激到越来越暴躁,暴躁到了极致,竟从喉咙里发出了和狼一样低低的咆哮声。与此同时系统音再度自主响起:“现在读取目标D的基本信息,姓名:暂无,身份:南江联邦州州长段瑞德之子,人渣等级:甲,等级判定原因:毫无情感、人性和三观。”   南江州州长段瑞德的名字自是人尽皆知,但同样人尽皆知的是,段瑞德虽求子若渴,却生了足足五个女儿,始终没有儿子。 第11章 致命吸引   夏熙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形若野兽般的男人竟是段瑞德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也从系统提示中意识到对方恐怕不是故意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没有名字。   可作为一个人,就算再低贱再卑微,也都会有个名字。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没有人把他当人,他是个被当作野兽养大的杀人机器,他不需要名字。   夏熙甚至从对方暴躁到极致时发出的咆哮声中推断出他或许连话都不会说的事实。如果是那样的话,系统所判定的毫无情感、人性和三观并非他的错,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究竟何为感情、人性和三观。他被训练的只知道杀人,除此之外,对世事一无所知。   这种推断让夏熙莫名对眼前的人产生出一丝怜悯,下意识伸出手,像抚摸宠物般摸了摸他的头。坚硬的发质刺的手心有些发痒,于是夏熙的力道不由变得更柔更缓,甚至望着对方明明身中毒烟却犹自不肯闭上的双眼轻轻笑了笑,低低道: “好了,没事了,睡吧,我不会要你的命……”   男人凶戾的眼睛因夏熙的动作而闪过了几分迷茫。   他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里面似乎有说不出暖。依稀感觉对方声音带着春风般的味道,缓缓吹过他的心田,就算没有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却莫名记住了这个声音。   他最终在夏熙的安抚和强劲的药效下闭上了眼。系统还在尽责的继续播报着:“叮——,现在读取目标D对宿主的好感度和忠犬值。目标D对宿主的好感度为:0点,忠犬值为:0点。”   “叮——,恭喜宿主触发随机任务‘人渣大集合’,请宿主在一周内成功集齐五个性格不一的人渣,任务成功可获得一次抽卡奖励,任务失败惩罚小黑屋PLAY一次。”   夏熙挑了挑眉,“谁关谁小黑屋?主动的还是被动?有没有时间限制?”   027顿时被问的有点懵,忙在系统空间里查阅起来,然后解释道:“系统将根据当时的情景进行安排,就像是游戏副本一样,宿主会和你身边的攻略目标进入小黑屋副本,没有任何内容和形式上的限制。”   说话的功夫天已经亮了。   一缕缕金色的晨光驱走夜的黑暗,并充满了勃勃生机。夏熙决定上午便出院,带着起码还要昏迷一天一夜的目标D一起回自己的私人住所。   他的身体其实还不适合出院,但他所做的决定一向没人能忤逆。护士来帮夏熙做最后一次出院检查,包括量血压和拍胸片,可惜夏熙因为在想事情而没有配合。   身边的小护士不由轻轻开口:“夏先生,麻烦您抬一下手,把肘关节放到桌子上……”   夏熙这才回过神来,闻声看向说话之人。眼神带着疑惑,长睫下的一双瞳孔漂亮的仿佛能吸人魂魄,随即朝护士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我刚刚没有听到。……把手放在哪?”   小护士竟因这个笑而一下子微红了耳朵,“放、放这里。”   待测完血压后,小护士耳朵上的热度也没能退去,却在起身时听夏熙再度开口:“等一下。”   不由随声而抬起头,竟见对方将手伸向了她的头发。   她能感觉到夏熙慢条斯理的动作,身上温暖却又冷洌的气息,以及指尖轻蹭过发丝的触感。这下连脸颊都不知不觉开始红了,与此同时,被拾玉依照夏熙的吩咐而叫过来的陈子臻在进门后的第一眼便看到了这一幕,莫名产生一种不悦的感觉,金丝眼镜下那双狭长眼睛也掠过了淡淡的阴霾。   “……头发沾到东西了。”   直到低而动听的声音响起,小护士才发现夏熙只是帮她拿掉头发上沾到的杨絮而已。   “男神果然就是男神,”旁边的027忍不住再次狗腿起来:“宿主大人你真是撩妹撩汉两不误!”   待被撩的妹子步履散乱的离开了,要撩的汉子才隐去阴霾走到夏熙跟前,“不知夏公子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两日不见,陈子臻看上去似乎已平复了心绪,表面依旧是当初向夏熙自我介绍时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然而他的内心却一刻也不曾安定,反而翻涌不停。   都说天才和天才之间会自动吸引,因为他们能享受到彼此的逻辑脉络碰撞的滋味,其实疯子和变态也是一样的,就像两块电路板相连时,针头针脚间对接出的火花。而那晚的经历在撇去愤怒和仇恨后,剩下的竟全是致命的吸引。为了摆脱这种吸引,陈子臻甚至拖着鞭伤找了他平日里最满意的一个M准备狠狠玩一场性虐,却在刚开始没多久就感觉索然无味。闭上眼,便是那个分裂人格高高在上的姿态和恶魔般的微笑,让人忍不住的脚底发寒,却又激动难耐。   他是他短暂生命里的一场意外的盛宴。   神秘,美丽,凌厉,不可琢磨,引得他停不下脚步。   夏熙却很淡定对陈子臻直接开口:“我抓到了一个杀手,就放在病床下面。可我不想将人交给督察兵或司法部,而是想私下带回去细审,希望你能帮我把他弄到车里,不要被医院的其它人看见。”   杀手这两字让陈子臻立即一顿,之前的回忆瞬间上涌,差点就掩不住内心的波动。待看见那个杀手身上异常熟悉的捆绑手法时,双手甚至微颤了一下,看向夏熙的目光也忍不住带上了激动和审视。   夏熙知道他在判断自己此刻是谁。   然而他始终面不改色,从头到脚瞧不出一丝端倪,也不看陈子臻,仿佛眼里只有那个昏迷的杀手。直到陈子臻将人安全装入后备箱,才放心的坐上车后座。   陈子臻随即亲自发动了车子。   车速开的有些快,连夏熙都觉得车的重心有些不稳。可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在亲自把机会送到对方的手里。 第12章 傻逼   陈子臻毕竟是个中将,夏熙跟蒋战威提出的让他到医院给他当保镖的要求已经是有些过分了,因此陈子臻的‘保镖’职责最多到今日为止,待夏熙回夏公馆或自己的私人住所后,就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随时传唤他。所以夏熙在明明有得力手下帮他搬人的情况下故意让陈子臻来做,并顺理成章的上了他的车,——他想知道陈子臻会不会把握这个送上门的机会。   陈子臻的心绪的确在不断翻涌,整个开车的全程都如浪潮般起伏不定,藏在镜片下的双眼泛着冷静又疯狂的复杂光芒,已在脑中勾画着如何制造一场毫无破绽的意外。   对方就坐在车内,而车上除了那个碍眼的杀手之外没有别人,他甚至可以实施绑架,直到把那个让他痛恨又着迷的人格成功逼出来。   可意外这种东西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很多时候就算你不找它,它也会找上你。就在陈子臻还在认真思量究竟选用哪种手段时,转弯处迎头驶来了一辆货车。   货车的车速其实不算太快,但陈子臻在心绪不稳下将车开的很快,又是位于拐弯的岔路口,转眼的功夫就要和货车直直撞上。陈子臻看着即将冲来的货车车头,随即便要把方向盘迅速向右打以躲避撞击,却莫名想到了坐于左后方的夏熙。   动作竟鬼使神差的慢了一秒。   就在他慢的这一秒过后,两辆车已经砰的一声撞到了。   陈子臻在那一刻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原以为自己是那种不怕死的人,也上过战场见过无数的死人,但到了此时,才发现自己还是会怕。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发冷,双腿微颤,一点气概也不剩。   所幸事故最终没有酿成什么大祸,货车司机在关键的时候刹住了车子,斜顶着车头向前滑行了三四米后堪堪停了下来。车身都被擦出了火光,车厢也凹陷了一块,没法再继续驾驶。   陈子臻的手却依旧是冰的,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后视镜,才发现夏熙的表情竟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改变,目色淡定的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那双眼眸甚至让陈子臻微微一愣。   因为它们平静如潭,冷清如霜,似乎无论是生是死,都没被他看入眼里。   不怕死的人最可怕,这种人往往自信强势到无懈可击,你很难找到能威胁他们的弱点。如果陈子臻有足够的理智,他会从此以后都对夏熙敬而远之,可他却进一步被对方吸引。因为人的目光会本能投向那些成功做了自己做不到的事的人身上,哪怕只是出于敌意。   夏熙随即抬手开了车门,第一时间审查了一下后备箱是否有损,里面装的杀手是否有恙,然后有条不紊的检视车辆的毁坏情况。陈子臻也跟着下了车,但步伐看起来仍有些僵硬,惹来夏熙有意无意的一瞥。   陈子臻注意到夏熙的目光,下意识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些什么,但夏熙并没有看轻他的意思,反而难得善解人意的主动开口:“……这很正常,其实我也很害怕。”   可陈子臻从夏熙身上根本找不到一丝怕的感觉,还以为他是在故意讽刺,然而他的下一句让陈子臻微微一愣。   “我怕你会出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定定望着陈子臻的眼,表情依旧是那副高傲的贵公子模样,却能听出语气里的认真。   简直是说撩就撩,毫无防备。人在劫后余生时的心绪本就容易波动,陈子臻的心竟是不受控的动了一下。   “叮——,陈子臻的好感度增加5点,总好感度为40。”   夏熙继续用认真的语气道:“毕竟你是为了送我才会开车出来,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会自责的。何况你是军中将领,若是因帮我做事而发生意外,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整个联邦州的民众和兵士们交代。”   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明明刻意撩了别人,还让人感觉不出来任何不对。陈子臻定了定神,半响才恢复平日里风流镇定的形象,“夏公子客气了,是我开车失误,害你受惊,反而要跟你道歉才对。”   夏熙摇摇头,“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这是一件好事,你我都不必把它当祸事一样挂在心上。”   “夏公子所言极是,”陈子臻闻言,竟挑起眉眼朝夏熙轻轻一笑,“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交情了,下次想要约个时间请夏公子吃饭,不知夏公子能否赏脸?”   “当然。”夏熙也勾起唇朝陈子臻笑了笑,“不必那么见外的叫我夏公子,你叫我夏熙就好。”   夏熙并不是很常笑,可一旦露出笑来,便如冰雪消融,春水初生,让人移不开眼。而眼下最重要的事自然是事故处理,这条路正好离夏公馆很近,于是陈子臻负责跟慌到说不清楚话的货车司机交涉,夏熙则给夏公馆打了个电话,让夏家派人来接。   几乎在货车擦撞上来的同一刻夏熙就意识到他原本预设的报复事件不会发生了,所以立刻换了另一种方式攻略陈子臻。然后一边默默想着成效还算不错,一边对急急开车赶来的夏家司机道:“后备箱里还有个东西要搬过来,劳烦你了,谢谢。”   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被他认可的亲近之人,夏熙讲话都是这种调调,常把谢谢、抱歉等字眼挂在嘴边,语气礼貌中带着疏离,可你要由此认为他是个宽善且好脾气的性子,那就是图样图森破了。但此刻在司机听来,只觉得受宠若惊,忙点头应了,随即去搬后备箱里的编织袋。   袋子外面是黑的,看不出来里头装的什么,只感觉非常重,抬了一下竟没抬动。所幸陈子臻及时上前,伸手便替司机搬了起来,将其转移到夏家的豪车上。   夏熙一回夏公馆就看到夏毅天坐在大厅里,严肃的像谁欠了他几百万银元。听到脚步声,夏老爷子抬起头,正好和夏熙看过来的目光对上,两人的神色同时变得非常难看。一个把几百万银元变成了被欠几个亿,一个本就伤病未愈又皱着眉沉着脸。   ——这父子俩难看的神色倒是意外的合拍。   夏熙随即便目不斜视的准备无视他老子直接上楼,夏毅天见状,立马拿起拐杖砸在桌子上,砰的一声震耳欲聋,“你给我站住!谁允许你走了?!”   于是夏熙从善如流的停下步子,像是刚刚才看到对方一样,语气甚至还带着一丝惊讶:“您叫我有事?”   夏毅天吹胡子瞪眼:“我是你老子!老子没事就不能叫你么?!”   自从夏琛离开夏家后,夏熙这几年回夏公馆的次数少之又少,就算回去也都是惹夏毅天生气的份儿。满厅的丫鬟全低着脑袋不敢动弹,只有夏熙一边挥挥手让身后的下人把编织袋先抬上去,一边很淡定的转身面朝夏毅天站定了,认真道:“嗯,抱歉,是我错了。您随便叫,我就在这听着,您什么时候叫够了我什么时候再回房间去。”   此言一出,简直让夏毅天气的要把桌子给砸坏了,所幸简白这时候从学校回来了,先是惊喜的将目光投向意外出现在家里的夏熙,然后才急急奔往夏毅天的身边给他顺气:“父亲您消消气……”   夏毅天的怒火总算在简白的安抚下平息了一些,夏熙冷眼围观了一会儿他们两人的父慈子孝,虽然剧情不错也看的饶有兴致,可他今日已经很累了,而且过敏的反应尚且没退,腹痛感一直如影跟随,更何况还有个目标D等待处理。便对夏毅天道:“您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可以上楼休息吗?”   夏熙这句问话的态度还算良好,最终换来了夏毅天从鼻子里发出的一声哼,然后才道:“听说你出车祸了,坐那儿让刘医生给你看看。”   夏熙这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注意到刘医生已不知何时等在旁边了。夏老爷子骨子里其实和夏熙一模一样,都是个面子大于天的死傲娇,而他本人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三个儿子里只有夏熙的性格最像他,最能把他的基业一手接下来。   “小熙出车祸了?”简白在听到车祸两字时,立即紧张起来,下意识便疾步走到夏熙跟前,一脸担心的问:“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夏熙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我没事。”   简白却无视他的冷脸硬拉着他坐到刘医生的身前。刘医生已经为夏家服务十几年了,祖上三代都为帝国皇室做过御医,医术的确不错,可惜开的药苦不堪言,夏熙从小起便对此厌恶非常,记忆尤深。刘医生随即开口道:“小少爷,劳烦您伸出手,我来帮您把个脉。”   夏熙一动不动,“我没事,不需要把脉。”   然而他此刻说什么都被简白当成是嘴硬,甚至像哄闹脾气的小孩一样柔声哄:“嗯,我知道你没事,但没事的话更要让刘医生看看啊……”   夏熙只觉得心烦。没事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看?这是什么蠢逻辑?   见夏熙完全不配合,刘医生便先进行望闻问切里的问:“小少爷,您觉得头晕不晕?”说着又伸出三根手指放在夏熙眼前认真问:“这是几?”   瞥了眼简白同样认真看过来的殷切目光,夏熙的脸色已经不仅仅用‘烦’字能够形容了。——自己身旁怎么总有一些傻逼,这真是一个问题。 第13章 小狼狗   但是跟傻逼争论只能显得自己和对方一样傻,而且傻逼之所以傻,就是因为你怎么争论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固有想法。夏熙实在是不想再多费唇舌,最终决定伸出手腕,用一个把脉换得清静,“要把脉就快点,我还要上楼休息。”   夏熙是真的用了很大努力才得以成功忍住火气,如果不是有夏毅天在旁边盯着,他恐怕早就发飙了。所幸把完脉之后,他如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随即便毫不犹豫的把门从里面锁上。   主楼一共只有三层,夏熙就住在第三层里采光最好面积最大的那间,而且位于走廊尽头,非常安静。虽然他很久不回来住,但卧室内的一切依旧被仆人们打扫的干净整洁,连被子都充满阳光的味道,丝毫没因主人的不在而蒙尘。黑色的大编织袋则放在房间中央略显空旷的地上,打开袋子,目标D的脸立即露出了来。   之前太过匆忙,再加上天黑,夏熙一直没来及细看对方的相貌,如今一看,才发现他长的还算不错。虽然仍处于昏迷中,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斜阳的投射下英挺又好看,只是眉梢眼角尚透着稚嫩,竟像是刚刚成年。   夏熙忍不住想要走近了仔细判断一番,就在这时候,按药效算要晚上才会醒的目标D突然动了动睫毛,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刚刚醒来的眼瞳先是恍惚了一秒,紧接着便完整的映照出了夏熙的身影,正好和夏熙直直对上。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对视了片刻,目标D的目光才渐渐转为狼一样的锋锐冷戾,不安且愤怒的低吼着试图挣开绳子。   “嘘,”夏熙一边轻拍他的肩一边用手指抵住他的唇,很有耐心的安抚道:“好了,看着我,静下心来……”   夏熙其实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可他一旦耐心起来,会比所有人都能坚持下去。而目标D虽然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提前苏醒,但残存的药效还在,也许是因为身体尚且无力的原因,最终在夏熙的安抚下停止了挣扎,并再度对上夏熙的双眸。   他只觉得那双眸子很好看,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好看,定定望着它们的样子竟像一头困顿的幼兽。   很多兽类都喜欢和人对视,不管是凶残的大型猛兽还是一只小小的飞鸟。因为它们能从对视中判定对方的善意或恶意,判定对方是否对它无害。而人在抱着善意和动物对视时,心里会变得特别柔软,会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让人不知不觉卸下面具,一些刚硬的边界好像也轻薄到透明。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夏熙感觉到眼前的‘兽’似乎终于接收到了他释放的善意,情绪也彻底平缓下来,这才开口道:“听着,我可以帮你把绳子解开,但你要听话,不许乱动,否则就继续绑着,也没有饭吃。”   夏熙只见对方依旧盯着他,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周身的气息倒是一如既往般纯净,和锋利的外表完全不符。可就在绳子解开的那一瞬,整个人如被释放的兽一般迅猛地扑了上来。   夏熙的反应同样很快,几乎在对方扑上来的同时就以最快的速度拿出了身上的电击装备,却又在将要击向对方脊椎时改变了注意。然而对方毫不手软,下一秒便一口咬住了夏熙的颈侧,尖锐的牙甚至嵌入到肉里。   血顿时涌了出来,但夏熙没有挣动也没有反抗,甚至将电击装备收了回去,只伸出手宛如安抚家养的宠物般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因为对方并非抖M,而是一匹野性难驯的狼。对待狼不能以暴制暴,否则会适得其反,只能尝试着循循善诱。   夏熙果然赌对了。目标D的身体微微一僵,紧咬不放的嘴却不由自主的一松,最终在夏熙拍到第三下时将夏熙彻底放开。   然后像暴戾得不到发泄的兽般伏在地上焦躁的发出压低的咆哮,却没再做出任何攻击性的举止。夏熙随即抚摸了一下他的头,第一时间给予奖励和安抚,脸上甚至露出浅浅笑意,连脖子上的血都顾不上擦,“乖,好了,没事了。”   目标D抬头看着夏熙,咆哮渐止,迷茫之色再次充满了那双向来只装载凶戾的双眼。   ——他的笑很好看,他的声音很好听,他抚摸他头的手很舒服。而他若想要看到这样的笑,想要被这样的手抚摸,就要做他喜欢的事,比如控制住自己杀人的本能,听话的不再乱动。   毕竟是南江州州长段瑞德的儿子,夏熙知道目标D其实非常聪明,否则不会懂得潜伏和暗杀,不会学会使刀和用枪。只是他被人用残忍的手段剥夺了人性,不知道该怎么像人一样活,习惯了当一头躲藏在黑暗中的兽。   而夏熙要当将拉他回阳光下的那只手。   又或许,拉向另一个更黑暗的深渊。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夏熙再次摸了摸目标D的头,想了一下,“就叫你君翔,怎么样?”   九辩中有句话,将去君而高翔。他终将有一日会高翔。   “叮——,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5点,现好感度为5。”   夏熙随即指着目色迷茫的段君翔道:“跟着我读,君、翔……”又指了指自己:“夏、熙……”   对方出乎意料的作出了回应,语调古怪生涩的发出一个熙字。于是夏熙毫不吝啬的又给了他一句奖励,027那边却在夏熙起名字时就愣住了。   因为在剧情中,目标D最后的名字正是段君翔,也是段瑞德在找回儿子之后专程找算命先生算的,说此名能保他此后吉运一生。   027跟夏熙说过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剧本,但没有跟夏熙透露原始剧情。一旦握有全部剧情,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彻底改写,不存在做任务的必要了,所以系统设定,只有夏熙成功的把一个攻略对象的忠犬值刷到90后,才提供给他五分之一的剧情;刷满五个攻略对象,方可获知全部。   ——夏熙却在没拿到剧情的情况下取了和剧情中一样的名字,这是凑巧还是冥冥中的注定?   在027发愣的这会子功夫,夏熙已经做完止血和包扎,并领着段君翔去卫生间洗澡了。   因为被塞在病床底下又经过一路颠簸,段君翔身上沾了不少灰,衣服的材质看起来也怪怪的。夏熙放了一浴缸的水,然后道:“把衣服脱了,进去洗个澡。”   大多数兽类都是熟知水性的,段君翔看到水并没有产生紧张,只沉默地看了看水面,然后抬脚就要往里进。   夏熙一把拉住他,“脱了衣服才能洗。”   段君翔皱起眉,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让他洗又把他拉住。夏熙顿时有些无语,决定不再费口舌,直接帮对方把身上的衣服扯掉。   在夏熙动手的同时,那种兽类般的戒备感和攻击性再度出现在段君翔身上,全身绷紧,并下意识做出反抗,眼睛扫过夏熙被咬伤的脖颈时却又停住。夏熙趁机把他的上衣全扯了下来,然后竟听到他开了口,语调听起来刚才比那个熙字更加艰难生涩:“皮、皮毛,不能、脱。”   夏熙不由一顿,段君翔随即挣开他的手,却脚下一滑,跌入到浴缸里。   嘭的一声,水花四溅,连夏熙都被溅湿了半个身子。段君翔则从头湿到了尾,那凌乱又硬质的头发因浸过水而软下来不少,眉目则因被水洗过而变得更加分明,也让夏熙彻底确认了他恐怕还尚未成年的事实。   不由微皱起眉,直到被外面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敲的速度不是很急也不是很重,却一直未停,于是夏熙转身出去开门,只见简白端着托盘站在那里,上头放的正是夏熙讨厌的中药,和一碟他喜欢的红豆糕。   简白随即便一脸关切的道:“小熙,刘医生说你气血不足,阴虚内热,所以……”   话说到这却又惊又骇的瞪大了眼睛,“——你的脖子怎么受伤了?!”   夏熙面不改色抬手按了下脖子上的纱布,“本来准备洗澡,却不小心滑倒刮破了。”   他身上正好湿了一半,看起来很有说服力,白色的衬衫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又透出异常诱惑的风情,连胸口的殷红似乎都若隐若现,让简白不敢把视线在他身上停的太久,甚至微低下头的转移话题道:“对了,蒋元帅方才打电话来,大概是因为没赶得上送你出院所以问你是否有平安到家,我说你已经上楼休息了,——你要不要再回个电话给他?”   当然,因为不想让夏熙回电,简白话里故意省略了一部分内容。蒋战威打来的主要原因不是出院,而是得知了车祸,语气也没那么轻描淡写,而是充满了担心。无人相信堂堂元帅竟因夏熙的中枪事件产生了患得患失的心理阴影,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紧张不定,只有看夏熙一眼才能得到安宁。   所以夏熙不知蒋战威此刻就坐在往夏公馆来的车上,只摇摇头,“不用了,天已经开始黑了,就不打扰他休息了。我待会也要洗洗入睡,你无需再过来了,让下人把晚饭给我送过来就行。” 第14章 爬墙   夏熙说完便要关门,简白忙用托盘卡住门缝道:“小熙,这个药得趁热喝才行……”   其实简白很想跟着夏熙进屋,可夏熙完全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只抬手接过托盘,淡淡的嗯了一声。   门随即被关上了,简白却在关门之前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咚的一声响。   是段君翔不知怎么又暴躁起来,带着一身水出了浴缸,还把周围的瓶瓶罐罐都掀翻到了地上。   因为夏熙在给简白开门之前,把卫生间从外面锁上了,段君翔弄不开门,就只能拿那些瓶瓶罐罐发泄。于是待夏熙进卫生间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地狼藉,脸色顿时就不太好了。   而段君翔看到夏熙回来,一双如兽类般充满戾气的眼却是微微一亮,里头的戾气也跟着褪了一半,随即就向夏熙走去,脚上踩到了碎片都不自知。   夏熙本来想要训斥他一番,让他学会控制兽性,却又因他受伤的脚而升起一丝心软,最终叹了口气,把人拉到椅子边,去查看他的伤。   所幸只割破了一根脚趾,而且并不算深。夏熙一边用药棉蘸上酒精给他清洗伤口一边问:“疼不疼?”   意料之中的没得到回答,对方的眼里只有无知和茫然。夏熙也不在意,很快就清洗完毕并敷上止血药,然后把地上的碎片简简单单扫到墙角。   段君翔却依然处于茫然之中。   他其实不明白夏熙为什么要帮他上药,因为脚上的那点口子对他来说根本不能称作伤。他从有记忆起就几乎每天都在受伤,经常鲜血淋漓,甚至差点丧命,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而夏熙的这句问话声落入耳里,似乎比之前说其它话的声音全都好听,指腹的触感更是无比的柔软,轻轻拂过他的伤口时,竟像是温暖的流水一般,缓缓洗涤着他全身上下陈年堆积的疤。   “叮——,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15点,总好感度为20。”   夏熙再次用上了之前脱上衣的法子给段君翔脱裤子,——趁着他发愣的时候,动作迅速的直接往下扯,成功的把裤子扯了下来,继而赶他去浴缸里洗澡。   这下子,段君翔全身上下都裸露无遗,整个人就像是一条被剃光了毛的松狮犬,顿时自卑又不适,下意识在水里缩了缩,看样子似乎恨不得把自己高大的身体给藏起来。夏熙倒是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不自在,甚至顺手用毛巾帮他擦起了后背。   手下的身躯偏瘦,但肌肉结实又坚硬,充满了力量,除此之外,更惹眼的是遍布在上面的各种伤疤。   有枪伤、刀伤、鞭痕,还有其它无法一眼辨别的印记。在他的肩胛骨上,夏熙便发现了一个形状古怪的旧伤,像是某种专门用来折磨人的特制刀具留下的,面积不大但非常深。   囚禁和折磨对一个杀手而言是家常便饭,只要能挨的过去,只要能活下来,就称得上幸运。所幸那些伤疤并不丑陋,反而给他增加了一分野性的魅力。   虽然按照夏熙的猜测,段君翔的年纪只有十八九岁,但他的个子比夏熙高了将近半头,夏熙从自己的衣服里找了两件最大的给他,穿起来仍有些小,手腕露了一截,脚踝也完全遮盖不住。   不过总体上看,还算过得去。而他之前一身脏乱的模样已经很英俊了,现在洗干净又换了衣服,在灯下看起来竟帅气逼人。   浓眉剑目,鼻梁高挺,眸光锐利。要个子有个子,要肌肉有肌肉,连身上透出的凶兽气息都能成为吸引人的特质之一。年轻本就是最大的本钱,只要有人愿意指正,就算曾经的过往再黑暗不堪,也来得及回归正轨。   只是这个指正过程实在有点困难。段君翔竟然连吃饭都不会,甚至不知道要坐到凳子上去,而是像动物一样待在地上吃。夏熙拿了块简白送来的红豆糕递给他垫垫肚子,他也不懂得接,只管就着夏熙的手直接吞。   大概是饿狠了,亦或者兽类天生就对食物特殊的执着和渴求,段君翔趴跪在夏熙跟前狼吞虎咽,连咀嚼都几乎没有,转眼的功夫就把整块糕点吃进肚去。   区区一块糕点自然不够,但他大概是被杀手组织训狠了的缘故,想要也不知道主动去碟子里拿,只会抬起头看着夏熙,目光透着渴求。   夏熙只得又拿了一块放在手上,继续喂给他。不知不觉,一小碟红豆糕就这样喂完了,段君翔脸上沾了好几块碎屑,夏熙的掌心也落了不少。   段君翔随即便舔起了夏熙的掌心,像条真正的小狗一样,连指缝都舔的干干净净,一片碎屑不留。   夏熙有些无奈的收回手,拿毛巾擦干净,又把他的脸也擦干净,然后把人从地上给拉起来,按到旁边的椅子上,“你给我坐好。以后不准待在地上吃,要坐着,知不知道?”   “叮——,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8点,总好感度为28。”   “叮——,目标D段君翔的忠犬值增加6点,总忠犬值为6。”   这边才给了吃的,那边就涨了忠犬值,兽类果然都是谁给食吃就忠心谁的生物。当然,对待兽类不能单靠喂食,否则别人完全可以用更好的食物将其引走。忠犬值越往后越难刷,想要达到九十点,还要付出耐心和真心。   可惜段君翔显然不习惯好好坐着,还没坐一会儿,就又趴回到地上,而且是椅子后的墙角。一双眼睛在暗影中微微发着光,就像只看家护院的狼狗。   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再度响起,应该是下人送晚餐来了。与此同时,蒋战威的车也开到了夏公馆门口。   天已经彻底黑了,司机稳稳的停住车,坐在副驾驶的副官随即下车,准备为他们元帅传报,却又意外的被蒋战威制止住了。   蒋战威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点冒然赶来似乎有些不妥。   眼前毕竟是夏公馆,不是夏熙的私人住宅,一旦通传,势必要惊动一大堆人。可若就此回去又有点不甘,蒋战威想了想,竟做出了一个让副官跌破眼镜的‘英明’决定:“开到后院去,那边的有一段院墙较低。”   副官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看自家元帅一如既往般的面瘫脸,还没反应过来他竟是要爬墙。待车开到后院,蒋战威便大步流星的下了楼,把军装大衣脱掉,随手往草丛上一扔,然后卷起袖子露出上臂,抬起指尖扣住一块外凸的砖。   双腿同时往上一蹬,又借力使力的踩上另一块微微外凸的砖,三下两下的就爬上了不低于两米五的围墙,继而右手一撑,无声无息的翻身跳了下去。   简直让墙外头的副官和司机两人看的叹为观止。   接下来还有个三楼要爬,所幸夏熙的房间就在最边上,而且楼外有很多能够借力的构造体。蒋战威把自己身高腿长臂膀有力的优秀体能发挥到了极致,很快便一脚踩着水管管节,一脚踩着二楼的防护栏,两手扒上了卫生间的窗台,推开窗跃进屋来。   夏熙从下人手里接了晚餐,这边才刚关上门,那边就因卫生间传来的响声而全身一僵。   ——因为那是枪声,装了消音器的枪声。   一颗心猛然沉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夏熙抬眼发现原本待在墙角的段君翔已不知何时离开了那里,立马放下食盘急急向卫生间赶。还没走进去,便看到蒋战威竟出乎意料的立在窗边,高大的身体充满了极其危险的气息,仿佛深不可测的大海卷起的惊涛巨浪,手上的枪还微微冒着烟。   枪里的子弹就堪堪擦过段君翔的肩膀,而打在了对面的墙上。段君翔的肩膀已被擦伤,正往下滴血,可他死死盯着蒋战威的眸色里,除了野兽的凶狠杀戾之外毫无一丝惧意,手里还拿着一把不知那里摸来的水果刀,刀上沾着同样不知哪里来的血,一副兽类殊死搏斗的姿态。   这姿态显然让蒋战威的怒意更甚。   这世上总有些人叫人见之便生寒,未战便言败,蒋战威就是这种人。他身上的气势是由战场上无数滴血淬炼出来的,是此刻的段君翔尚且无法达到的。   蒋战威持枪的手看似漫不经心,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却彰显了他的用力,下一秒便将枪口精准的瞄向了段君翔的眉心。 第15章 黑化值   形势一时间形如千钧一发。   就在蒋战威将要扣下扳机的前一秒,夏熙一个箭步冲上来把段君翔牢牢挡在身后,紧紧皱起眉问:“你们在做什么?!”   他的这句话没有什么问题,神情也没有什么问题,但他保护段君翔的这个动作却像尖刀般刺痛了蒋战威的心脏。   叮——,目标D段君翔的忠犬值增加6点,总忠犬值为12。   叮——,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10点,总好感度为38。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6点,总忠犬值为38。   叮——,目标A蒋战威的黑化值增加8点,总黑化值为8。备注说明:攻略对象的好感度满95后将会开启黑化值提示……   接二连三的系统提示在夏熙脑中响起,但此刻的夏熙完全没有功夫去管多出来的黑化值是什么鬼,只管沉声让蒋战威把枪放下。   可蒋战威始终没动,一双眼定定的望着夏熙,如寒冰般不露声色,眸光里却尽是嗜人的血腥。——他没想过夏熙竟然会选择保护别人,不问缘由便单方面认定了是他有错,直接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上。   如果说谁先出手谁先有错,那么错的人还真不是蒋战威。   段君翔既然被当作野兽养大,嗅觉和听力也和兽类一样敏锐,此前蒋战威才刚准备推窗,就被他听到了动静,随即便无声无息的循声而去,甚至在去之前拿起了远处矮柜上的小型水果刀。于是蒋战威在跃进屋的同时便看见银光一闪,冷刃反射着白色月光,如一道攸然而至的闪电般精准的割向他的喉管。   所幸蒋战威的反应同样迅速,身形一错,矮身半截,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了刀锋,左手同时拔枪,冷静的动作下藏着深深的狠厉,果断的朝段君翔的心脏开枪射击。   当然,蒋战威闪身虽快,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划伤了手臂,落下一道浅浅的血痕。而段君翔本就是擅长近距离攻击的杀手,在蒋战威拔枪时便第一时间疾步后退,诡异轻巧的步伐甚至带出了细微的破空声,硬生生躲开了致命的子弹。   子弹最终钉入墙壁,弹片和飞速旋转带来的高温将段君翔的肩侧擦出一个近半寸深的口子,而夏熙正是在蒋战威要补第二枪的时候及时赶了过来。   “叮——,恭喜宿主触发随机任务‘黑化什么的最有爱了’,请宿主将目标A的黑化值刷至30,任务成功可获得一次抽卡奖励,任务失败惩罚失明半个月。”   系统那边还在继续播报,蒋战威也面无表情的开口了:“我不放下枪又怎样?”   他一改平日里百依百顺的态度,不仅没把枪放下,反而危险的微眯着眼,“你让开。”   夏熙下意识将段君翔护的更严密,“不行,你不能开枪。”   蒋战威的面瘫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心里的怒意已浩瀚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好,不让也没关系。你信不信,就算你挡在他前面,我照样能把他击毙。”   男人天生是从战斗中走出来的,从原始社会起便如此。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战斗,并认定了能通过战斗获得一切想要的东西,包括喜欢的人。   夏熙听出蒋战威话里的认真和狠戾,只能用更狠的言语试图制衡:“这里是夏公馆,元帅是要无视律法而闯入别人的私宅里行凶吗?如果你杀了他,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蒋战威身上的气势瞬间又暴增了一倍,终于控制不住的低吼出声:“他究竟是谁,让你这么护着?还深更半夜的待在你房间里?!”   近乎变调的厉喝在狭小的房间内冲撞,夏熙顿时被吼的有些头疼,而身后的段君翔同样让夏熙觉得头疼不已。   因为他也跟着一起低吼,——不断冲蒋战威发出宛如兽类护食般的威胁性的呜呜声。完全不懂夏熙的用心良苦,反而像狼崽子一样不安分的拿着刀想从夏熙背后出来,一心要跟蒋战威决一生死。   夏熙简直不知道该骂他有勇无脑好,还是该夸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只能竭力压制住他的挣动,继续对蒋战威道:“你先把枪放下,听我解释,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会在这里是事出有因……”   在蒋战威眼里却从来没有什么几岁,只有对所爱之人的强烈占有欲,所有雄性不论大小,一律都视为情敌。连和他属性截然相反的简白都能让他醋意大发,何况段君翔在某种程度上和他非常相似。   都是那种武力行动大于脑力思考的人,骨子里都有兽性,也都像兽一样有强烈的领地意识。而两人的属性越是相象,相互之间的敌意就越强。   夏熙还在认真解释着,甚至放柔了语气,并搬出了蒋战威曾亲自派人调查过的长虹帝国的杀手组织,“我怀疑他就是那个杀手组织训练出来的……”   却不知蒋战威根本没有听。   因为蒋战威的视线已被夏熙颈侧的纱布和半干半湿的衣服吸引,再一看段君翔同样半干半湿的头发以及不太合身的衣服,失控的情绪彻底占据了整个大脑。   ——他认出了那是夏熙的衣服,甚至认定了纱布下遮盖的是吻痕,突然间有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翻滚,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想要把眼前的人给关起来,想要用暴力手段占有对方,想要将他囚锁在身边不能逃脱。被压制的双手,被强行贴合的唇齿,拼命却无力的反抗,无法压抑的呻吟,以及被吻痕烙满的身体。这些画面只要想一想,就让他陡然升起汹涌而扭曲的快感,血液都烧沸成火。   他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6点,总忠犬值为44。”   “叮——,目标A蒋战威的黑化值增加10点,总黑化值为18。”   系统声又在脑中响起,一边加忠犬值一边涨黑化值的诡异感让夏熙不由自主止住了话语。与此同时,看到蒋战威再度握紧枪杆,做出了要瞄准的姿态。   夏熙下意识拉着段君翔往反方向闪躲,然而蒋战威只是虚晃一招,竟于他们闪躲之际以飞快的速度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夏熙的手腕。   那只控制欲十足的大手如无法撼动的铁钳,力气大到让夏熙吓了一跳。段君翔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要将人给夺回来,蒋战威却在他使力争夺时突然松了手,力的惯性顿时让段君翔重心不稳的脚下一晃。   就是晃动的那一刻,蒋战威如暴起的雄狮般抬起手击向了段君翔的后颈。动作干净利落,快而有力,使对方毫无余地的陷入昏迷。   蒋战威到底听夏熙的话而没有开枪将段君翔击毙,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理智从失控中恢复过来。随即便一个转身把夏熙压在身下,凭借体重和身高的优势将那具纤细的躯体压的动弹不得。   “蒋……”   夏熙才刚说一个字就被强势地堵上了嘴唇,两只手腕也被死死扣在头顶。蒋战威在他的唇齿间肆意翻搅吮吸,动作大力到恨不得能直接把他给吞下去。   仅仅一个吻,蒋战威下面就完全精神起来了。呼吸急促,心脏狂跳,欲望在血管里四处汹涌。夏熙能清楚听到他狂乱的喘息,感知到那根戳在大腿上的硬物,想要曲起腿挣扎,却反而让对方把身体往下贴合得更紧。   紧到一丝间距也不留,夏熙的视线都被完全遮挡,全身被浓烈的雄性气息全面包围。舌头已快被吸麻,呼吸也几乎喘不上来,蒋战威才终于放开他的唇,贴着他的耳垂低低道:“夏熙,给我,我要你,现在就要……你是喜欢我的,你对我是有感觉的,对不对……” 第16章   惩罚   夏熙的两只手腕还被蒋战威用单手按在头顶上挣脱不开,失控中的蒋战威自然感知不到他的手劲究竟多重,但对养尊处优的夏熙来说,稍重一点都受不住,没回答蒋战威的话,只皱着眉说:“松手,放开我……”   蒋战威的手当真松了不少,虽然依旧没有放,却换成了夏熙可以接受的力道。然后从夏熙的耳垂一路舔吻到脖颈,下巴上新长出来的坚硬胡茬扎的他又痒又疼,继续逼迫他道:“……说你喜欢我,说你愿意给我……”   边说边贪婪地轻嗅着身下人颈间的味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治愈自己那颗爱到疯掉的心脏。最后含住微微滚动的凸起的喉结,就像狼叼住它的猎物那样,轻轻地啃噬再深深地吮吸。   喉结是大部分男人的敏感点,夏熙忍不住如濒临窒息般挺直了后背,头也逃离似的往后仰。可惜他根本无处可逃,反而宛如献祭一般露出了整个脖颈。   而蒋战威在吮吸的同时还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去揉捏他的身体,下面那根东西也耀武扬威的彰显着它的存在。口里仍不放弃逼问:“说你喜欢我,小熙……”   夏熙却在心里想着系统刚刚发布的随机任务。他对失明半个月的这个失败惩罚没有什么感觉,可他还有另两个随机任务正在进行,其中的‘人渣大集合’,需要一周内集齐五个性格不一的攻略对象。如果他失明了,就可能没办法去找第五个攻略对象,而该任务的失败惩罚是小黑屋PLAY。同样的,在失明的状态下,他可能没办法在小黑屋PLAY中掌握主动权。   所以这个黑化任务不能失败。   夏熙望着蒋战威,终于一字一句的做出回答:“我不喜欢你,如果你敢做下去,我只会更厌恶你,之前说会考虑和你在一起的事也就此作废。”   蒋战威眼里的疯狂更浓了。   “叮——,目标A蒋战威的黑化值增加10点,总黑化值为28点。”   “不行,我不准!”蒋战威就像一头被激怒的老虎一样,眸底有不可抑制的暴动在酝酿,汹涌到似乎能将一切都焚烧殆尽,“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你不能讨厌我……”   他已经喜欢了他这么久,做梦都希望能拥有他,然后一生一世和他在一起。想了那么多年,早成了魔障。因此蒋战威此刻想要夏熙的念头比之前更强,理智全无的大脑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彻底地占有他,不放过他上下每一处。   可是这里不行。   地上太硬,空间太狭小,旁边还有一个昏迷的外人……   蒋战威用烧红了的眼在卫生间里扫了一圈,随即撑起身来,准备把怀里的宝贝从地上抱到床上去。夏熙的手脚倒是因此而从全面压制中得到了一瞬间的自由,想也不想便屈膝踹向蒋战威的胸口,同时用拳砸向他的脑袋。   夏熙的力道对蒋战威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反而让蒋战威担心夏熙会不会打疼了他自己,下意识躲了一下。   其实无论什么时候,蒋战威都不会做真正让夏熙受伤的事,哪怕在眼下理智全无的情况中,还是会本能地想着不伤到对方。夏熙却借此机会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起来,企图奔离蒋战威的身边。   这绝对是让蒋战威无法容忍的,立即伸手要把人给抓回来。却不料激怒之下用力过猛,让夏熙后仰着撞到了墙上。   准确的说是撞到了墙上的壁柜,侧脑狠狠砸到壁柜的尖角,大概是因为磕到了血管,竟哗的一下就涌出血来。   明明是温热的血,却仿佛一盆兜头浇下的彻骨生凉的雪水,把蒋战威脑子里所有的激怒和疯狂都浇熄了,正常的理智随之一点点回归。   理智完整回拢的这一瞬,他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直到夏熙的身体软软往下滑,才惊慌失措的冲上去把人抱住,颤声唤:“……夏熙,夏熙?”   夏熙倒是没感觉到疼,只是头晕的厉害。蒋战威心里却被铺天盖地的慌乱淹没,抖着手试图去查看他脑侧的伤口,嗓音哑的厉害:“你、你觉得怎么样,我不是故意的……”   只有夏熙知道其实这不能全怪蒋战威,还要怪地面有水而导致他脚下打滑没有站稳。可他完全不接受蒋战威的触碰,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边将他死命往外推一边虚弱的道:“……你别碰我,离我远点!”   ——因为黑化值只差2个点就能完成任务了喂!   蒋战威在猝不及防下被推得晃了晃,却依旧没有放开夏熙,只管颤声继续道: “是我错了,你让我看看你的伤……”   沙哑的嗓音里还带着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与此同时,系统提示响起:“叮——,目标A蒋战威的黑化值减28点,总黑化值为0。”   转眼竟是一个点也没有了,夏熙不由愣了愣,顿时觉得胸闷不已。不过他胸闷的原因并不全出于不虞,而是他昨晚本就没睡,今日发生的事又太多,早已疲累到了极限。加上重伤初愈和过敏带来的难受,胸闷的症状竟越来越厉害,甚至有点喘不过气。   蒋战威见他都开始张着嘴呼吸了,本就惶急的心一下沉到了底。恍然中又想起夏熙之前中枪的时候,那种恐惧的滋味再度浸透每寸血液,恐惧到无法抑制,恐惧到想懦弱乞求。也终于意识到他不管何时何地面对夏熙,都是个输字。   因为他爱他。   所以他难受,他就会心疼;他受伤,他就会害怕。所以再愤怒再失控也只能朝自己发泄,不能动他一根指头,否则痛苦的人还是自己。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却每每总要后悔时才明白。   夏熙最终在过度的疲累下闭上了眼,陷入沉沉的睡眠。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长时间,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甚至梦到了自己曾经历过的快穿世界。是古色古香的王府,斜阳透过雕花窗洒满了屋,他突然置身于屋内的案桌前,然后看到了案桌对面一脸惊喜和不可置信的宫沂南。   不知过了多久,夏熙才终于从冗长的梦中醒来。睁开眼,发现外面竟仍是黑夜,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蒋战威的声音第一时间传入耳中,带着微微的惊喜和浓浓的心疼:“你醒了,头疼的厉不厉害?”   夏熙随即感觉有温热的大掌覆上额头,似乎在测他有没有发热。夏熙没有躲,只眨了眨眼,然后小声问了句:“怎么不开灯?现在是几点?”   蒋战威不由一愣。   然后不可置信的望着夏熙的眼睛,甚至下意识用那只刚测完温的手在夏熙眼前挥了挥。紧接着,粗粝修长的手指却僵在了半空,凉意也跟着直窜而上,一寸寸冻住了他的血管。   ——因为他惊骇的发现对方的眼睛竟没有焦距,也没有一丝神采。   那对瞳孔依旧漆黑漂亮,杏仁般的弧线和微挑的眼尾也依旧美到让人动心,却失去了该有的灵性,只有一片空洞和茫然。   蒋战威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呼吸这么的困难,——单单只是凝视那双眼,就生出无法对视的无力和抑制不住的抖颤。不过夏熙已经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因为系统在他问话刚落的时候就发出了提示:“叮——,随机任务‘黑化什么的最有爱了’失败,任务惩罚开始。” 第17章 沦落   夏熙心里却对系统的手段产生了忌惮和好奇,因为他的眼睛明明不痛不痒也感觉不到任何异常,触目所及的却只有漆黑,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忍不住坐起身,试探性的伸出手向前摸索了一下。   摸到了被子上加盖的轻薄又柔软的羊绒毯,还摸到了熟悉的床沿,感觉自己应该还在自己的卧室里。他尚且记得这条羊绒毯的颜色是纯白的,便不死心的努力睁大了眼睛试图去看,可惜视线依旧漆黑一片,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望着夏熙茫然睁大的眼睛,蒋战威已经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死死握着拳,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得以强迫自己用还算镇定的语气开口答道:“小熙,现在快到早晨七点了,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你、”他像是承受着什么难以忍耐的剧痛般顿了顿,“你先别动,再躺一会,我去叫医生来。”   一旦双眼失明,其它的感官就会莫名敏锐起来。夏熙觉得自己的听力似乎就隐隐上了一个台阶,不仅能清晰听到蒋战威急急出门的脚步声,能听到窗外传来的各种鸟叫,还能听到隔壁有人起身的细微响动。   正是从昏迷中苏醒的段君翔。蒋战威今夜只顾着陪守夏熙,又怕夏熙当真跟他翻脸而不能要段君翔的命,便不闻不问的任由他在那儿躺了一夜。段君翔的步伐自然和普通人不同,向来如动物般快且无声,于是夏熙在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的情况下唤了句:“……君翔?”   其实段君翔已经站到了夏熙跟前,沉默的盯着夏熙,继而一点点皱起了浓眉。   他不明白那双看向他的漂亮眼眸为什么没有了。   段君翔甚至再度腾升起暴躁的情绪,他还想让对方像昨日一样,用那双漂亮的眼眸看他,并冲他露出让他舒服的笑,可是此刻,那双眼眸完全变了,映不出任何东西更映不出他的身影。   ——是因为那个从窗外爬进来的男人,还是因为他没有做他喜欢的事,比如控制住自己杀人的本能、老老实实的听话?   这大概是段君翔头回像正常人类那样产生了思考和疑问。而夏熙能感知到段君翔大概就站在右前方的位置,唯恐这头不通世事的兽类弄出什么乱子,不由又唤了一声,甚至掀了被子下床寻人。   随即便光着脚踏上地面,摸索着向右边走。可他没了视觉,看不到周围的障碍物,也看不见挡在他前方的真皮靠椅,抬起的脚很快被椅子腿绊住,身体不受控的狠狠向前摔去。   冷眼旁观的段君翔终于动了。   身体不经大脑指挥便如兽类般飞身而上,稳稳地把夏熙整个人都接入怀里。却在接入后莫名僵住了手脚,半响都没有动弹。   ……因为好软。   段君翔虽然昨日被夏熙安抚性的拍了几下后背,却没有和他相拥过,更何况是像此刻这样毫无间隙的抱个满怀。而这大概是段君翔长那么大以来头回感受到这样奇特的触感,觉得怀中的身体纤细到仿佛稍稍用力就会折断,更温软到让他与之碰的每一根寒毛都竖立起来。   夏熙没察觉到段君翔的僵硬,只惦记着他被子弹划出的擦伤,关心的问:“你的伤怎么样?已经止血了吗?”   “叮——,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5点,现在好感度为43。”   夏熙一边问,一边伸手摸索对方的肩,可因为失明的缘故,竟一时找不肩膀的位置在哪里,只摸到了他的颈窝和胸口。   段君翔被摸的更加僵硬,只觉得被那只白皙温软的手轻轻拂过的地方均升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战栗,甚至有股燥热从身体深处涌上来,全身的温度都像发烧般升高了,可他却一动不敢动,也不敢阻止对方。   太、太软了,弄、弄坏了怎么办……   所幸夏熙有些郁闷的主动放弃了摸索,段君翔慢慢缓过神来,下意识要把人抱回床上去。   夏熙却扶着他的手站起身道:“我自己走。”   但失明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严重的,夏熙以前从来不曾想过走路也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此刻却实打实的体会到了,不过短短几米的距离便要费时很久,每一步都充满着不确定感。闻讯而跟着医生一起赶来的简白一进门看到的就是夏熙迈向床边的侧影,依旧脊背挺直,不折不弯,只是动作明显有些迟缓。随即便匆匆跑上前去扶他,却在走近的时候心里一惊,双腿顿在那里,再也迈不出去。   对方的双眼竟是全无神采,他已走到了他跟前,他却恍若未见一般。近在咫尺的大床同样恍若未见,明明已经走到了床前,却伸出手摸索了一番之后才慢慢扶着床沿坐下来。   同样看着这一幕的蒋战威将紧攥的手心都掐出了血,然而手上的痛感还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大步迈到夏熙的跟前,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手道:“小熙,医生来了,让他帮你看看……”   可医生看的结果并不理想。   不管是夏家的刘医生还是蒋战威找来的医生,全都一脸难色,只能判断失明的原因是头部外伤导致视觉神经被淤血压迫或受损,却不能给出一个有效的治疗方案。外伤性失明其实和先天性失明一样棘手,因为脑部对人来说非常重要,而且构造十分精密,不能贸然进行手术。几个医生讨论了一下,为首的那个犹豫着道:“只能尝试着先以服药和针灸手段为主,而且暂时无法判定究竟何时才能恢复……”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因医生们的话而停滞住,每个人的脸色都染上沉重,蒋战威更是全身都如凝结的寒冰,心疼懊悔和痛苦等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脸上,甚至让他的表情有些扭曲。反倒是夏熙主动打破了停滞和沉默,并客气有礼的跟医生们道了声谢。   失明有多恐怖可想而知,那是一个被世界抛弃了的完全黑暗的存在,若普通人遭遇到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恐怕要歇斯底里甚至一蹶不振很久,就算是再坚强的人,也难免伤心难过郁郁寡欢。可夏熙依旧安之若素,仿佛失明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脸上的平静全然不似作伪,单这份境界和气度,就足以让在场所有人由衷敬佩。   也让简白忍不住再一次重新正视一遍这个比自己还小了将近一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在没见过夏熙前就曾对他抱有浓浓的嫉恨,恨上帝不公,为什么夏熙天生就是受尽宠爱的嫡子,而他却过了那么多苦日子才进入夏家的大门。也曾自命不凡,认为自己不管头脑还是心智都比那些出身豪门的纨绔子弟强几万倍,只是时运不济。更曾在见到夏熙之后满腹算计和虚情假意,想要骗得他的真心再将他利用的彻彻底底。   可如今,一点点沦落真心的竟反倒是自己。   夏熙虽然高傲,但他高傲的大气;虽然脾气坏,但很多时候都是嘴毒心软;虽然目中无人,但他的确有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资本和能力;虽然他对他的态度总是漫不经心,却把他一句简单的话都默默记在心里。   就在医生们退下去的同时,拾玉带着仆人端了早餐来,已经喂饭喂出心得的简白随即伸手接过筷子勺子,然后放柔了声音问:“小熙,有中式的小米粥和鸡蛋卷,也有西式的培根和三明治,你想吃什么?我来喂你。”   失明了的夏三公子依旧气场强大,毒舌不改,开口就对简白道:“我为什么要你来喂?你是觉得我看不见了,就变成不能自己吃饭的残废了吗?”   简白一时无语:“……”   鉴于生病的人本就敏感,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夏熙,简白立马想解释说自己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想说就算夏熙以前眼睛没事的时候他也喂过好几次,却又怕言语不当越说越错,竟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暗自紧张了许久又想了许久才终于想好措辞:“小熙,我……”   “我要粥。”   “……啊?”简白还没反应过来。   夏熙却顿时露出了面对弱智的表情:“不是你问我要吃什么的吗?”又挑了挑眉,“——还是说你根本不想喂?”   简白再次无语:“……”   于是他就这样莫名戴着一顶‘不想喂’的大帽子任劳任怨的给难伺候的夏少爷喂饭。所幸大少爷吃饭的模样还算乖,喂一口就吃一口,黑亮的双眸则因不能视物而没了平日的犀利气场,只剩下让人疼惜的茫然和小动物般的湿润,连微微鼓起的腮帮子都有说不出的乖巧可爱,头上裹的白色纱布更显得整个人纤弱无比。最后还用轻软的语气跟简白道了句:“你也一起吃。”   “叮——,目标B简白的好感度增加5点,总好感度为75。”   冷傲之人的温情就和花心之人的专一或粗心之人的细腻一样让人无法抗拒,因为难得一见,所以令人格外心动。夏熙将一左一右的站在那里不说话的段君翔和蒋战威也唤了过来,然后四人共坐一桌吃了顿平和又诡异的饭。   但段君翔依旧不会好好坐着吃,而是蹲在夏熙的脚边,夏熙也知道此事要循序渐进,便先教他用筷子。一路围观的027忍不住表达了惊奇:“人家说脚踏两只船已经很难,宿主大人你竟然在脚踏好几只船的情况下,还能让这几只船风平浪静的待在一起吃饭!”   可风平浪静只是表面,夏熙那边才刚刚进了卫生间,几条船之间的敌意便毫不掩饰的暴露出来。而卫生间的门的隔音效果虽然不错,若静心去听,还是能听到里面的动静。蒋战威便凭借良好的听力清楚的听到了夏熙不小心碰到墙的声音,失手打翻塑料盒子的声音。   下意识就要抬脚往里冲,却又死死咬着牙顿住了步子。   因为他知道对方有多骄傲和要强,既然他方才坚持要独自进去、既然他没有开口叫人相助,就不会想要任何人闯入帮忙。可心疼的感觉愈发剧烈的翻搅着蒋战威的心脏,就像被无数钢针插着一样,甚至让他忍不住抬手按住胸口。 第18章 原谅我   夏熙则抬手按住了自己撞疼的膝盖,然后蹲下身一点点在地上摸索着,把被碰掉的塑料盒子捡起来。他自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可对等在外面想进又不敢进的人来说,每分每秒都因担忧而度日如年。   洗手的时候,夏熙还顺便就着水龙头洗了个脸,所以待他从卫生间里出来后,鬓发沾湿了大半,纤长的睫毛也湿成一簇一簇的,显得浓密又乌黑,挂着水珠的肌肤则异常的润泽莹透,肤色也被衬得更白。让人恨不得能化身成那枚挂在他肌肤上的水珠,亦或将那枚碍眼的水珠吮掉,把他脸颊每一处都舔吻个遍。   当然,这些只是想想而已。如今的夏熙对蒋战威来说就像脆弱又宝贝的瓷器,只敢放在心尖子上小心翼翼的护着,不舍得妄动半分。而熟能生巧这个词果然是有道理的,夏熙这次走回床边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虽然落在别人眼里依旧觉得提心吊胆。随即以累了为由给众人下逐客令:“我想休息了,你们都回去吧。”   话都说的那么直白了,自然不好再赖着。于是简白顺从的应了,蒋战威也只能跟着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临出门前,蒋战威却又隐含期盼的说:“小熙,我今天要先去督军府,中午再去一趟交通委,——等忙完了就来看你好不好?”   这俨然是在交待行踪,但夏熙没有正面回答,只听起来语带关切实则客气疏离的道:“元帅日理万机,还是以公事为重,好好保重身体。”   蒋战威身为联邦州元帅,行踪原本属于机密,也无需向任何人交代,可他在夏熙面前从来都没有披过什么元帅的外衣或架子,他面对他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与之平等的爱人。   甚至谈不上平等,反而低到了尘埃里。   出了夏公馆,蒋战威没有第一时间赶去督军府,而是在车边抽了根烟。他并不常抽烟,也没有什么烟瘾,却一言不发的立在那里连抽了两根。直到最后,沉默地望着手上最后一截烟尾一寸寸燃尽,在指间灼烧出明显的痛感,也没有缓解从身体深处不断涌上来的窒痛。   心心念念的爱人受了伤或者出了事,其实并不是最让人痛的,最痛的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   因为如果是别人的错,你还可以找别人去迁怒和怪罪,找别的事去发泄和挽回。可错的是你自己,你怪不到任何人或事情头上,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去推诿,甚至没法自欺欺人的寻求任何心理安慰,只会被无法熄灭的愧疚折磨得面目全非。   夏熙是真的有点累了,却并没有在蒋战威和简白走后休息,而是一一吩咐起拾玉和敛秋,让她们先把隔壁一直空着的卧房收拾干净,再找个教幼儿写字的先生、知根知底且亲和力强的心理医师、以及懂得调养身体和处理外伤的大夫过来。   这些当然都是给段君翔准备的。夏熙对段君翔的确耐心细致到有些反常,这其中的原因除了有同情,有对待未成年人的宽善,有做任务的需要,还有利益上的考量。   因为段君翔既然是段瑞德的独子,迟早会被找回去认祖归宗,而段瑞德在南江联邦州做了那么多年州长,势力和蒋战威的不相上下,甚至略高一筹。辰光帝国如今虽分裂出了很多独立政权,但只有四家势力最突出,最强的是安平联邦州州长刘棋,然后便是和洛北联邦州不相上下的南江联邦州州长段瑞德。   整个银河系中除了辰光帝国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其他帝国,均对落后腐败的辰光帝国虎视眈眈,其中长虹帝国尤甚。而安平联邦州州长刘棋的野心很大,早就和长虹帝国暗通款曲,更是当年害得蒋战威父亲身死的罪魁祸首。   杀父之仇横在那里,就算蒋战威和生父并无感情,与刘棋之间也迟早会有一战。段瑞德所在的南江州正好和刘棋及蒋战威的地盘呈三角状,一旦刘棋和蒋战威开战,他的态度就变得至关紧要。夏熙相信自己曾帮过段君翔的这个人情,就算不能让段瑞德协助蒋战威的出战,起码也能让他保持中立,不和刘棋一起联手对蒋战威进行突袭或夹击。   毕竟头上受了伤,将段君翔的事安排完后,夏熙便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忍不住闭上眼睛倚在床头眯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就被隔壁传来的响动而惊醒,紧接着见敛秋有些慌张地赶来报告:“主子,那、那个少年实在太恐怖了,不仅不配合大夫包扎,还险些把大夫给打伤了,三个仆从都没能制住他……”   于是夏熙起了身,跟着敛秋去了隔壁房间。他的眼睛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段君翔究竟将屋内弄的有多狼藉,药水打翻了一地,药罐也碎成了渣。段君翔一边在喉间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一边带着杀气与对面三个身强力壮的仆人对峙,不愿意让任何人接近。   直到夏熙进来,段君翔才略略卸下防备,抬脚向夏熙走去。夏熙伸出的手正好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淡淡‘环顾’一周:“究竟怎么回事?”   他明明不能视物,众人却仿佛被他摄人的目光扫到一般,加上不怒自威的声音,立即让医生认认真真答道:“检查发现这位先生身上有好几处新伤和旧伤都需要包扎处理,可他刚开始检查时还好,后来就突然暴躁起来,不仅打碎了药品,还把我也打翻在地……”   周围的仆从们也纷纷应和了这话,可见所言不虚。夏熙微皱起眉,随即松开了抓着段君翔腕部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段君翔见状,立马便要跟着往前进,甚至要反过来去抓夏熙的腕部,却被夏熙用极冷的声音喝止:“——不准动,给我待在原地站好。”   段君翔不仅拥有兽类的敏锐,还完整无缺的拥有人类的智慧,他瞬间就从夏熙的表情和气势上领悟到他生气了,当真顿住了步子,那张充满狠戾的脸上甚至呈现出一丝无措,并发出一声犬科动物紧张时特有的低呜声。   夏熙听出了他的无措和紧张,却用更无情的语气继续沉声道:“听着,从今往后不许你无缘无故的攻击别人,尤其是手里没有武器的普通人,否则就不要靠近我,记住了没?”   段君翔的低呜声从紧张一点点演变成焦躁,但夏熙寸步不让:“告诉我记住了,然后老老实实的让医生继续给你治伤。”   不是夏熙心狠,而是若想让段君翔尽早从兽类转化为人,必须要软硬兼施。段君翔最终在夏熙的强压下开了口,声音依旧生硬艰涩且磕磕绊绊:“皮、皮毛、不能,碰……只、只有你……”   夏熙隐隐读懂了段君翔的意思,可能因为他昨日帮他处理过脚上的伤,所以他认准了只有他才能碰他的伤口,别人都不可以。忍不住叹了口气,主动握住段君翔的手腕道:“可我不是医生,有伤要让医生看才行……”   段君翔到底还是在夏熙的安抚下重新接受了医生的治疗。可清洗伤口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挣扎起来,甚至试图又一次对医生发起攻击。   所幸夏熙及时的伸出手,再度拍上他的后背。就像哄小孩子般一下下轻拍着安慰道:“好了,没事了……”   “叮——,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10点,总好感度为53。”   “叮——,目标D段君翔的忠犬值增加8点,总忠犬值为14。”   段君翔感受到柔软的手拍在背上,整颗心也跟着一点点变软。觉得夏熙的嗓音很好听,身上的味道也无比好闻,让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全身上下都放松下来。这世界那么大,却仿佛只有这里能让他觉得心安。   待蒋战威晚上来的时候,夏熙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了。   只是尚没睡着,睁着一双茫然无光的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让蒋战威看的心里狠狠一疼。然后起身去左边墙上的柜架里拿了本书道:“小熙,我来给你念故事听好不好?”   夏熙没有说好,但也没有说那些让蒋战威难受的客气疏离的话。蒋战威便拿起书准备开读,却在下一刻微微一顿。   因为那是一本他不熟识的德翼帝国的原版书。蒋战威当年身为不受待见的庶子,并没有接受到全面的教育,骨子里更相信的是枪杆子出政权,便讷讷的又去柜架上换,越过了所有外文书而找到了一本本国语言的散文集。   然后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又因想要促进夏熙的入眠而压的更低,语调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半分也无散文的优美,反而像在读军报一般,严肃又认真。   但夏熙没有打断他,而是耐心仔细的听他连读了两篇半。到   第三篇还没读完的时候控制不住的闭上了眼,似乎是睡了,蜷着身子面朝他侧躺的小模样看起来特别乖。   蒋战威不由停下来,抬眼定定看着夏熙。橘红色的灯罩给他的皮肤染上了一层淡粉,朦胧了苍白纤细的线条,又投下几抹深色的阴影,使他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一个美丽迷离的梦中,遥不可及。   他就这样看了夏熙许久,浑然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最后忍不住小小声唤出他的名字:“小熙……原谅我……”   声音沙哑的厉害,又低头吻了吻夏熙的手背,“我一定会让你早点好起来……”   蒋战威上午到了督军府就派出了三拨手下人去寻访好药和名医,下午又亲自去了一家专门治眼睛的老中医,可惜询问的结果并不理想。直到晚上来之前接到副官的电话,说是有家长虹帝国的人开的医疗所引进了采用全新科技的给脑部拍透视片的仪器,可以去试一试。 第19章 执子之手   夏熙转眼间已经睡的很香甜了,而他无所不在的矛盾感连睡觉的时候都能体现出来,比如明明醒着的脾气高傲又难伺候,熟睡的样子却纯真可爱到让人心肝酥软。垂着长长的睫毛,还微微嘟着唇,就像个天真无害的小孩。   因为床很大,蒋战威便忍不住也上了床,轻轻搂住夏熙,静静享受心上人乖乖依偎在怀里的美好和安宁。   不管暗恋单恋或相恋,都不是容易的事,因为恋的越久,越无法满足。其实蒋战威也知道从性格上来说夏熙并不适合他,他应该找一个安顺老实没有主见的人,找一个能满足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的人,只会全心全意的依附他听从他,安安分分的待在他画的圆圈里哪也不去。   而夏熙永远不可能做那种人。恰恰相反,他心气高性子傲,聪明而倔强,有能力有主意,没有人可以掌控他,甚至和他一样喜欢掌控别人。   这世上有些人能与适合的人相爱然后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但更多的人注定会爱上不适合的人,然后为了能在一起而尝遍挫折费尽心力。可是以夏熙的性格,能这么快速的在一个人面前毫无防备的睡着,已经从侧面说明了他对这个人的情感和信任。   蒋战威同样如此,一边眷恋的轻嗅着怀中人的发丝,一边就不知不觉的陷入了睡眠。两人的身体是如此合拍,不用磨合就可以迅速找到彼此都舒服的姿势。夏熙睡觉向来是侧卧,并且喜欢蜷着;蒋战威则正侧卧兼有,并且喜欢直着身。于是不管是蒋战威刚入睡时,仰躺着把夏熙整个人搂在胸口上;还是半夜睡熟后,两人双双翻身而变成了蒋战威从背后抱着夏熙;亦或者临近清晨时又无意识调整成虽没相拥却双手相牵的姿态,都异常的和谐与安适。   蒋战威这一夜睡的很好,于早上六点四十五准时睁开眼,低头便看到两人交握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句话瞬间就出现在他的脑中,此刻正好晨光明媚,窗外还传来淡淡花香和起起落落的鸟叫,一切美好到恍如隔世一样。   这世上总有个人,你牵住了他的手就再也不想放,而人最想要的,不过就是和爱的人相牵着走完一生。   蒋战威就这样握着夏熙的手舍不得放,甚至鼻头微微发酸的闭了闭眼。视线顿时变黑,让蒋战威再度想到了夏熙的失明,想到对方如今就时时刻刻处在这样黑暗中,连吃饭穿衣这种简单的小事都变得困难重重。   何况失明的世界比正常人闭目时更加漆黑和绝望,不管他怎么想象,都无法真正体会到他的无助。他原本是什么都有的天之骄子,他还那么年轻,人生还有那么长……   ——疼痛再次在蒋战威心口剧烈翻滚、反复撕扯,几乎要将他彻头彻尾的征服。甚至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湿润了眼眶。   蒋战威握着夏熙的手不由变紧,似乎想借此来获得力量和支撑,让他得以克服那喋喋不休的心疼。外面的天光越来越亮了,夏熙在睡梦中动了动身,把本就蹬开了些的被子踢的只剩下一块被角。   于是蒋战威保持着握手的姿势坐起身,努力把另一只手伸到最远,帮夏熙把被子重新盖好。   不管冬天还是夏天,不管睡前盖的有多严实,夏熙都改不了睡熟后蹬被子的毛病。眼下他身上只搭了一点点被子,睡衣又是宽松款的,一动便露了半个肩头,形状圆滑可爱的让人想轻咬一口。腰侧的衣角也掀开了些,现出一小截漂亮的腰段,白皙的晃人眼球。   “叮——,目标A蒋战威的好感度增加1点,总好感度为97。”   心上人这样毫无戒备睡在眼前,又如此香艳刺激,任谁都会腾升反应,何况本就处于晨勃状态的蒋战威。元帅大人一边竭尽所能的压抑着精神奕奕的小元帅一边给夏熙拉严实被子,却不料夏熙这时又翻了个身。长腿一掀,整条腿都压在了被子上,睡裤因此而有点下滑,对他露出了小半个挺翘的屁股。   ‘小元帅’激动的再也撑不住了,硬的不能更硬,元帅本人则忍不住倾身吻住了夏熙的脖颈。   越吻越着迷,觉得浑身都是火,没和他相牵的那只手甚至伸进了他的腰侧。而夏熙在朦胧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脖子上蹭,还以为是蚊子,下意识就伸手去拍。   只听啪的一声,精准的打到了蒋战威的脸上。   蒋战威的动作登时一顿,夏熙也皱着眉开始转醒。只见那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张开来,蒋战威的心情也莫名变得非常紧张,探进腰侧的手已自觉的收回,甚至像跟手下开会时那样挺直了弯着的腰。   夏熙随即睁开眼,初醒的湿润眸子映着充沛的晨光,如打开的窗子现出满天星辰,神秘而美丽。可当他微微转头,晨光被挡在脑后,瞳孔便只剩下纯黑,失去了所有光亮。   蒋战威和夏熙相牵的手不由再度一紧。夏熙感觉到手上的力道,也感知到了蒋战威身上的气息,下意识道:“……蒋战威?”   声音带着轻柔又软糯的鼻音,宛如深情的呢喃,蒋战威的声音同样轻柔,似从灵魂深处而发,传递着不见底的爱意:“小熙……,早。”   夏熙其实并没有完全清醒,竟又闭上了眼,甚至像撒娇耍赖般扭了扭身子,迷迷糊糊说:“……困,还要睡,……天还黑着呢。”   在失明的人眼中天永远是黑的,蒋战威微颤着亲了亲他的眼皮,哑声低哄道:“嗯,天的确还黑着呢,小熙乖,困就再睡一会儿。”   夏熙当真又睡过去,直到将近两个小时后才因隔壁的动静而彻底清醒。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发出动静的毫无意外是段君翔,敛秋再次赶来上报,说对方不仅不吃早饭还把碗给摔了,又不开口讲自己究竟想吃什么,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因对段君翔来说,吃什么根本不重要,和他一起吃饭的人才重要。敛秋的话还没落音,段君翔已一路寻至夏熙跟前,定定看着夏熙的模样就像是找到主人的小狗。   小狗还蹲了下来,夏熙一下床便摸到了他的头。因为夏熙昨日让人给他剪了发,短而坚硬的发茬摸起来手感很不错,便多摸了好几下,带着宽慰和安抚。   “叮——,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5点,总好感度为58。”   “叮——,目标D段君翔的忠犬值增加4点,总忠犬值为18。”   也想要被摸的大狗却不愿意了。   蒋战威目光沉沉的盯着段君翔,恨不得能扑上去把他给咬死,而他吃醋的结果是系统音的再度播报:“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5点,总忠犬值为49。”   今日的早饭夏熙是和‘大狗’‘小狗’一起吃的,段君翔初步学会了半蹲在凳子上吃而不是地上,也算可喜可贺。简白则陪起了同样生了病的夏老爷子,然后在吃饭时有意无意的提起蒋战威来。   “我觉得小熙这次出事的原因不是小熙说的那样自己撞到了头,而是蒋战威造成的,他毕竟是手握重兵的大帅,这种人哪有会有真心,表面伪装的再好也改不掉野蛮的本性……”简白一副为夏家着想的样子:“要及早想办法一点点斩断他和小熙的关系,否则恐怕不仅小熙,整个夏家都会受牵连……”   夏毅天闻言皱起眉,显然已开始了思量。   他的病并没什么大碍,毕竟儿子出了事,就算再嘴硬也难免担心,所以出现了轻微的头晕发热、血压升高。而关于蒋战威的心思,他也早在两年前就看出了端倪。可正如简白所说,对方是手握重兵的大帅,不好轻易得罪,而夏家这些年也与之互惠互利的得了不少好处,更何况蒋战威一直发乎情止乎礼的不曾出格,便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这份感情迟早会无疾而终。   因为夏毅天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处处留情却又无情的人物,还喜欢过一个唱旦角的男戏子,喜欢到连续一年的时间里,但凡对方出场,必花重金给他捧场;不管什么东西只要他说喜欢,就立刻买下来送去;家里长辈越是阻挠,就越是反骨。可当对方故意端起清高无垢的姿态拒绝了他的示爱时,立马便毫不留恋的转追其他人去了。   而夏毅天深知夏熙的性子和自己一模一样,并且比他更能狠得下心。   所有智商优异且靠脑子吃饭的人都摆脱不了自视过高的毛病,会觉得一个人脑子好使最重要,若脑子不行,武力值再高也没用。所以夏老爷子一直认定夏熙是上面的那个,甚至已自动把蒋战威带入为他当年喜欢的那个戏子,——虽然他无法赞同夏熙的眼光,不明白蒋战威这种五大三粗的糙汉有什么好。而人在年轻时多弄些个风流烂账没有关系,玩的是男是女也无所谓,只要最后能好好结婚生子,给夏家广扩香火就行。   所以夏毅天想到了结婚上。以夏熙眼下的年岁,成家对他来说也许有点突然,订婚还是可以的。   吃完饭便被蒋战威带去拍片的夏熙还不知道夏老爷子已定下了要让他订婚的主意,只知道汽车一路穿过了闹市,继而停在一条闹中取静的街边,——是医疗所到了。   医疗所不大,只有一栋四层楼房,夏熙跟着蒋战威步入台阶,能闻到医院特有消毒水味和楼前花坛里的花香。   因为蒋战威昨日派人做过预约,所以无需等待就可以直接进拍片室。脑部扫描的过程并不复杂,才十分钟就搞定了,剩下的时间全用于等待结果。就在夏熙出拍片室后,迎面来了一行人,快而有力的脚步声中夹杂着长虹帝国语,听上去已行至跟前。下意识侧了侧身以便让道,系统音突然响起:“叮——,发现等级为甲的人渣,该人渣可被锁定为攻略对象,请问宿主是否确认锁定?” 第20章 熙为明   其实夏熙以往走路的时候,不管路有多窄,不管迎面有多少人,都不会侧身相让,但是就像盲人夜晚要提灯而行一样,那盏灯不是为自己照明,而是为了不让别人碰到他。此番侧身便是出于这个原因,但系统提示音又让他顿住了身形。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等在拍片室外头的蒋战威第一时间迎上前扶住夏熙的肩膀,语气就差没把夏熙当作一碰就碎的小娃娃了,恨不得将他时刻捧在手心里。   走廊本就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受路过护士和其他医患的足音干扰,夏熙听对面那行人的脚步声像是有很多个,其实统共不过三人,并且就在蒋战威和他说话的功夫,已从旁边低调又迅速地错身而过。   夏熙不由微皱起眉,没有回复系统究竟是否锁定。能够出乎意外地把攻略对象凑齐固然很好,可他看不到对方是圆是方,不免有些犹豫。就在这时,感觉到刚走过去的那三人又在不远处的拐角停了下来,位于最后面的那个低声用不太熟练的辰光语问护士思明先生的病房在哪。   “这里是二楼,所有病房都在三楼,”护士尽职的答:“沿着楼梯上去,左手边第二间就是。”   而夏熙则在听到思明二字时一下子愣住了。   甚至无意识的睁大了眼睛,眸底透着说不出的惊讶激动等其它情绪,明明是微弱模糊又遥远的声音却在耳中发出尖啸,如同耳膜被尖针刺到。   因为这两个字让他瞬间想到了他的哥哥夏琛。   夏琛和夏熙的名字均是生母宋音取的,并非生父夏毅天。宋音出身于传统的书香门第,给两个儿子的取名均来源古诗词,且颇有意蕴。一个是‘大义如怀琛’中的琛,一个是‘熙熙皆明也’中的熙。其中包含了对长子的期许和对幼子的疼宠,——希望长子能成就大义大业,幼子则一生安乐光明。   既然熙为明也,因此夏熙在三岁之前还曾经有个比较土的小名叫明明。他小时候和生母一样身体很差,着个凉就能烧到差点没命,听人说贱名好养活,宋音才又急病乱投医的加了这个小名。直到后来身体渐渐变好,便没人叫了,再后来,生母因病过逝,这个小名更变得无人知晓,——当然除了夏琛。   夏琛比夏熙长了足足九岁,几乎是亲手把弟弟带大的。夏毅天并不是个负责任的父亲,有段时间红颜知己都借住到了后院,还有段时间生意出现问题,整日被讨债人追到家里要钱,而宋音又体弱多病,夏琛唯恐仆人照顾不周,有时候甚至连上学都带着弟弟,不舍得让别人有机会伤害他一点,也不放心真正把他交给任何人。   因此夏琛的社团同学经常能看到跟着他的小尾巴,嫩嘟嘟的模样特别惹人喜欢,尤其是那些暗恋夏琛的女同学们,一见夏熙就围过来给他零食吃,还夸他好漂亮。   六岁的夏熙已经拥有了和长大后一样的臭脾气,娇气又高傲,板着一张小脸谁都不给面子。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臭美,在晚上临睡前带着点小得意对夏琛道:“哥哥,他们都说我长得漂亮。”   夏琛搂着怀里的弟弟,低头打量着他稚嫩却精致的眉眼,目光竟带着说不出的深远和专注。夏熙不解的眨眨眼,直到过了许久,才听夏琛唤着他的小名道:“明明,你本来就是最漂亮的,这世上谁都不会比你长得好看,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   夏熙却因为老半天才等到回答而有些不高兴,甚至觉得夏琛是在敷衍他,嘟起唇闷声闷气的问了句:“为什么我本来就是?”   夏琛亲亲他的额头,一字一句说:“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弟弟。”   直到夏熙长大了,夏琛依旧会在私底下疼爱的叫他小名,可惜等他留学回来后一切都变了,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中加入了联盟军团,毫无留恋的跟夏家断绝了所有关系。   夏熙不想去理解什么帝国统一的理想,只知道自己失去了从小疼他的哥哥。还记得他连夜追去车站,夏琛狠着心对他说:“我不会再联系你,因为我不想连累你,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可以去H市江斯路521号找宋思明,——那是我现在用的化名。”   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了,夏熙却时刻都记着宋思明这个名字,并且不曾告诉过第二个人。   宋是他们母亲的姓,而他的小名是明明。既为思明,那他能不能设想着,哥哥也是在时刻想着他的?   夏熙突然觉得胸口又有些发闷,下意识抬手将其按住。旁边的蒋战威已经着急到不行了:“小熙,到底哪里难受?我带你去找医生……”   “我没事,”夏熙忙摇头,还努力冲蒋战威露出一个浅笑来,轻声说:“只是觉得有点口喝,想喝杯热咖啡,你可以帮我买吗?”   自从失明后,夏熙身上的气质便平添了几分脆弱,此刻这幅小心询问的模样更是让蒋战威心软到又酸又疼。对着这样的夏熙,他只有满腔的溺爱,宝贝都来不及,哪舍得说不字,立刻便同意了。   偏生这时候给夏熙拍片的医生提早出来了,说是要病人家属进去,探讨一下刚才的拍片结果。   大概是有什么消息不方便病人知道,以免使他失去恢复的信心,何况失明的病人也看不见拍出来的片子,所以只叫了家属。蒋战威也想到了这两点,脸色不由多了几分沉重,然后哄夏熙道:“小熙,你坐在椅子上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让严真去给你买咖啡好不好?”   夏熙点头,“好。”   严真是蒋战威的副官,而蒋战威这次出来的比较匆忙,只带了一个副官和两名卫兵,其中一名卫兵和司机等在楼外,另一名和严真陪在跟前。于是临进门前蒋战威又不放心的改了口,让卫兵去买咖啡,严真守着夏熙。   这一耽搁,夏熙错过了向系统否认锁定攻略对象的时间,系统已经在五分钟后选择了默认:“叮——,宿主无应答,系统默认锁定,并将其设置为目标E。请问宿主是否要现在读取目标E的基本信息?”   而蒋战威是相信严真的忠心才更改的安排,却不知忠心过了头会有什么样的反作用。严真在蒋战威还不是元帅时就跟着他了,看着他一步步从不受待见的庶子而取代嫡长子成为继承人,也看着他怎样在老州长死后生生杀出一条新路,在他心里蒋战威无往不利骁悍英勇,却遇见夏熙后就变了样,有了不该有的弱点。他虽然不敢把心里对夏熙的排斥表露出一丝一毫,但对夏熙绝不会像对自家元帅那样用心。   夏熙也早看出这一点,随即便跟他说要独自一个人上厕所。而厕所就在前方五米左右的拐角处,严真便眼也不眨的任由夏熙去了,只管将全部心神都放在身前的门内,时刻警惕着里面是否有异动,好第一时间冲进去保护他们元帅。   却不知夏熙沿着墙步入拐角之后,便转身去了旁边的楼梯间。   他在上楼的时候就默数过了,每层的台阶都是24个,那么只要踏过24个台阶,就能到达三楼。夏熙的步子突然变得特别快和稳,而且轻到微不可闻,想见夏琛的心情一时间盖过了一切,甚至顾不得去深入思考。   ——我只要在门口听一下,听一下是不是哥哥的声音就好了。夏熙左半边的大脑这样告诉自己,右半边的大脑则冷静的对系统道:“现在不读取,接下来的十分钟内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出声。”   因为他已快走到左手边第二间门前,整个三楼非常安静,走廊上似乎没有一个人。夏熙随即将耳边贴在墙上,试图听里面的说话声。   隔着墙壁,当真有话音隐隐约约从里面传来,是一句纯正的辰光语,甚至比夏熙说的还标准,但不是夏琛的声音。而且声音像是渗了寒冰一样,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毛骨悚然,——尽管他的语调明明泛着奇异又慢条斯理的温柔。   “……放心吧,那份文件会在三日内帮你拿回来,所有接触过文件的人都会做的像意外死亡,——毁灭一切可能存在的活口。”   夏熙心里莫名一沉,摒住了呼吸继续听着屋内传来的模糊声音,似乎有另一人在发问:“真的可以全做的像意外死亡?”   那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声音再度传来,还发出一声低沉又有魅力的轻笑,“如果您愿意再加钱的话,我们还有各种死亡方式可以量身定制,比如我们的一组擅长近身格杀,二组喜欢用刀,三组精于下毒和用药,四组则是枪,哦,还有个五组,——里面全是会咬人的狼狗。”   听到狼狗两字时,夏熙的呼吸不由乱了一拍,与此同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喝:“谁在外面?!”   话还没落音的下一秒,说话者就打开门闪身而出。对方速度实在太快,夏熙根本没时间闪躲,只来得及后退一步,反而重心不稳的摔倒在地。   这一跤竟摔的异常疼,全身像被剥皮抽骨一般,甚至疼到让夏熙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呼。道出口后才察觉不对,——他的声音怎么变成软萌的小奶音了?!   夏熙登时一惊,随即努力伸出手撑着地面,试图直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手似乎也变小了。两只手交握着摸了一下,只觉得触感软到不像话,而且肉嘟嘟的,骨节处甚至还有几个可爱的小窝窝。   于是待佐藤隆川出来后,看到的便是一个顶多三四岁大的小娃娃跌倒在地上。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眸中还含着小动物般湿漉漉的水色,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粉嫩到仿佛吹弹即破,微张着形状可爱的嘴巴,愣愣地望着他。   可细看会发现,那双眼是盲的,根本看不见任何人,却似能将人的心融化,也让佐藤隆川突然想起自己儿时记忆中仅存过的那一丁点美好。 第21章 小萌货   佐藤隆川其实是两个帝国的混血,他的生父是长虹帝国的大将,他的生母宁姝婉却出自于辰光帝国一个普通的商贩之家。生父还没当上大将的时候,受上级指示秘密来辰光帝国做考察工作,却在抵达后看上了年轻漂亮的宁姝婉,继而掩盖自己已娶妻的事实,诱骗了对方的身心。   这算是一个典型的始乱终弃的故事。被抛弃的宁姝婉怀了孕,辰光帝国落后保守的民风让她被邻里指指点点,被父母赶出家门,最终只身离乡,经过几番流离辗转,带着幼子在一个相对淳朴的小村庄安顿下来。   但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不管去哪都生存维艰,宁姝婉无法自控的把怨恨都发泄在了儿子身上,于是从佐藤隆川记事起,便经常被生母打骂,打完了却又难过的搂着他哭。唯一对他们母子有恩的是村里一个懂点文化的教书先生,偶尔会帮助和接济他们,而那名教书先生也有个儿子,只有两岁多大,走路还不太稳当,却懂得抱着胸前小口袋里装的红枣或者其它吃食,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拿给他,并奶声奶气的叫他宁川哥哥。   ——那时候他的名字还是宁川,而对方就是他这整整二十九年的人生里仅存过的那一丁点美好回忆。   可惜它非常短,不过只有两年不到的时间,整个村落就经历了其它帝国联军的攻击,丧命的除了他生母,还有那个无辜幼小的、会跌跌撞撞的跑来送红枣给他的小娃娃。更讽刺的是,联军中的首领之一正是佐藤隆川的生父,而他被认回佐藤家后的日子并不比之前好,甚至更加险恶冰冷,充满了残酷和血腥。   却让他迷上了这世上一切的残酷和血腥。   而夏熙这边已经知道自己变成小孩了,因为系统在十分钟刚到之后的下一秒,便邀功般的匆匆道:“叮——,已在紧急情况下自动为宿主开启萌物变身卡,成功将宿主变身成为不足四岁的幼童。备注说明:每张变身卡可变身10次,每次变身的持续时效均为十五天。”   夏熙不由皱了皱眉,却不知他幼童期的相貌实在太可爱,顶着张包子脸皱眉的模样反而更萌。系统则尽责的继续播报之前没报完的事:“叮——,现在读取目标E的基本信息。姓名:佐藤隆川,身份:长虹帝国佐藤家族长子,杀手组织福山会的首领,人渣等级:甲,等级判定原因:六亲不认,喜怒无常,以杀戮与毁灭世界分别作为日常乐趣和人生目标。”   “叮——,现在读取目标E对宿主的好感度和忠犬值。目标E佐藤隆川对宿主的好感度为:5点,忠犬值为:0点。”   夏熙的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他没想到这个让蒋战威也颇为忌惮的福山会首领就在自己眼前,也不清楚对方出现在德城是否有什么其它目的。不过他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好,倒没有产生任何惧意,只忍不住对佐藤隆川毁灭世界的这个如此中二的人生目标生出关爱智障人人有责的心理。   跟着佐藤隆川一起来的两个手下却只顾得上震惊了。他们先是看到了一个可爱漂亮到前所未见的小娃娃,接着又看见他们心狠手辣的主子竟出乎意料的弯下了腰,堪称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小娃娃抱起了起来。   很显然,现场没人觉得一个才三四岁大且失明的奶娃娃会别有居心的跑来偷听他们讲话,也没人觉得他能造成什么威胁。夏熙只觉得身体被人抱起,继而听到那人发出他隔着墙听过的、让人毛骨悚然却又透着诡异温柔的声音:“宝宝,告诉我,你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的?”   小夏熙闻言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甜糯软萌的声线就像裹着幼砂糖的糯米糕,奶声奶气的答:“哥哥不见了,我来找哥哥。”   手下的脉搏和心跳均无变动,佐藤隆川知道对方没有说谎,缓缓移开了放在他颈后死穴上的手。   “这样啊,”佐藤隆川的声音变得更温柔了,竟道:“既然你找不到家人了,让我来当你的家人好不好?”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头回用这么柔的声音跟别人说话,让夏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把两个手下惊吓出一身冷汗。   因为平日里佐藤隆川的声音越温柔,就是他怒火越盛手段越狠的时候。不过此刻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他甚至勾起唇对夏熙轻笑了一下,继而以不容辩驳的语气说:“宝宝乖,我带你回家。”   他和夏熙有一处共同点,就是并不那么惜命,更享受随心所欲带来的快乐。说着就抱着夏熙抬脚离开,竟连问一句他的家人究竟去了哪都没有,仿佛他带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而是一件被人遗落在地上的外衣;做事只图他自己高兴,丝毫不管别人的死活。   与此同时,蒋战威则快找人找疯了,几乎要派兵把整个医院都围起来。时间越是往前流逝,蒋战威就越是担忧,一时间脑子里全是不好的念头,想着夏熙是不是被仇家带走了,还是被歹人绑架了,而夏熙连反抗和逃跑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强忍着害怕,无助的睁着看不见的眼睛。   这样稍稍一想,蒋战威就几乎控制不住从心底涌出的心疼和恐惧,它们压的他几乎要窒息,双手已经握到指节发白,甚至因肌肉过度紧绷而微微颤抖。   在佐藤隆川面前,夏熙的确没有反抗和逃跑的能力,转眼已被带出医院,上了一辆不知名的车。三岁多的孩子能有多少力气,在他看来用尽全力的挣扎,在佐藤隆川看来不过是挠痒痒。佐藤隆川抱着上车后依旧踢腾不休的说要回家的小萌物低低道:“宝宝,如果你再乱动,我就要打你屁股了。”   宝你大爷的宝!哪里来的神经病!!   夏熙不由在心里骂起来,面上却当真老实了,——因为那么大的人还被打屁股实在是太丢脸了。   于是佐藤隆川满意地看到夏熙那圆润可爱的小屁股不自觉地抖了抖,然后鸵鸟似的将脑袋闷进他的肩窝。头发碰到了颈部的皮肤,带来了一阵酥麻。   夏熙的发质本来就偏软,小的时候更是又软又茸,摸起来就像刚初生的小猫或小鸭子。车子左拐右拐,最后在一栋看似普通的门前停了下来,但走进去后,里头别有洞天,院子大气开阔,三开三合,层层相扣。   佐藤隆川一出现,仆从们便纷纷畏惧又恭敬的低下头,不敢乱动,更不敢看他怀里的小孩。夏熙随即被佐藤隆川放到了沙发上,道:“宝宝,我们到家了。”   夏三岁抿着嘴不说话,气包包似的在沙发里缩成小小一团,看起来萌的不行。佐藤隆川对着小萌货又道:“渴不渴?我给你拿牛奶喝好不好?”   夏熙知道佐藤隆川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玩一玩扮演游戏罢了,绝不是真心喜欢小孩,也没那个耐心扮演多久,等到玩腻了,就会毫不留情的扔掉。可惜从来都是夏公子先不要别人,还没有谁反过来扔掉他,何况系统说每次变身的持续时效均为十五天,所以他必须在十五天内离开。   佐藤隆川的脚步声越行越远,似乎当真去拿牛奶了,夏熙等了半天都没听见他回来,却等到了系统的播报:“叮——,随机任务‘人渣大集合’完成,宿主获得一次抽卡奖励,请问是否现在抽取?”   夏熙选了是,脑中立马出现十二张发光的卡牌,便抽取了左手边的第一张。   “叮——,恭喜宿主抽中英雄召唤卡一张,使用该卡可以随机召唤一名攻略过的‘英雄’,每次召唤时间为三天,冷却时间为一天。即该英雄可在宿主所处的世界停留三日,消失一日后方可再次召唤。”   “什么是攻略过的英雄?”   “就是宿主曾在各个快穿世界里攻略过的渣攻。”   本以为可以召唤到什么关羽吕布的夏熙不由愣了愣。   虽然那些‘渣攻’中有很多人的武力值比关羽吕布还厉害,尤其修仙世界的魔尊钟冥,可夏熙觉得不管是他们中的谁,召唤来后都不仅不能帮忙解决麻烦,只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夏熙有些郁闷的从沙发上慢腾腾的爬下来,抱着试探和摸索的态度向前走了走。却没想到才五六步的功夫便滑倒在地,不仅摔到了屁股,腿还重重撞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小孩最是耐不住疼的,疼痛立即使夏小盆友的生理性泪水哗的涌了出来。佐藤隆川只见他端坐在地上,毫无声息又认认真真地抱着膝盖哭。   实在是萌的一本正经。   佐藤隆川便也一本正经的问:“你在做什么?”   夏三岁随即用小胖手抹掉眼泪,神色淡漠又悠远:“我摔倒了。”   “哦,”佐藤隆川觉得有趣的很,比他最爱看的杀人场景还有趣百倍,语气却继续保持一本正经,“那你可以自己起来吗?还是要我抱?”   夏三岁抿着嘴又不说话了,对他采取藐视态度,甚至吭哧吭哧的转着身子挪了挪,只丢给他一个小背影和小屁股。   佐藤隆川顿了顿,随即一步上前,弯腰把人给捞了起来,故作凶狠的道:“一点点的小人脾气不小。不起来也不要我抱,那你要干什么?”   夏三岁倒一点也不害怕。他那软塌塌的小胳膊小腿也是真的爬不起来了,对于被抱起来还比较满意的,却不高兴的低头用小门牙在佐藤隆川的手上用力咬了一口,以抗议对方冒犯了他小人家。 第22章 喂糖   旁边的两个仆人见状, 均忍不住心惊胆战, 仿佛已经预见了那个敢咬佐藤隆川的小娃娃下一秒血溅当场的命运。却不料佐藤隆川反而轻笑出来, 声音低沉又有魅力,胸腔也随之震动,传到夏熙与其紧贴的后背上。   于是夏小盆友扭了扭背, 又挣了挣被对方握住的手,严肃的抗议:“放开我!”   可惜不管多严肃的语气都会因那软萌的小奶音而破功。   不过佐藤隆川还是依言把他小人家给放回沙发上了,并好声好气的问了句:“是不是被弄疼了?”   仆人们几乎要以为眼前的佐藤隆川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然而那个小娃娃不仅没有见好就收, 还得寸进尺的点头:“嗯,弄疼乐!”   边说边鼓起腮帮子, 一副小受气包的模样, 并带着‘我绝对不原谅你’的表情,语音还因为年纪太小而发不标准, 了乐惹三个字分不清。   小家伙竟一点也不怕他, 又小大人般如此有趣, 对佐藤隆川来说实在是新鲜极了。一边暗自思量着一边不走心的安抚道:“来, 把手伸给我,我给你吹吹,痛就会飞走了。”   夏三岁把整个小身子都朝沙发里缩了缩, 显然不愿意给佐藤隆川吹,却忍不住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自己给自己吹了起来。   他成年后的皮肤就非常细嫩, 很容易留下淤痕,幼年时更不用说了, 简直娇气的不得了,手腕上已经红了一圈。佐藤隆川觉得那些红痕特别碍眼,又觉得他撅着红润润的小嘴巴吹气的样子可爱到不行。而小家伙大概是听信了他那句‘吹吹就能让痛飞走’的话,吹的特别认真,连呼呼呼的吹气声都萌的人心头发颤。   短短一会功夫就被萌了好几场的佐藤隆川轻咳了一下,把还冒着热气的杯子给夏熙递过去,“没有牛奶了,只有咖啡,宝宝要不要喝?”   佐藤隆川果然不会养孩子,完全不知道三岁的小孩喝咖啡不仅对肠胃不好,还会刺激大脑神经。当然也可能是他知道,但并不放在心上。   夏熙却不由想起第一次喝咖啡的情景。那时候他大概十二三岁左右,跟着夏琛一起去城南新开的西餐厅吃饭,点菜的时候嚷嚷着要一杯咖啡尝尝。夏琛很有耐心的劝说:“小熙听话,点你最喜欢的甜牛奶好不好,小孩子喝了咖啡夜里会睡不着。”   然而夏熙不听劝,一心要喝,还找了很多理由,“我已经不小了,而且现在是傍晚,离夜里还早呢。”   夏琛到底舍不得拒绝他,点头同意了。然后在咖啡来了之后先行接过去,不放心的补加了不少奶,又担心苦着弟弟,一点点的加了些糖。再很仔细的用小勺搅拌均匀了,才将杯子端到他嘴边。   结果那杯咖啡成了夏熙记忆里最好喝的咖啡,而且加很多的奶和糖成了他以后喝咖啡的习惯,完全尝不得一点苦。身边的人也都知道他这个偏好,所以之前在医院,蒋战威改口让卫兵去买咖啡的时候,特别吩咐了要多放奶和糖。   偏生佐藤隆川递来的咖啡里什么都没放,还是用烘培过度的炭烧咖啡豆磨成的,味道堪比中药,而幼儿的味觉比大人的更敏锐,夏熙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却又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原来这就叫做苦。   没找到哥哥,身边也没有蒋战威陪着,还被迫待在一个神经病面前,这种感觉就和眼前的咖啡一样。明明在夏琛离开后的这近两年里,夏熙都没再难过,却在发现病房里的那个思明先生不是夏琛后,突然感觉非常难过。   一滴胖嘟嘟的泪珠突兀的从眼里直直落进杯子里,竟让佐藤隆川看的心里莫名揪了一下,“宝宝又怎么了?”   小孩子的泪腺实在是太发达了,一掉就止不住,于是夏小盆友不受控的再次哭起来。而佐藤隆川也见过不少小孩哭,要么是嚎啕大哭,要么吵闹不休,甚至还有撒泼打滚,却从没见过这么乖巧安静的,乖的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会长大人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想法,果断伸出手,先揉了揉小发旋,戳了戳小肩膀,又碰了碰小脸蛋,触感简直软的让他不想停。一滴泪珠因此而落到他的指尖,滚热的温度从指尖一直传到了心上。   心又揪了一下,佐藤隆川还不知道这一刻的揪心究竟意味着什么。手下人个个都知道他六亲不认、杀伐无情,但他此刻却莫名对一个孩子产生了心软。甚至不想让他哭,只想让他露出开心的笑颜。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5点,总好感度为10。”   “宝宝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夏三岁终于小声开口了,小奶音听着都变得有些哑:“我想哥哥了……我要哥哥,我不要喝这个……”   佐藤隆川把险些洒他一身的咖啡杯拿过来放到一边,“不要喝就不喝,以后再也不给你喝这个了,——告诉我你喜欢喝什么?”   夏三岁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回答:“甜、甜牛奶。”   佐藤隆川想也不想就应道:“好,我马上让人去给你买。”   ——这个好字乃一生溃败之始。   哭累了的夏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离佐藤隆川的距离很近,姿态很柔软,模样很安顺,就像一只小兽毫无戒备的对猎人敞开柔软的肚皮。如某种昆虫羽翼般的浓密长睫折射出天光的冷蓝色,似乎再也飞不起来,让人心疼怜爱。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2点,总好感度为12。”   房内一时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整个空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佐藤隆川一手握住身边小孩的肉呼呼的小拳头,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白皙纤细的脖颈。   不管是拳头还是脖颈,都脆弱得宛若一碰就碎,佐藤隆川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让对方在他手下挣扎着断气。但他始终没有用力,尤其是放在脖颈上的那只,仅是虚虚的扣着,仿佛它是条坚硬的铁链。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投进来,安宁又温暖。这个点本就容易发困,昨晚一夜没睡的佐藤隆川也有点困了,便拥着夏熙闭上了眼。内心里涌出一丝说不出的安宁,没多久就进入睡眠。   待夏熙醒来后果然有牛奶喝了,还有各种零食和小衣服。身上的系统赠送装已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了棉睡衣,上面还印着许多萌萌的小绵羊。佐藤隆川似乎不在,但仆人第一时间给他送上了加糖的热牛奶。满满的一大玻璃杯,闻起来奶香四溢,让夏熙忍不住耸动了好几下小鼻子。   佐藤隆川此刻在隔壁的书房听手下人报告今天收到的最新消息和情报。福山会作为一个情报兼杀手组织,掌握的情报和秘密自然不少,但它们并没有记在任何电子资料库或密码箱中,而是全在佐藤隆川的大脑里。   也就是说,他的大脑就是移动的、谁也打不开的文件夹。所有重要的信息都被佐藤隆川看过后销毁,然后凭借他异于常人的恐怖记忆力完整的储存于脑中。   这绝对是疯子的做法,却也是最聪明最可靠的做法。   所以无人知道佐藤隆川究竟握有多少秘密,无人知道他究竟杀过多少人,也无人知道他手下究竟有多少名为他效忠的杀手。只知道他能把所有人都变成工具,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天生的杀手。   “……这世上没有人天生就是杀手,”佐藤隆川望着站在正对面的手下道:“如果你做不到,就换别人做,不要一次又一次的为你的无能找借口。   他勾着唇角,眼神却没有笑意,而且里面没有一丝光,哪怕是近在咫尺的灯也无法将其照亮。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冷的似要结冰,那名手下开始因恐惧而发抖,扑通一声跪下来磕头道:“求会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   可惜话没落音就被射入眉心的刀片打断了。   这一刀快且准,甚至无人看清佐藤隆川是怎么出手的。   都说事不过三,对方已经用掉三次机会都做不成一件小事,——对佐藤隆川来说没用的工具自然要销毁。站于右侧的渡边大介似乎对这种事见怪不怪,淡定的安排人把尸体拖出去处理掉,继而语气平稳且认真的开始报告他这边的信息:“洛北联邦州元帅蒋战威今日中午秘密封锁了福爱医院,但并不是因为发现了您的行踪,而是为了找人。此人是德城首富夏毅天的三公子夏熙,也是蒋战威喜欢的对象。”   “夏、熙。”佐藤隆川语气轻缓的念了一遍,道:“这个名字很耳熟,——似乎曾有两个委托人来买他的命?”   “对,一个是安平联邦州州长刘棋,原因出于想试探和打击蒋战威,我们派出了四组最好的枪手;另一个是德城排名第二的富商周进,原因出于商业竞争,我们派出了五组的一条‘狼’。——可对方一直安然无恙,狼也至今未归。”   “这倒有点意思。”佐藤隆川挑了挑眉,然后下令说:“不用在狼这种养不熟的畜生身上花太多功夫,最多派两个人出去,五天之内若能找到的话便就地击毙,不能就撤回。关于那位夏三公子,换三组的人再去一次,但若这次还失败,就依次告诉那两个委托人说其命不该绝,可他们该结的报酬一分也不能少。”   福山社并非什么活都接,恰恰相反,能让他们接下一条杀人委托很不容易。首先要有关系,比如刘棋这种数年前就和佐藤家族合作过的‘熟人’;其次要付出金钱或其它高额代价,比如周进这次恐怕要花掉足足一半的家产;最后,还得要佐藤隆川看这条委托顺不顺眼。   渡边大介立即应了,可他还有件事要报:“您的父亲中午传电报来,说想要的兴东州的军防信息以及我们在那安插的所有内线名单……”   提到父亲两字佐藤隆川便不虞的微眯起眼,层层黑暗在他瞳孔中重叠出一种叫人心惊胆战的色彩,“你直接替我回他,福山会如今是受陛下直属管辖的,不管他想要什么,都得向陛下申请,或者按福山会的规矩来。我不是他手下的兵,没有义务听从他的命令。”   福山会的前身其实是军部建立的特殊情报部,佐藤隆川曾在里面接受过最残酷的训练,并且是最年轻和优秀的特工兼首脑之一。但皇室、军部、和内阁这三者一直在博弈,长虹皇帝先是联合军部中的强硬派消弱了内阁,然后又在军部权力过度膨胀后,试图对军部进行制衡。   于是佐藤隆川及时的抓住了这个机会,领着七成忠于他的特殊情报部成员摇身一变,脱离了佐藤家族和军部,反而变成了皇帝用来制衡军部的福山会。又经过足足七年的扩张,最终发展成一股游离在皇室、军部和内阁这三者外的强大又特殊的势力,名义上效忠于长虹皇帝,实际上只听从佐藤隆川一人的指令,不受任何人控制。   渡边大介闻言再次应了,对他的话视若圣旨,中途没有一丝停顿,“是。”   佐藤隆川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刚进佐藤家的弱势少年,他甚至拥有足够的能力毁掉整个佐藤家族。这是一个雄性,是一个狠辣又充满战斗力的男人,他有尖利的爪牙,有自己的领土,就如丛林里的猛兽,谁敢在他的地盘上指手画脚,便只有被当作猎物来攻击和撕咬的份。   待佐藤隆川办完事情回卧室时,夏熙正捧着牛奶杯子吧唧吧唧喝的正欢。这个天本来就不冷,屋里还开了暖气,所以他没盖被子,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还光着一双肉呼呼的小脚丫随着喝奶的动作而轻晃,皮肤白嫩的晃人眼睛。   佐藤隆川方才还翻滚着暴戾的心竟瞬间就安静下来,自己也觉得有些奇妙,继而走上前问:“宝宝觉得好喝吗?”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吧唧和咕咚。夏三岁又喝了一大口,边喝边认真点了点头。眼睛喝的湿漉漉的,头发上则睡出了一小撮翘老高的茸茸的毛,嘴巴上还沾了一圈奶糊糊,任谁看了都想把他抱进怀里揉。   不过再萌也不能无视饮食礼仪,佐藤隆川语气严肃的道:“不许发出声音,难听死了。无论吃饭还是喝水,都得保持安静。”   夏三岁缩了缩露在外面的小白脚趾,转头望了眼佐藤隆川的方向,——当然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随即小脑袋一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   然后变本加厉的继续吧唧,直到把一杯牛奶吧唧的空空如也,才心满意足的抱着撑圆了的小肚皮打了个小奶嗝。   佐藤隆川必须承认小家伙的吧唧声其实特别可爱,一点也不难听,可这不听话的态度让人头疼。佐藤隆川拿了一颗小孩子都喜欢的糖珠来,剥开了放在他的鼻子下挥了几下,天生爱吃甜的夏三岁虽然眼睛看不见,却闻到了糖果的浓郁香味,下意识便伸出小胖手去抓。   最终抓住了佐藤隆川的一根指头,怎么也不肯松,显然是要对方交出糖来才肯罢休。   ——连护食的样子都好可爱。   佐藤隆川的心竟忍不住又软了一分,软萌可爱干净纯粹且不怕人的生物果然是男是女都无法抵抗。佐藤隆川把糖珠放到了小家伙的嘴里,“不要急,没有人跟你抢。”   ——嗯,好甜,还是桃子味的。   夏三岁开心的眯起眼睛,婴儿肥的脸颊鼓出圆形糖珠的形状。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6点,总好感度为18。”   “好不好吃?”   夏三岁带着糯糯的鼻音嗯了一声。   “我这里还有整整一盒,但如果你不听话,就从今以后一颗也不给,懂不懂?”   夏三岁故意摇摇头表示不懂,然后嘎嘣嘎嘣的用小乳牙把本就不大的糖珠给嚼没了。   佐藤隆川又拿了一颗橘子味的,“说会好好听话,说了就再给一颗。”   却不料夏三岁全然不受诱惑,还躺下来拉起被子盖住了半张脸,紧接着两眼一眯,一副“本小人家要就寝闲人勿扰”的傲娇德行。   ——哼,我才不要听你话!还是夏琛最好,记得小时候就算惹他生气了也给糖吃,还不嫌弃他喝奶时吧唧的难听!   说到这里又想夏琛了,不知道他是否平安,还有蒋战威,心里一定非常着急,必须要找机会给他传个信才行。夏三岁在被子下面一点点蜷起了小膝盖,缩成团状,像棵蔫掉的小白菜,还可怜巴巴的耷拉着叶子。   让佐藤隆川看的忍不住要主动妥协了。会长大人还没从那么纠结过,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在胸口腾升,在狠着心立规矩和妥协之间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还是再给颗糖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说睡就睡也是小孩子的特性之一,根本无法自控。佐藤隆川将带着奶香的小身体揽入怀中,睡梦中的小家伙无意识的动了动,最后拱入他的肩窝,像一头扎进窝里的雏鸟。   这给佐藤隆川带来一种错觉,好像对方生来就该待在他的怀里,而他总能在对方身上找到他渴望的平静。   睡到半夜,夏熙却被肚子里传来的疼痛弄醒。一波波痛楚在腹部翻滚,就像有条贪得无厌的小蛇在不断啃咬血肉,逼使他发出了轻细又无助的呜咽声。   佐藤隆川自然早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就醒了,立即开了灯,看到夏熙本就白嫩的脸更加苍白,额头上疼出了许多小汗珠,腮梆子因为用力咬牙而鼓起来,让人心惊。   “哪里疼?”忙按了铃唤人来,并轻轻碰了碰对方捂着的小肚子,“是不是肚子疼?”   然后用另一只手小心探进嘴巴里打开他的牙关,“别咬着,医生马上就到了,过一会就不疼了……”   与此同时,就像是有冥冥中的心灵感应一般,身处另一座城市夏琛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第23章 吾爱   又是这种心有余悸的不安感, 但它比上次要轻微得多。而上次的感觉对夏琛来说难以忘怀, 它就像是被子弹击中了心脏, 虽没有真实中枪的疼痛,却给胸口带来了麻痹和痉挛。即便只有稍纵即逝的一瞬,但说不出的心慌和不安感足足持续了好几天才消散。   夏琛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夏熙。   因为对方就住在他心里最深的角落, 如一小簇徐徐燃烧且永久不熄的火苗,牵痛又温柔的摇曳。可那个时候联盟军团即将召开会议,他身为理事兼师长, 一步也离不开。而如今整个军团转移到了其他帝国, 离德城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想去偷看弟弟一眼也变得更加困难, 甚至不能贸然联系他。   如果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那么出于利益需要,各联邦州之间也会出现时而对抗时而协作的局面。可联盟军团和各联邦州不会出现利益一致的时候, 因为他们是完全对立的, ——联盟军团的目的就是毁灭所有联邦州, 结束辰光帝国散乱的局面。   夏琛忍不住坐起来, 习惯性地摸着枕边的怀表,一点点稳下心神,然后下了床, 望向窗外的夜空。外面的星星很璀璨,他眼里却看不到漫天繁星, 只看得到弟弟的脸。   他是真的很想他。   可此刻有关对方的一切都遥不可及,只有思念寸步不离。所幸还有回忆可以相依, 夏琛忍不住回想起从小到大曾和弟弟相处的点点滴滴。   想着他小时候板着一张包子脸闹脾气的样子,想着他高兴的时候弯起眼睛冲他笑的样子,长大以后穿着白衬衫玉树临风的站着的样子。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晚上和弟弟在车站分别,他最后透过车窗回望,看见对方的身影随着列车的开动而越来越远。   纤细单薄的就像一颗从天上掉落的小水珠,一不留神就会随风消散。汹涌的心疼那一刻几乎将夏琛击垮,想砸开车窗飞奔回去把那颗小水珠捡起来,从此妥善安放贴身保管,不让它被磕碰被风干或遭遇任何危险。   但不能了。   命运已将他带向了远方,一别就是许多年。   所幸亲情的美好就在于它的长久和深远,它不像爱情那样浓烈却具有时效性,也不像友情那样需要共同的需求和利益,它就存在于生命和血脉里,和其它所有感情都不一样,永远不会消失,也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或距离的阻隔而淡化或褪却。   夏琛就那样站在原地沉默地待了很久,直到因夜风而引发了咳嗽,一时间弯下腰越咳越厉害,怎么也压制不住。没过多久,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并伴随着一道低问:“宋理事,您没事吧?”   其实夏琛的咳声并不大,但他们如今是在向偏远地区转移的途中,当晚借宿的房屋比较简陋,一点也不隔音。问话的则是和夏琛同一批加入联盟军团的向九,也是盟内鲜少的一名女同志,可她的见识和眼界并不亚于男人,还懂得很多医学护理方面的知识,是个独立自主且让人欣赏的新式女性。   得到夏琛没事的回答后,向九仍然坚持提药箱进来,“宋理事,您的伤口正处于重要的愈合阶段,今天又忙着赶路没有换药,还是检查一下是否裂开比较妥当。”   于是夏琛最终在她的坚持下脱了上衣,露出腹部微微渗血的纱布。   他平日里看起来削瘦而文雅,但脱掉衣服后会发现身上该有的肌肉一块也不少,充满了坚韧的力量。向九明明在之前帮他包扎时已经看过这些肌肉,耳根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微红,所幸灯光昏暗,无人能察觉出来。   她暗恋对方很久了。   夏琛学识丰富,内心强大而成熟,有高远的理想并愿意为之付出和牺牲,本就是她最欣赏的类型。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拥有很强的能力,但完全不像其他去外留学回来的人那样自大自傲或哗众取众,性格竟异常的温柔谦逊,安静内敛。   这样的温柔最是惑人,向九早已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她定下神,准备认真将夏琛裂开的伤口重新处理一遍,却在转头取纱布的时候再一次看到了放于枕下的怀表,心神竟又乱了乱。   那块怀表是夏琛日日随身携带的,除了洗浴和睡觉,很少见他拿下来。而向九实在忍不住好奇,曾趁着他受伤昏睡偷偷打开过,发现里头没有表盘的那一侧竟镶嵌了一张照片,很细致的按照表盖的尺寸修剪成正圆。   照片上立着一个身穿风衣的侧影,因为对方并没有正脸看向镜头,所以有点像是偷拍。也因为是侧影,加上年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她竟有点分不出对方究竟是男是女,唯一的影响便是对方连一个侧脸都生得如此完美。   而拍照的画面正好定格在对方露出笑颜的这一刻,——照片中的那个少年人扬眉一笑,连他背后的花草树木和白云蓝天似乎都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鲜艳。在照片的最下面,则写了两个轻淡到几不可见的字:吾爱。   夏琛当年离开德诚投身于组建联盟军团的事业时,随身行李非常简单,几乎什么都没带,只怀揣了这块表。表侧的金粉已经磨损,不知摩挲过多少遍。   向九瞬间心痛又不甘。虽然吾爱两字不是爱人的专属,也可用于家人或密友,但向九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直觉认定它不是这么简单。她一直知道夏琛胸怀大业,无心于儿女私情,所以只默默暗恋而不敢表明,却从没想过对方早就心有所爱。   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就被他小心的放在这块怀表里,被他深藏在心口,被他日日摩挲,被他时刻惦念,而她只能等在一边,甚至连开口询问都不敢。   却不知此时此刻,那个让向九无比嫉妒的人已成了个病恹恹的小可怜。   夏熙难受的缩成团,头上的小软毛都被汗打湿了,那双看不见东西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像是随时要哭出来。心揪的感觉一点点爬满了佐藤隆川的全身,甚至让他暗暗握住拳,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朝私人医生身上发泄,喝令他赶快把人给治好。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4点,总好感度为22。”   私人医生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娃娃,愣了一秒才回过神,然后给夏熙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得出的结论是饮食不当导致的过敏和消化不良,还有一点低烧。   咖啡和含有桃汁成分的糖都是罪魁祸首,更重要的是他从中午到现在都没过吃任何主食,身体再好的小孩也受不了,是在空腹状态下喝的咖啡,何况是本就娇气的夏熙。   佐藤隆川难得产生了一分内疚的情绪,也了解到原来养小孩并不若他想象中那么容易。医生配了一碗专门治疗腹痛的冲剂,佐藤隆川把夏熙搂起来靠放在自己怀里,然后亲自拿着杯子,将杯沿对到他唇边道:“宝宝,把药喝了好不好?”   夏三岁努力摇着头并闭紧了嘴,“……不好。”   声音都已经那么虚弱了,居然还能鼓着腮帮子耍小性子,佐藤隆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便让仆人找了个最小号的勺子,试图用勺子一点点撬开牙关往里送。   “不要,我不喝……”   夏三岁的双手使不上力气,推不开勺子,便直接把脸别开。勺子追到左边,他的脑袋就往右躲,勺子追到右,他的脑袋便又往左边躲。   佐藤隆川实在不太会应付这种状况,也从来不曾遇过能让这他耐心照顾的对象,只能半诱哄半威胁的说:“喝了药才能快点好,喝完了就有糖吃,不然就打屁股。”   夏三岁眨着漂亮的大眼睛思考了一下,竟完全不当回事的哼了一声,转头继续躲。   作者有话要说:   各路角色至今为止都齐了,看起来似乎多到有点乱但是蠢作者的脑子并没有乱,结局也是1VS1不动摇。   小剧场:   有一天,各位小攻带着夏三岁一起乘车去郊游。   蒋元帅负责点名:没到的人请举个手!   众人:……   蒋元帅:很好,没人举手,说明都到了,现在上车吧。   众人开始按照出场次序排队上车。   这时却有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跑来插队。   佐藤隆川将其一把抓住:“你知道我等了多久才排到五号吗!竟敢插我的队?!”   小芽:“可是我我我……”   佐藤杀气冲天:“我什么我,滚去后面排队!”   小芽:“——我我我,我是司机!会开车的老司机!” 第24章 心疼   这态度实在是太嚣张了。   佐藤隆川觉得坚决不能对此姑息, 否则小家伙越长大就越不听话, 必须要严格管教, 竖立起自己的家长权威才行。随即便扬起手来,准备在对方肉嘟嘟的屁股上打两下以作惩诫。   却又皱着眉停下来迟疑了片刻,最终没有下手。——小家伙毕竟还在生病, 而他很清楚他的手劲究竟有多大,万一没控制好轻重打坏了怎么办?   佐藤隆川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所以不知道自己皱着的眉里含着多少犹豫和轻柔。他明明有一身铁血手段、强大锋利的力量、和狠戾无情的天性, 明明和谁博弈都能所向披靡, 却偏偏拿出了最不擅长也最无用的犹豫和轻柔来对敌。   ——其结局自然必败无疑。   可惜夏三岁浑然不知自己刚刚赢了一场重要的战役,只想着怎么躲避那杯让他一闻就想吐的药, 甚至索性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佐藤隆川看着像蚕宝宝一样在被子底下吭哧吭哧蠕动的小家伙, 好气又好笑的轻轻扯了扯被角,想要把不听话的‘蚕宝宝’给扒拉出来。小家伙却卷着被子骨碌碌的翻身往里滚, 用实际行动表明他其实是一只还没破壳的小鸭子, 因为孵化时间没够, 所以坚决不能出去。   实在是连任性的时候都萌的让人想揉揉捏捏。   可药已经快冷了, 不吃药的话难受的还是小家伙自己,佐藤隆川最终在医生的建议下固定住小家伙的头,一边捏住他的小鼻子一边再次用小勺撬开嘴巴喂。   因为鼻子被捏住了, 夏三岁只能选择张嘴呼吸,这一张嘴, 就避不可免的要喝掉药汁。而药水一入口,小家伙便抗议挣扎起来, 但佐藤隆川狠着心没有停止,只管认认真真的用这种法子一勺一勺的继续喂,直至成功将整杯药水喂的一滴不剩才停下来。   委屈又气愤的哭声和咳声也在他松开唇后的下一秒传来。   只见小家伙一边咳一边哭,竟哭的比上回还要认真投入,佐藤隆川立即哄道:“宝宝乖,我拿糖给你吃好不好?”   ——这个药实在是太苦了!更重要的是这种喂药方式实在是太野蛮了!夏三岁气的不行,可惜幼儿表达愤怒的方式就只有哭,根本无法用武力对谁进行打击报复,那点力气就算打在人身上也觉不到疼。   但他能让人觉得心疼。夏三岁坐在那里蜷成一小团,两只小手紧紧攥着左右两边的睡衣衣角,眼泪不受控的啪嗒啪嗒往下掉,小身体哭的一抽一抽的,小拳头也跟着一动一动的,红扑扑的小脸布满了泪水,——那委屈的小模样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佐藤隆川的确心疼了,忙找了一小块医生说可以吃的手工奶糖放到他嘴里哄:“吃了糖嘴里就不苦了……”   尝到奶片的那一刻,小家伙的哭声因香浓的甜味而停了停,也让佐藤隆川稍稍松了口气,却不料这停顿只有短短的一会而已。对方竟在吃着奶糖的同时依旧不耽误哭,眼泪的势头还不减反增,一双大大的眼瞳被泪水冲得明亮清澈,都哭到开始打嗝。   “好了好了,不哭了……”担心他背过气去的佐藤隆川彻底投降,一边用手轻抚他茸茸的小软发和后背一边耐心哄,甚至出人意料的说:“是我错了,宝宝别哭了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虽然佐藤隆川做过的坏事罄竹难书,可就像是再强的人也有弱点,再恶的人也有他莫名在意的存在,佐藤隆川便毫无缘由的把所有耐心都给了眼前的小娃娃,而对方也总算因这句道歉止了哭,并立马提出要求,嫩嫩的小奶音带着未褪尽的哽咽:“我要出去玩,不要一直待在屋里。”   他眼里依然有满满的水汽,红彤彤的像小兔子。说话的时候还间或打个小哭嗝,眼里的水汽也跟着颤啊颤,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佐藤隆川一口应了,“好,只要你高兴,可以随时去院子里玩。”   夏三岁又提要求:“我还要去外面的餐厅吃甜点。”   佐藤隆川再次应了:“好,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最好的餐厅。”   奶糖被嘬没了,夏三岁吸了吸小鼻子,一本正经的说最后一个要求:“我还要很多很多糖。”   佐藤隆川继续答应:“好,如果医生允许,你想吃多少都行。”   提完了要求,夏三岁却仍余气未消的用那双不能视物的小兔子眼睛瞪他,努力折射出凶巴巴的光,甚至冲他亮了亮白色的小乳牙。   看着自以为很有气势的小家伙,佐藤隆川忍不住又露出轻笑,只觉得无论对方做什么都可爱的不行,连那骄傲的小性格也宠越满足,并有意把指头伸到了他的小乳牙底下。   小家伙果然张嘴就是一口,可惜力气太小,佐藤隆川没觉得痛,反而有一丝酥麻一路蔓延到心里,低低问:“肚子还疼不疼?”   那杯药水倒是真的很有用,夏三岁方才就已经好多了,却撇过头不吭声,只鼓着胖嘟嘟的双颊给了个象征着‘我依然在生气’的哼。   佐藤隆川把他重新搂进怀里,哄小婴儿入睡般一下下轻拍着道:“乖啊,不气了,睡觉吧……喝完药睡一觉,病就会全好了……”   威武不屈极有原则的夏三岁本来要挣开他,却发现他竟拍的非常舒服,于是一边享受着酥胡的轻拍一边思量着很快就可以出去给蒋战威传信了,最终没有挣,甚至无意识的蹭了蹭佐藤隆川的掌心。这样亲昵的小动作让佐藤隆川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它们从心底缓缓溢出来,渗入四肢百骸。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8点,总好感度为30。”   昏昏沉沉的困意不断上涌,夏熙很快闭上眼睡着了。   佐藤隆川却望着他没有睡。小家伙睡觉的样子很乖,连眉宇间都透着说不出的可爱,嘴巴微微嘟,呼吸声很浅,像树叶的轻叹。能凭借他现在的眉眼看出他长大后的样子,相貌肯定比现在还漂亮,性子比现在还傲气。少年风流,鲜衣怒马,矜贵恣意,年华似锦,一举一动都吸引别人的眼球。   佐藤隆川却在这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因为按时间算,等对方成年后,他已经变成一个快五十岁的中老年人,顿时感受到了一种为人父母的悲凉和辛酸。   夏熙倒在接下来养病的这几天里睡的好也吃的香,而且一有时间就去庭院里晃。整个院子分前院和后院,前院里还有个荷塘。不过短短三日,夏熙已把前后院全部走了个遍,所有人都只当是小孩子好奇心大,却不知他是在研究地形和构造。   于是待佐藤隆川忙完回来,就看见一个一点点大的小人坐在黄昏下的庭院里,非常认真的鼓着一张包子脸想事情。   随即无声无息的走上前,一把将人给抱了起来,“宝宝在想什么?”   小家伙本能的因身体的突然升高而有些害怕,主动用小胖手环住了佐藤隆川的脖子。佐藤隆川轻嗅着他身上的奶香,道:“我已经让人把你的收养手续办好了。”语气继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所以你是我的,不能想其他外人,知不知道?”   太阳转眼落了,夜风渐起,夏三岁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下意识朝佐藤隆川怀里缩了缩。   于是佐藤隆川把怀里软软小小的身子搂的更紧,继续说:“我会对你很好,会精心把你养大,会治好你的眼睛,会把我有的一切都继承给你。只要你乖乖听话,不离开我,好不好?”   平心而论,夏熙知道佐藤隆川的确对他很好。一有时间就陪着他,亲手帮他穿衣,喂他吃饭,给他念故事,还叫了很多医生来给他治眼睛,除了不能独自一人出门以外要什么都有。就连他去院子里玩也不放心的让一堆仆人跟着,一旦小短腿走累了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便有人立马送上软凳;哪怕不小心摔倒了,也有人第一时间趴下来充当肉垫。   可夏熙同样知道对于佐藤隆川这种喜怒无常的变态来说,能抬抬手将你随时捧上天,也能弹弹指让你随时进入地狱。对方果然顿了顿便认真说:“离开我乱跑的话是要受到惩罚的,知不知道?”   佐藤隆川把他的小家伙一路抱到饭桌前,从身上拿出一个手镯轻轻扣在了他的左手手腕上。大概是专门找人订做的,造型非常精致,并刻着他给他取的名字宁宝宝,可惜夏三岁失明了看不到。伸出右手摸了摸,只觉得手镯的触感很舒服,如玉温凉,不冰也不硬,似乎是某种昂贵的新金属,还带着贴合肌肤的弹性。   待吃完饭,佐藤隆川又把人抱回到卧室,并亲自给洗小脸小手小脚,连路都不舍得让走一步。被热水泡过的脚丫白里透红,让他忍不住将其握进手中,还轻轻挠了挠。   怕痒的夏三岁立即被挠得咯咯直笑,踢腾着小短腿在床上打滚儿,娇嫩又可爱的笑声听得人心肝发痒。   可是没过多久,笑声就变成了咳声,明显是笑到呛着了。佐藤隆川忙停下来,把小家伙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哄。   好半天才止咳的夏三岁气呼呼地撅起嘴,表示他小人家很不高兴,并哼哼唧唧的背过身去不理人。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5点,总好感度为35。”   于是今晚又是在舒服的拍哄中睡着的,而且一直睡到快中午。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佐藤隆川重新踏进卧室,才发现小家伙终于醒了,从来不像其它小孩那样醒了就闹腾,只安静地坐在那里一边啃着白嫩嫩的手指头,一边努力的用另一只小手揉眼睛。   佐藤隆川把他的手指从嘴巴里轻轻抽掉,“宝宝不许咬手。”   还没完全清醒的夏三岁有些迷迷瞪瞪的扑扇着长睫毛,从鼻子里发出了含糊又疑惑的小奶音:“嗯唔?”   佐藤隆川被萌的心口一跳,亲了亲他的小胖脸道:“今天就带你去外面的餐厅吃甜点好不好?”   渐渐清醒过来的夏三岁立即点头,“好。”   佐藤隆川道:“但我刚才亲了宝宝,宝宝也要亲我一下才行。”   夏三岁又扑扇了一下长睫毛,当真凑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佐藤隆川却并没想到一向骄纵任性的小家伙会那么听话,被亲的有点猝不及防,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忍不住再度开口:“宝宝不生我气了吗?”   因能出门而开心的夏三岁再一次点头,甜甜地应了一声,“阿唔。”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10点,总好感度为45。”   超出想象的乖巧粉嫩的回答瞬间打的佐藤隆川有点晕,直到车子一路开到城中那家最好的餐厅才彻底平定下来。   夏三岁倒是全程都很老实,然后在下车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似乎能隐约看到一些光影了。   佐藤隆川也第一时间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以为是这些天的治疗终于有了效用,惊喜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问:“宝宝,你能看到我的手吗?”   夏熙有些迟缓地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只见一只大手一点点呈现在视线中。紧接着便越过这只大手,远远看到了蒋战威身影。 第25章 窒息   夏熙之前跟佐藤隆川提出要去餐厅吃甜点, 就是因为城中最好的餐厅和他之前拍片子的医院相距不远, 而他推断蒋战威一定会按照点面线的次序来行动, 即先盯死了医院然后扩大至全城最后再回到事发的街区。只是夏熙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竟然一来就撞见了对方。   蒋战威寻人的步骤的确如夏熙所料,在封锁全城无果后, 便亲自带着兵排查街道。虽说现在辰光帝国的皇室已经名存实亡,洛北联邦州也为了发展而开始建立新法、创办新式学校,可真正能做主的还是兵权。整个联邦州二十六市四十三县如今都受蒋战威的管辖, 更直白的说, 蒋战威就是这里的老大,只要他一声令下, 就可以随意给那家医院扣上帽子, 然后借寻找其他帝国内奸为由封锁全城。   因此以蒋战威的手段和能耐,不管带走夏熙的是仇家还是匪徒, 他都能把人给翻出来,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对方会变成一个三岁的奶娃娃, 自然怎样找也找不到结果。   所以时间拖延的越久, 蒋战威心里就越发着急,全靠‘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句话才撑到现在。他所站的地方正是街对面,离夏熙明明还有一定距离;而夏熙失明的惩罚时间还剩半天结束, 视线依然有些模糊不清;他们之间更是隔着为数不少的其他人,可夏熙还是一眼就望到了蒋战威的侧影。   穿着一身铁灰色军装, 本就高大的个子被走线笔直的军服衬的更加高拔,整个人像一把没有鞘的冷冽锋锐的刀, 虽头顶着阳光,背后却尽是大片阴影。气质似乎更冰了,身形似乎变瘦了,但脊梁依旧挺立,仿佛不会被任何东西压垮,让夏熙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并有说不出的惊喜心疼等复杂情绪纷纷上涌。   夏三岁本就因身体变小而跟着变小的脑子在这一刻被各种情绪冲的一片空白,竟来不及思考便下意识的要往蒋战威那里去。   于是立即抬起腿朝左前方跑,径直横穿街道,动作甚至突然到让佐藤隆川有些反应不及。而街上正好有一辆巡逻车经过,堪堪阻隔了佐藤隆川转身去追夏熙的脚步。   夏熙能听到巡逻车的叮咚声、佐藤隆川透着慌乱的呼喊声、其他路人的嘈杂声,可他的眼里只有蒋战威一个。而此时的蒋战威或许是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又或许是莫名产生了什么心灵感应,也朝夏熙的方向转过了身。   然后便毫无意外的瞧见了急急跑向他的小娃娃。步伐还不太稳当,跌跌撞撞的似乎随时都可能摔倒,竟看得他心里莫名一紧。   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让本要替自家元帅把小娃娃拦住的警卫兵察言观色的收回了脚。与此同时,佐藤隆川也一边喊着他给夏熙起的小名一边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来。   “——宝宝!”   可是‘夏宝宝’已在下一刻一头扑进了蒋战威的怀里,就像一只急着扑向大树的小小雏鸟。   而蒋战威则鬼使神差的弯下腰接住了这只朝他飞奔的雏鸟。   成功扑进蒋战威怀里的夏三岁立即兴奋的用小胖手抱着他粗壮的臂膀,还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肩窝。不过这么短短的一点路,他便跑出了一头的汗,额上被微微汗湿的茸发软软的贴在脑袋上,诱得人想摸一摸揉一揉;大大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使得蒋战威在低头与之相对的时候,登时愣在当场。   因为他和夏熙太像了。   当然,这世上没有谁成年后的相貌会和幼儿时完全相同,夏三岁此刻的样子和夏二十三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只是蒋战威对夏熙相知甚深,那种由心而发的熟悉感和莫名袭来的心跳感让他皱起眉来,努力稳住心绪,并尽量以不会把小孩吓哭的语气问:“你叫什么名字?”   可惜夏三岁还没来得及答,佐藤隆川便大步行至蒋战威跟前,一字一句道:“蒋元帅,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这句的开场白倒有些出人意料,夏熙没想过他们两人以前竟然见过,——或者说佐藤隆川以前竟用别的身份和蒋战威会面过,不由转头看了佐藤隆川一眼。一看之下才发现对方虽然和蒋战威说着话,那双深邃的眼却一直牢牢锁在他身上,眸底深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怒意。   怒意下一秒又消失无踪,佐藤隆川甚至勾起唇角,朝蒋战威露出和善的浅笑,“家侄人小不懂事,冲撞了蒋大帅,我替他赔罪道歉,还请您将他还给我。”   夏三岁闻言,顿时把整个身子朝蒋战威怀里缩了缩,显然不愿意离开他。蒋战威也不自觉地将怀里的小孩抱的更紧,沉声开口:“他是你侄儿?”   身为杀手组织的首领,佐藤隆川的身份自然很多,且个个毫无破绽。他正是在七年前刘棋勾结长虹帝国攻打洛北联邦州时和蒋战威见的面,用的身份是与兴东联邦州州长有密切关系的富商。而刘棋以前只是个小小的团练长,全靠长虹帝国的扶持才敢和洛北军为敌,扶持他的便是在军部占据重要地位的佐藤家族。佐藤隆川正巧在那时候脱离佐藤家族而开始组建福山会,自然要反过来破坏和打压佐藤家族的谋划,倒是和蒋战威各取所需的结了一次小盟。   “不错,”佐藤隆川边答边抬手对蒋战威行了个帝国通用礼,“谢元帅的宽宏。”   说完这话就将抬起的手伸出,一把抓住夏熙的胳臂,竟是不等蒋战威还,便准备直接把人给抱回来。夏熙被拉拽的有些疼了,不由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呼,听得蒋战威心头一颤,手跟着一松,使得佐藤隆川将人顺利抱走。   怀里空了的这一刻,蒋战威突然觉得心里也有些空,可他就算再手握重兵,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无缘无故的抢别人家的孩子。但熟悉和不舍的想法越发强烈,让蒋战威紧皱着眉再次开口:“这个孩子和我的一个朋友长得非常像……”说到这里甚至暗自握紧了拳,“——他是你的亲侄子?”   “那是自然,他是我最在乎最重要的亲人,是用什么稀世奇珍都不能换的。”佐藤隆川谎话说的面不改色,一边死死按住夏熙的挣扎,一边用异常认真温柔的神色继续道:“原来元帅也喜欢孩子,不过我这侄儿的确生的漂亮可爱,很多人见了都说面善又讨人喜欢。可惜他自幼身体不太好,又天生不能说话,我就先带他离开了,择日再向大帅登门道谢。”   佐藤隆川显然不想在这里多做耽搁,也赌定了蒋战威不能无故派兵拦他,说完就抱着夏熙转身走人,一刻也不停留。而夏熙当真不能说话了,——就在佐藤隆川把他从蒋战威那里夺回之后,突然感觉腰侧传来一瞬像被麻醉针扎到的刺痛,嗓子紧接着便发不了声。   夏熙这才进一步体验到佐藤隆川的手段究竟有多厉害,就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随时随地有本身让人不能开口。可夏熙心里只想着他本来已经看到了蒋战威,甚至扑到了对方怀里,最后还是被佐藤隆川带上了车,心里一时难过不已,也挣扎的更加厉害。   佐藤隆川按着他的力道变得更大,同时缓缓开口:“宝宝,你让我很生气,知不知道?”   明明很轻的声音却透着噬人般阴冷,夏熙不由慢慢停下了挣扎,抬起头对上佐藤隆川深不见底的双眸。绕是胆大如夏熙,也看的心里一沉,因为那里面散发着显而易见的危险,颜色仿佛是糅合了暗的黑和血的红。   然后听对方继续开口:“我跟你说过,要乖乖听话,也不准乱跑。——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知不知道你甚至差点被车撞到?”   声音依旧轻缓,眼里的危险却随着一字一句而越来越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夏熙清楚的认识到了佐藤隆川是真的动怒了,并且后果非常严重。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解释,可惜对方给他注射的药效还没过,依然发不了声。与此同时,系统提示突兀的在脑中响起:“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10点,总好感度为55。”   夏熙顿时一愣。   不由想着既然好感度增加了,是不是代表着对方的怒火其实并没有那么恐怖。可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来,就得到了027的友情提示:“宿主大人,目标E的好感度是增加了没错,可黑化值增加的更多,只是他的好感度没到95点,无法向你开启黑化值提示……”   随机任务接踵而来:“叮——,恭喜宿主触发随机任务‘初步忠犬计划’,请宿主在两个月之内将所有攻略目标的忠犬值均刷至15点以上,任务成功可获得一次抽卡奖励,任务失败惩罚改良版小黑屋PLAY一次。”   可惜夏熙没时间询问改良版小黑屋到底是改良了哪里,因为车子已经驶入到住所门口,缓缓停了下来。佐藤隆川随即抱着怀里的小家伙下了车,直接将他一把丢到前厅靠窗的软榻上,甚至来不及回后院的卧室。   尽管软榻的垫子很软,夏熙还是被丢的有点疼,小小的身体在上面滚了足足两圈才靠着窗框停住,有些头晕目眩,生理性泪珠也跟着涌出。同时听到佐藤隆川跟仆人下令,叫之前给他医眼睛的医生立即过来。   佐藤隆川叫医生来不是给他的小家伙治病,却是想让他再度失明。   “既然你的眼睛一恢复就要离开我,还不如不恢复的好……”夏熙从模糊的泪眼中看着佐藤隆川一步步走近,笼罩而来的阴影面积也越来越大,然后用每晚哄他入睡的柔和语气道:“宝宝不怕……”   可他看着小家伙涌出的泪珠,还是会觉得心疼。那双恢复了光明的眼瞳也比失明时更漂亮,尤其是此刻睁大眼定定望着他的样子,满满都是他的身影。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5点,总好感度为60。”   然而夏熙知道对方增加好感度的同时黑化值恐怕也始终未停,竟猛然站了起来,果断的转过身用小胖手扒着比软榻高不了多少的窗框,二话不说便不管不顾的翻了出去。   佐藤隆川刚刚还因小家伙漂亮的眼瞳而看的微愣,反应自然慢了半拍,对方已出人意料地以最快的速度爬到了窗户上。而当他的小家伙消失在窗外的时候,佐藤隆川觉得心脏和身体就像是被子弹贯穿一般无法动弹,以至于他隔了片刻才得以疯了般急急冲过去,可落水声已在那之前‘噗通’一下响起,他只抓到了微凉的空气。   ——厅堂的窗框之所以开的那么低是为了方便观景,这个景就是紧邻着窗而精心建造的荷塘。   荷塘并不大,却挖的很深,起码有两米五左右,而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一米二的水深便足以致命。   佐藤隆川想也不想便要跟着跳下水去,那个去叫医生的仆人却在这时急急地跑了过来,甚至因为跑的太快而有些气喘:“主人,我们这里被兵围住了,带兵的将领就在门口,要求立刻见您,否则就直接闯进来!”   来的正是蒋战威。   自从佐藤隆川走后,蒋战威便一直心神不宁,闭上眼就是那个孩子奔向他的模样。他虽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夏熙会变小的事实,却认定了对方一定和夏熙有关系,——甚至很可能是夏熙的孩子。   这个推测让他难以抑制的生出痛苦和嫉恨,却又因对方和夏熙长得太像而生出说不出的喜爱。若他和夏熙在一起的话,本来就不能生孩子,如果能拥有一个长得像心上人的孩子,总比有个长得像某个不知名的女人要好得多,还可以弥补没见到幼年版夏熙的遗憾。   ——所以他必须把那个孩子带回来。   佐藤隆川此刻却什么也不想管,只顾得上去水里找他的小家伙。可水里比较浑浊,能见度非常低,天色又一寸寸变黑,竟什么也看不清楚,一颗心被前所未有的恐慌填满,甚至让他感觉到了窒息般的痛苦。   等不下去的蒋战威最终带着人直接破门而入。   这作风虽然强霸,却快速有效。兵士们顿时如鱼般涌进前院,整个庭院都充满了军靴声,整齐划一的开始根据上级的命令找人。可找人任务很快因立于荷塘边满身狼狈的佐藤隆川而中止,只有独自守在外围的新兵江思宏敏锐的听到角落处的草丛里隐隐传来一阵声响。   不由摸黑寻过去,竟意外的发现那里藏着一个小娃娃。   长得非常漂亮,但不知为什么一身是水,头发也湿了,只露出小半个精致的小脸,望过来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让江思宏看的微微一愣。而他虽然是个新兵,脑子并不傻,立即想到跟着元帅来这里的目的,竟做了一件足以扭转他整个人生的明智之举,——偷偷将对方抱了起来,直接带到自家元帅的车上。 第26章 小天使   出乎意料的是, 江思宏从头到尾都没收到小娃娃的抗议和挣扎。小家伙也不知是认出了他身上的军服还是没力气动弹了, 老老实实的任由他抱, 一声不吭,特别的乖,甚至乖到让他想直接抱回自己家里。   其实这画面若被人看到的话还是挺滑稽的, 一个愣头青的新兵抱着个懵懂白嫩的小娃娃,像怀揣个宝贝似的偷偷摸摸又吭哧吭哧的一路小跑,姿势还因为没抱过孩子怕把对方弄疼了而有些僵硬怪异。所幸天转眼便彻底黑的不见五指, 两派人马又都聚到了荷塘附近, 除了尽责待在车内的司机之外没人发现此事。   而此时的蒋战威已从佐藤隆川口中得知了那个小娃娃掉入荷塘失踪不见的消息。   得知的这一刻,蒋战威心里莫名空的就像当初发现夏熙失踪时一样, 空落落的找不到支点。他自诩为兵权在握手段强大, 却不仅护不住心爱的人,并且连对方的孩子也护不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颓然痛苦夹带着他对夏熙的想念和担心齐齐涌上来, 让他全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抽光, 连抬脚走路都觉得困难, 甚至无力去怪罪和报复佐藤隆川及其它任何人。   当然,也没人能真正报复得了佐藤隆川,哪怕是蒋战威也要费尽心思谋划一番。佐藤隆川来德城用的身份毫无破绽, 更不提他拥有的暗处势力以及手里掌握的多方情报和秘密。蒋战威无缘无故的带兵强闯民宅已是逾矩,而在这个混乱的时代, 各方势力和情报就如一个相交相缠的巨大关系网,牵一发便动全身。   可佐藤隆川能自己怪罪和报复他自己。   佐藤隆川的头发在不断滴水, 衣服则沾着淤泥和水草,似乎自成年后就再没这么狼狈过。他从水中出来之后依然有好一阵子无法呼吸,因为吸入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一枚枚钢针,刺得胸腔处处都在痛,让他不得不缓缓闭目,抿紧发白的薄唇。   其实他已经得到了报复,因为世上最让人觉得难捱的情绪就是后悔。它是至毒的毒药,能如影随形无孔不入,能使人日夜难眠时刻难安,再无坚不摧的人也逃不开它的追踪。   蒋战威终于有了重新抬脚的力气,却因为脚下太黑和心神不定而稍稍趔趄了一下。安顿好夏三岁的江思宏正好在这时候匆匆跑来找蒋战威汇报,随即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嗖的冲了上来,一把扶住蒋战威的手臂。   之前的副官严真因为被守护夏熙不利而被蒋战威毫不留情的停职反省,所以如今贴身跟在蒋战威身边的只有三个资历较老的警卫员。而他们三人均清楚蒋战威的性格,比如不喜欢人扶也不喜欢被人触碰,更重要的是他此刻绝对不会摔倒。于是纷纷在心里对江思宏的行为摇起了头,暗暗想着这些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果然都不靠谱,只懂得像愣头青一样满腔热血的在元帅面前表现,却连察言观色和具体形势都不懂得分析。   可是接着,几个警卫员竟出乎意料的看到自家大帅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在听了那个小兵的低语后微微露出一丝类似于惊喜的表情,随即便大步流星的跟着对方走了。   新兵们不懂察言观色,警卫员们却很懂。三人中为首的那个认真考虑了一瞬,立即决定通知领兵的上校们收兵,尽职的跟上自家元帅的脚步。   蒋战威已经走到了车前。   他一路走的飞快,却在临近的时候忍不住又将步子放轻放缓。刚刚还心灰意冷满目颓然,此刻却又有股细细的暖流在无形中涌入心间。这一冷一暖的反差让他心跳有点紊乱,手脚也有点发麻,深吸了口气才把车门打开。   果真是下午扑向他的那个小娃娃,已经蜷在车后座里安安静静的睡着了。软软的小身体缩成更小的一团,看起来可怜又可爱,月光正好从层层乌云中稍稍透出了一线,穿过车窗打在他脸上,睡颜纯净的就像小天使一般。   蒋战威随即上了车,一边沉声命令司机开车一边将熟睡的小娃娃轻轻搂到怀里。临上车前又转头看了江思宏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江思宏立马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回元帅,我叫江思宏!”   “以后就由你来暂代副官的职位吧,”蒋战威轻飘飘的说:“——明早就去内务部报道。”   车子下一秒便发动走远,只留江思宏被这天大的馅饼砸的瞪大了眼。   元帅副官的职位相当于上校甚至是少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兵能一下连跳那么多级,简直是做梦都梦不来的事。而还在睡梦中的夏三岁浑然不知身上湿答答的衣服已被蒋战威脱了个干干净净,继而又被男人大大的军装外套从头包到脚,活像个胖嘟嘟的小粽子。   大帅抱着小粽子回到帅府,正准备放到卧室里的大床上的时候,发现他睁开眼醒了过来。   但夏熙并不是被蒋战威弄醒的,而是被系统提示音吵醒的。接二连三的叮咚作响,并混杂着不同的攻略对象:   叮——,目标A蒋战威的好感度增加1点,总好感度为98。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4点,总忠犬值为53。   叮——,目标B简白的忠犬值增加7点,总忠犬度为22。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忠犬值增加4点,总忠犬值为4……   ……   夏熙默默想了想,觉得蒋战威的增加大概是因为又吃醋了,而简白大概是因为收到了他之前让与他合开宏业影片公司的发小刘启行送给简白的电影剧本。忍不住拿出心里的‘小手册’,初步总结了一下除了蒋战威以外的其他四个攻略目标增加好感度和忠犬值的关键点。   刷目标B简白的好感度在于高冷和傲娇,忠犬值在于大方砸钱的金主气概。刷目标C陈子臻的好感度在于天生吸引陈子臻目光的外貌和适时的撩,忠犬值在于全面压制和神秘诡谲。刷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在于耐心和友善,忠犬值在于喂食和温情。   唯有目标E佐藤隆川暂且不明。他们相处的一个多星期里,虽然好感度一路突破了六十大关,但忠犬值始终纹丝不动。夏熙试过傲娇或卖萌,也试过爱答不理和任性,似乎都有用,又似乎都没用。对方对小孩也没有不正常喜好,幼儿绝不是他的突破口。   夏熙甚至不知道此时莫名加的这4点忠犬值是因为失去或后悔,还是因为发现他成功逃跑的真相后产生的兴味或恼怒。   亦或者两者皆有,——那么对待佐藤隆川就要不断引发他的兴味或恼怒,再让他尝受后悔和失去的味道。   蒋战威看着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家伙,忍不住学佐藤隆川唤了声宝宝,然后问:“你头发上还沾着池塘里的脏水,要不要洗个澡?”   夏三岁冲他点了点头。   蒋战威随即把怀里的小娃娃抱到了浴室,往浴缸里放了热水,然后揭了外面裹的‘粽子皮’,露出里面白嫩嫩的‘粽子芯’。   浴室的灯比较昏暗,水面又雾气袅袅,所以夏三岁没觉得害羞,还兴致勃勃的在水里游了一下泳。于是待蒋战威拿了毛巾等用品来,便看到小家伙在水里玩的不亦乐乎,小手拍着水面,溅起很多水花,小短腿则很活泼的在水下拱来拱去的扑腾。   而小家伙一高兴,乌黑的大眼睛里闪亮的便满是笑意,像天上的星星。扑腾扑腾着又不小心呛了口水,便立马委屈的缩起来擦脸,还嘟起嘴巴露出不开心的小表情。   看着他,蒋战威就觉得自己这几日因惶急担忧而摆停的心脏回来了一半,在胸腔里稳稳的跳。他没照顾过孩子,动作难免有些笨手笨脚,洗发露放多了,弄了小家伙一头的泡泡,所幸对方很乖的仰躺着任由他用淋浴头一点点冲掉。   洗到身子的时候夏三岁却不让碰了,用小奶音认真道:“我自己能洗。”   佐藤隆川给他扎的失声药剂仍剩一点药效残留,导致他的音量很小。可再小蒋战威也听得清清楚楚,立即便问:“你会说话?”   夏三岁顿时扬了扬小脑袋给他一个鄙视的哼,表示他又不是刚出生的婴儿,当然会说。   蒋战威却再次问出了下午问过的话:“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夏三岁实在很想再给他一个哼。   而蒋战威一旦开口,语气便忍不住越发急切:“还有你是在哪里长大的?生母是谁?有没有见过你爸爸?——他的名字是夏熙,你有没有听过?”   夏三岁这回哼出不来了,而是一下子愣住了。   ——他本以为蒋战威是猜出了他是谁才这样兴师动众的带兵去找佐藤隆川,却发现原来对方不仅仍没猜到,还往反方向开了这么大一个脑洞。   简直让他不知该夸他迟钝还是大度才好。   其实夏熙下午在街上朝蒋战威扑过去时就没打算瞒他,因为他对蒋战威有种毫无缘由的信任,相信不用向他解释那么多他也会接受自己的所有,无论变成是老人还是幼童。   “我肚子饿了,”夏三岁坏心眼的眨着乌溜溜的眼珠,小模样带着颐指气使,“你先去给我弄点好吃的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儿童节到了,蛋糕店出了一款儿童节专卖小蛋糕,数量有限,各路攻纷纷排队去买,好带给喜欢甜食的夏三岁吃。   一时失控把夏三岁凶跑了的佐藤隆川这次排到了第一个,只为能把人给哄回来。   却再度遭遇了插队事件。   ——简直欺人太甚,太不把我这个杀手头头放在眼里惹!   于是佐藤一把将人狠狠揪出,抬头一看,表情更火:“怎么还是你!你又不是儿童,来买什么儿童节蛋糕!!”   某碧:“可我是小学生,小学生就是儿童!”十分骄傲得意脸:“因为曾经有小读者夸我拥有小学生文笔哦!O(∩_∩)O” 第27章   蒋战威下楼去吩咐仆人做饭的时候, 夏三岁已经非常能干的把自己给洗干净了。全身上下都香喷喷的, 皮肤还透着热水熏出来的粉, 让人想咬一口。然后裹着米黄色的浴巾,穿着对他来说超大的蒋战威的拖鞋,小鸭子般一摇一晃啪叽啪叽的往外走。   因为蒋战威带夏熙去的浴室是走廊尽头的大浴室, 不是卧房里自带的淋浴间,所以他出门之后一时不清楚该往哪去。而浴巾对他来说也同样很大,裹了足足两圈依旧多出来一截, 还没走几步, 身后的那一大截就掉了下来,拖在地上, 像拖着条长长的尾巴。   夏三岁就这样一直晃到了前面的楼梯口, 正好蒋战威亲自端着牛奶上楼,抬眼便发现了这只拖着长尾巴啪叽啪叽路过的‘小怪兽’。   竟忍不住抬起脚, 面无表情的踩住了他的‘尾巴’。   夏三岁还在纳闷自己为什么突然走不动了, 小短腿吭哧吭哧的在原地蹬了两步, 小胖手也扯着浴巾挥了两下, 然后才后知后觉的转身。先看到的是一双几乎跟他整个人一般高的及膝军靴,再往上移便是蒋战威一贯没有表情的面瘫脸。可那双眼眸里,有温柔与笑意静静铺陈于深邃和暗影之下, 虽淡到难以察觉,却给他全身上下的冷硬气质添了平易近人的和煦。   一大一小定定对视许久, 蒋战威首先认输,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 “主卧是这间。”   继而严肃而正色的指了指右手边的房门,进屋放下牛奶和食盘,再一把将拖着尾巴的夏三岁抱了进来。   小家伙之前穿的那身衣服已不能穿了,现在这个点也没法去商店买童装,蒋战威只能翻出自己最小的一件衬衫暂时给他当超大号睡袍。又用吹风机帮他把一头小软毛吹干,将温度凉到正正好的牛奶递给他,“佣人正在煮鸡丝粥了,待会就送上来,你先喝口奶垫垫肚子。”   可是夏三岁喝完了香浓的奶,吃过了鲜美的粥,又啃掉了大半块甜甜的奶酪,还是没有回答蒋战威之前问的问题。眼看蒋战威望过来的眼神都开始急了,才不紧不慢的将目光投向他,摸着滚圆的小肚子面带无辜的说:“奶酪次不掉了。”   继而把剩的那一点奶酪递过去,“送给你次。”   蒋战威只见小家伙用又萌又认真的眼神看着他,并带着副‘你怎么不赶快接下来谢主隆恩’的小表情,软软的小舌头还无法准确的说清吃和次,实在让他有火也发不出来。竟当真接来吃了,深吸了口气稳住焦躁的心绪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说?”   夏三岁抬起小胖手冲他勾了勾,显然是示意他过来。   一心想要得到答案的蒋大帅不仅没留意到这个动作和召唤小狗的动作完全一样,还特听话的俯身将头凑近了。可出乎意料的事就发生在下一秒,他的侧脸突然触到了前所未有的柔软触感,——对方竟嘟起嘴巴在他脸颊亲了一口,继而轻轻唤道:“……阿战。”   蒋战威彻彻底底的呆掉了。   年少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时都没那么呆过,全身不会动,气不会喘,思维也不会转,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这个甜甜的亲吻和这声轻轻的阿战。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小家伙在唤完阿战后又冲他甜甜一笑,笑容可爱漂亮就像娇艳的花一般。   ——阿战这个称呼是儿时生母唤蒋战威的乳名,几乎不为人知,而他只告诉过夏熙一个人。   脑子里似乎有根什么东西啪的断掉,继而轰隆隆的炸开五彩缤纷的烟火,蒋战威的视线也尽是白色的火光,缺氧的肺部则开始承受不住的逼迫口鼻呼吸。可刚吸了一口气便呛住了,顿时引发出猛烈的咳嗽,整个胸腔都在剧振,甚至脚下一软,头重脚轻的栽到了地上去。   事后想来元帅也觉得自己栽的太过丢脸,不过在爱人面前再怎么丢脸也没关系。蒋战威呆掉的脑子反而于摔跪在地后开始迅速运转起来,终于在灵犀一瞬间抓住了事实,一边咳一边按着胸腔抬起头:“小熙,咳、咳,……你就是小熙?”   他此刻这个单膝跪地的姿势正好和椅子上的夏熙视线平行,夏熙看着他的双眼点头,“嗯呐。”   夏熙只想着对方总算不至于太蠢,却没想到对方问的第一句话不是你为什么会变小或你是怎么变小的之类,而是一脸关切的急急道:“你的眼睛已经好了吗?这些天在外面有没有吃苦受累?有没有谁欺负你?”   男人的语气甚至带着自责:“下午在街上的时候我没想到是你,所以没有坚持把你带走,我还以为……”   话没讲完却因夏熙主动扑向他怀里的举动打断。   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夏熙的心脏,让他觉得从头到脚都透着暖。如幼兽般以最亲近的姿态趴在蒋战威的肩窝道:“嗯,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我的眼睛没事了,这些天也过的很好,只是不能跑出来找你,”伸出两只手环住蒋战威的脖子,“……我很想你。”   拱在怀里的软软身体已经让蒋战威有些僵,这句想你让他连嗓子都僵了,隔了片刻才得以一字一句道:“我也想你。”   尾音轻的仿佛叹息。   这世上最幸福的莫过于和爱的人重逢,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只管安静的相拥,直到上床之后,夏熙才主动提起自己会变小的原因。   蒋战威倒也能沉住气的始终没问,仿佛只要对方在自己身边就好,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只等夏熙想说的时候再说给他听。而夏熙一来怕蒋战威担心,二来对方的忠犬值离90还有一定距离,所以没有提自己曾重生过的事,也没有提自己将来依然注定会死的结局,只简略的道:“我遇到了一个系统,它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空间的智能服务器,如果能完成它发布的任务,就可以向我提供帮助,其中一个便是能让我在遇到危险或其它紧急的情况时变小。”   夏熙中途又解释了一下位面空间和人工智能等名词,蒋战威大体弄懂了究竟是怎么回事。男人虽然微皱起眉,但没有提出异议,也没有表示怀疑,仿佛不管夏熙说什么他都愿意信。   而夏熙语气虽然非常认真,包子脸和小奶音却把所有认真都变成了可爱。继续道:“……我去了三楼,偷听到病房里有人在说杀手的事,但没想到说话的人正是福山会的首领,并被他察觉到了动静。因为眼睛看不见而无法逃跑,系统便在紧急情况下把我变成了小孩子,然后被他带走了……”   蒋战威此前一直在让手下人查福山会的事,却总有东西对不上去,此刻才了解到佐藤隆川的真实身份。这个消息倒是非常有用,不过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夏熙。蒋战威把臂弯里的小身体搂的更紧,又亲亲他的额头,开口说出从方才到现在起的第一句话:“你什么时候能变回来?”   夏三岁睁着水汪汪的大眼,也仰起小脑袋对着蒋战威的下巴回亲了一口,哼哼唧唧的伸出指头算了算,“……大概还有四天半。”   蒋战威却被亲的又一次呆掉了。   而夏三岁也许是因为嫌脑袋仰的太累,干脆爬上了蒋战威的胸口。小小的身体整个儿都趴在他身上,长睫毛透露出明显的亲近信任,清浅的鼻息喷洒在他颈窝,像小猫咪的爪子般挠人心肝。   元帅手脚僵住,薄唇紧抿,脸上一副凛然严肃的模样,仿佛他胸前趴着的不是一个小娃娃,而是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浑然不知的夏三岁再度说睡就睡,只留脑中一边忍不住萌着身体又一边紧张僵硬着的元帅独自感受着双重煎熬,每一秒都很难捱。   不过这样的煎熬非常幸福。   蒋战威早上甚至亲自煮了粥煎了蛋,还把鸡蛋弄成了爱心形状,想着小孩子都喜欢可爱的东西,又挤了点番茄酱在上面,加上了一个眯着眼的丑萌的笑脸。衣服也买好了,包括各种儿童用品堆了满满一屋,让夏三岁醒来后看的有些目瞪口呆。   衬衫、外套、背带裤,各种样式应有尽有,一眼望去起码有三十套左右。还有十几双不同款的小鞋子,——在明知他还有四天就变回去的情况下还弄了那么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把整个店都买下来了。   更重要的是每件的颜色都非常粉嫩,画风也非常可爱,而且要么有蕾丝要么有绒毛或卡通图案,看着有点像小女孩穿的款。蒋战威随即拿起一件粉蓝带花边的小衬衫,认真地建议:“上午先穿这件吧?”   ——什么叫上午先穿,难道中午就要再换不成?夏熙突然开始怀疑原来蒋战威心里住着位小公举,还喜欢玩芭比换装游戏。   蒋战威却只管不停盯着心上人看,看他一口口含着牛奶,再鼓着白嫩的小脸慢慢吞下去,还因为拿不稳筷子而认认真真地用单根筷子戳煎蛋。   ——连吃东西的样子也这么可爱!又要被萌化了怎么办!   就在两人刚吃完饭的时候,仆人恭恭敬敬的过来报告,说是有客人来访,正是夏家二公子简白。 第28章   蒋战威一来觉得自己定能把夏熙安全寻回, 二来怕本就身体有恙的夏老爷子担心, 所以此前没有如实告诉夏家夏熙失踪的事, 而是找了个借口说夏熙在医院治眼睛。也没有讲明具体是哪家医院,只说一个疗程大概需要将近两个星期的时间。   可谎话瞒三五天还行,眼看都过去十天了, 加上城内传出的搜查乱党的消息,让简白本就对蒋战威充满质疑的心理越来越浓。尤其昨天下午从宏业公司的另一个老板刘启行那里拿到剧本之后,简白想见夏熙的想法变得更加迫切, 最终决定当面找蒋战威问清楚夏熙究竟身处何处。   而他拿到的那份剧本正是宏业公司即将要和另一家公司合拍的电影, 投资规模非常大,故事内容算是辰光帝国版本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在眼下这个外来文学开始广泛流进国内的当口, 此类剧情本就深受青年们喜爱, 何况又进行了改编和润色,内容更加丰满和引人入胜。作为戏剧表演类的学生, 没有一个不想登上大荧幕的, 简白才看到剧本的第两页就产生了想要参演的强烈念头, 尤其是剧中充满文艺范的男主角。   抛开什么贪财图势和喜欢陷害他人等渣点不说, 简白还是很有文艺情怀的,走的也是文艺青年的路线,和信奉枪杆子出政权的蒋战威的属性截然不同。就在简白鼓起勇气要向刘启行提出试演请求时, 却听刘启行主动开口道:“小熙说你外形条件很优异,又是表演专业的, 有一定的专业水平,还很喜欢读历史剧, 可以找你来试一试男主角裴期,——你是否有试镜的意向?”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降之礼和意外惊喜。夏熙给简白的好处实实在在甚至每刻都在,感情难免在这日复一日的糖衣炮弹中沦陷。而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个人对自己的夸赞和在意,比此人当着自己的面夸赞和在意一百句都有效,心里会忍不住将那人放的越来越重。   可是当简白迈入客厅后,却一时忘了夏熙的事,反而被蒋战威怀里的小娃娃吸引了全部视线。   毕竟昨晚又是受惊又是落水,还折腾到很晚才睡,夏三岁到底没逃过生病的命运,刚才吃饭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转眼竟把吃的奶和煎蛋全吐了出来。离他最近的仆人忙第一时间送上漱口水和毛巾,离门口近的仆人匆匆出去叫医生,剩下的两个认真地清理吐脏的地面,而蒋战威则像个老妈子似得抱着不舒服的夏三岁在屋里来来回回的缓缓踱步,笨拙的叠声轻哄。   因此简白只看到了小娃娃的半张脸,眼睛还因为身体难受而闭着,可那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让简白移不开目光。于是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向小娃娃走近,而对方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足音,微微侧过头,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神相交的这一刻简白顿时愣住,脑子里冒出的想法和蒋战威当初的一模一样:——这应该是夏熙的孩子。   夏熙今年是二十三岁,而小娃娃看起来差不多是三四岁,那么推算起来他应该是夏熙十九岁左右生的,相对于个别十六七岁就成亲的人来说,也算不上早。虽然简白那时候还不曾进夏家也没见过夏熙,不知道他究竟是跟哪个女人生的,也不知这孩子此刻为什么会在蒋战威这里,只认准了既然是夏熙的孩子,理应带回夏家才对。   随即便伸出手要把小娃娃给抱过来,同时忍不住开口:“敢问元帅,小熙的孩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蒋战威抱着夏三岁往左一退,躲开了简白的手,面无表情的说:“这不是小熙的孩子。”   在简白看来却是欲盖弥彰,唇角依旧习惯性的带着笑,眼底却透着冷:“恕我直言,就算您身为大帅,也不能无故偷藏别人家的孩子。夏家虽不像元帅这样位高权重,但也算得上宽裕富庶,还不止于养不起一个小娃娃。而这孩子身为夏家人,却莫名其妙放在一个外人那里养,算什么道理?被其他人知道了又该如何自处?”   若是比口才,天生寡言的蒋战威是绝对是讲不过简白的,心里被堵的冒起了怒火,脸色更是因外人两字而弥漫上浓浓杀气,嘴上却只会重复道:“我说过了,他不是小熙的孩子。”   简白面上笑的愈发好看,眼底也愈发冷,“元帅果然是盖世英雄,说一不二。——您说不是就不是,那您可敢发誓这孩子和小熙没有任何关系?”   蒋战威被堵的再次顿住,但紧接着,那张不善辩驳的嘴巴突然在这一刻灵光起来,沉声道:“我为何要对你发誓?就算这孩子和小熙有关系,也是小熙交给我的,而小熙宁愿把孩子交给我这个‘外人’照顾也不给你,岂不是说明你比外人还不如?”   简白却比蒋战威能沉得住气,没有急也没有跳脚,只道:“小熙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他很快就要订婚了,订婚对象都选好了,您这位外人还不知道吧?”   蒋战威的身上的气势瞬间冷的如冰川,连抱着夏三岁的手都收紧了,危险的微眯起眼,“……这我还当真不知。不过自古以来长幼有序,虽然你的姓氏还没改回去,但行过了夏家认祖归宗的仪式,就算是正经的夏家二少。所以我倒想向夏老爷子探讨一下,辰光帝国何时有放着长子不管,先让幼子订婚的规矩?”   简白倒笑的更完美了,甚至不轻不重的叹了一句:“元帅果然是忧国忧民,为帝国表率,不仅关心国家规矩和长幼礼仪,还要干涉别人家事,实在让人佩服。”   夏熙皱着眉,一边忍着头疼一边听着这两个成年人像幼稚园小朋友一样做毫无意义的吵嘴,实在有些听不下去,又被蒋战威收紧的手臂勒的有点难受,忍不住挣了挣身子。   蒋战威忙松了力道,继而用大手轻抚他的头发和后背,“是不是难受的厉害?宝贝乖,再忍一忍……”   夏三岁抬眸看了蒋战威一眼,撅着小嘴哼了一声,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小脸因为发烧而透出嫣红,呼吸也有些急促发烫,让人看着就心疼。   简白只觉得这个小娃娃皱着眉的样子和夏熙更像了,并生出越来越强的想要抱入怀里哄的冲动。蒋战威却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你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如果只是讨论这个孩子,那么你可以走了。”   简白也知道和对方硬碰硬碰不出结果,只能于暗中握紧拳问:“小熙到底在哪家医院?我想要见他。”   “他还有四天就出院了,”蒋战威眼也不眨的撒谎,“而现在正进入到最关键的阶段,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医生正好在这时候拿着药箱赶来了,蒋战威随即抱着怀里的小家伙进了卧室,平放到大床上,以便治疗。诊断结果是着凉受寒导致的感冒发烧,但烧的势头有点凶,最好打一剂退烧针,否则今晚恐怕会比较难熬。   可夏三岁一听到打针,就把胖嘟嘟的小身体埋进了被窝里,还裹着被子自以为神不鬼不觉的一点点往床里侧的墙角挪,那鼓起的圆滚滚一坨扭一扭又因没力气了而停一停的模样特别可爱,甚至鸵鸟似地将小脑袋塞到枕头下面。   蒋战威差点就被萌到妥协了,可事关他的身体健康,不能放任,便伸手将被子下的圆坨坨轻轻按住,并将他的小脸给扒拉出来,“打针不疼的。”   夏三岁不是怕疼,是觉得露屁股给医生看有点丢人,随即便要推开蒋战威。而元帅身为一个成了精的醋罐子,方才当着简白的面虽然没露,心里却实打实的酸翻了天,忍不住把人按得更紧:“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订婚的?你想要跟谁订婚?!”   夏三岁顿时被凶的不乐意了。先是顿了顿,继而挣的更加厉害,甚至剧烈到让蒋战威因为怕弄疼他而松了松劲。   这一松,反而让对方扭身的时候一下子撞到了墙上。只听咚的一声响,蒋战威的心也仿佛被巨物砸中一般沉到底,带着哭腔的小奶音紧跟着传来:“呜呜,好痛……”   蒋战威忙把人给抱过来,“哪里痛?快给我看看……”   夏三岁依旧挣扎着不让碰,蒋战威这会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松了:“宝贝乖,到底撞到哪儿了? ”   夏三岁一抽一抽的吸着鼻子,半天才道:“撞到胳臂了,”又抬起小胖手指了指小屁股,晶莹圆润的泪珠顺着白嫩的小脸一颗颗往下掉:“……还有屁股,好疼好疼。”   一时间只觉得尾椎骨连着整个屁股都不能动了,下意识捂着屁股缩成一团。蒋战威心疼的哄:“是我错了,我来给揉揉……”   小孩子都有个特性,摔倒了若没人管,再疼也会默默爬起来,可一旦有人哄,一点疼也会被放大数倍。夏三岁仰着小脸哭的伤心极了,因身体变小而跟着幼龄化的右脑满满都是疼,只有稍微正常的左脑思量了一下订婚的事。   对于订婚,夏熙倒是真不在乎。因为在他眼里婚姻只是一种形式,如果夏老爷子想让他订婚,而且这场婚姻的利大于弊,他就会订。 第29章   所以说天然渣的思维是很奇怪的, 在别人看来如此渣的想法, 夏熙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而蒋战威也有他的想法, 那就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夏熙订婚成功。这么一打定主意,醋意也莫名消退了,只管急着去看对方被撞疼的地方。   元帅想要检查一下有没有红肿, 然而娇气又怕疼的夏三岁死活不给碰。身体就那样保持着小团子的姿势缩在那里,不仅不让蒋战威揉,连自己也不敢乱动。隔了一会儿才慢慢从小圆团状伸展成虾米状, 伸出小手试探性的碰了碰尾椎。   继而全身一颤, 重新蜷回成小团子不再动了。或者更像是头脚都躲进壳里的小乌龟一样,就那么小的一点点儿, 安静的蜷在那, 看上去就很乖很惹人疼。   简白自是在医生赶来时就被警卫员礼貌的请了出去,并受到了今日才新上任的副官江思宏的热情欢送。他本来还想从江思宏嘴里套两句话, 却不料江思宏看着人傻, 脑子也傻, 但更会装傻, 不管什么事都一问三不知,偏生还笑的特别热情,让你挑不出一丝毛病。   其实简白同样不想让夏熙订婚, 有意促使夏毅天挑起这个念头,是认定了蒋战威一定会横加阻挠。然后让蒋战威出面做恶人而惹得夏毅天不快, 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要知道能生出夏熙这种儿子,夏毅天也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如果蒋战威真的引发了夏毅天的不满和厌恶, 绝对会被老狐狸的手段弄得非常头疼。   此时的蒋战威还没想到这么多,只管陪在小家伙旁边,耐心的等着他彻底缓过来之后,才终于获得了揉屁股的恩准。   然而这项工作并不比之前看到他哭时的心焦来的轻松。   因为触感实在是太软了,软到让元帅大人几乎产生会被揉化掉的错觉,——亦或者说被揉化的其实是他的心。   揉完了之后夏三岁还是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又怎么也睡不着。恹恹的垂着眸子,小胖手有气无力的半握着,连之前翘的老高的那缕小软发也没精打采的耷拉下来,完全没有了之前活泼任性。   蒋战威宁愿他骑到自己头上耀武扬威,也不愿意看他这幅萎靡不振的模样,轻轻亲着他的小脸道:“小熙要不要抱,说不定抱着会舒服一点。”   夏三岁想了想,的确觉得之前被抱着来回踱步的时候比躺着更舒服,当真朝对方张开小胖手,点头说:“嗯,要抱抱……”   蒋战威的心这下彻底化掉了。一手托着对方的小屁股,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背,稳稳地将人给抱了起来。夏三岁则把小脑袋埋入蒋战威的颈窝,找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蹭了蹭,还把两只小手软软的搭在蒋战威的肩上,看起来简直像全世界最乖的宝宝。   元帅再次体验到了一边萌一边僵硬的煎熬。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小孩,甚至觉得小孩是极讨厌的生物,若换成别的小孩子,长得再好也没兴趣多看一眼,可对象是自己的心上人,就觉得哪里都可爱的不得了。看他生气撅嘴的样子非常可爱,想要搂住亲亲;看他坐着吃饭的样子非常可爱,得抱到腿上摸摸;看他睡觉的样子也超级可爱,捧在怀里就再也不想放手。   夏三岁闻着蒋战威身上熟悉温暖又充满安全感的气息睡着了。   眼睛安顺的合着,小肚皮轻轻起伏着,蒋战威感受着手下规律的脉动,一颗心踏实又安宁。   待夏三岁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竟然还在蒋战威的怀里,只是周身多了条绒毯。元帅的体能水平果然非常厉害,就这样一手抱着个小孩另一手批阅和翻看公文,一抱就是一下午,却轻轻松松的一点也不觉得累或僵麻。   而夏三岁被强有力的臂弯连同厚厚的绒毯一起裹的密不透风,睡出了一身的汗。出汗对病情绝对是有帮助的,他的烧虽没退,但并没像医生说的那样往上升,精神也好了很多。继而转过身来换成了坐在蒋战威腿上的姿势,睁着漂亮的眸子看向眼前的那叠文书。   放在最上面的是张鎏金请帖,写着帮派教父杨晟的次子和安平联邦州州长刘棋的小女儿下月初十结婚,宴请众人赏脸观礼,但凡军政要人几乎一个不漏。   婚宴在H市的富丽酒店举行,而H市算是整个源星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说它危险,是因为盘踞在那的各路势力实在太多。比如各个其他帝国的租界,残留的旧政府及新政府,还有大大小小的帮派。说它安全,也是因为各路势力太多。它们相互约束和制衡,没有哪一路能真正当家。比如在旧政府的管辖区域犯下了重案,若能想办法进到其他帝国的租界就可以安然无恙。   刘棋先是勾结长虹帝国,又和黑帮联姻,还暗中联系上了已被迫退位的辰光皇帝,其野心快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夏熙不由开口问:“你是不是已经决定要去赴宴了?”   蒋战威点了下头,“多年不见,又专程相邀,自然要去会会‘老朋友’。”   夏熙想了想,认真说:“你带我一起去。”   蒋战威沉默了一阵子,却是转移话题道:“大剧院新出了个芭蕾舞剧,风评很好,等你的烧退了,我带你去看怎么样?”   蒋战威除了吃醋的时候以外,完全就是个架都吵不起来的闷葫芦,可以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地步。就像此时,他不想带夏熙去H市,又不想在他生病的时候惹他生气,干脆避而不答。而夏熙也有他的对策,第一条就是冷战,怎么哄都不理人,而且特别能沉住气;然后就是缠,像小尾巴般时刻跟在蒋战威身后,又一声不吭,甚至近到对方稍不留神指不定就踩着他了。   其实夏熙才使出第一条蒋战威就招架不住了,当晚看着缩在靠墙的床里面只转身丢给他一个背影和屁股的小家伙睡不着觉。同样没睡的还有此刻坐在上等列车车厢里的佐藤隆川,身前偌大的茶几上几乎空无一物,只有一小碗清水,水面随着列车的快速行驶而微微轻晃,荡起道道波纹。   都说人喜欢扎堆,很多时候事情也一样喜欢扎堆在一起齐齐发生。就在被夏三岁落水的当晚,佐藤隆川接到了长虹帝国皇帝亲自下达的秘密信息,召他立即回去,说有要事相商。   事情的起因大概是军部不经其批准和诏令便准备在辰光帝国的兴东联邦州发动战争。长虹皇帝对作战并无任何异议,有异议的是军部的私断独行和对他权力的架空,所以想先一步宣告作战计划,并在领军将领中安插自己的人手。   佐藤隆川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同样的,这个机会对他来说也很重要。可纵然如此,佐藤隆川仍没有第一时间动身,而是坚持命人将荷塘里的水抽干,什么时候亲眼见到被他起名为宁宝宝的夏三岁的尸体什么时候再走。而时间已是半夜,很难在短时间内调到抽水的机器,还是匆匆赶来的左右手渡边大介和濑户千野冒死相劝,才让他上了前往飞船登船点的列车。   渡边大介还因此而受了伤,被直飞而来的一片苇叶划破了颈侧,再差不足半厘米就是动脉。他当时的纹丝不动救了他一命,但凡他有一丝要躲的意思,就必死无疑。而佐藤隆川平定的也很快,决口不再提宁宝宝一句,只吩咐说要坐禅一日,没事的话不要打扰。   躲闪是人保命的本能,可在佐藤隆川面前,躲闪反而意味着主动送命。渡边大介很清楚这一点,也清楚佐藤隆川不提并不意味着不想,坐禅并不意味着心静。   他本就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有时候冷得像寒冰,有时又像能把一切焚烧殆尽的烈火。有时候容忍不了一丝声音和嘈杂,有时又专程赶去拳场或赌场这种最喧嚣的地方。他的记忆力好到惊人,能记住所有机密情报,记住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身上的微小细节,却记不住当红影星的相貌,甚至手下杀手和委托人的名字。   但他有一项专长,就是能把触手所及的所有东西全部变成杀人利器,还有一项专长,是克制和忍耐。   佐藤隆川几乎每周都要坐禅苦修,即闭目端坐、不吃不喝、凝志静修,让心像一杯浑浊的水那般慢慢沉淀和安静下来。只可惜佐藤隆川坐禅苦修并不是因为他能心静,恰恰相反,他越坐禅,心就越无法平静,但他照样能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用此举来反方向克制自己。   任何一个能完全且彻底的自我克制的人,细思下来都会让人忍不住心生惧意。   几乎同一时间,成功会师的联盟军团召开了第四次会议,其中便着重讲述了长虹帝国的最近动向,认为它对兴东联邦州的战争势在必行,并且会串通刘棋联手夹击。而兴东联邦州州长拥有一定的思想觉悟,他们可以趁此机会选择与之合作。   发表这个观点的正是化名为‘宋思明’的夏琛,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跟着附议。待夏琛散会后回到住处,却有一名新加入的成员张宏私下向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认为刘棋不会跟着长虹帝国一起夹击兴东联邦州。   “从地理位置上看,不管刘棋走哪条路都要途径洛北联邦州,而他绝不敢在背靠洛北的情况下打别人,因为和他结仇已久的蒋战威一定会向他出手。我就是从隶属洛北联邦州的德城过来的,其实力近年来发展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听到德城两字,夏琛心里便微微一动,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在讨论完正事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既是从德城来的,那你可知首富夏家?”   “这是自然,”张宏立刻就点了点头:“整个德城恐怕没有不知道夏家的。”   张宏显然是个知无不言的直性子,随即便说:“不过夏家最近出了不少事,先是正式认回了一个二公子,紧接着三公子又中枪受伤,再后来广召治眼睛的名医,听说是三公子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了……” 第30章   话没落音, 张宏就看到这位以温和内敛著称的全盟骨干人物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讶和慌乱, 甚至碰翻了手边的茶杯。然后也顾不得管翻倒的杯子便抬起头直直看向他的脸问:“你说夏家三公子中枪受伤, 眼睛也看不见了?”   张宏虽然对夏琛的反应有些不解,却还是如实的点了点头,“对, 不过那位夏三公子受伤的事还是很隐秘的,并没有人尽皆知,只因我有位远房亲戚在医院工作, 广寻眼科名医的事也是由此获悉的。但我总共不过途听到了这一点而已, 具体究竟是什么情况就不清楚了……”   夏琛短促而痉挛地喘了口气,片刻后才竭力稳住双手, 慢慢把杯子扶正, 并面色如常的朝张宏微微一笑,“感谢你在是否与联邦州合作之事上向我提出的意见, 我觉得非常好, 我会认真分析并积极采纳的。”   作为一个新人, 能收到堪称盟内二把手的宋理事如此平易近人的鼓励和赞扬, 张宏觉得非常激动。他本来就是个神经粗的人,也顾不得细想夏琛刚才的反常,便欢欢喜喜的告辞了。   却不知夏琛平静的外表下掩盖着惊涛巨浪。   方才听到中枪两字时, 他的心脏甚至跳停了一下,连唇色都因心脏的痉挛而变得苍白, 随后而来的失明的消息,更让大脑如同被尖针刺中。送走张宏后, 夏琛抬起一只手关上了门,另一手无意识的按住胸口,像生根般站在那里,许久没动。   因为他完全没有移动的力气了。所有力气都用来对抗汹涌的惊惧心疼和担忧,再也分不出任何一丝多余,更无法想象被他自幼捧在手心里的弟弟受伤的情形,稍稍一想,便窒痛到无法呼吸。   他的小熙从小就特别娇气,受不了一点疼,他还记得对方四岁的时候因为调皮,从足足五六层高的台阶上摔了下来,膝盖和手肘全摔破了,整个人愣愣地坐在地上,不哭也不说话。仆人们还以为小少爷是被摔傻了,集体慌到不行,待他听闻消息后匆匆赶回去,才看见始终一声不吭的弟弟望着他哇的哭出来。   小模样特别的委屈,一眨眼就是两串晶莹的泪珠滚下来,偶尔还会被口水呛到而咳嗽两声,整张婴儿肥的小脸尽是泪痕,让夏琛心疼又焦急,却怎么都哄不好,直到弟弟哭累了睡着了,才微松一口气。也让夏琛下定决心,以后就算是上学也带着弟弟一起,并且永远不再让弟弟哭。   而中枪会伤到多重,会流多少血,夏琛根本不敢深想,只知道他不在小熙的身边,对方是不是连哭都找不到人,只能默默强忍着疼,就像小时候摔下台阶时那样一声不吭。双目失明又会有多绝望多惶恐,他更无法体会,只知道以对方的性子,定会在遭遇到如此巨大的打击后依然努力维持着骄傲和若无其事,待到夜深人静,才悄悄像无助的小兽般蜷缩起来独自舔伤。   这样的场景让夏琛按住胸口的手变得更紧,几乎要掐出血来。   此刻的窗外便是夜深人静,漆黑一片。   夜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沉,夏琛被浓重的黑暗完全包裹住了,什么都看不见也摸不到。却在这时候,清清楚楚地听到黑暗中有个孩子在一声声哭喊道:“哥哥,哥哥,我要哥哥。”   夏琛心急如焚,伸出手一边摸索一边狂奔。奔跑中绊倒了好几次,却怎么也触摸不到那孩子的身影,只听对方继续哭着唤:“哥哥,我很疼,很害怕,哥哥抱抱我。”   然而无论夏琛多么焦急都无济于事,只能硬生生听着孩子的哭声因力竭而渐渐变小,自己也因力竭而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仍坚持不懈地朝着哭声一步步爬。爬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在黑暗的迷雾中隐隐看到了他的小熙。   穿着学生时代的白色衬衫,已不再是孩子,而是长成了大人。夏琛踉踉跄跄的上前抱住弟弟,唤他的小名道:“明明乖,不怕,哥哥在这里。”   夏熙任由他抱着,轻轻说:“哥哥,我想你了。”   所有黑暗突然消失无踪,变成空茫无边的白,白到周围什么也看不见,夏琛却不知为何异常心安。他望着弟弟的脸,轻轻抚摸那精致的眉眼,觉得一生中从来没有感受过像此刻这般快乐且没有心事的时光,仿佛所有烦恼和顾虑全都散去,舒服的像是陌上花开,春风拂面。   夏熙接着像小时候那样抬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亲:“哥哥,我喜欢你。”   声音明明离得很近,却又透着遥远,夏琛怔愣又抖颤着道:“明明,我在做梦吗?”   “不,不是梦。”夏熙认真摇头,可他说话的同时,夏琛却惊恐地看到他从指尖开始一寸寸变得透明。   无边的白也跟着他一起不见了,夏琛重新被黑暗包裹,蓦然睁开眼来,看见天光微亮,抬手摸到眼角遗留的潮湿。什么振兴帝国,大义大业,他突然都不想要了,只想让他最宝贝的弟弟一生安遂,只想第一时间飞奔到弟弟身边。   明明,等着哥哥。   “等我再重新考虑一下好不好?”   蒋战威最终还是对和他冷战的夏熙松了口。   夏熙听了这话,立马抬眼望着眉心紧皱的男人,点头说了从昨晚到今下午以来的第一个字:“好。”   可蒋战威的眉反而皱的更紧了,然后伸手把人搂进怀里,惩罚性的在他整张小脸上亲了个遍。   细嫩的皮肤被硬硬的胡茬弄得很不舒服,夏三岁立马不满地抗议:“放开窝!扎死了!”   一双大眼睛瞪得滚圆,自以为很有威力,其实除了萌之外一点气势也无,奶声奶气的声音听起来像撒娇。蒋战威深深望着他,眉头总算一点点松开,并耐心地出言低哄,说带他去看之前讲过的芭蕾舞。   夏三岁的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但临出门前,蒋战威仍不放心的把他身上穿的衣服裤子全检查了一遍,连脚上的袜子也看过了,硬要他换双更厚一点的。   如今已到了夏季,小孩子又天性怕热,夏三岁自然不想换,可惜上车后不仅被换了袜子,还被强制性的裹了个薄毯。立马不安分的挣开毯子扭啊扭,并试图用小胖手扒住车窗看外面的风景。蒋战威干脆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剧院前的那条路没有多少人,但路两边的树热热闹闹的开满了花,一团又一团,像雪一般。蒋战威以前从没觉得有哪个景值得看,但心上人在身边,就一切都不一样了,看什么都感到顺眼。   车子缓缓停在剧院大门前,蒋战威直接带夏熙进了二楼视野最好的双人包间。里头的座位又大又舒适,还能将整个舞台都收入眼底,夏三岁觉得非常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那双厚袜子。   实在忍不住趁着灯光暗场的时候偷偷把袜子给扯掉了,舒舒坦坦的晃着两只小脚丫,好不自在。   可惜很快就被隔壁座位的蒋战威发现了,立即道:“把袜子穿上。”   夏三岁听不到一样置之不理。   蒋战威沉声又说了一次,还是得不到回应,小家伙甚至将脑袋往反方向一撇,装作无视。元帅只好起身走到他的座位前亲手给他穿,并狠着心在白嫩的脚背上拍了一下,“怎么就那么不听话?万一着了凉又起烧怎么办?!”   夏三岁被拍疼了,抬起肉嘟嘟的小脚丫便踹在了半蹲半跪在他面前的蒋战威的脸上。蒋战威不躲不闪地任由他踹,一直等到踹完了才抓住他的脚,把袜子重新套上去,“不许再脱,不然就打三下。”   “可是我热,”夏三岁却偏要再脱,甚至把袜子扔到了墙角,“你凭什么打我!”   蒋战威的神情冷下来,紧抿着的唇彰显着他隐隐欲发的怒火。夏熙瞥了一眼蒋战威的脸色,不由闭了嘴,看着蒋战威最终一言不发地捡回袜子,又一次帮他套上。   虽然夏熙的确既热又不舒服,但这回老老实实的穿着没有再脱,——以免真的把蒋战威给气坏了。   蒋战威的气还有一大半来源于之前的冷战。   夏熙执意要跟着去的那场婚宴无异于鸿门宴,蒋战威根本不敢确保他的安全,可夏熙人变小了脾气反倒更大,若不顺着他的意思来,怎么哄都没用。而这脾气也有一部分是蒋战威亲手惯出来的,对夏熙的纵容和疼爱已不知何时变成他与生俱来的本能,有气也只能自己跟自己生。   蒋战威的情绪就被夏熙掌握着,若夏熙开心如意,他便会感觉快乐,可很多时候夏熙想要如的那个意都是他不放心也不认同的。这本就是件相互矛盾的事,往往都是爱得多的那个先作妥协。   这场舞剧的确很精彩,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待出门之后,发现外面竟下起了暴雨。个别小路因此变得泥泞坑洼,车子也跟着摇晃颠簸,尤其经过一条正在重修的街道时,竟像受到诅咒一样,倒霉的陷进了水洼里。   蒋战威让司机直接冲出去,但司机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于是蒋战威果断的脱掉外套开门下车,并在关门前嘱咐夏熙道:“宝贝听话,呆着别乱动。”   前排的卫兵立即跟着下了车,夏熙透过车窗望向蒋战威,只见他身上的衬衫转眼就湿了,紧贴着挺拔的身躯,结实的肌肉都随之彰显出来。   所幸司机终于在助推下将车子发动成功,但雨实在太大,蒋战威回到车上的时候,从头到脚均湿透了,宽肩窄腰的完美线条也被衣服包裹的一览无余。然后一手拿车上的备用毛巾简单的擦了擦头发,另一手去解衬衫最上面的扣子。   别人都淋的像落汤鸡,唯独蒋战威不知为什么变得更英俊和性感。也许是因他平日都将每颗扣子扣的一颗不剩,这回却解开了三颗,露出了胸口和锁骨,添了几分不羁。   暴雨就是这样来得和快去得也快,待车子抵达元帅府,雨已经明显转小。但夏熙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沾湿不少,蒋战威便带着他一起进到走廊尽头的大浴池里洗澡。 第31章   怕小家伙着凉, 蒋战威顾不得管自己, 只管先帮他脱了衣服放到热水里, 还唯恐他没吃晚饭会饿,又去让人准备吃的。   水温调得正好,泡进去非常舒服, 夏三岁一进水中就像上次一样游起泳来,小胖手和小短腿齐齐扑腾,水珠溅到了粉嫩的小脸上, 宛如沾了晨露的花瓣。端着托盘回来的蒋战威一边放下给他垫肚子用的小点心, 一边用另一只手帮他抹去溅到眉边的水,以防滴入他的眼睛里。   然而夏三岁眼里满满都是托盘上那碗的水果芋泥, 立马便伸手要吃。托盘就放在浴池边沿的那块平地上, 蒋战威把小勺递给他,然后脱掉身上的湿衣服, 长腿一迈, 也泡入池中。   芋泥做的又香又甜, 嗜甜的夏三岁趴在池沿吃得一脸满足, 大眼睛都弯起来,还投桃报李地挖了一大勺准备给蒋战威也尝一尝。   水面已抵达站着的夏三岁的胸口,却只勉强没过坐着的蒋战威的腰。夏三岁像个小不倒翁一样摇摇晃晃地努力朝蒋战威转过身来, 并张开嘴巴冲他发出一声‘啊’来示意他尝一尝。   于是蒋战威忍不住随着这声‘啊’张了口。   夏三岁随即把勺子成功送进他嘴里,只可惜小胖手实在太小太短, 尽管他很努力地想要拿稳,勺子还是微颤颤地左歪右斜, 导致蒋战威只吃到了小半勺,剩下的一大半都倾洒下来,落到了胸肌上。   蒋战威的一身肌肉均是在战场上累积来的,虽打磨于不经意间,却比刻意练出来的更加完美。每一寸肌理都紧实流畅,透着蓬勃而深不可测的力量,如澎湃的巨浪,又如层叠的山峦。   夏三岁却不开心地皱起了包子脸。   因为那碗芋泥本来就少,就算只洒掉一点对他来说都觉得心疼。下意识便把头凑上去,像小狗舔饭盆一样想要把芋泥吃掉。   很快就非常能干的把芋泥弄的干干净净,自己都觉得自己棒得不行。蒋战威却一点点红了脸,呼吸都喘不平了。可夏三岁抬头看着他皱着的眉和紧抿的唇,还以为他在剧院里压着的气依旧没散,不由踮起脚丫伸出指头,去戳他的眉心和唇角。   蒋战威短促地粗喘了一下,抓住他作乱的小手,语气听起来冷厉又严肃,“好好洗澡,别乱动。”   夏三岁才不会被这样的语气吓到,一只手被抓住就用另外一只,甚至掐着蒋战威的脸颊奶呼呼地道:“笑一笑。”   不要说笑,蒋战威的脸色反而更难看了,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又僵又硬。夏三岁忍不住也跟着撅起了嘴,显得很不高兴。   蒋战威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又难以启齿,只努力伸出僵硬的手,揉了揉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脑袋。   粗糙的大手温柔又有力,夏三岁被顺毛顺得很舒服,甚至眯起了眼。可舒服归舒服,顺完了毛的小家伙仍扭过头不看他,也不让他帮忙洗澡和擦身。蒋战威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先把自己洗好,然后去外头的换衣间穿上衣服,最后再回来把小家伙抱回卧室。   可刚套上裤子,便听到浴室里传来重物的撞击和一声软软小小的痛呼。   想也不想就转身冲了回去,才发现小家伙不知何时从浴池里出来了,因为水多地滑而摔了一跤。却不哭也不闹,只委屈地咬着唇,小手认真地揉着膝盖,身体孤零零地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在深色地砖的映衬下显得更白,就像个雪娃娃一般。   蒋战威立马心疼不已地半跪到小家伙跟前,一边查看他的膝盖,一边准备把人给抱起来。   ——却不料就在抱着对方起身之际,对方竟一下子变回成了原本的模样!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蒋战威在猝不及防下失力后仰,恢复正常体型的夏熙正好压在了他的身上。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纤细的腰肢,白透到晃人眼睛的肌肤,水珠顺着胸口一路向下滑落……   整个身体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展露出来。   蒋战威顿时僵住了,大脑完全空白,只记得夏熙的眼睛离他很近很近,近到连睫毛都清晰可数。   夏熙永远不会知道连他的一根睫毛在蒋战威眼里都是最美的。比想象中还动人百倍的光裸躯体更是让蒋战威忘了呼吸,似有鼻血直直上涌,甚至撑不住地闭了闭眼。   却又在黑暗中闻到对方身上的清香,比催情剂还魅惑百倍。而夏熙不管什么时候,眼睛都是极其明亮的,璀璨的像落了漫天星辰,重新睁开眼的蒋战威愣愣望着夏熙的眸子,仿佛着魔般靠近,在他唇上印下了一个轻吻。   极尽缱绻和温柔。   脑子恢复意识之后蒋战威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越吻越深。可深吻的感觉太过美妙,让他的意识再度跌入迷糊和混沌,只想要这个深吻就这样持续下去,永远不停止。   待夏熙退开唇并直起身,蒋战威才获得清醒,呼吸粗重骇人且滚烫如火,胸口剧烈地起伏,全身都爆起青筋。偏生夏熙又居高临下地冲他勾起了唇角,慵懒又妖孽地轻唤:“……阿战。”   成年版爱人的轻唤自然比幼儿版的更充满吸引力,尤其浅浅的声音还带着情欲的味道,猫爪般勾挠人心。蒋战威全身如过了电一样,视线里一阵白光,电流瞬间蔓延进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变轻了,说不尽的舒服和激悦翻涌而上,在浴池里就硬到不行的下身竟在没有抚慰的情况下因一声唤就达到了顶点。   “叮——,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4点,总忠犬值为57。”   元帅大人最终有些狼狈地又冲了一次冷水澡,夏公子则衣装得体地坐在饭桌前用餐。元帅府常年备着各种符合夏熙尺寸的衣服,这回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记得此前的失明也是提前恢复的,所以对身体比预期提前一天恢复正常的事,夏熙并没有感到惊讶或担忧,只一边慢悠悠的喝着排骨汤一边对洗完冷水澡的蒋战威再度勾起唇角浅笑,“你再不来,我就要把虾球给吃完啦。”   蒋战威刚冲过冷水的身体被他笑得又要发热了,一边走到餐桌前坐好一边讷讷说:“你不用等我,这本来就是让厨师专门给你做的。”   夏熙鼓着腮帮子不紧不慢地把满满一大口汤咽下去,“可我怕你生气啊,你那么小气,万一又生气了怎么办?”   心上人毫无理由的控诉顿时让蒋战威有点急,“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夏熙撇嘴说:“明着当然不生气,却暗地里偷偷生我气,以为我看不出来呀。”   本就口拙的蒋战威都急到有些结巴了,“没、没有,暗地里我也从来没生过你气。”   而夏熙不仅倒打一耙,还故意装作凄怨地叹了叹:“唉,反正我讲不过你,但是我心里都明白。”   蒋战威急得要坐立不安了,可夏熙放下汤碗夹起了虾球,显然已对此不想多谈。紧接着,见夏熙把虾球沾上了他喜欢的辣酱汁喂到了他嘴里,继而又夹了另一颗沾了甜酱放入自己嘴里,突如其来的动作自然且温馨,也让蒋战威顿时泛起说不出的暖。   那渴望已久的柔情就这样静静流淌,元帅大人心里对眼前人的爱意越发浓烈。而这算是夏熙在元帅府吃的第一顿晚餐,无论时间地点还是人物,都让元帅无比满意。八点半的夜里、他当年亲手选的米色双人餐桌、吃的脸色微红眸色晶亮的心上人。   吃饱喝足的夏熙放下筷子,摸了摸小肚子,“好饱。”还掀开腰间的衣服,露出微微鼓起来的肚皮,对蒋战威说:“你摸摸,圆圆哒。”   模样可爱得像餍足的猫咪,蒋战威本就浓烈的爱意简直泛滥成灾。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笑起来让他喜欢,生气时让他喜欢,连无理取闹都让他喜欢。蒋战威深吸一口气,见吃完就犯困的夏熙又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对着吃空了的虾球盘子上印的猫爪图案道:“如果能当一只吃完就睡的被人养着的猫就好了。”   蒋战威立即就脱口而出:“不管你想当什么,我都愿意养你。”   夏公子听了,竟没有表示反驳,反而歪着脑袋,兴致勃勃的探讨了一番,“嗯,那我不要当猫了,要当那种可以随身携带的小动物,——比如只有巴掌大的小刺猬,可以能跳进口袋里跟着人到处跑,想去哪都可以,还一步路都不用走。”   元帅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把眼前的青年捧在手心里,低低的嗓音动情不已,“那你就变成小刺猬,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哪里,好不好?”   “好,”夏熙点点头,轻轻眨眼的模样看起来很乖,“……我想和你一起去H市参加婚宴,可不可以?”   蒋战威皱起眉沉默下来,隔了很久,久到夏熙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才开口:“我不是不让你去,只是担心你的安危……”顿了顿,一字一句:“我不能失去你。”   “我能保护好自己,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当然,夏熙心里还有一句‘也能保护好你’没有对男人讲出口,“相信我,好不好?”   蒋战威这一生虽历经过很多波折,可他但凡想得到的,就一定能得到,权势地位都有了,上天又送给他一个爱到骨子里的宝贝,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护不了他,大男子主义思想严重的元帅绝对接受不能。但他最终望着夏熙认真道:“好。”   “叮——,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8点,总忠犬值为65。”   “我要回去了。”   窗外的夜幕越来越深,夏熙毫不留情地站起身来,顿时只留蒋战威一人坐在那里,高大的身影竟带上了落魄和孤单影只的味道。但男人没有拦,只说:“小熙,你再叫我一声。”   夏熙没有丝毫犹豫便道:“阿战,晚安。”   其实蒋战威并不是喜欢这个昵称或小名,而是喜欢夏熙叫他阿战时的语气。   ——里面有情,只有知情的人才听得出来。   “……嗯,小刺猬晚安。”   夏熙这么着急回去,心里最惦记的却并非夏家人,而是段君翔。虽然他之前给段君翔安排好了房间和照顾他的仆人,但段君翔的性格太难接近,恐怕无法接受任何人的照顾。时间转眼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整个夏公馆一片寂静,只有在门口值夜的门卫对自家少爷的突然归来表示惊喜。夏熙随即以不惊动他人的方式回到卧室,一边思索着一边推开门,却在下一刻顿时一愣。   因为段君翔竟然就端坐在他曾让他坐着吃饭的地方。   ——他是在等他回来。   段君翔并不知道等待的意义,只知道他想见夏熙,还因此而弄伤了很多人,直到那个叫拾玉的仆人告诉他夏熙去治眼睛了,只有他好好听话对方才会回来。   所以他就听话地坐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他等得很认真,就那样端端正正地坐着,好像课堂上认真听老师讲课的小学生,连动都不动。等了一日又一日,等到天亮了又暗、黑了又明,一直等到此时此刻,对方果然如那个仆人所说的那般推门出现,一抬头,就成功看到了对方的脸。 第32章   虽然段君翔的表情没变, 但那双宛如野兽般的双眸登时一亮, 充满了单纯的高兴, 在暗夜中非常明显。再加上他老实端坐的姿势,俨然就像一只顶着湿漉漉的眼神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   夏熙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随即走上前将段君翔轻轻搂住, 夸奖道:“好乖。”   小狗果然是小狗,夏熙夸完的下一秒便被段君翔咬住了,而且咬的位置和夏熙当初刚刚把他带回夏家时一模一样。但这次并不深, 只破了点皮而已, 没有流血。夏熙也一如当初那般,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咬, 并一边抬手轻拍他的背一边开口轻哄:“好了, 没事了,我回来了……”   “叮——, 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4点, 总好感度为62。”   “叮——, 恭喜宿主触发随机任务‘友达以上’, 请宿主在五十天内成功将五个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均刷至70以上,任务成功可获得一次抽卡奖励,任务失败惩罚升级版欲火焚身一小时。”   按照常理划分, 好感度20到40应该算是普通的友人,40到60是在意的友人, 60到80是非常重要的亲友。如今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就刚好卡在60点整,简白的好感度已经抵达75, 陈子臻则是40。   夏熙记得此前还有个同样需要在五十天内完成的随机任务‘进击的忠犬’,需要把三个攻略对象的忠犬值刷至30,任务失败的惩罚也同样是欲火焚身,但没有加缀‘升级版’这三字。他不想知道普通版和升级版究竟有什么区别,只知道这两个任务都不能失败。   十二点到一点正是人体最佳睡眠时间,夏熙决定先领着段君翔上床睡觉,其他所有事都明天再谈。屋内一直没开灯,但外面的月光很好,夏熙借着月光,发现段君翔竟连睡姿都蜷得像个狼崽子一样。   这张床明明很大,段君翔的身材也很高大,却只‘可怜兮兮’地搭了点床边,并尽可能小的缩成一团。夏熙忍不住开口道:“地方宽着呢,往中间来一点,伸直了睡。你这样缩着不难受吗?”   段君翔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管用一双极亮的眼睛眼也不眨地盯着夏熙,沟通能力似乎又退回到了起点。   夏熙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勉强对方一定要回话不可,而是用了更直接的方式,先伸出手把人拽到床中央,再起身将他的胳臂腿给一点点扯直了,才重新躺回去。   段君翔下意识就要反抗,却怕把对他来说全身都软得不行的夏熙给碰坏了,竟硬生生忍下来。然后就像根木头般直挺挺地躺着,没过多久,又一点一点地蜷了回去。   夏熙便再一次把他给扯开。   这样反反复复了足足三次,段君翔终于不再蜷回去了,而是用沙哑生涩的嗓音艰难地开口:“不、不能,这样,睡。”   “为什么不能这样睡?”   段君翔认真且吃力地道:“只、只能,那样,睡。”   这话的内容几乎和上一句没有差别,说了简直跟没说一样,夏熙却清楚地理解了他的意思,立即皱起眉道:“你是人,不是动物,没有谁规定人只能有一种睡姿。不管侧着趴着还是正着,你怎么舒服就怎么睡,知道吗?”   段君翔全身依旧直挺挺的像根木头,望着夏熙眨了眨眼。夏熙抬手握住他的手,继续道:“我想让你解开铐在你心上的锁,想让你知道饭要在饭桌上吃、睡觉不只有一种睡姿,想让你懂得这世上除了杀人和动用武力之外还很多很多事值得做,想让你学会哭学会笑学会闹,学会争取和表达,关爱和被关爱……”   轻缓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暗夜里格外分明和动听,虽然段君翔还不能完全而彻底地听懂,僵硬的身体却随着这字字句句放松下来。   夏熙则忍不住想起了佐藤隆川,因为段君翔就是硬生生被他的福山会从人训成了狼。福山会已创立了将近八年,而那时的段君翔还不到十岁,就被剥夺了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权利。声音不由变得更柔,“现在不懂也没关系,你总有一天会明白,到时候,你将迎来崭新的人生。”   时间不断流逝,夏熙最终撑不住困劲而闭上了眼睛。对于个子高的人来说,展开腿脚自然比蜷着腿脚更舒适,看着渐渐陷入睡眠的夏熙和夏熙握住他的那只手,段君翔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舒适地安躺过,而夏熙的那只手柔软又纤细,远没有他宽厚有力,却撑起了他的整个世界。   段君翔又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的手从来只用来毁灭,不曾用来抓住些什么,可他现在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想抓住什么的心理,——想要紧紧抓住眼前的人,永远不放。   夏熙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但才七点钟不到就早早醒来了。而段君翔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睡过,再加上天亮时分才入眠,所以此刻依旧没醒。   夏熙只见他皱着一双英挺的眉,看上去竟无端端地透出一丝委屈。原本睡前是夏熙握住了他的手,如今却变成他紧攥住夏熙的手不放。身体倒是听话的不再蜷着了,但手脚依然有些拘谨,似乎不敢完全摊开,被子也没盖。那姿势就仿佛一只凶悍的小兽被收服后,安顺且臣服地对人敞开了肚皮。   段君翔的警觉度还是很高的,没多久便睁开了眼,本就英俊深邃的眉目在晨光的缕刻下分外迷人。夏熙随即冲段君翔露出一个笑,“早安。”   可他不知自己的笑容更加迷人,眉眼弯弯,脸颊微红,无比美好。段君翔在这一刻突然就懂得了他昨晚说的话,懂得了这世上除了杀人之外还很多很多事值得做,比如用尽全力守住这个笑。   “叮——,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4点,总好感度为66。”   “叮——,目标D段君翔的忠犬值增加4点,总忠犬值为22。”   待简白听到消息后急急赶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前的夏熙,不由一顿。听到动静的夏熙转过身来,慵懒淡漠的表情因逆光的光晕柔和了几分,身上的白色衬衫松开了两颗扣子,头发有点散乱地随风轻扬,竟像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异常的干净纯真。   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心动,让简白全身微微一颤,甚至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叮——,目标B简白的好感度增加5点,总好感度为80。”   80是个很微妙的数值,不管亲人还是朋友,到了这里才谈得上信任无间。夏熙却望着简白揉眼的动作毒舌道:“你的眼睛出毛病了吗?”   简白对他的态度浑不在意,只管惊喜地反问:“小熙,你已经恢复视力了?”   夏熙继续毒舌,“恢没恢复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他这模样倒和宏业公司投资的那部电影里男主角的人设很像,都颇具大少爷脾气。简白前几日已经通过了试镜,而电影的剧情正是从学生时代开始的,不管友情还是爱情,均和夏熙身上的衬衫一样纯白无暇。   简白随即便提起了今天就将要正式参演这部电影的事,本来是想谢谢夏熙给他这个参演机会,然而夏熙扬了扬眉说:“就你这样的水平能演什么,路人甲吗?”   简白在心里默默无语。宏业的另一个老板刘启行给他剧本时,就讲了是夏熙让他演男主角的,现在又说什么路人甲,傲娇属性不要太明显。所幸简白知道对付他只要顺毛捋就好,认真点头,“嗯,本来像我这种没有经验的学生,能演一个路人甲就很好了,多亏有小熙,我才得到男主的角色,真的很感谢你……”   夏熙闭上嘴没再毒舌了,还屈尊降贵的道了句:“我待会正好要找启行谈事情,顺便送你一起去拍摄现场。”   简白自然很高兴,又不敢显露的太明显,唯恐对方因恼羞成怒的反悔,只佯装平静的道:“好。”   加上最新接手的机械厂在内,夏熙光是脱离夏家而自己创建和投资的实业就有四个,这么多天下来,事务早就堆满了,所幸有几个得力的手下和合伙人在撑着。早饭只简单吃了几口,夏熙就准备动身前往公司。   却在临出门前被跟在夏毅天旁边的夏顺叫住了,说老爷唤他去书房。   而简白那边的拍摄现场要求九点钟准时到,于是夏熙先低声跟拾玉吩咐了一句什么,才抬头回复夏顺说好。   简白还在因不能和夏熙一起走而感觉遗憾,刚抬脚迈出大厅,便见夏熙的专属司机小刘迎了上来,笑着对他道:“二少爷,车已经准备好了。”   一时间有些奇怪,然后听小刘解释说:“三少爷把我调派给您了,以后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您需要用车,直接吩咐我就好。三少爷还让我陪您再选一辆自己中意的车,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去车行?”   “叮——,目标B简白的忠犬值增加4点,总忠犬值为26。”   夏熙眼也不眨地听着系统提示音,从坐姿到面色都纹丝不动。书房里,隔着书桌静静相对的父子两人,冷淡又傲慢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像一场先动就输的棋局,对方不说,夏熙就算外头有再多的事要忙,也能沉着气不问。过了好久,夏毅天先忍不住了,直接宣布道:“我给你安排了一门亲事。”   本来还想看夏熙变脸的夏毅天只见对方挑了挑眉,竟是不急也不气,反而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顿时觉得很没有成就感,胡子都耷拉下来了。半响才努力重拾家长威严,正色道:“是南江联邦州州长段瑞德最疼爱的嫡长女,年纪跟你同岁,温顺漂亮又识大体,而且正巧要跟同学来德城参加学术交流会,今晚就抵达车站,你去接一下。”   “好。”夏熙听完后仅顿了三秒便点头应了,让夏毅天原本期待的反抗和镇压彻底落空。   其实他顿的那三秒也只是出于从段瑞德这三字联想到了段君翔。因心理落空而开始找其他人发泄的夏毅天同样提起了段君翔,“还有,你前段时间带回来的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无缘无故弄到家里,非主也非客,还安排一堆仆人伺候,这是要反了不成?夏家可从不养闲人!” 第33章   夏熙随即便道:“他不是闲人, 他是我的私人保镖。”   于是夏熙今日带着新上任的私人保镖以及幼儿识字卡一起出了门, 乘车前往城北的机械厂。   狼类都是夜行动物, 黑暗才能让他们感觉安全,夏熙本来还担心段君翔路上会不会产生什么焦躁不安等情绪,却不料对方老老实实地和他一起坐在汽车后座, 从都到尾都非常听话。   只要待在夏熙身边,不管去哪段君翔都会听话,如同安顺的小狼狗。而识字卡片是夏熙之前让拾玉为段君翔找的那位写字老师拿来的, 可惜段君翔武力值满点体力值超凡, 却对读书没有一丝兴趣,根本不愿意认字, 更别说写了。   车窗外的树影在夏风中晃动, 叶子在太阳的照耀下绿得发亮,沿途的路边还开满了黄色和白色的小花, 夏熙静静望向窗外, 段君翔则静静地看他。于是夏熙一转头, 便对上了段君翔随着一路前行的树影而明明暗暗的眼眸。   眸底的神色实在太过专注, 仿佛在看这世间最重要的存在一般,让夏熙心头微微一动。夏熙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个好人,也不在意别人的评价和看法, 可如今出现了个像小狗般眼巴巴跟着他的人,莫名就没办法对他硬下心来。而段君翔略显紧绷的坐姿还是暴露了他对白日出行的不适, 夏熙便安抚性地握住了他放于身侧的手,并开口道:“你看外面的花全开了, 好不好看?”   段君翔意外地做出了回答,嗓音生涩又吃力:“好,看。”   可他一双眸子依旧望着夏熙,根本没朝车窗外瞧过一眼,完全不知道他是在说夏熙还是在说花。   两人相贴的双手渐渐升温,散发出让人安心的暖意。段君翔的手干燥粗粝,大出夏熙很多,掌心的纹路也不像夏熙这样繁复,而是清晰分明。传说掌纹代表了人的性格和命运,掌纹越分明的人越简单纯粹,但这乱世容不得人简单纯粹,夏熙希望段君翔能目达耳通,也能福慧兼有。   “这个字就是花,”夏熙随即拿起识字卡片,依次指着上面的字教导说:“这些则是花的颜色,有外面正开着的黄和白,还有我喜欢的蓝和红。”   段君翔的目光虽然转向了卡片,却仅在字上停留半秒就移开了,显然对此兴趣缺缺。而幼儿版识字卡难免带有童趣,比如每页的页角都印了朵小红花,段君翔将目光从字上移开后,便落在那朵鲜艳的小红花上,竟磕磕绊绊地道:“熙、熙,喜欢、的,红、花。”   夏熙立即抬手摸摸他的头,对他的主动开口表示鼓励,“对,君翔好棒。”   段君翔的眼睛顿时亮了亮,因一句夸赞就得到了满足。夏熙发现他对图片的兴趣和认知要比对文字多,那么换成先教他画图,再从图形演化成具体文字的教学方式应该会有效。便拿了纸和笔,将笔塞到段君翔手里,捉着他的手开始画图。   几笔就勾勒出一栋简易的房子,又添了些花草树木,一个可爱的小院跃然纸上,还边讲解边在每件物体旁标注上字,然后放开他的手,让他自己去画。   段君翔刚开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先看了看夏熙,再对着纸愣了愣,才犹豫着动笔。下笔之后却越画越流利,也让夏熙越来越惊讶,——只见对方新画的这幅竟和他方才画的那幅几乎一样,包括上面的字迹,都如同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那般。   只是段君翔又额外加了很多小红花,甚至连画纸的边角也不肯放过,直到整张纸不剩一点空隙。继而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向夏熙,眼神含着认真和期待,似乎想要得到他的赞许。   从没有人引领或陪伴他做过这样的小事,一个小小的鼓励对他来说都那么重要。夏熙心里有些发涩,同时发自内心地夸奖道:“画得好厉害!”甚至冲他露出笑容:“很漂亮,我很喜欢!”   “叮——,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4点,总好感度为70。”   “叮——,目标D段君翔的忠犬值增加4点,总忠犬值为26。”   段君翔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夏熙能从他发亮的眼睛里看出他的开心。于是夏熙趁着目的地还没到又唰唰唰地画了好几张图,每张都标注了很多字,作为段君翔今天的习字任务。   穿过城中一路向北便能远远看到宽阔的江面,驶过桥就是城北区域了。   不过是一江之隔,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相比于城南,这里完全称得上是郊野。越往前越看不到人烟,半圈都是连绵的小山岭,高度大多三百米左右,还夹杂着些仅有几十米高的山坡。拐弯向右一路直走,却能在一片片被削平的坡上见到一群建筑。   准确地说是建筑的雏形。机械厂的改建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并按照原计划顺利迈入后期阶段。从外面看上去不足为奇,但若能深入其中,会让人惊讶不已。   因为夏熙接手这座荒废的机械厂并不是要制造机械,而是发现了可开采的能源。   能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管车辆武器还是机械都与它密不可分。夏熙很早就组建了勘察团队,大胆启用了一批留学归来的科研新人,采取的是辰光帝国尚未用过的新式开采法,建了很多探边井。原理其实非常简单,就是让地壳下的能源从储层流入井底,再从井底驱动到井口,但实施起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因地制宜和精细研究。   做研究在任何时候都是极烧钱的事,想把理论转化为实践,不只需要人才和技术,更需要充足的财力。夏熙虽然有钱,可如今仅前期投入就烧掉了四百万银元,将来要用钱的地方更多,再有钱也有周转不开的时候。而获得资金的方法有两种:去银行或钱庄借贷,以及寻找合作人。   大额借贷并不容易,但寻找合伙人更难。不仅要分割出管理权和利润,还要提防合伙人出现什么问题,否则风险和损失难以计量。夏熙至今只有两个可信的合伙人,一个是与他合开宏业影片和酒庄的发小刘启行,另一个就是帮他注资这座机械厂的、当年在格兰帝国留学时认识的同学安格斯。   夏熙交友很挑,朋友寥寥可数,这两人就是其中之二,尽管性子都不太着调。刘启行还好一点,只会在私底下吊儿郎当,在外人面前尚且正经,安格斯却不管什么时候都像个不务正业的风流纨绔。   但他是真心实意把夏熙当作最重的朋友。比如这次机械厂的合作,安格斯完全没问要生产什么或者他能分得几成利润,只问夏熙需要多少资金,甚至放心的不做任何干涉,直到今日才以合资人的身份赶来勘察。   这位安公子和佐藤隆川一样是两个帝国的混血,只不过情况与之相反。他生父曾是旧政府的官商,生母则出身自格兰帝国的中下层贵族,父母意外早逝后,家中长姐以不亚于男人的魄力撑起了家里的生意,并在舅舅派人来找时,果断地让弟弟离开封建落后的辰光帝国而投奔开放发达的格兰帝国,将生意也一点点迁了过去。   安格斯的外貌偏向于生母,很有格兰帝国的特征,白皙英俊,五官深邃且突出,并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珠。脸上常常挂着坏笑,连两道浓眉似乎也带着笑意,浮现出弯弯的涟漪和风流不羁,甚至在见到夏熙后笑到见牙不见眼的地步,跑过来便对着夏熙的脸亲上去。   夏熙早有防备,抬手拿起手下刚给的工程图往脸侧一挡,安格斯亲的这一口结结实实印在了图纸上。这还不是最糟的,跟在夏熙身后的段君翔于同一时间一跃而起,以快到让人看不清的速度仅用单手就将他牢牢制住。   安格斯那边的保镖也跟着动了,幸好夏熙及时让段君翔松了手。安格斯表面上依旧在笑,心里却对段君翔生出一丝敌意,但眼前最重要的还是久日未见的挚友,于是不死心地继续往夏熙身边蹭,身为一个大男人却学小姑娘撒娇,言辞更是极不着调:“那么久没见了都不给我一个爱的抱抱,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安格斯这几年在格兰帝国交了一大堆狐朋狗友,但这都不能替代夏熙给他的安心和愉悦感。夏熙不像别的富家子弟那般时刻都要压人一头,却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霸气无意识地震慑着别人,并自然地让人产生信任。   安格斯就非常信任夏熙,他也没有信错。   夏熙带着安格斯一行人一起上了连接钻井设备上的升降机,虽然还只有骨架而没有完善,但升降功能齐全,可以落到很深,也可以升至很高。升起来后,一个又一个能源井便呈现在眼前,直到视野涵盖整片开采区。升降机随后缓慢地停了下来,他们踏上一个临时平台,头顶是一片蓝天,脚下则是万丈深渊。山岭间的风盘旋而上,吹得人脸颊滚烫,仿佛要把人卷走吹散,消湮于天地,却让人内心涌出更多的激越和昂扬。   安格斯没想过会有这么大的惊喜,可他能想到开采成功后的暴利。除了赚钱外,夏熙还另有个重要打算,就是通过安格斯的渠道帮蒋战威换取格兰帝国的先进武器。   考察结束再开完会已是下午四点半,夏熙转而又赶去宏业。刘启行那边也刚开完会,手下人陆陆续续离开,屋内一点点静下来,整个会议室只剩他和整理文件的秘书,直到夏熙进门后,将这份安静重新打破,——刘启行和夏熙就着眼前的文件又开起了两人小会。   硬跟过来的安格斯顿时有些无聊,抬头望望窗外,又望了望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画图的段君翔,忍不住扭了扭身子,将屁股下的转椅扭出一道有些刺耳的噪音。   若只有这一道就罢,他竟没到十分钟又扭了一下,简直像个故意吸引大人注意的欠揍的熊孩子。   夏熙抬腕看了下表,然后抬起头,微微朝安格斯的方向转了点脖子。幅度小到顶多只有十几度,从安格斯的位置看去,就像是顺便用眼尾扫了他一下,连正眼都懒得施予。   但就是这一下,把安格斯立即扫老实了,默默低下脑袋,转而拿起刀去削果盘里的苹果。刘启行跟夏熙讨论完后,秘书又尽职地向夏熙汇报起了最近替他收到的书面和电话邀约。   那些邀请无非是些商业间的来往,而且大多都层次太浅,很多高不成低不就的中型企业没有成熟的项目又找不准定位,夏熙通通不感兴趣。秘书很认真地继续报告:“还有一个叫陈子臻的上将找你,留下了联系电话……”   夏熙心里一动,道:“把他的联系电话给我。”   安格斯那边终于削出了一个坑坑洼洼惨不忍睹的苹果,还巴巴地跑过来献宝似的递给夏熙吃。   夏熙皱着眉将其推开,安格斯却硬要他尝一口。推攘中手指不知怎么碰到了水果刀的刀尖,刺出一点小口子,冒了一颗血珠。   “唉呀,快拿药来,”安格斯立即紧张兮兮地嚷嚷起来,甚至有些结巴,“我我我先给你按着,快快快来人……”   外头的人一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冲进来问。刘启行也跟着询问出声,段君翔更是连手上的笔都扔了,并按照兽类舔伤的习惯,冲上来便直接伸出舌头去舔夏熙的手。   不过是一颗血珠就弄出那么大动静,夏熙简直是既头疼又无语,对安格斯道:“你这大惊小怪的性格就不能改改?”   安格斯还一脸委屈,“明明就是大事……”   刘启行打圆场道:“都六点多了,走,一起去喝酒。”   夏熙摇摇头,“今晚不行,我还有约,明晚我请你们。”   他的那位订婚对象的列车有些晚点,正好让他没有迟到,反而早来了一分钟。而他的外套在机械厂沾到了机油,便在来之前扔到了秘书那里,只随意穿着里面的暗色衬衫,走动间一截锁骨在衣领下时隐时现。连走路的姿势都非常性感,气质却干净的宛如少年;神色看起来有些冷淡,却不让人感觉傲慢讨厌。就像每个女生在学生时代都会暗恋的校园男神,明明疏离又遥远,却能让人轻易心动。   段绘灵第一眼看到夏熙,就产生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婚宴现场,觥筹交错,高朋满座。   宾客实在太多了,迟到了的安格斯挤不过去,不由心生一计,大声嚷道:“快让一让,我是来抢新郎的!”   堵在前面的几个人却依旧纹丝不动。   “谁不是来抢新郎的?”佐藤隆川怒:“后面排队!最讨厌你们这些不排队的人!” 第34章   既是学校组织参加学术交流的, 来的自然不可能只有段绘灵一个, 还有另外两个女同学和一个男同学。身高也是需要对比的, 相较于穿上军靴后将近一米九的蒋战威,夏熙一米七八的净身高自然不高,可对上段绘灵一行人就立马变成高的了, 比那个男学生还多出来三四公分。长身鹤立的站定了,道:“你好,我是夏熙。”   音色像冷玉般, 有点冰, 但他就是有这样独特的魅力,态度越是淡漠, 越是充满吸引力。路灯斜照到他俊美的脸上, 半暗半明的光线交织起来,组合出一股冷傲又温柔的奇异色调, 竟令人有种眩目的感觉。段绘灵隔了片刻才回过神, 忙伸出手, “你好, 我是段绘灵。”   女孩子大多都有浪漫主义思想,在见到夏熙之前,段绘灵对这种包办婚姻很是排斥, 不过段瑞德算是个重情之人,虽然娶了好几房姨太太生了好几个女儿, 但对这个原配留下来的女儿还是很看重的,并没有摆出强硬的家长作风, 只说让她先见一见。而段绘灵也知道近来南江联邦州的财政似乎有些问题,夏家又财力雄厚,才硬着头皮勉强答应。   所以事先做过很多心理建设,也盘算了很多,比如要怎么以不让段瑞德生气的方式把这场相亲应付过去,比如和那位订婚对象见面的时候要怎么敷衍了事,比如商业世家里的人会有多圆滑势利,又比如怎么不着痕迹地让对方知难而退甚至对她心生不喜……   她想了那么多,却从没想到过眼下这种情况,——她竟一眼就为对方的外貌气质而动了心。   夏熙早上出门时开的就是加长版的豪车,来之前又考虑到行李的问题,另调了一辆宏业的车和司机专门用来装行李。行李被司机一箱箱搬上车,径直送去段绘灵及同学住的地方,夏熙则带人上了自己的加长车,请他们去餐厅吃晚饭。   因为行李很多,夏家的司机也被夏熙安排去搬行李了,所以夏熙亲自开车,段君翔位于他旁边的副驾驶,段绘灵及同学均坐在后面的车厢里。这辆加长车外表看起来低调,但车厢内部无比豪华舒适,沙发松软的让人坐下去就不想起来,价格自然也贵到令人咋舌。   对于段君翔来说,只要视线范围内有夏熙的存在,不管待在哪都很安分。画完了画,便双手交叉在膝上坐着,看上去比谁都乖。只是身姿虽然端正,眼睛却始终偏往夏熙的方向,专心致志地盯着夏熙的衣摆。   ——他原本盯着的是夏熙的脸。   可内心再淡定的人也受不了这样时时刻刻的紧盯,夏熙在来车站之前便教导段君翔说这样直直盯着别人不是礼貌之举,于是他听话地低了下头,改成了盯衣摆。   但凡是夏熙的,不管一缕头发还是一点衣摆,段君翔大概都觉得好看,盯上几个小时也不觉得厌烦,让夏熙实在有些无奈。   穿过前面这条路就是吃饭的地方,车子很快停到了餐厅门前。   其实夏熙的车技不是很好,甚至可以用差来形容,还偏喜欢将车速开得很快,若今日跟着他的司机是被他指派给简白的小刘,宁愿违抗他的命令而把行李通通丢在路边,也不敢放任自家少爷亲自开车,所幸车站和餐厅之间相距不远。   夏熙继而很有绅士风度的帮后座的女生们开车门,周到的用另一只手放在车顶边以防碰头,并体贴的全由她们来点菜。只在她们点完之后,每人各补加了一份招牌的汤和甜品。   而汤和甜品都是女生们喜欢的东西,这一举止同样增分。夏熙的行为从头到尾都称得上无可挑剔,可神色也从头到尾都很淡,显然那些行为仅仅出自于教养和礼貌,并没有任何示好或献殷勤的意思,却让段绘灵莫名觉得更加动心。   随行的其他两名女学生也都忍不住对夏熙产生了很强的好感,只有那名男学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座位是紧靠着窗的,视野很好,并且是整个二楼最幽僻的地方,有面对面的两条卡座沙发,每条都可以宽宽松松的坐下三人,他们的总人数加上段君翔在内正好是六个,便男的坐一排女的坐一排。   所以夏熙的对面是段绘灵,左手边是段君翔,右手边便是那名叫李经纶的男学生。   其实夏熙这顿饭的主要目的是想促进段绘灵和段君翔的相认。   人人都知段瑞德求子心切,在这种情况下还会让亲生儿子流落在外,实在有些奇怪,所以夏熙从系统那里得知段君翔身世的第二天就专门找人查了一下段瑞德的私生活和后宅。这位段州长共有一位原配夫人和四个姨太太,除此之外没在别处养其它女人,而每个姨太太都给他生了个女儿,也每个都恨不得能有个儿子一步登天,绝不会出现让儿子流落在外的情况。那么能和段君翔有关的只剩下那位已故的原配夫人,也就是说,段君翔很可能是段绘灵的同胞弟弟。   于是夏熙特地当着段绘灵的面介绍段君翔,说是受了伤被他无意中捡到的,也不知姓名和来历,但身手很好,所以留在身边。在看到段君翔的正脸时,段绘灵的表情的确出现了明显的停顿,眸色也带上一丝犹疑,可让夏熙失望的是,对方很快放下了犹疑,并没有多问。   侍者在上餐之前先端来了餐前酒,颜色是偏红的橘黄,清透的酒液在灯光下反射出诱惑旖旎的光。而窗外正好对着湖心公园,有硕大的烟花相继绽放,将半个夜空都映得绚烂辉煌,也将夏熙本就好看的眼眸映得更加明亮。段绘灵突然间低下头来不敢正式他的眼,便把目光落到了酒杯上。   酒杯随即被那只优美修长的手执起,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再轻轻放下来。动作慢条斯理,其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一举一动无不显示骨子里的优雅。   莫名连手也不敢看了,目光最终落到他手腕上戴的手环上。手环的材质看起来很奇特,段绘灵忍不住以此为话头,主动开口对夏熙道:“这个手环很特别,是否就是美瑞帝国刚开发出来的那种新金属?据说非常稀缺……”   刚见面就聊性格爱好或家庭生活会有些突兀,衣服配件却是个很好的切入点。段绘灵自以为找了个很安全的话题,却不料夏熙露出了明显的茫然,仿佛根本不记得这个手环的存在一般,低头看了看才反应过来。   ——正是佐藤隆川当初亲手给‘宁宝宝’戴上的镯子。而这种新金属如此稀缺的原因之一便是它不仅坚固无比,还具有韧性和伸展性,可以自发调节到最合适的长度。在夏熙的身体变回成人的那一刻,它便自发地拉长了,牢牢地紧扣着手腕,一寸不多一寸不少。夏熙取不下来,也没感觉到不适,便因忙碌而将其搁置,甚至忘了它的存在。   于是抬头望向段绘灵答:“是朋友送的,我也不清楚。”   他望着人的时候,眼神无比专注认真,甚至能让人产生一种被他全心喜爱的错觉,也让段绘灵忍不住生出了想问那个朋友是男是女的念头。训练有素的侍者再度走过来,开始上前菜,夏熙也礼尚往来的开了口,问了句段绘灵学业上的事。   段绘灵还有几个月就毕业,很快将面临工作的问题。她的性格属于大方开朗的那种,而且骨子里有自由和拼搏的精神,可她父亲至今保有浓厚的重男轻女观念,认为嫁人是第一要务,顶多会安排她在南江州政府里的闲置部门坐班。   坐班虽然轻松,但非常无趣。如今最流行的就是教育救国和实业救国,辰光帝国分裂和落后的现状影响着当下每一个青年,作为新一代学生,更是对外面的社会充满了奋斗的理想和憧憬。夏熙很轻易便看出了段绘灵的想法,便说如果她不想接受段州长的安排,可以来德城这边发展。   都说南有H市北有德城,德城的经济繁荣度仅次于H市,新文化新思想传播的比较广,创业机会也比较多。段绘灵听了,立即点点头,正要回话的时候,李经纶却开了口,讲了一堆留在南江的好处。   言外之意显然是不想段绘灵毕业后再到德城来,并隐隐带着对夏熙的敌意。也许别人听不出来,夏熙却感觉的很明显,而且稍稍一想就能猜到原因。   但他的那句邀请也不过是礼貌性的提议而已,并无多少真心,更犯不着跟李经纶这种小兵小卒计较,反而随口讲起自己当初刚开始创办实业的事,把话题给带过去了。   夏熙的年龄和在座的人全都同岁,可他早早就毕了业,阅历和见地自是象牙塔里的学生不能比的,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就让人听得非常入神。李经纶对夏熙的敌意却变得更深,觉得他是在刻意卖弄,偏生自己的确听不懂也插不上嘴。   李经纶念书念得好,又能说会道,在学校里非常受人追捧,是全校的风云人物,连老师都夸他将来能成大业,所以心性极其高傲,并且很瞧不起那些出身于权贵的人。但他又不可否认如果有这种人做靠山能获得很多好处,于是在认识了身为州长女儿的段绘灵后生起了要追求她的决心。何况段绘灵长得漂亮性格随和,若能和她在一起会很有面子。   而段绘灵那边听了夏熙的话后,更加心生憧憬,大大方方地对夏熙道:“如果我毕业后真的来德城工作,就要拜托你指点了。”   李经纶立马皱起了眉,原本难看的脸色更不好了,忍不住再度开口发言。   依旧是滔滔不绝的一堆,这回的话里话外甚至有点像对段绘灵表决心的意思,说他作为南江联邦州的人觉得南江州有其独特的发展前景,又说他将来要为南江做建设的目标和决心,短短一会儿功夫就把自己说成了个聪明能干又有抱负的十佳青年。其口才的确不错,说的话也都冠冕堂皇,换做普通人一定会被忽悠进去。   夏熙却一下就听出他讲的全是废话,又空又假又虚。   其实若比口才的话,没人比得过夏熙。   可惜夏公子近年来越发懒得说话,只偶尔毒舌几句,毒到连夏毅天都气得跳脚。尤其在忙碌、疲倦或烦躁的时候,能用一句话搞定的绝不用两句,能用眼神解决的绝不讲一个字,能直接动手的绝不出声。   忙了一天,夏熙虽然没把疲倦写在脸上,但身体已经觉得很累了,想要早点结束这顿饭回家休息。他都已经大发慈悲的不理会李经纶了,李经纶却不肯放过他,竟在最后来了句女生还是在政府部门坐班比较稳妥,在外面辛苦又不安全,更要防止某些表里不一的人别有居心。   夏熙挑了挑眉,终于转头看了李经纶一眼,淡淡道:“李同学是吗?刚才听你说南江州有其独特的发展前景,要为南江州做建设,不知你要做的是哪一块?是否已经定好了具体的方向和计划?”   李经纶被问的一愣,顿时卡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方才不过是习惯性的夸夸其谈,哪里有什么具体计划,在学校里,他向来喜欢用这种高谈阔论吸引别人。但他此刻面对的是懂行的夏熙,不是和他一样无知的同学,何况他根本没有半点实践经验,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敢在这时候说,怕被夏熙抓到什么错处。   见他支支吾吾的不吭声,夏熙继续道:“李同学莫非是不想告诉我?正巧我最近打算向外投资,如果你缺少资金,我可以帮你注资。”   段绘灵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跟着开口:“对啊,夏公子都那么说了,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段绘灵对李经纶还是有一定好感的,在她眼里,对方虽然出身比较低,但非常上进,不管是学校的辩论会还是交流会,都自信满满风采飞扬,所以开这句口完全是出于好心,想帮李经纶把握这个机会。在段绘灵的催促下,李经纶只能硬着头皮有些磕巴的说:“我、我觉得在南江做什么都行,工业和商业其实都、都不错……”   只这一句就掂出了他的斤两。在座的也都不是傻子,此言一落,除了夏熙外的所有人,表情都显出了一点怪异和尴尬。   李经纶是有点聪明,但也只有那一点了。若换做那些真正聪明的,七扯八扯的说一点也就圆过去了,或者是那些识时务的,直接承认自己还没出校门,虽有抱负但尚未计划好,也没人会觉得有错。可他明明只有半杯水,还摇得人尽皆知,又死要面子的逞能,实在不值得同情。   还是夏熙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有些遗憾的道:“看来李同学并不想说,怕是看不上我的那点资金。”顿了顿,又很通情达理地表示理解,“夏家的产业虽大,但至今仍是我父亲在一手把管,我从上学起就一直是独立地在做创业,投资规模比较小,也没有动用夏家的资源,李同学看不上也是正常的。”   这话简直相当于在李经纶脸上抡巴掌了。副菜已经吃完,说话的功夫侍者上了主菜,打完脸的夏熙便把注意力放回到食物上,一心想早点吃完回去。   可惜这顿饭终究是吃不完了。   竟有人在这时候找了过来,正是平日里一直跟在刘启行旁边的刘家保镖。跑得气喘吁吁,额上也渗出了一头的汗,说是自家少爷在城中新开的那家会馆遇到了麻烦,让他来求夏熙去救场,语气很是着急。   夏熙微皱起眉,心里的火气莫名就扩大了,只觉得这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段绘灵倒是很善解人意的说正事要紧,让夏熙快点过去,可夏熙知道若是他中途把段绘灵丢下的事被夏毅天得知了,一定会烦不胜烦地给他一通批评教育。   此刻的刘启行心里简直又急又乱,旁边的安格斯脸上也透着焦虑。   事情的原委其实很简单,几个小时前夏熙离开宏业后,私底下本就非常爱玩的刘启行自发的尽地主之谊,带安格斯去那家新开的会所里玩。进去后才发现这里头其实是家私人赌场,提供赌具、场地、吃喝、及美女,客人可以自行找人开局,输赢都是客人之间的事,和会所没有关系。   相比于夏家来说,刘家自是差了好几截,但在德城也算是能排得上号的,刘启行又经常拉着朋友结伴去各大娱乐场所闹腾,是诸位老板都认识的熟客,城里头常玩的人也全认识他,所以他完全没想过自己能在这家新开的小小会所里出什么事,还本着人越多越热闹的原则联系了其他朋友。   却不知人一多就容易乱,有会所里的两个其他赌客不知怎么也跟着混进了他们的包间,而问题就出在那两个赌客上。   刘启行虽然爱玩,却是从来不沾赌的,也不太懂什么赌场规则,只本着好奇心态尝试一回。头两局还赢的很开心,接下来便开始了连输,并在糊里糊涂的情况下输了数千万银元。   他找不到对方出千的证据,那个叫周泰的赌客却转眼叫来了好几个打手围住这间包厢,要求立即给钱。这阵势显然是道上混的,并且精通赌术和勒索,行动快速有力,刘启行在心里头左想右想,隐约把对方背后的势力给盘算出来了,登时就是一惊,心知眼下已无力回天,只能让人去求助夏熙。   周泰身边的打手已经耐不住了,问刘启行到底还要拖延多久时间。周泰也跟着开了口,毫无起伏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说只再给三分钟,要么给钱,要么按规矩留下三根手指,此事就算做结。   话音刚落门便被骤然推开,于是整个包厢从周泰到打手到刘启行等人纷纷随声往门口望了过去,只见逆光之下出现一个身着暗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的青年。其身姿挺直,玉树临风,长相俊美,若忽略趴在他脚边的守门人,绝对称得上一幅完美的画卷。   这个守门的人自然是周泰这边的打手。屋内率先回过神的另一名打手看见自己兄弟躺倒了,冲动之下竟不等命令便私自动了身,拿起身边桌案上的一只酒瓶冲了过去,下一秒便逼至夏熙跟前。   夏熙在这危机的一瞬间侧身一偏,同时以难以想象的反应力夺下酒瓶,继而眼也不眨地对着那人的脑袋反手拍了下去。   又狠又快又准。   只听砰的一声响,酒瓶在那人的脑袋上应声而碎,鲜血玻璃渣和酒水齐齐飞溅,甚至有滴血溅上了夏熙的眼睑。这一幕既暴力又充满了美学,让屋内的所有人包括后头跟着夏熙来的人通通愣了一瞬。   现场唯一面不改色的那个就是夏熙本人了。他随即扔掉手里剩下的半个酒瓶颈,甩掉身上沾的酒液和玻璃末,动作优雅又漫不经心。然后抬脚越过那个受伤倒地的打手,一步步走进包间,静寂的环境里只有他不快不慢的脚步声异常分明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靠近他的几个打手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只有刘启行站起身迎向夏熙,一边冲他露出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一边唤了声小熙。   轻颤的尾音却暴露了他的紧张,而这紧张并非是因为周泰,是因为夏熙。   只消夏熙肯来,事情一定会得到解决,可夏熙教训他也不会留任何情面。果然,夏熙先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又看了一眼周泰,然后便在众人异常惊讶的目光下先给了刘启行一拳。   动作依然优雅而漫不经心,下手却没留一丝余力。而刘启行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也不敢吭声,只疼得弓起了身子。   “给我惹麻烦很有趣?”   夏熙微眯着眼冷声开口,刘启行又被狠狠揍了一拳,这次总算撑不住的发出了一声痛呼。   “教了那么多回都记不住,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第三拳下来刘启行已经要站不住了,身上疼的不行,心里却大松一口气,之前的急和乱通通都没有了,只剩下大石落地的安心感。   他之前也有过几次求夏熙赶来救场的事,而这种事不管大小,夏熙最先惩治的人一定是他刘启行,所以他久而久之对此已经习惯。从小到大认识了那么多年,刘启行自然深知夏熙的性子和能耐,从很早开始,他惹到事后唯一想到的求助和信任对象便是夏熙而非自己的父母和家人;最担心害怕的也不是他惹到的人和事,而是夏熙的惩治和怒火。刘启行甚至习惯到被揍了之后才觉得放心,因为夏熙一定会帮他把事情解决。而如果哪次夏熙不再揍他了,他反而会害怕不安到极点。   ——跟在夏熙身边的人大概都有受虐体质,并不止刘启行这一人。 第35章   揍完了人, 夏熙便开始解决正事, 抬脚朝周泰走去。步子很轻很缓, 却让周泰莫名心生不安,身体和神经都紧绷起来。所幸夏熙很快在他身前将近两米远的位置站定了,道:“抱歉, 刚才出于正当防卫,让你的手下受了点小伤。我想要带我的朋友走,你提个要求。”   他嘴里说着抱歉, 眼里并没有抱歉的意思, 周泰倒也没因一个不听令而私自行动的手下与他为难,只指着刘启行直接说:“赌有赌规, 他输给我整整一千万银元, 只要交了钱就可以走了。”   这句话说的轻巧,一千万的数目却太过吓人, 一个联邦州一整年的财政收入恐怕也没有这么多, 任谁听了都会脸色大变。夏熙却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只点头道:“把你的账户给我, 银行或钱庄的都可以。”   屋内再次出现了静寂,就和夏熙方才反手用酒瓶砸人的时候一样,所有人愣了愣, 包括周泰。他只知夏熙是刘启行找来帮忙的朋友,并不知他是什么来头, 只认定了不可能有谁能这么轻轻巧巧就拿得出这笔巨款,何况只是为了帮朋友。   得不到回答, 夏熙的语气多出了几分不耐烦,再次重复,“账户给我。——你应该知道一千万的数额有多大,你还想我连夜调车去给你把银元运来?就算我能运,你敢接吗?”   这么大一笔钱,存起来自然比带在身上安全,因为如今这个世道,你无法预测你下一个路口会遇上什么。而大大小小的银行和钱庄为数不少,甚至在整个帝国四分五裂的情况下,各个联邦州都有专属于自己的官方银行,但这种银行里的钱存在着一定风险,随时可能会因战争而出现问题,反倒是那些民间钱庄信誉颇高,相对可靠。虽然周泰不信夏熙能拿得出钱,却莫名对他表露出来的沉着气质产生了说不出的信服感,犹豫了一下,当真报了他在民间钱庄里开的户头。   果不出夏熙所料,对方报的正是德兴钱庄。   德兴钱庄是民间最大的钱庄,也是夏家合资的产业之一。   夏熙随即往左边一转,抬手拉过一张椅子。周泰旁边的打手们下意识便开始紧张戒备,立马摆出护驾的姿势,却见夏熙只是施施然地在桌子边坐了下来,然后拿起桌子上的电话开始拨号。   桌子早在夏熙来之前就被推歪了,电话也是歪的,还有几个椅子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什么骰子筹码等物品也零零落落地掉在桌脚,到处看起来都一片脏乱,夏熙的坐姿却优雅端正地仿佛身处于华丽的殿堂,连他周遭的那一块空间都像是加了滤镜一般变得洁净起来。   周泰随即给离他最近的手下打了个手势,那名手下瞬间心领神会,走到夏熙刚拨通的话筒前俯下身来侧耳倾听。听完之后,眼里虽露出一丝惊讶,却面色认真冲周泰点了点头。   因为夏熙所联系的对象的确是德兴钱庄的账务专员。   夏熙的爷爷在世前曾给两个孙子分别留了一大笔钱,夏琛和夏家断绝关系的时候,夏毅天便将长子的那笔钱转到了幼子那里,又帮着凑了个整存在自家合资的德兴钱庄中,其总数正好是一千万。夏熙一直不曾也没想过要动用这笔钱,因为他不想让夏毅天看不起。这对父子明明有近乎一样的性格和作风,却不知为何相斥的厉害。正如夏毅天当初明明是存来给幼子做创业资金的,却偏要以嘲讽和高高在上的语气告诉他这笔钱是因为知道他迟早会一无所成才给他预留的,以免他将来活活饿死。   但夏熙问周泰要账户绝非是要白白送钱,而是想借着这个账户确认他的真实身份,二来是夏熙有手段能把钱给转回来。   “已经好了,十五分钟后就到账。”   夏熙很快讲完电话,然后对周泰道了这么一句,然后开始闭目养神。   他昨晚只睡了五个小时不到就起来忙了,一直撑到现在,只觉得头疼胃也疼,哪里都不舒服,周泰却因他这句话而瞪着眼思量了半天。那么多钱,不过打了个电话便能这么快转到,这种事就算是没去钱庄存过款的人也不信,何况是了解钱庄运作流程的周泰。   周泰最终认定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冷冷开口:“你这招拖延时间的技巧倒是很高,我差点就被唬住了。——可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交不上钱也没关系,替你朋友留下三根指头就行了。”   手下的打手们立即就站直了身子,只等他一声令下就立刻动手。夏熙却依旧闭着眼,只说:“十五分钟后你可以去确认你的账户。”   周泰一点点皱紧了眉。   他最终没有跟打手们下令,却不知道是因夏熙这种淡定的态度还是因为那看不见的压力,情绪突然失控起来,破口而骂:“我说了我没时间等,你他妈到底是不是在耍我?!如果你敢耍我,三根指头都不行,起码要留一只手才……”   夏熙重新睁开了眼。   睁眼的过程很慢,却让周泰不自觉地消了音,甚至产生一种屏息的感觉,而夏熙睁眼的同时将身子微微前倾,眼睛定定看向周泰,一双冷若寒星的眸子里似乎酝酿着看不见底的情绪,周泰这种见过血的人都开始发憷。   但夏熙很快将眸中的冷意收拢,一字一句道:“还有八分钟四十秒。”   周泰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并下意识看了看表,发现此刻距离他方才说十五分钟到账的那句话正好过去了整整六分钟十九秒。   可夏熙从始至终都没看过表,屋内也没有座钟等显示时间的东西。周泰知道有的人能通过默数的方式计量时间,一秒不差,可这种人的理智和思维绝对是常人所不能及的,而且心性极为坚韧,绝不好惹。   夏熙自然是通过询问027才得知准确时间的,但周泰算是被彻底唬住了,最终咬咬牙没再说话,只让手下人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八分钟很快过去,回来的手下人回报说外面无异动,周泰便二话不说地打电话核账。   其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钱的确到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周泰还找了好几方进行核实,而每一方给他的答案都是一样。夏熙依旧施施然地坐在那里,问:“查到了?”   “嗯、没错、到了,”周泰放下电话,惊讶怔愣甚至有些机械性的答道,表情还有点回不过神来。然后便说:“既然欠的赌资还清了,那么此事就算彻底了结,你随时可以带你的朋友们离开。我也不计较你砸伤了我的人,但我需要尽早带人去医治,所以,”周泰顿了顿,“我等就先行一步,恕不奉陪了。   如愿拿到了钱,周泰自然是一心只想走人,也顾不得管夏熙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转账的,说着便带着手下们抬脚往外走。   却被夏熙叫住,“等等。”   周泰心里当即便咯噔一声,夏熙的语气却是不紧不慢:“你的事情了结了,那么现在该谈谈我的事了。”   周泰已经快走到门口了,离门外就只剩下区区三步,当下便于暗中握紧拳,决定无视夏熙的话而径直出门。仿佛预料到他会如此,夏熙在他移动的前一秒就抬起了手,然后状似不经意的在桌面上轻敲了一下。   下一刻,头顶上的天花板竟从中间破开一个洞,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从破洞中一跃而下,速度宛如捕猎的野兽,快到让人完全看不清。甚至没人看到他是怎么动手的,周泰旁边的打手已经倒了一片。   这一幕太过突然,周泰拔枪的动作慢了一步,段君翔手上的枪已经直直对上他的头。   剩下的打手顿时变得不知所措,周泰的脸色也彻底变了,勉强镇定地问夏熙,“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要破坏赌规,出尔反尔不成?”   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各行均有各行的规矩,赌场的规矩就是只要没拿到对方出千的证据,就必须欠债还钱愿赌服输。规矩一旦定好,就是谁也不能破坏的,不管是皇子贵族还是平民百姓,而周泰很自信没有人能拿到他出千的证据。   夏熙的确拿不到证据,所以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正如你所说,赌钱的事已经了结了,——所以我们来讨论一下关于你打伤了我两个朋友,以及为了独吞这一千万巨款而残忍杀害自己手下的事。”   然而安格斯并没有任何损伤,刘启行身上的伤则源于夏熙自己的拳头,屋内剩下的几个打手听了这话更是觉得全身发寒,甚至想要夺路而逃。   夏熙是于二十分钟之后从包厢里出来的。   离开的时候,屋内的周泰还瘫在地上站不起来,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气势,面上也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伤。可他的神情却萎顿的犹如犯了毒瘾一样,身体在不受控的发抖,嘴唇甚至有些发青。   除了夏熙之外,没有人知道周泰在这短短的二十分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对于一个有控制欲的人来说,威胁控制并将别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和吃到自己喜欢吃的甜点的感觉一样好,夏熙的脸色虽然因疲惫而无比苍白,一双眼睛却异常的精神和明亮。然而这份精神也只够他撑到上车,在回夏公馆的路上,夏熙便倚在后座车厢中深深地陷入了沉睡。沉睡的这段时间神智完全处于无知无觉的状态,只感觉睡得非常不安,身体像是飘在半空又忽冷忽热,并做了很多影像古怪且繁乱的梦。   待睁开眼后,发现竟不知道何时回到了卧室的床上。   当然,他同样不知道自己的沉睡其实是低烧昏迷,不知道自己不仅惊动了整个夏公馆的仆人还惊动了医生,更不知道段君翔下车前发现怎么都摇不醒他时有多么害怕和惶恐。   段君翔此刻定定看着夏熙的深黑眼珠里依然透着没有褪尽的害怕,却又因为夏熙说的那句不能直直盯着人看而在夏熙望过来的时候低下了头,但手固执地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臂。   借着窗外开始变亮的天光,夏熙这才注意到段君翔的姿势有些奇怪,半跪半趴的伏在床头,双手牢牢抱着他的右臂,仿佛在守着什么肉骨头,模样简直比真正的小狗还像小狗。   夏熙试图抽回手拍拍床褥示意段君翔上来,可这个抽手的动作引起了对方的不安和警觉。小狼狗下意识将两只前爪往前伸了更多,进一步将夏熙的半边肩膀都圈到它的看守范围,并且寸步不让。   夏熙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只能任由段君翔抱着,并抬起空着左手摸了摸他的头。   “叮——,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2点,总好感度为72。”   待到了五点多,外面的天色彻底放亮,卧室门口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很快有人推门进来,动作非常轻,夏熙抬头望去,发现除了本就该早起忙活的拾玉之外竟然还有简白。   看到夏熙醒了,简白三步并两步便奔了上来,“小熙,你觉得怎么样?”   对方不问还好,一问顿时觉得胸闷得不行,便如实开了口。简白闻言立即忍不住将手放在夏熙的胸口,想帮他按揉。   却忽略了夏熙开着的衣领,这么一按,起码有一半的手心皮肤和夏熙的胸口肌肤毫无阻隔的接触到了一起,手下摸到的细腻柔韧又因低烧而无比温热的触感竟让简白心跳一停。   待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就下意识要把手抽回,却被夏熙反过来抓住。夏熙是觉得简白的手凉凉的很舒服,于是一边抓着一边命令道:“按得力道大一点,我说什么时候停才停。”   简白只能努力控制着不听使唤的心脏认真执行。力道不轻不重的刚刚好,夏熙斜倚着靠枕放松了身体,看简白的脸色似乎有点憔悴,便挑眉问了句:“拍戏很累?”   简白忙摇摇头,并提到调派给他的司机小刘以及让他买车的事。夏熙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傲慢,“……我只是怕你丢夏家人的脸而已。”   简白立马不说这个话题了,唯恐夏大少再讲更多的毒舌,便转口说:“听父亲说你昨晚去见那个订婚对象了……”   殊不知一早得知这个消息的蒋战威已经开始让人去查段绘灵的资料了。 第36章   然而越查蒋战威的脸色就越沉, 看着手下送来的段绘灵的资料, 恨不得将其撕碎。因为不管是从年龄身高, 还是从学历喜好,段绘灵都和夏熙非常般配,两人放在一起, 完全就是众人眼中标准的金童玉女。   而元帅大人反观他自己,不会说话不会浪漫,也不懂得什么音乐美术等文艺范的东西, 还比夏熙大了整整十岁, 完全就是个无趣至极的老男人。   老男人突然间自卑极了,甚至觉得夏熙会弃他而去, 选择和年轻漂亮的姑娘在一起。人类就是这样, 有时候自信起来比谁都自信,有时又比谁都自卑。蒋战威的眸底几乎凝成一片阴暗的沼泽, 上面还盘旋着森冷的风, 可惜此刻的夏熙全然不知他的心绪, 只管听眼前的简白有些吞吞吐吐的继续道:“那, 那个订婚对象怎么样?你觉得各方面都合意吗?”   “还可以,”夏熙实话实说,“长得蛮漂亮, 身材和谈吐也都不错。”   简白闻言,帮夏熙按揉胸口的手不由停了下来。夏熙随即道:“不用揉了, ”他已经觉得好受多了,却在这时发现出简白的不对劲, 便扬了扬下巴,“怎么了?”   只见简白有些委屈地咬住下唇,表情还隐隐带着一丝不安,道:“小熙你、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她了?”   任凭夏公子的智商再高,也不明白简白此刻这副小委屈的模样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当对方的演戏瘾又上来了,便随口答了句:“嗯,她的性格我倒是蛮喜欢的,没什么大小姐脾气。”   然后看向简白淡淡道:“怎么感觉你似乎很关注她的样子,莫非你也喜欢这位段小姐,或是以前和她认识?”   简白忙摆手摇头,磕磕巴巴地急急解释:“不、不是的,我不认识,也、也不喜欢。”   眼看简白的脸都微微发红了,夏熙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果然是演技派,真心会演。这样子换做其他人看了,定会觉得他是个纯情无比的好青年,可夏熙很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他的伪装。   面上却不动声色,还故意说:“没关系,喜欢的话就不要藏着掖着,如果你喜欢,我就让给你。”   本以为简白会忙不迭的继续拒绝,却没想到他睁大眼有些怔忪的重复了一遍夏熙的话,“如果我喜欢,你就让给我?”   “嗯。”夏熙从鼻子里发出个嗯,挑眉的样子看起来高傲得很,似乎谁都不放在眼里,却让人生不起气。然后漫不经心地道:“不是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若喜欢的话我当然不会跟你争,——她毕竟是外人,自是没有你重要。”   简白听了这话,竟呆了呆,刚刚只是微红的脸一点点变成了通红,甚至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我,我……”   “……我去看看早饭有没有好。”简白最终只说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便一溜烟熙跑出门去了。   夏熙微微皱起眉,不知道对方又演的是哪一出,直到听见系统提示音接连响起:“叮——,目标B简白的好感度增加1点,总好感度为81。”   “叮——,目标C陈子臻的好感度增加3点,总好感度为43。”   夏熙不知道陈子臻的好感度是怎么突然增长的,却知道随机任务‘进击的忠犬’的五十天完成期限好像只剩下两三天了,他需要尽快和陈子臻见一面。   此刻的陈子臻还在听他舅舅家的表弟江宇继续描述昨日遇到的惊险和危急。   因为家境优渥,又是独子,江宇被宠得厉害,平日里不学无术还贪玩图乐,今日一大早就来了,坐下来便开始用夸张的语言讲故事。陈子臻向来看不起这个表弟,根本懒得应付他这种人,正要不耐烦的赶人,却听到了夏熙的名字。   原来江宇也是昨日被刘启行叫去那家会所凑热闹的狐朋狗友之一。   “我以前还从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夏公子,如今才知道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江屿把故事添油加醋地讲完了还不忘感叹,“那气势和魄力,连打手们都通通震住了,他们的头子也被唬的不敢吭声,实在是太厉害了!”   陈子臻微皱起眉没有说话。因为深藏在记忆中的那个鞭打他的恶魔又冒出来,和夏熙浅笑的漂亮脸庞交织在一起。然后惊讶地发现不管是分裂出来的恶魔,还是那个漂亮优雅的主人格,都让他难以忘怀。   记忆本来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有些事才刚发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很久,回想起来却恍如昨日。陈子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拥有这么好的记性,明明这些日子没见到夏熙,但对方的一举一动依旧十分清晰。   夏熙按照陈子臻曾打给他秘书的那个电话号码回拨了过去。   也许是鬼畜特有的敏锐感,夏熙才开口第一句,陈子臻立刻就认出了他是谁,随即便道:“夏公子,你好。”   “不是说了不用那么见外地叫我夏公子,直接叫我夏熙就可以,”夏熙本就好听的声音在电磁波的传送下多了说不出的哑意和魅力,“我也直呼你名字,可否?”   陈子臻自然点头答好,下一刻,便听一句低唤落入耳膜,掉进心里:“子臻。”   “叮——,目标C陈子臻的好感度增加2点,总好感度为45。”   夏熙和陈子臻约见的地点不是什么环境高雅的餐厅,而是他几乎每个月都要去花钱消遣的赌马场。   有人在那里一夜暴富,也有人倾家荡产,戏剧性的变化时刻都在上演,虽然赛马的时间还没到,可所有押注的人无一不紧张地把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押的马上,只有夏熙悠悠闲闲地去了旁边的马房。   除了那十匹马要参赛的马以外,所有马都在马房的休养区里,其中就有一匹夏熙认购的纯血马。身为这里的高级会员,夏熙才刚露面就受到了马房工作人员的热情相迎,并将他的马牵了过来。   这匹马叫凯萨,是刚成年不久的公马,骨骼健壮,鬃毛优美,从外貌上看绝对帅气满分,可惜比赛的成绩惨不忍睹,从来都是垫底,让人嫌弃不已,大概只有夏熙这种颜控的土豪会对它表示满意。   而夏公子哪里都好,就是很容易让人没有安全感。会使蒋战威时刻都觉得紧张焦虑,使简白时刻觉得自惭形秽,此时的陈子臻看着他在夕阳下骑着马缓缓走来的样子,俊美的脸庞如同加了滤镜的电影镜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黯淡下来,轻易便使人产生一种做梦般的错觉,不敢相信这样的人愿意脚踏实地的和谁相守在一起。   因为梦都是越美好的越虚幻,这是连小孩子也知晓的道理,可陈子臻眼下只看得到那个高高坐在马上的青年,只管一步步向对方走去。   陈子臻这回算是亲身体会到了夏熙玩赌马时的大气。   就像是对凯萨一样,夏熙完全不把他下注的那匹马看做是可以带来盈利的工具,反而像被他选中的幸运儿,只凭看着顺眼,就花钱给它助威,输赢都无所谓。在夏熙面前,陈子臻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是个穷人,——所有因输赢而情绪起伏难平的人都是穷人,只有夏熙才是富豪。   这穷富和金钱无关,再有钱的人也会忍不住在输钱的时候懊悔万分,而是指心态上的穷富。不管心态还是举止,夏熙天生就像个赢家。   赌马结束后天色已经发黑了,陈子臻却不想就这么和夏熙作别,随即开口提出要去附近的酒吧请他喝一杯。   酒是个能乱神乱智又乱性的好东西,陈子臻很久以前就勾勒过好几套将夏熙灌醉带走再逼出那个分裂人格的方法。开口的时候甚至有些紧张,并极力表达的非常诚恳,对方却答的毫不犹豫:“好。”   前面的路口就有家还算有名的酒吧,走的是那种绯糜路线,里面的气氛无比暧昧,没进门便听到女歌手低哑的歌声从里面传来,连灯光都透着引人放纵的味道,舞池里扭动着一双双男女,不远的角落便有人在旁若无人的搂抱拥吻。夏熙和陈子臻进去后,立即有客人向他们望去,其中一部分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喝酒或接吻,另一部分则露出了探究和欲望,非常明显。   像陈子臻这种热爱在暗夜中捕猎的鬼畜,自是各大酒吧的常客,对这种绯糜的气氛得心应手,但初次来的人难免会觉得局促拘谨。出乎陈子臻意料之外的是,明明据他所知鲜少踏足这种地方的夏熙表现的非常淡定,面色平静地穿过舞池直接走向吧台,向调酒师要了杯威士忌。   就在这时候,竟有个穿着性感的漂亮女人放开了身边的舞伴而大胆地走到了夏熙身边,声音又娇又媚,“哎呀,好英俊的公子,还是生面孔呢,”芊芊玉手甚至摸上了夏熙的肩,暧昧的来回抚摸,“能请你跳曲舞吗?”   不知道为什么,先升起不快的竟是陈子臻,夏熙反倒是神色自若地将女人的手从自己的肩上轻轻拿下来,道:“我不会跳舞,”顿了顿,在那女人要再度开口时又道:“为表歉意,请你喝杯酒吧。”   他点的威士忌正好刚被酒保端上吧台,左边还放着一瓶蓝香橙酒。夏熙随即在杯中放入五分满的冰块,盈透的冰块折射着闪亮的光点,就像一片星辰落入了杯底,再依次倒进威士忌和蓝香橙,手腕一翻,摇晃起来。   杯子被旋转出优美的弧线,仅一双持杯的手就能黏住所有投过来的视线。很快摇至外部结霜,最后将苏打水注入杯内,细碎的气泡瞬间咕嘟咕嘟冒上来,蓝色的酒液漂亮又神秘。   白皙修长的手,优雅的姿态,令人着迷的眼。夏熙似乎天生适合所有受人瞩目的场合,过程其实很短,陈子臻却于恍惚间感到了危险。理智告诉他要撤退,却无法将目光移开。   “送给你,”夏熙抬手把酒递给那名美女,“‘蓝魔之泪’,无法预知的爱。”   陈子臻在这一刻产生了微醉的感觉,仿佛接下酒饮尽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是他。   未爱先醉,无法预知。   一件夏熙没预知到的事也在这时发生,有两个人同时抵达了夏公馆,一个是被自卑感和醋劲齐齐占据的蒋战威,另一个便是他最惦念的哥哥夏琛。 第37章   对夏熙来说, 夏琛和蒋战威绝对称得上他心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而且并列第一, 不分伯仲。当然,哥哥大人的地位比元帅大人的地位还隐隐高一些,但这两个‘重要人物’相互之间却从来没见过。   蒋战威七年前进入德城的时候, 夏琛已经离开了夏家鲜少回来,又在没多久之后和夏家彻底断绝了关系,而蒋战威当时对夏熙还处于不敢言明的暗恋阶段, 连夏熙的面都很少见, 更不用说夏琛了。   但他们一个身为洛北联邦州元帅,一个身为反帝国联盟军团的理事, 彼此自然是知道彼此的名号的。不过夏琛只知道蒋战威的元帅身份, 不知道他作为弟弟的爱人或追求者的身份;蒋战威只知道夏琛的‘宋思明’的身份,不知道他作为心上人的哥哥的身份。   而两人也不愧为夏熙心里的并列第一, 连行事作风都差不多, 夏琛进夏公馆找夏熙的方法和蒋战威曾做过的如出一辙, 即翻墙而入。   既已和夏家断绝了关系, 夏琛自然不会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进去,翻墙是最好的方法。他表面看上去文质彬彬,像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 实际上身手却非常好,结实的肌肉全掩在了衣服下面, 端的是深藏不露,三下两下便翻过了墙内。   蒋战威这回却难得走了正门, 一脸阴沉地迈入夏公馆刷存在感,只可惜夏公馆里连半个主子都不在,夏毅天出门谈生意去了,并带着常跟在他旁边的夏顺,夏熙还在酒吧,简白则在拍戏片场,连段君翔都乖乖按照夏熙的吩咐由拾玉陪着去外头上画画课了,只剩一干仆人们小心翼翼地对蒋战威说自家少爷不在家,大概要十点回来。   一听回来的那么晚,蒋战威的脸色更难看了,“小熙去哪了?有没有说是去见谁的?”   “没有,”仆人如实答:“少爷只说要和人出去吃晚餐,其它的没说。”   提到晚餐,蒋战威立即便想起了夏熙昨晚和段绘灵一起吃晚餐的事,脸色登时又阴沉了几分,把答话的仆人都吓得抖了抖。元帅大人随即坐到客厅,像尊大佛一般,一副等不到人来就不走的架势,惹得仆人们忙恭恭敬敬地端茶上水,唯恐怠慢。   可越等,蒋战威身上的气势就越骇人,满客厅都透着寒。仆人们连大气也不敢喘,整栋楼随之一片寂静,掉根针都能听见。就在这个时候,蒋战威凭借习武人敏锐的听觉听到楼上隐隐传来一声轻响。   不由微皱起眉,“楼上有人在?”   仆人们自然听不到任何动静,下意识摇了摇头,蒋战威随即二话不说就抬脚往楼上走。以往刘启行等发小来找夏熙时也会自发自觉的直接去夏熙的卧室,于是仆人们眼睁睁看着没有阻拦。   夏熙那边已经在陈子臻的劝说下喝到第四杯酒了。   一个人会不会喝酒,多少是能看出一二的。有的人喝完后会出很多汗,脸色红得快也退得快,这种很明显是海量;有的人才喝一杯就上头,满脸通红还头晕目眩,这种很明显是不能喝;只有第三种人最要命,因为他不管喝多少酒都面不红心不跳手不抖,根本看不出他的酒量到底是好是坏。   夏熙就属于让陈子臻摸不清楚的第三种。   威士忌的度数很高,陈子臻想要劝酒成功,自己也得跟着喝才行,待到第五杯下去,自诩为酒量很厉害的陈子臻看着夏熙毫无变化的脸色,莫名感觉先倒下去的会是他自己,甚至感觉被劝酒的那个其实也是他自己。   可事到如今只能选择咬着牙继续,喝到不知第几杯的时候,陈子臻当真感觉眼前的视线似乎出现了些许晃影。   晃影越来越大,神智都出现了恍惚,继而在恍惚中,看到坐在对面的青年猛然支起手臂,倾身压在桌上,寸寸向他逼近。那张因酒气而微红的不断靠近的脸庞俊美得惊人,神色却冷戾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低低开口道:“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诡异又熟悉的语调让陈子臻猛然一个激灵,酒意瞬间被吓醒了大半,夏熙逼近的面容已经快要碰到他的鼻尖,“见到我很失望吧?”   一双漂亮的睫毛扇动着,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倒映着陈子臻惊楞的面孔。   ——是那个‘恶魔’!   陈子臻几乎是瞬间回过神来,说不出的兴奋和紧张甚至让他说话的时候差点咬到了舌头,尾音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不,我很高兴见到你。”   “真不诚实。”修长的手指缓缓落在陈子臻的衣领处,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最后握住他的领带,“说谎的人是要受惩罚的。”   话说完便抬手一拽,二人瞬间近到唇都几乎贴在一起。陈子臻只见那个处处都透着神秘与诡谲的青年朝他笑了笑,下一刻下唇便被咬破,痛到让他差点叫出声来。   这个过程仅有短短的两秒不到,没有任何挑逗或情色的意味,只是单纯且毫不留情的咬而已。血顿时开始往外涌,虽然夏熙退离的动作很快,还是沾到了一些,本就红润的唇角因此而更鲜艳欲滴。然后伸出一节粉红的小舌舔了舔唇上的血迹,表情慵懒而迷醉,仿佛以血为食的鬼魅。   “叮——,目标C陈子臻的好感度增加6点,总好感度为50。”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药,夏熙这段时间对陈子臻的不闻不见反而恰到好处,陈子臻当初的屈辱和憎恨全随着时间而渐渐消逝,只剩下对那个分裂人格的隐秘的期待。而陈子臻向来喜欢看被虐者的血,却从没想过自己的血也能带来一样的刺激。他定定地看着夏熙,明明伤处连动一下都觉得疼,疼痛却让他的神经系统和大脑皮层全部振奋起来,连身下也跟着蠢蠢欲动,加上酒精和环境的作祟,竟试图去吻对方的唇。   夏熙侧身一闪,同时以飞快的速度按住了陈子臻的肩。陈子臻只觉得肩上一麻,不知被按到了哪里,半个肩膀都酸痛无力,竟一下子歪倒在桌子上,脸颊都贴到了桌面。   这种屈辱的姿势让他像困兽般粗喘着,隔了片刻才挣扎着起身,抬起拳向夏熙攻去。夏熙眼神一凌,后退一步,同时微眯起眼,以极具压迫力的气势再度上前。   他们来的时候是以友人的姿态结伴而来的,周围的人均以为这只是场单纯的打斗或切磋,还在那里静静远观见机叫好,陈子臻则因夏熙逼人的气势而微微一愣,被夏熙抓住了机会,迅雷般地锁住了咽喉。   可他毕竟是个上将,很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挣脱,并成功击中夏熙的胸口。夏熙的后背随之撞上了坚硬的柱子,却也踢中了陈子臻的小腹,并躲开他连环而来的另一拳。胸口隐隐有血气翻涌而上,夏熙反而露出一个享受的笑,甚至舔了舔嘴角,漂亮邪气又带着十足的魔力。   陈子臻的眼睛不自觉亮了,浑身血液也莫名沸腾。他喜欢这样畅快淋漓的搏斗,也喜欢这样充满诡谲邪气的青年。夏熙毫不留情的一脚已接踵而来,陈子臻下意识一边左转闪躲,一边去抓夏熙的肩。   然而夏熙只是虚晃一招,随即便先一步别开左肩,同时用右肩顶在陈子臻的胸口,巧妙地用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倒在地。陈子臻堪堪稳住了平衡而没有用最丢脸的姿势趴倒在地,却变成了半跪的样子,下一秒便被夏熙死死按住后颈,听夏熙道:“跪好。”   陈子臻一僵,愤怒羞恼的同时窜上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感,满身肌肉都紧绷起来,无论如何也弯不下另一只腿。   夏熙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藏着难以撼动的威势:“跪好,我不想再说第三次。”然后在他耳边如恶魔般压低了声音轻语:“——还是你想让所有人都看你被鞭子抽到射的下贱样子?”   陈子臻抬起头,正好直直撞入对方望着他的那双眼睛里。   眸色仿佛无底的黑洞,汹涌着可怕却引人坠落的漩涡,黑白分明的眼瞳又如一幅写意山水画,晕染开的白纸黑墨定格在最惊艳的这一瞬,竟如一场无声的盛筵般猝不及防地夺走了陈子臻的视线和呼吸。让人想要暴起抓住,又望而生畏的不敢轻易上前,只能动弹不得的被定死在原地,在漩涡里沉溺。   喉结滚动,呼吸加粗,瞳孔放大……   陈子臻完全沉入那片漩涡中,不大不小的一声咚,双膝最终尽数撞上地板。   “叮——,目标C陈子臻的好感度增加5点,总好感度为55。”   “叮——,目标C陈子臻的忠犬值增加10点,现忠犬值为15。”   夏熙却并没有对他的听话表示满意,反而抬脚踩上了他的后背。猛一施力,跪着的人被压得不得不以最卑微的姿势弯下腰,甚至要用双手撑地才能保持平衡。   一阵掌声和叫好声在周围接连响起。   陈子臻仍手脚并用的跪在地上,抬起头看向把自己踩在脚下的青年。居高临下的脸从哪个角度看都无可挑剔,姿态傲慢的仿佛天生该被人仰望匍匐,心里一颤,似乎在这一刻懂得了什么叫臣服。   夏熙知道陈子臻绝不是真正的臣服于他或是喜欢被侮辱的感觉,对方更多的是对同类的疯狂渴望和基于个人幻想之上的追逐,而他扮演出的分裂人格就是被对方所认可的同类。   夏熙缓缓移开了脚,伸出手揉了揉陈子臻的头顶,如在爱抚小宠物般轻柔,“乖,听话的狗才有奖励。”   陈子臻渐渐从个人幻想中回过神来,夏熙脸上却出现了些许怔愣。因为系统提示音接连响起:“叮——,蒋战威忠犬值增加2点,现忠犬值为67。”   “叮——,随机任务‘兄弟情深’,请宿主保证兄长夏琛的生命安全以及身份不被泄露,任务成功奖励抽卡一次,任务失败惩罚魂体穿回随机快穿世界三天。”   “哥哥?”听到夏琛的名字,夏熙立即有些激动地在脑中问027道:“我哥哥来德城了?”   027如实答:“对,而且此刻就在夏公馆。”顿了顿,又补充道:“蒋战威此刻也在。”   夏熙心里咯噔一声,莫名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突然着急起来,“不行,我要立刻回去,——系统能不能提供什么瞬移之类的临时技能?”   “不能。”027很认真地翻了遍系统面板,然后建议说:“宿主大人可以使用‘英雄召唤卡’啊!如果召唤到了钟冥冥或者拥有机甲的赫伯特,每个都能带你瞬移!” 第38章   要不是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的系统是个天然呆, 夏熙都以为027是故意的了。而027还在那边兴致勃勃的继续道:“钟冥已经修炼到分神期了, 武力值在这个世界里绝对无敌, 别说是去夏公馆,就算是去别的联邦州也能分分钟带你……”   “现在已经够乱了,”夏熙直接打断了027, “你还在这里添乱,能不能有点长进?”   原本是真心想要帮忙的027顿时有些委屈,忍不住争辩说:“是宿主大人要立刻就赶回家, 我才想到这个主意的, 再说既然已经够乱了,也不多这一个, 而且那些‘英雄’就算召唤过来也只能待几天而已……”   说着就把英雄召唤卡从系统面板里拿出来了, 极力证明自己绝对不是在添乱。夏熙望着那张只有他和027才看得到的卡片,下意识要将其放回去, 途中也不知碰到了什么, 整张卡竟突然粉碎成一片金光, 然后开始一点一点消散。   心里不由一沉, 可惜为时已晚,系统提示音很快响起:“叮——,宿主已启用英雄召唤卡, 正在为宿主随机召唤中。”   也不知是不是027的乌鸦嘴生了效,夏熙只听系统下一句便道:“叮——, 恭喜宿主成功召唤到修仙世界的渣攻钟冥,备注说明:对方每次可停留在本世界的时间为一天, 卡牌冷却禁用的时间为七天,可召唤该英雄的次数共100。”   悬浮在眼前的系统面板里顿时多出了‘已成功召唤’一栏,里面赫然亮着钟冥两字,后面还紧跟着一行标注,写着剩余召唤次数99。   与此同时,夏熙突然隐隐生出了钟冥此刻已经身处附近的直觉。   这种直觉很微妙,就像有根看不见的丝线将彼此牵引。而系统空间里的时间流动速度比现实中慢很多倍,所以陈子臻并没有感觉到不对,只看到夏熙极其不悦的皱起了眉,然后听夏熙道:“我准你起来了吗?狗就该有狗的样子,你不知道吗?”   陈子臻刚刚站起身的双腿几不可见的微微一颤,竟产生了重新跪好的冲动。但他毕竟是一个平日里都处于主导地位的堂堂将领和鬼畜,先前只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一时被夏熙的气势所惊艳和震慑,并因夏熙身上的同类的气息所兴奋和吸引,一旦回过神来找回自己的气场,会和夏熙演绎出来的分裂人格一样摄人。   撇开优异的相貌和身形不说,陈子臻原本就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夏熙的邪气只是演绎的,他却是实打实的长在骨子里的,又与表面上的儒雅完美地糅合在一起,有专属于他的极具吸引力的特质。这种人一旦脱离了刚才犯贱的样子,就算是跪着也能有强大的存在感。   陈子臻身上的气场已一点点回拢,微眯起眼正要开口说话,酒吧的门突然砰的一下被人推开。   声响非常大,甚至压过了屋里的音乐。整个地面似乎都抖了抖,一种说不出的威压跟着涌来,如不断上涨的潮水。   进来的人正是钟冥。   他前一秒还在坐在师尊坐过的那颗花树下等待师尊回来,下一秒却突然感觉神魂被什么无形中的东西拉扯,潜意识里没有做任何抵抗,很快便发现自己竟身处一条完全陌生的大街。   这里有奇怪的房子和车子,从没见过的灯和霓虹,眼前的酒吧外还招贴着衣着暴露的美女,一头白发墨袍的他于此处的环境格格不入。可是想见师尊的奢望从没有一刻得到停歇,钟冥莫名直觉他可以在这里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冥冥中仿佛有根丝线,能牵引他来到他身边。   于是循着那根看不见的丝线下意识迈向眼前的酒吧,并放出了神识四处查探。几乎没隔多久,竟当真在酒吧里探到了师尊的气息!   钟冥全身巨震,师尊的容颜再度浮现在脑海,心里突然紧张的厉害,手都在不断发抖,失控的气劲甚至差点把酒吧的门都撞坏,直到远远看见夏熙的脸。   你爱的人就是有这样一种神奇的魔力,不管他是改了装扮还是变了年龄,哪怕他换了另一副模样,也能让你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他来。何况夏熙在那些快穿世界里用的通通是他原本的外貌,所以如今的眉眼和修仙世界里的青希真人完全一样,还因喝过酒而多了几分生动和艳丽。   钟冥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四周一片安静,只余自己的心跳声。想了太久,盼了太久,在花树下日复一日的等了太久,威震整个魔界的魔尊大人反而在这一刻胆怯起来,唯恐这些只是错觉,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对方。   而四周的安静倒并非错觉,身为已经修炼到分神期的魔尊,钟冥的实力绝对是凡人望尘莫及的,只是于无意中外放出的一分威压就能逼得人双腿发软甚至喘不过气,整个酒吧都安安静静地不敢发出一言,只管一边努力站稳一边如临大敌般地盯着钟冥的一举一动。   陈子臻同样感觉到了强烈的威压,但他的身体素质和抗压性自然比普通人高出很多,随即转过头,入眼便是一身黑衣步步迈近的钟冥。迅速挺直脊背摆出防御和戒备的姿态,可惜钟冥相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完全是逆天的存在,在场所有人加起来对上他也只如一捏就碎的蝼蚁,仅仅因不断走近而迎面冲来的真气便让陈子臻被逼着后退了足足一步。   可他在后退的时候,身体朝夏熙的方向倾了一点,正好用半个肩将夏熙挡在了身后。   这是一个潜意识中的保护动作,恐怕陈子臻自己都没有察觉。夏熙却察觉到了,因为系统在陈子臻倾身之后便尽责的响起:“叮——,目标C陈子臻的忠犬值增加2点,现忠犬值为17。”   钟冥则在系统话音刚落之后走到了夏熙的身前。   他的气势实在太恐怖,众人的表情无一例外地染上了害怕,全场大概只有夏熙一人神态自若,不退反进的抬脚从陈子臻肩侧站出来。   可夏熙不过是微微一动,就让钟冥露出了明显的紧张,令人惊愕万分的事发生在下一秒,钟冥竟朝夏熙直直跪了下来!   酒吧里还有另一个前日被刘启行叫去会所赌博凑热闹的狐朋狗友林志,眼睛瞪得尤其大。他和陈子臻的表弟江宇一样被前日的夏熙所震慑,今日又接连见到两个虽不认识但一看就尤其厉害的人向夏熙下跪,不由产生一种是不是向夏熙下跪就能变得和他们一样厉害的错觉,甚至恨不得立即加入他们跪拜的帮派,好早日厉害起来。   陈子臻心里同样受到震荡,方才还对自己的下跪觉得羞耻,可当一个比自己强出很多的人也跟着下跪,自己的下跪就莫名变得正常和理所当然了。而钟冥明明高大的身影却跪蜷成无助的幼童,小心翼翼握住夏熙的手,声音微颤且语无伦次,“我错了,师尊,我不知道你连那一剑都只是为了帮我,你不要走,我以后都听你的,你不喜欢的我通通不做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不要离开我……”   夏熙高高在上的看着他,又望了一眼同样知错的耷拉着翅膀倒地装死的027,最终轻叹了口气,“既然你说都听我的,那我现在就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在夜幕的掩盖下,钟冥用修真之力带着夏熙飞速掠过房屋和街道,而这一幕就和当初在快穿世界中曾发生过的如此相似,夏熙所穿成的青希真人从被魔族屠灭的村庄里带着钟冥御剑离开。只是如今角色对调,御剑的人变成了钟冥,担心对方会因没有真气而无法适应的人也变成了钟冥,并紧紧牵着夏熙的手一刻也舍不得放。   无独有偶,别的相似的情景也在发生,夏熙赶回夏公馆的速度非常及时,一进卧室便见蒋战威正持枪和一人对峙,就如那晚和段君翔对峙一般。而与之对峙的人虽然在容貌上做了伪装,还多了两撇不知是真是假的胡子,夏熙仍能一眼就认出他来,身体已经先于脑子做出反应,想也不想便奔上前。   因为那个人是夏琛。   蒋战威心里本就汹涌的怒意和醋劲顿时扩到了最大,之前和段君翔对峙,夏熙选择维护段君翔,如今对上这个陌生的男人,夏熙选择的仍是别人。夏琛却有些微颤地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弟弟奔至他身前,然后在弟弟走近时,下意识像小时候那样如宝贝般的将他拥入怀里。   这个动作使他的肩侧暴露在外,在怒意下失去理智的蒋战威竟想也不想就抬手扣动了扳机。   嗖的一声,子弹激射而出,却于半途中被人用手生生抓住了。   正是钟冥。他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也不需要知道是什么情况,只知道他的师尊在这里,他要保护他不再受伤。对方如今真气全无,在他看来脆弱的宛如纸人,虽然子弹瞄准的是别人,他也要杜绝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   骤然出现在卧室中央的钟冥让蒋战威和夏琛均升起了警戒,三个男人的站位近乎三角之势,仿佛随时能引发一触即发的大战。夏琛接下来的第一反应便是先将弟弟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蒋战威则再次开枪,精准又快速地对着钟冥连续射击。 第39章   明明蒋战威和钟冥的长相并不一样, 两人对在一起却莫名有种镜像的感觉。他们有着一样高的身形, 相似的神态, 彼此之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可越熟悉,就越是容易产生两两相厌。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这世上没人喜欢看到和自己属性相仿的人, 尤其是蒋战威这种独狼。蒋战威眼底的怒意已凝成了厚厚的坚冰,转眼就对着钟冥开了五六枪。   他的枪法极好,枪枪正中要害, 钟冥一时竟有些应接不暇。钟冥眼里的怒意和蒋战威一样明显, 抬手便向蒋战威发起了攻击。   “钟冥!”   夏熙心里一沉,急急冲上来试图拉住钟冥, 可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堂堂魔尊, 钟冥凝聚魔气的一掌已经直冲蒋战威的胸口。   纵然蒋战威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和应变力来躲闪,还是被结结实实地击中了肩膀, 另有些许掌风扫到了他肩后的墙上, 只听墙面轰的一下应声而裂, 墙皮和粉尘簌簌下落, 其威力强劲到难以想象,连夏琛都露出了明显的惊愕。   夏熙则在蒋战威被击中的这一瞬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所幸他是那种心里越慌表面上越镇定的人,随即便赶到蒋战威身前, 伸手去扶蒋战威的肩。下一秒却被蒋战威反手攥住手腕,力道大到完全不容他挣脱, 丝毫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与此同时, 钟冥的身形微微一晃,咳出一口血来。   ——蒋战威竟没有受伤,受伤的是钟冥自己。   钟冥蓄满魔气的那一掌在击中蒋战威后尽数作用到了钟冥自己身上,连他本人都讶异不已。因为钟冥曾在迈进酒吧之前用魔气击开了一个挡路的醉汉,也曾用气劲生生逼退了陈子臻一大步,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同样讶异的夏熙则想起很久以前在快穿世界里,和027发生过的对话。   他当时已经察觉到快穿世界里的所有攻略对象都和蒋战威有相似之处,要么是身形,要么是气场,要么是习惯性动作,温馨校园世界的战冀甚至到了连长相都很像的地步,于是027在他的逼问下承认所有攻略对象都是蒋战威的灵魂碎片。那么眼下的情况,大概是因为灵魂碎片不能与其本体动手?可既然蒋战威的本体好好的在这里了,为什么还能召唤到他的灵魂碎片?那些灵魂碎片又是怎么产生的?   夏熙皱紧了眉,觉得自己似乎陷入到迷雾中,连蒋战威越攥越紧的手都没有察觉。又想起刚重生回来时027说这里同样是个剧本,而他的结局和在快穿世界里一样都是意外死亡。——那么他究竟是原本就存在于这个剧本中的人物,还是说这个剧本不过是为他设立的最后一个快穿世界?是否要像之前那些世界一样意外死亡,才能解开所有疑惑?   待夏熙回过神时已经被蒋战威一路拉到了门口,夏琛则疾步上前拉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把你的手放开,”蒋战威看着夏琛握住夏熙的那只手一字一句道:“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字字都带着冰渣,气势强到骇人。而蒋战威没像夏琛那般在相貌上做了乔装,自然早在之前就被夏琛认了出来,夏琛随即便道:“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堂堂元帅私闯民宅还要强行抓人,洛北联邦州的律法就是这样的?”   哪怕在眼下这种情况,夏琛的语气依旧保持着平日里的温雅,但气势竟不弱于蒋战威多少。蒋战威顿了顿,微眯起眼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律法的确有规定,但凡身份不明形迹可疑者,均要接受审查。你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小熙的卧室,我有权对你实施逮捕。”   夏熙早在夏琛开口前就同时去挣两人的手,听了这话之后不由挣动的更加厉害,可惜两人的力道都非常大,像是攥着洪水中最后一根不能松手的浮木般谁也不放,直到夏熙忍不住喊疼的时候才下意识松开。   都说在争夺中,最爱和最心疼你的人会最先放手,而蒋战威和夏琛几乎是同时松开的。当然,怒意中的蒋战威的反应比夏琛稍稍慢了两秒。夏熙随即放软了声音对蒋战威道:“他是来找我的朋友,不是形迹可疑的坏人,时间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我明天专程去向你解释好不好?”   蒋战威的表情却比之前更加愤怒,还透着一丝受伤,“你要赶我走?”   “不是,”夏熙忙摇头道:“他真的是我很重要的朋友,阿战,你听我说,我……”   “那么为什么赶我走留下他?!”这回唤阿战也没用了,蒋战威直接打断夏熙问:“在你心里究竟是我重要还是他重要?”   如果蒋战威问的是其他任何人,夏熙都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是他重要,可他偏偏问的是夏琛。夏熙的脸色顿时露出了犹豫,虽然极其短暂,还是被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的蒋战威捕捉到了。从昨晚积压至今的怒火彻底爆发出来,元帅大人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额角的青筋都高高鼓起,“好,很好。那你的订婚对象呢,是不是也一样比我重要?你今晚又和她一起吃饭了对不对?还有那个简白、你捡来的那个傻子,是不是通通都比我重要?!”   “订婚对象?”夏琛的表情竟也跟着变了,“小熙已经订婚了?什么时候?”   夏熙的眉心不由皱得更紧,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因为之前喝了不少酒,身体也跟着作乱,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视线也开始不清楚,费尽力气才让自己稳稳站好。却在模糊的视线主动去抓蒋战威的衣袖,“阿战,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   “……好,我先回去。”蒋战威定定望着夏熙,竟突然改了态度,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低低道:“小熙,你来送送我。”   夏熙心里略略一松,冲蒋战威点点头,又不放心地跟夏琛和钟冥分别说了两句话,便陪着蒋战威一起下楼。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但夏公馆里的其他几个主子还没回来,客厅里依旧是那几个仆人,纷纷低着头不敢出声。而蒋战威这一路走得很快,本来就身体不适的夏熙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头也沉得越来越厉害,甚至在走到最后一个台阶时差点踩空。所幸手一直被蒋战威握着,男人的臂膀就如坚固的钢铁,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摔倒。   就这样一直走出夏公馆的大门而来到车前,蒋战威才总算停下步子。夏熙努力喘匀了气息,轻轻道:“阿战,你路上小心,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你,好不好?”   等在车里的司机恭恭敬敬地为蒋战威打开了车门,蒋战威沉默地抬脚迈进车后座,却在下一秒将夏熙也拽了进去!   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的夏熙顿时跌入车内,下意识要抬臂挣脱,鼻端竟突然闻到一股异香。   并不刺鼻,却像是催眠的香料一样,发沉的大脑瞬间变得更沉,神智也跟着飘忽。很快连耳朵都听不太清了,感觉蒋战威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如同海的那一边低微又模糊的浪涌。   夏熙到底没有听见蒋战威说的那句话,而是慢慢闭上眼睛,陷入到深深的睡眠。   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竟身处于一个封闭的房间。   屋内有些阴冷,四周没有窗户,只在斜顶有个换气天窗,有风从那里流动进来。但玻璃大概经过了特制,看上去灰蒙蒙的,无法由此判断出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身下的床却很松软,被子还带着干净的阳光的味道,地上也非常细心地铺上了厚厚的纯羊毛地毯。   夏熙倒是没有急也没有慌,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长时间,有些担心夏琛会不会出事,钟冥又会不会弄出什么动乱。他额头的温度有点热,手脚却冰凉,按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努力起身下床,竟试了好几次才成功,而且累的厉害。   小声喘息了片刻,重新蓄足力气,想去找点饮用水来润一润干得难受的喉咙。可惜环顾一周也没看到水壶和茶杯,整个空间里就只有这一张床一条地毯,以及带有浴室和马桶的卫生间。紧接着便在回到床上的途中因脱力而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就干脆躺在地毯上不起身了,平心静气地等待把他关起来的人出现。   过了没多久,果然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一道又一道,不过是一间小小的地下室,竟装上了足足五道锁,且每种各有不同。这样一来无论是打开还是关闭都很麻烦,装锁的人却丝毫不感到厌烦,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觉得安心。   是谁说过的,最重要的至宝就应该被锁在重重叠叠的门后,小心翼翼地藏好,只被他一人欣赏触碰和占有。   待到最后一道锁被打开,夏熙依然躺在地上没有起身,只循着开门声的方向抬了抬眼。只见蹭亮的军靴出现在视线中,先是缓缓踏入,然后顿了顿,下一秒便加快了步伐,疾行至夏熙跟前,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夏熙很快被放回床上,额头则被带着薄茧的大手覆盖。 第40章   那只手是真的很大, 相比下来显得夏熙的脸更小, 肤色也更白。蒋战威的眸底已闪过了心疼, 沉声道:“怎么躺在地上,摔着了吗?有没有哪里难受?”   “嗯,”夏熙并没有对蒋战威进行质问, 也没有跟他争吵或置气,只微微动了动,小小声说:“我觉得头疼。”   他额上光洁又微烫的皮肤轻轻蹭过蒋战威的掌心, 蒋战威本就深黑的眸色更暗, 眸底的心疼也越发明显。仔细地帮他把被子掖好,连下巴也盖进了被子里, 道:“我去叫医生来。”   夏熙却拉住了蒋战威的手, 低弱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更加心疼:“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蒋战威沉默了片刻, 到底没舍得离开, 而是躺在夏熙的身边, 把他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然后越收越紧, 仿佛过了今日就再无明天一样,恨不得把人融入自己的骨血里;又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对方。   这种矛盾的心情只有深爱的人才懂。   眼下绝对称得上最融洽的绑架或者囚禁, 不管是绑匪还是被绑人都异常平和。蒋战威只见夏熙望过来的眸子黑白分明,微微上挑的眼尾还带着些红晕, 长睫也像安顺栖息的翅膀,模样看起来极其乖巧, 尤为动人。而这份乖巧和夏熙之前在酒吧让陈子臻下跪,或前几日在赌场胁迫周泰放了刘启行,亦或者再往前对待安格斯或简白等霸气的样子相比,完全是判若两人。   所以安格斯就曾经问过刘启行夏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作为年幼时就玩在一起的发小,刘启行算得上寥寥可数的几个了解夏熙的人之一,可刘启行想了许久,才给了一个让安格斯听不懂的答案:“这要看小熙想让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望着茫然的安格斯,刘启行努力用他能明白的话解释道:“比如说,如果小熙想让你觉得他是聪明的,那他就是个聪明的人;如果他想让你觉得他是愚蠢的,那他就是个愚蠢的人;如果他想让你觉得他是冷清无情的,那他就是个冷清无情的人;如果他想让你觉得他是开朗阳光的,那他就是个开朗阳光的人。”   安格斯脸上不由露出了惊异,“你的意思是说,任何性格都可以是小熙的性格?”   刘启行轻轻点点头,“或者说没有性格就是他的最大性格,——因为一切取决于他的随心所欲。”   所以此刻夏熙想要通过向蒋战威示弱的方式让他主动送他回夏公馆,就开始刻意展露出脆弱。他不想硬碰硬的和蒋战威争吵,争吵是能轻易割裂人和人感情的利刀,不管是胜是败,都会被刀刃刺伤。   其实夏熙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性格,就像是连小孩子也知道面对什么样的人要说什么样的话,比如对老师要装乖,对长辈要嘴甜,对不同的玩伴也会有不同的态度。夏熙对性格的操控更仿佛与生俱来,他甚至可以用一心一意深爱着对方的眼神望向任何一个人,只要是有利用价值的,只要是他感兴趣或有挑战性的。   但任谁都会在最信任的人面前呈现最真实的自己,夏熙最真实的自我同样会在他最爱和最信任的人面前显露,甚至包括弱点及生命。   可他不敢轻易将爱和信任交付到谁手中。因为像他这种人,一旦轻信了谁,就可能会万劫不复。   他就像扎根于岩壁中的青竹,有傲人的气势和冲天的风骨,但若谁能无条件地包容他的一切,耐心地一点点剥开他坚硬的外壳,真正地走进他内心,他就会变成柔软的笋,多情而易折。   其实蒋战威已经成功走进了一半,关于夏琛的事,夏熙并非是不相信他,只是不想让他难做。夏琛所属的反帝国革命联盟和各联邦州是完全对立的,隔墙有耳的人太多,一旦传出了蒋战威包庇革命党的消息,整个洛北联邦州都可能会成为其它联邦州的攻击对象。政治并非儿戏,政局也远比想象中复杂,就算没有系统发布的‘兄弟情深’的随机任务,在和夏琛沟通清楚之前,夏熙也不敢贸然告诉任何人。   “小熙,”蒋战威忍不住吻住怀中人安顺栖息的长睫,“我可以不管莫名出现在你房里的男人,不管和你一起吃晚餐的女人,也不管你捡来的那个傻子,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   “答应我,”宁死不求人的元帅却在此刻带着前所未有的恳求:“搬到元帅府来,和我住在一起,不要和别人订婚,小熙,答应我……”   从夏熙越咬越紧的唇中能看出他内心的剧烈挣扎,但他最终没有点头,只道:“你先放我回去。”   “不行,”蒋战威这次的态度异常坚决,一字一句:“答应我,我才会放你走。”   可惜夏熙同样坚决,“你这是在胁迫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永远都不会答应你。”   蒋战威的臂力登时加大了,让夏熙轻皱起眉。他是真的不想和蒋战威争吵,呼了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阿战,我究竟睡了多久,现在是几点了?你先放我回去,否则……”   话还没说完却被堵住了,蒋战威近乎蛮横地吻住了他的唇,并撬开他的牙关。   喷涌的怒气如利刃戳进蒋战威心里,突然间痛到无法忍耐。他守了他那么多年,分分用情,寸寸用心,对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反而让他一次又一次地确认他究竟不能失去他到何种地步。可夏熙从来不在乎他究竟有多疼,他宁愿维护那个像傻子一样的段君翔,那个不知底细的陌生男人,也不愿意站到自己这一边。   夏熙微微睁大了眼,被迫承受着这个突然且激烈的吻,只觉得对方搂着他腰的手仿佛失去了控制,甚至像是发了狠般吻的暴力且疯狂。蒋战威随即翻身压在夏熙的身上,强硬地勾缠住他的舌头,用让他发疼的力道在他的口腔肆虐,欲念之火呼之欲出,步步进逼。   夏熙已起了低烧,实在是提不起力道,完全推不开对方,喉间不受控地发出小小呜咽,整个身体都跟着发软。透明的津液顺着唇角流下,双手无力地蜷起,头也无意识后仰,修长的脖颈全部展现,犹如向猎人露出弱点的羔羊,一双氤氲着水雾的眸子极为漂亮,仿佛随时会落下泪来。   蒋战威看得喉头一紧,欲念更深,之前掖好的被子都被他重新拉开,冷空气让夏熙不由颤了颤。蒋战威稍稍一顿,动作却没停止,继而把自己发烫的身体覆盖上去,一边继续深吻一边用手掀开衣服探入腰际。   两人之间的热度不断升腾,夏熙在身体被揉捏的同时,神智也变得有些迷糊,甚至有了想要放弃所有抵抗而迎合的冲动。有奇怪又陌生的情潮层层上涌,突然间无比渴望抚摸和欢爱。就在这时,脑中响起了系统发出的提示:“叮——,随机任务‘进击的忠犬’失败,任务惩罚开始。”   夏熙顿时一个激灵,竭力从迷糊中回过神来。‘进击的忠犬’的失败惩罚是欲火焚身一小时,会让人像中了春药一般全身发热无法自控,可他记得去见陈子臻之前,这个任务还有将近三天才结束,是系统将截止时间提前了,还是他竟整整睡了两天?   可如今已没有时间思考这些,热度转眼燃遍了夏熙的全身,连血液都像被火烧着了一样,浑身燥热又难耐,当真如系统所说那般,想要被人狠狠地占有和进入。记得某次去督军府找蒋战威时,他曾见到蒋战威手下一个因奸细而痛失数名弟兄的军官,私自用喂药的方式审讯奸细,中药后的人就像发情的动物,极度的疯狂和丑陋。   夏熙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太注重自己的外貌,因为不管举止还是外貌他都有自信面对所有人。但此刻却莫名自卑又胆怯,不想让自己的任何丑态被蒋战威看到。   “不要,别碰,”夏熙在被蒋战威吻上锁骨时猛地挣扎起来,甚至不惜自伤也要将对方推开,声音低哑凌厉:“放开我!!”   人人都是这样,越在乎的,越没有正常的智慧去处理和他关系。臆想中的丧失神智只知求欢的丑态让夏熙使出了全部的力量,竟成功把蒋战威推得歪了歪,按着狂乱的胸腔急切地向墙角后退。蒋战威因他语气里的凌厉冷硬而一愣,低头便对上了他同样冷的目光。   这种目光就像锥子般刺进了蒋战威的骨头。   没有什么比夏熙的冷硬和疏离更能打击到蒋战威,之前的所有的情绪瞬间加倍地冲进他的大脑,血管和太阳穴都在砰砰急跳,牙齿也咬到咯咯作响。那双能在帝国翻云覆雨的手却在面对自己的至爱时总是无能为力,只能沉默地收回身侧,紧握到骨节发白。   他必须离开,他不能再待下去,否则他怕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想要占有和撕裂对方的冲动。   ——他舍不得伤了对方,所以只能离开这里去伤害他自己。   蒋战威随即转身离开,夏熙则在落锁声停后的下一秒便跌跌撞撞地奔向了卫生间。里面有个并不算大的浴缸,但面积足以让他蜷身将自己浸没其中。 第41章   夏熙很快放了整整一缸的冷水。   全身浸没水中的那刻, 虽然皮肤因冰凉的水温而颤了颤, 难受的燥热却瞬间缓解了不少。神智也清醒了大半, 可体内不知何处上窜的邪火始终未停。   夏熙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忍住不断蔓延的热流,口腔已被咬破,血腥味和痛楚双双刺激着他的大脑。抬手按了按头痛欲裂的太阳穴, 层层荡漾的水波在水面上弥散,带起暧昧的气息,单薄的衬衫紧贴着肌肤, 透着更暧昧的粉, 加上略显慵懒的姿态和精致的容貌,形成一种能让人心神皆醉的魅力。   虽然这一幕从表面看上去充满了迷幻的诱惑, 然而夏熙的内心却非常冷静, 微微眯起的双眸里甚至多了一分暴戾的味道,沉声问027:“系统到底将‘进击的忠犬’的结束时间提前了多少?”   “是提前了将近一天没错, ”027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答道:“但之前的眼睛复明和从幼童变回成人等等也都提前了将近一天……”   夏熙闻言, 并没有对此表示出异议或谴责, 却话锋一转, 突然道:“如果我什么任务都不做了的话,大概会在什么时候死?”   “……啊?”027顿时愣了愣,甚至呆傻傻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什么任务都不做了?”   “嗯。”又一波欲火上涌, 夏熙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于火山口,火焰在脚边汹涌燃烧, 一重又一重。却一边竭力忍耐着体内的难受一边沉着又漫不经心的道:“你之前不是说我重生回来后若不做任务的话依旧难逃一死,那么我不做之后, 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死?”   他提到死这个字时语气尤为平静,仿佛讲的是和自己无关的其他人一样,而且从沉着的面色上看,完全想象不到他在承受着春药的煎熬。可事实上,夏熙的肌肤已冷到有些发青,呼吸也略显粗重,心脏快到似乎要跳出胸腔,双手因反复灼烧的情欲而无意识攥紧,修长骨感的手指毫无血色,就像精心雕琢的白玉,坚硬又易碎。   “不、不做任务?为什么?”027那边明显有些慌,然后一边在系统资料库里翻查一边解答说:“剧情被打乱了,系统也无法判断将来的走向,不能确定宿主大人究竟会什么时候身亡,——但只要完成任务,是一定能摆脱意外死亡的结局的!”   可夏熙看也不看他,只淡淡道:“可我突然不想摆脱了。意外死亡就意外死亡好了,每天都有很多人意外死亡,反正人早晚都会死的。”   这话当然不是真的,没有谁真的想死,对于本来就喜欢那些有挑战性的事的夏熙来说,驯服忠犬的过程其实也算得上有趣。但他不喜欢身体失控的感觉,比如此刻的春药或之前的失明,更不喜欢陷在迷雾里或被蒙在鼓中的滋味。   可027慌得不轻,开始千方百计地求夏熙坚持下去,“宿主大人已经做的很好了,为什么要突然丧失信心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只要成功攻略任一目标对象,就能拿到一份本世界的原始剧情……”   夏熙这才终于抬眼看向027,“我现在就要这个世界的原始剧情。”淡淡的语气透着不容转圜的震慑力,就算在此刻这狼狈的情况下依然倨傲的耀目,“或者如实告诉我蒋战威的灵魂碎片产生的原因,否则我不会再接受系统的任何指令。”   被实打实的唬住了027虽然面色极其为难,却还是认真地点头:“我立即向主系统提出申请。”   半个小时就在对话的功夫中转眼过去,夏熙凭借惊人的意志力撑过了最严重的几波情潮,春药的作用渐渐缓和下来,皮肤冰凉,体内却依旧滚热。   那是因为低烧在冷水的作用下迅速发展成了高烧,来势竟和春药一样凶猛。夏熙本就先天不足,上次的枪伤又没得到很好的调养,意识没有被欲火所吞没,却在高烧的作用下开始被黑暗侵蚀。   与此同时,放不下心的蒋战威重新回来了。   打开门后,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当即便心里一沉,这才想起来赶去卫生间。却在踏入卫生间后的下一秒犹如雷轰般倏地愣住原地,骇到几乎不能呼吸。   只见夏熙就那样闭着眼睛泡在水里,俨然失去了意识,水已缓缓没过了他的下巴,身体仍在继续往水下滑,就要淹没口鼻。蒋战威一时神魂俱震,手脚发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疾步上前将人从冰凉的水里抱出来的,只管半跪在地上搂着对方不停唤:“小熙,小熙……”   闭着眼的青年依旧漂亮得夺目,卷翘的长睫上沾着晶莹的水珠,脸色苍白到有些透明,看起来脆弱又无助,也让蒋战威心如刀割。   而夏熙则在昏昏沉沉间觉得蒋战威的声音像隔着水面一样,每个字都咕咚咕咚的模糊不清,耳朵嗡嗡作响,充满了胀痛和压迫感。努力想要睁开眼,但眼皮像被什么强力胶黏住一样,再怎么努力也一动不动,因为口腔之前被咬破了,还有一线鲜血从嘴角慢慢蜿蜒下来。   蒋战威呼喊的声音蓦然止住。   怀中的人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着,身体一被他晃动,嘴角的血渍就跟着深一层。明明只是一点点血,在蒋战威眼里却恍然觉得对方全身都被浓重的鲜血浸透。   大脑似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阵发黑,然后哆哆嗦嗦地用外套将夏熙裹紧,在剧痛中直起身,抱着人疾步往外走。第一次甚至慌到差点没站起来,试到第二次才成功。   彻底陷入昏迷的夏熙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抱离了地下室,只知道头很痛,连昏迷都不能让他摆脱头疼的难受。他皱着眉,牙齿依旧紧咬着口腔,唇瓣没有一丝血色,脸色却透出不正常的红。   赶来的医生也被这样厉害的高烧吓了一跳,立即开始测温和治疗。蒋战威则雕像似的站在床边,面色难看的让人不敢多吭一声,只有为首的孙医生大着胆子开口,劝他最好还是坐到一边等。   蒋战威倒是当真依言动了,缓缓移到床尾的小沙发坐下来,却在坐下的时候剧烈地猛咳出声。   因为之前胸口紧绷和窒痛的太厉害,乍一呼吸,竟一时咳得昏天暗地,高大的身体甚至栽了下去,瘫倒在地上。孙医生在元帅府工作那么多年,还是头回见蒋战威这样,都吓得呆掉了,甚至不敢上前搀扶,只管眼睁睁看着蒋战威自行止了咳,又按着胸口有些狼狈地在地上坐了片刻,才艰难地用手撑着站起身,无声无息地靠着沙发闭了闭眼。   外面已是深更半夜,夏熙迷糊中感到有人轻柔地抬起他的头,喂来温热的水。明明口渴不已,夏熙却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一动也不想动地任由温热的水流过唇瓣,再顺着唇角流出来。   蒋战威强忍着心疼反复哄:“小熙乖,喝点水,把药吃了。”   可夏熙只觉得很累,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也许是因为笃定了蒋战威对他的感情,在蒋战威面前会在潜意识里放松下来,所以总是容易感觉疲惫脆弱。   但他突然无法笃定自己对蒋战威的感情了。   医生走后,蒋战威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深深望着夏熙的睡颜,眸色里有挣扎痛苦和心疼,不过一会的功夫就飞快地变换了几种。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5点,总忠犬值为70。”   夏熙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隐约听见系统提示音响起,努力睁开眼来。明明播报的是蒋战威,他看到的人却是夏琛,晕乎乎的大脑不知道此刻是梦还是现实,下意识便开口唤:“哥哥,哥哥。”   他以为自己唤的很大声,事实上轻不可闻。夏琛立即抱着弟弟道:“对,哥哥在,明明不怕。”   夏熙的表情却茫然的仿佛根本没有听懂,只用一双水润漂亮的眸光紧紧落在夏琛脸上,又道了句:“哥哥不要走。”   夏琛听得心里剧痛,声音甚至有点抖,“不走,哥哥一直都陪着你,哪里也不走。”   于是夏熙安心的又闭上眼,夏琛轻轻摸着弟弟身上未退的高温和肩背上有些硌手的骨头,又透过衣襟看着他胸口上留下的枪伤疤痕,坚强至极的男人竟差点落下泪来。   他记得弟弟小时候就是这样,怎么都养不胖,好不容易看着他多吃点,可几天没注意就又瘦下来,偏偏自己舍不得对他看得太紧管得太严,只能一边纵容一边担忧。也许是溺爱的太过,对方的身体反而被养得更加娇贵,受不得一点点苛待。   可他是他从小就疼爱入骨的弟弟,对他的溺爱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而他曾经发誓要给弟弟一辈子的保护与安宁,却一样也没有做到。   “明明不怕,好好睡,有哥哥在,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睡醒,”虽然重新陷入沉睡中的夏熙听不到,夏琛还是不厌其烦的一遍遍低声哄:“哥哥爱你,会永永远远疼爱你,不再离开你。”   蒋战威紧抿着唇站在黑暗的角落,一身深色的军装气势凛凛,如出鞘的利剑,闪着寒光的双眸透着一丝血红。 第42章   是蒋战威主动把夏熙送回来的。   这也是忠犬值增加的原因, 但这并非蒋战威心中所愿, 可昏迷中的夏熙连水都喂不进去, 医生打的药剂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烧得越来越厉害,让蒋战威的心紧揪成一团, 只能认输投降。   如果可以,他想永远都不放手,却在时至今日发现他根本无法强留。   蒋战威轻轻上床搂住夏熙, 和他一起盖在轻柔的被子里。怀中人的温度虽然因高烧而滚烫, 但起码不是蒋战威将他从冷水里抱出来时让人恐慌惊痛的冰凉。已经搂得那么紧,蒋战威却还觉得不够, 于是伸出大掌将人从肩到背, 从腰到腿,连同脚踝和脚掌都恋恋不舍地摸了一遍, 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方法才能勉强压住心中无边无际的不安和心疼。   就这样搂着怀里的珍宝, 一直没合眼的元帅大人莫名放松下来。而意识一旦松懈, 便开始模糊, 不知不觉地陷入了睡眠。   然后于恍惚间开始做梦,竟梦见了各种各样的夏熙,梦见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求而不得。每每想要抓紧对方, 却总是适得其反,得到的只有难言的悔恨和失去的痛苦。那种痛苦强烈到就算在梦里, 也感受的无比清晰,甚至鼻头酸涩, 有想哭出来的冲动。   蒋战威睁开残留着湿意的眼猛然惊醒,低头看到夏熙仍躺在他怀里,才喘着粗气慢慢平复下来。同时发现怀中人的体温似乎比之前更烫了,呼吸却紊乱又微弱,联系到刚才的梦,顿时心慌的更重。   可该做的治疗都做了,孙医生在蒋战威‘何时才会清醒和退烧’的厉声喝问下,只能斟酌着解释说这估计还要靠个人的意志力。因为很多疾病都能靠心态和意志力迅速熬过去,可如果病人潜意识里不想醒,就要拖上很久。   蒋战威闻言,竟出乎意料的没有发火,只低头深深凝望着心上人的眉眼,眸底翻腾起数种情绪,复杂的读不懂。最终在窒息般的静默后轻轻开口:“小熙,我输了,我送你回去……”   夏熙依旧昏昏沉沉的睡着,一张小脸烧的红红的,模样看起来非常乖,也让人极其心疼。蒋战威沙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痛楚,“我这就送你回家,以后再也不逼迫你,也不胡乱嫉妒和吃醋,所以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可吃醋这种行为是无法自控的,只要深爱和在乎,就会忍不住吃醋,尤其是对那些在感情中不自信的人来说,因一个小细节便能愤怒不已心痛难当,这种害怕失去的心情其实更多的是酸苦。将时间拉回到蒋战威把人送回后,夏琛搂着弟弟小声低哄的这刻,蒋战威最终深吸一口气闭上了暗藏寒光的双眼,不去看心上人被别人搂住的画面,并试图压下眼底的血红。   继而在重新睁开眼后的下一秒,迎上了夏琛的拳头。   夏琛是个极具儒生气质和君子风范的人,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除了在战场上之外,他从来没跟人动过粗。这是夏琛头一次在陌生人面前失去了惯常的冷静,甚至不顾是否会暴露身份,以及自己来德城前答应革命联盟军团说要完成的任务。   身为联盟军团的理事,夏琛就算再担心弟弟也不可能想离开就离开,总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而他们刚刚召开的第四次会议就是在讨论长虹帝国对兴东联邦州的战争势在必行,并会串通安平联邦州的刘棋联手夹击,却有新入团的成员张宏提出异议,说横隔兴东和安平两大联邦州的洛北联邦州近年来实力大增,刘棋会因为忌惮蒋战威而不敢妄动。   夏琛找的借口便是查探此事是否准确,以及一旦长虹帝国对兴东联邦州的战争打响,是否有说服蒋战威的洛北联邦州也一起对抗侵略的可能性。   夏琛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他回德城之前做过十足的准备,带了足够的筹码,也想过自己可能遇到的危险和万一身份暴露的解决之法,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因为弟弟的事和蒋战威提前对上。   蒋战威立刻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和反应力避开攻击,同时抬手回击。夏琛的速度竟同样飞快,身手好到出人意料,蒋战威凌厉无比的拳风只擦到了他的耳侧。   “你和小熙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夏琛闪躲的同时一把拽住了蒋战威的衣襟,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你缠着他多久了?”   “小熙很久之前就答应会好好考虑和我在一起的事,我们亲过抱过也同床共枕过,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蒋战威这回没有再掏枪,只高高在上又慢斯条理把衣襟从夏琛手里一点点拉回,眼底的血红也一点点回拢, “——我不是缠着他,是爱他。”   说到爱字时,蒋战威的眸底不自觉便泛起了深沉的爱意,夏琛的拳却随着他的字字句句而越握越紧,“我不管你和小熙到底是什么关系,也可以不计较你这次害他生病的事,但请你从今以后都不要再靠近小熙一步!”   “你以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蒋战威反手揪住了夏琛的衣襟,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会离开他,他这辈子都是我的!!”   突然有说不出的火气汹涌地冲上夏琛的心头,比他方才见到被送回来的生病昏迷的弟弟时还要严重,有些失控的低吼出声:“就凭我是他哥哥!”   从很早起就认定了弟弟这辈子是属于自己的夏琛很快又喘息着平复了心绪,补充道:“我是小熙的表哥。姑母在世前曾让我好好照顾他,我绝对不允许他和不适合的人在一起,走上不该走的歪路。”   夏熙远住兴城的舅舅家的确有个表哥,蒋战威看着夏琛的眼神暗藏着怀疑和审视,微眯起眼道:“不管你是谁,我还是那句话,他是我的,我爱他,绝不会离开他。”   夏琛忍不住向蒋战威再度挥出一拳,击中了蒋战威的侧脸,蒋战威二话不说就抬腿屈膝,向夏琛的腹部攻去。两人就这样在狭窄的房间里单凭拳脚功夫打了起来,互不相让,在这过程中房门都受到了波及,被踹出砰的一声响。   巨大的音量把夏熙吵醒了,浅浅呢喃出声,重新睁开了眼睛。   夏琛和蒋战威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打斗,齐齐走向夏熙身边。夏熙的大脑依旧是迷糊的,只觉得头疼的厉害,一点点声响落在耳中也震耳欲聋,继而有只大手分别按住了他紧皱的眉心和太阳穴,轻轻的推揉,缓解了他的难受。   他完全不知这推揉的大手分别来自两个人。夏琛和蒋战威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地伸向夏熙的额头,甚至差点尴尬地碰撞到一起,却又因夏熙眉心的舒展而没有撤回。   细腻温软的肌肤让两个男人均无法放手,而夏熙也在这舒服的按揉中渐渐睡去,再醒的时候,竟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于车上。   车已经停了,夏琛就站在车窗外,有人正弯着腰对他说着什么,夏琛听完那人的话,淡淡点了点头,然后快步绕过车身,打开了车门,将宝贝弟弟轻轻地从车里抱了出来。   夏熙被夏琛紧搂在怀里,身上裹着大大的风衣,连小脸都被衣服遮得严严实实的。夏琛感觉到弟弟似乎动了动,但不知弟弟已醒,只习惯性的在他耳边轻轻哄:“乖,再睡一会儿,哥哥抱你进去。”   说完对接待的人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人也是个聪明的,立即便一声不吭的带着夏琛朝之前预订好的独栋小楼走。   夏琛在外人面前向来都是内敛矜贵的,虽然外貌做了伪装,依旧掩不了那份气势。行走的这一路都非常安静,只能听到清脆的鸟鸣,夏熙有些茫然地睁着眼睛任由夏琛抱着,心里有数不清的疑问,却懒懒倦倦的不想开口。   ——把系统任务都放弃了的夏公子此刻正处于肆无忌惮的‘等死’阶段,只管忙里偷闲地享受此刻的安宁,下定决心等系统什么时候同意给他答案或剧情,他什么时候再动脑动口。   沿着石板路,穿过竹林小径,再越过掩在林间的零星温泉池,又拐了三个弯,便看到一栋精致的小木楼。楼檐上挂着小小的风铃,在风中发出动听的轻响,楼后还有光滑的石头堆砌出的浴池,腾升着淡淡的白雾。夏琛一路把弟弟抱到楼上的床上才把人松开,低头的同时便对上弟弟黑白分明的眼睛。   “小熙醒了?”夏琛忙抬手在弟弟的额上试温,“有没有哪里难受?”   夏熙这回是真真实实地认定了哥哥就在身边,视线紧接着便触到哥哥下巴上的一块青,眼里不由露出了紧张和关心,“哥哥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夏琛忙道:“只是不小心撞到了,不疼。”   “这是哪里?”   “是城郊一个适合养病的度假山庄。”夏琛轻抚过弟弟的额发,“这几日就乖乖在这里养病,外面的事情什么也不要想不要管,知道了吗?”   夏熙虽不知道夏琛打算做什么,但他相信夏琛不会害他,也相信夏琛处理事情的能力和手段,便很听话的点点头。   弟弟乖顺的模样让夏琛心软得不行,夏熙的目光却转到了窗边随风轻舞的窗纱上。纱幔绣着大片大片的睡莲,空气中也带着好闻的清香,忍不住想要下床去窗边看风景。夏琛一眼就瞧出了他的想法,便扶着他坐到了半开半合的木窗前。想着蒋战威应该没那么不要脸的追过来,还帮弟弟把窗全部推开,好让视野更加广阔。   窗外正是被花树和青竹包围着的后院,后院中央还有个清澈又袅袅的温泉池,水面浮动着几片花瓣,映着蓝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一片安然,夏熙望在眼里,露出明显的喜欢。   而夏琛只管望着弟弟的脸,觉得比任何美景都好看。心里也一片安然,又涌上说不出的酸涩,因为他知道对方终将属于别人,唯独不会属于他。但情人间合了会分,夫妻间结了会离,朋友间也聚了会散,兄弟间的关系是永远都打不断的,不管是卯足了劲凑上来的准情人还是准妻子,都得经过他身为兄长的这一关。 第43章   虽然烧退了, 但夏熙的身体仍然没好透, 没看多久风景就累了。夏琛哄弟弟回到舒适的大床上, 又在他不想吃东西的情况下亲手喂他吃了一碗瘦肉粥一盅鲜奶蒸蛋,吞了两片药,整个过程无比耐心温柔。   夏琛的性格本就温柔内敛, 仅是浮于表面上的温柔就足以令人沉醉,若是他真心实意的向谁施展温柔,恐怕任何人都招架不住。普天之下能让他如此真心相待的只有夏熙, 同样的, 也只有夏熙会因为习以为常而对他的温柔免疫。   药效上来的很快,夏熙已经升起困意, 可一想到坐守在身边的夏琛就舍不得睡, 闭上眼等了一小会,又将水润的眸子重新睁开, 小声道:“哥哥困不困?你也来睡一会儿吧。”   夏琛眼下有淡淡的黑影, 显然是昨夜没有睡好, 却不知有个黑眼圈更重的人已经赶来, 就站在院外那株最大的花树下,花瓣已落满了半个肩。   依言上床的夏琛侧身正对着弟弟近距离躺好,然后像小时候那样搂住弟弟的背一下下轻拍, 就差没讲再个幼儿睡前故事来助眠了。夏熙则在哥哥面前露出毫无防备的神态,白皙的面容就像无辜无害的孩童般, 连眼睛都透着诱人的光。   夏琛的眸色微微沉了沉,低低道了句:“这个距离好像有点糟糕。”   夏熙只隐约听到了糟糕两字, 不解地眨眨眼问:“什么糟糕?”   夏琛深吸了一口气,轻轻亲了亲弟弟的脸颊,缓缓道:“……哥哥觉得自己很糟糕。我当年离开夏家,离开你,你有没有怪过我?”   “没有,”夏熙摇摇头,认真地说:“但我很想你,担心你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我也想你,”夏琛突然把弟弟的整个脑袋都搂进怀里,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每时每刻都在想。”他那双和夏熙足足有六分相像的眼里温柔几许,又问:“你还记得夏家主楼后面的那栋观景小阁楼吗?”   夏熙微微一愣,听夏琛继续道:“阁楼里有一盏暖黄色的灯,墙边有个书架,放了一排旧书,窗前还有一个望远镜,尤其在晴天的夏夜,能透过望远镜看见很多星星。因为母亲说人离开后就会变成流星,所以她刚刚离世的那段时间,你每次想她,就会偷偷去那里看星星。”夏琛顿了顿,声音微哑,“我那时候就告诉自己,要从此以后都陪着你,不离开你,不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是我食言了。”   那时候夏熙还没升到中学,骨子里的高傲和自立已经非常明显,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也不想让夏琛担心。却不知他每次去阁楼,夏琛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就默默地站在一墙之隔的门外,在他看不见的对方守着他。   夏琛闭了闭眼,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夜晚,穿过重重旧时光,轻轻推开门,看到趴在窗口睡着了的弟弟。白嫩的小脸上依稀间有泪痕,长睫毛也留着些许湿意,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弟弟抱回去,守在床边等他醒来,告诉他有哥哥在,哥哥会陪着你。   可惜每次都没能陪到最后,总因各种各样的事提前离开。所以那句安慰的话一直没有说出口,再往后,他选择投身于革命事业,远远地离开他的身边。   这些年他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而错过的东西再也回不来。   夏熙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哥哥拥入怀里,视线一片黑暗,嗅着对方身上熟悉的冷香,困意渐渐如潮水般涌来,在夏琛身上蹭了蹭,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从下午三点睡到了六点多,而且睡得非常舒服,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么放松的睡过一样,身体似乎也都好了。揉了揉眼坐起身,却没有看到夏琛的踪影,只看到窗外的太阳只剩下一小半就要落完,最后一片软红和金辉相交相映,在天际勾织出无比绚丽的画卷。   夏熙慢悠悠地下了床,拿起床头柜上夏琛给他准备的书,打开窗边的灯,坐在软榻上看。不知不觉天彻底黑透了,圆圆的月亮爬上来,夏熙放下书伸了个拦腰,决定循着花香去楼下走一走。   今晚的月色特别好,楼下的景致也漂亮的像画一般,而夏熙的一举一动进一步给这幅画增添了无法形容的美。只有他本人浑然未觉,脑子里甚至还想着刚才看的书,根本没注意路,直到望见站在花树下的蒋战威。   对方虽然没穿军装,却一样气势凛凛难掩锋芒,面容虽有些憔悴,但眼睛在暗夜里亮的吓人。夏熙下意识就转头往回走,才刚迈出一步,蒋战威立即抬脚追了上来,“小熙!”   夏熙到底还有点体虚,没多久就累了,下一秒被蒋战威稳稳地抱起,一步步向前。石板路映着月光,空气中浮着暗香,柔和又宁静,可夏熙忍不住出声抗议:“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蒋战威只管紧紧抱着人在月光下前行,很快进入楼内,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到楼上卧室的椅子上,半蹲在他身前,握住他的手。   屋内没有开灯,但月光足够亮,透过窗落在两人身上,将一切照的分明。蒋战威把手握得很紧,抬头望着夏熙的眼睛道:“小熙,原谅我。”   那眼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落进夏熙心里,泛起微疼。提到之前的事,蒋战威的神色甚至升起了一点说不出的委屈,“……我知道我错了,可我只是出去平缓一下情绪,回来就看到你全身都浸在冷水里。你可以打我骂我,却要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来惩罚我……”   蒋战威低头亲吻夏熙的手指,依次在每个指尖落下一个个炙热的吻,“这种惩罚对我来说已经足够重了,原谅我好不好?”   夏熙始终没有说话,蒋战威又回想起什么,皱着眉,好像正在遭受着什么难以抑制的折磨和痛苦,最后沮丧地垂下头,仿佛彻底投降了一般,语带哀求,“小熙,原谅我,别不理我,我受不了。”   明亮的月光把夏熙的脸庞照的清晰分明,他生得貌美无双,浑身矜贵如玉,仿佛天生就该被人呵护在手心一样。可他的心性坚硬又深沉,不会轻易接受谁的呵护,也不会轻易为谁更改。风吹动周围的纱幔,重重软红叠合在一起,隐隐连成一片烈焰,再一点点蔓延到夏熙的周身,配合他高高在上的眉眼,像让世人臣服脚下的仙人,也让蒋战威的视线更加灼热。   “叮——,目标A蒋战威的好感度增加1点,总好感度为99。”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4点,总忠犬值为74。”   上楼的脚步在这时隐隐响起,是夏琛回来了。   推开门看到蒋战威后,便冷了脸,却没有开口赶蒋战威走,只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弟弟一下,确认对方同他出去时相比一根头发丝也没有少,继而道:“小熙,有位自称是你未婚妻的段小姐来找你。”   说到未婚妻这三字,夏琛的语气并不太好,蒋战威的瞳孔更是登时一缩。而段绘灵就在楼下的客厅,坐姿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漂亮的脸庞和精致得体的衣饰让她充满魅力。   大概也只有夏熙清楚段绘灵这么晚赶来的目的大概是有事相求,绝不是讨论什么订婚事宜。随即站起身,准备下楼迎客,走到楼梯口时,段绘灵也心有灵犀般的抬起头来,然后冲夏熙露出一个微笑,并礼貌性的起身迎上来。   蒋战威愣愣地透过栏杆看着夏熙和段绘灵,只见年轻端庄的女子正款步而上,而楼上的俊美青年也做好了下楼迎接未婚妻的准备。他们将相携而去,成为一对人人艳羡的情侣,唯一的麻烦或者碍眼的东西就是不该待在这里的他自己。   这个念头突然间一下占据了蒋战威的大脑,控制了他的思维,心底一阵狂躁不安,下一刻竟飞快地跑上去攥住了夏熙的手腕,“小熙,再给我一分钟,我刚才还有话没说完。”   他语气中的坚定最终让夏熙跟着他重新回屋,蒋战威也重新以低姿态半蹲在他身前,甚至膝头一松直接半跪在地,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轻颤,“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只喜欢你一个,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可夏熙没有说话,只沉默地将手从蒋战威的手中抽了出来。当他的手抽离的这一刻,蒋战威竟突然红了眼眶。   他也见过很多人,聪明的漂亮的高傲的,各种各样,可是心就硬生生地丢在夏熙身上了,丢了那么多年,再也没法找回。   心里瞬间疼的厉害,似乎要裂开了一般痛,蒋战威干脆把两条腿都跪下来,与此同时忽而落下了一滴泪,直直落在夏熙的手背。   夏熙如被烫到一样将手停住,片刻后终于故作淡定的开口:“你觉得你凭什么让我喜欢你?”   本就不善言辞的蒋战威在关键时刻卡壳,“我、我……”   夏熙继续道:“除了元帅的身份外,既不聪明也不懂浪漫,霸道又不讲理,还多次试图以势威逼…….”   “我,”元帅大人最终结结巴巴的憋出一句:“我会、会努力改的!”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4点,总忠犬值为78。”   “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不,三个月,”堂堂元帅竟像头次告白的毛头小子,耳根和脖子都在发热,姿态宛如宣誓一般:“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   夏熙心里兴味的挑了挑眉,甚至有点想笑,面上却依旧在努力地演绎着平静。而027在播报完忠犬值后,终于给出了夏熙之前向系统索要的回复:“原本是成功攻略一个目标任务后才会给一份剧情,但主系统同意提前给宿主大人两份剧情,也就是全剧情的五分之二。”   话音刚落,一本书凭空出现在夏熙眼前。夏熙心念一动,那本书便开始自动翻页,前后皆是空白,只有中间的那部分写满了内容。随机瞥到的一句便让夏熙心里一惊:佐藤隆川在帮派教父杨晟次子的婚宴上,开枪精准的击中了宋思明的眉心。 第44章   从所站的阵营和身份上看, 佐藤隆川和化名宋思明的夏琛是实打实的敌人, 两人会对上也无可厚非。可杨晟次子的婚宴月底就要举行了, 距今只有不到半个月,时间实在太快太紧迫,纵然系统说原剧情已被打乱, 夏熙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和不安。   却压下心头所有波动,将悬浮在眼前的剧本收回到系统背包,对蒋战威点头同意说:“好。”   蒋战威的眼睛因这短短一个好字亮了亮, 重新握住夏熙的手, 用指腹反复摩挲着他的骨节和指尖。摩挲的动作霸道又有些孩子气,就像幼年时第一次得到了心心念念的枪, 一遍遍摸它身上的所有零件, 晚上睡觉都要抱在怀里不放。   果不出夏熙所料,段绘灵找他的确是有事求助, 一个是因为她的女同学傅雪莹, 另一个则因为段君翔。   “雪莹就是我们那天一起吃过饭的, 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昨日突然验出来有孕……”虽然现在提倡什么自由和新思想,但未婚先孕仍很受歧视,段绘灵的表情带着局促不安, 显然有些难以启口,“她肯定不能回南江州再做流产手术, 否则整个南江都可能会知道这事,所以……”   夏熙立即听懂了段绘灵的意思, 大概是想拜托他找个德城当地的可靠的私人医生。其实这对夏熙来说完全是小事一桩,但他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说:“我想先冒昧的问一句,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什么人?”   要知道如今包养学生也是很多有钱或权的人爱玩的花样之一,如果段绘灵的这位女同学只是和普通人自由恋爱或一夜情而意外有孕,当然能帮则帮,但如果她是被什么人包养的,就要另当别论了。   夏熙从来都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又身居高位,会站在高位上想问题而非弱者的角度。在他看来包养是件一个要金钱一个要身体的公平交易,既然选择了拿钱,在契约结束前,身体便要由包养者说了算。万一那个包养者位高权重,又想要这个孩子,那么他帮忙找医生做流产的行为就无形中得罪了此人。夏熙并不怕树敌,关键是这个敌树的值不值,那种脑子一热就答应帮人的圣母或蠢货永远和他沾不上边。   段绘灵自然不知夏熙眨眼的功夫就转过数个念头,甚至没听明白夏熙问话中的意思,只微微睁大眼困惑地说:“啊?孩子的父亲?我不知道,雪莹也从来没提过,这很重要吗?”   夏熙再次浮现出那种周围人都是傻逼的感觉,但态度依旧优雅平和,没有显露出一丝不耐,只道:“嗯,让你同学如实告知孩子父亲的身份,我便立刻帮忙找可靠的医生来。”   他会如此耐心的原因并不是有多喜欢段绘灵,而是看出了此事并非对方来找他的主要目的。果然,待段绘灵点头应下来之后,有些吞吞吐吐的又道:“……那、那位叫‘君翔’的先生,还在你身边做事吗?”   终于等到了。夏熙挑了挑眉,“对,还在。”   段绘灵完全不知夏熙一直在等她主动谈及段君翔,深呼吸了一下才鼓足勇气提出想要再见段君翔一面的事。在未婚夫面前说要见别的男人难免有些不妥,可这涉及段家丑闻,无法向夏熙做详细解释,让她下意识咬紧了唇。却在抬头时,迎上了对方如琉璃珠般漆黑的双眸。   夏熙的一双眼睛是真的好看,尤其是和人对望时,会让人觉得那漆黑中藏着充满吸引力的漩涡。额角有几缕黑发垂下来,在灯光的投映下衬出俊美的轮廓,段绘灵心头登时一跳,有种莫名的情愫再度扩散开来。   这世上最玄妙的莫过于人心,就像蒋战威那年见到夏熙的第一眼就把心投了出去,积攒了近三十年情感的尽数交出,从此只为夏熙一人而牵引。血脉之间的牵引同样玄妙,段绘灵见到段君翔的第一面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不好当面表露出来。   段绘灵曾有个弟弟。——而这件事不仅埋在她记忆深处尘封许久,也是段家无人敢提的禁忌。   她那时已经五岁了,正好是能记事的年纪,记得父母间的关系很好,母亲又怀了弟弟,日子过的美满安然,直到有一天父亲大发雷霆,说母亲背着他和别的男人出墙,证据确凿不容辩驳,还从此将快要生产的母亲关了起来。   其实这不过是场简单的陷害,段瑞德也算是个精明的人物,偏生在情字上看不开,越在意就越容易被愤怒所蒙蔽。待得知真相时一切已晚,段夫人留下一封绝命书便带着刚满月的婴儿开车出走,结果车毁人亡,连尸骨都没能捞全,这事从此成为整个段府的禁忌,无人敢提,外人亦不为所知。   送走了段绘灵后,夏熙知道离送走段君翔的日子恐怕也不远了。辰光帝国虽然封建落后,但长虹和格兰帝国早就有了科学有效的亲子鉴定法,何况段君翔的长相和段瑞德年轻时很像,回段家是迟早的事。   外面的天色转眼间便彻底黑透了。   夏熙借着洗澡的时间迅速翻完了系统给的那五分之二的剧情,待洗完后穿着简单的睡衣出来,就看到夏琛靠墙站着,身姿挺拔,宛如松柏,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明,”夏琛已经因弟弟的脚步声而迅速抬起头,并朝他露出一个浅笑,“过来,哥哥给你擦头发。”   夏琛同样冲过了澡并换了身衣服,但不是睡衣,而是和白天所差无几的衬衫长裤,一副又要出门的样子。夏熙没问他要去哪,也没问他之前去了哪,只依言走到沙发前坐好,随即感觉到对方的手指轻轻穿过发间,像是怕稍微用力就会伤到他一样,动作小心又温柔。   从夏琛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则能清楚看到弟弟宽大领口下露出的锁骨,刚洗过澡的皮肤细腻白皙到几近透明,还带着水润的感觉,并有沐浴露淡淡的清香。心绪突然之间得到了安宁,甚至希望这一刻能永远停住,偏偏在这时候听到弟弟软声开口:“哥哥,你以后都留在德城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夏琛几乎想也不想就要点头说好,却又抿着嘴顿住,手也无意识收紧,甚至险些扯到了夏熙的头皮。夏熙顺势转过身抬起头,直直望着夏琛的双眼又道:“哥哥为什么不答应,你不疼我了吗?”   这句话简直就是在剜夏琛的心。   看着夏熙那双漂亮的眼睛,夏琛将唇抿得更紧,半天也没能发出一个音来。   他怎么可能不疼他。他几乎把所有感情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而这种感情就像是无法治愈的顽疾,只一个照面,一秒心软,一念温柔,就故态复萌。他现在就想抱对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可他知道不行,因为有些陪伴和温暖就像容易上瘾的鸦片,一旦上瘾便难以戒掉,而他很清楚自己没有戒掉的能力。   夏琛眼底翻滚着明显的挣扎,最终在舌尖被咬破的疼痛中一点点恢复理智,道:“小熙,哥哥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其实夏熙已经从剧本上得知他要做的事分别是什么,也知道让他留下来是不可能的,却仍坚持问:“什么事?非做不可吗?”   夏琛没有回答,而是深吸一口气说起了别的,“马上又要开始引发战乱了。”   他磁性的嗓音里透着幽深和沉重,“长虹帝国的军队已经集结在兴东联邦州,只等契机一到就发动侵略战争。一旦兴东联邦州沦陷,整个帝国都将岌岌可危。——人常说国破家亡,若是大家破了,何谈小家?”   夏熙抿住唇没有说话。他知道夏琛的理想和意愿,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意愿,没有谁能借着为你好的名义来干涉谁的人生。有透明的小水珠从他还没擦干的黑发滴下来,又顺着脖颈渗隐在睡衣里,留下浅淡且诱人的暗色,却让夏琛突然想起那晚和弟弟在车站分别,他透过车窗远远回望,少年纤细单薄的身影就像一颗一不留神就会消散或风干的小水珠。   那种说不出的心疼再次袭来,竟让夏琛弯下了向来挺直的腰。他想要再度开口,然而夏熙也轻吸了一口气说起了别的,“战争,究竟是什么样子?”   “欲望的样子。”说提到这个词,夏琛的目色一点点染上冷厉和傲然,“杀戮的欲望,活着的欲望,贪婪的欲望,权利的欲望……”   那傲然的目色带着些睥睨天下的气势和磊落,又渐渐转回平日里的内敛平和,“……但更多的人是为了守护。人人都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比如那一寸国土,以及,最珍视和深爱的人。”   说到最后一句时,却在平和中夹杂了无尽的柔和,竟仿佛能轻击灵魂,足以让任何人震动。   话已至此,夏熙知道再劝也没有用了,没再开口,只乖乖地喝掉了夏琛端来的牛奶,在兄长的陪伴和轻哄下陷入了睡眠。夏琛凝视着弟弟的睡颜许久,忍不住在他软软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克制又亲昵的吻。嘴唇语气低的宛如自言自语的低喃,又仿佛暗藏了道不完的感情。   “明明,晚安,……原谅我。”   ……   蒋战威第二天一早便来找夏熙,开始追人计划。   元帅大人这次没有野蛮硬闯,也没有在花树下伪装雕塑,而是很有礼貌的、堪称温和的向院内负责打扫和执勤的度假山庄工作人员询问:“夏公子在吗?”   他甚至努力露出了个笑,只可惜那张面瘫脸练了那么多年依然没有什么成效,笑起来的样子永远比不笑时更吓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枪来杀人,惹得工作人员愣了半天才诚惶诚恐地点头:“在、在。”   蒋战威忍不住有些郁闷。他昨晚号召副官和几个得力手下们开了一晚上的恋爱研讨会,明明已经按照会议内容尽可能的温和有礼了,那人的态度却依然战战兢兢,看着就让人生气。但一见到夏熙,蒋战威就把方才的事全抛之脑后,再一次竭力露出自以为合格的笑,并拿出背后的红玫瑰,“小熙,送给你。”   也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玫瑰红得太艳,元帅大人送的时候耳朵上竟染了点红晕。夏熙看了看花,又看了看他比不笑时更吓人的‘笑脸’,到嘴边的拒绝不知怎么就说不出来了。最终接过花,将它们插入桌上空着的小花瓶里,也朝他笑了一下,“谢谢。”   果然这世上只有他的小熙最好!——对比刚才那名工作人员的态度,蒋战威看着心上人的眼神更加炙热,并提出追人的第一个邀请,说:“小熙,我们去看电影吧。”   夏熙大病初愈,想要再清静一天,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当即便摇摇头。却不料蒋战威早有准备,竟弄来了一套电影放映设备。   只见副官江思宏领着数个警卫员整齐划一地搬着东西上来,脚下的皮靴也在地板上踩出整齐的咚咚声,不过眨眼的功夫,整间木屋就被布置成了一个家庭影院。拉上了窗帘的昏暗环境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暧昧,沙发松软的能让人把整个身体都陷进去,茶几上还摆了各种零食饮品,全都是夏熙喜欢的口味。   片子自然是蒋战威选的,讲了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说是一个穷小子爱上贵族小姐,可惜因地位悬殊,对方还是和另一位贵族少爷订了婚。但爱情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它能突破一切障碍,贵族小姐最终选择在订婚前夕和穷小子勇敢地奔赴他乡,携手创造了新的事业,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个结局很美好,男女主角相恋的细节也非常感人,当电影放到男主角第一次亲吻女主角时,蒋战威忍不住借助拿零食的机会,假装无意的握住了夏熙的手。   只可惜他装的不是很像,光是通过他因为心虚而偷偷瞥向夏熙的眼神和紧绷的呼吸,就能得知他完全是刻意为之,根本不是无意。   于是蒋战威下一刻就发现夏熙将手抽了出去,心里不由沮丧不已。却不料那只抽出去的手反过来轻轻一握,竟将他的手反握在手里。   撩人不成反被撩的元帅大人顿时如坐过山车般,一颗心飘在半空中半响落不下地。一场电影在他的纠结和甜蜜中看完,他起身将窗帘重新拉开,“小熙,你觉得这个电影怎么样?”   “节奏弱,剪辑乱,演技差,不怎么样。”夏熙慢吞吞的答完,却又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狐狸般的意味深长的表情,“……不过,女主角长得倒是很漂亮。”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1点,总忠犬值为79。”   吃醋了的蒋战威非常郁闷,隔了半响才压下醋意,想起来说自己选择这部电影的初衷:“虽然演员的演技还需要提高,节奏也有点慢,但你不觉得故事情节很感人吗?女主角听从了自己的内心,放弃了世俗阻碍,选择和爱的人在一起……”   夏熙闻言挑了挑眉,听蒋战威又问:“如果你是女主角,你会怎么选?”   “可惜我不是。”夏熙再度露出了那种意味深长的宛如狐狸般的表情,“作为女主,自然只能按照剧本需要选择男主,但我有很多种其他选择。我可以两个都不要,也可以试试这个再试试那个甚至试试其他人,为什么要局限在这一道题上?”   蒋战威再次沮丧不已,如一只失落的大狗般垂下了脑袋。夏熙的确有很多选择,可他没有。因为他爱他,所以除了夏熙之外,别无他选。   看着沮丧的蒋战威,夏熙主动开口转移了话题,以防自己会憋不住笑出来:“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   蒋战威抬起头重振旗鼓,“已经中午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度假山庄里配备了两家高档餐厅,虽然价格比较昂贵,但也不乏有人进去用餐,今天却空无一人,只有恭恭敬敬的服务员。餐桌明显经过了一番布置,上面放着心形蜡烛,连餐盘都是心形的轮廓和图案,非常浪漫。落座后,元帅大人想着昨晚军师教他的台词,清了清嗓,开始认真发言:“小熙,你今天看起来特别好看,俊美就像天上的太阳一般……”   “嗯,谢谢,”想笑的冲动再次上涌,夏熙努力将其压回去,用同样认真的语气道:“你今天也同样英俊,让人移不开眼。”   “……真、真的吗?”   可怜蒋战威原本背好的还没说完的一长串台词都被心上人的这句称赞给打乱了,只见夏熙望过来的双眼宛如澄净的湖泊,长睫轻软,眸中仿佛满满都是蒋战威的身影,“真的。”   绝对是因为天气太热了,蒋战威觉得血液都沸腾起来,本就不善言辞的嘴有些磕磕巴巴道:“其实我,我今天,并没有刻意打扮……”   看着蒋战威身上那件以前从来没穿过的浅色格纹休闲装,夏熙不动声色的端起了服务员递过来的酒杯。他知道蒋战威不喜欢浅色系,也不喜欢休闲装,常服里除了军服就是黑色正装,而且一款军服能让人重复做三四十件,恨不得一个款式穿到天换地老都不换。   “嗯,不用刻意打扮,”夏熙抿了口酒,放下杯子冲蒋战威微微笑了笑,“因为你本来就足够英俊,我很喜欢。”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1点,总忠犬值为80。”   元帅大人感觉自己彻底掉入了火炉,酒还没顾得上喝一滴,就已经晕乎乎的有点醉了,甚至不知道这顿饭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时间已经走到了两点多,下午还有军务的蒋战威不舍地提出了最后一个行程建议,“我们去散步吧,可以消食,又可以欣赏风景。”   夏熙开始为蒋战威的智商感到捉急了。夏日的午后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这个点散步简直是犯蠢,然而多智近妖的夏公子竟同意了这个犯蠢的提议,“好。”   爱情本就会让人变蠢。进一步是蠢,退一步是蠢。自我怀疑是蠢,欲取姑予也是蠢。   所幸这座度假山庄是真的很美,竹林轻响,花树芬芳,叮咚的泉水映着湛蓝的天空,处处都美的热热闹闹,生机勃勃。蒋战威吸了口气,重新提出之前在饭桌上没讲完的台词:“小熙,我突然想起了一首外文诗,你要不要听?”   夏熙倒是很想知道这位一不喜欢外文二不喜欢诗的兵头子准备了什么诗,“嗯,你说。”   蒋战威鼓起勇气背起来:“如果阳光,停止了它耀眼的光芒,你的一个微笑,将照亮我整个世界。如果大海,停止了……”①   对元帅大人来说,能背下一首诗已经很不容易了,抑扬顿挫什么的就没法苛求了,所以听起来很是生硬。但他非常认真,也没有背错任何一个字,眼神里的深情更是无法作伪,“你是我一生最美的回忆,是我……”   “是我一世最好的礼物,”夏熙在这时突然开口加入进去:“是上苍对我的眷顾,是天使给我的馈赠……”   他的语调显然比蒋战威的动听几百倍,有轻有重,有缓有急,比弦乐还要优美。蒋战威不由停下来,只管痴痴地望着他。   树荫下,只见青年俊美的面容一半阴影一半明媚,透出奇异的温柔,又惊人的俊美,蒋战威突然觉得心跳要冲出胸腔,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视线里只剩下爱人的容颜,听他继续背道:“我可以禁止灵魂里对你期盼,禁止多余的思念和泪滴,却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呼喊,忍不住一遍遍重复那句,”   说到这里突然一顿,直直望着蒋战威重复:“那句——”   于是始终愣愣看着夏熙的蒋战威下意识接上,道:“我爱你。”   话说完才回过神,对着夏熙似笑非笑的眉眼,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羞耻。元帅大人的耳朵再次红了,甚至有往脸部蔓延的趋势,离开的时候才恢复正常。却在临走前被夏熙叫住,一个轻轻的吻落上唇角,轻轻的吐息吹在耳边,“阿战,今天你做的还可以,这是奖励。”   蒋战威顿时觉得满血复活,把方才的事情全忘了,像个刚入伍的新兵进行新兵宣誓般用力点头,“嗯,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动力十足的元帅大人直到回帅府后才终于发现不对。因为这一整天下来他并没发现夏熙有什么心动的症状和迹象,更加动心和痴迷的反而是他自己。   夏熙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不为人知,但他的身体已完全恢复了,待回到夏公馆,推开门,再度看到在屋里等他的段君翔。   依然像小学生一样端端正正地坐着,专心等他回来,继而在看到他时双眸登时一亮,在暗夜中非常明显。让夏熙不由想起剧本上对段君翔的描写,说他进段家后便接管了南江联邦州的军队,说他是天生的战将,说他宛如吕布在世,在战场上所向无敌,认准一个目标就死咬不放,甚至不惜自伤,若只论孤勇,连蒋战威都不能与其争锋。还说起他统领手下和穿军装的样子,平整到不能有一丝皱褶的衬衣和军裤,军靴黑亮如镜,外套却随意搭在肩上,望过来的狭长眼睛深黑又骇人,军人的冷肃和兽类的狂野在他身上揉合的完美无缺。   夏熙轻叹一声,走上前轻轻搂住段君翔的肩,“君翔,你在等我吗?”   “嗯,”段君翔这段时间说话已越发流畅,举止也趋于正常,但眼里对夏熙的执着始终不改,反而越来越浓,“有、有东西要送给你。”   是一副画,笔触尚且稚嫩,但画的异常用心。画上的少年坐在窗台边,金色的太阳照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反射着淡淡的光,皮肤也泛着莹莹的粉,眼波如一汪小溪,干净又柔软的让人不敢轻易触碰,亦或者小心捧在手心里。 第45章   夏熙能看出来画中的人正是他自己,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开始蔓延, 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对段君翔微笑着道:“是你画的?画的是我?”   “对, ”段君翔一眼不眨地望着夏熙,“是你。”   短短两个字竟说的如同告白,沙哑的声线在空旷的环境下低沉又坚定, 还带着似有若无的情愫和眷恋,可惜夏熙没听出来。但他对于段君翔从来都不吝于夸奖,立即便道:“画的好棒, 我很喜欢。”   说这话的同时笑容也跟着扩大, 眸中透着明晃晃的赞赏,明亮又美丽, 段君翔本就一眼不眨地望着他的视线顿时变得更加专注和幽深。   “叮——, 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4点,总好感度为76。”   不过夏熙的赞赏绝不是为了刷好感度, 而是出自真心实意。段君翔才学了两个多星期的画就能画到这种程度, 充分地从侧面说明了他的天赋和智慧。若他不曾流落在外, 能安稳地在段府长大, 接受良好的教育,也许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文武全才,只可惜造化弄人, 所幸还算时犹未晚。   “这个礼物我收下了,谢谢你。”夏熙随即抬脚走向书桌, 认认真真地把画收入抽屉里,并边收边问:“君翔, 你有没有想过要找你的家人?如果他们来找你,你——”   话没说完突然停住,因为合上抽屉的夏熙一转身,发现段君翔已不知何时跟到了自己身前。这倒没什么问题,段君翔本就像个小狗似地喜欢跟着夏熙,又有杀手们都具备的无声无息的特质,问题是他跟来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鼻尖都险些擦撞到夏熙的眉心。   夏熙微微一愣,却不知段君翔愣的比他还要厉害。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段君翔能清楚地感触到夏熙的气息,带着点淡香,还有点清甜,像小猫咪的爪子般抓挠心扉。莫名感觉身体里哪个未知的地方燃起一把火,随着那轻轻浅浅的呼吸而越烧越旺。   从来没人亲近过他,他也讨厌亲近任何人,所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连心都烧的燥热滚烫,又不知所措,眼里一片茫然,又灼灼如炬,想要去抚摸夏熙的脸。   手随即伸了出来,却在中途停住。   不行,不能乱碰,一不小心会碰坏的……   回想起曾在夏熙失明时抱过的柔软触感,段君翔身上的火还在烧,但怎么也不敢轻举妄动。夏熙心里想的却是身高的问题,——蒋战威的个子比他高也就罢了,年龄比他小的段君翔也比他高,而且高了有五六厘米,实在有些不爽。   于是自觉得失了气势的夏公子后退了一步,属性为小狗的段君翔想也不想便往前跟进,惹得夏熙忍不住伸手抵住了他的胸口,“不许靠那么近,不然我就要仰视了!”   手碰上段君翔胸口的这一刻,一向喜欢死盯着夏熙的段君翔竟全身一僵,然后垂下眸子,破天荒的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叮——,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4点,总好感度为80。”   “我不需要家人。”段君翔垂着眸低低答了这么一句,在心里补足下一句:只需要你。   夏熙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在这时听到段君翔的腹中传来咕噜一声叫。   “是不是肚子饿了?没吃晚饭吗?”   段君翔下意识点点头,夏熙不由微皱起眉,“不是指派了敛秋专门负责你的饮食起居,怎么她连晚饭都没督促你吃?”   这倒是冤枉了敛秋,要知道跟在夏熙手下做事的人对他的每句话都言听计从,所以敛秋对段君翔的照顾非常尽心,晚饭送了好几回,是段君翔自己忙着画画没有吃。   夏熙想到喂食这个增加兽类忠犬值的关键词,又想到段君翔很快就要被段家接回去,以后见面就没那么容易了,决定亲自动手给段君翔做点吃的。   于是两人大半夜的去厨房,也没惊动仆人。厨房向来是打扫的干干净净不留剩饭的,但存放了各种食材,夏熙大略翻了一遍,看到有剁好的猪小排,便打算简单地做个小排面。   他早在留学时就经常自己做饭吃,一个面自然不在话下。段君翔那边还傻愣愣的不知道夏熙带他去厨房干嘛,夏熙这边已将洗干净的小排和各种调味料一起放入了油锅,并使唤起他来:“帮我洗几棵小葱和青菜来。”   所幸段君翔前段时间从识图卡片上认清了小葱和青菜等东西分别是什么,立即听话的转身去做。小排很快爆炒出诱人的色泽,夏熙一边往锅里添水煮汤一边继续使唤道:“把那边的鸡腿菇也洗给我一点。”   小狗再次照做,夏熙则另起了一锅煮面条和蔬菜,“再拿几个鸡蛋来。”   小狗很轻松地用一只大手分别抓了两个,夏熙便把四颗蛋全部打入汤锅。小排面很快就好的差不多了,白嫩嫩的蘑菇绿油油的青菜和黄灿灿的荷包蛋等在浓汤里争相翻滚,香味转眼飘满了整个厨房。夏熙盛了一大碗,最后放上淋了酱汁的小排和葱花,推到段君翔眼前,“尝尝好不好吃。”   段君翔这才明白原来夏熙是在给他做饭,明明肚子因浓郁的香味而越叫越欢,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面而始终没有动筷。   他竟舍不得吃。   饿了就吃是兽类最基本的特性,在容易饿的青春期,段君翔几乎什么都吃过,包括坏了的剩菜剩饭,并养成了以最快的速度将食物吞进肚子里的习惯,以防被别人抢走。可对着这么一碗丰盛的汤面,他只想把它收起来,私藏到哪个地方永远保鲜,起码多看一会儿,不那么快吃完。   “怎么不吃?”夏熙催促道:“虽然我很久没做了,但总归是不会吃坏肚子的。”   说着给自己也盛了一小碗,尝了两口,觉得味道还算不错,便又催了一句。段君翔终于开始动筷,一反平日里的狼吞虎咽,吃的珍惜而缓慢。   “叮——,目标D段君翔的忠犬值增加12点,总忠犬值为38。”   厨房的灯是暖黄色的,不仅夏熙的神色变得很柔,段君翔的气势也柔和下来,配着年轻立体的眉眼和执筷的修长手指,竟彰显出几分贵气和优雅。   吃完面再洗漱一番,就该入睡了。段君翔盯着睡着的夏熙看了很久,最终低下头,像小狗舔饭盆般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的脸,又蹭了蹭他的唇。   姿势有些奇怪,却带着对待神佛般的虔诚和珍宝般的轻柔,可他自己看不见,沉睡的夏熙也看不见。   “叮——,目标D段君翔的忠犬值增加4点,总忠犬值为42。”   夏熙和段绘灵约定见面的时间就在次日下午。   这个点的餐厅没什么人,尤其是位置隐蔽的角落很适合聊天,段绘灵和段君翔面对面坐一起,夏熙则和傅雪莹面对面。不过段君翔只管垂眸暗暗望着夏熙的方向一言不发,傅雪莹倒是很明智地向夏熙如实做了坦白。   因为她也说不清楚和那人究竟算什么。那人浪漫又多金,她一直以为他们是恋爱关系,直到对方要回H市前主动对她提分手,才发现一切不过是对方来南江州游玩的一时兴起,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那人一无所知,只知道叫杨二少,连全名都不清楚。   夏熙能看得出傅雪莹没有说谎,却因杨二少这三个字而挑了挑眉。杨晟的次子也被称作杨二少,而且在H市的婚宴即将临近,不知道这究竟是单纯的巧合还是其它。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帮傅雪莹都不是坏事。   于是夏熙当下便写了个地址给她,“直接去这里就好,虽然只是无名的私人诊所,但安全性和保密性都绝对可靠。”   傅雪莹还在为别的事担心,“可李经纶好像知道了,如果他回学校到处宣扬……”   想起那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男学生,夏熙很不以为意,“就算他宣扬了也没什么,凡事都讲究证据,法律也规定‘谁主张谁举证’,凭他的能力和人脉是找不到什么有效证据的,你只要否认就好,甚至可以说对方是追你不成恼羞成怒,故意败坏你名声。”   夏熙虽然也是个渣,但他觉得男女平等,是真的看不惯男人可以四处花心,而女人只要行差踏错一点就被指责辱骂的社会现状。又看傅雪莹也算是拎得清事的人,继续道:“这样一来,以他的性子定会真的恼羞成怒,而对方越急,你反而越能平定。何况这种事,很多人只是单纯地看热闹,只要你否认,他又拿不出证剧,风向就会变了。”   傅雪莹没想过可以这样解决,听得愣了愣。   “他追你的证据也很好弄,伪造一封情书就行了,要是再狠一点,还可以告他污蔑和诽谤。”夏公子今日也算是大发慈悲,难得说了很多话,把那边的段绘灵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要是想安安稳稳的毕业,就按照我说的做,要知道这世上多得是人云亦云,一点小事甚至假事都能被扩到无限大。当然,如果他回校后没提,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傅雪莹是彻底动心了,连连点头,“嗯,我记住了。”   段绘灵也跟着点头,看着夏熙的眼神都在发光。她以前觉得商人狡猾奸诈,如今却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叫做明智和厉害。   夏公子自然厉害,蒋战威这样的兵头子和夏毅天这种老油条都被唬得团团转,何况小兵小卒。可段绘灵在这时候突然感觉背后一寒,仿佛被兽类盯上了一般,下意识转头望过去,对上了段君翔幽深如墨的眼。   “君翔?”段绘灵不由唤了一声,段君翔却将目光收了回去,仿佛刚才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气氛一下僵住,夏熙只能再度开口:“君翔最近在学画画,听说段小姐选修过美术专业,有空的话可以常来夏公馆教他一二。”   夏熙下周就要和蒋战威去H市,想在走之前把德城的一切都安排妥当,所以告别段绘灵之后又转道去了一趟简白的拍戏片场。   正是晚饭时间,不管工作人员还是演员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吃饭,晚上还有几场消耗体力的夜戏要拍。夏熙在片场扫了一眼,没看到简白也没看到导演或制片,便直接前往后面的独立化妆间去找人。   路过另一间化妆室时,却敏锐地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隐隐听着像是提到了简白的名字。于是夏熙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听了几句,竟全是侮辱和讽刺性的言论。   其实他早就料到了简白会遭人排挤,因为这部戏里除了简白之外全是很有经验的演员,连一个只露几面的配角都小名气,简白这个毫无经验的男主绝对会引发很多人的不满。   夏熙就那样不紧不慢地倚门听着,直到听见有个男声志得意满地说陆导已经同意修改剧本,将消减简白的戏份而把情节设置成双男主时,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然后在下一秒将门砰的一声推开,淡淡道:“我好像听到了一件有趣的新闻,可否跟我再讲一遍?”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里面的六七个人纷纷朝夏熙转过头来,有惊吓的有失措的有装无辜的,还有几个不以为然。   毕竟不在一个圈子,大半的演员都没见过夏熙,何况宏业影视的相关事宜大多都由刘启行出面,连底层的员工也很少知晓另一位大老板是谁,只有曾跟着金主参加过商业宴会的季松听过夏熙的名号,却又不敢确认。   没人答话,夏熙也不着急,转而问:“那么请问你们的总导演现在哪里?”   “陆导有事出去了,”季松开了口,“但是有副导在……”   夏熙身边没带保镖,只有段君翔跟在身边,不过段君翔和保镖一样合格,转眼将窗边的沙发椅给搬了过来。夏熙不紧不慢地坐下,客客气气地对季松道:“麻烦帮我把陆导找回来,告诉他半小时内不到以后就别想在这行混了,……谢谢。”   明明无比礼貌的语气却让季松心里抖得厉害,之前面露不以为然的人也被夏熙的气场和所说的内容骇住了。 第46章   屋内再次静寂了好几秒。   既然是做演员的, 众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 却从来没见过夏熙这样的, 看起来比谁都优雅客气,但是从头到脚都透着高高在上,能让人感觉到明显的云泥之别, 望着他们的眼神就像看什么低等事物一般,甚至不屑于和他们计较,直接找总导演。   陆楷也算是名导, 夏熙却一句话就要定人生死, 更重要的是这话并不是在狂妄的胡言乱语,那种高姿态更不是一般人能伪装出来的, 而是切切实实生在骨子里的。   回过神来的季松立即依言去拨陆导的电话, 其他人则有的试图打给副导或自己的助理,还有的试图大着胆子离开, 更多的已经不敢动了, 只管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有段君翔这个人形兵器杵在那里, 自然没有人能成功走得了, 反而被震慑的站都站不稳,只一个野兽般的嗜血眼神就弄得差点吓尿裤子。就在段君翔‘吓人’的这会子功夫,季松那边拨打的电话已被接通了, 没多久便放下听筒,有些磕磕巴巴地对夏熙道:“陆、陆导说他马上就来。”   夏熙听了这话, 表情依旧非常平淡,也瞧不出喜怒, 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只抬手看了看手表,然后靠着沙发椅背闭上眼休息起来。   段君翔则站在沙发右后方默默望着夏熙,低垂的睫毛掩盖了眸里的专注和幽深,又因为所站位置的关系,大半个身体都埋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的样子就像个守护主人的忠犬。   屋内的其他人却不敢像段君翔那样盯着夏熙看,更无法像夏熙那样安适淡然。时间就在众人的惶急中迅速流逝,直到同样惶急的陆楷出现。   导演本来就是个需要八面玲珑的行业,陆楷并不怕得罪人,但他怕得罪那些得罪不起的人。何况这部戏原本就是宏业拍的,说句不好听的,他只是被雇佣来的导演,夏熙才是真正的老板。   陆楷之前是见过夏熙的,但并没和夏熙说上话,全程都是由刘启行来对接,只在谈及一些关键点时看到刘启行停下来跟夏熙低声讨论几句。刘启行已经算是个精明的角色,却在和夏熙说话时会不自觉地带上讨好,谁主谁次一目了然。   于是推门看到夏熙后,陆楷的脸色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紧张,随即便朝夏熙走去。副导和制片也接连赶到,就跟在陆楷的后面。   与此同时,刚吃完饭的简白正好和小胡一起从自己的化妆室出来,远远看见匆匆进入走廊另一头的化妆室的陆楷等人,微微皱起了眉。   小胡是刘启行从宏业影视里调给简白用的助理,相比于动辄前呼后拥的其他演员来说,身边只有一个助理的简白的确有些寒碜。拍戏这个圈子和别的圈子都不一样,向来是不差钱不差背景更不怕惹事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点来头,谁也不服谁。况且简白姓简不姓夏,也没提过夏家的名号,却当了这么一大部高成本高制作的戏的男主,让人不排挤他都难。   “他们不会是在讨论更改后的新剧本吧,”已经被简白伪装出的‘心善可欺’的形象完全蒙蔽了的小胡很替简白打抱不平,立即说:“走,阿白,我们也去听听看。”   陆楷的脚步声并不轻,可一直等他咚咚咚的走到了夏熙跟前也没见夏熙睁眼,心里越发没底,只能强笑着道:“夏老板您怎么来了,来之前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安排人接您……”   听到夏字,众人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夏熙究竟是谁。首富夏家的名号自然无人不知,可惜大多都只听过没见过。世事就是这样,有些东西摆的太高了,反倒会让人忽略了它的存在,觉得它离自己很远,不会在自己身边出现,就算亲眼见了也不敢信。   夏熙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我要是不来,岂不是要等电影拍完了还不知道陆导背着我把男主给换了?”   待简白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时,听到的便是夏熙的这一句。   “不是这样的,”陆楷忙认真的解释起来,“男主没有换,只是编剧有了新灵感,给剧本增加了一些冲突和悬念,男二的戏份跟着多了点。但这样设置情节会更吸引人,而且简白毕竟是新人,演技虽好,独自挑大梁的话还是有些单薄,李北卿有一定名气,两人联合在一起定会让电影更加卖座……”   陆楷说的倒都是实话,不管是导演还是幕后投资人,电影能否卖座才是最重要的,“夏老板您觉得怎样?”   夏熙用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扶手,不仅不吃这套,还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反问道:“你说呢?”   陆楷因这个笑而更紧张了,不敢顺着夏熙的话头接下去,听夏熙继续道:“你都已经决定了还来问我觉得怎样,——陆导是不是在拿我当傻子耍?”   最后这句压的很重,气势也随之外放,陆楷的心里咯噔一声,几乎沉到了底。他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修改剧本是为了整部电影的前景和利益考虑,就算被宏业那边的老板知道了也会因利益而做出退让,何况很多戏都是边拍边改以便达到最佳效果,却没想到夏熙对简白这么重视,而且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殊不知夏熙重视的并非简白,而是简白的忠犬值。系统的提示音说明简白此刻已经来到了门外,“叮——,目标B简白的忠犬值增加3点,总忠犬值为29。”   陆楷只能硬着头皮再一次解释:“您实在是误会了,我原本是想跟您或者刘老板商量的,但考虑到整体脉络并没有改变,您又比较忙,怕打扰到您……”   “哦?你这是在怪我了?”   陆楷顿时有种越说越错的感觉,连门外偷听的简白也忍不住对他产生了同情,——又多了个对夏熙喜怒无常的神逻辑和毒舌而束手无策的人,陆楷此刻的心情他绝对比谁都理解。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陆楷也是个明智的,既然摸不清夏熙的脾气,干脆直接认错:“这件事是我没有处理好,如果夏老板觉得不妥,我立即让编剧把本子改回去,还希望您谅解我们这一回,不要在意。”   这话已说得很到位了,正常人顺着台阶也就下来了,可惜夏熙就是那个你给铺好了台阶还非要蹦着下去的万中无一,“但我很在意。”   旁边的副导听着都要给跪了,——那你还要怎样啊这位爷!   刚吐槽完就见夏熙将视线扫了过来,仿佛被看穿了一样,忙低下头,连默默吐槽都不敢了。事实上夏熙是将屋内每人都环视了一遍,明明是坐着的,却给众人一种俯视的错觉,最后转回到陆楷身上,“虽然当初候选的导演有很多,但把这部戏全权交给陆导,就是因为相信陆导的能力,可陆导的选角水平让我非常失望。要知道演员不是光凭长得好就行的,还需要最基本的道德素养,我却听到屋内这些演员在背后讽刺和辱骂他人,——陆导觉得这样的人能拍好戏吗?”   这话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陆楷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被讽刺和辱骂的人又不是我,为何要向我交代?”   陆楷这短短一会的功夫已不知被夏熙堵了多少回,堵多了反而习惯了,立即改口道:“是给简白一个交代。”   “叮——,目标B简白的忠犬值增加8点,总忠犬值为37。”   “嗯,”夏熙大略满意了,站起身用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对陆楷道:“这部戏将来能否好好拍完还要靠陆导的辛劳和努力,若有什么资金上的问题,尽管跟启行提。”   他显然深知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要义,让陆楷除了点头说谢谢你你慢走之外讲不出别的来。因为他说的其实并非是这部戏能否好好拍完,是你这个导演能否干到把戏拍完。别的剧组也不是没有过换导演的先例,反正我不缺资金亦不缺导演。   夏公子没有立即走人,而是又看了场夜戏才和简白一起离开,然后在回去的一路上都沉着脸。   于是简白主动对他笑着问:“小熙,你今天怎么突然来……”   刚开口就被截断了,夏熙冷冷反问:“为什么没把剧组的事告诉我?”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而且并不是什么大事,本来能参演我就很满足了……”   这善解人意又体贴的形象正常人都会买账,却不料夏公子脸色更冷,“不是大事?我出的资金和设备,我让谁当主角就得谁当,剧本让人给改了,戏份让人给抢了,你却不告诉我,——你是脑子进水了吗,还是想联合那些外人一起不把我放在眼里?”   明明被骂了,简白却因外人两字而心口一甜,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犯贱,被骂也能觉得暖。随即摇头摆手道:“不是的,我只想着自己本来就是个新人,受点委屈没关系,若连累你或夏家的声誉也受影响就……”   “你以为退让就是维护夏家声誉了?”夏熙斜瞥过来的眼眸漂亮又高傲,“你既然已经进了夏家的门,就是我夏家的人,——夏家的人何时轮到别人指手画脚了?你这样任人欺负,岂不是更折我的脸面?”   “小熙,我知道错了,”简白只觉得整颗心都被说不出的暖意塞满,“下次不管什么事都第一时间跟你说,好不好?”   “叮——,目标B简白的忠犬值增加5点,总忠犬值为42。”   “叮——,目标B简白的好感度增加3点,总好感度为83。”   “嗯。”大概是看他认错态度良好,夏公子终于脸色稍缓,并破天荒地给了他一句表扬,“看你演的还算可以,陆楷也夸你入了戏。”   夏熙说的自然是刚才拍的那段夜戏,内容是和父亲争吵后的男主角孤身走在路上,天色已黑,疲倦如寒意一样沉重,路上徘徊的只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停下脚步坐在路边,突然想起和女主角相处的点滴,后知后觉地明白到对她的情感。   内心戏更考验演技,但简白演的很传神,镜头感也好,称得上是天生的演员。   “入戏?”简白望着夏熙,却永远不会告诉对方自己在那一刻想到的不是什么剧情,而是夏熙,只低低道:“我早就入了戏。”   他已不想分辨对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就算只是一场戏一个局,也入的心甘情愿,彻彻底底。   时间转眼走到了晚上十点。   回到卧室的夏熙竟在开门后闻到了一股明显的烟味,然后便看到了拿着烟站在窗前的蒋战威。   元帅大人向来规整的军装衬衣有点皱,开了三颗扣子的衣襟也有点歪,深邃的眼睛望着玻璃外的繁华夜色,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颓然。也不知到底抽了久,明明窗户大开,烟味却还是浓到吹不散。   夏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前把蒋战威的烟给掐了,在想事情的蒋战威竟没注意到夏熙已经回来了,转头望过来的眼神还带着些无辜和迷茫,让夏熙一时间有气也发不起来。手于下一秒被蒋战威紧紧握住,——男人的脑子虽没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却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   夏熙瞧着他这幅模样隐约有种说不出的可怜,于是没计较他又私自翻墙的事,也没把手抽回去,只问:“怎么了?”   蒋战威抿着唇没说话,夏熙忍不住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到底抽了多少根烟?”   夏熙知道蒋战威的烟瘾可大可小也可无,完全取决于其烦心程度,更知道蒋战威就是个闷葫芦,如果不问,再大的事也能憋得住。然而对方仍不开口,让夏熙微皱起眉,“到底怎么了?”   蒋战威终于出声了,嗓音哑得不行,估计是被烟熏坏了,“……我生病了。”   “啊?”夏熙忙抬起没被他握住的左手去摸他的额头,“什么病?”   抬到一半却和右手一样被握住,蒋战威直直看着夏熙答:“是相思。”   夏熙有些无语,“我们昨天不是刚见过?”   蒋战威又抿住唇不说话了,唇角还带着点委屈,一张面瘫脸对着夏熙望了许久才道:“可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找到你。”   夏熙再度有些无语,心里却微微一动,然后半开玩笑的道:“就因为这个,你搞得跟要打仗了或天塌了似的,大半夜跑我这里发呆,还抽了那么多烟?”   只见元帅大人竟当真点了点头,并补充说:“就算打仗了也不要紧,我总能护得了你周全。”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加1,总忠犬值为81。”   蒋战威似乎已学会收敛自己的脾气去温柔和爱护,就像一头生性好战的狮子,小心地收起尖牙和爪子,用最柔软的皮毛来呵护最重要的宝贝。狮子最后像大猫护住小猫那样拥着他的小刺猬躺在床上入睡,在黑暗中,夏熙能感觉到对方轻抚自己脸颊的手,以及在唇角印下的吻。   于是转过头,也回给了蒋战威一个吻。闭着的双眸形成极其漂亮的眼线,轻颤的眼睫轻颤仿佛振翅欲飞的蝶。   可飞行的感觉对夏熙来说并不是很好,因为他有点晕机。偏生旁边有个喜欢罗里吧嗦的安格斯,一直在唧唧歪歪的劝他吃点东西。   都说计划不如变化,原本要跟蒋战威一起去H市参加婚宴的夏熙却先一步和安格斯去了该地。他借助城北机械厂而暗中做的能源开采已获得了初步的成功,寻找买家成了眼下要做的首件事,而安格斯联系的那位格兰帝国的工业大亨所约定的会面地点正是H市。   没人勉强得了夏熙,哪怕是打着为他好的名头,安格斯的劝说自然毫无效果,于是他机智地换了另一套作战方案,即引诱法,张嘴喝了口鸡肉羹并喝的毫无形象,吧唧作响。   夏熙忍无可忍地将安格斯眼前的食物尽数丢进垃圾袋,“我决定从现在起禁止你吃任何东西,直到落地。”   安格斯立马特委屈地嘟嘴抗议,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做那么娘的动作有什么不对,于是夏熙没有一丝心软,直接盖上毯子闭眼休息。   直到落地后夏熙才觉得身体舒服了一些,随即便和安格斯一同前往六国会馆。他向来是不工作则已,一工作起来就极讲究效率,一分一秒都不会浪费。   安格斯不是直接联系上那位工业大亨的,中间还有一个叫迪恩的介绍人,而迪恩和安格斯的关系跟夏熙和刘启行的有点像,早在安格斯幼年刚去格兰帝国时就与之相识了,算是从小到大的情分。虽然迪恩本人才能平平,但其家族很有势力,最近也在辰光帝国探寻商机。   因为曾在安格斯口中听过很多次夏熙的名字,所以迪恩心里对夏熙还是有些期待的,很早就点好晚餐等着了,然后在见到夏熙的第一眼就呆在了原地。   迪恩自诩见多识广,却从没见过这样外貌与气质兼备的美人,男人本就是食色动物,哪怕他不喜欢同性,也一不小心看愣了去。更要命的是安格斯不仅不帮他做介绍,只管先行开吃,还吃的狼吞虎咽,让人不忍直视。   所幸夏熙用标准的格兰语主动向迪恩自我介绍了一番,并伸出了手。望着那只修长完美的手,迪恩忙略显小心地予以回握,甚至莫名生出些诚惶诚恐的情绪。   “总算重新活过来了!!”   安格斯那边分别吃掉了一块鱼卷和吐司后才感叹出声,还竭力用怨妇般的眼神去望夏熙。可惜夏熙转眼已和迪恩认真聊了起来,连个抬眸都没回给他。   无人理会的安格斯独自郁闷了半天,竟转而打给刘启行诉苦,“……你知不知道我被小熙虐待了,他不仅仍了我的早餐,还不准我吃东西,我都饿到要在飞行器上咬毯子了!”   刘启行帮亲不帮理,随即便说:“如果是小熙扔的话,那自然有他的道理。何况仍了就扔了,你不会再跟乘务要吗?”   “小熙既然说了不准我吃东西,就算乘务给我了又有什么用?”安格斯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你自己想一想,如果小熙说了不准你吃东西,你敢吃吗?”   刘启行沉默了一瞬,——他好像也不敢诶怎么办。   旁听的迪恩自然想不到夏美人会有这么重的‘积威’,只觉得是安格斯太蠢。夏熙已动作优雅的吃完了晚餐,也从迪恩那里得到了想要的讯息,便不耽误时间的与之上楼,惹得安格斯忙丢下只啃一口的蛋糕跟过去。   五国会所的一二层是餐厅,三层以上为各种形式的娱乐场,那位工业大亨亚伯布朗今日就在顶楼开了个牌局。能出入这里的皆非富即贵,关系网更错综复杂,而且既名为六国会馆,自是哪国的人都有,或者说整个H市都是个神奇的地方,各国租界如狗皮膏药般黏的左一块右一块,撕都撕不下来。   亚伯那边正好轮到一局牌刚刚打完,左二和右一的两个人都输到起身不玩了,让他有些不悦。迪恩趁机带着夏熙及安格斯上前,分别跟双方做了个介绍。   单从外貌上看,亚伯并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而是比实际年龄稍微年轻一些。鹰钩鼻,一双绿眼睛藏的锐利,看到夏熙时也和迪恩一样露出了惊艳,但稍纵即逝。他的牌瘾还没消,开口便邀夏熙玩两局,今晚显然不想谈生意上的事。   夏熙随即点头应了,刚坐下没多久,听到另一道声音传来,“……布朗先生,好久不见。”   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随之涌上夏熙的大脑,让他心里莫名一紧。继而转头望去,只见佐藤隆川的脸由远至近地迈入了他的视线。 第47章   虽然夏熙以‘宁宝宝’的身份和佐藤隆川相处了足足两个星期, 但他当时正处于失明的状态, 直到最后一天才恢复视力, 真正见过佐藤隆川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小时。而夏熙能在此刻一眼就认出对方,绝对要得益于对方那变态无常的性格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   除此之外,佐藤隆川的面容也颇具记忆点和冲击力。五官立体, 鼻梁挺直,狭长的黑眸掩着锐光,如夜空里的鹰一般带着俯瞰天地的傲然, 又如暗处蛰伏的蛇, 内里狠毒无情,外表却一派优雅高贵。   夏熙随即低下头, 并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掩在衣袖下的左手手腕。亚伯布朗则对佐藤隆川露出了堪称亲切的笑, 还主动起身相迎,“的确好久不见, 佐藤先生怎么也来了?”   “本来有桩生意要谈, 可惜没谈成, ”佐藤隆川也轻勾起唇露出微笑, “正好听人说布朗先生在这里开牌局,就来凑凑热闹。”   佐藤隆川身为情报组织的头头,关系网遍布了数个帝国, 会认识亚伯并不足为奇,让夏熙觉得奇怪的是亚伯对他的称呼。   要知道佐藤隆川更爱用宁川这个名字或者其它化名, 一来是为了方便走动,二来是他并不喜欢佐藤家族。所以亚伯称呼的这声佐藤, 说明了要么亚伯和佐藤家族有不同寻常的来往,要么佐藤隆川以佐藤家族的名义和亚伯过有合作。而身为工业大亨,亚伯经营了很多加工厂,从玩的到用的应有尽有,比如玩具加工厂和电子加工厂,甚至还有一间军械加工厂,——不知道佐藤家族具体和亚伯合作了什么。   夏熙短短一会功夫便想了很多东西,直到和亚伯寒暄完毕的佐藤隆川主动转向他道:“这位是?”   年龄变小又变大的这种事情太玄幻,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因此夏熙觉得佐藤隆川绝对认不出他来,于是重新抬起头,没有劳烦亚伯介绍便礼貌性地开口说:“你好,我叫夏熙,是本国商人。”   可佐藤隆川没有做出正常人该有的回应。   在看到夏熙的容貌之后,他先是一愣,眼底的锐光猛然加深,望着夏熙的那双瞳孔甚至收缩了一瞬,让夏熙心里不由一紧。   殊不知佐藤隆川心里更紧。   佐藤隆川一向奉行现实主义,无用的往事对他来说皆可弃如敝履,却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里被已经无法重来的往事紧紧纠缠,躲不掉也放不开。   从来不知道记忆竟是如此可怕的敌人,他明明最擅长克制,哪怕越坐禅心越乱,还能十年如一日的用坐禅来反方向克制自己,面对再强的对手也不曾皱过一下眉,反而更加兴奋,可他如今却遭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强敌,无时无刻不在和他的理智作对。   ——和宁宝宝有关的记忆就是那个无处不在的敌人。   每当坐禅苦修,周围一片安静,便会隐隐听到宁宝宝奶声奶气的呼喊,浮现小家伙精致粉嫩的小脸。他已经熬炼过那么多年,经历过那么多事,再大的曲折和苦难都走过去了,不应该再有什么弱点,更不该再为什么事感到痛或悔,所以努力强撑着,殚精竭虑的压抑和逃避,不去细思和惦念,却已渐渐力不从心。   从来没有哪个敌人像这段记忆一样让他难安,仿佛看不见底的深渊,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毒药,让他几乎要在这场战争中认输投降。佐藤隆川依旧清楚地记得小家伙笑起来的样子,气鼓鼓的样子,吃东西时的样子,趴在他怀里安睡的样子,以及搂住对方时感到的宁静与平和,并越记越深。他还想象过对方长大的样子,想象着和长大后的他手牵手的情景,甚至亲手将他想象中的每个阶段用笔勾勒出来,从三岁到十三岁再到二十三。   ——而他此刻看到的青年竟和他想象中的长大后的宁宝宝完全一样,就仿佛他的小家伙一夜成人。   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事,佐藤隆川还是难以克制自己的心绪,视线从夏熙的额头一寸寸滑到下巴,如俊巡领地般不放过五官的每一处。夏熙生的实在太好,每处细节都精致完美,组合在一起更让人目眩神迷。肌肤如上好的瓷器,没有一点瑕疵,并在灯光下带着盈透的质感。   俊巡的同时,佐藤隆川觉得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体验到了从没有过的悸动。这种感觉竟类似于一见钟情,但那并不源于对方的好看,只来源于对方太符合他的想象。就像上帝为他而量身打造一般,从头到脚甚至连头发丝上翘的微小弧度都和他的心意无比贴切。   而他的心性向来藏而不露,还是头回表现出这样明显的怔愣和沉迷,让陪在他身后的渡边大介也跟着愣了愣。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无论男色女色,佐藤隆川都不曾碰过,渡边大介一度怀疑自己的主子是不是天生的性障碍。还记得佐藤隆川将主动爬上他床的女人直接解剖了的情景,只见满地鲜血,人体器官则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桌子上,佐藤隆川就站在桌前拿着刀轻笑,全身却滴血不沾,一尘不染。从此以后,再没哪个男人或女人敢自荐枕席。   夏熙的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佐藤隆川也总算回过神,半真半假的致歉道:“……抱歉,夏先生的相貌实在太优秀了,一不小心看的有点入神。”继而伸出手,“我叫佐藤,目前也在从商。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话语和态度倒还算正常,可伸出的那只手让夏熙升起了狐疑。   因为它是左手。   在辰光帝国里,握手虽然不限制左右,但还是用右手的居多,而佐藤隆川既然伸出了左手,夏熙便也要以左手回握。夏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自己掩在衣袖下的左手手腕,——那里戴着佐藤隆川送给‘宁宝宝’的手环,他曾试过很多次都没能取下来。   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握住了眼前的大掌,“你好。”   夏熙的骨架比较纤细,手要比佐藤隆川的小一点,微凉的指尖刚好完美地契合到佐藤隆川的手心。手心传来的触感和温度竟让佐藤隆川再次一愣,甚至差点忘了松开。   夏熙身后的安格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起来,暗道小熙竟遇上了不要脸的痴汉。亚伯那边则张罗起了新的牌局,——佐藤隆川也同意加进来玩两局,四个人正好凑满。   忿忿然的安格斯恨不得顶替佐藤隆川来凑这个人头,可惜亚伯玩的是桥牌,安格斯不怎么会打。桥牌对脑力的考验比其它任何一种竞技或娱乐都高,难学更难精,而且参与的牌客们要水平相当,若有谁水平过低便大大影响整个牌局的质量,这也是亚伯总过不了牌瘾的原因。   二对二的对赛需要两人间有一定的熟识度和默契,一直没走的那名叫沙文的牌客已和亚伯玩过了很多回,为公平起见,便没有商定谁和谁同组,只按现在所坐的位置以自然方向南北对西东,下一局再轮转着换位。   夏熙的位置正好在北,沙文在南,所以第一局是他和沙文对亚伯和佐藤隆川。北家首先发牌,发牌者优先开叫,再依次向左竞叫。   正常人都不喜欢太吃脑力的游戏,但对佐藤隆川来说,不动脑的游戏才毫无乐趣,——这点倒和夏熙不谋而合。第一局结束,亚伯望向夏熙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由衷赞叹道:“没想到夏先生竟是高手,佩服佩服。”   亚伯在夏熙没来之前玩的那几把都无趣到想打瞌睡了,可方才这一把刚开始没多久就来了精神,调动全力也只赢夏熙两分,对方却似乎还有藏拙,让亚伯很是意外。   还是那句话,夏熙的相貌实在太好,年纪又这样轻,所以亚伯在刚看到他的时候甚至不相信他做生意的能力。佐藤隆川同样始料未及,但这并非是轻视夏熙,而是他的长相已经如此贴合心意,就不能再要求头脑也一并合意。   毕竟人无完人,一个有头脑的美人绝对称得上稀有物品。可惜佐藤隆川此时尚不知道夏熙有个让人永远无法合意的缺点,那就是脾气。而脾气其实比其它所有东西都重要,——蒋战威就是个深受其害的明晃晃的案例。   六国会馆是娱乐场所而非赌场,亚伯的目的也并非赢钱,于是没用钱做筹码,而是依照佐藤隆川的提议以喝酒当惩罚。夏熙把整整两杯酒喝下去后,双眸很快染上湿意,脸颊也呈现一丝绯红,比之前的样子更让人移不开眼。   亚伯则在第二局里彻底落实了夏熙藏拙的猜测。第二局是他和夏熙对佐藤和沙文,赢了对方将近一百分,于是输了的佐藤隆川也喝了整整两杯酒,随即抬手解掉领口的第一粒扣子,袖口也卷了上去。   麦色的皮肤和好看的腕骨露出来,透着说不出的性感和力量,却让夏熙突然想起复明那天对方用手轻抚他眉梢的样子。用有些毛骨悚然又异常温柔的语调低声说,既然他的眼睛一恢复就想离开,还不如永远不要恢复。   夏熙轻吸了口气压下所有杂念,认真面对最后一局。他很清楚自己的酒量,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最后一局终于轮到佐藤隆川和夏熙一组,而佐藤隆川竟在和夏熙一组的过程中感觉到了从没有过的默契。两人仿佛心有灵犀般一路打到了7阶,若联手到37点,就可以大满贯。   在这个时候,牌如果够进局就必须进局,否则会倒扣分。夏熙已经算过了之前的牌,最后以3NT这一层进局,在有将定约的情况下,只需他和佐藤隆川联手将牌张数达到8张加即可稳赢。   夏熙手里有5张黑桃,而佐藤隆川那边起码有3张,于是想也不想就开叫了1黑桃,以便让佐藤隆川了解到他的意图。不够13点是没资格开叫的,只要他开叫,就说明他最少有13点,佐藤隆川直接用4黑桃止叫,便能成局。   然而佐藤隆川竟没有叫。   对方是故意要输的,——夏熙立即得出了这个结论。变态的心理常人果然无法理解,所幸夏熙的目的已经达成,亚伯主动与他约定了次日会谈的时间和地点,而且态度非常热切。   可是喝了四杯酒的夏熙已有些撑不住了,起身离开时,双腿甚至虚软到差点摔倒,被安格斯牢牢扶住,一脸担心的问:“小熙,你……”   “我没事,”夏熙重新站稳,轻呼了口气道:“你稍等一下,我去洗手间洗个脸。”   安格斯本来要跟过去,却在这时突然听到被遗忘在桌上的通讯器响起来,便决定拿了通讯器再去找夏熙。夏熙的头脑仍然清醒,但一道道重影开始争相在他的视线里乱晃,让他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也没有看见在牌局结束时就已告辞的佐藤隆川竟施施然地站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主动向他走来。 第48章   夏熙的视线依旧是模糊的, 所以没看清佐藤隆川的脸, 但在走近佐藤隆川时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佐藤隆川最近焚香坐禅的次数实在是有点勤, 甚至到了夜夜如此的地步。只因他每每坐禅,都能无比明晰地听到和看到宁宝宝,却又拼命地自我克制, 强迫心绪放空和平静下来。而在这之后,又因为想念宁宝宝而再度坐禅,如此循环往复, 简直称得上自虐。   一个能对自己都狠得下心的人往往更能获得成功, 也会对其他人更狠。   夏熙的大脑已经反应过来,可惜身体不听使唤, 想要停住的脚步仍在向前, 然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双条腿相互间绊了一下, 下一秒便直直往地上摔。原本施施然站着的佐藤隆川见状, 心里竟忽地一紧, 随即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大步一迈伸手一捞, 将人稳稳地接进怀里。   以为会摔倒的夏熙没感觉到预想中的疼痛,有些奇怪地微微睁大眼,向佐藤隆川望去。   佐藤隆川只见怀里的人瞪大了一双水润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就和宁宝宝吃惊时一样可爱,像迷糊茫然又故作从容的猫咪。佐藤隆川的怀抱很暖, 和他蛇类般阴冷的气质截然相反,身上的檀香则是极昂贵难得的老山檀, 闻着有种说不出的庄重和禁欲的味道,又夹杂花香和微甜的草木气息。   檀香的作用是安神助眠,疲倦了一天的夏熙不由升起几分困意。在酒意加困意的双重作用下,他脸颊上的红晕越发明显,衬得肌肤如玉,红润的唇瓣更是动人心魂,艳如桃李,连微张的唇里若隐若现的洁白牙齿也如此可爱,竟让佐藤隆川忍不住想吻住那双唇。   他和夏熙一样热衷随心所欲,这样想了,便这样做了,不考虑前因也不顾及后果,下一秒就一边抬手固定住夏熙的后颈一边低头吻了上去。   随即无师自通地从唇齿一路侵进口腔,认真且投入地掠夺和吮吸。   这个动作太突然,夏熙一时没能躲开,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舌头。可惜佐藤隆川绝不是那种会因疼痛而放手的男人,反而眯起眼吻的更深,几乎不给夏熙留有空隙,仿佛要和他的气息交融到一起。   血从咬破的地方涌出,两人都感觉到了满嘴血腥,夏熙的脸色愈发难看,在推不开对方的情况下屈膝朝对方的下身狠狠撞去。佐藤隆川及时察觉到夏熙的意图,下意识躲了躲,夏熙趁着这一瞬的功夫成功挣开他的手臂,接着一个勾拳击中他的下巴。   砰的一声响,让跟在佐藤隆川身边的两个手下全身一颤。这么多年来他们还从没见过有谁敢跟他们主子动手,又见佐藤隆川没有回击亦没有下令,不知道是该原地不动还是上去将人制住,一时犹豫不决,看着主子下巴上迅速鼓起的青肿,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佐藤隆川并非避不开这一拳,而是无暇去避。因为这个吻的滋味很好,对方的相貌又如此贴合他心意,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宁宝宝非常相似。   他的确有很多恶行,沾过很多鲜血,可纵使是身处黑暗的人也会忍不住向往温暖,宁宝宝就像是能照亮他的暖暖的小太阳,娇气可爱又胆大随性,——可他的小家伙被他弄丢了。   不论他怎么做都无法再见到他长大后的样子,无法再跟他说话,甚至再看他任性发脾气。佐藤隆川的眼神变得暗沉而深远,伸出手抚向夏熙的眉稍开口唤:“宝宝。”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5点,总好感度为65。”   夏熙顿时一愣,连酒意都被‘宝宝’这个久违的称呼惊退,却又因佐藤隆川的眼神而重新镇定下来。   ——那不是认出他的眼神。   里面没有犀利的锐光,也没有看着宁宝宝时发自真心的疼爱,而像看一件物品,准确的说是仿品,——临时用以寄托情感和怀念的仿品。好感度的增加也全源于‘宁宝宝’,并非因为此刻的他。   “宝宝乖,”佐藤隆川的语气透着温柔,却是夏熙熟悉的那种浮于表面的温柔,因为夏熙也常用这种语气来迷惑他人,“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家。”   夏熙气到有点想笑了。   他当初变成小娃娃时,佐藤隆川不顾他的意愿就自顾自地玩起了收养游戏,现在竟再次不问他的意愿而玩起了‘替身游戏’,当真是好的很。   “醉的是佐藤先生吧?佐藤先生故意输掉牌局让我喝酒,就是想把我堵在这里耍弄取乐吗?”   夏熙没有刻意掩饰眸底的怒意,神色也变得傲气而锋利,却让佐藤隆川更受吸引,用性感的嗓音低低道:“不是取乐,是情难自禁,——我对你一见钟情。”   两个手下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几乎是屏息着听一直被他们怀疑有性障碍的主子认认真真的继续道:“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佐藤,来自长虹帝国,有自己的事业,资产颇丰,家里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亲属,不会干涉我的感情生活和婚姻。目前另受人所托在一个新项目里任闲职,今后打算在辰光帝国工作和定居。”   夏熙在心里简单翻译了一下:有自己的事业,即令人闻风丧胆的福山会;资产颇丰,即遍布多个帝国银行的数都数不清的巨额杀人或情报酬劳;而受人所托在一个新项目里任闲职,应该就是系统提供的剧本里所说的,为了制衡野心勃勃的军部,长虹帝国的皇帝将被他视为亲信的佐藤隆川任命为侵略兴东联邦州的领军将领之一。   全然不知自己找替身找到了本尊头上的佐藤隆川则开始做总结陈词:“我是发自真心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会竭力满足你的任何要求,答应我。”   夏熙突然挑眉反问:“你带药了吗?”   佐藤隆川微微一顿,“什么药?”   “脑残片,”曾在快穿里的现代豪门世界和清新校园世界学过很多网络用语的夏熙道:“我觉得你还是有救的,千万不要放弃治疗,一定要多吃一点。”   佐藤隆川虽然不知网络用语,却还是凭借聪明的大脑秒懂了夏熙的意思。但他没有动怒,反而用更低沉性感的嗓音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我的药,只有你才能将我治愈。”   夏熙忍不住要在心里感叹了,——瞧瞧这撩人技术,蒋战威真应该好好学习。   若是光从性格来看,其实佐藤隆川是和夏熙最搭的,一样的变态腹黑随心所欲。佐藤隆川说完后,还对夏熙露出一个轻轻的笑,看上去很温柔,眼里却尽是势在必得的深邃和凌厉。   待安格斯赶来时,见到的便是两人沉默相对的诡异场景。已把佐藤隆川定位成痴汉的安格斯对他的观感很不好,所以看也不看他,只管把已被接通的通讯器交给夏熙,“小熙,有人找你。”   于是夏熙也不再看佐藤隆川,无视他的存在一般拿过通讯器道:“喂?”   熟悉的声线很快从听筒里传来:“小熙,你现在到哪了?我……”   蒋战威说到一半突然停了,因为他敏锐地听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之前是我太过唐突了,我向你道歉,”仿佛是为了报复夏熙无视他的行为,佐藤隆川也无视通讯器的存在而凑近夏熙径自开口:“但我会从今日开始好好追求你。”   最后这句装的深情许许,让元帅大人那边的脸色登时阴下来,就像是夏熙这边的天气,几道闷雷过去,就下起了暴雨。   夏熙和安格斯冒着雨上了车,回到住处后才重新拨通蒋战威的电话。吃醋狂魔的语气已经像喷火龙般难掩暴躁:“那个说要追求你的男人是谁?是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雨滴不断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夏熙趴在床上揉了揉鼻子,嗓子因此而带了些鼻音:“阿战,你那边下雨了吗?……嗯,H市下雨了,雨很大,气温也变得有点低。”   软软的鼻音透过电波的传送带着猫抓般的沙哑和痒意,把喷火龙的火一爪子给挠灭了,只管担心的问:“小熙,你是不是着凉了?有没有淋着雨?”   “没有,只是有点累,想睡觉了。……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夏熙却没想到蒋战威当真哼起了歌。   想着对方是怎么用那张面瘫脸僵硬又努力地哼出来的,夏熙不由露出微笑,然后从那笨拙生硬的音调中分辨出了歌曲内容:“这好像是专门哄小宝宝睡觉的催眠曲吧?你这是把我当小宝宝哄呢?”   “你比小宝宝难哄,”蒋战威道:“但你是我的珍宝。”   “……”   夏熙决定收回之前在心里叹的那句蒋战威应该向佐藤隆川好好学习撩人技术的话。   “小熙,我明天就去H市。”   “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困意开始袭来,夏熙的声音已经透着迷糊,“杨家和叶家的婚宴还有三天才开始……”   “明天中午之前应该能把事情全部安排完,”蒋战威顿了顿,“……我想你了。”   对于自己在意的人或事,男人的直觉其实不亚于女人,蒋战威已生出那个说要追求夏熙的人很不简单的强烈预感,自然放心不下。   “那你快睡觉吧,”夏熙并没有说我也想你了,却软声说了一句让蒋战威更加心动难耐的话,“这样我好去梦中找你。”   夏熙已困到忍不住闭上了眼,蒋战威听着他轻缓细微的呼吸声,突然有种无法言喻的安和涌上心头,仿佛只要能这样感觉着他而不要别的,就可以支撑他喜欢他一辈子。   蒋战威的预感还是非常正确的,佐藤隆川这个变态竟说到做到,当真开始了追求行动。 第49章   进行任何商谈之前, 都要事先考虑好自己想要的目标并准备好手中的筹码, 夏熙在德城时就做过了充分的准备, 还带了开采出的能源样品、样品分析报告、以及手下两名负责开发和研究的专业人员。所以和亚伯的约谈总体上还算顺利,只是合同上的部分条款要进一步商榷。   毕竟双方都不是一般角色,也都有清晰分明的谈判底线, 知道什么时候说好,什么时候说不;什么地方该强硬,什么地方能退让。而夏熙的底线不止是价格, 还有亚伯的军械厂里生产的先进军用武器装备。   “这个附加条件我恐怕不能接受, ”亚伯摇头否决道:“何况军械厂下半年的订单已全部排满,无暇再生产那么大一批装备出来。”   “您应该比他人都了解能源的重要性, ”夏熙的语气始终不急不躁, “不仅军械厂,其它加工厂也要靠它才能正常运转, 而我们的样品和分析报告就摆在这里, 同样的价格下, 我们的质量绝对是所有供应商中最好的, 能提供的数量也是最多的。”   能源并非可持续性生产或开发的东西,它和其它商品都不一样,不是买越多越便宜, 亚伯最终用食指点了点合同上写的让他心动的数目,“你们真的能提供这么多?”   夏熙眼也不眨的点头道:“不错。”   其实开采才刚刚迈入中期阶段, 没人能确定地下究竟有多少能源,但是夏熙在系统提前给的那五分之二的剧本上看到那位即将订婚的杨二少杨漠在沛城投资的一片荒地误打误撞地发现了大量能源, 成为其未来岳父即安平联邦州州长刘棋扩张地盘的重要筹码。若他赶在杨漠之前将那块地买过来,再多的需求量都无需担忧。   “您若不信的话,签了合同不就知道了?”夏熙半开玩笑地冲亚伯笑了笑,“这么大一笔违约金摆在那里,您不用担心我们违约。”   美人一笑自是赏心悦目,任谁都难以抵抗,所幸亚伯理智尚存,——违约金是双向的,如果他交不出附加条件里的武器装备,同样要付钱。   在谈判过程中支配力非常重要,可这需要双方均对你所持商品的价值持有一致看法。夏熙这一方虽人数不多,但配合的很好,由那两名开发和研究人员负责解答专业上的疑问,安格斯负责提问和缓和气氛,夏熙负责主谈。而夏熙已让对方充分认识到了他手中商品的价值,剩下的就靠支配力和谈判技巧了。   都说夜长梦多,夏熙不想把问题再滞留到下次约谈,于是你来我往的又打了一番太极,嘴皮都快磨破,仅几个百分比的预付点和运输费便耗许多时间,双方均冒了汗。时间不知不觉从上午十点走到了下午四点多,亚伯最终签下了初步协议,摇头叹:“果然人不可貌相,夏先生当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布朗先生客气了,”夏熙又露出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浅笑,“感谢您对我们的信任,希望合作愉快。”   亚伯微微颌首,竟还惦记着桥牌的事,补充道:“也希望再有机会一起玩牌。”   夏熙则在出门后想起了今日要来H市的蒋战威,随即便第一时间联系他,可惜打了两遍都没有打通,反而接到了其他人的通讯。   正是佐藤隆川特有的那种有些毛骨悚然却泛着奇异温柔的语调:“小熙,我想请吃饭,不知你是否有空?”   才一天的时间称呼就换成了小熙,这追人的功夫未免太俗烂,夏熙想也不想就拒绝道:“很抱歉,我在忙,恐怕没空。”   “哦?”佐藤隆川的声音故意染上一丝疑惑,“怎么还在忙?我明明看到你刚忙完出来。”   夏熙微皱起眉,一边左右张望着寻找佐藤隆川的身影一边问:“你在哪?”   “你猜。”   猜你大爷。   夏熙直接挂断了通讯,佐藤隆川则施施然地从左前方一辆不起眼的车中走出来,面对面的向夏熙再次提出吃饭邀请。   “再忙也不能不吃饭吧?”男人的语气非常诚恳,“我已经订好了餐,就离这不远。”   夏熙的语气比他还诚恳,“佐藤先生,我待会真的有事,不如下次再约,相信一定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和佐藤先生一起吃饭。”   “可是在我心里,没人比得上你。”   好听的话简直说来就来,眼中也透着深深眷恋,但佐藤隆川口中的这个‘你’不是夏熙,而是宁宝宝。   在佐藤隆川心里的确没人比得过他的小家伙,他熬过最残忍的特训,经历过最血腥的杀戮,从来都不怕痛,到如今才发现真正使人痛的事不是年少时受过的苦,而是那个能让你在失去后无法入睡的人。哪怕事情已过去很久,可半夜醒来,想起对方时,依旧心痛难当。   在夏熙看来,佐藤隆川只是在演戏或试探,和现在的自己或变小的自己通通无关,面色平静地道:“我们昨日才认识,佐藤先生还是不要再讲这样引人误会的话比较好。”   “我说了对你一见钟情,小熙竟不信吗?”佐藤隆川的面色也很平静,只挑了挑眉,“我知道你的追求者众多,但只要没有成婚,人人都应该有公平竞争的机会才对。你就那么讨厌我,连吃顿饭都不愿意赏光?”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除非要直接和佐藤隆川撕破脸,否则只能点头应允。于是夏熙最终跟着佐藤隆川上了车,很快抵达一间装修雅致的餐厅。   也不知道是被包了场的缘故还是饭点未到,店内没有一个客人,佐藤隆川也没有领夏熙落座,而是带着他穿过大堂一路往里走,下一刻便踏入一条无窗也无灯的走廊。   走廊越朝前越黑,夏熙忍不住停下来,有些奇怪地站在原地前后看了看,“……这是要去哪?”   个子高步子快的佐藤隆川在夏熙停住的这会子功夫已远远地走到了前面,而夏熙这边不仅没看出什么所以,连路都看不清了。莫名有些不安,在黑暗中再次开口:“佐藤先生?”   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一下下踏近,是原本远去的男人又折回来,并轻轻握住夏熙向前摸索的手。   “我在。”   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像劈开黑雾的光,手掌的温度也如暖阳。佐藤隆川就这样握着美人的手,放缓了步子继续前进,直至走出长廊,夏熙才发现眼前别有洞天。   是一处院落,大气开阔,三开三合,层层相扣,竟和当初夏熙变小时被佐藤隆川带去的院落的布局一模一样,只少了环绕前厅的荷塘。   虽然视线已回归明亮,佐藤隆川却依然握着美人的手不肯放,并开始事无巨细地领着他参观和介绍院内的每一处。最后进入餐厅,只见实木餐桌旁是一扇大大的开窗,窗外是优美的夕阳,让落座后的夏熙不由想起自己变成‘宁宝宝’时,曾在几乎和这里完全相同的餐桌旁被佐藤隆川轻声哄着喂饭的景象。   佐藤隆川此刻的声音也很轻,“我很喜欢这种风格的庭院,早在很久以前就想过将来在这样的院子里定居下来,和爱的人一起过安宁的生活,体验我没体验过的家的感觉。”   夏熙因家这个字而顿了顿。   他深知‘家’对一个人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因为它产生过太多受害者。你生在哪样的家庭,身上就带着哪样的印痕,家庭对一个人的作用是入骨的,性格、观念、喜好等等都会被影响。无论怎么掩饰,无论将来获得多大的成功,没经历过家庭温暖或从残缺家庭中长大的人和被家人全心疼爱的人就是不同,而且这种不同只有你自己清楚。   所以佐藤隆川非常清楚。就算他心里渴望明亮,那种无形中的强大力量也会把他拉入黑暗,直到他适应黑暗,爱上黑暗,彻底浸透在黑暗之中。   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夏熙的家庭和佐藤隆川也有相像,比如早亡的母亲和不负责任的父亲,——但他还有一个真心疼爱他的哥哥。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夏琛出事。   想起剧本上有关夏琛的结局,夏熙便心里一紧,走神的结果便是没能避开仆人上菜时不小心弄倒的奶油蘑菇汤。   夏熙认定了此事并非意外,可惜没能从佐藤隆川和那个仆人的脸上发现出任何端倪。仆人惶恐不已的连声道歉,佐藤隆川的表情更是毫无破绽,一边起身来到他跟前一边微皱起眉关心地问:“有没有烫着?”   夏熙看着被汤水弄脏到无法直视的裤子摇摇头,“没有。”   佐藤隆川的眉头松了松,“楼上有浴室可以洗澡,也有干净的裤子。”   夏熙自然不可能洗澡,但裤子粘嗒嗒的很不舒服,便跟着佐藤隆川上了楼,打算找一条自己能穿的长裤换上。床前的衣柜里的确有不少男装,而且都是新的,夏熙随便选了条长裤,坐在床边静静望着佐藤隆川道:“记得关门,谢谢。”   话里的示意非常明显,佐藤隆川应了一声,然后行至门口,关上了门,还门把手上的锁转了半圈,咔嚓一声锁上了。   夏熙沉静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佐藤隆川的脸上竟带着一丝无辜,“是你说关门的。”   夏熙要再一次被气笑了,就和之前看出对方要找自己玩替身游戏时的感受一样。   “装傻很好玩?”   佐藤隆川竟也笑了,但眸色幽黑一片,看不出情绪,同时向夏熙缓步走来,道:“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玩,所以先装装看。”   变态的思维果然不同,比夏熙审过的那些商业间谍还滑手,偏生外表一点也不像变态,相貌英俊又立体分明,笑起来的样子很有魅力,只是和那双深沉的眼珠截然相反。   眼珠的主人已来到了夏熙身前,并在旁边坐下来,附身继续朝夏熙凑近,直到胸口被枪口抵住也没打算停下来。   那把小口径却威力大的手枪就被夏熙握在手里,“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动,一不小心走火就不好了。”   “要擦枪,才能走火,”佐藤隆川的语气带着疑惑又充满邪气,“可不动的话,怎么插?”   荤段子都讲起来了,夏熙都要怀疑对方过一会儿是不是要发情了。佐藤隆川则在话刚落音的同时突然按住枪杆,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段,好好的枪竟被他瞬间拆解开来,子弹也跟着卸掉了。   不过夏熙真正要用的是匕首,枪只是个幌子罢了,下一秒寒光一闪,佐藤隆川的视线也被光晃的一花,腰侧被夏熙毫不留情地一脚踢中。   正是身上的重要穴位,腰部以上立即麻痹到软倒下来,但对佐藤隆川这种高手只能维持两三秒的功夫而已。倒下来的男人顺势攥住了美人的那只脚腕,将其拉到唇边,在裸露在外的精致脚踝上落下一个吻。   夏熙没想到他已神经病到这种程度,额角忍不住跳了跳,将脚猛地收了回来。佐藤隆川随之再次向前凑,却被反手拧住胳臂狠压在床上,匕首则抵在后颈,金属的触感如冷冷的坚冰。   “你今天是不是又没吃药?”   美人的音色也冷冷的,但在佐藤隆川听来似乎更动听了。男人以堪称屈辱的姿势跪在床上,可唇角依旧勾着,笑意甚至扩得更大,不紧不慢地道:“我不是说过,你就是我的药。”   其实夏熙很清楚自己的这点功夫在佐藤隆川那里不过是班门弄斧,若论身手,对方才是专业中的专业者,别说刀架在脖子上,就算脖子已被扎的血流如注,也随时能挣开他人的挟持而反客为主。但佐藤隆川始终没有挣,只继续说:“你喂我一点药好不好?”   夏熙下意识将他压的更紧,在近距离接触下,竟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当真有点像发情的前兆,不由扫向他的身下道:“如今药恐怕也没有用了,但有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要不要试试?”   弦外之意很清楚,佐藤隆川的身体也的确起了反应,但他并不觉得这是唐突美人或是行为不堪,反而证明了他所说的一见钟情并无作伪。在性事上天生冷淡的会长大人认为对一个人示爱,能硬才是更好的表达,何况一切应讲究效率,不管什么事都该快狠准的攻占领地,不该磨蹭和犹豫。   “嗯,”只见佐藤隆川点头道:“你要想试这个方法也行,但如此一来,以后就要辛苦地换你上我了。”   即使心思深如夏熙也被对方的不要脸和变态度刷新了认知,而对方终于开始反击,——夏熙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匕首已经易主,随即被扔到了地上。   佐藤隆川紧接着一个转身将自己正了回来,夏熙顿时暗中警惕,却发现对方只是冲他展开了修长有力的大腿,不遮不掩地敞露裤子下半硬的极为可观的器官,问道:“要不要上一次试试?”   这话演绎的非常真诚,嗓音也带着蛊惑,“我想要你……”   又染上怀念,并压的极轻,眼睛在看夏熙又不是夏熙,“我做过很多和你相拥的梦,可……”   “可我对你没兴趣,”夏熙毫不受蛊惑的打断他,“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夏熙没有错过当他说到喜欢的人时,佐藤隆川脸上浮现的怒意,但佐藤隆川很快就重新勾起唇角,“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兴趣?”   上一秒发怒,下一秒又笑,这才是真正的难以琢磨,夏熙竟有种棋逢对手的趣味感,伸出手拍了拍眼前那张线条英俊的脸,“你应该知道,对着不喜欢的人是很难硬起来的。”   佐藤隆川反其道而行之,“那如果我把你弄硬了,是否说明你对我的喜欢又重又深?”   重和深这两字还刻意压重,色气满满,话落音的同时便低头吻了过来。动作温柔到不可思议,先轻轻碰了碰唇角,才一点点深入,眉眼间亦散发着奇异的性感,会让人产生一种自己是他的全世界的错觉。   “给我一个取悦你的机会……”   一个身材外貌样样绝佳的男人摆出这种深情的姿态发问,任谁都会意动,可佐藤隆川面对的是和他一样不按理出牌的夏熙。   “好啊,我给你十秒的时间,若十秒之后没有效果——”   夏熙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同时侧身一翻,竟用难以想象的速度后退至身后大开的窗。   佐藤隆川见状,登时瞳孔一缩,无法抑制的恐慌迅速翻涌而上,宁宝宝当初翻窗跳下去的情景突然浮现脑中,恣意邪气的面具被瞬间打破,紧张已显而易见的露在脸上。 第50章   “宝宝!”   佐藤隆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再度喊出了宁宝宝的名字, 身体更紧张的像满弓的弦, 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前把夏熙拉回来。   可他才迈一步就不敢再动了,因为夏熙已经双腿悬空着坐在窗框上,并随着他的靠近而继续往外移, 看上去摇摇欲坠,极其危险。   其实这里不过是二楼,高度并不算高, 外面亦没有紧邻着窗的荷塘, 坠下去也危险不到哪去,但佐藤隆川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呼吸也随之停滞, 仿佛眼前的人是一片轻忽的羽毛,呼吸稍重一点便会将对方吹倒, 掉落在地或者消弭于无形, 从此遍寻不着。   佐藤隆川从年幼时就杀过人, 见过血流成河也见过伏尸遍野, 都不曾出现正常人会有的心理障碍,却因为宁宝宝当初的跳窗事件而产生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理阴影。他亦看不见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惶急,只管对夏熙一句句低哄道:“宝宝乖, 过来,到我这边来, 我什么都听你的……”   夏熙始终无动于衷,然后突然开口:“十秒到了。”   想起对方之前说给他十秒时间来‘取悦’他的事, 佐藤隆川稍稍一顿,接着微眯起眼,“好,很好。……那么到了之后你要怎样?”   他的眸色阴沉的像暗夜里欲来的风雨,夏美人的眸色却非常沉静,语气也同样沉静:“我只希望佐藤先生不要再说或者做那些让人困扰的言行举止,这样的话,我们还能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相交。否则……”   佐藤隆川直接打断夏熙:“否则你就要离我远远的,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对不对?”   语调里的温柔一丝也没有了,只剩毛骨悚然的森冷,骇的人头皮发麻,连夏熙都忍不住愣了愣。就在他发愣的这瞬间,佐藤隆川趁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身上前,伸手去抓夏熙的肩。   但夏熙很快回过神来,本能的第一反应便是往后躲,身体随即斜倾着向窗外直直倒去。   佐藤隆川的心跳一下子跳停了好几拍,绝望和恐慌的预感重新降临,后背甚至冒出了冷汗,所幸他最终握住了夏熙的手。   握的非常紧,骨节尽白,仿佛那是最后一根稻草,亦或者一放手对方就会消失不见。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5点,总好感度为70。”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忠犬值增加4点,总忠犬值为8。”   夏熙因系统提示音而默默思考了一下,——对待佐藤隆川也许当真像他之前总结的那样,先引发他的兴味或恼怒,再让他尝受后悔和失去的滋味。   夏熙的手指被攥的生疼,以至于想要不顾掉落而将佐藤隆川挣开。他整个身体都悬在窗外,乌黑的发丝被窗外的风吹得有些凌乱,可抬头望向对方的眸色依旧沉静,像一湾星海。   佐藤隆川亦低头紧紧盯着夏熙的眼,四目对视间,男人抓得更紧,继而猛地用力,堪称粗暴的一把将人给拽了上来。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有的人长大后和儿时的相貌相差很大,有的人所差无几,但不管前者或后者,眼睛的变化都是最少的。夏熙此刻的眼瞳更是和变小成宁宝宝时的几乎一样,杏仁般的弧线流露着令人沉迷的美感,就算失了明也能轻易扣动人心,而佐藤隆川当初遇见宁宝宝时,最喜欢的便是那双眼。   他就这样一直盯着夏熙的眼,哪怕将人成功地拽回身边也不肯放手,直到夏熙忍不住小小的痛呼出声,才将手劲略微松了一点,并下意识问:“……怎么了?”   夏熙的右手被攥出了青印,左手手肘处的衣料则被窗棂下一块突出的金属片刮破了一道口子。随即按住破损的那块布料,在佐藤隆川想要查看他是否划伤时将左手缩到背后,抗拒的意味十分明显。   佐藤隆川的动作顿时一僵,但夏熙这一次并非有意抗拒,而是为了掩藏左腕上的手环。所幸佐藤隆川没再坚持,只俯身在夏熙耳边如恶魔宣言般低声说:“……你终究会和我在一起,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夏熙心里微微一沉,却毫不客气的摇头说:“不,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有朋友和真心关心我的人。”   “……朋友?”佐藤隆川却露出讽刺性的笑,“我不需要那种多余的东西,也不需要谁来关心,”然后轻轻道:“我只需要你。”   他看穿别人的能力和他的变态程度完全齐平,继续对夏熙道:“其实你心里同样知道,所谓的朋友和关心,只会阻挡你想要随心所欲的脚步。但和我在一起,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会包容任何状态的你……”   带着蛊惑一遍遍重复:“小熙,答应我,和我在一起,只有我能让你感受什么是真正的开心和刺激……”   夏熙的确受到了蛊惑,却猛然抬手卡住对方的咽喉,用虎口紧紧压着对方的声带,“闭嘴。”   佐藤隆川被弄得呼吸一窒,但没有挣扎,反而将手伸进了美人的腰肢,探入衣摆摩挲那优美的腰线。   夏熙顿时压的更紧,让佐藤隆川渐渐开始无法喘息。佐藤隆川却勾起唇角,有些艰难地用愉悦的语气道:“对,使劲一点,狠狠用力,不要手软……”   甚至发出了透着情欲的喘息,“……嗯,好紧,宝贝用力弄死我,我愿意死在你手里……”   夏熙彻底为他的无耻和不要脸大开眼界,看着他这幅又犯病了的模样,生怕被传染一般收回手,“我要换衣服了,麻烦出去。还有,请叫我夏熙。”   佐藤隆川倒难得听话的出去了,只在出去前将摩挲夏熙腰侧的手转移到了脸颊。不带丝毫情欲的在脸颊上细细抚摸,像欣赏心爱的珍宝般,迷恋着它每一寸肌肤,感受着每一处线条。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6点,总好感度为76。”   夏熙很快换了身最简单的白衣黑裤下楼,本来想立即离开,但是看着认真等在餐桌边的佐藤隆川,自幼养成的良好礼仪还是让他将那顿只吃了一半的饭吃完后才告辞。所幸对方的间歇性神经病似乎发作过去了,没再做什么出格之举,只坚持要开车送他。   时间已指到了六点半,夏熙在车上再一次拨打蒋战威的通信器,依旧没有拨通,不由皱起了眉。却不知刚刚下机的蒋战威同样对着打不通的通讯器皱着眉,然后在原地想了片刻,让司机直接开往夏熙昨日说过的住处。   天色越来越黑,司机在元帅大人的指令下将车速开的很快,佐藤隆川这边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般,开的不紧不慢悠悠闲闲,半垂的眼睫掩盖着眸底的算计,将只需四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拖延至一个小时,正好在蒋战威赶到没多久后才抵达目的地。   是一处位于租界的小楼,由安格斯负责安排的,环境很好,草木丛丛,空气中还带着花香。佐藤隆川先一步下车帮夏熙打开车门,继而在昏暗的月色下,一边用余光看着远处立于台阶上的人影,一边故意将迈下车的夏熙搂入怀里。   温热的吻随即落上后颈,佐藤隆川还出格地用上了牙齿,轻咬着怀中美人敏感的颈侧,惹得他全身一颤。   夏熙的力气随之减弱,一时间如落网的小动物般无法挣开对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跟着重重响起,夏熙在用力推拒佐藤隆川的同时,意外地看到了沉着脸大步走近的蒋战威。   “放开他!”   蒋战威声音里的怒意非常明显,望着佐藤隆川的目光宛如不见血不休的利刃。同为男人,佐藤隆川很清楚这种目光意味什么。   任何男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男人,都不会容忍别人染指他喜欢的人,——他们生来就对自己看中的人或事有可怕的占有欲。佐藤隆川却无视蒋战威而冲夏熙轻轻笑道:“晚安吻。……宝宝,晚安。”   话没落音就见蒋战威一把将夏熙拉到自己身边,另一只手则握紧成拳,毫不留情地直直砸向佐藤隆川的脸。   可惜若单论近距离格斗,任何人都不是佐藤隆川的对手,哪怕作战经验丰富的蒋战威。佐藤隆川很快便侧身避开,并抬脚向蒋战威攻去。   蒋战威一边躲闪一边再度出拳,同时探向腰侧,准备拔枪。佐藤隆川的指间却先他一步而多出一把不知从哪来的飞刀,刀光一闪,被夏熙第一时间捕捉到,想也不想便挡在蒋战威身前。   佐藤隆川不由收了手,蒋战威也微微一顿,原本按耐不住的满腔怒火都因这个维护的动作而消了一半。然后扣住夏熙的手问:“你去了哪里?通讯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接?”   夏熙闻言不由愣了两秒,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其原因绝对出自于佐藤隆川,——对方应该是随身带了能干扰信号的装置,果然不愧为剧本里形容的最大反派,时刻都在动用手段。而佐藤隆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准确获知他和亚伯的约谈地点并掌握蒋战威的动向,能力实在不容小觑。   见夏熙不说话,蒋战威下意识加大力道,“小熙,回答我。”   手上传来的熟悉的痛感让夏熙抬起头,望向蒋战威不答反问:“你相信我吗?”   黑暗的环境反而将他的肌肤衬得如羊脂玉般莹润,眼睛则像一池晃动着湿漉漉的波光的湖水,漂亮的让蒋战威着迷,又让他看不透。   蒋战威从来都不曾看透过夏熙,可这不妨碍他从见他的第一面起,就喜欢到睡不着觉。而夏熙可以满足他对完美情人的任何想象,但唯独不能给出安全感。   吃醋也好,愤怒也好,蒋战威终于明白自己到底还是无法对他发脾气,最终松了手,认真答:“只要你肯说,我就信。”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加2,总忠犬值为83。”   总算是有了长进,吃醋的时候也能控制住情绪。夏熙心里暗暗想着,却听佐藤隆川向蒋战威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元帅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关于我之前提出的剿灭革命军团等各项事宜,还需要与您好好通力合作才是。” 第51章   夏熙对佐藤隆川口中所说的合作并没有产生多大反应, 毕竟这世上, 一切都能为了利益让步, 任何人均有可能和任何人合作,何况对于佐藤隆川和蒋战威这种站在高处的人来说,权利和感情之间并不矛盾, 不需要进行二选一。越是想保护心中所爱,就越需要更大的权利,否则虞姬还是得丧命, 西施还是得沉江, 而让夏熙皱起眉的是革命军团这几个字,——但凡和夏琛有关的事, 都会让他忍不住陷入担忧和沉思。   佐藤隆川也在回去的路上陷入了沉思。   身体有些慵懒的倚着车后座, 头却微垂,侧脸在车窗外不断掠过的灯火下明明灭灭, 右手食指则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扶手上画着半圆。   这是他遇到难题或者有想不开的事时才会有的特定动作, 若是渡边大介等几个相对了解他的手下看到了, 定会觉得奇怪和惊异。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 佐藤隆川上次呈现出这种姿态还是五年前,福山会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内忧外患,但它并没有持续多久, 仅仅两个晚上,佐藤隆川便用雷厉风行的铁血手段稳定了局面。   可惜渡边大介和山田太一都被派出去办事了, 而此刻坐在车前排的两名手下,等级还没到能时常跟在主子身边的地步, 只感觉自家主子好像在思考事情,忙把车开得更稳,气息也收敛起来,唯恐打扰到主子清静。   却听佐藤隆川突然开口问:“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可能让一个人容貌体态甚至思维,在三岁幼童和二十三岁的成人之间来回转变?”   这问题太玄幻,两名手下均忍不住愣了愣,片刻后,坐于副驾驶的那个开口答:“回主子,这恐怕不可能。”   然后认真解释说:“眼下最先进的药物也只能从成人缩骨至十四五岁的少年,而三岁和二十三岁之间的跨度太大,三岁幼童又实在太小,胎发尚未褪完,筋骨都是软的,不管头颅比例还是整体形态都很难模拟……”   佐藤隆川闻言一点点皱起眉,惹得手下也一点点噤了声,唯恐自己哪里有错。与此同时,天际隐隐有雷声响起,风跟着刮起来,路边的草木左右摇摆、簌簌作响,显然又要下雨了。于是司机下意识将车速提快,想尽量赶在落雨前回去,佐藤隆川却再次想起了他的宁宝宝。   小家伙的骨骼和比例的确只有三岁,额上甚至还有几缕没褪完的绒毛,皮肤软得不行,让他的心也跟着软成了棉。佐藤隆川从不信什么鬼神玄幻之说,知道幼童无法一夜成人,夏熙绝不可能是宁宝宝。——可若不是,两者间为何那么像?蒋战威每每出现的时机和态度为何那样微妙?他这些日子以来夜半难眠的不安和心怀侥幸的念想又该投向何方?   想起夏熙故意用没吃药来讽刺他有病的事,佐藤隆川忍不住又松开眉,觉得夏熙连性格也和宁宝宝如此相同,又倔又难伺候。记得他的小家伙开心时,满眼都写着笑意,明亮的像星星;哭的时候,一双大大的眸子就像下了场雨,眼泪啪嗒啪嗒的打在人心上,让他全身都泛疼。   有种人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都如恶魔般残忍,却会在某个人面前展露独一无二的柔情,也许是他联系着他关于过去的记忆,又寄托着他关于未来的设想,亦或许仅仅因为看到他便莫名感觉安宁和欢喜。佐藤隆川就是这种人,能独享他温柔的就是宁宝宝。而蒋战威同样把所有温柔都给了一个人,整颗心就像被一只手紧握着,一面对夏熙就生出牵肠挂肚的爱和难言的疼。   满腔的思绪和醋意讲不出口,只能低头狠狠吻住他的唇。   动作难免因剩余的怒气而有些粗暴,但夏熙没有丝毫抗拒,反而伸出唇舌做出了回应。于是蒋战威吻得更加热烈,待结束后只见怀中的美人微张着红润的唇轻轻喘息,双眼湿漉漉的,怒气顿时全散了,欲火却不断翻涌,有种整锅水要被烧干了的感觉,直至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肘,引来对方瑟缩着轻颤,才回过神,“怎么了?”   之前的那块金属片不止刮破了衣服那么简单,也给夏熙的手肘刮出一道长痕。   蒋战威的所有情绪瞬间化为心疼,“痛吗?”   夏熙摇摇头,但蒋战威的心疼不减反增,继而转过身半蹲下来,“我背你走。”   男人宽阔的肩膀充满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夏熙顿了顿,下意识拒绝道:“伤的是手不是腿,我又不是走不动了,能自己走。”   蒋战威抿了抿嘴,很想说他喜欢他喜欢到路都舍不得让他走,想说就算他哪天走不动了他也会一样背着他,可元帅大人只要没经过演习或排练,话到嘴边便总讲不口,只能沉默地坚持着半蹲的姿势不动。   所幸夏熙最终趴上了他的肩,下巴靠上他的颈窝,四周一时间除了风声之外就是两人的心跳。因为背着自己最重要的全部,蒋战威觉得格外踏实,步子又稳又快,这边刚刚穿过门廊进到室内,那边就听见大雨落了下来。   副官领着警卫员们把行李全放在了一楼,而卧室在三楼,蒋战威便一手提起了装着衣物和必需品的那个箱子,另一只手继续背着夏熙,直接前往三楼。   夏熙的身高毕竟摆在那里,体重再低也要六十公斤,箱子则有二十多公斤,蒋战威却脸不红气不喘的将心上人和箱子全运送到位,还觉得心上人太轻太瘦,要多吃点饭才行。   夏熙那边关心的也是同样的事,“你是不是还没顾得上吃饭?”   蒋战威点点头,“嗯,你陪我吃一点。”   元帅大人哪怕上了飞行器也依旧在处理公事,只在早上起来时简单吃了几口。警卫员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把晚餐送了上来,蒋战威先挑夏熙喜欢的菜一点点喂给他,直到他死活不愿意再吃了,才开始动筷。   于是夏美人一边抱着吃撑了的肚皮一边支着脑袋看蒋战威吃饭,一双眸子在灯光下明亮又动人。蒋战威深邃的五官也在光影交织下更显英俊,饭量则和其高大的体魄成正比,转眼把夏熙剩下来的饭菜全吃光了,而且腹部丝毫不见鼓起,也不知道把那么多东西都吃到了哪里。   夏熙摸了摸他一块也没少的腹肌,又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太阳穴,“这几天是不是很累?”   蒋战威的眉间明显写着疲惫,却答:“不累。”   夏熙清楚对方是那种受了重伤也说没事的性子,虽从不过问他那边的军事或政务,还是忍不住道了句:“有些事该交给手下人做的就给手下,你要注意身体,不要让自己太累。”   蒋战威点头应了,又想了想,说:“可我是要养家的人。”   ——所以累才是应该的,要保证爱人的安全,满足爱人的意愿,并为他们的未来提前做好一切准备。   简单的一句话竟让夏熙莫名有点耳根发热,“谁要你养了。”又狠狠瞪了蒋战威一眼,“你还没有我有钱呢,我养你还差不多。”   “好,你养我。”被瞪了的蒋战威反而露出难得的笑意,“我会比谁都听话,而且什么都能干。”   “比小狗还听话吗?”夏熙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并故意道:“先叫一声给我听听看。”   元帅大人没有任何羞耻,说来就来:“汪!”   待洗漱完毕,夏熙便依偎着他的大型犬迷迷糊糊的闭上眼。他连着两天都没有睡好,可蒋战威一来,便很快陷入睡眠,而且睡的非常安稳。   搂着怀里的宝贝,蒋战威也渐渐有了困意,进入同样安稳的睡眠。却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听到了电话铃响,军人的反应力让他第一时间醒来并接起了听筒,下一秒便因所听的内容皱起眉。   低下头,只见夏熙仍在他怀中睡得一塌糊涂,脑袋就埋在他颈窝。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蒋战威感觉夏熙的呼吸似乎和他的体温融成了一体,一颗心也柔成一片,不由吻了吻夏熙的脸颊,并小心翼翼地把手臂从他的脑袋下抽出来。   见没把夏熙弄醒,蒋战威才放心的坐起身,轻轻下了床,悄无声息地穿好衣服出门。几个忠心耿耿的亲信已经等在楼下了,蒋战威直接道:“消息准确吗?”   为首的孙颂立即答:“核实过了,绝对准确。”   “嗯,”蒋战威抬手拿起帽子,“走。”   话刚落音,就听一声问句传来,“你去哪?”   蒋战威转过头,见夏熙光着脚站在楼梯转角上,只穿着件棉衫就跑了出来。两条长腿因此而露在外面,手搭着红木扶手,被厚重的深色衬得肌肤胜雪。   夏熙的脑子其实并没有醒,只因为做了个噩梦才本能地出来找蒋战威的身影。他虽然在犯着百年难见的迷糊,望着蒋战威的眼眸却潋滟至极,无比清透,仿佛下一秒就会滴出水来,黑软的发丝贴在白玉似的脸上,有股媚惑的妖气,又带着惊艳的仙气和贵气,看得蒋战威身边的一众手下齐齐愣住,待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忙眼观鼻鼻观心的低下头不敢妄动。   外面的天色才刚刚微明,蒋战威担心夏熙会受凉,赶紧回身向他走去,三步并两步就上了楼。夏熙把头靠在蒋战威颈边,搂住他的腰小声道:“……我刚刚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却又记不得内容了。”   蒋战威认真用哄小娃娃的语气说:“乖啊,不怕,没事了。”看他还在不断打哈欠,又说:“是不是还困?”   夏熙的确还困得厉害,下意识点点头,蒋战威随即把他抱起来,送回卧室的床上,一边用手轻拍他的背一边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待会就回来陪你吃饭,再睡一会好不好?”   仍没清醒的美人迷迷糊糊的再次点头,“好。”   夏熙这一睡又睡了很久,醒来后已经十点多,蒋战威却还没回来。坐起身的时候感觉有点头重脚轻,像是感冒的征兆,与此同时,听到安格斯像阵风似的刮上了楼,转眼间便咚咚咚的跑到了门口。 第52章   “小熙, 你在不在?”安格斯边敲门边道:“不在的话应一声, 在的话我就进来啦!”   这种逻辑清奇的话也只有安格斯能说的出来, 他的性子向来不着调,而且越是面对喜欢或亲近的人,体现的就越明显。   夏熙的确有点感冒, 哪怕轻微的声音落在耳边都觉得很响,不想动也不想开口,更不用说搭理外头的‘奇葩’。得不到回应的安格斯厚着脸皮直接推门而入, 很快走到了床边, 继而在看见夏熙后,冲夏美人露出一个阳光灿烂又略带讨好的笑脸。   可惜笑还没来得及收就瞪了大眼嚷嚷起来:“小熙, 你竟然跟别的男人睡在了一起!”   蒋战威遗留下来的痕迹实在太明显, 他枕过的枕头就并排放在夏熙的枕边;昨天穿过的大衣则搭在另一边的衣架上;床头柜还放着他的链表和烟盒。看着这种种物证,安格斯几乎要像狮子狗一般炸起了全身的毛, 愤愤然地绕着床转圈, “是哪个野男人, 太过分了!我吃醋了!”   然而转了两圈, 床上的美人也没理他,只不舒服的揉了揉眉心。安格斯脑子一抽,下一秒竟把鞋子一脱, 噌的一下扑上了床,“不行, 我也要和小熙睡!”   只见他一边说一边朝夏熙的被子里拱,还不要命的去亲夏熙的脸, “午安吻,不用谢。”   这个动作太快,夏熙又身体不适,竟没能躲开。而安格斯以前就偷袭过夏熙不知多少回,从来没亲成功过,眼下的成功顿时让他胆子更肥,手跟着搂住了夏熙的肩膀,“小熙,你就跟我睡一晚好不好,我还没跟谁睡过呢,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   夏熙根本懒得跟他废话,抬手就给了他一拳。   安格斯捂着被揍出的黑眼圈继续道:“也不一定是我睡你,你睡我也没关系……”   夏熙再次抬手,给了他一对黑眼圈。   被揍的眼泪汪汪的安格斯却还不死心,“不用睡一整晚,就算只睡几个小时都……”   这回是话没说完就直接被夏熙给踢下了床。   于是耍赖似的躺在地上,委委屈屈地诉苦:“呜呜呜被小熙嫌弃了好伤心……”   这委屈听起来很假,但实则真心居多。安格斯对夏熙的感情的确超出了朋友的界限,但他比他外表看起来更聪明,知道做夏熙的朋友要比做他的情人更长远轻松和稳固,所以把心思都藏在了不正经的外表背后,丝毫不露。   安大公子哼哼唧唧的装了半天可怜才从地上爬起身,夏熙那边也起身洗漱去了。其实安格斯应该值得庆幸,——总共不过挨了三下而已,若是蒋战威佐藤隆川甚至段君翔等任何一个人在,恐怕得要他的命,何况夏熙收敛了力道,下手并不重。   待夏熙快要洗漱完毕,安格斯才彻底从‘抽风’状态恢复正常,巴拉巴拉地讲起原本要说的正事:“小熙,迪恩今日在五国会所办了个舞会,算是表示他们福克斯家族正式在H市亮相,想让我帮忙邀请你一起参加,而亚伯在H市再待一个多星期就要回国,这几天必须要跟他约定一下二次会谈的时间,把修正后的最终版合同签了。因为亚伯和福克斯家族交好多年,也会参加舞会,所以我答应了迪恩说一定会带你去,时间是下午三点整开始。”   夏熙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水珠,“……哦。”   安格斯说了大一堆却只得到一个不痛不痒的‘哦’,忍不住追问:“哦是什么意思,是去还是不去啊?”   这回连‘哦’都没有了。夏熙心里还在想着之前做的有关夏琛的噩梦,又因为感冒而不想讲话,加上本就矜贵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淡漠又傲慢,似乎对什么都漫不经心。   若换个人摆出这样的姿态,肯定会惹人生气,但放在夏熙身上,却有种相得益彰的融洽和说不出的理所当然。安格斯只觉得眼前的人像一只高高在上的白天鹅或一朵月色下的昙花,懒懒的垂下了脖颈,合拢了花瓣,摇曳着孤高冷艳的风情,一颗心不自觉就变柔了,再回想起那个‘哦’里透着的鼻音,放轻声音说:“小熙,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吃点药,或者多喝点热水……”   “我没事,”夏熙打断了他,“你先回去吧,我会准时到的。”   安格斯再次朝夏美人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好,那我待会再来接你。”   “不用,我知道路,可以自己去。”   “还是我来接你吧,”安格斯却一脸的不放心,“你可能不知道,今早上天才刚亮,就有一大批巡查兵在城内进行搜查和戒严,其中还混杂着部分长虹帝国的军队。从这里到六国会所正好要分别路过两块新政府辖区和租界,我是有格兰帝国的身份卡才得以自由出入的,但你若过去,少不得要被例行盘问。虽然问了也不会有什么事,可你不喜欢吵闹,还是我陪你,能省去很多麻烦。”   夏熙皱起眉,“为什么要搜查和戒严?”   “好像因为要抓刺客,”安格斯也跟着皱起眉,“我是从迪恩那边听到的独家消息,但也不一定准确,说是安平联邦州的州长刘棋凌晨左右刚抵达市区就遇刺了,长虹帝国的什么佐藤少将昨晚也在回住所的途中遭到了暗杀,均受伤颇重,怀疑刺客是革命联盟军团的人……”   夏熙不由一愣,因为系统给的剧本上说刘棋和佐藤隆川都是在刘杨两家的订婚宴上遇刺的,然后刘棋中了一枪,但佐藤隆川安然无恙,还射中了‘宋思明’。   有种不安开始在夏熙的心里蔓延,又想到至今未归的蒋战威,很想去拨蒋战威的通讯。可一怕打搅到对方做事,二来若从最坏的角度考虑,万一对方正处于被围困或遇敌等关键时刻,任何干扰和停顿都可能给他带来危险。   所幸蒋战威主动打来了,语气依旧透着和平日一般无二的低柔和深情:“起来了吗?有没有吃早饭?”   身穿便装的元帅大人此刻刚和孙颂等手下一同离开他在H市的一处秘密据点,穿过巷子一转弯,又闪身进了另一处民居。夏熙听到蒋战威的声音,不安莫名散去了大半,“吃过了,你呢?”   蒋战威却不答反问:“小熙,你声音怎么了?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哑?”   他并不算一个细心的人,可遇到和夏熙有关的事就变得非常细心,于是夏熙没有隐瞒,“没怎么,只是鼻子有些不透气。”   “是不是着凉了?”蒋战威立即皱起眉问,继而用比安格斯还要啰嗦的态度认真讲起了感冒的注意事宜。他已经走入民居内院的房间,身上简简单单的浅色长衫给他平添了几分文雅,看起来竟完全不像武将,有点像文人。   站在旁边的孙颂打扮的比蒋战威还要文雅,那柔弱内敛的样子毫无半点其麾下第一智囊的风采,甚至如同一个不起眼的下人。   不过孙大智囊的手段绝不容小觑,光这份收放自如的能耐就不简单,而且非常忠心。只是孙颂回忆起早上见过的夏熙的样子,又看着蒋战威对着听筒讲话的神色,再想到之前仅仅因为守护不利就被蒋战威下调为中校的前任副官严真,忍不住暗暗叹了叹。   在孙颂心里,蒋战威自然是他最钦佩的人,杀伐果决也知人善用,是天生的枭雄,奈何情字难渡,偏生此毒无解。但孙颂倒是对那位夏公子同样钦佩,对方不仅不是他以为的那种怯懦或没见识的人,反而极有头脑和能力,绝不会成为他们元帅的拖累,还颇为大气的给洛北军提供过军资,金额称得上巨款。   夏熙那边把蒋战威说的注意事宜全应了,才忍不住问:“你现在在哪?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我大概……”   刚开口却停了一瞬,同时转向窗户看了一眼巷口。   整个房间都因蒋战威停的这一瞬陷入静默,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可巷子空空一片,并没有任何东西。蒋战威的眼眸却紧紧盯着巷子,神色浮上一丝杀气,但说话的嗓音依旧温柔,“我这边恐怕还有点事,要晚些才能回去。等晚上陪你吃晚餐好不好?”   “好,”夏熙明智的没再追问,只说:“正好我待会要和安格斯去参加迪恩福克斯办的舞会,也要晚些才能回去,你注意安全,晚上见。”   蒋战威知道安格斯和夏熙的交情,也知道安格斯身份不低,又是格兰帝国的人,夏熙跟着他不会有事,于是答应说:“嗯,晚上见。”   挂掉听筒的下一秒,蒋战威便微眯起眼,用食指点了点桌面。无声地点了三下,也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刘、成、麟。”   孙颂听到这个名字便升起了戒备,巷口里同时传来了一道足音,很轻,就像一滴水溅入湖面。   这座宅院建造的时候是叠合的,外围一层给人勘察,以非常巧妙的方式包裹着内围。刘成麟现在估计已经摸进了外围,蒋战威却关上窗,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   暗处几个守卫如看不见的鬼魅般随着刘成麟的移动而动了点位,一层层卡住了缺口,最前头的人打了个暗号,说果然有人突跃至外围,只是还没找到暗扣进来。   蒋战威拿起身前的茶壶倒了两杯水,在外头打转的高大身影则在一处普普通通的墙面停下脚步,侧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有种晦涩的平和,又折射出利刃的冷感。   “蒋四少,我知道你在里面。”   蒋战威底下的人还在迟疑,刘成麟已粗声粗气地直接唤出声。态度带着亲切和熟稔,并一语道出蒋战威年幼时在家中的排行和称号,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是故友来访,可惜那是和蒋战威结仇已久的安平联邦州州长刘棋的亲弟弟,非友而为敌。   但这个‘故’字倒没什么问题,在刘成麟还没被刘家认回去也不姓刘的时候,曾和蒋战威有过一段同门之谊。蒋战威不发话,摸不准他心思的手下人只能老老实实的静立在原地,而刘成麟那边找的点位非常准,所站之处几乎和蒋战威面对面,甚至仅有三步之远,——只是隔了面墙而已。   他随即开始在墙面上敲敲探探,直到蒋战威主动抬手按下开关,看着他缓缓道:“你如今的追踪技术倒青出于蓝胜于蓝。”   话里透着浓重的杀气和寒意,刘成麟却抬头朗声一笑,“对啊,总不能辱没师兄你曾经的教导。”   说着便朝蒋战威大跨步走近,但脚步轻不可闻,像只刚吃饱的大猫,看着有些危险,又懒散坦然,“明明我比你大一岁,却因为拜师晚而要叫你师兄,让我不爽了好多年。”   刘成麟高大挺拔的身形和蒋战威非常相似,可蒋战威是个寡言的面瘫,而刘成麟健谈、自来熟、充满生命力和热情、对所有人都笑的出来,——哪怕它只是层虚假的外皮。然后大大咧咧的坐下,继续道:“对了,你应该知道刘棋突然遇刺受伤了,我那侄女刘思恩的婚宴恐怕要推后几日,不过刘棋倒命好,竟没伤到要害。不知你打算在这H市呆多少天?住这里还是租界?”   他说的亲近又自然,可惜蒋战威转眼就对他装的这幅多年情谊久别重逢的样子失了耐心,直接道:“别跟我拐弯抹角,想做什么直说。”   刘成麟放下茶杯,依次看了孙颂以及暗处的守卫一眼,再度露出一个笑,道:“你们先下去,我和你们元帅有几句叙旧的话要谈。”   喧宾夺主的理所当然,笑的也粗犷灿烂,还拿起桌子上的茶杯饮了口茶。众人自是不动,反而戒备更甚,直到蒋战威抬手将人挥退,另一手也拿起茶杯饮了一口,“就不怕我下毒?”   “你不会,”刘成麟放下杯子,“第一,你没必要现在就干掉我,第二,你今日出来的匆忙,没几人知道你在这里也没预料我会来。第三,就算有毒,我也有筹码向你换得解药。”   句句都讲在了点子上,蒋战威没有反驳和废话,只挑眉问:“什么筹码?”   “刘棋的命,你要不要?”   “他的命不值钱,值钱的是你们安平联邦州的地盘。”   刘成麟的语气带着试探,蒋战威也带着试探,但这种试探未必不是真心。而有个词叫无独有偶,今日并不止蒋战威一个遇到了出乎意外的人,夏熙也和一个出乎意外的人聊起了天。   “你可认识宋思明?”   打扮成服务员的高挑女人在擦肩而过时突然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轻轻开口,只这一句就成功的让夏熙顿住了步子。   夏熙眼下已经抵达舞会现场,并且送他来的人不是安格斯,是传闻中遇刺受伤的佐藤隆川。佐藤隆川的面色有点疲累,像是忙到彻夜都没睡的样子,但眼神依旧明亮有神,还在夏熙提到遇刺传闻时勾起唇角,“受伤的不是我,是那些刺客,——有本事杀我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   他这话倒并非狂妄,身为一个杀手头子,从来只有别人怕被他杀掉的份儿,连系统给的剧本中也在每每提到他时颇有忌惮。佐藤隆川就像一座冰山,浮于海上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细节和能耐都藏在深处,权看他想不想要你窥见。   夏熙心里一沉,几乎想开口问刺客都是什么人,又硬生生压下来。佐藤隆川那边则做出了请的姿势,“我知道你要去赴宴,我正好刚刚忙完,也准备过去,可以顺路带你。”   “不必了,”夏熙毫不客气的拒绝,还礼貌性的笑了一下,“谢谢。”   微笑是拉近人和人之间距离的最好方式,但夏熙的这个笑却能硬生生地将距离拉开。佐藤隆川随即用高大的个子牢牢挡住夏熙的去路,站的安稳如山,还悠悠闲的单手插着裤袋。表情平和纯良,但看着夏熙的眼神充满侵略性,眸底甚至透着一丝爱欲,既变态又不要脸。   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夏熙在权衡之下最终答应和佐藤隆川同行,装扮成女服务生的向九也是因为跟踪佐藤隆川才看到与之结伴而来的夏熙,并因夏熙的相貌而想起夏琛藏在怀表里的照片。   人长到十五六岁,相貌便完全定型,所以夏熙如今的样子和怀表里的照片完全一样,甚至更出挑好看。向九也是急到走投无路才抱着一线希望赌一把,却不料夏熙听到问句的下一秒便主动领她来到无人察觉的隐蔽角落,低声反问:“你是谁?宋思明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怀表里的人果然是男生不是女生,——近距离望着夏熙的脸,向九脑中忍不住先浮现出这一句来。而宋思明的事毕竟关乎整个革命联盟军团,向九话到嘴边又面露犹豫,夏熙直接道:“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也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如果你想要我帮忙,就如实把事情告诉我。”   他的语气生来就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向九思虑片刻后咬咬牙开口:“我们的根据地昨晚遭到突袭,导致三人被抓,其中就包括宋理事。”顿了顿,“……对方是长虹帝国的兵队,其领头者便是和你一起来的佐藤隆川。”   夏熙沉默了一瞬,再度发问:“佐藤隆川遇刺的事是否和你们有关?”   “我们的确有过计划,但还没有实施。”   夏熙很快明白到前因后果,——有人冒充革命联盟军团的人分别刺杀佐藤隆川甚至刘棋,想要搅浑了水渔翁得利,佐藤隆川则报复性的突袭了联盟军团的根据地。夏熙不知道那个搅浑水的人此刻就在极力邀请蒋战威一起把水搅得更浑,更无暇细思此人要谋的利到底是什么,只管直切主题:“他们三人被抓去哪了?”   “就是探不到才着急,宋理事又受了伤,”向九对夏琛的担心溢于言表,“他们不在任何官方的牢狱里,也不在长虹帝国的租界,怕是在某处暗牢……”   听到暗牢,夏熙突然灵光一现,莫名想到了个地方。那还是夏熙变身成为宁宝宝时发生的事,他为了逃跑,将佐藤隆川私藏他的那座庭院用小短腿走了个遍,到后来,以为他好奇贪玩的佐藤隆川甚至亲自抱着他在院子里转,将地形和构造讲给他听,其中便说到主楼下头有一处暗牢,还半真半假的说如果他不乖,就把他关到牢里面。   ——而佐藤隆川前日带他吃饭的那座庭院,布局既然和德城的一模一样,里头也应该有一样的暗牢才对。只是那里并不好进,要穿过外面的餐厅大堂和长廊,及各种暗扣和机关,想要入内还是得依靠佐藤隆川。   舞会已经进行到大半,夏熙面色如常的回到主会厅,并顺手从路过的侍者那边取了个酒杯。他身上的浅色礼服是高定的经典款,每处细节都裁剪得体,配着容颜和身形,不管站在哪都是一道风景,见多识广的亚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相貌实在让人移不开眼。   “小熙,”佐藤隆川在和人应酬完后重新朝夏熙走近,用独有的透着诡异温柔的语气道:“……你可知你偷走了全场的目光,也偷走了我的心。”   夏熙已对他的神经病撩法免疫,自顾自的抿了一点酒不回话。在不说话也不看人的时候,夏熙会有种飘忽遥远的感觉,像高高在上的明月琼楼。但他最独特的还是他无所不在的矛盾感,当那双漂亮的眼睛微挑着看人时,又透着跌落凡尘的魅惑。仿佛在向所有被美色吸引的人发出邀请,又让他们在靠近之前忍不住先自我掂量一番,不够格的根本不敢过来。   自认为够格的佐藤隆川眸底的迷恋比全场任何一个人都明显,但又和任何一个人都不同。因为众人想的是美人如玉,他却在想他的宁宝宝长大后也会那么好看。   对待宁宝宝,佐藤隆川向来富有耐心,从喂食到哄睡均一手接揽,于是帮夏熙从自助餐台上取了点食物递过来,“已经快五点了,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点?”   夏熙摇摇头,“这里的东西我吃不惯。”   这里大多都是格兰帝国的传统食物,佐藤隆川其实也吃不惯,立即道:“不知小熙可否再次赏脸,去我那边吃顿便饭?”   虽然成功引得他主动送上门,夏熙却一如既往的表示拒绝:“抱歉,我已经和别人有约了。”   因为佐藤隆川从来不是那种收到拒绝就放弃的人,甚至直接无视对方的托词,道:“上次的鸽子汤你好像很喜欢,我让他们多炖一点。”   夏熙再一次跟着佐藤隆川穿过长廊进入那座庭院,坐在旁边有着大大的开窗的实木餐桌前。只是今天的天气有点阴,没有优美的夕阳可看。   佐藤隆川将上完菜的下人们通通挥退了,夏熙则在脑中和027不断交谈。在当初接受快穿任务时,系统说过任务中获得的物品能带回到原本的世界里,而他记得他曾有一颗能使人昏迷的药丸。   027扑扇着翅膀补充道:“时间放的太久了,其药效可能会流失掉几分,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昏个两小时绝对没问题。”   夏熙却为怎么下药犯了难,在一个精于此道的杀手面前做任何小动作都很难逃其法眼,何况夏熙对此并不擅长。027很认真地帮忙出主意:“宿主大人在第一个快穿世界里,还得过能解除昏迷药效的养生丹。你先吞了养生丹,再把迷魂丹放嘴里含化了,直接嘴对嘴喂给对方不就行了?”   027每次的馊主意都能馊出新高度,让夏熙非常感叹。可眼看一顿饭吃了大半,他还是没找到下药的机会,又细细思量了一番,竟发现027的这个馊主意是成功率最高的一个。   这就尴尬了。   夏熙不死心的又挣扎了片刻,最终咬咬牙,借由擦嘴的机会吞了养生丹。   被吻住的时候,佐藤隆川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出现了难得的僵硬和怔愣,下一秒,心脏更突然激烈的跳动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甜蜜扶摇而上,而对佐藤隆川来说,这种甜蜜来得实在太晚。   在该初生情愫的少年时代,他每天做的都是地狱般的间谍特训;在该恋爱结婚的青年时代,又面临着比地狱更危险的独立和权利之战;在遇到宁宝宝以前,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遇到能让他喜爱的人,此时此刻,却又对一个替身产生了更强烈的情感。   佐藤隆川很快反客为主,更深的对着夏熙回吻过去。两人口齿相缠,来不及吞咽的津液如银丝般顺着嘴角滑落,折射出绯靡的色彩,下一秒,男人高大的身体无法控制地软倒下来。   佐藤隆川积威甚深,在未经传唤的情况下,被挥退的下人们是不敢贸然进入的。夏熙将昏迷后的佐藤隆川拖放在椅子上,接着便抓紧时间寻找暗牢的入口。   毕竟这里的楼体构造和他当初住过的一模一样,他只耽误了一会时间,就驾轻就熟地摸到了路,顺利抵达到暗牢门前。   ——果然在这里!   夏熙已经透过牢门看到了刑架上的人影,直接用武器暴力拆毁了门锁,然后割开绳子,把刑架上的三个人全放下来。夏琛的确如向九所言那般受了伤,甚至陷入昏迷的状态,心急之下,夏熙当即决定让另两个伤势稍轻的人迅速带着夏琛离开。   “跟我来,”夏熙一边认真寻找着记忆里的侧门,一边紧握着枪防止被院子里的下人发现,“……这边走,快点。”   向南和郭俊奇两人虽然疑惑甚深,但很明智的没有出声,只默默的记下了这份大恩,背着夏琛跟了上去。就这样七拐八拐的穿过矮墙和树丛,要找的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   夏熙顿时心中一喜,却在刚刚为两人指完路,要他们快点带夏琛出去的时候,竟听到一道出乎意外的声音冷冷随风传来,“你要去哪里?”   正是佐藤隆川的声音。   夏熙不由咯噔一声,来不及想对方为何能这么快的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只想着要让夏琛成功离开,继而从佐藤隆川的这句话中寻得了一丝生机。   ——话里透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对方身上的药效显然还未退,只是在强撑而已。   夏熙随即一个转身,不退反进地以最快的速度一把扣住佐藤隆川的肩。枪口同时抵着他的脖子,“放他们三人离开。”   他赌对了,佐藤隆川果然是在强撑,并无反抗之力。虽被挟持,佐藤隆川的表情却依然波澜不惊,只是望向夏熙的目光像钢针般扎人。然后危险的微眯起眼看了看向南等三人,竟很干脆的依照夏熙的话,抬手示意身后的几个手下退回,“让他们走。”   直到看着夏琛成功出门,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夏熙才放下心。就在他准备用同种方式帮自己也脱身的时候,之前一直都没反抗的佐藤隆川竟突然反手攥住他的手,另一手夺取了他的枪,将他整个身体都扣入怀里。 第53章   以夏熙的身手, 对付普通人还行, 对付佐藤隆川这种高手就不够看了, 顿时如落网的小兽般牢牢被制,无法动弹。而佐藤隆川方才明明还一副虚弱无力束手就擒的样子,不过转眼的功夫就力气大到让夏熙完全挣脱不开, 也让夏熙不知他究竟是在之前假装虚弱,还是现在才猛然恢复力气。   前者的几率不大,因为佐藤隆川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放革命联盟的人走;但后者的几率也不大, 因为药效这种东西并非人为能控制的, 要根据人体的新陈代谢循序渐进,不可能前一秒还无力, 后一秒就一下子恢复。   一向聪明的夏熙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能说神经病人的心态常人的确难以揣摩。何况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主动权已不在自己身上, 想的再明白也没用。随即转头看向佐藤隆川, 试图去分辨对方的微表情。   他是侧着身被佐藤隆川制住的, 本就漂亮的眼睛因这个略显倾斜的角度而更加漂亮, 眼梢微挑,眼波横扫,似泛着粼粼水光。佐藤隆川眸色一深, 突然一个使力,把夏熙半侧的身子转成了和自己面对面的姿势, 同时带着他双双转了小半圈,碰到了旁边的大树。   夏熙顿时被全方位的包围起来。   背后抵在树干上, 前面是佐藤隆川坚硬如山的胸膛,左右两侧均是佐藤隆川健壮的臂膀,上方则是佐藤隆川看不出表情的脸。男人呼吸出的微凉气息就洒在夏熙的额头,让夏熙忍不住低呼出声:“放开我!”   佐藤隆川当真后退了半步,夏熙正要用全力进一步将其推开,却觉得腰上一紧,有只大手插入他和树干之间的空隙,紧揽着他的后腰用力一带,另一只大手则揽住他的肩背往上一按。   于是夏熙被迫前倾着贴上了佐藤隆川的身体,看起来倒像是主动贴上来索吻。说不出熟悉感随之涌上来,在碰到佐藤隆川的唇时,夏熙才灵光一现的想起熟悉感源于何方,——他此刻的姿势和他之前为了给佐藤隆川喂迷药而主动吻上去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   下一瞬便展开了猛烈的深吻,佐藤隆川将因昏迷而没有吻完和感受完的吻场景还原,发现那说不出的心动和甜蜜依然还在,并以全新的姿态卷土重来。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5点,总好感度为81。”   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让夏熙微微一顿,因为它增加的实在有些不切时宜,但他很快被对方霸道又狂乱的动作弄得无法深思。   佐藤隆川强硬地顶开夏熙的牙关,窜入口腔中攻城掠地、肆意纠缠,还用力的吮吸着软舌不放,使夏熙几乎不能呼吸,直到快喘不过气时才被放开。天色则在这时迅速暗了下来,庭院灯零零星星的自动亮起,灯光柔晕又璀璨,连气氛都被映衬出几分缱绻和浪漫,系统提示音再度响起:“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7点,总好感度为88。”   夏熙却瞬间想起027曾经在‘宁宝宝’惹怒佐藤隆川时,提醒他说虽然好感度增加了但黑化值增加的更多的话,心不由沉下来。下一秒竟是整个视线都沉入黑暗,后颈一疼,意识随之渐渐飘远,无法自控的闭上了眼。   “叮——,随机任务‘初步忠犬计划’失败,任务惩罚开始。”   头很晕,口很渴,身上很冷。   夏熙再醒来时,第一时间涌上大脑就是这个。有些吃力的举目四顾,试图分辨自己身处何处,可四周的光线实在太暗,过了许久,才根据脚上的锁铐和旁边的刑架认出这里正是暗牢。   果然是天道好轮回,之前还跑去暗牢救人,现在被关的便换成自己了。回想起昏迷前听到的系统音,夏熙从记忆里扒拉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初步忠犬计划’的这个随机任务,内容好像是要在两个月内将所有攻略目标的忠犬值均刷至15点以上,失败惩罚改良版小黑屋PLAY一次。   ——眼下的情况估计就是改良版小黑屋?   夏熙简直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能对应此时的心情。为今之计也只有等,所以他没有喊什么有没有人啊之类的废话,只管继续保持着这个蜷缩的姿势不动,努力抵抗身体里的阵阵寒冷。   他从早上起就感冒了,又在救夏琛时七拐八拐的跑出了一身汗,冷热交加之下感冒更重,只感到寒冷像一根根针般刺入皮肤又渗进血液。而H市的温差较大,本就阴冷的暗牢会在入夜后更冷,再努力抵抗也起不到作用,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夏熙觉得连手指都冻僵了,忍不住坐直了身,一边摸索着脚上的锁铐一边试图站起来走走。   让他异常惊讶的事就在这时候突然发生,——那个位于左前方角落的他原以为是木头桩子之类的物体也跟着动了动。   “别费力了,没钥匙是打不开的。”   熟悉又诡异的声线和语调让夏熙顿时一愣,并忍不住瞪大了眼,——佐藤隆川竟然一直站在旁边装木头?   简直有病。   佐藤·木头桩子·隆川随即抬脚走近,周围的光线似乎也渐渐变亮,夏熙从而看到了他的脸。仍穿着之前的那件烟灰色正装,但扣子解开了好几颗,身上还有几处布料因为沾染到潮气而变成深灰。   暗牢建在地下,入夜后会返潮,能沾湿到这种程度,说明对方待在这里的时间非常久。可对方既然都把他关起来了,却不仅没严刑拷问,还默默地陪在旁边站了那么长时间,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公子只觉得佐藤隆川称得上他唯一摸不透想法的人,却不知此时此刻,连佐藤隆川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他已认识到他喜欢上了眼前的人,可越喜欢,就越不能忍受欺骗。他见过太多暗杀,看过各种间谍,甚至还有同时为三方势力工作的三面间谍,夏熙下药迷昏他和隐瞒他的行为让他生出前所未有的暴躁愤怒。骨子里叫嚣着要杀人和见血,却又不舍得真正伤了对方,甚至在默默立于暗处看着对方的过程中,复而感觉到了安心和平静。   “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从何得知暗牢和侧门的位置,又为什么要救革命军团的人?”   毫无温度的声音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听起来非常骇人,但夏熙并无惧意,只抿紧了嘴没有回答。   一来他不知道怎么答,二来头晕脚轻的不想说话,三来此刻最好的方法反而是什么都不说,多说多错,反正佐藤隆川关不了他多久。   他不曾加入革命联盟或任何组织,身份不管怎么查都是干净的,何况他在离开舞会之前就做过准备,先是和安格斯及迪恩都打过招呼,告知了他和佐藤隆川一起离开的事;又专门给手下通过讯,若他48小时内没消息就去市政府报失踪。   安格斯的舅舅和格兰帝国的领事有旧交,而夏家因为经商需要,无论是新还是旧政府里皆有人脉。在这个没有任何一方势力能真正当家作主的H市,佐藤隆川再有手段也不可能扛过格兰帝国及当地政府的双双施压。   “说话,你到底是什么人?”佐藤隆川再度发问,“知道暗牢位置的手下人没有几个,而他们不可能背叛我,除此之外还有佐藤家族和……”   说到这里一顿,目光充满了杀气,像无形的利刃,“你是佐藤家族或军部派来的?”   夏熙这回更不知道该讲什么了。   佐藤隆川在盛满杀气的情况下依旧试图给夏熙机会:“如实告诉我,我就放你出去,否则被我查出来,会让你生不如死。”   可夏熙还是没有说话。   这回倒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感觉自己冷到连声带都僵了,发不了声。夜晚很快过去,外面的天色渐渐放亮,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佐藤隆川最终拂袖离开,夏熙则在对方离开后惊喜地发现寒冷的感觉一点点消失了。   因为他开始发热,且势头凶猛。   于是惊喜没持续多久,夏熙便认识到发热的感觉比冷更难受。本以为坚持三天都不成问题的夏公子大大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待到中午的时候,生病所带来的虚弱感已像沉重的石头般压得他呼吸困难,胸口闷疼。   佐藤隆川却是直到下午都没再出现,大概当真全力调查去了,而越烧越厉害的夏熙头脑昏沉一片,甚至开始有些意识不清。   干裂的嘴唇急需水的滋润,可那名被特地指派过来的看守就像雕塑一样,就算出声唤他,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夏熙知道这大概就是佐藤隆川给他的惩罚,却不知道那名看守心里惊讶到了何种地步。他曾见过佐藤隆川使用无数种血腥的虐杀手段拷问犯人,却至今没动牢里青年的一根头发,只让饿一天而已,——这种程度的惩罚简直像父母或老师对待疼爱又调皮的儿童。   夏熙在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身体似乎在不停地向下沉,从海面一直沉到深深的海底,海面上的世界离他越来越远,时间也于不知不觉中流逝的越来越快。佐藤隆川终于在入夜的时候再次出现,可他显然并没有查出那些本来就莫须有的事,所以依旧是同样的问题:“你到底是从何得知暗牢和侧门的位置的?”   夏熙的意识在对方出现后获得了短暂的清醒,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他的脸。佐藤隆川能看出夏熙似乎变得非常虚弱,却紧紧握住拳,死死压住心里的不安。   他必须推开那些心动反常和不安,不再这样失控下去。那种感觉太危险,他不能再任由它左右,也不会允许除了宁宝宝之外的第二个人扰乱他的心。   “你是知道宁宝宝的对不对,”佐藤隆川随即危险的微眯起眼,“他们找到你,就是想让你顶替宁宝宝来迷惑我……”   杀气再次盛满他的双眸,话锋一转:“可你知不知道那个把我抚养宁宝宝的事透露给佐藤本刚的仆人是怎么死的?”   夏熙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佐藤隆川一字一句道:“是活生生被解剖的,——整整三十八刀,一刀也没有浪费。”   “所以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佐藤隆川的手已经按住了夏熙的脖颈,“到底是什么人告诉你暗牢位置的?”   夏熙感觉男人眼里的杀气已浓烈到要将人钉在原地,那只大手亦仿佛下一秒便将置他于死地,可他在想开口的情况下依旧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佐藤隆川的手竟当真开始用力,夏熙很快感受到窒息。他本就烧的胸闷又难受,脖颈上的压力更让血液似凝固住一样,咽喉处也火撩般发疼,竟在生死的本能中凝聚出最后一分力气,伸手去抓佐藤隆川的手腕。   可惜在成功抓住的同时,也被佐藤隆川用另一只手同样扯住了手腕,大力之下,甚至将袖扣生生扯坏崩落。   牢牢紧扣的衣袖顿时散开,一道银芒从中折射出来。   熟悉的银色让佐藤隆川微微一顿,竟下意识松开了夏熙的脖颈,转而捉住他无力垂落的手腕。待见到手环的那刻,佐藤隆川的脑子登时轰隆一声,仿佛被雷电击中。   那是他亲手给宁宝宝定做的手环,普天之下不可能有第二个。   “这个手环怎么会在你身上?!”   佐藤隆川一把将夏熙接入怀里,用力摇晃夏熙的身体,然而他已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在陷入黑暗之前,夏熙隐隐听到系统提示音像从很远的远处传来一样,“叮——,已在遭遇性命危机等紧急情况下自动为宿主开启萌物变身卡,成功将宿主变身为幼童……”   于是在佐藤隆川心慌不已的时候,又有一团淡淡的白光闪现在眼前,同时感觉手下一松,怀里的青年竟在白光散去后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佐藤隆川只一眼便认出来那正是他的小家伙。   一颗心一瞬间跳得飞快,甚至失律到发抖;脑中一瞬间闪过了许多个念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手脚则先头脑一步运作起来,旁边那名还在因白光而惊楞的守卫下一秒便被他一枪灭口。 第54章   佐藤隆川继而以最快的速度将对方脚上的锁铐打开, 把人迅速又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双拿枪杀人时都不曾打颤的大手竟在这时有些抖, 然后疾步走出暗牢, 大步迈上台阶,往后院的卧室直奔。   两个候在走廊外头的下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就只见佐藤隆川高大的身影仿若脚下生风般由远及近的走了过来, 并用从没有过的急躁紧张的语气命令他们去叫医生。天色黑暗,三岁孩子的个头又小,下人们并没有看到被佐藤隆川抱在怀里的小娃娃, 只管诚惶诚恐地低头称是。   人高腿长的会长大人很快进入卧室, 将他的小家伙放到床上。夏熙的脸色在灯光下泛着不正常的红,全身摸起来都很烫, 一双小手却白里发青, 像冰块一样冷。   佐藤隆川的脑子里依旧有些混乱,手脚却总是先于意识而自主行动, 在大脑还没下指令的时候, 已轻轻吻了一下小家伙的眉心。   就像是两个月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他曾在睡前给他的晚安吻一样。动作如此熟练自然, 仿佛是一种本能,或是被刻在了骨子里,不管中间相隔多久时间, 都不会生疏和褪色。   夏熙的额头就像一团火般滚热,佐藤隆川的唇却因为紧张担心而有些发冷, 所以吻上去时带来些许凉意让夏熙下意识动了动。但幅度很轻,双眼依然紧闭, 并没有任何清醒过来的迹象,呼吸也清浅且虚弱,让佐藤隆川听在耳里,整颗心一颤一颤的疼。   待视线落到小家伙脖颈处被掐出的淤青上时,再次先于意识而自主行动,抬手轻抚上了那些淤青。夏熙在他的轻抚下如小虾般一点点蜷成一团,像受了极大的委屈或伤害却无处求助的幼崽,只能可怜兮兮地把自己缩进壳里。   佐藤隆川不由想起小家伙以前生病的情景,因为空腹喝浓咖啡和桃子糖而闹肚子,也是这样可怜兮兮地在床上蜷成一小团。那时候是他没有照顾好他的错,这次却依旧是他的错,还错的更加严重。在浓浓的后悔自责和心疼中,佐藤隆川混乱的脑子反而清晰起来。   也清晰而彻底地认识到他的小家伙回来了。   他是他的宁宝宝,无论他究竟是什么人,无论变大又变小的这种事有多离奇,他都是他的宁宝宝。对方为什么会有手镯、为什么让他如此情难自禁、为什么会知道暗牢和侧门的位置、为什么蒋战威每次出现的时机和态度均如此微妙等等一切问题,也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而他的小家伙既然已经回来了,他就不用再日夜惦念或者寻找替身,也绝不会因为那些不重要的原因,将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白白让给别人。   他曾为宁宝宝办过收养手续,也立了遗嘱;遥想过他长大后的模样,也预设过无数未来;甚至为他长大后自己即将步入老年而觉得心酸。对方能够一夜成人的离奇事实对他来说反倒是种惊喜,因为他将拥有最英俊的爱人和最可爱的宝贝,——这是上天给予他的补偿和神迹。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忠犬值增加5点,总忠犬值为13。”   变态的脑回路和别人的确不一样,想清楚后的佐藤隆川如今唯一不爽的就是蒋战威。他已经知道宁宝宝当时定是被带兵闯入的蒋战威带走了,所以蒋战威显然比他早一步知晓这一切,和夏熙的关系也比他更亲密数倍。醋意让佐藤隆川身上的气势瞬间变得凌厉冰冷,也骇得赶过来的医生不由一颤。   越是骇人,医生越不敢耽搁,甚至不敢细看床上孩子的容貌,只管迅速诊治和测温。口温已到达了三十九点五度,可年龄太小的孩子不能轻易打针,于是给开了三种儿童专用药,分别有含片、口服液和颗粒冲剂,再结合温水擦身和凉水冷敷等物理方法降温。   “不是病毒性发烧,也暂时没有引发肺炎,应该明天就能稳定下来。”   佐藤隆川的气势在听到医生的总结后稍微缓和了一些,转而问起脖颈处的淤青。医生看着那些明显像掐出来的痕迹,不由皱起了眉,却又不敢质疑佐藤隆川是否有虐待幼童的行为,只能答:“可以先涂点化瘀药,要等患者醒来后才能判断是否出现头昏恶心,或者气管和颈部肌肉受损等问题……”   佐藤隆川的眉比医生皱得更紧,后悔的情绪再次充斥心脏,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将心脏攥住,甚至让他忍不住在胸口处按了按。   下人送来了毛巾和水,佐藤隆川开始异常轻柔地帮他的小家伙擦身。夏熙终于在这过程中被唤醒了些许意识,可虚弱和疲惫让他没法像平日一样正常思考,只本能地感觉到了安心和舒适,长睫毛随之颤了颤,并用小脑袋靠上了佐藤隆川的肩。   佐藤隆川心里瞬间就软成了棉,又轻又暖。时间转眼已是深更半夜,整个城市都陷入安静和睡眠,对佐藤隆川而言,却在这个晚上经历了从地下又到天上的起伏跌宕。   “宝宝,”搂住怀里软软的身体,男人忍不住开口唤出声来,“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差点又失去第二次……”   声音低的仿若自语,定定望着夏熙的眸色却又深又沉,“原来我非全能,也会有怕的东西,我宁愿你给我一枪,也不要你再这样吓我了,”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一句几不可闻:“……我不能失去你。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2点,总好感度为90。”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忠犬值增加5点,总忠犬值为18。”   ……   夏熙随着不断播报的系统音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视野里一片模糊,眸中充满初醒的茫然,身体上的不适还使它们不受控的涌上生理性水雾。熟悉又透着惊喜的声音响在耳边:“宝宝,你醒了?”   夏三岁眨了眨眼,试图发出‘水’这个音,可稍稍一动就觉得气管传来一阵刺痛,所幸佐藤隆川立即把水送到了他唇边,边喂边道:“来,慢点喝。”   把一杯水全部喝完后夏熙才渐渐清醒,昏迷之前的事也浮现脑海。记得他被佐藤隆川掐住了脖子,然后系统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自动使用了萌物变身卡……   想到这里忙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手,在瞧见带着肉窝窝的小短手后顿时升起了火气,又望了望旁边的佐藤隆川,火气不由更重。下一秒却被佐藤隆川拉过毛毯围了个严严实实,继而把他连同毛毯一同抱坐起来。   整个人顿时被米黄色的厚毛毯包成了一只小黄猫,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抱他的男人。   佐藤隆川看了,恨不得把对方当成心肝肉一样含在嘴里,端起让人专门做的加了退烧冲剂的粥,自己先喝一口试了试温度,觉得可以了才喂过去,“来,喝点粥……”   夏熙的确是饿了,肚子在闻到饭香时便打起了鼓,味蕾也在分泌着津液,甚至忽略了粥中的药味,一口把勺子里的粥吞进胃里。而佐藤隆川每每面对他的小家伙时,好像无师自通就学会了温柔体贴,还怕他吃太快会呛着,将喂食速度也控制的刚好,一边不快不慢地喂第二口一边哄道:“乖啊,没有人跟你抢,不要急。”   一碗粥就这么喂完了,夏三岁人小食量也小,小肚皮已经鼓了起来。佐藤隆川放下粥碗,开始给他揉肚子,动作又轻又柔,望着他的眸色也温情一片。   对方明明在昏睡的前一刻还想杀了他,现在却异常温柔的给他揉肚子,夏熙只觉得这种温柔就像一层稍稍用力就会捅破的薄薄的宣纸,努力忍住喉间的痛感问:“你不要、我的命了吗?”   嗓音有些沙哑,还因声带受损而有些断断续续,内容却直接且具有冲击力。佐藤隆川的手当即顿住,轻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宝宝,你这样说,是想让我后悔死,还是让我心痛的想杀人,亦或者自责愧疚到自残赔罪?”   佐藤隆川的嗓子因一直没睡的缘故也同样很哑,但极轻的话含有极重的份量,其中认真更并非作伪,让夏熙心口莫名一动,却尽力保持着平静再一次问:“我、骗了你,你不、杀我?”   “是我太蠢了,没有认出你来,以后我一定会更聪明一些,宝宝以后也不要再这样捉弄我了好不好?”   问句中透着隐痛,而佐藤隆川很少能尝到痛的滋味,次次都是因为眼前的人。继而亲了一下白嫩嫩的小脸,“起码在骗完我之后告诉我你骗我的原因,——只要你开口了,不管你做了什么,哪怕想要我的命,我都不会伤你。”   可惜夏熙并没有被打动,还毫不留情地纠正道:“不要、叫我宝宝,我不是、宁宝宝,我是夏熙。”   佐藤隆川却没听到般自顾自的继续道:“宝宝,我知道你在生气,原谅我,对不起……”   这大概是他活了三十年以来头回向人道歉,说话的同时顺势揽着怀里圆嘟嘟的小黄猫躺了下来。夏熙随即伸爪推他,“你要做、什么?”。   “天还没亮,宝宝陪我再睡一会儿。”   “你去、别的地方睡。”   “这里是我的房间。”   夏熙却还在努力的推,“你出去换、别的房间。”   他生着病,又处于幼儿状态,力气比猫咪大不了多少,完全起不到作用。心里烦躁不已,连带着语气也不好,可惜又哑又软的小嗓音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而听得人又疼又爱。   夏熙最终被佐藤隆川像母鸡护小鸡般搂在怀里,全身都被对方的气息笼罩,尤不死心地用最后的力气往被子里钻。一副小耗子刨窝的样子,鸵鸟似地将小脑袋也埋进去。   佐藤隆川望着夏熙的眸色浮出异常宠溺的笑意,仿佛散着点点星光。依旧在发烧的小家伙就像个软软的小暖炉般偎在他身边,呼吸声也软软的,如一只小手拂过心尖,纵然一夜没睡也不感觉困。   天渐渐开始放亮,一夜没睡的大有人在,甚至不顾身上的伤也要坚持出去。向九几乎用尽了全力去阻拦夏琛,却在对上他的双眼时生生愣在原地。 第55章   因为那双眼底沉淀的情绪太强烈, 仿佛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海或平原上刮起的飓风, 波涛汹涌重雷交叠, 似能将一切吞噬殆尽。   而夏琛和夏熙最像的就是眼睛,都是那种眼尾微微上翘的桃花眼,只不过也许是因为年龄的缘故, 夏熙的眼型更圆,双眼皮也更宽一点;夏琛的则狭长深邃,看人时似充满了和善包容, 甚至含着一丝说不出的情意, 再加上本就出色的性格和个人魅力,会让人见到他就无端端地感觉安稳平定, 忍不住相信他的话语, 追随他的脚步,服从他的指令。   所以向九虽然被震到愣住, 还是拼命地继续劝阻:“您不能出去, 您是整个联盟军团的主心骨, 不能有事, 何况这样贸然行事不仅帮不了他,反而辜负了他的好意……”   话里的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夏熙。而关于夏熙去暗牢救人的这件事,向九私心里不想要夏琛知晓, 夏熙也有让向九保密,奈何向南和郭俊奇两人的说谎技术不行, 在被夏琛询问到他们是如何离开暗牢时,没说几句就被抓住破绽。   于是敏锐地察觉出问题的夏琛最终逼问出了前因后果, 随即看向向九,语速很轻很缓,语气里的惊痛暴怒却非常明显:“你怎么敢去找他,你怎么能去找他,”眼底蕴含的风暴更是大到遮天蔽日,“——你知不知道我宁愿自己有事也不愿意让他涉险,你知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向九只觉得自己似要被夏琛的目光钉在原地,仅是对方突然展现的充满极强威慑力的上位者姿态,就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甚至压过了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向九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着急地摇头解释:“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太鲁莽,不该牵扯不相关的人进来,可他是主动提出要救你的,还说他不会有事……”   她把夏熙讲成‘不相关的人’,多少有让屋内的其他两人进一步附和她的嫌疑,也有想自欺欺人地拉远夏熙和夏琛之间关系的意思,并将夏熙和佐藤隆川之间打上了暧昧的影子:“我当时正好看到他和佐藤隆川在一起,又看佐藤隆川对他的态度多有讨好,两人明显交情甚密,想着他一定是有脱身之法才会提出救人……”   果然,原本中立的向南和郭俊奇在这番话说完后选择了附和向九,也跟着开口相劝:“是啊宋理事长,您先冷静一下,这件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可夏琛脸上的郁色反而越来越重,眼底的情绪黑沉无边,径直对挡在他身前的这三人道:“让开。”   这一回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那种凌冽的气势,锋不可当,甚至仿佛能将人席卷到灰飞烟灭。明明以夏琛的性格,就算情况再急也坦然自如,生死关头也安之若素,向九认识他那么长时间,还从未见他有过这样外露的气势和骇人的眼神,甚至让她感觉自己不认识对方了。   却不知这才是真正的夏琛,被他掩在温柔表象下的最真实的自我。   向南和郭俊奇竟被生生弄退了半步,只有向九依旧分寸不让。女人在面对所爱之人时,往往会表现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勇敢或痴傻,哪怕已被夏琛震到双脚发软,向九还是咬着牙道:“您的伤还没好,我不会让您出去送死。”   夏琛自然不会蠢到直接去送死,他甚至已经迅速想好了妥善的计划,但这其中需要蒋战威的辅助。蒋战威那边却是处于一种无措的状态,他能感觉到夏熙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但夏熙在离开舞会前给安格斯和手下均留了线索,偏偏专程打电话对蒋战威说自己只是临时有事去外地见朋友,大概需要三四天,让他不要听信人言也不准轻举妄动,乖乖等他回来。   可怜元帅大人在军务和政事上向来决策果断,却在夏熙的事上总是犹豫生怯。本能地想要探查夏熙的真正下落,又不敢违抗心上人的话,十分难捱。   相比于蒋战威,佐藤隆川绝对称得上满足。他这一觉睡到了早上九点多,睁眼便看见怀里的夏熙。而夏熙还没有醒,在蓬松的被子里蜷睡得正香,因为之前学小耗子刨窝的缘故,半个脑袋都捂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红扑扑的脸。额角因此而睡出了汗,打湿了几撮软毛,长翘的睫毛偶尔轻轻动一下,表示睡得不是很安稳。   佐藤隆川看着他,心里莫名轻软。像两岸开满野花的清溪,花瓣被春风吹落下来时,吹得心头微颤。而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触并没有引发他的排斥或讨厌,反倒一片安然。伸手摸了摸夏三岁的额头,感觉温度似乎没有昨天那么烫了,才轻手轻脚的下床穿衣。   衣服刚穿了一半,夏三岁就醒了过来。但脑子没有醒,只迷迷糊糊地坐起了身,两只小胖胳臂搭在云水绣纹的锦被上,墨色的被子衬得肤色像雪娃娃一样,呆乎乎的看向佐藤隆川。眼睛清清透透的,在光线的映照下仿佛时刻能掉下泪来。   佐藤隆川自然不舍得让他的小家伙哭,明知对方只是初醒的缘故,依旧下意识上前,甚至忘了自己裤子还没穿完,一抬脚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这种窘状对佐藤隆川来说绝对是难得一见,夏三岁的脑子虽没醒,但视觉无碍,看佐藤隆川的动作有点滑稽,竟忍不住笑了一下。佐藤隆川只见小家伙笑弯了眉和眼,可爱又漂亮,像个小粉团,心中也涌出说不出的轻松,只是寻不着轻松的根源,也探不到原因。   夏熙这边则听到了系统播报声:“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加2,总忠犬值为85。”   他不知道这是究竟是蒋战威听从了他不准轻举妄动的话,还是又吃醋了的原因,而多了慈父心态的佐藤隆川总觉得他被关起来的这短短一天瘦得脸颊都没肉了,早饭让下人准备了一大堆菜,每样都给他夹了一点,还端着新煮的加了药剂的粥,一路送到跟前。   可惜闻出来药味的夏三岁看都不看,还在躲避的时候不小心把粥碗给弄翻了。   “烫着没有?”佐藤隆川的脸色顿时一变,一边急急查看一边因为担心而皱起眉,并以家长的口吻训斥道:“怎么那么不听话?就算闹脾气也不准拿身体撒气,这种事下不为例!乖乖给我把饭吃完,不然我有的是办法给你喂下去!”   都说关心则乱,佐藤隆川的语气忍不住有点重了,甚至把夏三岁弄得愣了愣。夏熙所有被人用家长口吻训斥的体验均来自于佐藤隆川,——夏毅天压根没带过孩子,夏琛对弟弟只会一宠到底,蒋战威则再接再厉,结果给宠出了一身坏脾气。   所幸佐藤隆川查看的结果很好,粥大多都洒在了被子上,被子又比较厚,夏熙完全无恙,只需换条被子就行了。可如此一来,他那顿喝斥就有点小题大做了,娇气的夏三岁也果断认识到自己受了委屈,立马吭哧吭哧的把小身子缩到了床角。   他表面上是缩起来不理人,实际上却是在忙着联系027,询问它是否有什么办法能把萌物变身卡的时效缩短。027最终在他的强势要求下妥协道:“萌物变身卡的关键字是萌,如果宿主能把‘萌值’刷满到一百,就可以立即变回去,并奖励随机礼包一个。”   会长大人那边则有点理亏的开始哄:“宝宝乖,这里有甜甜的红豆糕,吃不吃?”   “……”夏三岁不理。   又想起他以前吃糖的开心模样,“那糖呢,也不要吗?”   “……”还是不理。   甚至想起了前几日厨娘偷偷捡来的小猫,“我找只小猫来陪你玩,要不要?”   “……”小身子微微动了一下。   佐藤隆川补充说:“那只猫还很小,你如果不要,我就让人把它扔出去了。”   “要。”夏三岁总算点头,并非常严肃的用小奶音补充:“……红豆糕和糖也全都要。”   佐藤隆川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也故作正经的说:“把这碗粥吃完才能给。”   夏三岁最终抿着唇把碗接了过来,很不高兴的抱着碗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低着头的小模样瞧起来特乖巧无害,还有让人心软的温顺。佐藤隆川看着他的眼神柔也很软,就像个宠爱孩子的家长般充满温情。   吃完饭又吞了片药,佐藤隆川果然把糕点糖果和洗干净的小猫全送到了他跟前。   小猫的确还小,胖乎乎的像个毛绒球,毫不怕生的爬到夏三岁的怀里。夏三岁下意识抓住它,用两只手举起它的两只前爪,打量了它一下。在佐藤隆川眼里只见床上的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的对望,左边的小娃娃歪歪脑袋,右边的小奶猫也跟着歪歪脑袋,两只萌物都萌的人心颤。   “叮——,萌值增加5点,总萌值为5。”   小猫喵了一声,用绒毛蹭了蹭夏三岁,又伸出粉嫩的舌头去舔他的手指。夏三岁被舔的有点痒,认真判断:“它一定是饿了。”   猫饭很快被送过来,夏三岁看着小猫吃东西,也有点嘴馋,伸手抓向了桌上的糖果和糕点。佐藤隆川立即叮嘱道:“甜食不能多吃,分别只能吃一块。你的烧还没退,待会让医生再来看看。”   说话间有人轻轻敲门,是渡边大介有急事要报,佐藤隆川随即出了门,再回来的时候却看到糖和糕点均少了好多块。   不由皱起眉,随即听夏三岁竟抱着小猫一边摸毛,一边学着他之前训斥他的家长口吻奶声奶气地严肃训斥起猫来,甚至连训话的内容都一模一样:“怎么那么不听话,不好好吃饭,偏要吃糕点,一会功夫就吃了那么多,这种事下不为例!”   小猫莫名其妙挨了这么一通训话,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委屈又不明所以的发出一声小小的喵呜。佐藤隆川瞧着它那丁点大的身形,恐怕还没一盘点心重,更不要说吃了,这推罪的法子也亏小家伙想得出来。   佐藤隆川没有挑明,却是挑了挑眉严肃的道:“宝宝,糕点虽然是小猫吃的,但是你看管不力,也一样要受罚的。” 第56章   佐藤隆川话刚落音就俯身上前凑过来, 于是夏三岁下意识抬起脚向对方踹去, 然后一脚踹中了对方的下巴。   这准头还算不错, 但他的小身板实在没什么劲儿,力道对佐藤隆川来说完全不值一提。佐藤隆川顺势将那只脚一把握在手里,大手包着小脚的画面看起来意外的和谐。   夏三岁却睁大眼瞪向对方, 像被人惹恼而炸起毛的小猫,带着明显的不悦,仿佛随时准备挠对方一爪子。怀里抱着的那只小猫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跟着他一块儿傻乎乎的炸起了毛, ——两只‘小猫’睁着漂亮的猫儿眼朝人齐齐炸毛的景象可爱的不行。   “叮——,萌值增加6点, 总萌值为11。”   可惜幼崽们就算再怎么虚张声势也比不过成年后的野兽, 尤其是那种战斗经验丰富的佼佼者。所以‘夏小猫’还没来得及伸爪子挠人,就被眼前的‘佐藤大狮子’用利齿叼住了后颈。   夏熙以前曾在书上读到猫科动物们在后颈被咬住或拎住时, 会心率降低神经紧张的本能反应, 大脑继而接到‘要安静下来’的信息, 部分身体便跟着定住了。可他明明不是猫科动物, 却不知道为什么也神经一紧,僵了手脚,忘了挣扎。   当然, 佐藤隆川不会真的咬他,只像大狮子对待小狮子般象征性的威胁了一下。夏熙之前的淤痕还明晃晃的挂着, 佐藤隆川看在眼里,不由摸了摸他的头发, 像是在耐心安抚他的情绪,含着满满的疼宠。   他恨不得他的世界里充满他的疼宠,却又怕遭到排斥和厌恶,舍不得动用他擅长的手段。可若不能动用那些手段,佐藤隆川就是没了武器的小卒,失了爪牙的老虎,除了退让之外没有其它任何办法可以做。   待那股莫名被定住的僵硬感褪去,夏熙便忍不住开始挣扎起来,佐藤隆川轻轻巧巧把他按住,在他耳边道:“宝宝,我刚才说的惩罚还没实施呢。”   夏三岁顿时一脸戒备的向他看去,怀里的小猫则因为听到说话声而好奇的向他看去,于是佐藤隆川只见两只萌物齐齐看着他,想说的话都差点被萌散了。片刻后才低低开口:“惩罚的内容就是你乖乖坐好不准乱动,让我抱一会。”   于是怀里还抱着小猫的夏三岁也被佐藤隆川像抱小猫一样给抱了起来,而且两人‘抱猫’的姿势看上去几乎完全一致,这其中,抱着小猫又被人当小猫抱的夏三岁尤其萌。   “叮——,萌值增加7点,总萌值为18。”   系统音再度响起,不过一上午的时间萌值就刷到了六分之一,让本来以为它很难刷的夏熙不由升起了信心。而佐藤隆川待会还要和方才跟他报告事情的渡边大介一起出门办事,但此刻抱着怀里的人,却觉得外面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有对方陪在身边才最重要。   不管是人类幼崽还是动物幼崽,都改不了说睡就睡的毛病,小猫在夏三岁怀里歪了歪头睡了,夏三岁也忍不住张起小嘴打了个哈气,抬起手揉了揉眼,不知不觉在佐藤隆川怀里睡了。明亮的双眸闭着,已渐渐恢复红润的小嘴巴微嘟着,稍有点发黄的小软毛软软贴在脑袋上,皮肤白如冰雪,仿佛轻轻碰一下就会碎似的。纵然佐藤隆川还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深度,却已将整颗心都系在了他身上。   于是等在外头的渡边大介又焦急的等了很久才终于见到自家主子出来,而且走路的步子又轻又缓,关门的动作小心翼翼,松个门把手都像拆炸弹一样,显然是唯恐把屋里的人给吵醒。   渡边大介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该做何感想。他从佐藤隆川还没成立福山会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做事了,在他的固有印象中佐藤隆川只懂得杀戮算计不懂得感情,恐怕不会选择谁共度一生,现在却像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大有君王不早朝的架势,再急的事都可以推后。   想归想,渡边大介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何况事情是真的急到快火烧眉毛了,只管迅速迎上前道:“主子,已经按您的吩咐……”   话刚开口又默默消音了,因为佐藤隆川先一步跟旁边的管家仔细吩咐起来:“宝宝在睡午觉,你们做事都轻点,让他多睡一会儿,别弄出什么动静扰到他。厨房里时刻备着医生说的那些易消化又能补充营养的食物,若他睡醒了就端过去给他吃,他若不想吃就尽力劝他吃……”   这态度简直比最专业的奶爸还尽心,管家忙不迭应了,佐藤隆川才淡淡颌首,转向渡边大介。渡边大介一边跟着他大步往外走,一边重新把刚才没讲完的话讲完:“已经按您的吩咐牢牢控制住事发现场,一个人都没放走,但那里头有不少达官贵族,还有少数几个格兰和美瑞帝国的人,我们不能拖得太久。”   前几日的刺杀事件还在继续上演,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佐藤隆川这样的实力或者刘棋这样的运气,和佐藤隆川同一时间被皇室及军部联名任命为少将的松山英便成了第一个牺牲品。松山英的尸体就原模原样的摆在酒店大堂里,维持着他遇刺身亡时的姿势;大堂的所有出入口被来自于长虹帝国的人马牢牢封死,不让任何人离开。直到佐藤隆川出现后,入口处的人才整齐划一地分出一条小道,同时向他纷纷行礼。   佐藤隆川私心里其实对松山英的死并不在意,进去后,只弯下腰简单地看了一眼尸体,进一步明确了他的死因,便直起身来。他是背对着众人的,穿着浅色的亚麻布衫,周身也没佩戴什么武器,乍一看似乎比那些荷枪实弹的兵更好说话,而厅内的五六十人虽在军队的武力震慑下不敢硬闯出去,抗议和不忿却不可避免,于是看上去‘好说话’的佐藤隆川的出现引发了新的躁动,转眼越扩越大,吵得像闹哄哄的菜市场。   “我等不下去了,现在就要走!”其中一个打扮富态的中年女人甚至忍不住指向佐藤隆川大声嚷嚷起来:“你们这种行为是非法和违规的,没有权利阻拦我!你们知道我丈夫是谁吗?我要告……”   可喊声才嚷到一半就因呼啸而至的子弹嘎然而止,顿时让所有人惊在原地,闹哄哄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而现场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看清楚佐藤隆川到底是从哪儿掏出的枪以及是如何出手的,他甚至没有正眼望向对方,仅靠听力和余光便精准的一击致命。   杀鸡儆猴之后,佐藤隆川才不紧不慢的转身面向众人,举手投足都像个礼貌优雅的绅士,语调也很温柔,只是温柔里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缓缓道:“在这里,没有什么非法和违规,因为我就代表着规矩和法令,你们只需要好好听从。老老实实配合我的调查,就能离开,否则,”指了指刚才的女人,“她就是你们的下场。”   几乎所有人都被佐藤隆川给震懵了,以至于盘查完毕后依然心有余悸,腿脚发软,全身僵硬。回到车上的佐藤隆川的眼底却透出运筹帷幄的气势和冷意,缓缓道了句渡边大介没听懂的话:“……果然有人想浑水摸鱼。”   仰起身略显慵懒的倚向后座的椅背,冷声又是道:“我倒不介意玩这种游戏,可是摸鱼摸到了我头上,那就——”   说到这里却没再说下去,可其未尽之言已经非常清楚。渡边大介虽心有疑惑,但不敢问个究竟,只管依照指令一丝不苟的做事情。   因为他知道佐藤隆川只需要听话的手下,不需要多嘴的;佐藤隆川身边也永远不缺得力人手,更永远不会真正信谁。这在普通人看来是一种不被推崇的性情或手段,但它不过是上位者、尤其是佐藤隆川这种人必备的生存之道。   而佐藤隆川很快将话题转移到他更在意的事上,“让你安排的‘走位’布置好了没有?”   “嗯,”渡边大介忙点头,“已经让那个年轻人依次去过在您说的几处地方,并且没让人看到脸,却有足够的人看到背影。”   夏熙的失踪时间还没满四十八小时,安格斯就坐不住了,开始动用关系让格兰帝国的领事问佐藤隆川要人,而佐藤隆川显然比他预料的更加狡猾,不仅矢口否认,还一口咬定夏熙和他吃完饭就离开了,并一五一十的报出了餐厅名和目击证人,安格斯随即进行了查证,竟没抓出来一丝漏洞。佐藤隆川如今又让手下找了和夏熙身形相似的少年分别出现在车站和城郊等地,——这才是真正的浑水摸鱼,连刘成麟也不遑多让,轻易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回去的路上佐藤隆川还顺道去租界的医院看了眼受伤的刘棋,进门后便自主坐到了屋中央的座椅上,帽子都没摘,几个手下也跟着齐刷刷的进去,不仅不像探病反倒像来挑事的,称得上非常无礼。   可他再无礼,也没敢挑他的礼,刘棋甚至主动坐起身向他赔笑:“哎呀,佐藤少将,您能来看我,真是让我倍感荣幸,蓬荜生辉……”   佐藤隆川抬了抬眼皮子,“我不是来看你的,是看你的伤。”   “啊?”刘棋一时有点糊涂,不明白这两者间有什么区别,只管继续赔着笑道:“您放心,我的伤看着严重,其实并无大碍,子弹没有……”   佐藤隆川却用手指敲了下椅背,以一声轻轻的‘咚’将他打断,显然是不想废话。身边的两个手下随即应声而动,竟是一个极有技巧的按住了刘棋的肩,另一个干脆利落地拆他肩上的纱布。   “得罪了,抱歉,马上好。”   佐藤隆川在这过程中客气了一句,他的神色却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但这句‘马上好’倒很准确,——两个手下转眼已把纱布全拆掉了,伤口一览无遗的裸露出来。   佐藤隆川继而站起身,走近刘棋跟前打量伤处。因为不知道佐藤隆川究竟想干什么,所以刘棋不敢妄动,也不敢让自己手下的警卫们妄动,只能如临大敌般静待对方接下来的举动。   然而佐藤隆川很快打量完毕,下一步便抬脚告辞,还堪称好言好语的丢了一句祝早日康复。   刘棋不由皱起眉陷入深思,办完事的佐藤隆川心里想的却只有他的小家伙。司机在开车回去的路上被他催了两回,车速也提了一次又一次,才刚好在晚饭前如愿赶到。随即便重新踏入卧室,却发现小萌货竟还没醒,软软的一小团陷在被窝里,连姿势都是他走之前的样子没有变过。   会长大人坐到床边连声唤:“宝宝醒醒,该起了,不能再睡了。”   旁边的小猫都被唤的睁开了眼,喵了一声,夏三岁却依旧不愿意醒,还扭啊扭的转过身把小脸偏了过去。模样像只不耐烦的小猫,又带着慵懒的娇意,看得人忍不住心软,甚至舍不得把他叫醒。   可外面已接近黄昏,佐藤隆川怕他不吃晚饭胃会难受,也怕他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好,又转而去亲他的脸,一句接一句的继续唤:“宝宝,醒醒,起来吃饭了……”   夏三岁这回总算醒了,被佐藤隆川挖出被窝,扶坐起来。可他显然还没睡够,佐藤隆川不过是起身给他拿衣服和拉窗帘的一会功夫,便转头见他又缩回了被窝里,还把整个身子都埋了进去,仿佛埋进去之后就不会被人找到或发现了似的。   “叮——,萌值增加6点,总萌值为24。”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2点,总好感度为92。”   看着床中央那圆滚滚的一坨,佐藤隆川不由有些失笑,而小家伙还在撅着屁股哼哧哼哧的往被窝深处拱,只见那坨凸起的圆被子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晃地摆动,像埋着只傻乎乎的小奶狗。   大概是终于拱到了不会被人挖出来的满意的深度,‘小奶狗’停了下来,随即便直接就着这个姿势继续睡。佐藤隆川瞧得莫名手痒,忍不住伸出手在凸起的被子上按了按。力道虽然很轻,却让本就拱累了没力气的夏三岁在猝不及防之下啪叽一声趴在了床上。顿时一懵,睡意也给摔没了,床垫都摔得震动起来。   佐藤隆川心里暗道不好,忙把被子掀开,一边试图把小家伙抱出来一边问:“有没有摔着?”   床垫那么软,夏三岁自然不可能摔着,可他小人家被摔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极力挣扎着不让佐藤隆川碰。   道歉无果的佐藤隆川只能再一次拿吃的哄:“我们去吃饭好不好?上午吃的红豆糕还要不要?”   然而夏三岁是一位很有原则的小人家,区区红豆糕完全不能将其左右。佐藤隆川便补充道:“这次你想吃几块都行,怎么样?”   小萌货这才挑了挑眉看向他,仿佛在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他用包子脸做严肃的高冷表情比本就高冷的人做这种表情要可爱百倍,佐藤隆川又一次心软得不行,解释说:“是真的,不骗你,我问过医生了,红豆很有营养,只要少放糖就没关系。”   都说男人最爱的是权利和野心,但夏熙对甜点的热爱程度几乎要盖过他对操控钱权、玩弄人心以及演戏骗人的热爱程度了,转眼便坐在饭桌前吃了两块糕点,害得佐藤隆川不得不打断他,“宝宝等一等,吃口青菜和肉。”   夏三岁果断拒绝, “不好吃,不要。”   他眼睛还湿漉漉的,声音也奶声奶气的,却非要端出特别高冷的姿态一本正经地对人讲话,让佐藤隆川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只自以为是雄鹰的小雏鸟,要被萌坏了。只能先附和他,顺着他的话来讲,再循序渐进的引出不能挑食的论点,“是,糕点的确好吃,其实我也喜欢,但……”   但后面的论点还没说,就见夏三岁在听到‘我也喜欢’这几个字时,下意识把装糕点的那只盘子往自己跟前扒拉了一大截,看向佐藤隆川的眼神也带上了警惕,声音因声带没好而依然有些断断续续的, “……你也、喜欢的话,得再问、下人要,不准、拿我的。”   会护食又喜欢装高冷的小家伙简直能把人萌哭,佐藤隆川先是愣了愣,一双眼继而深深望着对方,仿佛装着无边无际的海洋。   “叮——,萌值增加6点,总萌值为30。”   不过会长大人最终还是从护食的夏三岁那里成功的讨要到了一块红豆糕,笑的像得到打赏的大狗一般愉悦,夏熙看着莫名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开口说:“你能不能、正常点,非要做这种,这种,嗯……”   他努力在找恰当的词来形容,却在神经病不正常和脑抽风等一堆词上犹豫不定。佐藤隆川倒是很自觉地替他选好了词:“我没有做神经病的事,现在的我就是最正常的。”   说着把他的小家伙拥入怀中,语气仿佛歌剧中的咏叹调,“……我甚至觉得自己以前从来没这么正常过。”   “不,这是你的错觉,”夏熙立即用手推他,可惜没能推动,认真地鼓着包子脸道:“你还是之前比较正常,——比如要掐死我的时候。”   佐藤隆川的脸色变了变,然后猛然竟站起身,抬起脚往外走。夏三岁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才发现他并不是要出门,而是一路行至墙角的书案,将手伸向了木架上摆放的武士刀。   夏熙只见眼前的变态拿着武士刀走回到他跟前,不由皱起了眉,想着对方竟一言不合就要从掐死他换成砍死他了,系统给的剧本里说‘佐藤隆川精通人体每处骨骼,喜欢并擅于解剖’的那句话果然是真的。   可他从佐藤隆川的眼睛里又瞧不出什么杀意,正当犹豫着要不要防卫或躲藏之际,佐藤隆川竟把刀柄递到了他的手里。   夏三岁的手太小,两只手合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将刀柄拿好,佐藤隆川便开始了手把手的认真指导,直到教他好好的将刀抱牢才道:“宝宝,可以动手了。”   还是那句老话,变态的心理常人是很难懂的,饶是夏熙都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佐藤隆川指了指自己的身体补充道:“随便刺哪里都行,如果还不解气,甚至可以杀了我。”   夏熙不由看了看手里的刀。是把货真价实的武士刀,锋利无比,刃如秋霜,将人一刀捅死并不难。又看了看佐藤隆川不似作伪的神情,突然很想说你还是吃点药吧不然越病越重往后会更难治疗。   “宝宝,我向你保证,不管你是刺我几刀还是把我杀了,我都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有任何一个手下人伤害你,”佐藤隆川的语气甚至充满了循循善诱的蛊惑意味,“更不会因此而加剧长虹帝国和辰光帝国的矛盾,恶化两国的局势,或引发其它你顾忌的所有事,你只需要想你能不能解气就好……”   夏熙的眉皱得更紧,迟迟未动,佐藤隆川竟继续蛊惑道:“我已经查到联盟军团的宋思明就是你的哥哥,但你可知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不仅执掌长虹帝国的情报组织,还是要侵略辰光帝国的将领之一。我的存在不仅会威胁到你哥哥的生命,威胁到整个辰光帝国的安全,还迟早会和蒋战威正面对上。——宝宝,能杀我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不动手你会后悔的。”   佐藤隆川在身份上的突然坦白让夏熙有些惊讶,对方分析的内容也十分有理,可是且不论其它,单他身为他的攻略对象的这一点原因,夏熙便不会对他动手。   “若是宝宝不想脏了手,”佐藤隆川轻轻勾了勾唇角,“——那么这样可好?”   话没落音竟直接空手握住了剑刃,掌心瞬间被割伤,血顺着指缝一滴滴落下来,夏熙随即感觉到手里的刀被迫拉着往前刺去。本能的攥住刀柄试图阻挡,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小,完全起不到作用。   于是夏熙眼睁睁地看着武士刀的刀尖刺进了佐藤隆川的腹部,在臂力无能阻挡的情况下开口道出声来:“不要!”   佐藤隆川的动作因此而顿了顿,但刀尖已起码刺入了两三厘米深,血瞬间如同没关好的水龙头般哗啦啦的不断往下滴。但佐藤隆川对此毫不在意,只管看着夏熙认真问:“怎么了,是不是宝宝觉得这个位置不够好,要换别的地方刺?”   也许是因为智商随着身体的变小也跟着缩水不少的缘故,夏熙竟完全看不懂佐藤隆川的真实目的了,分不清对方到底是真心不要命还是假意试探。但他还是在这火光电石之间想了很多,比如对方突然挑明身份,还说自己会威胁到夏琛蒋战威甚至整个辰光帝国。 第57章   然而夏熙看过系统给的剧本, 佐藤隆川的存在的确会威胁到夏琛和蒋战威, 却并没做过什么危害辰光帝国的事。   虽然剧本还没有给全, 只提供了中间部分而没有给出结尾,但人物设定和故事脉络已足够分明。剧本上甚至写到佐藤隆川数次将重要的作战信息透露给辰光帝国的军队而致使长虹帝国战败,不少平民也因此获救。   当然, 对佐藤隆川这种脑子不正常的变态来说,无论杀人还是救人都只出于一时兴起,什么忠信礼义孝悌更只是笑谈, 但也许是生于辰光帝国也长于辰光帝国的原因, 佐藤隆川显然对长虹帝国没有任何归属感,反而非常热衷于看长虹帝国的好戏, 对他身体里的那一半佐藤家族的血液也始终带有厌恶和憎恨。   ——那么他说的那些话显然在故意刺激他, 有意引导他动手。若换了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恐怕当真会受到影响。   想到这里夏熙一个激灵, 瞬间做出了判断, 立刻将脸上的担忧和惊慌调整到最大, 摇头答:“不、不是的, 你别、别动!”   软软的小舌头甚至因为太紧张而有些打结,配上尚未没痊愈的声带,听得佐藤隆川的心忍不住跟着他沙哑的小奶音颤了颤。夏熙随即便试图喊人来帮忙:“来人, 快来人!”   下人们早在吃饭的时候就被佐藤隆川全部挥退了,所以他的喊声没能引来回音。而佐藤隆川看着小家伙惶急的小脸, 眸底竟浮现出越来越深的温情和笑意,并唤道:“宝宝……”   柔柔的一声唤却让夏三岁露出了凶巴巴的模样, 非常严厉的吼他:“你别、说话,也别乱动!”   嘴上很严厉,眼里却装满了担心,瞳色黑白分明,甚至纯粹的令人不敢直视,明亮美丽的像打碎了一片星光。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眼睛下说不,哪怕多么铁石心肠。看着那双眼睛,佐藤隆川眸底流露出的温情更深,抬起一只手,试图去摸小家伙的脸。血顿时随着他的动作而流的更快,也让夏三岁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般呲出蹭亮的小乳牙,语气特别凶:“都说让你不许动乐!”   一边凶一边抬起小短腿急急往门外跑,还非常有气势的命令道:“我去外面叫人来,你坚持住,千万不要动!”   小家伙每次用包子脸做严厉表情时都可爱的不行,自以为气势十足,其实又软又萌。眉眼间还盛着那些让佐藤隆川心尖发软的紧张担忧和怒气,在灯光下格外动人。   “叮——,萌值增加4点,总萌值为33。”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忠犬值增加6点,总忠犬值为24。”   听到系统提示音,夏熙就知道自己果然判断对了。   在五个攻略对象里,佐藤隆川是好感度和忠犬值之间差距最大的一个,好感度此前已经达到了92,忠犬值的进展却极其缓慢,折腾了那么久只有18。他知道像佐藤隆川这样的人,可以爱上谁,却不会对谁忠诚,除非用非常规手段强行撬开他坚硬的心房,或者拿真心来换。   而这世上最难分辨的就是真中有假、假又还真,佐藤隆川的确是故意刺激夏熙对他动手,也的确存有假意试探的味道,但他的假意是出于真心也是为了真心,——他想知道他的小家伙在他揭露了身份又束手就擒的情况下会不会杀了他或放任他去死。   这番行为虽然含着试探,但其实更是一场豪赌,因为赌输了很可能会当真没命。幸好佐藤隆川和夏熙一样,不那么惜命,更喜欢随心所欲带来的刺激和快乐。死了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结局,因为他会在死之前带对方一块儿走,哪怕到了黄泉路上,也要牵着他,下辈子也要他陪在一起。   人固有一死,不过是早或者晚的区别。早一点和他的小家伙一起死,比将来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死要幸福和满足得多。   这么一想,佐藤隆川甚至在对试探结果满意的同时,又觉得非常遗憾。但所有情绪都很快被心疼所覆盖,——跑出去叫人的夏三岁因为太急太慌,本就跑不利索的小短腿一不小心绊倒了,顿时扑通一声,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佐藤隆川心里一沉,立马拔出刀扔到一边,急急朝小家伙走去。可夏三岁脑子里想的依旧是要喊人的事,一声不吭地以最快的速度爬起身,随即打开了门,冲外头叫人。   这次终于得到回应,几个候在廊外的人慌忙赶了过来,见到佐藤隆川的伤势便是一惊。其中跟了佐藤隆川不少年的管家尤为惊讶,因为除了自伤之外,他完全想象不到有什么人能伤得了佐藤隆川。   管家诚惶诚恐的试图扶着受伤的主子坐下来,另两人则开始行动有素地打扫血迹,医生也很快赶到了。但佐藤隆川的眼里只有他的小家伙,挥开医生的手而握住夏三岁的小手,连声问:“宝宝刚刚摔疼了吗?快给我看看。”   怕扯到佐藤隆川的伤,夏三岁没有用力跟他挣,却抬起另一只手指向他的鼻子,特认真的训斥:“你不好好治伤,还说话!都说过让你不许说话,也不许乱动乐!!”   小嗓音听着虽然奶声奶气的,但这脾气绝对不小,包子脸鼓得像小皮球,连脑袋上的软毛都不高兴的翘起来一缕,仿佛从头发丝儿到小脚丫都在表示生气。众人在被萌到的同时,心里又是一惊,甚至比方才看到佐藤隆川受伤还要惊讶,——要知道指着鼻子对佐藤隆川骂的这种事,就算皇帝或佐藤本刚也不敢。   可这还不是惊奇的极限,只见佐藤隆川被骂了,不仅没发火,反而愉悦起来,勾起唇露出异常温柔的笑,声音也又轻又缓,“嗯,我听宝宝的话,好好治伤,宝宝不生气了好不好?”   医生听了,忙见机行事的开始给佐藤隆川止血和包扎;夏三岁听了,却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小小的哼,小脑袋随着这一声朝旁边一偏,那缕翘起来的小软毛似乎翘得更高了。   “叮——,萌值增加6点,总萌值为39。”   佐藤隆川望着小家伙的眼神已柔到能滴出水,“是我错,吓着宝宝了,还害宝宝担心,但我也只是想让你解气,原谅我……”   夏三岁这回虽然没用鼻子哼,却把脑袋又朝左扭过去了点,小软毛也跟着傲娇的朝左一摆,就像在替主人继续说‘哼’一般。   见道歉没用,佐藤隆川转而采取哀兵战略,“我知道错了,可是看在我流了那么多血的份上,是不是能稍稍抵一点儿过?”   夏三岁这回没扭脑袋,——也许是因为脖子已经扭到了没法再扭的地步,那缕小软毛则四下晃了晃,隐隐说明了主人内心的犹豫。佐藤隆川看在眼里觉得有戏,可对方犹豫了一阵子,最后竟然还是固执地保持扭头的姿势不理人。   夏三岁:≧︿≦脖子都要扭酸了,萌值怎么还没增加好伤心。   佐藤隆川却要被萌坏了,只觉得对方怎么能可爱到这种地步,可面上还是得继续装可怜:“伤口有点疼呢,但如果宝宝原谅我的话,再疼也不觉得疼了。”   脖子扭酸了的夏三岁终于回过头来,扫了佐藤隆川身上的伤口一眼。医生已将其包扎完毕,佐藤隆川随即伸出另一只手把小家伙直接抱坐到腿上,一边轻拍他的后背一边再次求原谅。   虽然夏三岁依旧没松口,但被男人的大手拍的很舒服,整个人像被顺毛的小猫一样微眯起眼。佐藤隆川趁机挽起他的裤腿和衣袖,查看他之前摔到的地方。   这一看登时吸了口冷气,也不知是小家伙皮肤太娇嫩还是地板太硬,手肘竟已乌青了一大片,膝盖也没好到哪去。佐藤隆川又心疼又着急,喊医生来看伤的语气都带了从没有过的疾言厉色,并在医生给小家伙涂药的时候轻轻捂住他的眼,“乖啊,马上就好,宝宝不怕……”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1点,总好感度为93。”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忠犬值增加6点,总忠犬值为30。”   佐藤隆川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心情,那万分疼惜的感觉,爱不释手的感觉,搂着对方仿佛搂着自己的全世界。夏三岁轻轻眨了眨眼,吸了吸小鼻子道:“你把这个弄掉我就原谅你。”   长长的睫毛扫过佐藤隆川的手心,带来一阵痒意,也让佐藤隆川顿了一下,片刻后才从小家伙伸向他的左手中领悟到对方说的是手镯。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佐藤隆川开始面不改色的撒谎:“因为这个是智能自动的,要带够一段时间才能解开。”   夏熙不由皱起眉,“多久时间才够?”   医生已经涂好了药,佐藤隆川便将捂着他眼睛的手放了下来,然后直视着他的双眸认真说:“一辈子。”   会长大人的表情非常认真,让夏熙忍不住愣了愣。但这不妨碍他以闹脾气作为抗议,随即便蹬着小短腿从佐藤隆川腿上蹦了下来,不仅不再对对方的话做任何回应,还把对方关在了卧房门外,——除非帮他把手镯弄掉。   佐藤隆川有些无奈的站在紧闭的门外,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把门强行打开,而是转身去了书房,想着等小家伙睡熟了再回来。   也许是下午睡多了,躺上床的夏熙却毫无困意。他已经失踪了快三天,外面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比如要和亚伯签订的修正版合同,还在开掘的能源矿,从杨漠手里买下的沛城的藏有能源矿那块地,杨叶两家堪称鸿门宴的订婚宴,将被段家认回去的段君翔,——当然,最重要的是蒋战威和受伤的夏琛。   就在他想到这儿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如鬼影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窗口,甚至让他揉了揉眼,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夏琛同样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竟看到了小时候的弟弟。正是最可爱最惹人疼的年纪,柔嫩的包子脸上带着小鹿般的懵懂纯真,望过来的大眼睛漆黑又明亮,透着柔和的光,好似穿过树梢的夏日阳光一样暖。那时候他对他的感情没有一丝杂念,所以把他当心肝肉一般,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娇宠得像个小王子。   夏熙却认定了自己是太想哥哥的缘故才出现的幻觉,先是对着夏琛愣了愣,然后竟下意识闭上了眼。又长又卷翘的睫毛在闭眼之后不安的颤啊颤啊颤,仿佛能颤进人心里,过了那么一小会儿,才偷偷睁开一只左眼,看看眼前的‘幻觉’是不是还在。   那只漆黑明亮的眼眸里,藏着三分紧张四分期待,就像好奇又怯怯的小猫;依旧闭着的右眼上,长睫毛还在继续轻颤,小鼻子有点儿皱,包子脸也有点鼓,模样可爱的不行。   “叮——,萌值增加6点,总萌值为45。”   夏熙的每个小动作和小习惯夏琛都暗记于心,就是这个闭眼的动作,让本以为自己也出现幻觉的夏琛一下子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因为那正是弟弟小时候遇到惊喜或惊吓的习惯性动作之一。 第58章   夏琛记得对方甚至还会用小胖手捂住眼, 再从指缝里偷偷往外望, 像探头探脑的小老鼠, 还以为别人通通看不见。于是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小孩,低低的尾音带了明显的颤抖和不可置信,“……明明?”   夏三岁随着这一声而顿了半秒, 便把两只眼全睁开了,——竟然真的是夏琛!   这世上只有夏琛会这样喊他,也只有夏琛能如此迅速的认出他来, 夏三岁立即开口唤:“哥哥!”   奶声奶气的小嗓音让夏琛心口一跳, 紧接着就听他有些着急的小声道:“哥哥你怎么来了?你的伤怎么样了?怎么不好好养伤却到这里来,会很危……”   话没说完, 就被从窗台跃下来的夏琛猛然抱入怀里, 顿时像受惊的小猫一样睁圆了眼睛,小身体也紧绷起来。但很快在熟悉的气息中恢复平和, 乖乖窝在哥哥怀里。   夏琛记得弟弟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像一只难伺候的小猫, 娇贵又高傲, 脾气上来了都不要、谁也不理, 却肯让他喂饭,愿意让他抱,主动给他亲。而他就是从那时候起养成了温柔的习惯和表象, 对弟弟用尽了所有耐心,只为了能让他最爱的弟弟继续信任和喜欢他。   其实夏琛的本性和夏熙一样强势, 并不温柔,却长此以往的把温柔穿成了他的固有外衣。这个外衣一开始是因为夏熙, 后来则是因为发现在对待其他人时,温柔也是一把好用的刀。   校内的同学们追崇着那个温柔大方的夏学长,革命联盟的手下们信服着那个温柔稳重的宋理事,向九等男男女女爱慕着温柔睿智的宋思明,更重要的是,夏熙喜欢会温柔浅笑的兄长。   ——既然弟弟想要的是温柔版本的哥哥,他便能为他而伪装一辈子。   这并不能说是欺骗,因为能骗一辈子,又何尝不是最大的真诚。   夏熙的确喜欢夏琛的温柔,就像此刻的相拥。虽然和很多人相拥过,他最喜欢的怀抱仍然是夏琛的。   蒋战威的怀抱滚烫炙热,宽阔有力,充满了浓浓的男性气息;佐藤隆川的怀抱则带着些地下古堡般的阴冷,又异常坚实,能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只有夏琛的怀抱最舒适,感觉像被软软的棉被或暖暖的春风包围着一样,还能隐隐嗅到泉水般清冽好闻的味道。以至于他片刻后才想起来问正事,“哥哥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毕竟佐藤隆川已将后院的那道侧门封死,连门外的小路都发生了改变,而系统给的剧本上的说每个被带入暗牢里的人,无论清醒还是昏迷,都会被佐藤隆川的手下蒙住眼睛绑住手脚,先在外头兜兜转转地开个好几圈,直到把人的方向感和距离感转的彻底混淆,摸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这个方法的确非常好,但对记忆力超凡的人无效,——夏琛就是全凭记忆力找到这里来的。虽然方向和距离被混淆了,可夏琛默数过每一小段路行驶的秒数,每一处的转弯是向左还是向右,甚至周遭环境发出的标志性声响,比如钟楼的钟声和商贩的吆喝。然后将其一丝不漏的全记下来,在脑中形成了立体完整的地图,最终通过多次实地模拟而锁定了正确位置,并在佟庸的帮助下找到了一处连佐藤隆川都忽略的可以躲开守卫而翻入的院墙。   佟庸也是革命联盟军团的骨干之一,虽然武力值不高,指挥作战的能力也不强,但在追踪和掩藏等方面非常擅长,而且到了全帝国数一数二的地步。他此刻就身处窗外的墙角帮夏琛放风,并兼观察院内守卫的点位和数量,高瘦的身形和树影完全融为一体,连呼吸都控制的非常巧妙,隐于夜风的节奏中,让人完全察觉不到。   因为长的其貌不扬,性格也内向寡言,早在一开始的时候,佟庸在盟内的存在感就和他此刻一样微弱,唯一跟他相交甚好的就是夏琛。所以出于这份知遇之恩,愿意无条件听从夏琛的所有指令。   其实夏琛和盟内的每个人都相交甚好,——这也是种无法复制的本事。而佟庸能带着夏琛无声无息的潜入佐藤隆川的地盘还不被发现,亦充分地说明了他的本事。除此之外,夏琛的身手和反应力也发挥了很大作用,不仅没有拖累佟庸,还能和他相辅相成。   但如果是小娃娃版的夏熙,将毫无疑问的会成为拖累。   于是夏琛没有浪费时间去解释自己是如何来的,也没有问弟弟是怎么变成小娃娃的,只管迅速在脑中盘算起了不借用蒋战威的辅助而把弟弟带走的方案。尽管已准备好人手的蒋战威正急切的等他消息,他也与蒋战威谈好了里应外合的方案,更深知仅凭他和佟庸两个根本无法将人从这座守卫众多的宅院里成功带走,可不想通知蒋战威的念头越来越浓,只想把弟弟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然而另一个想把夏熙藏起来的人在这时候提前从书房回来了。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时刻都想看着他,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哪怕变态如佐藤隆川也不能免俗。不管是夏三岁还是夏二十三,佐藤隆川都恨不得当宝贝疼,公事才处理了不到四十分钟就忍不住又走去主卧门口,想看对方睡着了没有。   “不准进来!”   当扭动门把手的细微声音响起,夏熙心里顿时一紧,立即嚷出了口。所幸佐藤隆川依言停了动作,隔着门问:“宝宝怎么还没睡着?”   夏三岁倒是答的特理直气壮:“我还不高兴着呢,所以睡不着。”   今日的事佐藤隆川的确有点理亏,自知不该用这种非正常的方式去试探对方。他不仅喜欢骄纵胆大的夏三岁,也喜欢那个冷静睿智的夏三少,亦知道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夏家少爷,绝对是经过大场面的,不会因简单的杀人或流血事件吓到。想到对方是因为担心他,才会露出那样紧张和惊慌的模样,心里就涌上说不出的暖。   于是拿出了之前的耐心,“宝宝还在生气?乖啊,不气了,我跟你再次道歉,让我进来睡觉好吗,……嗯?”   语气像在哄最偏爱的孩子,低低的嗓音苏到不得了。被偏爱的夏三岁却有恃无恐的拒绝道:“不好,你去次卧睡,我今晚不想看到你。”   佐藤隆川微微皱起眉,夏三岁还不放心的又补了一句:“你要是敢私自进来,我便永远都不原谅你了。”   会长大人自己刺自己的那一刀虽不是要害,但毕竟失血不少,平日里熬上几个晚上都不会累的身体竟有些倦了。揉了揉额角,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不进去的话,宝宝就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可夏三岁依然很傲娇,慢吞吞的道:“……我还要考虑看看才行。”   想着小家伙说这话时的傲娇表情,佐藤隆川忍不住有些失笑,于是一支军队都不一定能挡得住的会长大人被一道门给成功挡住了,“那你早点睡觉,睡太晚对身体不好,我明天早上来叫你起床。”   “嗯,”夏三岁这一回才总算应了,“你快走吧,晚安。”   毫不留情的驱逐令让佐藤隆川莫名有点失落,却不知夏琛的表情已经随着他一声接一声的‘宝宝’而黑沉一片,几乎费劲了全部力气才用佟庸教的吐纳法压住吐息,不让他察觉到异常。而佐藤隆川百年难遇的受伤也影响到了他的耳力和敏锐度,并没有发现夏琛的存在,只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的本来想用来哄小家伙的巧克力糖。   然后在离开的途中边走边随手撕开放到嘴里,面无表情地嚼了嚼。   有点苦。   满嘴都在发苦的夏琛看着弟弟的目色深黑一片,从近乎完美的五官俊巡到侧脸,又从侧脸转到白嫩的皮肤,最后落到软软的头发上。夏熙小时候的头发一直因挑食有些泛黄,却被他愣是想尽办法哄喂成了纯粹的黑色,甚至在弟弟五岁以前连路都舍不得让走,去哪都抱着,导致平日里连鞋也不穿,全身上下都被养的像瓷娃娃,美好精致的不可思议。可他长大后要属于别人,连小时候的模样也被别人看了去,不再是他所独有的了。   望着夏琛难看的脸色,夏三岁却想到了伤口上,下意识便去掀他的衣服,想借助月光看他身上的几处伤如今怎样了。上衣随即在夏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掀开,夏三岁先是低头趴在他胸前的伤口上仔细查看了一番,又皱着眉在腹部的大片淤青上摸了摸,并小心翼翼的一边摸一边问:“疼不疼?”   情绪本就起伏的夏琛觉得浅浅的吐息喷洒在皮肤上,手的触感更是软棉,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让以为他很疼的夏三岁想起了佐藤隆川给他涂手肘和膝盖的特效药。   据说昂贵又难得,才几分钟的功夫就使他摔青的地方一点也不难受了,于是二话不说地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瓶,想也不想便歪着脑袋认认真真地给夏琛涂药。   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夏三公子完全不会涂药,又怕夏琛会疼,动作很慢很轻,比方才的触摸更磨人数倍,让夏琛忍不住抓住了夏熙的手腕。   “明明……”   夏琛似有话很多话要说,手抓得很用力,甚至让夏熙有些发疼。却又松开来,用不容反驳的声音开口:“明明,你背过去,我自己涂。”   嗓音在这暗夜中有些低哑,夏熙在乖乖点头答应的时候突然明白了原委,再一看夏琛的神态不仅有些窘迫,比起平时里的温柔和淡定,甚至有丝可怜巴巴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开口:“这没什么,不用觉得尴尬……”   心无杂念的夏熙自是非常坦荡,大家都是成人,这不过是件正常的事,只是他一直以为夏琛是禁欲属性,没想到这么敏感,还下意识补了句,“要不要帮忙?”   夏琛有些呆愣的点了点头,“好。”   于是窘迫的那个人转眼就由夏琛变成夏熙自己了。这倒不是怕尴尬,而是因为他方才只是在客套,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帮才比较好。而对方毕竟是自己一点点养大的弟弟,不过一个犹豫,夏琛就瞧出了问题,甚至很快想明了原委。勾起唇露出一个轻笑,“明明是不是不会?”   这种事关乎于男人的尊严,自诩为无所不能的夏三公子觉得承认的话有些丢脸,便扬起脑袋嘴硬的道:“谁、谁说我不会!”   夏琛静静看着他,又笑了一下,“我记得再过两个月零七天,你就要过二十三岁的生日了,”语气也带上了一点调笑的味道:“——我们家明明长那么大了都没自己弄过吗?”   夏熙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了,就算不承认也没用,只能不甘又别扭的哼哼唧唧道:“……很、很少弄。”   夏熙至今和蒋战威都还只到亲亲抱抱和盖着被子纯聊天的地步,不用说找别人了,又因为天生体弱的缘故,连最躁动的青春期也不若正常男生那般整日精力过剩气血方刚。更重要的是,夏熙的克制力非常强大,就算之前被系统惩罚‘欲火焚身’,也能靠泡冷水来解决。 第59章   夏琛听了, 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却对这个答案极其满意, 连方才的反应都被愉悦盖住,慢慢退了下去。夏熙也清楚的感知到了他的愉悦,还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 顿时抗议性起来:“不许笑话我!”   夏琛忙伸手摸了摸宝贝弟弟头顶上的软毛,“乖啊,哥哥没有笑话你。”   这透着敷衍的态度让夏三岁一边皱起小鼻子和眉毛瞪他, 一边把脑袋一偏, ——哼,不高兴了, 不给摸头了!   “叮——, 萌值增加5点,总萌值为50。”   小家伙偏脑袋的模样是真的让人觉得越不给摸, 就越想摸, 夏琛果断伸出手在小软毛上又揉了一把, 然后在他耳边轻轻说:“哥哥真的没有笑话你, 因为我也不太会,甚至没有找过人。”   夏熙不由一愣,不仅没有因这句话而松开眉, 反而皱得更紧了。毕竟夏琛比他大了将近九岁,正常人到这个年纪儿女都能打酱油了, 而且记得对方早在上学时,倒追他的女生就多不胜数, 现在的模样和气质又明显比以前更英俊更有魅力,怎么也不应该落到这种地步,随即便问:“哥哥你至今连个交往对象都没有吗?”   夏琛没有回答,夏熙忍不住有些着急的又道:“就算是为了什么联盟事业奋斗,也和终身大事不冲突啊,我还等着见嫂子呢,——你就一直没喜欢过什么人吗?”   可夏琛依旧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后,才道了句:“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啊?”夏熙倒是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因为夏家人均有种迷之自信,从故去的夏老爷子到夏毅天再到孙儿辈的夏琛夏熙都是唯我独尊的性子,向来只有被人倒追的份儿,就算很难得的看上了谁,在遭到拒绝后也会很干脆的放手。所以夏熙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怀疑,“你是在骗我吧?”   而夏琛这次不仅不答,还干脆把话题转移走了,“明明,你变成现在这样子,是否会影响正常的身体健康?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或不舒服?”   “没有,”夏熙忙摇了摇头,然后习惯性的在最亲的人面前露出一点爱娇和委屈,“只是做事情不太方便,而且总觉得智商也跟着年龄一起退化了,又懒又爱睡觉……”   夏琛却露出温柔的笑,“又懒又爱睡觉没什么不好的。”   他每每温柔的笑起来时,仿佛一切烦心和顾虑都消失无踪,只剩一片安和,感染的别人也能跟着忘却所有烦心和顾虑,“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一天半夜睡醒了,非要吵着吃街角那家夜宵铺子卖的红豆双皮奶。于是我就抱着你出去买,可才刚买到手,一低头看你又趴在我肩膀上睡着了,最终没吃成一口……”   过去的太久,夏熙已经不太记得这件事了,但幼童的身体的确容易困也容易累,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忍不住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夏琛随即像他小时候那样哄他:“困了就睡吧,不怕,有哥哥在。”   本就富有磁性的嗓音经过胸腔的振动和声带的摩擦,非常好听,也让夏三岁更想睡了,当真闭上了眼。迷迷糊糊中,对方好听的声音继续飘向耳畔,低的宛如自语:“明明,如果你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变不回来了,也很好,反正哥哥会养着你,要什么都给你……”   沙哑的音质在黑暗空旷的房间里带出些许回声,藏着疼爱和其他说不出的情绪,夏熙想要将眼睛重新睁开,努力把话听清楚,却被宛若催眠般的低语拉入更深的睡眠。   夏琛继续轻抚着弟弟的后背,待他彻底睡熟才把他放到床上。暗沉的月色下,夏琛的面部轮廓并不清楚,但面上流露的温柔却如洁白的宣纸上勾勒出的清雅山水画,让人移不开目光。   而外头的佟庸终于将院内守卫所站的点位和巡查动线完全摸清了。   随即沿墙根一路猫着身子行至窗口,压低声音认真跟夏琛汇报情况:“这里的守卫看似松散,实则严密无缺,除非能让他们自乱阵脚,否则离开时还得用和进来时一样的速度才行,不能有一丝滞缓。”   他们进来时所用的行动速度已经是两人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了,——这间接说明了额外带人离开的可能性为零,哪怕只是个体重很轻的小娃娃。佟庸继续分析道:“而且我目前找到的几处点位漏洞需要借助夜晚的掩护,天亮后恐怕会有暴露的危险,所以若不找外援的话,最好现在就走,或者趁着守卫在天亮之际换班的时候走,否则便走不了了。”   那么照这种情况看还是得联系蒋战威。夏琛立即在脑中盘算起来,试图从众多方案中权衡出一个最有利的来。今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无眠之夜,大概只有夏三岁过得最舒坦,蜷着小身子睡得非常香,包子脸染上了淡淡的粉,秀气的小嘴巴紧抿着,一头微卷的小软毛打着旋儿散落在白嫩嫩的耳朵尖上,睡颜脆弱又乖巧。   于是待夏琛思量完毕,转头又望了一眼弟弟的睡颜,神色瞬间便从锐利重新转化为柔和。佟庸看在眼里,微微有些怔愣,因为他完全不明白究竟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一个人瞬间差别如此之大,大到仿佛是两种人格,一个冷如刃,一个温软如绵。   连续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的佐藤隆川今晚也睡得不错,直到天亮刚刚亮的时候突然被噩梦惊醒。虽然梦的内容有些模糊,但那种强烈的痛苦感和失去感异常明显,以至于整颗心都疼的发颤。   他已经很久都不曾做噩梦了,上一次还是年少时期,他和生母落脚的那座村庄被各国联军几乎烧杀殆尽,处处是鲜血尸身,断壁残垣。过往的回忆已在漫长的路途中被消磨耗损,佐藤隆川却透过时光又一次看见年少时一无所有的自己。   如今的他再也不一无所有,而是拥有了太多太多,包括人人都渴望的财富地位或权利,却发现这些其实并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虽然它们也很有用,但每一样他都能承受失去的痛,甚至能在该舍弃的时候将其毫不犹豫的舍弃。   ——只除了夏熙。   蓦然回首,他不想失去也不想舍弃的就只有这一人而已。那个站在时光对岸的那个年少的自己,最想要就只是一个能永远陪在他身边的爱人,一生相伴相依。   与此同时,接到通讯的蒋战威以最快的速度带人包围了整座庭院甚至暗巷,能调动的人手几乎全部用上了,有市政的巡兵,还有安格斯从格兰帝国领事那里调来的卫兵。而庭院内的守卫正准备换班,发现异动后顿时一惊,所站的点位也跟着乱了几拍。   实在是因为事情太突然,无法确定来者究竟是哪方的人马,渡边大介又和另一名甲级亲卫出去办事了,只能第一时间通知管家,让他赶快上报到主子那里。可在管家的认知中,不管是在辰光帝国还是在长虹帝国,都不可能有什么人敢堂而皇之的围攻佐藤隆川,也不可能有谁能围攻成功,于是和几个下人徘徊在门口,犹豫着到底是立即敲门,还是让主子再多休息一会儿。   忽然只听砰的一声,门竟在这时候自动开了。管家先是一愣,忙把有兵围攻和硬闯的事报了上去,可佐藤隆川只管往夏熙所在的主卧走,步子又急又快,看也不看管家一眼。   此刻的天还只是蒙蒙亮,周围环境依然很暗,在这样弱的光线下瞧不清佐藤隆川的表情,只有一双深沉到可怕的眼睛。   ——他不需要管来者是谁,他唯一要确定的是他的小家伙在不在。   然而屋内空无一人。   跟过来的管家和下人这才尝到惊慌失措的滋味,想到佐藤隆川对夏熙的重视程度,连冷汗都下来了。佐藤隆川的表情倒是出奇的平定,竟没有外露出暴怒惊诧等激烈情绪,也没有杀谁或惩处谁,众人只见他冷静地摸了摸被褥,又看了看窗户,突然伸手撑着窗框,以极快的速度从窗口了跳出去!   众人一愣,慌忙跟上,可佐藤隆川的速度简直不像个人类,而且追踪的每一步都非常准确。整个身体仿佛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沿着只有他才能看得见的枝节细末一路飞奔,最终成功的在某段围墙前发现了隐匿于灌木边的人影。   夏琛也发现了追上来的佐藤隆川。   目色闪过一丝狠戾,二话不说便拿出枪,瞄准了对方的要害。而佐藤隆川眼底的狠戾比他更重,几乎于同一时间举枪,竟在双方还相隔足足三四十米的距离下,生生用子弹将夏琛疾驰而来的子弹打偏到一边!   虽然佐藤隆川身上有伤,却依然有着无法比拟的行动力,在扣动扳机的前一刻就算好了角度和时间,精准到不可置疑。继而一边躲避夏琛的枪击一边直追而上,如猎豹般迅疾,中途遇到的栏杆花木等障碍物也通通不管,直接横跨纵跃。   动作太大,腹部的伤口因此崩裂,血从伤处渗了出来,而夏琛将五发子弹全部用光也没能击中佐藤隆川,却在他逼近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身上的淡淡血腥,想也不想便持刀朝其伤处攻去。   佐藤隆川往左一避,刚才只是虚晃一招的夏琛趁机捅向他的左肩,竟成功刺伤了他。可佐藤隆川丝毫不以为意,仿佛这刀伤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一样,身手依然如猎豹般快速有力,在被刺伤的同时接连击中夏琛胸口和手腕,刀应声而落,直直掉下来,插入泥土里。   若论近身格斗,就算蒋战威或段君翔也不是佐藤隆川的对手,何况是没有经过杀手特训的夏琛。最终被佐藤隆川死死扣住肩颈要害,听他森然发问:“人在哪?!”   夏琛没有说话。   ——守卫们的注意力已经被硬闯的官兵引走,佐藤隆川则被他引到了这里,夏熙这会子功夫应该已经被佟庸成功带离了。四周环境在他的沉默下安静的像个坟墓,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盘旋的风声如同有谁呜咽一般,而佐藤隆川就是墓底下爬出来的修罗。   “告诉我他在哪里,”佐藤隆川的双眸像被赤焰卷过,透出灼烈的红色,扣着夏琛肩颈的手劲越收越紧,“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夏琛的双眸则在这一刻像极了夏熙高高在上时的样子,带着厌恶和冷意,却偏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温雅的浅笑,“你找不到他了,他已经被带走了。”   “这不可能,”佐藤隆川眼底的暗红更浓,一字一句的道出对方的原名:“夏、琛,我看在你是他亲哥哥的份上才手下留情,一直没有对你开枪。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告诉我他在哪,——否则我不介意亲手送你去死。”   夏琛并没有因他的话而露出一丝慌张,只不疾不徐的开口:“告诉你又怎样?”甚至再次笑了笑,只是笑里充满了讽刺,“就算你把他找回来,他也永远不会是你的。”   佐藤隆川在盛怒之下将枪口抵上了夏琛的眉心,夏熙则在系统的连声呼叫中醒了过来。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1点,总好感度为94。”   “叮——,检测到目标E对宿主的好感度已满90,可获得一次抽卡奖励,请问宿主是否现在抽取。”   “叮——,恭喜宿主触发随机任务‘黑花什么的最有爱了’,请宿主将目标E佐藤隆川的黑化值刷30,任务成功可获得一次抽卡奖励,任务失败惩罚失忆半个月。”   “叮——,随机任务‘兄弟情深’失败,鉴于此任务的惩罚内容需要给系统预留少许时间进行调配和准备,所以将于半小时之后才能开启……”   ……   源源不断的系统提示音让夏熙的脑子有点懵,耳朵却紧紧抓住了‘失忆’这两个字。   记得之前刷蒋战威的黑化值时,失败惩罚还只是失明,怎么是同样是30点的黑化值,却一下子变成了失忆?还有‘兄弟情深’的惩罚究竟是什么,竟大到系统需要预留时间进行调配和准备?   思考了两秒,夏熙才想到此任务的内容是要保证兄长夏琛的生命安全以及身份不被泄露,任务失败惩罚魂体穿回随机快穿世界三天。心里登时一惊,先想的不是自己要回到快穿世界,而是夏琛的生命安全竟出了问题。   同时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此刻正趴在一个陌生人的背上,立刻挣扎着动了起来。背着他的佟庸随即低声开口道:“我是宋理事长的手下,别动,我马上就带你到安全的……”   “我要去找你们宋理事,”夏三岁不等对方说完便打断了对方,微哑的小奶音里透着明显的惶急:“他有危险,快带我回去!!”   听到危险两字佟庸也不由升起了担心,但仍没松口,“可是宋理事长说他会……”   “不,他一定是出事了,”没时间废话的夏熙竟直接用命来相挟,甚至拿出暗藏在衣服里的薄薄刀刃,“带我回去,否则你只能带出一具尸体。”   ……   哒、哒、哒。   长靴在地面踩出的声响充满了半个庭院。   听起来就像起伏的海浪,一阵接着一阵的带着节奏性不断回荡。而院内的守卫们因为迟迟等不到主子的任何命令,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动手,只能一味的后退和防御,蒋战威的动作却雷厉风行快速有力,带着兵如尖刀般破入前院。   这场景竟和数月前在德城时不谋而合,蒋战威也是这样带兵闯入佐藤隆川的地盘寻人,那些守卫们随即尽数退到了佐藤隆川左右,和蒋战威的大批人马近距离对峙起来。蒋战威看着佐藤隆川的眼神带着强烈的杀意,凌厉如破闸的猛虎,即使主人也不能将其束缚,直接道:“你知道我要找谁,把人交出来,我就立刻离开。”   明明是敌众我寡的情况,佐藤隆川却丝毫不见着急,只淡淡道了句:“我还真不知蒋元帅找的是谁,——但巧的很,我也在找人。家中刚刚遭遇两名窃贼,合伙偷取了我最重要的至宝和亲人,甚至将我刺伤了,”说着指向被他用枪抵着的夏琛,“这就是我抓住的窃贼之一,可惜另一名已经带着我最重要的亲人潜逃。今日既然连市政的巡兵和租界的卫兵都来了,也省去了我报警的麻烦,还请各位官兵帮忙把这件盗窃案审查清楚,将不胜感激。”   此言一出,不管是市政的巡兵还是租界的卫兵都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愣了愣。佐藤隆川冷眼看着他们片刻,恍然大悟般的继续开口:“我倒是忘了,你们如此无视理法私闯民宅,又怎么会帮我秉公查案?”   随即叹息着摇摇头,还搬出了长虹帝国来:“刚刚遇到‘窃贼’,现在又进了‘强盗’,当真是欺人太甚。虽然鄙人来自于长虹帝国而非本国人,却是通过合法身份来这里居住考察和工作的,竟享受不到半点该有的自由和人权吗?”   不过几句话就让巡兵们一时不敢妄动,可佐藤隆川的目的还不在于此。他真正想做的是借刀杀人,——在自己投鼠忌器的情况下借别人之手除掉夏琛。   而那个人就算不是蒋战威,他也会把他变成蒋战威。   会长大人的城府实在太深,在看到蒋战威的第一眼就想清了前因后果。蒋战威会出现的如此巧合,定和夏琛脱不了关系,而蒋战威选择和夏琛合作,其目的只会有找回夏熙这一个,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别人把夏熙带走。何况蒋战威既然闯进来寻人,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当真找出来才名正言顺,夏琛也定是用这一点说服了他,说会用里应外合的方式确保他亲手找到夏熙。   但夏琛显然临时改了主意,——或者他一开始就只是想利用蒋战威而已。   佐藤隆川不需要去想夏琛这样做的原因,只需要挑拨蒋战威和他的关系。都说旁观者清,蒋战威旁边的孙颂已想到了这一点,但蒋战威的明智果决在所有关乎于夏熙的事情上均毫无效用,在孙颂试图劝阻之前,已忍不住抬脚向夏琛走去。   而夏熙就在这时赶了回来。   佐藤隆川的确将一切都算得很对,可往往人算不如天算,他持枪对着夏琛的姿态让夏熙立即联想到了系统给的原始剧本,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飞奔上前,甚至急到差点摔倒。继而将夏琛死死挡在身后,声音冷厉不已:“不准伤他!”   小小的身体根本挡不住谁,却像一只面对猎人的小兽,就算折了爪子也要拼命的维护身后的人,充满了无法忽视的决绝。佐藤隆川瞬间尝到了蒋战威当初和段君翔对峙时,夏熙二话不说就选择维护段君翔时的感受,愤怒的情绪充斥了整个大脑,却怒极反笑的缓缓道:“宝宝,你看清楚,究竟是谁伤了谁。”   夏熙这才发现夏琛身上并无任何伤痕,佐藤隆川的肩头却一直在滴血。夏熙抬眼对上了佐藤隆川复杂深邃却让人触动的眼,听对方用轻缓的语调继续问:“我伤了他,你便要跟我拼命,那他伤了我呢?”   可佐藤隆川没有等到答案。   夏熙只静静看着他,始终没有说话。佐藤隆川有一双非常纯粹的黑眼睛,干净利落的肌肉轮廓,近乎完美的喉部曲线,可夏熙知道他还有着比任何人都复杂无常的另一面。最终开了口,讲的却是别的事:“请您放我们走。”   于是佐藤隆川不再需要答案,因为他已在已知的答案里。而小家伙每次用包子脸做一本正经的表情时都萌得人心头发颤,头上翘起来的小软毛也迎着风一抖一抖地在卖萌,可他此刻的样子越可爱,便让佐藤隆川的怒气越深。他再次尝到了痛的味道,狠声道:“走?你是我的人,你要走去哪里?!”   夏熙其实对佐藤隆川并非毫无情义,只是他太清楚他的心性和手段,果断的摇头说:“我姓夏,跟你没有关系,而且我……”   “宝宝,”佐藤隆川打断了他,语气竟又从狠转柔,“我眼下当真气得很,怕会做出什么自己都后悔的事,你哄我几句好不好?”   音调像极了每晚哄宁宝宝入睡时的样子,非常温柔,却透着一丝毛骨悚然。夏熙心里一沉,戒备已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脸上,佐藤隆川却无视他的戒备而轻轻笑起来。   “宝宝,我把他们都杀了,然后带你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重新建一个和这里一模一样的院子怎么样?到时候你怎么发脾气都好,讨厌我也没关系,但一年十年几十年过去,就总有一天会把我看在眼里……——对不对?”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1点,总好感度为95。”   “叮——,目标E的好感度已满95,将开启黑化值提示。”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黑化值增加10点,总黑化值为25……”   ……   佐藤隆川边说边俯身试图吻夏熙的侧脸,夏琛却趁着他俯身之际猛然动了。竟像兽类般迅猛有力的撞向他的头骨,成功夺得了他手上的枪支!   佐藤隆川被撞倒在地,却也出拳击中了夏琛的膝盖而使其摔倒,并很快抽出不知藏匿于何处的另一只枪,本能的反手向对方射击。而在此之前的那一秒,夏琛也将枪口转向了佐藤隆川。   夏熙下意识冲过去想为两人挡住子弹,可他毕竟只有区区一人,再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枪响的时候整个心脏都停滞了一秒,然后震惊地看着夏琛身上的衣服一点一点被血污染。   除了夏琛之外的所有东西瞬间在他眼里变成一片灰白,他哆哆嗦嗦的伸出手试图将夏琛扶起来,可惜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只摸到了半手鲜血。   “哥哥……”   刚一开口,眼泪已不受控的涌出来,模糊了视线,反倒要靠夏琛在他耳边用平静的语气反复安慰道:“乖啊,别怕……”   平静中又带着深远复杂,呼吸沉重的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加上受伤失血的缘故,连心跳声都又重又快,大口喘了两下才道出口:“明明,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知不知道?”   然而夏熙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恍恍惚惚的点头,眼泪直直砸在了夏琛的眉间。   夏琛闭了闭眼。   他本来有机会的。   可惜他亲手把它放掉了。   是他愚蠢也好,是他懦弱也好,是他无能也好。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夏熙隐隐觉得内心某处似乎响起了一声警报,又似乎隐隐浮出了什么异常沉重的东西,再快速沉落,快到完全抓不住。脑中突然极乱,像有什么在用力地敲打大脑,腹部也突然感受到了钝钝的闷痛,下意识低下头,竟看到有血迹开始从自己腹部的衣料下大片大片渗透出来。   ——原来他挡子弹的行为并非无济于事,而是成功为佐藤隆川挡住了要害。   “叮——,随机任务‘兄弟情深’惩罚开始。”   夏熙缓缓倒下,身体已失去了控制,灵体却在传输去快穿世界的过程中飞速旋转。中枪的疼痛在灵魂离体的那一瞬便消失了,却依然感觉有什么在敲打大脑,并莫名听到了一些零碎细微且不知从何而来的话音。音色竟透着熟悉,似乎均出自于他自己。   “……不过一面之缘,你何苦那么执着?”   “我不是人类,所以实在不理解你们凡人的情感。”   “你贵为天子,已是凡人之尊,为何要付出性命气运来求这无用的东西?”   “……好吧,我给你一个机会。”   “送你一方世界,你可以在其中分裂成各种各样的人。温柔的,邪恶的,聪明的,愚笨的……——但凡有一个打动了我,我就同意和……”   话语在这里却嘎然而止,最终彻底消散,待夏熙再次睁开眼,已位于曾经的一个快穿世界里。   是一栋透着熟悉感的复式公寓。   夏熙环顾四周,屋内空无一人,家装风格也极简约利落,到处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只在桌子上放了个崭新的手机并压了张纸条。   他一时还有些摸不清状况,但身体总算回归成二十多岁的成人模样,便伸了伸修长的腿脚,走到桌边,将纸条拿了起来。上面写着遒劲有力的笔迹:醒了给我打个电话,另外粥在锅里,喝完粥再吃药。   于是转而迈入厨房,只见锅里的鸡肉粥仍处于保温状态,掀开盖子便闻到扑鼻的香气。夏熙的确饿了,于是盛了半碗,坐下来一边吃一边查看那只手机。粥意外的合口味,他讨厌的姜丝也被人细心的提前挑出来了,但他的脑子依然有点乱,抬手按亮了手机,却无法确认究竟要打电话给谁。   手机在这时候自动响了。   夏熙犹豫了片刻才接通,一道男声立即传来,“景晞?”   短短两个让夏熙微微一顿,瞬间就确认了自己是回到了快穿中的最后一个世界。他在这个世界里叫做景晞,不仅从小到大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富三代。因为和‘渣攻’战冀是在校园中相识的,所以这个世界的名称是‘温馨校园’。   可惜它的结局一点也不温馨,所有的温馨时刻似乎都只发生在两人同班同学的那一年。   ——世事总是这样,越美好的越短暂,越短暂的越让人怀恋。   夏熙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脖子,很快找到了用红绳穿挂在脖子上的镶嵌着玉石的戒指。 第60章   记忆由这枚戒指而完全打开, 一下子想起了眼下这个场景的前因后果。   电话那头的人自然是战冀, 而这里正是战冀的公寓。对方前一日声称掌握了景父徇私枉法的证据, 借此要挟他和他在一起,并送出了亲手雕刻的戒指。接下来的相处有平和与温馨,但更多的是因吃醋引发的争吵和占有欲下的强制, 最后他生了病,需要化疗和住院……   ——可这些全部都发生过了,为什么他会回到已经发生过的场景里?   更让夏熙奇怪的是战冀的语气, 带着紧张急切和明显的沙哑, 甚至有些抖颤,一声声道:“小晞, 是你吗, 小晞,小晞……”   “嗯, ”夏熙淡淡开了口, “是我。”   战冀闻言顿了一瞬, 情绪却因这声回应而变得更加不稳, 竟直接道:“小晞,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去。”   说完便站起身, 甚至带倒了桌上的杯子,并边走边让柳秘书通知会议改期。准备参与会议的几个心腹忍不住有些奇怪, 却不知战冀心里已被震惊和狂喜等种种情绪填满。   他前一日还神志不清的醉倒在景晞的墓前,再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于办公室, 看到柳敏恭恭敬敬的推门进来,提醒他开会时间已经到了。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下意识问起今天的日期,得到的答案竟是两年前。   顿时瞪大了眼,那颗从失去景晞后就死寂的心先是停滞了几秒,接着便难以抑制的跃动起来。   ——因为两年前他的小晞还活着,还没有病逝在他怀里。   战冀微颤的拨通了电话,甚至险些按错了键,最终从话筒里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他这两年无数次地回想过对方的声音,明明很轻的声线却像重锤般险些击碎了他的灵魂,又像一片落于心脏的羽毛,撩拨着每一寸流淌的血液。   于是才短短半小时不到的功夫夏熙便听到了开门声,战冀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开车赶了回来,身边也没带助理或随从,行色匆匆的只身出现在他眼前。此刻已将近上午十一点,外面的太阳很大,男人形似蒋战威的棱角分明的脸和微带胡渣的下巴在阳光的照耀下有种不羁的英俊,夏熙看着他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他一把搂进怀中。   战冀紧搂着失而复得的爱人,竟有种想哭的冲动,直到夏熙忍不住挣开他的手,并因为被勒得不太舒服而抬头瞪了他一眼。   失去景晞后的这段时间里,那双漂亮眼睛在战冀的梦里出现了不知几回,此刻明明是被瞪了,战冀却觉得全身的冰都融成了水。仿佛从发丝开始升起了雾气,一点点蔓延全身,最后静静化为虚无。   而夏熙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到已发生过的场景里,却还记得对方当初工作到晚上才回来,连晚饭都是对方手下的特助送来的,不由开口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想你了,”战冀的声音很低,“……很想很想你。”   那种让夏熙奇怪的感觉再次涌上来,但战冀很快转移了话题,“吃过饭了没?”   夏熙淡淡点了下头。   战冀看了看锅和粥碗,却皱起眉,“怎么才吃那么一点?”   说着将还热着的粥又盛了一碗,哄劝道:“小晞,再吃点。”   景晞这种矜贵大少爷的人设是夏熙最得心应手的,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我已经饱了。”   战冀却像没听见一样将人重新拉到桌边坐下来,“早上多吃些对身体好。就再吃几口好不好?”   勺子随即送到了夏熙嘴边,散发着肉粥特有的香甜。是战冀早上六点钟就起来炖的,连米都提前泡了整整一小时。不管是以前还是莫名重生回来的现在,他对景晞都用尽了真心,可惜用错了方法,越走越偏。   ——他知道怎么为爱人做好一碗粥,却不知道怎么好好的爱那个人。   而夏熙回想着原本经历过的剧情,先张口答了句好,然后在战冀眼底露出欣喜的时候故意语带讽刺的道:“我爸爸徇私枉法的证据都捏在你手里,我哪敢说不好?”   战冀的眼神不由黯了黯,张口吃粥的夏熙没有看到。但他的态度非常乖,战冀喂多少,就听话的张嘴吃多少,倒让战冀开始反过来担心他会不会撑着,才喂了半碗便忍不住停下手问:“有没有觉得胃涨?”   夏熙吃东西一向慢,还鼓着小半个腮帮子在认真咀嚼,没有回答。战冀到底没敢再喂,等他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便像小丫鬟般动作麻利的收了碗筷。   可夏熙的思绪总忍不住飘往别处,想着夏琛的伤情会重到了什么地步,想着自己再次中枪蒋战威一定非常着急,又想着以佐藤隆川的性格不知道是否会看在他给他挡枪的份上及时给夏琛叫医生来,以免耽误了最佳救治时间。就这样胡乱的想着,呆愣的表情在战冀眼中已变成了不舒服,顿时担心起来,甚至忍不住握住夏熙微冰的手以不容反驳的语气道:“小晞,下午和我去做个检查。”   对方曾在医院治病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让战冀夜夜难眠,何况若是真正将心放在了谁的身上,他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让他担心。而夏熙至今都没发现战冀的‘重生’就是因为他的心根本不在这里,连接收讯息都因想问题而慢几拍,“……什么检查?”   “一个简单的全身检查,只是些常规事项……”   “我不想去,”足足有两个快穿世界都死在医院,夏熙对医院有本能的排斥,“我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不需要去。”   然而战冀对此毫不让步,“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我这就打电话让人去安排。”   看夏熙有些不高兴的抿起了唇,又心疼的哄:“小晞,不过是检查一下身体,不会疼,也不用抽血,很快就会结束了。我只想你能一辈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最后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低声道:“乖乖的,……嗯?”   语气像哄小孩儿一样,但声音非常的认真和性感。夏熙到底还是跟着战冀上了车,前者窝在附驾驶里,后者坐在驾驶座亲自开。   重生回来的战冀自然清楚景晞曾发生过的车祸和车祸留下的心理阴影,所以将车速开的很稳很慢。外面虽是深秋,但车里开了暖气,又是午后睡觉的点,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想睡。夏熙像猫咪一样半眯起眼,听战冀一边帮他盖毯子一边问:“检查结果若是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去旅行怎么样?”   昏昏欲睡的夏熙没有答,战冀继续问:“我们还没有一起出去玩过,你想去哪里玩?”   夏熙这才带着睡意开口:“你不用工作吗?”   战冀直言不讳:“工作没有你重要。”   这话倒是让夏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而战冀那边已经自顾自的详细规划起来,“我们去暖和的热带岛屿好不好?还是宁静秀丽的山林里?或者哪个有民俗特色的小镇?充满历史和神秘感的城堡?”   夏熙张了张口,想说他在这里停留不了几天,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战冀还在认真追问:“小晞,你比较喜欢哪里?”   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夏熙终究不忍拒绝,开口说:“……我觉得哪里都好,你自己定吧。”   这俨然是答应去的意思了,战冀的神色不由露出几分欢喜。从灵体里传来的浓浓倦意则让夏熙不知不觉中倚着靠垫睡了,脑袋微微垂着,长睫毛也垂着,像收拢起洁白翅膀的天鹅。   前面正好是红灯,战冀停下来小心地帮他调整了一下靠枕位置,让他靠得更舒服些。这在过程中手数次隔着仅一公分的距离放到他脸上,但还是克制着收了回去。仿佛对方是个瓷娃娃般,疼着哄着供着,却半点不敢妄动,生怕碰碎了。   战冀让手下人约的医院是全市最好的那间,又开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到,为夏熙解安全带的时候,最终忍不住在他侧脸上偷偷留下一个吻,一如学生时代那般纯情和认真。   吻完便心虚的坐回驾驶座,轻声叫人起来。夏熙揉着眼睛慢慢坐直身,没睡醒般呆愣愣地看着他,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再亲一亲。   夏熙要检查的项目的确如战冀所说的不疼也不痒,大多都是CT和MRI,可他进了扫描室还是有点不高兴,战冀便非常耐心的站在那又哄了一会儿。从医生的角度望去,只见高大冷峻的男人深深望着坐在椅子上的美人,因身高的缘故微弯着腰,姿态放得又低又软,还细致地帮对方解外套弄鞋子。就像一只被驯服的猎犬,俯首贴耳,只为让主人能摸它一下或多看它几眼。   然而医生所见的也只是表象,内里那些激烈的感情和汹涌的爱意,恐怕只有战冀自己才明白。   在门外等待的时候,战冀靠着窗深吸了口气。窗外有株茶梅,有袅袅绕绕的香气蕴散在鼻端,而战冀一直深呼吸到肺腔隐隐发痛,看着走廊来来往往的人,闻着清淡的花香,闭上眼记下他重新拥有景晞的滋味。   夏熙总算结束了检查,检查结果将在医生马不停蹄的分析和讨论下,于十分钟后送来。战冀将走出拍片室的爱人揽住,望着那张他觉得几辈子都不会看厌的侧脸沉默许久,突然低低道:“以后,我会多做点好事。”   “不涉及灰色地带,不伤人害人,给贫困地区捐款,建小学和基金会,虔诚礼佛,去磕头朝拜……”战冀继续说着,面色很平静,声音却越来越哑:“只要你能健康平安的待在我身边,只要能为你积福,让你无病无灾,免受各种苦难……”   ……   战冀这边想要积德祈福,佐藤隆川那边却在为了夏熙而造孽。   佐藤隆川和夏琛开枪的时候两人均处于摔倒的状态,在失重的情况下,连佐藤隆川都无法将精准度控制的很好,而枪击本就只有短短的一瞬,夏熙挡枪的动作又同样飞快,所以直到夏熙倒下的那刻佐藤隆川才明白不是夏琛开了哑弹,而是夏熙用身体挡住了那枚子弹。   佐藤隆川随即伸手搂住软倒的小身体,双手在不断轻颤。只觉得世上所有颜色都像年幼时那样再度离他而去,只剩无边的血红占满他的感官。身体仿佛被硬生生挖开一个大洞,疼痛不断向四肢百骸蔓延,让人想要歇斯底里地吼出来。他努力压抑着,眼里却已是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蒋战威则像被雷击般失去了思考能力,只管紧紧抓住夏熙的手,——然而很多东西不是紧抓不放就能留住的。佐藤隆川这里有现成的医生和药物,就地治疗显然是最好的方法,医生经过整整四个小时的治疗才出来,说手术还算成功,病人心跳虽然弱但还在跃动,只是脑电波频率却不知为何变得极低,几乎和死亡无异。   死亡两字让佐藤隆川当即变了脸,险些让医生命丧当场,然而蒋战威找来的其他名医也纷纷验证了这一点,待到晚上时,甚至测不到脑电波的活动了。   这种情况实在特殊,让其中一个资历较深的医生在被逼无奈下想到了以前听过的几个特殊案例,说是有些病人在重伤后会产生灵魂离体的现象,要通过特定手法将魂体引回。于是佐藤隆川命手下连夜寻了几个所谓的得道高僧和法师,让他们把魂魄唤回来。   几个高僧和法师开始团坐成一圈念法,可惜依然没有效果。其中一个法师道了句阿弥陀佛,认真判断说:“这位小施主的魂魄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佐藤隆川面无表情的看着双目紧闭的夏三岁,下意识按了按不断发痛的心口,下一秒竟忽然掏出枪指上那名法师的头。   “既然他的魂魄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话没说完枪声已响,那名法师竟被砰的一声击毙,佐藤隆川一字一句补完后半句,“那你就去其它的世界把他找回来好了。”   房内瞬间静的连呼吸都听不到,连渡边大介都骇到大气不敢喘,只听佐藤隆川转身朝其他僧人如阎罗般厉喝:“给我继续念!!”   俯身摸夏三岁额发的动作却又如此温柔,轻唤道:“宝宝,我知道你其实嘴硬心软,不然也不会为我挡枪。如果你看不得这些人白白没命,就快点醒来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僧人和法师们低低窃窃又哆哆嗦嗦的念经声在屋内反复缭绕。这一夜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流逝过去,佐藤隆川一夜没睡的眼睛里透着红色的血丝,衬着沉沉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更像阎罗,也让人心里更加畏惧害怕,时刻担心着会在下一秒莫名毙命,或换成更残忍的死法。   却不知佐藤隆川才是心里最怕的那一个。   他怕夏熙再也醒不过来,再也不用漂亮的眼睛看他,用动听的声音对他说话,用不满的眼神瞪他,用气鼓鼓的小表情跟他耍脾气。他更怕的是自己承受不了再次失去他的疼痛,怕整个世界回归黯淡,重新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第61章   战冀却在拿到医生报告的时候稍稍松了口气。   因为拍片结果并没有发现明显的肿瘤或异常, 说明一切都还来得及。但他仍然专程跟医生单独谈了好一会儿, 探询了很多注意事项和问题。   景晞当初治病的时候, 战冀一直陪在身边,久而久之对颅内肿瘤这种病症有了不少了解。不管原发性还是继发性的肿瘤,医学界至今都研究不出病因, 而现在的拍片结果里没有异常,并不代表以后不会出现异常。   “这种事需要定期检查,”医生认真说:“除此之外, 患病早期也会有一些征兆, 比如头晕头痛、恶心呕吐、持续性发烧、视物不清或视力减退,甚至精神恍惚等现象, 都值得警惕。”   战冀的眼底不由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痛和悔, 因为他对这些征兆非常清楚。他当初就是眼睁睁看着景晞整日发烧,却始终没有带他去医院。   愿意认真听医嘱并配合治疗的病人或家属总是受医生欢迎的, 医生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家属实在不放心的话, 还可以再做一次血液监测和增强扫描, 能看到平扫查不出的细小病灶。”   待战冀从专家室出来的时候,见心上人仍和他进去时一样好好的在椅子上坐着,冷峻的神色立刻温软了几分。只是他旁边不知从哪里多了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好感,笑容也透着毫不掩饰的喜欢, 姿态显然是在跟他搭讪。   心上人太好看太有魅力也不是一件好事,不过一会的功夫就能招到一堆没眼色的觊觎者来。战冀随即大步走近, 一边伸手轻轻搂住夏熙的肩,一边挑起眉冷声问那个年轻男人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高大的身体在搂住夏熙肩膀的时候无意识前倾,正好将夏熙挡在了身后,——这是战冀常用的充满保护性的姿势之一。那个年轻男人先是愣了愣,继而笑道:“我是来探病的,也有亲戚在这家医院工作,看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就想问需不需要帮……”   “不需要,”战冀径直道:“我们已经检查完了,不劳你关心。”   说着便牵着夏熙的手准备起身离开,又因他冰凉的手温微皱起眉,低声问他冷不冷。温柔的语气和刚才的冷厉相差极大,夏熙抬眼看向战冀,下意识答了句不冷。   年轻男人听了,竟忍不住面露惊喜的对夏熙再次开口:“原来你会说话啊!之前问你话你都没回答,我还以为你不会讲话呢……”   见夏熙要走,他甚至色胆包天的直言不讳:“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要是江特助在场,一定会在心里为这个年轻人默哀,因为战冀吃起醋来的威力绝对不是盖的。作为一个经常跟在战冀旁边的金牌特助,他有幸见过两次,只觉得那情形用恐怖两字都不足以形容。   夏熙自然对此更有体会,因为他和战冀之间的争吵几乎全源于吃醋,甚至严重到战冀带着他以不要命的速度飙车寻死。可让夏熙意外的是,眼下的战冀没有揍人也没有外露出过于骇人的情绪,只沉沉的看着那个年轻人,气场全开的道:“他已经有伴侣了,——你可知插足别人的感情会有什么结果?”   战冀的生意都是涉黑的,就算漂白了也免不了一身匪气,明明是很轻的话语,却让那人生生打了个寒战,也终于认识到不管是从身形气质还是衣着打扮,战冀看起来都很不好惹,一时间讷讷的住了嘴,甚至没敢问其结果究竟是什么。   于是战冀没再看那个年轻人一眼,只管轻轻牵着夏熙的手一路走到车边。夏熙再一次后知后觉的发现到战冀真的变了,变得冷静而理智,自控而有分寸。就好像他明明很吃醋,却像个绅士般尽数压了下来,努力不引起他的反感。也让夏熙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不像聂涛那样虽温柔如水却透着些许距离,也不像愣头青那样虽炙烈如火却冲动的不考虑后果。   但在上车之后,战冀还是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夏熙的唇,以宣告自己的占有欲和存在。甚至按下按钮把副座的椅背放了下来,带他翻滚到更宽敞舒适的后座上。   不是要做,战冀也没有在车里做的癖好,更不允许景晞被其他人听到或看到,只是想抱抱他亲亲他,发泄掉心中不断上涌的情绪,而且吻的很温柔,没有半分粗野。   待一吻结束,战冀把车窗打开一点,微凉又清新的冷气立刻从窗外透进来。此刻的时间正是四点,而深秋的落日时间比较早,云朵看上去已隐隐有黄昏的感觉了。夏熙全身都窝在战冀怀里,透过窗缝看窗外的街景和夕阳,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安心和茫然。   战冀却觉得每处血液都流淌着幸福,还有一丝得到幸福的不真实感。又捉起了夏熙的手,零零碎碎地吻着白皙精致的手指和手腕,继而低低问:“饿不饿?   夏熙懒懒倦倦的不想说话,战冀继续道:“我知道有家会馆,里面的家常菜做的不错,还有各种健身设备。医生说你身体很虚,要多吃饭多运动,——这个点正好是运动的最佳时间,我们去打会儿球,打累了正好吃饭怎么样?”   那家会馆里的健身设备的确很多,对贵宾的隐私和保护工作也做的很到位。战冀本来是想和夏熙一起打网球的,但真正打起来才发现这项运动对夏熙来说太耗体力,还没过一会儿就觉得累了,坐在休息椅上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动弹。   负责接待他们的经理介绍说会馆里的泳池是恒温的,就算冬天也不会冷,还提供统一的五分泳裤和浴巾,于是战冀决定从网球改成为游泳。   夏熙倒是依言跟着战冀去了,但战冀能明显看出他兴致不高,只游了几下便不动了,只管抱着救生圈浮在水上昏昏欲睡。其实夏熙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灵体很累,呼叫027又得不到回应,而战冀至今还记得上学时对方在运动会上淹水的事,忙把人给拉过来,唯恐他万一真睡着了会淹到水。   于是只能从游泳再换别的,可惜一堆项目都被筛了下去。骑自行车的话,夏熙不大会;打高尔夫,又嫌室外的风吹得不舒服。战冀实在没办法了,搂着娇得不行的心肝宝贝问:“小晞,你还有什么喜欢的运动吗?”   夏熙扑闪着长睫毛想了一会儿,说:“我饿了。”   战冀哪舍得饿着他,立马放弃了运动的事,领着人去吃饭。战冀在照顾景晞上向来专业,比谁都清楚他的口味和喜好,很快就点了一堆他爱吃的,加上这家会馆的厨师水平很高,夏熙的胃口还算不错,饭量也比平常多了一点。   时间已是六点半,战冀也有点饿了,却习惯性的先忙前忙后的伺候夏熙,并同以前一样,看着他吃东西就会升起奇怪的满足感,待他吃的差不多了才就着他剩下来的菜开吃。   晚上回家后,战·小丫鬟·冀继续忙前忙后的伺候,连上楼都是抱着的,再给亲手脱了鞋袜,一路送到浴室里。然后等在外面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心情也像水流般泛起阵阵涟漪。   洗过澡的宝贝双颊粉粉的,皮肤莹润润的,在灯光下漂亮的让人想咬一口。战冀简直一刻都不舍得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所以轮到自己洗澡时洗得非常快,只简单冲了一下就出来了,身上的水渍甚至没有干透,单薄的睡衣布料因沾了水而有些透明,露出了健壮清晰的胸肌。   可惜这样的美景没人欣赏,夏熙蜷着身子躺在床里侧,单薄的身体只占了一小块位置,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战冀轻手轻脚地上了床,静静感受着对方近在咫尺的温度和气息。只是这样感受着他而不触碰他,心里就能涌上剧烈的爱意,就像那些吃醋的情绪一样难以克制,想找个渠道发泄。也像之前吃醋时一样,并不是非要做爱,只想把人抱在怀里亲一亲便足够了。   于是伸出手把人小心翼翼拥入怀里,尚未睡着的夏熙微微睁开眼,含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意,“……刚才有人打电话过来,还连打了两次。”   “谁打的?”   “不知道,”夏熙很坦然的道:“因为手机在桌子上,我懒得下来,所以没有接。”   懒成这样还理直气壮的心肝宝贝真是可爱到犯规,战冀不由勾起唇角,听夏熙有些担心的又道:“你快去看看吧,万一是谁有什么重要的事找你就……”   战冀亲了夏熙的发顶,再不紧不慢的从额头鼻尖一路亲到下巴,才道:“没关系,不用担心。”顿了顿,又如宣誓般补了一句,“小晞,只要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用担心。”   于是夏熙眨了眨长睫毛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   看他乖乖的,战冀满腹怜爱,像只大狗般舔了舔他的唇瓣,“小晞,再等一下睡,我还有事跟你说。”   夏熙便又努力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小猫般慵懒的样子让人怜爱更甚。战冀强忍着爱意继续道:“我已经把游玩地点定为热带海岛了。最近的气温越来越低,你的身体本来就怕冷,而那里的温度很适宜,——你觉得怎么样?”   能有这次重生回来的机会,战冀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生意在哪都可以做,钱也随时都能赚,可爱人只有这么一个,失去了就再也找回不来。“我准备明天就去,回来的时候在港岛转机,顺便还能让你见见我舅舅。他人很好,对我的性取向也很支持,一定会喜欢你……”   夏熙隐约记得自己在陷入睡梦之前答了句好,却没想到战冀的动作那么雷厉风行,竟连夜安排好了一切,次日一早就带着他出发去机场了。他连行李都没操心,只管睡眼惺忪的跟着对方上车,又因为天色实在太早而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盹,被拉去卖了恐怕都不知道。   待飞机起飞时夏熙才彻底清醒,起飞造成的气压也让他的耳朵产生了胀痛感。战冀一边轻揉他的耳朵,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他的背部,想哄着他再睡一觉。   夏熙于不知不觉中再度入睡,所以抵达目的地后,精神前所未有的好,一双眸子看上去也更明亮了,安静又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从没来过的热带岛屿。   这里的温度四季如夏,一出机场就感觉到了滚滚热浪,但战冀订的度假别墅在山上,车子开进山路后,空气中便透出一种很舒服的清凉。而这栋度假别墅依着山又临着海,风景美得不行,设施也很完善,服务更是到位,所以定价贵到让人咋舌。以战冀的身家自然多贵都付得起,不过若没有景晞,他恐怕永远都不会去这种地方,因为不管钱财还是时间对他来说都太奢侈和浪费。但有了景晞后,恨不得把人当宝贝似的疼,什么都给最好的,再奢侈也觉得理所当然。   夏熙望着车窗外的景色,眼里露出了明显的喜欢,气质也呈现出一种让人心动的柔软。夕阳落在他脸上,漫射出梦幻般的浅浅白光,又折入战冀心底,若不是顾忌着前面的司机,恐怕会直接扑上去亲。   进了度假别墅后,夏熙颇有兴致的将里里外外全转一圈才回卧室。前面的露台视野非常好,坐在床上也能看到广阔无边的大海,后面则有个花房,种满了各种花,甚至还有玫瑰。   “小晞,我打算煮点……”   从厨房走过来的战冀半截话卡在嘴里,愣愣地看着卧室里正背对着他换衣服的心上人。堪称完美的背部线条,纤细的腰肢和凹凸有致的蝴蝶骨,香艳到让人说不出话来。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才重新开口:“晚饭想吃什么?我煮给你吃。”   这边的海岛到了晚上,佐藤隆川那边也到了晚上。   僧人和法师还在继续念着没有用的经,待晚上九点整座钟敲响的时候,佐藤隆川竟二话不说又杀了一个人。但夏三岁仍没有一丝清醒的迹象,若不是还微微起伏的胸口,会让人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佐藤隆川这一夜都定定望着夏熙没有睡,只在天明时闭了闭眼,有些疲惫地把头埋进他盖的被褥里深吸了口气。继而抬起头,突然命手下人把那一群所谓的法师僧人全捆到一块,接着竟拿出枪砰砰砰的挨个儿全毙了。   浓浓的血腥气瞬间充满整个房间,佐藤隆川身上亦沾了很多血,眼底的红色也更深了,看起来恐怖到让人恨不得夺路而逃。渡边大介在处理尸体时忍不住数了数,整整有十一个。   都说杀孽乃人生第一大罪,可佐藤隆川这一生不知犯过多少罪,自己都不曾数过。佛曰杀生作孽,因果循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那屠刀就是由千万杀孽所铸,不拿屠刀,又如何成佛?   由此可见所谓的佛不过是虚妄。若能紧握屠刀一狠到底反而会永立不败之地,放下的那一刻,便会得到他的惩罚。   可无论是谁,总会为某个人举起,再为某个人放下。 第62章   蒋战威的大脑却无故被一阵接一阵的疼痛占满。   在整整一夜的时间里, 各种不知何处而来的纷杂画面拥拥簇簇的挤入脑海, 让他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幻。像一只找不到出口的困兽般在明明没经历过却又莫名熟悉的画面里徘徊, 然后于一团迷雾中恍惚看见夏熙一步步朝他走来。   在这过程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像按了暂停键,全体停滞和静止住, 只有他和他两人的时间还在缓缓流动。蒋战威在这一瞬清晰的听到了自己跃动的心跳,而这个场景就像是经历过了千万遍。   也许不仅仅像他现在这样身着便装,还有绣着云水纹的锦缎长衫?或精明干练的商务正装?又或南征北战的一身戎甲?再或是干净整齐的学生制服?更或许, 还有宽袖交领绣工精致的明黄色龙袍?   明明只有短短几步的距离, 却仿佛轮回过几生几世那么长。而无论哪生哪一世,对方似乎永远都只有一个样子, 衣袂飘飘, 高高在上,俊美如画, 亦如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然后和他一次又一次错过, 让他遍寻不见。   蒋战威整个人微微一顿, 已经完全不知这到底在做梦还是发生过的事实,只想要跟上对方的脚步,场景却从白天陡然变成了黑夜。朦胧的月光下, 四处都弥散着浓浓的雾,眼前坐落着一处略显荒芜的宫苑, 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驱使着他轻轻迈入苑门,踏进那个未知的世界。只见一个六七岁的男童狼狈的孤身躺在深深的灌木中, 想要借助细瘦的双手爬出这丛灌木,却竭尽全力也无法成功。最终看着自己不良于行甚至日渐萎缩的双腿放弃了挣扎,茫然抬头透过灌木望向外面,仿佛一只被蛛网困住的蚂蚁,等待着何时被宫人找到的未知命运。   他只是个生来就不能走的残废,把他恶意丢到这儿来的大皇子顶多会被小惩大诫,依旧会成为储君的最佳人选,而他的生母身为一个性格懦弱母家又身份不高的嫔妃,就算颇受皇宠也讨不回什么公道。可满心的怨恨让他紧握着的双拳几乎掐出了血,月色仿佛也随着他的心绪黯淡下来,被云朵遮掩。   却在这时候突然看到了一片从没见过的光芒,竟出自于墙边的那株含苞待放的牡丹。   下意识屏住呼吸望去,只见那花苞渐渐变得透明,并在原有的基础上幻化出一个巨大无比的花盘。花瓣徐徐展开,里面竟蜷缩着一个小孩子,千层花瓣围着那小小的身体,仿佛众星捧月。   月色复而又出,宛如光柱般照在花盘上,花中的小孩子片刻的功夫就长大成少年。乌黑的长发,剔透的肌肤,精致玲珑的手腕和脚踝,虽然蜷缩着看不到脸,却足够让人惊艳。待那个少年仿若刚睡醒般揉着眼睛抬起头来,男童已看得完全呆住了,匮乏的大脑甚至找不到任何词语可以形容对方的气质和容颜。对方同时发现了他的存在,微皱起眉问:“……你能看见我?”   声音如玲珑玉碎,动听至极,男童不知如何回答,却不知少年心里也充满了疑惑。只记得师父让他去凡间历劫时,叮嘱说世事讲究因果了结,想着自己既被别人看到了,便要将此事当场了结,又见男童身上有伤,就送了他一点灵气,道:“我给你治伤,你不要将见过我的事说出去,——我们算扯平了。”   殊不知这才是因果的开始,亦不知他随手送出的一小缕灵气,足以撑得起凡人一生的健壮安康。男童当即就发现自己身上的擦伤已经痊愈,双腿甚至隐隐有了知觉,惊喜的抬起头,可花中的少年已经不见,连那朵待开的牡丹都消失无踪。   不管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男童始终忘不掉在这个夏日的夜晚,在这片荒芜的宫苑,那交织着震惊欢喜又着急慌乱的心绪。于是他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着这片宫苑,将自己的住处都栽满了牡丹,只想要再看那个少年一眼,——哪怕只像个路边乞丐般卑微又遥远地俯在地上看着他掠过的背影。   但人的欲望总是不满足的,就像他成功取代皇兄成了太子后还想当皇帝,成功坐上皇位之后还想一统天下,对那个少年的执念也从想再看他一眼变成了想留他在身边,再从想留他在身边到想要他的眼睛也能映出自己的身影。他最终变成暴君,杀了不知多少人,整个人变得扭曲不堪,比此刻的佐藤隆川还要疯狂。   可惜人生至苦求不得。   他念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那个衣袂飘飘的人眼里有的只是冷淡,甚至带着些许困惑问他到底在寻求什么。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已沾满鲜血,用尽全力不过抓到一场空,连一秒钟的两情相悦都不曾尝过。   蒋战威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捅入心脏,痛到几乎喘不过气来,正坐在摇椅上一边悠悠闲的看海一边等吃饭的夏熙竟在冥冥中也感受到了那种痛苦,心口微微一颤,忍不住抬起手按住了胸口。   不过小小的举动却引来了战冀的担心,立即放下盘子走过去,难掩焦急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夏熙想着自己既然身处于任务失败的惩罚之中,还是凡事都认真回答好好配合以便能早日回去,便如实说:“心口疼。”   战冀顿时慌了,“疼的厉害吗?”   他实在是被景晞当初的病逝给吓怕了,对方的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经受不起,甚至唯恐他原本患的肿瘤转变成了其它病症,立即就要去找医生。夏熙下意识拉住他,“不用医生,已经不疼了。”   战冀低头看着被拉住的袖子和对方的手腕,那只本就白皙的手腕被光线照得更白,晃人眼球又惹人心动,脸颊同样白透无比,衬得瞳如点墨,唇瓣水红,不由做出了妥协,“嗯,……饭煮好了,先吃饭吧。”   食材是岛上特产的海鲜,夏熙还是很感兴趣的,立即赞同的点点头,顺着香味走向饭桌。战冀很快把菜上齐了,却坐下来之前伸手环住夏熙的腰,把人稳稳地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我又不是不能自己坐着吃的小孩,”夏熙立即抗议:“放开我。”   战冀没有放,反而带着浅浅的笑意低声说:“在我眼里你就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小晞,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战冀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阶段,嗓音带着成熟男人的磁性,尤其是刻意压低并带上情意时,会让人整只耳朵都跟着发麻。夏熙的脸色却越发难看,甚至抬起手,把对方喂到他唇边的蟹肉直接打掉在地,再次强调:“放开我。”   看夏熙是真不高兴了,战冀忙将人放开,并握住他抬起的那只手往自己的嘴上打,“是它说错了话,惹小晞生气了,你随便打,别气了,嗯?”   夏熙也犯不着打人,只管把手收回去,战冀却牢牢抓着不放,还就着这个姿势吻上了他的指尖。让他感觉对方就像得了什么亲吻症一样,时时刻刻都想吻他,哪怕只是一根手指也能细细密密的吻个半天。但是除了亲吻之外,并没有做其它出格的举动。   太阳就快落山了,夏熙吃完饭后被战冀哄出了门,去海边散步。涨潮的海浪不断涌上岸边,轻轻抚摸着沙滩又徐徐退去,似再带着不舍的爱意再次上涌,给沙滩装饰出一条蕾丝般的白边。   战冀心里的爱意也在上涌。在这样安宁的海滩上和心爱的人并肩同行,相伴着留下一长串脚印,连话都不用说一句,便足够让人从心底生出巨大的满足。   可惜夏熙没过多久就走累了不想动了,选了块平坦的岩石上坐着休息,战冀也陪着他坐了下来。太阳已经落了,但月亮还没出来,环境变得很暗,战冀的视线也有些昏黑,可他心里却格外踏实,因为可以感受心上人熟悉的呼吸,嗅着心上人熟悉的气息,握着心上人温热的手。   不过这样简单,对他来说却已嫌太多。   待月亮从云层里出来,视线重回明亮,战冀便静静看着夏熙的侧脸,仿佛可以看到天荒地老。耳边有海浪阵阵,偶尔还有虫鸣和海鸟的叫声,眼前则是遥远而神秘的星空,两人坐得很近,低头就可以给对方一个亲吻,而夏熙本就清澈的眼波在星光下更加好看,风拂过他的嘴唇,还隐约带着清香。   简直浪漫的让人心动。   这种浪漫和幸福任谁都抗拒不了,亦无法用语言形容,尤其是经历过生离死别后再回首,战冀甚至觉得哪怕死在这里都行。   面对如此漂亮的海滩和夜空,夏熙的心情也很放松,只是他实在太娇贵,不仅太阳不能晒太久,风吹的时间稍微多一会也不行。想要回去,却又脚酸不愿意走。于是战冀就像学生时代一样背着他的心肝宝贝,同时想起他专门为了对方恶补的那本《小王子》,感觉对方就像那朵被风一吹就会吹坏的玫瑰花,得去找个玻璃罩子来,小心仔细地盖好才行。   最后倒是当真把人送到了玻璃罩子里,——正是别墅后院的花房。   花房四周全是透明的落地玻璃,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看起来宽敞明亮,还有各种植物和好闻的花香,不仅夏熙很喜欢这里,战冀也一样。和喜欢的人一起待在喜欢的地方,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心情舒畅,战冀还进屋拿了两个靠枕并热了杯牛奶来,问:“渴了吗?”   夏熙无视牛奶而接过靠枕说:“我想喝加冰的石榴汁。”   入夜后的气温不热不冷的刚刚好,他光脚踩在椅子前的一小块半圆形绒毯上,六分裤下露出的小腿线条优美,脚踝精致纤细,足背在棕色绒毯的映衬下白如美瓷。战冀对那双脚看了片刻才努力移开眼,把牛奶杯一直递到他唇边,“这个点喝冰的对胃不好,喝点牛奶,有助于睡眠。”   夏熙依旧不接,显然是坚持要喝冰果汁的意思,战冀只能收回手,片刻后自己喝了一口,继而俯身扶住夏熙的后颈吻了上去。   夏熙下意识想开口说话,反而使香甜的牛奶尽数灌进了嘴巴,只能被迫把牛奶咽下。而战冀的亲吻症似乎又犯了,灵活的舌头随即了侵占他的口腔,温热有力的大掌也摸上了光裸的小腿,让他不由缩了缩脚。   这么一缩,反而让战冀顺势握住了脚踝和脚掌。男人略显粗糙的指腹在细嫩的肌肤上带出一阵痒意,夏熙一边挣扎着躲避一边用染上鼻音的声线道:“唔……不要……”   战冀闻言停下来,竭力稳住气息,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低喘着说:“小晞,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要怎么追一个深爱的人?”   深爱的是谁不言而喻,夏熙却不答反问:“你问我我问谁?我也很想知道。”   抓错了重点的战冀又吃起醋来,语气一沉,“你要追谁?”   夏熙默默无语了一下,再次用对方要挟他的事来堵他,“放心吧,你手里还有我爸爸的把柄,我是不会在答应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追别人的。”   可战冀没有如愿被堵住,而是言辞恳切的直接认错:“我知道我做错了,我再也不要挟你,再也不用任何手段……”黑眸里充满了深情和认真,“我爱你,接受我好不好?”   片刻后,夏熙才慢吞吞的说:“不用手段的话,你拿什么让我接受?”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所有资产和整个公司……”   “我才不要那些。”夏熙将景晞高贵大少爷的人设发挥的淋漓尽致,“我又不缺钱,也不需要用钱,你得有独特又有分量的筹码吸引我才行。”   战冀毫不犹豫的道:“我的心,挖出来给你,够不够?”   夏熙再怎么冷血也为之一动,抬头看见战冀的黑发在灯下闪过一丝银光,忍不住轻轻说:“你有一根头发白了,……要不要我帮你拔掉?”   于是战冀以一个完全顺服的姿势朝夏熙低下头,先是清晰地感觉到夏熙的手轻轻插入发间,接着头皮微微一麻,那根头发已被连根拔走。战冀抬手从夏熙那接过那根白得非常纯粹的头发,然后小心地收进了钱夹里,“我要把它留着。”   夏熙还没见过有人留白头发的,“留着做什么?”   “等你什么时候也有白头发了,就可以跟我的系在一起了。这样的话,就算,”战冀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更哑了几分,“就算现在的我只是在做一场美梦,那么系在一起的白发,便权当我和你成功相伴过一辈子了。”   这段话莫名戳中了夏熙的心。因为他知道任务惩罚时间到了明天就将结束,而对方也许明天就将从梦中清醒。   夏熙试图呼叫027,却依旧得不到回应。入睡的时候难得主动的靠进战冀的怀里,听他讲岛里好玩的项目,可惜正常青年都热爱的项目落到夏熙这里就和之前在会馆里做运动一样要筛选半天,什么冲浪潜水滑翔伞通通排除,只剩下坐游艇里慢悠悠的看风景这一样可行。   床边的窗是开着的,吹入的空气有些潮湿,透着即将落雨的气息,夏熙皱皱鼻子,往战冀怀里又缩了一点,“要下雨了。”   “嗯,”战冀像摸抚摸猫咪般轻抚他的后背,“睡吧,明天起来雨就停了。”   床很舒服,战冀的怀抱也很温暖,可不知为什么,夏熙从一开始就睡得很不安稳,到后半夜甚至做起了噩梦。战冀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忙开了灯,握着他的手唤:“小晞,醒醒。”   夏熙的眼珠在眼睑下动了动,却没有醒,整个人像陷入很深的梦魇中无法脱离。战冀摸了摸他额上的冷汗,心疼到不行,着急的继续唤:“小晞,醒醒,快醒醒……”   而夏熙依旧在做噩梦,紧皱着眉,就像完全听不见一样,怎么叫都没用。冷汗也依旧在冒,连唇色都白了,甚至低弱的喊出声:“——不要!”   战冀看在眼里,眸色都要急红了,音量提高了快一倍,甚至把夏熙整个人都抱入怀里,“小晞,别睡了,快醒醒!!”   夏熙终于在战冀的唤声中睁开眼,看到对方熟悉的脸和脸上的焦急及心疼。   “小晞,你真的吓了我一跳……”战冀松了一口气,把人紧紧搂着,透过单薄的衣衫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和用力。可夏熙仍没有从噩梦中回过神来,表情愣愣的,身体也有些僵,战冀担忧的用手轻抚他的脸,反复安慰:“不怕啊,没事了没事了……”   夏熙在安慰声里彻底恢复清醒,但神色恹恹的,透出明显的疲累,战冀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五点钟,再睡一会儿,嗯?”   “嗯。”   “早上想吃什么?”   “煎蛋,沙拉,奶酪,甜甜圈……”夏熙倒是认真细数起来,还不忘他昨晚没喝到的冰果汁,“还有加冰的石榴汁。”   外面的雨哗啦啦的敲打着窗棂,他依着战冀的胸口重新闭上眼睛。眼角像是落了片樱花瓣般,微微有点发红,瞧上去如同一只受了委屈的猫咪般,闷闷的窝在人怀里头。   这模样虽然很乖,却让战冀更加心疼。景晞在他心里是一头漂亮的小豹子,一不高兴了就朝人呲起小尖牙挥起小爪,而他宁愿他张牙舞爪,把天都捅出了个窟窿,也不想他这样沉默安静。   七点多的时候雨渐渐停了,晨光照进窗户,窗外有小鸟在扑扇翅膀。以为夏熙睡了的战冀轻手轻脚的下床套上裤子,刚披好衬衫,却见夏熙拥着被子爬了起来,认真地歪着脑袋帮他系起了扣子。   战冀低头看着他半垂的长睫,一时愣在原地无法动弹。而夏熙帮他系完扣子,又伸出双手按了按他的领口,把微翘的领子压下去。战冀却觉得那双手直接按上了自己的心脏,整片胸口都有些发抖。   动力满满的战·小丫鬟·冀今早的做饭速度提升了一倍,蛋煎出了非常完美的心形,水果沙拉做了一大盘,其中西瓜只挖中间最甜的那部分,莲雾也用模具压成了星星的图案。然后淋了厚厚的沙拉酱和酸奶,看起来非常可口。   可惜夏熙最终没有吃成。   他在刚洗漱完毕便莫名生出了要离开的预感,甚至短短几秒的功夫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身体无法控制的倒下去,并再度感觉到灵体在传输过程中飞速旋转的滋味,有种说不出的酸涩突然漫上心头。   明明离三天还差几个小时,明明还能和战冀吃完这顿早餐……   却不知这三天里的每个小时对佐藤隆川来说都像一年那么长。   医生和下人也通通受到波及,而小孩子的静脉比较难找,其中一个医生在打营养针时不小心将夏三岁的手臂扎出了血珠,便迎来了和僧人法师们一样的结局。可佐藤隆川的情绪并没有因为杀过人而缓和半分,脸上的表情依旧扭曲可怕。抬眼在屋内扫了一圈,目光却空荡荡的,映不出任何东西。   渡边大介只见他的视线最后落在旁边的紫檀木柜架上,木头的颜色和他的眸色一样黑沉无边,就算外面晨曦大亮,也照不进丝毫的光。而佐藤隆川从幼年回到佐藤家族后就开始接受杀手特训,手在持枪的时候是从来不抖的,此刻拿枪的手却在止不住的微微轻颤,那颗就算是坐禅苦修也能反向克制的心亦无法平定。   他甚至觉得耳边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嗡嗡作响,甚至忍不住抬拳朝檀木柜砸去。   这一下砸得很重,骨节处都涌出血来,渡边大介看得心里一惊,立即让人去唤医生。佐藤隆川却伸手将整个柜子都推倒在地,要出去唤医生的人顿时被这轰然一声响吓得止了步,一时间不敢进也不敢退的停在原地。   那柜架本就有半面墙那么宽,上头还摆满了各种装饰品和物件,也随着柜架倒落下来,佐藤隆川却还嫌不够,抬脚又将屋内的其他桌子架子都掀翻了,最后开枪对着那些瓷瓶陶罐杯碗花盆等物一枪枪打过去,将触目所及的一切噼里啪啦的全打成粉碎。   整个房间很快比大风过境还狼藉不堪,连个落脚的地方都寻不着,唯一完好无损的就是夏熙所在的大床。甚至连床周围也整洁如初,只有一块极小的碎片在枪击的冲力下溅射出去,飞撞到了床柱,发出砰的一声轻响,又从床柱反弹到了床里头。   那轻轻的声响却像是什么开关一般,竟让佐藤隆川的动作得以停下来。先是顿了顿,继而急急奔向床边,试图将碎片拦住。   可惜受距离所限,他的动作晚了一步,所幸碎片最后落在了枕边,并没有碰到夏熙。   佐藤隆川几不可见的微松一口气,收了枪,在床边缓缓坐下来,黑沉的眸底也一点点重新映出了光。但屋内的人仍然不敢乱动,门口的人同样噤声若蝉,只有蒋战威领着大批手下视若无睹般的从外头径直迈入,满地狼藉被快速有力的长靴踢踩的当啷作响。   虽然夏熙已经做完了手术,但伤口起码还要静养半个月才能移动,蒋战威却想要今天就把人带走,——毕竟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容忍心上人一直待在别的男人那里。而夏熙这次的受伤也称得上万幸,因为夏琛当时从佐藤隆川那里夺得的枪是佐藤隆川专门改造过的那把,其杀伤力虽大,却是针对于远程射击的。   佐藤隆川的近身格斗水平绝对数一数二,所以他往往随身携带两把枪,其中一把专门做过改造,只用于远程射击。其射程不仅超于正常手枪将近一倍,还能内旋出极大的创口,让人瞬间失去行动力。但任何东西都有两面性,不可能完美无缺,这把枪在近距离射击时杀伤力就变得极低,会在初速太慢的情况下来不及施展后劲,亦来不及产生震波和空腔,子弹又凑巧避开了夏熙身上的脏器及动脉,否则夏熙的手术根本不可能成功。   蒋战威眼里和佐藤隆川一样透着血丝,脸色也一样黑沉如墨,一言不发的走向沉睡着的夏熙,身上压抑着的气势甚至比佐藤隆川更惊人。佐藤隆川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道:“若蒋元帅是来告辞的话,慢走不送。”   蒋战威仍一言不发,只管伸手去抱夏熙,身后的手下也迅速撑起了担架。佐藤隆川随即变了脸,迅速有力的扣住蒋战威的手腕,“你是想让他的伤口裂开吗?“   两个男人的手劲一时间竟势均力敌,谁也赢不过谁,蒋战威终于冷声开口:“我会很小心,绝不会颠簸到伤口,——只要佐藤将军不横加阻挠。”   佐藤隆川扣着蒋战威的手依旧丝毫不放,“再小心也会因移动而感觉到疼。”   “医生说在脑电波停止活动的情况下感知不到疼痛……”蒋战威痛苦的闭了闭眼,又很快睁开,盯着佐藤隆川的眸色凌厉如刀:“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不是我。”   连续三天监测不到脑电波,医生已经基本得出了植物人这个判定,相比于佐藤隆川的疯狂和无法接受,蒋战威的情绪竟堪称平静。因为只要能看着他,他就不怕,哪怕他成了真正的植物动物,或什么神妖佛魔。   只要对方还有口气在,不管变成什么他都会守着他;若是失了气息,那就守着他的尸骨。   佐藤隆川竟因蒋战威的这句‘罪魁祸首’蓦然失了力,原本僵持不下的局势一下破开。但佐藤隆川的下一句话同样直切要害,“可惜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夏家公子,只有跟随我母姓的宁宝宝。”   蒋战威顿时一愣,佐藤隆川却施施然的继续道:“宝宝手上带着刻有宁姓的手环,也入了宁姓的户籍,于法于理,蒋元帅都没有权利从我这里抢人,而我就算势单力薄,也会拼命护好自己的家人,不允许任何人把他带走。”   ‘拼命’这两个字压的尤其重,事实也的确如此,若夏熙是原本的成人模样,佐藤隆川再有手段也强留不住,可偏偏夏熙变成了小时模样,哪怕是夏家来要人恐怕也难以成功。佐藤隆川的话落音后,屋外同时在守卫之外又无声无息的多了三个高手。   是从特训中熬炼出来的福山会的精英,虽然只有区区三个,却能毫不费力的以一当十。蒋战威仅凭吐息便判断出这三人和院里的守卫们通通不同,应该是这两天才刚刚调来的,暗暗握紧拳,声音透着浓浓的寒意,“佐藤将军这是要跟我拼命?”   佐藤隆川竟摇了摇头,“我们暂时还没到该拼命的那一步,现在拼命未免不太划算。所以恰恰相反,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蒋战威自是想也不想便要拒绝,却意外的从佐藤隆川口中听到了刘成麟的名字,“我知道你在和刘成麟做交易,也知道你们在谋算什么。”   都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蒋战威虽然因佐藤隆川的话而心里一惊,却依旧能保持平定。佐藤隆川继续道:“我可以不插手,甚至能助你一臂之力,帮你得偿所愿,拿下安平联邦州的地盘,——你觉得怎样?”   刘棋和长虹帝国暗中勾结多年,亦是佐藤家族的重点扶持对象,佐藤隆川身为佐藤家族的长子,却要帮助蒋战威对付刘棋,在蒋战威听起来实在无法相信。却不知对佐藤隆川来说,不管是长虹帝国的皇帝,还是所谓的佐藤家族,他都从来没有产生过一丝效忠心理。   ——他只效忠于他自己,忠于他的心。而他的心一向恣意妄为,随心所欲,如今却落在了夏熙那里。   夏熙的灵体正是在这时候回归到了身体中。   刚回归的下一刻,便感觉疼痛袭来,长睫随之轻颤,眉头也下意识皱起。蒋战威第一个察觉到他的动静,顿时顾不得其它,只管惊唤出声:“小熙?”   系统提示音则在夏熙回归后立即争先恐后的播报起来。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黑化值增加8点,总黑化值为29。”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忠犬值增加6点,总忠犬值为36。”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1点,总忠犬值为86。”   “叮——,战冀的灵魂碎片成功收回,碎片收集任务已达成2/12。”   “叮——,宿主此前获得的抽卡奖励已由系统默认抽取,并为宿主随机抽中分身卡一张,使用该卡可复制出外观与本体一致的分身,该分身的存在时效为一小时,冷却时间为七天,卡牌可用次数为3次。”   “叮——,恭喜宿主触发随机任务‘家长的期望’,请宿主在三个月内成功订婚,以完成家长期望,任务成功可获得一次抽卡奖励,任务失败惩罚魂体穿回随机快穿世界三天……”   ……   接连不断的声音让夏熙的头也跟伤口一起疼起来,想着从没听过的碎片收集任务,长睫的颤动加剧,挣扎着睁开眼来。在能视物的第一秒,首先对上了佐藤隆川的双眸。   佐藤隆川几乎是屏息的看着夏熙重新睁开的眼睛,连动也不敢动,直到双明亮如初的瞳孔完整地映出自己的身影。说不出的惊喜盘旋而上,甚至让他微微扬起了嘴角,身上的那些森寒冷戾则如褪去的浪潮般从他身上一寸寸消失,所有的阴郁、惶恐、暴躁,还有难以控制的嗜杀情绪,都在看到夏熙重新清醒的这一刻消散于无形。   只剩下疼惜和爱意,宛如守得云开后的光明。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黑花值减29点,总黑花值为0。”   “叮——,随机任务‘黑化什么的最有爱了’失败,任务惩罚开始。”   夏熙微微一愣,当即想起‘失忆’这个惩罚内容,却已来不及了。不过转瞬之间,头脑便像被清空般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变得完全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也不认识眼前任何一个人。说不出的不安随之涌上心头,而那份陌生很快便清清楚楚的从他的双眸传入到佐藤隆川和蒋战威的眼中。   两人心里均沉了下来,佐藤隆川随即紧握住夏熙的手,轻声唤:“宝宝?”   夏熙却在被握住的时候下意识挣扎起来。   可惜他力量太弱,不仅没有把手成功的抽回,还扯疼了自己的伤口。生理性泪水顿时涌上来,也让佐藤隆川惶急又心疼,随即张口冲外面厉喝:“叫医生来,快点!”   这一声厉喝让本就不安的夏三岁更多了几分害怕,眼泪掉得更凶,不受控的吧嗒吧嗒往下掉,能生生把人的心都给砸碎了。蒋战威忙以平生最温和的语气低声哄:“小熙,一会儿就不疼了,小熙乖,不怕……”   医学里的失忆主要分为心因性和解离性两种,它会让人忘记个人身份和家人朋友,但中度失忆者对生活常识还是拥有基本认知的。可系统造就的失忆显然比医学上的失忆更严重,它就像格式化或隔离一样将所有记忆消除,连常识和认知都一丝不留。   也许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或许因为蒋战威的‘温柔训练’总算得到了质的进步,夏熙竟接受了蒋战威的低哄,然后抬起头,一双还含着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朝他闪了两下,哽咽着用沙哑的声音认真问:“你是谁?”   谁字才刚出口,几个医生就匆匆赶来了。   夏熙听到了纷纷杂杂的脚步声,微微有些不安的把自己往被子里埋了埋,又忍不住好奇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甚至像小猫一样竖起了耳朵。   明明刚才还在问蒋战威问题,还因为伤口疼而掉眼泪,可好奇劲一上来,就什么都被转移走了。医生迅速诊断了一番,对于病人的失忆很不解,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表现出越多的不解越会说明他们医术上的无知和无能,只能竭力保证自己会尽一切所能来治疗。   尽管蒋战威完全无法接受心上人失忆的这个结果,但这总比无知无觉的植物人要好,只能强忍着心疼等种种情绪低声道:“小熙,我是蒋战威,你以前会叫我阿战……”   夏熙只盯着蒋战威看,并没有开口,但他看着他的黑色瞳孔如纯粹的宝石,一点点透出了雏鸟般的信任和依赖,一见就让人忍不住又爱又疼。   佐藤隆川倒是对失忆这个结果接受的飞快,并吩咐医生先把注意力放在止痛和伤口愈合上。医生刚才给夏三岁检查的时候,已经在蒋战威一边捂着他的眼一边哄的情况下给打了止疼针,药效发作后,痛感立即开始消减。于是不疼了的小雏鸟立即止不住好奇的本性,一双大眼睛开始在整个房间东张西望,四处打量。   一会儿看看床柱,一会儿看看窗子,连帐幔上的一个绣花都能兴致勃勃地盯好久。佐藤隆川趁着他的脑袋转得不亦乐乎时,接过了医生给的消炎冲剂,哄着他喝下去。   但凡是药,自然没有一样会好喝,而夏公子就算失忆了,也改不了他娇贵难伺候的坏脾气,一闻到药味就偏过了脑袋,根本不愿意喝。   因为聪明又娇气的小雏鸟已经通过敏锐的直觉确认了眼前这两个男人不会伤害他,——虽然他们一个长相看起来冷酷又严肃,另一个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坏蛋。   所以药送到左边他就把脑袋偏到右边,送到右边就偏到左边。只见笑起来像坏蛋的那个不仅不生气,还好声好气的哄:“宝宝乖,喝了药伤口就不疼了……”   ——简直哄的他短短一会功夫就学会了恃宠而骄。   夏熙很快就把脑袋偏累了,依然抿紧嘴巴瞪着佐藤隆川,坚决不配合。他身上有伤,佐藤隆川实在不敢硬喂,只能用利诱这一个法子:“喝完了药给吃甜甜的糖,再让之前那只小猫来陪你玩好不好?”   “糖是什么?”夏熙眨眨眼,“小猫是什么?”   他现在其实比小猫还像小猫,对什么东西都充满了兴趣,佐藤隆川立即解释道:“是一种小动物,你之前很喜欢它的,你忘了吗?”   夏熙认真想了想,“我要先看看小猫,才决定要不要吃药。”   小猫还认得夏熙,夏熙却完全不记得它了,甚至在小猫靠近时有点被吓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间瞪得滚圆,像受惊的小动物。   “喵呜?”小猫抖抖耳朵,不解的望着夏熙。而夏熙好奇的望着小猫,也跟着软声学了起来:“喵呜?”   “叮——,萌值增加6点,总萌值为56。”   隐约听到系统提示音的夏熙不由奇怪的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把它抛之脑后,只管继续和小猫交流,模样一板一眼,认真的不行。蒋战威见缝插针的把新热好的冲剂端过来,试图喂给夏熙喝,却得到了一连串的喵呜。   “喵呜喵呜喵呜~”   夏熙开始用刚学会的猫星语对蒋战威卖萌,硬生生把蒋大元帅给萌晕了。   “叮——,萌值增加10点,总萌值为66。”   夏熙这回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系统提示音,再次皱起了眉。这一皱眉倒是把蒋战威萌晕了的理智给拉了回来,并担心的问道:“是不是哪里难受?” 第63章   夏三岁却没有如实回答, 而是决定先压在心里, 等自己搞清楚了再说, 便用略带疑惑的语气冲蒋战威又喵呜了一声。   软糯又微哑的小奶音听起来实在太可爱,蒋大元帅再一次被萌得不清,而小猫也像能听懂夏三岁的猫星语一样也跟着应和, 于是蒋战威一时间听小猫和夏三岁你一言我一语的喵呜的非常欢快,却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还是当‘奶爸’的时间比他更长一点的佐藤隆川更有对付夏三岁的经验,狠下心来让人把小猫给抱到一边, 说:“宝宝之前讲好了看完小猫就喝药的, 不能说话不算数。”   夏熙很认真的耍赖,“可是你不吃药, 小猫不吃药, ……我也不要吃药。”   佐藤隆川竟被噎了一下,隔了两秒才道:“但我和小猫都没有生病啊, 生了病就得吃药, 否则不是乖小孩。”   夏熙还在负隅顽抗, “那我不要做乖小孩。”   这一回连佐藤隆川也没办法了, 只能努力冷下脸说:“不乖的小孩是要受惩罚的。”   听到要受惩罚,夏三岁顿时不乐意了,气鼓鼓的瞪了佐藤隆川一眼。而佐藤隆川冷下脸的样子是很吓人的, 否则也不会让那么多手下战战兢兢,于是夏三岁看着他的冷脸, 也忍不住有一点心虚和害怕,便开始小老鼠搬家一样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往被子里缩。直到全身都缩进被子里, 最后只剩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露在被子外面时,才自以为安全的继续去瞪佐藤隆川。   佐藤隆川简直要绷不住笑出来,而他想笑又要努力冷着脸的结果便是表情看上去更扭曲骇人。娇气的夏三岁被吓着了,冥冥中竟突然记得自己是有个哥哥的,而他的哥哥什么事都宠着他,什么都听他的,下意识开口:“我是不是有个哥哥?”   短短一句话让蒋战威和佐藤隆川双双皱起了眉,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夏熙也皱起了眉,道:“我记得我好像有个哥哥的,……我哥哥呢?”   蒋战威犹豫了片刻,开口哄道:“乖啊,你哥哥还在睡,没有醒,你喝了药,也乖乖睡一会,好不好?”   幸好如今的夏熙对哥哥的印象仅是一个很模糊的大概,所以很容易就被哄住了,只又瞪了佐藤隆川一眼,然后不甘不愿对蒋战威补充道:“我想要哥哥。”   失忆后的他心性完全和小孩子一个样,而小孩子往往都喜欢不断重复同一件事,于是继之前重复的发出‘喵呜’之后,夏熙又开始重复‘我想要哥哥’。蒋战威只见他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窝在被子里,就像一只等待安抚的小动物,看着就惹人疼,摸了摸他的头继续哄:“药快凉了,乖啊,先把药喝了。”   可惜夏熙的娇气和反骨是大概是与生俱来的,哪怕失忆了也一样,到底没有喝他不喜欢的药,而是在身上有伤又疲乏的情况下念叨着哥哥睡着了。   梦中的哥哥非常温柔,会在他摔倒的时候第一时间赶过来又疼又哄,会在大半夜做噩梦醒来的时候轻拍他的背,会在他嘴馋想吃零食的时候亲自抱着他去买,更重要的是不会喂给他那么难喝的药。于是夏熙安睡的神色看起来乖巧又纯真,安定又满足,偎在被子里的模样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终于在风雪中找到一个温暖的小窝,并且一夜好眠。   蒋战威和佐藤隆川却没都没睡好,别的不说,光是寻找治疗失忆的名医就耗了许多时间。蒋战威最终没有把夏熙接走,——他之前要强行把人带走是因为夏熙的脑电波已停止活动,感知不到疼痛,如今夏熙醒了,最怕夏熙会因为移动和颠簸而导致伤口疼的人反而是他自己了。加上H市风雨将至,他怕自己忙起来会保护不好夏熙,而佐藤隆川这里的确比他那里安全。   忙了小半夜又守在夏熙旁边看了他小半夜,一整夜便过去了,蒋战威一早还要跟手下人出去一趟,看夏熙在被子里动了动,便在他耳边道:“小熙,你醒了吗?我待会要出去,可能要下午才能赶回来,你要不要起来吃早饭?”   夏熙‘唔’了一声,在被子里又动了动,“不起,还要睡……”   软软的鼻音听起来很可爱,蒋战威被萌的心头发颤,忍不住道:“那我这就走了,给我一个早安吻好不好?”   于是夏熙勉勉强强睁开了半只眼,嘟起嘴巴在蒋战威凑过来的侧脸上亲了一下,“……早安。”   系统提示音又响起了萌值增加的提示,夏熙不由皱起了鼻子,而他皱着小鼻子睁着半只眼的模样再次把蒋战威给萌到了,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脸上被亲到的地方,又轻抚了一下夏熙细嫩的小脸,“那你待会起来一定要好好吃早饭,知不知道?”   夏熙闭上眼点头:“……知道乐。”   蒋战威抬手帮夏熙把被子盖紧才起身离开,而夏熙又睡了整整三个小时。佐藤隆川来看了好几遍,却一直舍不得把他叫醒,直到医生临近中午准时来换药,佐藤隆川才不得已的出声道:“宝宝醒醒,该起来了。”   夏三岁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湿漉漉的小鹿眼。一头软毛睡的乱糟糟,小脸红扑扑的,眼瞳因为刚醒有些散瞳,看起来无辜又茫然,佐藤隆川忍不住勾起唇角,“宝宝终于醒了?”   夏熙还是觉得困,不停地用小胖手揉眼,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嗯。”   佐藤隆川故意逗他,“小懒猪。”   依旧没有清醒过来的夏熙继续揉眼,“……唔。”   佐藤隆川唇角的笑意扩得更大了,然后道:“乖,医生要换药了,恐怕会有点疼,”语气随即含着说不出的心疼,并放的很柔,“疼了一定不要忍着,哭出来或者咬我解疼都行,知道了吗?”   “我才不会哭,”夏熙总算彻底清醒了,放下了小胖手,白嫩嫩的包子脸上露出看白痴般的嫌弃表情:“你真笨,咬人才不会解疼。”   会长大人毫无原则的点头,“是,我是笨蛋,宝宝最聪明。”   夏三岁被夸的很满意,可解开纱布涂药的时候,一双大眼还是疼出了水雾。但水雾一直凝在眼底没有掉下来,让佐藤隆川看着心疼难耐,轻轻握住他的小手,恨不得以身相替。   换完药就可以吃饭了,但此刻的饭已不能叫早饭,而是中饭了,让佐藤隆川稍微感觉放心的是夏熙的食欲还算不错,不仅吃掉了半碗有助于恢复伤口的药膳,还喝下了他喂的一碗乳鸽汤。   可吃完饭没多久小家伙竟又困了,不知不觉闭上眼,而且一个午觉睡到了下午。眼看就要到五点了,佐藤隆川怕他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便连声喊他起来。   夏三岁在耳边有噪音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睡得一脸香甜,只发出了奶声奶气的类似嘟囔的哼哼。于是佐藤隆川伸出手,在他细嫩的小脸上挠痒痒。   软绵绵的皮肤摸起来舒服得很,正合了佐藤隆川的意,被连番骚扰的夏三岁却非常不满,闭着眼伸出小胖手乱挥,想要把骚扰他的东西挥走。只听啪的一声,竟打到了佐藤隆川的脸上。   大抵也知道自己打到了人,夏熙睁开眼来,看到被打的佐藤隆川似乎一脸阴沉,还朝他吹胡子瞪眼睛。   ——这自然是夏熙误会了,因为佐藤隆川再怎样都不舍得朝他的小家伙生气。可佐藤隆川就算真生气了,夏三岁也不吃这套,人小志气大,什么都不怕,他甚至还想着瞪眼睛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而且还会撅嘴巴,会鼓腮帮子,比你瞪的更大更圆。   佐藤隆川被他圆滚滚的眼睛瞪得愣了愣,简直瞬间被萌掉了半管血,就当夏三岁想着‘对方果然被我吓住了’的时候,猛然连人带被子都被对方抱入怀里,还用有胡渣的在脸上亲了亲。   “叮——,萌值增加10点,总萌值为70。”   因为伤口还不能下床,所以夏熙本来就只能吃和睡,间或摸一会儿小猫,再看一会儿佐藤隆川送来的画册,也干不了别的。佐藤隆川的乐趣则在于喂他吃饭和看他安睡,还负责讲睡前故事,语气温柔的不得了,——虽然在夏熙听起来就像装成外婆的大灰狼。   而夏熙一旦和小猫一凑在一起,就开始相互‘喵呜~’。佐藤隆川忍不住问:“宝宝在和小猫说什么?”   说好下午回来的蒋战威却在晚上才匆匆赶回来,夏熙随着靴子声望了一眼大步进来的蒋战威,才转回头来回答佐藤隆川:“不是我跟小猫说话,是小猫在跟我说话。”   于是蒋战威接话道:“小猫在跟你说什么?”   夏熙故作高冷的看了看小猫,“它说它想要跟我玩儿。”然后有些骄傲又带着点小得意的扬起头,“可我不想和它玩儿。”   堂堂一个元帅加一个会长都通通无语了。蒋战威也总算知道夏熙对自己还算是仁慈,——对一只小猫都能傲娇难搞到这种地步,还是在失忆的情况下,回想自己追求之路的艰难都不觉得难了。   也不知是系统的原因还是小孩恢复的快,夏熙身上的伤恢复的很快,很快便可以下床了。 第64章   虽然夏三岁目前还只能下床慢慢走, 不能跑也不能跳, 但失忆的他完全压不住小孩子心性, 一刻也不肯老实,带着小猫在整座庭院里这儿看看那儿看看,什么都觉得好奇。都说无知最幸福, 夏熙对外头的风起云涌全然不知,悠闲到连蚂蚁搬家都能兴致勃勃地瞧个半天,佐藤隆川和蒋战威这两日却很忙, 没办法时刻陪在夏熙身边, 导致管家、仆从和医生们均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看护夏熙,唯恐这位小祖宗一不留神摔到了或碰到了哪里, 让他们被佐藤隆川和蒋战威迁怒, 连命都保不住。   而夏熙失去的是常识和记忆,并不是智商, 若有心摆脱仆从和医生的看护, 没有谁能看的住他。当日下午夏三岁就成功地玩了一套声东击西, 让以为他偷跑到后院的仆从忙不迭地去后院找, 却不知他一直躲在屋里,并趁着众人忙成一团的功夫溜了出去,还和小猫跑到了墙根边。   墙根边的灌木下有个猫洞, 夏三岁看小猫翘着尾巴钻过去了,便也趴下来, 想要跟着钻过去。洞口非常小,最多只能容得下三四岁的孩子, 再大一两岁恐怕就会被卡住,所幸夏三岁的身形刚刚好,很快就和小猫一样顺利‘越狱’。   这一人一猫越狱越的欢快,027却用两只翅膀捂住了眼睛不敢看。一想到以夏熙那种唯我独尊的高傲性子恢复记忆后想起这一段‘黑历史’会有怎样的反应,就忍不住有些心惊胆战,翅膀上的毛都抖了抖。   夏三岁和小猫先是来到一条没有人的小巷,又胆大地走到巷子口,看向外面的街道,眼睛里写满了好奇。直到听见越来越近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才警惕地竖起一双耳朵,包子脸也绷了起来。   听脚步声似乎快要走到跟前了,夏三岁不由把自己藏到了树后,却又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往外望,就像头回遇到猎人的懵懂小动物,危险来临也不懂得奔逃。所幸走近的人并没有什么危险,只是两个十几岁的学生,其中一个的声线听起来还和年少时的夏琛非常相似,也让夏三岁莫名感觉耳熟,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眸底原本透着的警惕和紧张甚至变成了说不出的期待,脑袋也往外探的越来越多。   正要回答徐恒问话的刘辉然在即将迈过巷口的时候猛地止住话音,脚下的步子随之停了,目光定定望向巷口的大树,似乎看到了什么让他惊奇的事物,徐恒见状,也下意识转头朝树后望去,很快发现了躲在那的小娃娃。   于是跟着刘辉然一起停了步子,年少且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怔愣,身体甚至僵了僵。夏三岁也僵了僵,原因则是出于失望,——明明听对方的声音感觉熟悉,可是容貌非常陌生,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和夏三岁的失望相反,不管刘辉然还是徐恒都忍不住瞪大了眼。因为眼前的小娃娃实在太漂亮了,简直像画上的小仙童,软绵可爱又乖巧无辜,脸颊和衣服上蹭到的灰土也丝毫无损他的容貌。   他天生拥有足以被万千宠爱的容貌,只是头回见面就让人想把他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连杀人如麻的佐藤隆川在第一次见到夏三岁时就生出了抱回家养的想法,何况是普通人。   可惜夏三岁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极其昂贵,显然是哪家精心疼宠的宝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抱走的,性子比较外放的刘辉然主动开口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孩子本就雌雄难辨,夏熙又长得太过好看,不能怪刘辉然认错了性别。夏三岁很不高兴的嘟起红润的嘴巴,认真纠正道:“我是男孩纸!才不是小妹妹!”   “叮——,萌值增加10点,总萌值为80。”   刘辉然只觉得眼前的小娃娃说话的样子比不说话还要萌,软软的小奶音和鼓起来的包子脸甚至让他无法发声,除了直愣愣地盯着对方之外什么都不会做了。徐恒的视线也停在夏三岁身上没移开过,让夏三岁被盯得有点慌,下意识咬紧了唇,心里明明不安面上却一本正经地故作镇定的样子特别可爱。   徐恒及时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目光,轻声开口说:“我们是国立中学的学生,不是坏人,你家在哪,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家?”   还不想回家的夏三岁摇了摇头,同时嗅了嗅小鼻子。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天光开始变暗,不知从哪传来的饭菜香在街道上飘散,让夏三岁忍不住嘴馋,徐恒又说:“这附近好像有家餐厅,我带你去边吃边等你的家人怎么样?”   虽然他的容貌非常陌生,但声线是真的和夏琛很像,夏三岁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将他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似乎在判断他的无害,然后点点头,“好。”   一个软糯糯的好字让徐恒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笑,这对性情冷淡的他来说实属难得,而性情外放刘辉然早就将笑容露得毫不掩饰,甚至伸出手,想要摸摸夏三岁头上的小软毛。   夏三岁却立马往后一退,根本不给摸,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带着戒备,就像高傲又娇气的小奶猫,让摸空了的刘辉然完全不觉得尴尬或被落了面子,只觉得萌到不行。   而刘辉然也应该庆幸自己的摸空,否则佐藤隆川恐怕会把他的手剁掉。匆匆找来的佐藤隆川面沉如水地看着刘辉然悬空的手,声音比夜风还冷,“你想干什么?”   杀手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快字,佐藤隆川找人的速度自然飞快无比,边说边走向夏熙,看似稳重的步伐却藏着惊魂未定的恐慌和担心,——天知道当他听见手下人哆哆嗦嗦地报告说夏熙丢了时到底有多急。   刘辉然实打实地被佐藤隆川阴恻恻的眼神和强大的气场吓了一跳,下意识解释:“我没有恶意,只是看你家孩子一个人在这里,想带他去找家长……”   说到家长两字时刘辉然却止了声,因为佐藤隆川给人的感觉不太像家长,容貌和气质也跟夏熙很不一样。徐恒的神色已带上警惕:“请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佐藤隆川根本不屑于和两个学生讲话,只管握住夏熙的手,“宝宝,跟我回去。”   心里残存的惶恐和担心让佐藤隆川握的有点紧,也让夏三岁忍不住挣了挣,徐恒皱起眉,“这位先生,如果你不是他的家长,就不能带他……”   “现在滚,你们还能留条命,”佐藤隆川抬眸望向徐恒和刘辉然,眼里的怒意如翻滚的海浪,“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除了怒意还有警告,就像充满占有欲的兽,把夏熙划分在自己的领地里不许任何人接近。这种占有欲显然不太正常,徐恒心里一惊,却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佐藤隆川已经抱着夏熙离开,而挡在他身前的一个手下只轻轻一推,就迫使他后退了四五步远,甚至差点因巨大的力量摔倒在地。   佐藤隆川将人一路抱回卧室,握住夏熙的手始终没松,夏三岁不满的抗议出声:“你把我的手弄疼了!”   佐藤隆川终究舍不得让他疼,默默将手放开,表情却很严肃:“宝宝为什么要偷跑出去?”   不仅是脸颊和衣服,夏熙的小胖手上也因为爬洞而蹭了不少灰,仆人已经自发自觉地准备毛巾去了,转眼就送了上来。富家公子一般都有几个坏毛病,而夏熙除了赌马之外便是轻度洁癖,平日里全身上下不能有一点污渍,衣服每天都要换,脱下来便随手一丢,反正有人给他收拾。   他养尊处优惯了,意识不到这习惯不好,也没人说他不好。小时候是被夏琛惯着,长大后又被蒋战威惯着,如今遇到思维不正常的佐藤隆川,被惯的更厉害,只除了两件事不行,一个是离开,另一个是伤到自己的身体。   如今夏熙带着还没痊愈的伤偷跑出去,两样都占了,佐藤隆川的表情愈发严肃,“以后不许再犯,想出去必须提前跟我说一声,记住了吗?”   夏熙假装没听见,理都不理。佐藤隆川将他的小身体抬高,和他大眼瞪小眼,“说话,说记住了!”   见佐藤隆川瞪眼,夏三岁把眼瞪的更大,“没记住会怎样?”   “再犯就打屁股,也不给吃饭。”   夏三岁本来是有点怕的,但抬眼见到急匆匆赶回来的蒋战威,又莫名壮了胆子,张开小乳牙露出一个超凶的表情,“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咬你!”   “叮——,萌值增加10点,总萌值为90。”   可爱的小模样让佐藤隆川心里像猫抓一样痒,不等夏三岁咬他,先在对方的包子脸上咬出一个浅浅的牙印,“好啊,宝宝想咬哪里都可以。”   超凶的小奶猫随即便往佐藤隆川脸上揍了一拳,但小爪子没什么劲儿,揍的一点也不疼。佐藤隆川顺手按住那只软绵绵的小手,像大狮子蹭小狮子一样去蹭夏三岁的脸,“宝宝乖,你打的太轻了,像挠痒痒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打人就得用力打,懂不懂?”   为了显示自己有力气,夏三岁又给了佐藤隆川两拳,把所有劲都用上了。而佐藤隆川的神经病大抵是又犯了,被打反倒还露出愉悦的笑来,腆着脸凑到夏熙面前,亲了亲他的小拳头:“宝宝好棒,这次有力多了,再来两下。”   这嘴脸实在让人不忍直视,连蒋战威都有点不屑于跟这种神经病计较,夏三岁则傲娇的一甩手,“哼,你让我再来我就再来,我才不听你的呢。”   蒋战威随即将夏三岁抱过来,并接过仆人送上来的毛巾给他擦手。今日的失踪事件虽然有惊无险,但蒋战威心里依旧紧张,先是问夏三岁怎么跑出院子的,问他有没有摔着碰着,又问他有没有遇到坏人。对天生寡言的蒋战威来说,这绝对算得上讲话最多的一天,夏三岁眨巴着一双大眼看着蒋战威:“你渴不渴?”   他定定看着人的模样能把萌字表达的淋漓尽致,眼里透着的关心更让蒋战威心里一暖,忙回答说不渴,并停止了啰里吧嗦的询问,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恐怕只是嫌自己问的太多,根本不是在关心自己。但小家伙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乖乖待窝在怀里,就像等待顺毛的小奶猫,让蒋战威就算有气也生不起来。   医生检查了一番,发现夏熙中枪的伤口没有裂开,反而以难以想象的愈合速度结了疤,待疤脱落后就彻底无碍了。而夏熙伤口愈合之前,蒋战威和佐藤隆川还能为了夏熙的安全勉强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与合作,如今却是片刻都维持不了了。蒋战威随即便要把夏熙带走,佐藤隆川则想要偷偷把人带到更远,比如离开辰光帝国,到长虹帝国或者格兰帝国去。佐藤隆川甚至不想让夏熙恢复记忆,一想到夏熙排斥厌恶或痛恨的眼神,就让他心疼难忍。   两个男人已经开始了暗自筹谋,今晚大概是最后一个能假装和平共处的夜晚。伤口结疤后,夏三岁就可以在防水绷带的辅助下洗澡了,蒋战威一点点把脏兮兮的‘包子皮’剥下来,露出白嫩的‘小包子’,佐藤隆川则用医生给的绷带将他腹部的伤口细细裹好,然后把他放进浴池里。   浴池很大,但水放的很浅,刚好抵达夏三岁的胸口。夏三岁难掩小孩心性,入水后便用手哗啦啦地撩水玩,把守在池边两个男人的衣服都溅湿了,还把脑袋埋进水里吹气,“咕噜噜咕咕噜噜……”   “小熙,这个水不能喝,”唯恐他呛水的蒋战威忙把人捞出来,“把头抬起来,我给你洗头发。”   夏三岁正玩开心,根本不抬头,直到听到佐藤隆川说乖乖洗头就有糖吃时才抬起来,并伸爪去抓对方手里的糖。   可惜手到用时方恨短,不管夏三岁多努力,都抓不到眼前的糖珠。他两只雪白的小胖胳膊已经被热水蒸出了漂亮的粉,稚嫩的小脸像刚剥了壳的荔枝,眼神因抓不到糖而有些委屈,表情却极力装出高傲又不屑一顾的样子。   就在这时,系统音又响起,“叮——,萌值增加10点,总萌值为100。” 第65章   夏三岁的不屑一顾自然是装的, 余光其实还暗暗盯着糖果, 忽闪的大眼睛就像偷窥猫咪行踪的小仓鼠, 没有在意系统提示音,也不记得将萌值刷满之后身体就可以变回正常的事,继而在佐藤隆川把手放低的时候再次伸爪抓糖, 却不料这一伸竟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突然有种抽筋拔骨般的疼蔓延全身,让他忍不住发出小小的痛呼,听得佐藤隆川和蒋战威均心头一紧, 却被一团淡淡的白光遮挡住视线, 加上池面上本就氤氲的雾气,竟完全看不到小家伙的身形了。   夏三岁伸出的手臂于白光出现的同一时间拉长, 腿脚等其他地方亦然, 探向前方的身体跟着失重,不受控的栽倒下来。他原本就是伸向佐藤隆川去抓糖的, 佐藤隆川又在担心之下倾身捞他, 正好将身体变回正常的心肝宝贝抱了个满怀。   白光已经散去, 透过水上腾升的袅袅雾气, 佐藤隆川只见怀中的美人乌黑的双眸漾着摇曳的水光,莹白的脸颊在灯下找不出半点瑕疵,如夺目的明珠。而夏熙看了看自己突然变大的身体, 神色满是惊讶和迷茫,就像掉入猎网里的小雪狐, 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么珍贵和美丽,或者是误入狼窝的懵懂小兔子, 让人忍不住想把他圈禁在利爪下,让他露出慌乱和不安,再搂在怀里好好地疼哄安抚。   可惜以夏熙的性子就算慌乱的时候也是颐指气使的,带着整个星球都该围着我转的气场,并且心大到将身体变回成人的事都暂时丢到一边,非常执着的继续去抓之前没抓到的糖。   这次总算一举得中,顺利将糖吃到嘴里,脸颊随即鼓出了糖果形状,圆滚滚的非常可爱。而佐藤隆川还在发愣,看着夏熙完全移不开眼。   心爱的宝贝一丝不挂地趴在自己怀里,还如此诱人,本就不是什么圣人的佐藤隆川已无法按捺心头汹涌的冲动。他能从夏熙的黑瞳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看见夏熙因为吃到了糖而露出的浅笑,就像四月的春花落入清溪,荡起层层涟漪,带着无边的姝艳,周围万物都为之失色。而这一切都是欲望的催化剂,他和对方皮肤相接触的地方变得滚烫,呼吸也变得急促,血液叫嚣着涌向头顶,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下一秒便吻住了对方。   夏熙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唇齿随即被狂野又强硬地攻城掠地,枪上膛的咔嚓声同时响起,黑洞洞的枪口就死死抵在佐藤隆川的太阳穴上。蒋战威的声音冷如寒霜:“把小熙放开!”   两个男人表面上的和平彻底崩裂。   之前面对小孩形态的夏熙还能堪堪保持平静,只单纯把他当孩童疼哄,谁都不会出格,如今回归到成人模样,雄性本能的占有欲便再也掩不住了。   佐藤隆川被上了膛的枪抵着头,却不慌也不急,又勾着心上人软软的小舌挑弄了一下才退开,慢慢道:“医生说想要让宝宝恢复记忆,需要安稳熟悉的环境,不能经受惊吓和刺激,——不怕吓着宝宝,你就开枪。”   蒋战威没有开枪,但眸光仿佛能冰封千里。他在军队这么多年,不需要摆出多吓人的脸色,只面无表情地往那一坐,整个军部就连蚊子都不敢嗡一声,佐藤隆川却顶着浓重的杀意冲夏熙露出深情的笑,并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宝贝儿好甜。”   佐藤隆川和夏熙一样会给人说不出的诡变的感觉,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在这种气质的影响下,总使他的深情看上去不那么真诚,再加上六亲不认的冷血,夏熙甚至没对他产生过信任。   所幸记忆被清空的夏熙不懂得亲吻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他的糖珠还好好地藏在右边的腮帮子里没被抢走,然后一手捂住嘴巴,一手去推佐藤隆川。   努力推人的样子很可爱,雾蒙蒙的眸子在佐藤隆川看来像羞赧又像嗔怪,让他想再度吻上去。——但这次没有成功,蒋战威一把将夏熙揽到身后,握起的拳头噼啪作响,仿佛在忍什么彻底无法忍耐的事,对夏熙说话的语气却竭力保持着平和:“小熙,你再去那边放点热水,或者去披个浴巾,别着凉了。”   浴池很大,而放水的开关在池子的另一头,浴巾架也在那头,夏熙有种一离开就要出什么事的预感,摇摇头不愿意去,“我不冷。”   “宝宝,”佐藤隆川竟也开了口:“万一着凉了就得要吃药,药可是很苦的。”   对嗜甜的夏美人来说,苦药称得上天敌,这才依言转身,然而刚离开没两步,就因嘭的一声响而回过头来。   只见蒋战威抬拳朝佐藤隆川砸去,佐藤隆川于同一时间抬拳回击,所幸他们都没有开枪,只是单纯拳脚相踢,一招一式狠辣又凌厉。两人的身材和力气旗鼓相当,一时间打的难解难分,浴池旁边的架子凳子打散了一地。守在外头的手下都全身戒备地绷紧了神经,若不是事先得了不经传唤不得进入的命令,早就闯了进去。   “喂,你们不要打架!”   夏熙有些着急,大声喊了两下,可两个男人根本听不进去。这两人早就恨不能送彼此去死,但以前要么是没功夫打,要么是有机会但没心思打,今天实在是不打一场难泄心头之恨。   夏熙莫名间见不得他们这样你死我活,于是在呼喊无效的情况下站起身朝他们跑去。池壁太滑,跑的又太急,猛然变长的腿脚也不太好控制,一不小心便摔倒在地。打斗中的两人见夏熙的额头正好磕在了池沿上,顿时呼吸一窒,哪还顾得上再打,只管奔向夏熙。   离池沿距离更近的蒋战威抢先一步把夏熙搂入怀里,焦急地查看他的额头,所幸没有出血,但留下了一片青肿的印痕。疼痛自然是在所难免,夏熙一双大大的小鹿眼立即蒙上了湿漉漉的水汽,像摇摇欲坠的泪光,紧紧抿着的唇写满了委屈,还一脸抗拒的不给人碰。   佐藤隆川心疼的皱紧了眉,而蒋战威见夏熙露出这种受了欺负的委屈,下意识就要惩罚那个欺负他的人,竟抓起他的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是我错了,小熙罚我好不好?”   夏美人迷迷糊糊地被蒋战威拉着足足打了三四下,终于抽回手道:“疼。”   蒋战威以为他说头上的伤,却见他揉了揉抽回去的手,不高兴地嘟起唇,“你把我的手打疼了。”   夏美人总体还是委屈的,但是愿意正眼看蒋战威,也愿意让人碰了。又道:“……头好疼,腿也好疼,都是你们的错。”   听到腿疼两字,蒋战威立即把视线下移,只见夏熙蜷起来的膝盖撞出了一块红。修长的腿、如玉的肌肤和绯色的红痕让两个男人均看得喉咙发紧脑子发热,继而被夏熙的一个喷嚏唤回神智,忙拿浴巾仔仔细细地把人裹好,抱回开了暖气的卧室,再忙前忙后地给换睡衣擦头发涂伤药,最后小心翼翼地送进软软的被窝里。   夏熙娇贵的要命,受不了冷也受不得热。而娇贵这个词要分两类,一类是因娇而贵,另一类是因贵而娇。前者只是位高权重者玩弄的对象,后者才是真正的珍宝。   夏美人自然是后者,——他不玩弄别人就算不错了。时间已经很晚了,蒋战威坐在床边道:“乖,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自从夏熙失忆后,蒋战威和他说话的语调会刻意放轻放慢,像对待幼儿。但夏熙还不想睡,并小孩心性不改的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裹成被子卷儿在床上滚来滚去。   蒋战威看着他,目光又深又柔,继而伸出手把这团可爱馅的被子卷儿搂入怀里。发现自己滚不动了的夏美人把脑袋从被子里拔出来,顶着一头滚乱了的乌发,炸毛的小猫般朝让他滚不动的坏蛋露出一口白亮的尖牙。坏蛋却回给他一个吻,竟让他莫名有点害羞,又一点点缩回被子里,然后闷声不吭的思考起了问题。   “小熙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怎么会突然变大了。你知道吗?”   蒋战威不知该怎么回答,夏熙又问:“我到底是谁?我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   蒋战威这次答了,煞有介事的顶着一张面瘫脸撒谎:“你是我捡来的一只小狐妖,我把你的皮毛偷偷藏起来了,所以你变不回狐狸了,只能待在我身边。”   “真的?”   “嗯,”蒋战威点头:“我怎么会骗你?”   夏熙眨了眨眼,漂亮的眼眸里一尘不染,也没有一丝阴霾,——失忆的他就像从没出过城堡且不谙世事的小王子般干净纯粹,“那你把我的皮毛藏哪了?”   “你每天乖乖听话,少吃甜食,好好吃饭,我就告诉你。”蒋战威说着把他搂得更紧,“小狐狸该睡觉了。”   “那我不要皮毛了,”夏熙为了甜食而认认真真地讨价还价,“如果你给我很多很多糖,我就把皮毛送给你了,怎么样?”   蒋战威顿时无言以对,而夏熙连看个月亮都能想到甜点,一边透过窗望着月亮一边说:“今天的月亮好大好亮,就像一块圆圆的甜饼一样。”   蒋战威也抬眼看了看月亮,道:“甜饼上缺了个口,是哪个爱吃甜的小狐狸咬走了。”   “啊?”夏熙揉揉眼睛,发现月亮上果然缺了个小口,不由皱起了眉,语带担忧:“那月亮会不会被吃光啊?它还能不能长回来?”   夏熙甚至想要抱着被子坐起身,仔细瞧瞧月亮到底被吃掉了多少,可惜被蒋战威搂着,动不了。蒋战威再次顶着一张面瘫脸撒谎:“长不回来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学他,连月亮都偷吃。”   “嗯,”夏熙忙说:“我才不偷吃月亮。”   蒋战威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亲亲心上人的脸,“嗯,小熙好乖。”   夏熙慢慢睡着了,睡颜安静又漂亮,轻轻的呼吸听的人心肝酥痒。感觉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再醒来时竟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身前的男人不仅长相陌生,眼神也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让他只看一眼便心生排斥,皱起眉来。   对方正是此前和蒋战威合作的刘成麟,但他劫走夏熙的行为不仅不是基于合作,反而是场别有目的的绑票。 第66章   佐藤隆川及福山会的手段自是非常人能及, 就算蒋战威谋划的再缜密也很难顺利带走夏熙, 所以安排了刘成麟来里应外合。刘成麟的人马虽然不多, 但个个都是和他一样经过专业训练的高手,此前刘棋和佐藤隆川的遇刺事件均是他们的杰作,还成功地让革命联盟背了锅。   不管是此前的‘行刺事件’还是眼下的‘半路截胡’, 刘成麟做的都极不光彩。但所谓因可势、求易道,对刘成麟来说,过程不重要, 重要的是结果。只要能用最省事的办法得到最想要的结果, 他不在乎光彩与否。   刘成麟早在蒋战威准备带走夏熙之前就开始了谋划,然后反过来借着蒋战威的手达到目的, 还成功甩开了搜捕。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绝对算是个天才,但有句话说的好, 天才都是神经病。夏熙还没醒的时候, 刘成麟就在看他, 夏熙醒来后, 依旧没有移开目光,然后朝夏熙露出一个笑,一口白牙灿烂而明显, “夏公子你好,初次见面,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成麟。”   如果忽视他那让人不舒服的眼神和手里把玩的尖刀, 这个自我介绍看起来非常友好。夏熙身上还残留着安眠剂的药效,抿着嘴没有说话,刘成麟继续笑着道:“其实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邀请你去参加一场婚宴而已,时间就在今天晚上。——你原本来H市的目的之一就是陪蒋元帅参加这场婚宴,不是吗?”   夏熙还是没有说话,刘成麟倒不觉得尴尬或恼怒,只轻轻摇了摇头,“但蒋元帅不仅不想让你参加,如今还临时变卦,连他自己都不打算去了。而他的参与非常重要,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还请见谅。”   夏熙依旧没有说话,可他的眼睛会说话。一双漂亮的眸子里除了对刘成麟的反感和排斥,还透着几分懵懂和无辜。   刘成麟选择性地无视了夏熙的排斥,然后因那份懵懂和无辜而微微一动。夏熙的眼睛生得是真的好看,如一对墨琉璃,让人觉得墨色的尽头还藏着另一个世界,只要深入探寻,便能寻到花团锦簇和五彩斑斓。   像小孩子玩的迷宫游戏,明知进去了会迷路,还是忍不住想迈进去。   刘成麟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沉迷,他面上又是一笑,语气竟带着哄小孩的味道,“婚宴本来就是要人多才热闹,和我一起去好不好?只要你去了,蒋战威就一定会去,甚至连革命联盟的人都会参与捧场,是不是很棒?”   这哄小孩般的语气和其高大粗旷的外表丝毫不符,反添怪异,眼神里让夏熙不舒服的感觉也越来越浓。布满枪茧的大手同时晃了晃手上的刀,锋利的刀刃在光线下闪着冰冷的光。   但那刀也只能是晃晃而已,不敢拿夏熙怎么样。——龙之逆鳞,触者杀之,蒋战威绝不是好惹的角色,这一点早在十五年前刘成麟和蒋战威做同门师兄弟时便领教过了。   夏熙终于开口:“婚宴是什么?”   “婚宴是很有意思的聚会,”刘成麟一口大白牙就像深海里深藏不露的大白鲨或者骗取小红帽信任的狼,“那里不仅有很多人,还有很多好玩的,相信我。”   他已从蒋战威找的治疗神经损伤的医生那里探到夏熙的记忆和认知均因受伤而出现问题,所以才这样把夏熙当小孩哄。也从调查资料中得知夏三公子手段凌厉果决,性格强势多谋,比蒋战威还难对付,知道这话最多只能哄哄此刻毫无记忆的夏熙,若换成正常版的夏熙,被哄骗的对象恐怕要调转过来,换成他刘成麟了。   却没想到连失忆的夏熙也哄不到。   “想玩的话你自己去好了,”夏熙直接出言拒绝,并扭头给了刘成麟一个‘朕才不上当’的傲娇眼神,“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透着不知是讥是鄙的挑衅,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淡淡的粉,如树上新生的花骨朵儿,迎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斜阳,漂亮的仿佛会发光。长睫像蝶翼,又像一把小勾子,轻轻地在刘成麟的心上挠了挠。   刘成麟愣了几秒才回过神,这回不笑了,反而冷下脸,声音也跟着冷下来,“你不相信我也没有用,如果你想出去见蒋战威,就只能听我的。”   冷脸这个词对蒋战威来说是常态,但对刘成麟来说却称得上反常。因为蒋战威天生就是个不苟言笑的面瘫,而刘成麟的性格非常外放,对谁都能露出笑来,哪怕杀人或者生气的时候也带着笑,甚至怒意越深笑的越好看,几乎没人见过他冷脸。   可惜眼前没有镜子,所以刘成麟还没注意到自己的反常,更不知道自己反常的原因。而夏熙估计是看多了蒋战威的冷脸,一点也没被刘成麟吓到,只皱起眉,像在思考。   刘成麟的双手莫名随着夏熙皱眉的动作而无意识握紧,脸色也不自觉变得更冷。——当然他再冷也冷不过蒋战威,蒋战威此刻的情绪甚至处于海啸爆发的前夕,佐藤隆川同样如此,眼底阴沉一片,透着浓浓的危险气息,“如果不是你企图暗中把宝宝带回德城,也不会被人钻空子,”语气恨不得将蒋战威碎尸万段,“如果宝宝出了什么事,我定要你以十倍偿之!”   蒋战威和佐藤隆川的性格虽然看上去差别很大,但骨子里其实是同一类人。都是不择手段的偏执狂,一旦认准了就不会放手。蒋战威已通过非人的自制力冷静下来,“刘成麟不敢动小熙,”并一语道地,“难道你没打算暗中把小熙带的更远?我只是比你早一步实施而已,小熙本来就不该留在你身边。”   佐藤隆川也冷静下来,——两个男人都知道如果不把夏熙平平安安地找回来,他们此刻斗的再你死我活也没用,而且时间浪费的越久越不利。刘成麟显然也知道时间的宝贵,并因迟迟等不到夏熙回话开始催问:“你想好了没有?”   夏熙依然皱着眉不回答,刘成麟只能再次开口:“我再说一遍,你现在在我手里,如果你还想出去见蒋战威,就……”   “可我并不想出去见蒋战威啊,——我为什么要去见他?”夏熙的眉头仍是皱着的,红润的嘴唇无意识地嘟起小小的弧度,然后环顾一周,认真说:“我觉得你这儿挺好的,我可以呆在这儿哪也不去,只要你给我拿点小蛋糕来就行了。”   他嘟嘴的模样稚气又迷人,并补充一句:“嗯,还有糖和巧克力。”   刘成麟努力把视线从他的唇上移开,道:“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但婚宴里什么甜品都有,还有超大的双层蛋糕,你去了就能吃到了。”   夏熙眨了眨眼,刚刚还说哪也不去的他竟以非常积极的态度问:“那婚宴是几点啊?我们现在就去吧,千万别迟到了。”   刘成麟又一次愣了几秒才回过神,突然生出些哭笑不得的无奈,“晚上六点,”顿了顿,“如果你饿了,我可以让人先弄点甜粥。”   粥很快送上来,里面加了红豆和芋头,还有蜂蜜和牛奶。夏熙的眼睛随即放在粥碗上移不开了,甚至无意识咬起了手指,一双大眼睛写满了想吃。咬手的呆萌模样看起来特别可爱,让人也想在他白皙如玉的手指上咬一口。刘成麟甚至被萌的心口一跳,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竟道:“温度还有点烫,要不要我喂你吃?”   夏熙这些日子被蒋战威和佐藤隆川伺候惯了,觉得被伺候着喂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便点点头。刘成麟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夏熙嘴边,夏熙伸出粉嫩的舌尖,一勾一卷便吞了下去。   失忆的他完全不知道掩盖嗜甜的本性,边喝还边眼巴巴地瞧着刘成麟舀下一勺,然后不等他吹凉就急着喝,就像嗷嗷待哺的小动物。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连蒋战威都没想到刘成麟带着夏熙藏匿的地点正是举行婚宴的富丽酒店,并且能从侧门直接进入婚宴所在的大厅。夏熙换上了刘成麟给的正装,剪裁精细且笔挺的衣服衬的他美如冠玉,还透着生人勿进的高冷气质,清澈干净的眼眸又和这气质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美好的仿佛随时会消散。与此同时,蒋战威收到了刘成麟的传讯,告知他夏熙就在宴会厅内。   宴会往往选择在晚上举办大抵是有原因的,星光和灯光相交,五光十色;裙摆和酒盏相错,摇曳多姿,欲望都在夜的掩盖下变得理所当然。挑高的双层大厅非常气派,每个角落都经过了精心布置,华丽而璀璨的水晶灯,刻着彩色的浮雕的圆柱,还有肥嘟嘟的小爱神围在四周,柔和的琴曲荡漾出悠扬的情调。   这场联姻一方是安平联邦州州长刘棋的小女儿一方是H市黑帮教父杨晟的次子,自然颇受关注,赴宴的都是军政界名流,报刊记者更挤破了头。和刘棋勾结多年的长虹帝国也来了人,一个是被派来顶替遇刺身亡的松山英的新任少将南野浩,另一个则出自于佐藤家族,——是佐藤本刚前不久认养的义子佐藤志清,也称得上是佐藤隆川的弟弟。   佐藤本刚知道佐藤隆川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也彻底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就是条毒狼,不仅养不熟,还随时可能反咬。可惜他一生风流,到头来却只有这一个儿子,于是从旁支那里认养了佐藤志清,开始全面扶持这个养子,企图利用他来牵制佐藤隆川,以保住佐藤家族的地位和利益。   佐藤志清外表看起来清秀无害,其实很有野心,明知佐藤本刚只是在利用他,却将其当作为出头的机会,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把佐藤隆川视为对手,却不知佐藤隆川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更不知他和南野浩前脚刚进宴会厅,佐藤隆川的车后脚就抵达了。   刘棋的确给佐藤隆川送过请柬,但那只是礼貌性的示好,根本没想到能得请动佐藤隆川。可佐藤隆川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刻意为难,就这么突然出现,弄得刘棋有些措手不及。刘棋的伤还没有痊愈,不能见风,于是身为新郎官的准女婿杨漠亲自赶去迎接,一边上前为佐藤隆川拉开车门一边寒暄道:“佐藤少将能在百忙之中前来,真是蓬荜生辉……”   身着黑色制服的佐藤隆川一言不发地从车上迈下来。他很适合穿黑色,制服的每一寸都体现了他身上冷血又迷人的魅力和狂暴残酷的气息,还充满了野性的荷尔蒙,让人明知危险,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杨漠得不到回话,也未露出半分尴尬,只管为佐藤隆川引路。佐藤隆川却没有动,说:“我还要等个人。”   佐藤隆川好像无论掺和什么事都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就比如现在杨漠也老老实实地跟他一起等,甚至不敢问他等谁。所幸才两分钟不到的光景,佐藤隆川要等的人便赶到了,是个相貌非常普通的男人,普通到让人看了就忘,放在大街上不会多瞧一眼。唯独身形让刘成麟觉得眼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此人虽然没有邀请函,但他既是和佐藤隆川一起的,没有谁敢拦着不让进。杨漠倒是出于谨慎问了句对方的身份,然后得到了‘是商人’的回复,下意识想追问的更细一点,余光看到佐藤隆川莫名笑了一下。   大多人笑是为了表达友好,但佐藤隆川笑的时候却只让人感觉心口发寒。于是杨漠住了嘴没有再问,想着佐藤隆川不管怎么说都是长虹帝国的少将,而刘棋是长虹帝国扶持上来的,佐藤隆川再怎么喜怒无常,也不会动‘自己人’。   待佐藤隆川进入厅内,守在门口的记账人立即高声报名:“长虹帝国,佐藤少将,佐藤隆川到!”   满厅的宾客登时静了静,想着以佐藤隆川的身份和手段,跺跺脚就是震天动地,而佐藤隆川此前还从没公开没出席过任何宴会,今天竟能亲临现场,不禁佩服起刘棋的面子。但算上南野浩和佐藤志清,一场婚宴来了那么多长虹帝国的军方人,刘棋这勾结长虹帝国的卖国身份算是坐实了,又让人忍不住生出浓浓的不屑。   一片哗然之后,佐藤隆川身前转眼便涌上许多人脸。有谄媚示好的,有上来攀关系探口风的,还有暗自警惕鄙夷和观望的,唯独夏熙那边浑然不觉,只管专心致志地吃自己喜欢的甜点。   他这一天就喝了一碗粥,肚子早就饿了,一连吃了两块布丁和三块小蛋糕才停下来,吃完了就开始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即便有侍者上前,低声说累了的话可以去楼上的休息室休息。   既然吃饱了,大厅里便没什么吸引夏熙的东西了,失忆的夏熙也不认得什么人,于是点点头,跟着侍者上楼。然后在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时,遇到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正准备下楼的青年。   夏熙原本是不需要在意对方的,却隐隐感觉到了从对方身上散发的恶意,脚步不由顿了顿。对方竟也停下脚步,并冲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低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小孩子的替身?”   此人正是佐藤志清,说完这话的同时突然朝夏熙凑近,并去抓他的手。   夏熙本能地挣开佐藤志清,并反手推了佐藤志清一把。却不料事故陡生,夏熙明明没怎么用力,佐藤志清却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楼下的一个女人刚好看到这一幕,‘啊’的一声失控地叫出来。尖厉的喊叫立即吸引了所有宾客的注意,众人纷纷转过头朝楼梯处望去,只见佐藤志清从楼上一直滚落到最后一层,生死不知的倒在那儿,嘴角还渗出血来,看起来很是吓人。   夏熙站在楼上看着倒在地上的佐藤志清,眸底不由浮现出惊讶和茫然,因为他确定自己的力度绝对不会把人推倒。眼看下面的宾客全围了上来,夏熙又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无措,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小熙!”   佐藤隆川冲上来一把将夏熙搂入怀里,动作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欢喜,隔了片刻才松开手,将夏熙上上下下查看了一遍,见他安好无恙后才问:“怎么回事?没吓着吧?不怕啊不怕啊……”   夏熙摇摇头,指着楼下的佐藤志清道:“他突然凑过来抓我,所以我就推了他一下,然……”   “这、这分明是蓄意伤人!”一听这话,跟着佐藤志清一起来的随从不等夏熙说完便用不甚熟练的辰光语嚷嚷起来:“该立即抓起来审讯!!”   南野浩倒是没有出声,他一贯会审时度势,也不想轻易和佐藤隆川为敌,在搞清楚佐藤隆川的态度之前不愿意贸然站队。   “我没有伤人,”夏熙并没有害怕,只在面对他所熟悉的佐藤隆川时语气忍不住带了一丝委屈,“我用的力道不重,他是自己莫名其妙摔下去的!”   那丝委屈让佐藤隆川心疼不已,看向那个侍从的眼神透出浓重的杀意。佐藤隆川自然相信夏熙,何况夏熙就算要了佐藤志清的命也没什么关系。佐藤隆川又微眯起眼看了看装晕的佐藤志清,准备直接下楼把对方给打醒。   然而夏熙见佐藤隆川不说话,觉得又委屈又生气,竟一把推开他,先他一步下了楼,径自走向刚被人扶到沙发上的佐藤志清。然后在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佐藤志清的衣服,将其重重地摔回到地上。   砰的一声响,瞬间全场皆寂。   事发突然,佐藤志清忍不住惊叫出声,并因疼痛而重新睁开眼。这一睁就有点露馅了,便装出极度惊恐的样子,像见了什么凶神恶煞一般地望着夏熙。周围人的表情也带着些说不出的惊恐,就像见到一只小兔子突然变身成了哥斯拉,只有佐藤隆川愉悦地勾起了嘴角,——他看中的宝贝果然有和他一模一样的性子。   没有记忆的夏熙其实比恢复正常的他更难惹,因为正常的他还知道要掩藏心性和权衡利弊,失忆的他却全然不通世事,只知道随心而行,无所顾忌。而没有记忆的夏熙也更符合佐藤隆川的胃口,早在以前佐藤隆川就对夏熙说过他们骨子里是一样的人,他们只需要彼此,连家人朋友都是多余。他会包容任何状态的夏熙,只有他才能让夏熙感受什么是真正的开心和刺激。   夏熙随即抓着佐藤志清的头砸在坚硬的沙发腿上,佐藤志清顿时眼前一黑,之前不过是假装受伤和昏迷的他这才真正体会到受伤的滋味,余光看到走近的佐藤隆川,拼命呼喊求助道:“兄、兄长……”   却听佐藤隆川开口道:“你应该庆幸才对,小熙要是不动手,动手的就是我了。”若轮到佐藤隆川动手揍人,会比现在更狠一倍,继而一字一句道:“敢当着我面陷害他,谁给你的胆子?”   夏熙抓着佐藤志清的头又砸了几下,气鼓鼓的想着对方既然喜欢装受伤,就干脆让他真受伤好了,直到把人砸出血才罢手。有佐藤隆川在旁边坐镇,所以始终没人敢拦,于是满场只听见咚咚的撞击声,每个咚都像一个点,一点点连成令人心惊肉跳的虚线。隐于暗处的刘成麟同样心惊,眼前的事超出了他的预料,也打乱了他的计划,收到传讯但至今都没出现的蒋战威更让他产生了越来越浓的不好的预感。   刘成麟不仅想要刘棋的位子,还想要名正言顺的拿到这个位子,甚至想逼得刘棋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其亲手交给他。他曾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所以更渴望冠冕堂皇和名正言顺,否则以他的手段,会有许多个暗杀刘棋的法子,不需要等到现在。 第67章   何况有些事情不是靠简单的杀戮就能达成的, 若不能名正言顺, 就算他夺得了刘棋的位子, 也没有人服他。刘成麟谋划了这么久才找到今日这个机会,不容许被任何事情打乱。   夏熙那边痛痛快快地揍完人后,才板起小脸高高在上地对那个跟佐藤志清一起来的随从道:“现在这个才叫做故意伤人。不用审讯了, 我认。”   他的肤色像莹透的玉,眉目像被人雕琢出来的玉娃娃,微微嘟起的唇瓣, 略显凌乱的黑发, 整个人看起来无辜又安顺,若非手上还沾着血, 定会让人觉得方才面不改色地砸人脑袋的是别人。   “认什么?”佐藤隆川随即便挑眉道:“他诬陷你, 你给他个教训是理所应当的。”   边说边拿了手帕帮夏熙擦拭手上的血,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小心翼翼, 像是怕稍稍用力就会把人碰坏一般, 其中的珍视可见一斑。从来没把佐藤志清当过弟弟看的佐藤隆川甚至在这个时候端起了兄长的架子, 装模作样地向夏熙道歉:“是佐藤家族管教不严, 我做兄长的,替他向你赔不是。”   轻轻一句话却彻底压的佐藤志清不能翻身,哪怕没有错也得把这口锅背下来。而佐藤隆川是什么样的角色, 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人道歉,实在是不可置信, 可夏熙还是那副安静自持的样子,一双眼睛澄澈如溪, 看起来乖巧又无害,但没人敢看轻他。   ——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只要他愿意,可能会做到杀了人都不用付半点责任。   佐藤隆川给他的心肝宝贝擦完手,又叫侍者把血迹给清理干净。侍者很快拿来洒扫用具,才短短一分钟的时间,方才被血染脏的地方就变得干净纯白,仿若刚才的乱子压根没发生过一样。   但很快就又重新乱了起来,——从疼痛和晕眩中回过神来的佐藤志清竟因佐藤隆川对夏熙毫无理由的维护失了理智,甚至忍不住要爬起来跟夏熙拼命,和佐藤志清一起来的随从自然要冲上前替主子动手,可远处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颗子弹,一瞬间就将那名随从击毙。   干净利落,快速精准。   枪声一响,整个宴会就开始乱了。   宾客们不受控地发出尖叫,慌乱四散。枪声再度响起,厅内的灯也啪的一下全灭,整个环境登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似乎又有谁在黑暗中倒了下去,还有护主的保镖试图从外头进来,尖叫与枪响混作一片,夏熙也破天荒的心慌起来。   不是因为枪声,而是单纯的怕黑。失忆的夏熙不懂得掩饰对甜食的喜爱,自然也不懂得掩饰怕黑的缺点,刚才揍人的霸气都丢掉了,手甚至有些发颤。所幸被佐藤隆川及时握住手腕,并将他带到了相对安全的角落。   佐藤隆川的手掌很大,宽厚而温热的触感让人莫名安心,夏熙略略镇定下来,却不料佐藤隆川下一刻用另一只手以不容反抗的力道搂住了他的腰,然后仿佛能在黑暗中视物似的准确无误地吻上他的唇。   佐藤隆川早在夏熙之前语带委屈的解释时就想吻他,气鼓鼓地揍人时更甚,此刻心肝宝贝在怀里,再也无法忍耐。待夏熙反应过来后已被佐藤隆川牢牢困在怀里,对方的舌头像蛇般灵活又霸道地撬开了他的牙关。   于是他们就在这异常危险又混乱的环境下亲吻,旁若无人,且越吻越深。夏熙的舌尖被缠住,口腔被侵占,呼吸被夺走,对黑暗的恐惧因此而彻底淡化,周围的其他人和物似乎全都消失,巨大的吵嚷和喧闹声像是远在千里之外,只能感觉到佐藤隆川一个人的存在。   虽然失忆的夏熙忘了什么是亲吻,但这具成年人的身体被勾起了反应,难过又难耐地发出小小的轻哼,听在佐藤隆川耳中就像是晦涩又撩人的邀请,让他抓心挠肝。佐藤隆川在夏熙快无法呼吸之际停下来,在他耳边粗喘着低低说:“宝宝,叫我的名字,叫宁川,或者川哥哥。”   夏熙抓着佐藤隆川的衣服大口呼吸着,意识一片混乱,磕磕绊绊的开口:“……川哥哥。”   佐藤隆川瞬间就红了眼。血全涌上了脑子,心脏被这小动物般低软的唤声撞得快跳出胸腔,身下也硬的厉害,突然哑声道:“宝宝,你不要恢复记忆了好不好?”   他的眼神和声音都非常温柔,但又莫名让人脊背发寒,——这世上大概只有佐藤隆川能够将温柔和令人恐惧的眼神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夏熙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发出一声鼻音:“嗯?”   “我们去医院,”佐藤隆川仿佛下定了什么坚如磐石的决心,亦仿佛从背后生出一只栖息于黑暗中的鬼,一字一句道:“去医院帮你把以前的事彻底忘掉,再也没有任何重新想起来的可能。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会疼宠你照顾你,永远陪着你……”   话还没落音,灯光重新亮了。   夏熙的唇瓣被吻得绯红一片,眼眸在灯光的照耀下纯净又潋滟,让佐藤隆川看得一愣,想跳入他目光的深潭。于是光明重现,栖息于黑暗中的鬼却没有随之隐匿,反而越胀越大。外面同时隐隐传来车辆的喧嚣、枪支互碰的响动和整齐有力的足音,如疾风骤雨般一寸寸逼近。   厅内依然保持着一片混乱的局面,没人知道在熄灯的那短短两分钟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注意位于角落里的夏熙和佐藤隆川,只惊骇地看到刘棋和他的贴身保镖竟不知何时中枪倒地,鲜血在地毯上浸染出一片暗红。   一批荷枪实弹的官兵继而涌入场中,黑洞洞的枪口似乎下一秒便能飞出子弹。当首的男人身穿制服,拨开人群大步走入,并在进大厅后教养良好地摘掉了帽子,竟是H市的市政督察汪序。   刘成麟在刘家隐形了那么多年才选择在H市动手,就是因为这里算得上三不管的地界,各方势力太多,市政府亦是对各种明争暗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任市长姜洪已年过半百,谙熟明哲保身之法,对他来说恐怕什么都没有命重要,遇到事情能不掺合就不掺合,能不管就不管。   对姜洪来说的确是命最重要,可他家中还有子孙。无论是政治还是帮会,权利都无法代代承袭,但金钱可以。再自私再惜命,姜洪也是人,打点了自己的大半辈,眼看就要入土,也该为后辈打点打点了。他需要大笔金钱让子孙远离战乱和纷争,安度一生。   刘成麟没想到姜洪会掺合进来。作为最受姜洪信任的手下,汪序的出现就代表着姜洪和市政府,而蒋战威在汪序之后缓步迈进,穿着黑色大衣,身形高大挺拔,面色不怒自威,身边跟着的孙颂亦是一脸严穆冷肃。   杨漠终于想起佐藤隆川在厅外等着一起入场的那个男人的身形像谁了,而刘成麟已经明白刘棋究竟死于谁手。先杀刘棋,又找姜洪,——蒋战威俨然是要一口将刘家和安平联邦州全部吞下去!   蒋战威如今要做的只有一样,就是把刘棋的死栽到他刘成麟的身上。待刘家毁了,无主的安平联邦州将会轻易地被蒋战威的洛北联邦州吞并和接手,偏生栽赃的证据好找的很,因为他本就做好了在宴会上公然置刘棋于死地的准备。   若论谋算,刘成麟算是个一顶一的聪明人,也懂得狠心和隐忍,但人人都有缺点,刘成麟便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贪求的太多,还一心要扮演伪君子。面子要,里子也要,想杀人却迟迟不动手,非得等凑足了理由和伪证,当众搞个公开审判,仿佛对方十恶不赦,他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大义灭亲,顺道获得众人的拥护和赞许。   其实若刘成麟早点暗杀刘棋取而代之,根本不会落到眼下这一步,他所顾虑的‘名不正言不顺’和‘收服不了人心’都不是问题,因为人心最易变,忠这个字要看能耐和运势,很多时候,忠心甚至换不来一顿饱饭。   刘成麟迅速地思考着对策,额角都渗出了汗。姜洪显然已被蒋战威收买了,而姜洪既然选择了插手就不会轻易罢休,杨晟和杨漠父子则是最靠不住的中立派,只有事情尘埃落定之际才会站队……   所幸还有长虹帝国。   刘家是由长虹帝国和佐藤家族一手扶持起来的,长虹帝国绝不可能任由蒋战威就这么轻易地将安平联邦州吞吃。刘成麟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像找救命稻草一样寻找佐藤隆川的身影,却发现佐藤隆川竟不知何时不见了,就连南野浩也不知所踪。   因为佐藤隆川已经趁乱走了。   刘成麟完全不相信佐藤隆川会轻易离开,——身为长虹帝国的少将,佐藤隆川就算性情再古怪也不会容许蒋战威占得那么大一个便宜,怎么可能连问都不问就匆匆离开?   却不知在佐藤隆川看来,趁机带着夏熙离开才是最大的便宜。子非鱼安知鱼乐,对佐藤隆川而言,别说一个安平联邦州,十个安平联邦州也换不来他的‘宁宝宝’。   夏熙已被佐藤隆川从大厅侧门带上了车,直到车子开动之后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出于‘雏鸟情结’,夏熙对佐藤隆川有种莫名的信任,只问了一句:“我们就这样走了?宴会里的事都不用管吗?”   “不用,”佐藤隆川轻轻摇摇头,“自然会有该管的人去管。”   佐藤隆川不仅是要离开宴会,还要离开H市。他在争一个‘快’字,——待蒋战威那边反应过来,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我看到有人死了,流了很多血,”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夏熙对鲜血和死亡也没有任何畏惧,只陈述道:“如果要查找真凶的话,现场的所有人都不能离开才对。”   “不需要查找真凶,也不需要追究到底谁是谁非,”佐藤隆川握住夏熙的手,亲了亲如玉的指尖,“这世道,就是如此。是非这种东西,待经的多看的多了,就会发现它什么也不是。”   夏熙很轻易地被佐藤隆川教歪了,立即放下了什么真凶和是非,吃起了佐藤隆川在车上给他备的点心。   他之前在宴会上已经吃了不少点心了,而且全是增加肠胃负担且不容易吸收的甜食,如今又像小仓鼠般开心的对着一堆点心咔嚓咔嚓地啃了半宿都不肯撒手,不知节制的下场就是天还没亮便开始捂着肚子喊疼。   佐藤隆川带着夏熙连夜坐上了前往兴东联邦州的列车,还为了能让夏熙睡得更安适而一连包下了两节车厢。车厢里布置的很温馨,如摇篮般随着列车的开动一下下轻晃,夏熙却因胃疼而无法合眼,一张小脸白到半点血色都没有,只有唇上还带着几分被佐藤隆川吻出的绯红。   夏熙觉得胃里无时无刻不在难受,焉巴巴的模样像霜打的小白菜,让佐藤隆川看的又急又气。因为佐藤隆川已经说过好几次让夏熙少吃些点心早些睡,可他完全不听劝,简直像个不听话的熊孩子。   何况吃点好的也就罢了,就那点点心,他却吃得津津有味,仿佛不吃就亏了一样,气得佐藤隆川真想狠下心来给他一个教训。可夏熙疼得往他怀里偎,还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川哥哥,佐藤隆川一听就心软得不行,半点都狠不下去,只恨不得能替他疼。   外面的天色转眼亮了,列车开得再快也要下午才能抵达兴东联邦州。车上没有医生,所幸佐藤隆川让手下人随身带了各种药,然后让夏熙用温开水把胃药吞下去。   生病的夏熙又听话又不听话,又乖又不乖。疼得厉害了,他会主动朝人怀里偎,可你要他让吃药,他就不高兴了。若是帮他揉揉,他便给人碰;若哪里揉得不合意了,又要人离他远一点。   佐藤隆川自然不会离开,只管把夏熙搂在怀里哄,半天都不见一丝不耐,让身边两个手下通通低着头不敢听也不敢看。除了夏熙,这辈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让佐藤隆川有如此耐心,可就算他有耐心等,夏熙的身体却等不下去,只能佯装生气的沉下脸对夏熙道:“你再不吃药,我就不管你了,以后也再没有甜食吃。”   夏熙抬头看了看佐藤隆川黑沉沉的脸,见佐藤隆川似乎是真生气了,不由嘟起了嘴。然后望向他手心上的药丸,最终伸出小舌头,把它卷进嘴里。   软软的舌尖嫩滑湿热,将掌心舔得又酥又麻,只短短一瞬,就足以让佐藤隆川心动难安,甚至险些被舔硬了,恨不得把心上人从头到脚都亲一遍。   感觉佐藤隆川的身体绷得更紧,误以为他气还没消,夏熙吃完药,又把脸埋进他怀里蹭了蹭,低低的话语带着鼻音:“……我难受。”   简简单单三个字,再度叫佐藤隆川一颗心绞成好几段。强忍住心疼道:“宝宝乖,再忍一忍,下午就下车了,下车我们就去看医生。” 第68章   “不要, ”夏熙却不乐意了, “不看医生。”   声音因为身体不适而小小的, 但脾气可一点也不小,乌溜溜的大眼微蹙的眉头和嘟起的嘴唇全都在表示抗议和不满,落在佐藤隆川眼里却像在撒娇。   “好, 不看医生。”佐藤隆川对夏熙的纵容几乎是无底线的,立即改了口,轻轻抚拍着他的后背道:“乖, 睡一会儿吧, 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可胃里一阵阵的抽痛让夏熙根本无法入睡,在佐藤隆川怀里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舒服, 最后像委委屈屈的小猫般趴在佐藤隆川的胸口。软软的发丝蹭得佐藤隆川心尖发痒, 但最据主导的情绪还是心疼,“下次不许再这么不忌口了, 嗯?”   夏熙不回答, 只哼哼唧唧地说:“你同意了不看医生的, 你要说话算数, 不准骗我。”   佐藤隆川低头亲了亲夏熙蹭得乱七八糟的发丝,“嗯,不骗你。”   夏熙语带怀疑, “你之前还说要去医院,帮我把以前的事彻底忘掉。”   佐藤隆川的眸色登时深了几分, 语气却依旧充满了宠溺的爱意,听不出有丝毫异样, “忘掉不好吗?记起来了,你就要做回大人了,就不能像现在这么轻松自在了。”   夏熙眨了眨眼,“做大人很累吗?”   “嗯,很累,”佐藤隆川点点头说:“会有很多事情要烦,还常常喜欢自找麻烦;有很多选择要做,并要承担选错的后果;有很多东西要独自承受,比如后悔和孤独。”   “但是当小宝宝就不一样了,”佐藤隆川拍抚夏熙后背的姿势就很像哄小宝宝,低低的嗓音充满了磁性和蛊惑,“当小宝宝很幸福,可以整日让喜欢的人哄着抱着,可以任性撒娇,每天睡饱饱再起来,看到想要的东西就要,不高兴了就闹。……你是想当无忧无虑的小宝宝,还是当每天都有一堆事忙的大人?”   这么一对比,夏熙立即答:“我想当无忧无虑的小宝宝。”又歪歪脑袋,道:“可是人不能一直都是小宝宝。”   “不,”佐藤隆川非常认真的说:“你可以选择一直都做小宝宝。不用记起过去,也不用担心将来,我会为你把一切都安排好。”说到这里停下了拍抚的动作,抬起双臂将夏熙轻轻抱住,一字一句:“你是我永远的珍宝。”   这句话让夏宝宝突然觉得有些害羞,甚至忍不住把脑袋埋了起来。视线因此而变黑了,然后莫名在黑暗中想到了蒋战威,不由重新抬起头,“对了,阿战呢?他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佐藤隆川的脸色在夏熙看不见的地方沉了沉,隔了片刻才道:“他还有很多事要忙,走不开。宝宝想他了?”   夏熙下意识想点头说是,却敏锐的直觉这样一定会让佐藤隆川不高兴,便没有做出回答,只嘟囔了一句:“我的皮毛还在他那里呢。”   “什么皮毛?”   “之前我问阿战为什么我突然变大了,他说因为我是只小狐妖,但皮毛被他藏起来了,要乖乖听话,他才会把皮毛还给我。可我不想乖乖听话,就说如果他给我很多很多糖,我便把皮毛送给他了。”   夏熙知道小狐狸的事一定是蒋战威哄他的,可他还心心念念着他的糖,所以一本正经地伸出一根手指补充:“他至今连一块糖都还没给我呢。”   佐藤隆川轻勾起嘴角,几乎想把眼前的人当成糖吞进肚去。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惹他喜欢的宝贝,聪明的时候比谁都理智,迷糊的时候又比谁都可爱,可惜他想吞不敢吞,只能捉住那根莹润如玉的手指亲了一口,说:“宝宝比糖还甜呢。”   夏熙想要把手收回去,胃部却再度传来绞痛,让他忍不住像小虾米般蜷缩成团。佐藤隆川忙用大掌轻轻按住他的肚子,“胃又疼了吗?疼得厉害吗?”   夏熙刚才吃的药是疗效很好的新型药,大约半小时就能见效,可佐藤隆川眼看半小时已经到了,夏熙疼痛不减,虽然最后以小虾米的姿势慢慢睡着了,但在梦中也皱着眉头,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让佐藤隆川心里也跟着难受。   列车因为天气的缘故而有些晚点,比预计时间迟了一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待周周转转赶到住处后就拖得更晚了,夏熙却在这过程中一直没醒。佐藤隆川最怕的就是夏熙生病,也许是心理作用,他摸夏熙的额头,总觉得温度有些不正常,唯恐夏熙发烧,顾不得管之前答应夏熙说不看医生的事,立刻就让手下人找来了可靠的医生。   其实夏熙没什么事,只是暴饮暴食伤了胃,医生没多久便诊断完毕,说打个吊针就不会再疼了,再吃一些调理性的药汤,注意不要吹风受凉,忌口甜辣生冷,养三四天就能彻底无恙。   佐藤隆川放了心,夏熙却不高兴了。他如今还是小孩子心性,而小孩没有喜欢被扎针的,看着医生拿着针走近,立马把手藏到了身后,坚决不伸出来。   但对付小孩子,佐藤隆川的手法和经验都比蒋战威厉害得多,所以夏熙最后还是在佐藤隆川的软硬兼施下扎了针,并因为手背上的血管太细而扎了两下。   “你说话不算数!”夏熙气鼓鼓的指着佐藤隆川,眼睛都瞪圆了,“坏蛋!骗子!”   佐藤隆川按住夏熙乱动的手腕以防跳针,同时接过手下人刚送上来的饭菜,“嗯,我是坏蛋,是骗子,宝宝吃点饭再继续骂好不好?吃饱了才更有力气,对不对?”   坏蛋和骗子算什么,杀人不眨眼的佐藤隆川听过比它更狠几百倍的话,相比之下,这两句话简直就是撒娇和调情,甚至让佐藤隆川听出了一脸愉悦,哄人的语气也更低柔。   外面已经黑了,夏熙从早上就没吃东西,现在闻着饭香也有点饿了,便在佐藤隆川的诱哄下接受了投喂。但他心里还是觉得不高兴,而失忆的他别的不行,属蹬鼻子上脸最行,典型的自己不舒服也不许别人舒服。要喝气味古怪的汤药,便让佐藤隆川也得跟着他一起喝;手臂被输液弄的发冷,便咬着佐藤隆川的手臂磨牙,还哼哼唧唧的嫌肌肉太硬。甚至倒打一耙地把胃疼的事怪到佐藤隆川身上,完美演绎了什么叫恃宠而骄,也让跟在佐藤隆川身边的两个手下彻底叹为观止。   他们感叹的自然是佐藤隆川的态度,但人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的心脏天生便偏在一边,要么长在左要么在右,尤其是佐藤隆川这种人,当他偏心谁的时候,对方乖巧安顺是好,胡搅蛮缠也是好,单纯懵懂是好,满腹诡计还是好。憎恶谁的时候,却觉得那人连呼吸一口都是多余,杀了还嫌脏手。   佐藤隆川等夏熙睡了之后才出去处理事务,以新任少将及指挥官的身份把驻守在兴东联邦州从事秘密侵略工作的几个机要人员全召了过来。深更半夜,满城的人都进入了梦乡,被召来的人却没有一个敢有半句怨言。会议室里很快坐满了军官和特务,走廊也站满了巡卫的士兵。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在兴东联邦州待了十年之久,因为长虹帝国在数十年前就萌生了侵略的打算,并早早地从经济、科技等各个方面对兴东联邦州开始了侵害和渗透。在这场即将打响的战争上,佐藤隆川很难得的和佐藤家族保持了一致的看法,就是如果开战,就必须于暗中做好万全准备,从而速战速决。   长虹帝国资源缺乏,经不起正面的持久战,只能抓紧‘暗’和‘快’这两点,争取在两个月之内就将整个兴东联邦州拿下来。佐藤隆川同样需要抓紧这两点,因为他为了能顺利把夏熙带走,已间接地将安平联邦州白白送到了蒋战威手里。   当然,全天下大概只有蒋战威和佐藤隆川这两个当事者不觉得偌大的安平联邦州比区区一个人更重要,其他所有人都觉得安平联邦州是打破头也要抢到手的肥肉。   那么大一块肥肉,也不是那么好啃的,蒋战威现在一定处于焦头烂额之中,最快也要两三个月的功夫才能把安平联邦州的势力基本收为己所用,所以佐藤隆川必须要赶在此之前攻下兴东联邦州,否则就晚了。   蒋战威的洛北联邦州本就实力强劲,再加上安平联邦州的势力,足以在整个辰光帝国称雄,若再和革命联盟联手,佐藤隆川得胜的几率恐怕不足三成。他目前在夏熙这里占得的先机其实也如岌岌可危的冰川,一旦夏熙恢复记忆,便会轰然而塌,裂成拼不回的碎片。   辰光帝国的地形图就摆在会议室的桌子上,几个高层军官依次陈述了自己的观点。目前辰光帝国里最主要的本土势力只剩下三方,一是蒋战威,二是占据南江联邦州的段瑞德,还有一个是革命联盟。其中便有人提到了唯恐革命联盟和蒋战威联手攘外的事,军阶为大佐的织田还提到了南江联邦州。   “据最新得到的报告说州长段瑞德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子,对其非常重视,大有把手中的权利全都交给他的意思,恐怕连军政大事也看他的意思来办,但此人性格古怪,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面对如此重要的讯息,佐藤隆川却只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因为他已从福山会最新传来的情报得知段瑞德找回来的儿子究竟是谁,——尽管他没想到福山会多年前驯养的一条狼狗会有这样的身份背景。但在佐藤隆川眼里,段君翔依然是一条狼狗,一条给块骨头就能驱使的狼狗,虽然让他极度不爽的是如今夏熙就是段君翔最想要的骨头。   狡兔尚有三窟,佐藤隆川这种猛兽,自然会留更多的后手。佐藤隆川已经盘算起了利用段君翔和南江联邦州来拖住蒋战威的可能,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张能牵制革命联盟的王牌没有用。   这张牌就是夏琛。   夏琛并没有死,而是如植物人般一直昏迷不醒,就被佐藤隆川秘密安排在福山会旗下的医院里。虽然醒来的几率被诊断为零,但他只要还有一天喘气,就有一天的利用价值。   会议进行了整整五个小时,结束时已天光微明,佐藤隆川并没有休息,又马不停蹄的面见了几个专业医生。大脑神经科的医生提出的失忆方案有一定的危险性,当即就被佐藤隆川否决了,心理学医生倒是提出了一个可以尝试的建议,说他认识一个叫戴里克的教授,能用催眠的办法让人永远忘记过去,并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佐藤隆川赶在早上九点之前匆匆回到了夏熙身边,本以为心上人还没醒,却不料刚刚推开门,竟看到夏熙不知何时拥着被子坐起来了,听到门响,立即竖起耳朵转过头,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望向他,似乎已经醒了很久。   那模样就像一只漂亮的小猫,眼巴巴地等着人来喂食,小小声的喵喵叫了许久才等到人来。佐藤隆川被萌得心动难耐,忙走过去问:“宝宝什么时候醒的?胃还难受吗?”   夏熙却不说话,抿着嘴的模样看起来非常委屈,让人看着就万分心疼。   于是佐藤隆川立即有些担忧,“宝宝很早就醒了吗,怎么不叫人进来伺候?”   其实夏熙才醒来不久,也不是真的委屈了,只是刚刚给自己弄了一个小可怜的设定。   有些人就是这样,生病的时候特别惹人疼,叫人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稍好一点就要开始作妖和折腾,无事也要掀三尺浪,给两分颜色能开一百家染坊。夏熙方才睁开眼没看到佐藤隆川,也没瞧见其他熟悉的人,突然觉得什么都不记得的自己简直像个没人疼的小可怜,便随性捡起了这个人设,煞有介事地演了起来。   小戏精可投入了,沉默着低下脑袋,长睫毛颤了颤,连眼尾都有点微红。佐藤隆川瞧着更心疼了,甚至道起歉来,“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说着便要把人搂过来轻拍着哄,又怕自己刚从外面进来手太冷,在耳后捂了一下才敢伸手。小戏精一心扮演小可怜,完全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倒是乖乖地任由佐藤隆川搂了,只是依旧不肯说话。   “宝宝”,佐藤隆川的唤声低柔到像是含在心里,并带着焦急,“是不是哪里还疼,告诉我好不好?”   夏熙这回终于摇了摇头,大发慈悲的给出了点回应。与此同时,仆人端着水盆进来了,佐藤隆川亲手给他洗了脸,又拿了挤好牙膏的牙刷和漱口杯给他刷牙。   小戏精就这样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只管微微张开嘴巴,露出一排洁白如贝的小牙齿,任由会长大人一手持牙刷一手持漱口杯的伺候着把牙刷完,再伺候着吃早饭。早饭很丰富,除了夏熙平日喜欢吃的东西之外,还有养胃的猪肚汤,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夏熙才喝没几口就突然打起嗝来,而且一个接一个不停。 第69章   爱面子的小戏精一下子因这一连串的嗝破了功, 演不下去小可怜了, 随即便重回骄纵的本色, 一边自觉丢脸地捂住嘴,一边很不高兴地去瞪佐藤隆川,认定了是佐藤隆川投喂不当的错。   可他刚摆出凶巴巴的瞪人模样便又打了一个嗝, 像吃多了打呼呼的小奶狗,模样可爱到任谁都忍俊不禁。佐藤隆川想笑却不能笑,只管第一时间端来水送到他嘴边, 同时用另一只手轻拍他的后背, 并主动把错揽过来,“都怪我喂的太快了, 喝点水会不会好一点?”   其实夏熙心里也知道这根本不怪佐藤隆川, 但还是高傲地扬起小下巴,很不高兴地表示:“——哼!”   他这回又像是玩耍时鼻子被毛线球弄痒了的小猫, 皱着小鼻子往外喷气, 从模样到声音都萌的人心颤。佐藤隆川实在被心肝宝贝弄得爱意泛滥, 忍不住扶住他傲娇的小脸蛋, 对着温软的嘴唇吻了上去。   舌尖撬开牙关开始扫荡,揪着生涩的舌尖死死纠缠、吮弄不放,夏熙下意识想躲, 却被佐藤隆川直接抱入怀里,变换着角度进一步覆上他的双唇, 舌尖甚至潜入舌根底部,充满占有欲地顶向喉咙。   胸腔内的空气愈发稀薄, 夏熙的脸色也越来越红,身体软塌塌的使不上力气,委屈又难耐地溢出软软的鼻音,伸拳拍了佐藤隆川好几下才被放开。眉眼亦泛起诱人的绯红,眸底则萦绕起朦胧的水气,于是那绯红就像是水里绽放的艳色花,尽开在佐藤隆川心中最欢喜的地方。佐藤隆川呼吸粗重,浑身发烫,一对深沉的眼珠里完整地映着夏熙的脸。   他是他最丑陋的贪欲,最美好的理想,生命里最神妙莫测的光。   夏熙却被吻得很不高兴,待喘匀了气便不可避免地发起了脾气。佐藤隆川面不改色的扯谎,说亲吻是为了帮他抑制打嗝,因为吻能够治疗打嗝,“——宝宝现在就不打嗝了吧?”   夏熙觉得佐藤隆川在骗人,可他不记得任何生活常识,也的确不打嗝了,又见佐藤隆川一脸认真,不好凭白冤枉对方,只好气嘟嘟地说:“可是你把我嘴巴亲疼了。”   “是我错了,宝宝可以亲回来,把我也弄疼,”会长大人不要脸地指着自己的嘴,“随便你怎么亲都可以,怎么样?”   夏熙抬起头看了看佐藤隆川,当真朝他的嘴唇凑了过去。佐藤隆川突然间僵着身体大气也不敢喘,如同等待猎物走近的野兽,虽是捕猎者却紧张不已,亦步亦趋。可惜夏熙不知道怎么接吻,只会像小狗般不得章法地乱咬乱啃,还报复性地将佐藤隆川的下唇咬破了皮。   即便如此,佐藤隆川已经觉得满足了,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平复身下的躁动,还不忘夸奖夏熙说他很棒很厉害。   喜欢被夸的夏宝宝有点儿不好意思,严肃地板着小脸抗议了一句‘不要叫我宝宝’,动作却宝里宝气,哼哼唧唧地指使佐藤隆川继续喂饭,还在佐藤隆川的手臂上催促般地蹭了蹭。   就像一只戒备又娇贵的小猫,面上还呲着小乳牙,却对着人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佐藤隆川吃完饭带夏熙去花房里晒了一会太阳,两人一起坐在温暖明媚的阳光下,无由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夏熙小小地伸了个懒腰,听佐藤隆川问:“胃里还会觉得不舒服吗?”   边说边伸手捂上了夏熙的胃部,怕痒的夏熙下意识拦了一下,正好和佐藤隆川的手交撞到一起,一大一小,看起来意外的和谐。夏熙的目光却放到了随着动作而卷起来的上衣上,——腹部中枪的地方从那里露出了一点。   因为当时用了最先进的药和最好的医生,所以伤口在夏熙的魂体穿回快穿世界的那几天里就开始结痂了,如今又过去了整整两个星期,痂脱落的差不多了,只留下凹凸不平的疤痕。夏熙进一步将衣服掀开,把疤痕全部暴露在阳光下,看着它皱起眉,“这个疤好丑。”   佐藤隆川看着却只有心疼,甚至想要低头将其舔吻个遍。其实全身上下他最爱的就是这处伤疤,因为那是他为他挡枪的证明;最让他疼的也是这处伤疤,至今还记得当时惊心动魄的绝望和后悔。   在外头让人闻风丧胆的福山会会长因一道疤就溃不成军,若叫外人知道,恐怕根本无法置信。偏生之前没过足戏瘾的夏熙忍不住又重新捡起了小可怜的人设,用自怨自艾的语气小声嘟囔说:“我以后都不能去外面游泳了,天热也要穿得严严实实的了,不然会吓到小娃娃,大人看到了也会不喜欢我的。”越说就越入戏,还抽了抽小鼻子,“留了一个那么丑的疤,又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也没有人喜欢,好可怜好可怜。”   佐藤隆川心疼的更厉害,他张了张嘴,想说没人喜欢正好,反正有他喜欢,喜欢到连心都愿意掏出来;想说真正喜欢他的人才不会计较他的伤疤或者其它缺点,而是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觉得他最好看,最后却只顺着他的话轻轻哄道:“嗯,宝宝好可怜,但是有我在。”   小可怜仰起头,扯着小嗓子问:“那你喜欢我吗?”   这惹人疼的小模样换了任何人都没法摇头,何况是佐藤隆川。恨不得把他捧到手心里的会长大人立即道:“当然,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小戏精过足了戏瘾,慷慨地赏了佐藤隆川一句:“那么我也喜欢你。”   由此可见他的渣绝对是天生的,连失忆了都有本事变着法子撩人。佐藤隆川登时一愣,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塌了一块,溢出满腔滚烫的热流,哪怕明知夏熙只是随口一说,可只要他有一瞬间的真诚,就足以让他记一辈子。   佐藤隆川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夏熙,看他飞扬夺目的五官,看他清澈明亮的眼。鲜活动人的像是花房里唯一的亮色,他在的地方,就算是黑暗的室内,也仿佛能有阳光照进来。   怎么可能有人抵抗得了他的魅力?哪怕明知前路是深渊,还是忍不住要踏上去。   “如果以后每天都能和你坐在一起晒太阳就好了。”   佐藤隆川这一句说的很低,没有刻意的温柔,只有饱含希望的试探。可惜小戏精上一幕戏已经唱完,正认真琢磨自己的下一出戏,没有回应看客的言语。   佐藤隆川有些失落,英俊邪肆的脸上也透出了明显的黯淡。不料夏熙歪歪脑袋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朝他张开手,语带关心的问:“你怎么了,要抱抱吗?”   声音温软又动听,再一次被撩到的佐藤隆川心脏重新剧烈跃动起来,这种起起伏伏的感觉竟刺激又令人着迷。佐藤隆川随即便要将夏熙紧紧搂住,却不料才伸到一半,就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张开的手在自己眼前撤回了,那只乖得让人想摸毛的小猫也一溜烟地跑开了。   望着愣住的佐藤隆川,‘小猫’显然有些得意,一双大眼却非常无辜,眼巴巴望着人的样子倒像是他反过来受了委屈。再度被击中萌点的佐藤隆川不由分说地大步迈上前把他捉了回来,强行抱入怀里。本来做好了会被挠一爪的准备,却没想到夏熙不仅没有挣扎,反而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温软的身体依偎着他,小脑袋也在他脸颊蹭了蹭,静静偎在他怀里的姿势有说不出的缱绻。   佐藤隆川是个不喜欢幻想和假设的人,所以他不曾想过会有得到夏熙主动亲昵的时刻,也不曾想到两人会有这样交颈缠绵的一天,直至此刻切身体会到了,才知道它究竟有多甜,甜到让他无法抵御。   而人若是尝到了甜,就再也吃不得苦,所以佐藤隆川越发不能让夏熙恢复记忆,更不能容许夏熙离开。但夏熙扮演的小可怜形象又让他忍不住心疼,也知道失忆的人难免会觉得惶然不安,便把手下最得力的甲级亲卫渡边大介也派到了夏熙身边。   佐藤隆川今日依旧有很多事要办,除了视查和部署军队,还想要亲自去车站接那个会催眠的教授。于是在临走前细细叮嘱渡边大介:“他要去哪你就跟着去,如果他想出门,就多带点人,陪他去已被肃清过的那几条街。在能保证他安全的情况下,尽量顺着他,若他有什么看中的东西,或者对哪样物件多瞧了几眼,就买下来,打包带着。但是甜食不能给吃,他胃才刚刚好了点,街头小吃也不行。记得要在傍晚之前回来,我会准时赶到家陪他吃晚饭。”   这宠得还有点边没?渡边大介心里忍不住涌出了这么一句,但面上只敢点头应允:“是。”   因为要去守备队,所以佐藤隆川换了身深色的军装,剪裁精细的衣服被他撑得挺括有型,漆亮的帽檐下眉眼桀骜,却在不厌其烦地吩咐着极其琐碎的小事:“如果他找你问话,你可以陪他说说话,但要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尽量顺着他,多点眼色,别惹他不高兴,”顿了顿,却又补充说:“但也别太讨他喜欢,——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您这醋吃的还有点边没?渡边大介心里忍不住又涌出了一句,但面上只管继续点头,“是,主子。”   目送佐藤隆川的车离开后,渡边大介便立即赶去夏熙跟前。夏熙还在花房里午休没有醒,蜷在大大的摇椅上睡得正香,身上盖着一条绒毯,一只手露在毯子外。头发有些长了,盖过了软软的耳朵,黑如绸缎,衬得脸颊和露在外面的那只手臂莹白清透,远远看着就像画中仙。   渡边大介忙低下头不敢多看,只管像个无声无息的影子般尽责地守在一边。   此刻的孙颂也低着头,像个影子般尽量小心地跟在蒋战威后面。   但蒋战威的步伐迈得太大太快,连贴身警卫都跟的有些吃力,何况是孙颂。所幸目的地很快到了,蒋战威直接问在那里秘密蹲守了一夜才成功探得消息的手下:“一共有多少人?”   “刘卫和刘铎都来了,还有曾颇受刘棋宠信的参领金鸿,”手下立即低声回道:“他们另外带了二百一十五人,人人带着武器,看上去个个是好手。”   蒋战威甚至没迈进大门看一眼便二话不说地下令:“缴了武器,不从的就地杀了。”   关于刘棋手下残留的那些不愿意降服于他的人,蒋战威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循序渐进,所采用的措施就是简单粗暴的一个‘杀’。其实这要多亏那些人大多数都不是出于对刘棋的忠心,而是想为自己谋求更多的利益,才能如此以利相诱速战速决。而孙颂身为蒋战威麾下的第一智囊,别的不说,审时度势绝对是满分,他知道蒋战威在急什么,也知道蒋战威为什么急,只能跟在旁边帮忙劝蒋战威在急切和激进中尽可能地寻求稳妥和平衡。   命令一出,院内立即传来枪支互碰的声响和打斗的杂音,孙颂自觉地随蒋战威一起走到安全的死角,而后便是好整以暇的等待。等待的时间不如他想象的漫长,这要得益于蒋战威带来的精锐手下和向姜洪借来的大批人马,在人多势众的情况下很难有人能突围。   在这世道上混得越久,就越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有谁真正不怕死,何况光靠不怕死解决不了问题。   故而不到半小时的功夫,那二百一十五人便全成了光杆,且数量只剩下一百五十左右,这惹得屋里的两个主子直跳脚。之所以是两个,因为第三个主子金鸿已经跳不动了,——他在反抗的过程中中了流弹,伤在大腿,血迅速浸透了整个裤管。   蒋战威这才迈进院内,吩咐道:“把门关上,我要和三位谈谈。”   随着蒋战威的话音而动的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特击队,行动快如鬼魅,刘卫及时察觉到了,可他在企图后退的时候已有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脖子,手中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刘卫随即死死瞪向蒋战威,恨不得能用眼神将他生吞活剥,但蒋战威对此并不在意,一边朝他伸出手一边道:“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只要如实回答就好了。”   刘卫一时不明白蒋战威伸手的意思,于是挟制他的特训队队长徐厉只好亲自帮刘卫把他藏在靴筒里的枪、腰带里的刀片、甚至衣扣上的别针全部掏出来,一样样扔到桌案上。在这期间徐厉似乎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刀尖便在刘卫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只差半厘米就是喉管。   刘卫倒没因见血而乱了方寸,——他们这一代的人都是从战火和厮杀中拼出来的,不是没经过血腥和死亡。利字险中求,刘卫一向为自己的胆大引以为豪,并误以为蒋战威连别针都要取走的原因是胆小怕死,甚至忍不住在蒋战威提问时耍起了心机,不正面作答,而是滑不溜手地反问:“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样?”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取走别针的原因其实是怕他受不住刑而自杀,更不知蒋战威那边已瞬间失了耐心。蒋战威本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何况他把为数不多的耐心全给了夏熙一个,于是留给其他人的就只剩下无情和残忍。   待刑讯结束后,蒋战威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出了门,将惨叫尽数抛到背后。   谁都想活下去,谁都不比谁容易,谁也不比谁无辜。那些沿路的尸骨不过是战争中无法避免的损耗,哪里都不缺。   也不值得他的怜悯驻足。   蒋战威大步离开院子,一刻也不停。他不能停,也不能有一刻空闲,因为思念和担心会轻而易举地侵入他的大脑,让他溃不成军,——它们才是他此生所面临的最可怕最强大的敌人。   面对敌人都没那么紧张的渡边大介此刻却紧张到呼吸都紧绷了,看着夏熙皱起的眉,甚至有些心惊胆颤,唯恐夏熙真不高兴了。 第70章 二合一   夏熙皱眉的原因并非源于渡边大介, 而是脑中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也不知是系统出了故障还是怎么回事, 最近几天都安静无声的系统却在今日一口气播报了一长串。   叮——, 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2点,总好感度为96。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1点, 总忠犬值为87。   叮——,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3点,总好感度为83。   叮——, 目标D段君翔的忠犬值增加1点, 总忠犬值为42。   ……   接二连三的声音把夏熙从午睡中唤醒,并忍不住因段君翔这个没听过的名字努力调动记忆, 试图回想点什么出来。和以往不同的是, 这次回想不像以前那样一片空白,而是有模糊的影子在脑中闪现, 并让他感觉大脑泛起了隐隐的疼痛。   渡边大介却越发肯定地认为夏熙应该是哪里不高兴了, ——因为他实在怕自己惹夏熙不高兴。他在佐藤隆川身边待了近十年, 深知对方发怒时的可怕, 而夏熙若是真不高兴了,佐藤隆川也就要真不高兴了。直到夏熙紧咬住下唇时才发现不对,忙小心翼翼地问:“熙少, 您是不是不舒服?”   “嗯,”夏熙的声音带着软软的鼻音:“我觉得有点儿头疼。”   渡边大介闻言, 顿时紧张的像发生了什么天塌的大事,“您稍等, 我这就让人去叫医生。”   “不许叫,”夏熙急急拉住渡边大介的衣袖,并嘟起嘴巴,“我最讨厌医生了。”   他的身形本就纤瘦,抱着膝在摇椅上坐成小小一团的模样就像只猫咪,抬头看人时显得很乖,还眼巴巴地拉着人的衣袖,让人难以抵御。渡边大介当即就僵住了,眼和手通通不知该往哪放,一动也不敢动。   所幸夏熙的头疼来得快去得快,很快便重新活跃起来。一会要喝果汁一会要吃甜点,并在甜点这一项要求没有得到满足之后,提出要出门走走。   临走前却又退了回去,对着花房玻璃上的反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问渡边大介道:“你随身带着刀吧?帮我把头发弄短点,都盖眼睛了。”   渡边大介正好出身于福山会里擅长用刀的二组,可他的刀是杀人的刀,刀法再厉害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立刻摇头拒绝道:“不行,这要专业理发的人才能弄。”   夏熙想了想,“那你帮我扎到后面去吧,随便找根麻绳系一下就行。”   他的头发的确长得很长了,渡边大介犹豫了足足半分钟才硬着头皮应下来,然后找了根黑色的丝带,用轻得仿佛一点劲都不敢用的力道给他扎了个丸子般的小揪揪。   夏熙的发质非常好,如缎般顺滑浓密,所以扎的过程并不是很难,渡边大介却全程大气不敢喘,手臂上的肌肉都僵成了石块,感觉比执行A级任务还艰辛。   把额头全部露出来的夏熙看上去更俊美更有气质,眉目也更成熟了一点。渡边大介让司机直接将车开到了通元街,——这里是已被长虹帝国完全占据的街道之一,比较容易把控,也容易保护夏熙的安全。可即便这样,渡边大介依然带了足足三名高手,并按照佐藤隆川之前的吩咐,给了夏熙一把小口径的枪防身。   街上吃的喝的用的应有尽有,其中便有夏熙最爱的甜品店,可惜渡边大介时刻谨记着佐藤隆川的命令,无论如何都不敢让夏熙买。夏熙有些郁闷地甩开渡边大介独自往前走,待走到街角那家甜品店的门前时,眼睛微微一亮,然后大摇大摆地迈了进去。   这家店只有个小姑娘在里头看店,——下午这个时间段没什么客人,所以店内的大人都出去送货了。夏熙走到小姑娘跟前,准确的说是桌上的那盘甜点跟前坐了下来,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出那个低着头没露脸的小姑娘在伤心的,张口就问人家:“你为什么伤心啊?”   小姑娘闻言抬起头,一双眼睛果然是红的,像哭过了一样。夏熙用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样子继续道:“如果遇到了伤心的事情,说出去心里会好一点。”   他的脸实在是太有欺骗性,连眼前这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都看得愣了愣,并莫名对他产生了信任,当真开了口。于是夏熙一边听一边悠闲地吃起了摆放在桌上的甜点,——通过当‘树洞’来换点心,在他认为理所当然。   小姑娘的声音抽抽噎噎的,讲话也断断续续的,夏熙耐心听了一会才明白前因后果。原来是她养的猫前几日让亲戚家的小男孩给借走了,说想拿去玩两天。她父母都点头同意了,她自然没法拒绝,只能不安地等对方把猫还回来,谁知昨日竟得到了猫咪死掉的消息。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小男孩的家长却丝毫不认为死只猫是什么大事,那个小男孩也是调皮惯了的,只不疼不痒地道了句歉就算完了。   望着夏熙不紧不慢地吃点心的样子,小姑娘忍不住又要哭了,“呜呜,我的小咪也喜欢吃这个……”   被类比成了猫,夏熙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吃得反而更津津有味了。一双大眼睛折射着琥珀般的光,头上圆滚滚的小揪揪随着咀嚼的动作一晃一晃地轻颤,当真很像只慵懒又高傲的猫咪。   “它还喜欢吃这个,”小姑娘说着还主动拿了几块椰蓉球放到盘子里,“每次都吃到胡子上也沾着椰丝,样子特别可爱,可我以后再也看不到它了……”   于是夏熙又毫不客气地吃起了椰蓉球,这让渡边大介实打实地犯起了难。可那是夏熙通过‘自食其力’骗来的,他实在没办法强行阻拦。   更何况他发现自己很难抵抗夏熙的眼神。   有些人可能生来就是罪过,什么都不用说便会有人愿意帮他做任何事,只是静静看着你,就能让你觉得溃败。   大概是因为椰蓉球的味道不错,夏熙安慰性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别哭了,哭是没有用的,你坐在这里哭一年,你的小猫也没法活过来。告诉我,那个小男孩家里养了什么动物没?”   小姑娘吸着鼻子答:“他家里养了条狗。”   “这就好办了。”   “啊?”小姑娘一脸不明所以。   “我来教你一个能缓解伤心的方法。”夏熙一边吃一边认真地说:“你把眼泪擦干,找点毒药涂到肉片上,暗中丢给他家的狗吃。等狗被毒死了,便用棍子把它砸得稀巴烂,再将血肉模糊的死狗偷偷放到那小孩的床上。让他也哭一场,并让他家家长跟着急一回,岂不痛快?”   然而这是夏熙自个儿会觉得痛快的方法,并不适用于正常人。小姑娘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好看的像画一样的哥哥会笑着说出如此恐怖的言语,愣愣地想象着血肉模糊的狗,脸色都白了。   守在门口的渡边大介听着也微微一愣,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主子会如此喜欢夏熙,原来是同类相吸。   但夏熙的性格和佐藤隆川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前者有足够的理智去修正和掩藏自己的本性,——会跟小姑娘讲这么一段话也是因为处于失忆状态,后者却对此毫不掩饰,并无所顾忌。   佐藤隆川已抵达陆军守备队的军营,并踏入司令部的专项办公室。办公桌上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因为司令部要时常和远在长虹帝国的总军令部保持联系。佐藤隆川进屋的时候电话就刚刚响完,于是当它再次响起时便拿起来接了,打来的却是佐藤隆川最不想搭理的人,——他的生父佐藤本刚。   对方张口就充满怒气的指责起他来:“志清是你弟弟,你不懂得帮自家人出头,反而联合别人一起欺辱和诬陷他,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中了什么邪!”   跨国电话会因技术等各方面的原因而出现杂音或间歇性失声,佐藤隆川干脆把滋滋啦啦的听筒拿到一边置之不理,一边翻阅手里的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等对方的‘抑’完之后的‘扬’。   欲扬先抑,佐藤隆川知道佐藤本刚说这么多废话只是为了跟他提条件。果然,对方骂完之后很快就提了第一个条件,还一副为他好的样子:“志清今年才刚从陆军士官学校出来,需要一定的事业做根基,既然你现在去了兴东联邦州担任指挥官,不如把福山会的事分摊给他一点,既能让他得到历练,又帮能你节约时间。”   佐藤隆川本来还心情不错,愿意答应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却不料对方竟一上来就狮子大张口的提福山会,当即便失了耐心,直接回道:“佐藤志清要事业要历练,便自己去偷去抢或者在佐藤家里讨,我都不管,”他的语气分明带着轻笑,却透着极冷的寒,“但谁若是敢往我这里伸手,不要怪我把他的手砍断。”   电话随即嘟的一声挂断,佐藤本刚对着挂掉的电话恨到咬牙,手边的杯子被他在怒极之下摔成碎片。但这通电话丝毫没影响佐藤隆川的心情,待检视完军队后便赶往指挥部和刚刚抵达的另一名指挥官南野浩会面,这期间还穿插着福山会的事务处理和情报中心的信息审阅,可谓是马不停蹄。   待他终于忙完,可以抽空去见那名叫戴里克的教授时,太阳已落了一大半。佐藤隆川顶着落日的余晖抬脚迈入车内,动作却又突然停住,继而收回脚弯下腰,伸手在车底摸索起来。   片刻后,竟摸出一枚小型定时炸弹,还是市面上最近才流通的新款。   一直等在车内不曾离开的司机和跟在佐藤隆川身边的两个亲卫均变了脸。尤其是司机,他也是个经过特训的杀手,两年前才从四组退役,警觉度和身手均远超常人,却始终没发现炸弹的事,实在是细思恐极。   只有佐藤隆川面不改色,随手将定时仅剩三分钟不到的炸弹丢给驻守在楼前的巡兵处理,然后重新迈入车内,勾起唇角轻叹了句,“真是……,”他摇摇头,也不知在说谁,评价道:“毫无长进。”   与此同时,吃够了的夏熙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甜点店。走之前把碟子里最后一个椰蓉球扔进嘴里,另一只手再次安慰性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道:“独自一人哭是表达难过的最没用的方式,如果你真的难过,就该让那个害你哭的人陪着你一块儿哭。”   太阳彻底沉了下去。   街灯随之亮起,月亮和星星渐渐爬上来,但蒋战威那里无月也无星,只有哗啦啦的大雨。   漫天大雨像一张巨网般将一切笼罩,大街小巷望不到什么人,只能望见如线般的雨水,把天地都连成了水的世界。蒋战威坐在车窗边,听着风声毫不留情地肆虐,雨滴肆无忌惮地倾倒在地,一直压抑着的思念突然于这一刻再也无法克制。   就像是从慢性病一跃发展成绝症,越是努力压抑,那股思念就愈添一分,最终如被催生的藤蔓般疯狂地向四肢百骸伸展枝叶,汹涌又刻骨,让他的身体都微微发颤。   车子已缓缓驶近和杨家约谈的那家会所,杨晟身边颇受宠信的‘双花红棍’肖狄正冒着雨亲自等在门口迎接。车子停稳之前,蒋战威抬眼见雨水在车灯和路灯下反着光,竟仿佛尖刀般扎人眼球,让他感觉眼眶发疼,甚至疼到忍不住捂了捂眼。   于是风雨声在黑暗中更加明显,听起来就像是有谁在哭。蒋战威有那么一瞬间竟迷迷糊糊地感觉是他的小熙在哭,一时心如刀绞,想把人小心翼翼地搂在怀中轻哄,下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夏熙并不在他身边。   夏熙自然没有哭。   但他此刻并不好受,满额都是因为头疼而冒出的冷汗。这次头疼并没有像中午时那样很快消散,而是断断续续地延续了足足半个小时。   佐藤隆川得到消息后立即赶了回来,看着面色苍白的夏熙,顿时担心又着急,并迁怒到了没检查出原因的医生身上。可迁怒解决不了问题,佐藤隆川只能一手轻轻按住夏熙的额头,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哄:“宝宝不怕……”   夏熙下意识抓着佐藤隆川的手,就像抓着悬崖边的藤蔓,手心也如额头那般布满了潮湿的汗水。佐藤隆川亦急出了一手冷汗,眉头随着夏熙痛苦的低喘而越皱越紧,继续轻哄:“乖啊,一会就好了……”   所幸夏熙很快在佐藤隆川的轻哄中睡了过去。看着夏熙安静的睡脸,佐藤隆川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不安,随即让候在一旁的医生又认真检查了一遍,但依旧没查出什么所以。   佐藤隆川强压住莫名的不安,躺上床轻手轻脚地把夏熙搂进怀里,然后仔细掖好被子。怀中的人乖乖地任由他搂着,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像个连窝都不敢出的小雏鸟般惹人爱怜,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挠在他的皮肤上,让他的心又一点一点安定下来。   于是佐藤隆川就这样搂着夏熙,慢慢睡去。夜越来越深,睡了不知多久,突然感觉到身侧有轻微的异动,立即抬手去搂怀里的人,却搂了个空。   多年养成的警觉让他瞬间清醒过来,睁眼看到夏熙依旧在身边,只是坐起了身。   佐藤隆川微微松了口气,也跟着坐起来,并试图帮夏熙披上毯子,却因夏熙回头的一眼而一下子愣住。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眼。   明明充满了冷淡、烦躁、倦怠、甚至颓废,却在缭绕的月色下带着极度魅惑的美。像清晨森林里徘徊的一团晨雾,灰暗的压抑与绮丽的外放如此协调地加诸于一身,叫人觉得冷淡至极,难以接近,却又觉得那才是最致命的诱惑,最夺魂的勾引。   虽然佐藤隆川极力想要让夏熙忘掉过去,但最能勾起他爱欲的,还是正常的夏熙。会让他忍不住想要摧毁他的冷淡,侵占他的身心,让他的眉眼染上诱人的红,双唇溢出甜美的呻吟。   佐藤隆川的心脏缓缓开始鼓噪,下意识唤出夏熙的名字,而方才正跟027对话的夏熙只是下意识回头,并没有去看佐藤隆川,此时才真正地把对方看进眼里。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没有声息也没有重量,却于无形中撞得粉碎。其间似乎有回溯的风穿行而过,吹得哗哗作响,佐藤隆川在哗啦啦的风声中听到夏熙冷声质问:“我哥哥在哪里?”   半个月的惩罚时间已到,夏熙恢复了所有记忆。   佐藤隆川暗暗握紧拳,——他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轻笑着反问:“什么哥哥?”边说边伸手去揽夏熙的肩,“宝宝是不是睡糊涂了?再睡一……”   咔嚓。   佐藤隆川随着这一道轻微的上膛声而停住动作,低头看见了黑洞洞的枪口,正是他今日给他防身的枪。夏熙就那样坐在他们之前还相依而眠的大床上,一手举枪一手托腕,一字一句道:“告诉我夏琛在哪里。”   枪声未响,却像是直接给他判了死刑。佐藤隆川没有回答,只怒极反笑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你开枪吧,就往这里开。”   夏熙静静地看了佐藤隆川片刻。他的眼珠内层是迷离的黑,外层映着月的银辉,漂亮得让人想坠进去。然后翻身下床,毫不留恋地走向了房门。   佐藤隆川始终没动,却在夏熙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突然如迅猛的猎豹般以非人的速度冲至门口,一把扣住了夏熙的肩。   下一刻夏熙整个人便被难以抗拒的恐怖力道强行拽了回去,枪于同一时间被夺走,门也被佐藤隆川重新关上,并撞出一声惊天震地的巨响。夏熙的后背亦在墙上撞出咚的一声响,肩膀同时被捏得发疼,随即便挣扎起来,却被佐藤隆川死死制住,“你要去哪?”   他的双眸在黑暗中透着极其危险的光,充满了偏执狂热,夏熙借着月色窥到了其中的十分之一,竟因那骇人的眼神微微一愣。但夏熙很快回过神,认真答道:“我有我的事要做,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待在你身边。”   只此一句,却像是打破了所有温暖,寒意一寸寸涌上来。佐藤隆川的声音也变得极冷,“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离开。”   夏熙被他强制性的口吻弄出了脾气,再度挣扎起来,“我要回H市或者德城,你没有权利扣留我。”   “你是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佐藤隆川将他牢牢地圈禁在墙角,“我的人,你说我有没有权利?”   这种被当做物品看待的语气让夏熙更加不悦,“我之前就说了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你……”   话没说完却被佐藤隆川吻住,佐藤隆川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对着他的唇大力啃咬,舌头伸进去就是一阵翻搅。夏熙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挣扎,竟让佐藤隆川几乎按不住他,舌头也被咬出了血,甚至顺着嘴角溢出来。   疼痛之下手劲一松,不小心让夏熙成功挣开。夏熙随即扭开门冲出屋外,并借用关门的动作阻挡住了他的脚步。   “站住!!”   佐藤隆川冰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但夏熙没有听,只管沿着走廊往楼梯口的方向奔。宅子里的下人都被惊动了,包括渡边大介等甲级亲卫,却没人敢不经命令地走上前去。   夏熙的速度永远快不过佐藤隆川,何况狭窄的走廊很难隐藏和躲避,很快就被佐藤隆川一个前扑压倒在地毯上。拐角处摆放的装饰花瓶也在这过程中被带倒了,所幸没有碎,只咕噜噜地滚到了一边,但夏熙在倒地时摸到了花瓶底座,下意识用它砸向佐藤隆川的头。   佐藤隆川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划到额角,一滴血珠滚下来,正好滴落在夏熙的眉心。在角落里紧张不安的亲卫们看佐藤隆川见了血,犹豫片刻后最终忍不住走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主子,您要不要……”   “给我滚!!”   佐藤隆川抬起头红着眼地冲他们喊道,吓得几个亲卫忙退回到原本驻守的点位。夏熙的手早就被佐藤隆川制住,双腿也被他修长有力的腿别住,身体每一处关节都被锁得滴水不露,那张因突然逼近而变大的微微扭曲的俊脸几乎和夏熙的脸贴到了一起,“跟我回屋去!”   可夏熙还在试着挣扎,一双怒睁的大眼对上了佐藤隆川如兽类般失控的眼神。   夏熙曾讽刺过佐藤隆川很多次说他有病,他也承认自己的确有病。极端的偏执和疯狂一复一日越积越深,躁动的鲜血和脉搏亦随之狂啸着翻腾不息。   而他早上才尝过他主动亲昵的滋味,并和戴里克谈好了妥善的催眠方案,甚至连梦中都畅想着他们的未来,此刻的感觉就好像是坐在原本平衡的跷跷板上,对面的人突然走了,他从空中猛然跌落,狠狠砸落在地,摔得措手不及。佐藤隆川用一只胳膊用力抵在夏熙的胸前,“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跟不跟我回屋?”   “我又不是你养的猫猫狗狗,为什么要跟你回屋!”   “好,你想让他们看,我随你。”   佐藤隆川捏住夏熙的下巴,用唇覆了上去。夏熙想要扭过脸拒绝,可对方的身体就像山一样沉重,况且对方这次防着他咬他,捏下巴的手格外用力,如铁钳般,使他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个吻比之前还要激烈,直至把夏熙亲到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难受的轻哼,佐藤隆川才略微松开一点。两人的衣着都很凌乱,——夏熙的上衣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了,胸膛几乎全露出来,佐藤隆川的衣带也在之前松了,半个肩膀都在外面。 第71章   夏熙因缺氧而大口喘息着, 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膛不停起伏, 身下的深色地毯将他的皮肤衬得冷如白玉, 又被灯光润染得更加动人。佐藤隆川的眸色随即变得更扭曲和暗沉,夏熙明显感觉到佐藤隆川硬了,——那玩意儿的体积实在是难以忽视。   温度也非常高, 纵然隔着衣物依旧灼热无比,烫得夏熙忍不住微微一颤,看向佐藤隆川的眼也无意识染上一丝慌乱和不安, 视线却在一下秒被牢牢遮住。   “别这样看我, ”佐藤隆川一边用大掌轻而易举地盖住夏熙的双眼一边再次狠狠吻他,于亲吻的间隙中嘶哑的开口, 声音混合着偏执和疯狂, “我想对你好的,是你不要。”   也不知道是佐藤隆川受伤的舌头又出了血, 还是谁的唇又被谁咬破, 连夏熙的口中也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夏熙不讨厌血腥, 但他讨厌黑暗, 无法视物的感觉让他愈发不安,最终寻到机会摸到了佐藤隆川捂住他眼的手,然后狠狠往外掰对方的手指。   这还是佐藤隆川亲自教过夏熙的招式, 如何用最小的力让对方感觉到最大程度的剧痛。佐藤隆川愣了愣,这怔愣显然出自于恼怒, 但夏熙已顾不得那么多,并趁佐藤隆川腾手来阻止他的那一刻猛地屈膝顶向他的小腹。   如此一来, 佐藤隆川必须要放开夏熙并将身体向后躬才能躲开这一击,但佐藤隆川在躲开的同时依然试图去抓夏熙的肩,最终没抓到人,只抓到了衣服。   下一秒便听撕拉一声,本就半敞的衣襟从肩头处撕裂开来,彻底报废了,夏熙的上半身便只剩下一块不能称之为衣服的布条。锁骨和腰线一览无遗,无处不完美和诱人,肌肤上还有许多处绯红的印痕,唇色亦红肿一片,像艳丽的桃花。   夏熙倒是真心不在乎被别人看到或围观,佐藤隆川却无法容忍夏熙的任何地方被人听了去或看了去,哪怕只是一声呻吟或一条手臂。于是手下的亲卫再次当了炮灰,连一动不动地待在自己的点位站岗也不行,佐藤隆川把所有人通通轰了出去,整栋小楼连只苍蝇都不留。   待人撤完,夏熙很快再一次被佐藤隆川制住,而他这回没再挣扎,因为他连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夏熙的体力本来就不好,在体格强健的佐藤隆川面前更不够看,胃里也再次泛起了难受,便干脆妥协似的不再动了。   于是连佐藤隆川啃咬他脖子的时候也没有动,舔吻胸口的时候也没有动,除了随着呼吸而浅浅起伏的胸口外,简直像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佐藤隆川一开始还因为他不再反抗而消减了怒意,可当他将把手伸进他裤子里摸他,许久都没摸出任何反应时,说不出的恼火顿时乘以数倍的反扑,如汹涌的巨浪般直冲大脑。   佐藤隆川甚至想要杀人,或是做他以前发泄情绪时最爱做的活体解剖,可他最终没动夏熙一个指头,只抬手哗啦一下把墙壁上挂的几副装饰画全扯了下来,砰的一声狠狠砸到地上。   除了装饰画,还有角落处的盆栽,之前被弄歪在一旁的花瓶,无一例外的全被砸烂,整个走廊转眼如暴风过境。连扶手外头挂的吊顶也被佐藤隆川抬起枪一枪打落,在地面撞出轰然巨响。   那些执勤的亲卫们虽然被赶了出去,却待在前院没敢走远,站在院子里听着楼内惊天震地的动静,只觉得胆战心惊,每一声都宛如催命。处于风暴中心的夏熙却始终面不改色,并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对佐藤隆川道:“别砸了。”   听到夏熙的声音,佐藤隆川的动作便微微一僵。怒意如熊熊烈火般灼烧着他全身,却还是竭力用最后一份理智让自己停下来去听夏熙的话。夏熙则看着他发红的眼睛,继续以那种平静到不可思议的语气道:“你是想要做吗,我愿意好好配合,但做完就让我走吧,好不好?”   佐藤隆川瞪大了双目,似乎不敢相信夏熙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继而就像脑子里维持理智的那根铉完全崩断了一般,心口亦被什么东西刺透,疼得他彻底失去控制,下意识就要击向那个胆敢让他如此疼痛的人。   夏熙本来还想要再补充一句,却没能成功开口,因为佐藤隆川已出拳打中了他的胸口。顿时眼前一黑,脑门嗡嗡作响,整个身体都随着惯力往后滑,然后撞在了墙上。   三十岁的佐藤隆川正处于壮年期,其身手和力道至今连福山会里排行前三名的杀手加起来都不能与之抗衡,因此这一拳根本不是夏熙这种从小锦衣玉食且身娇体弱的大少爷能承受的。夏熙感觉内脏好像都在这大力的一击之下破裂,后背也传来了刺痛,但相较于胸口的剧痛,背上的疼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剧痛沿着被击中的那一块区域呈辐射状地占领整个胸腹,让他连依靠墙壁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顺着墙一点点瘫软在地上,甚至疼到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彻底失控的佐藤隆川却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方才击退了一个无比可怕的敌人,获得了艰难的胜利,要把眼前的战利品带回去,放到屋子里好好地藏起来,以防被别人偷走。夏熙的视线依旧是黑的,过了足足好几秒才隐隐看见一些模糊的光点,随即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已被佐藤隆川扣着腰扛在肩头。   他的身体挂在佐藤隆川的手臂上,随着对方的步伐而颠簸和移动,直至被带回卧室。胸腹部因此而受到更深的压迫和损害,疼痛几乎要扯断脆弱的神经,连最轻微的呼吸都带着火烧般的痛,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夏熙的神智开始随着模糊的视线一起变得模糊,以至于被佐藤隆川送到床边的下一秒便像一张轻飘飘的纸片般栽倒下去。   佐藤隆川忙伸手把他接入怀中,却从他的后腰上摸到了一手濡湿。不由皱起眉将手拿到眼前看了一下,竟是一片血红。   鲜艳的红刺疼了佐藤隆川的眼,也一点点唤回了他神智。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顷刻间血液回流倒灌,慌得声音发颤,有些茫然甚至有些无措地说:“我,我怎么了……你,你……”   夏熙蜷缩着一动不动,已不知不觉地失去了意识。佐藤隆川试图把夏熙抱到床上,手却抖得厉害,甚至差点抱着夏熙一起摔倒。待医生赶来的时候,佐藤隆川的手依旧在微微发抖,在强烈的心疼和失态下,只有一张脸还勉强维持着平日里的威势,却已是强弩之末。   夏熙的后背是因为撞到了装饰画上的碎片,虽然有一定程度的出血,但并不严重,严重的是他被佐藤隆川打中的地方,——内伤和内出血往往比外伤更致命。他似乎已经进入休克状态,血压急剧下降,三个医生齐齐忙到天亮才使他的情况稳定下来,却仍不能确保他全然无事,并建议最好还是带他去医院做一个胃镜检查和腹腔扫描。   佐藤隆川一直守在夏熙身边,连外面的公事都临时转交给了手下处理。他用毛巾仔细地给夏熙擦身体,又帮他掖好被子,然后就那样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的脸。也许是看得太久了,突然觉得眼眶发涩,忍不住仰起了头。   中午的时候夏熙微微睁开眼,出现了短暂的清醒。但视线一片模糊,只隐隐看到了佐藤隆川的脸,于是低喘着开口:“佐藤,……佐藤。”   声音小到几不可闻,但佐藤隆川第一时间做出了回应,“宝宝乖,我在。”   夏熙却仿佛根本听不见一样,又唤了一下他的名字,然后道:“我很疼,很难受……”   医生刚才打了止痛针,其实夏熙现在是没有感觉的,但他的大脑并不清醒,记忆也有些混乱,似乎还停留在之前最疼的时候,语气因此而带着一种求助的味道,仿佛受了伤的小动物。   “真的很疼,”夏熙恍惚的睁着眼,低低喘息了一下,语气里的求助味道变得更浓,“你放过,我吧,……行吗?”   佐藤隆川心里瞬间像被刀反复刺穿一般,死死握着拳,把手心掐出血来,甚至许久都无法发声。过了足足一分钟,佐藤隆川才得以轻轻开口:“……除了放你走,以后你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我承认我是个不正常的变态,我想把你关起来,想杀了蒋战威,而且直到现在也不打算改变主意。只要你表示出一点不喜欢我,我便会恨得想发疯。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的生命里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你重要,甚至包括我自己。”   佐藤隆川把深藏在内心的真实剖开,褪去暴戾邪性的外壳,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也想要一份能够两情相悦的感情。“我发誓会好好对你,如果你愿意,我会努力做一个正常人,我想让你陪我到一百岁,你可不可以也对我……”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那会显得他在哀求。但实际上他就是在用最低的姿态哀求,在他和夏熙之间,看起来他是强势的那一方,然而夏熙才是攥有主导权的那个。   于是佐藤隆川最终重新将那句话说完,不安地期待着夏熙的反应。他并不奢望夏熙开口说好,可哪怕他只是微微点一下头,他便会答应如他所愿放他自由。可他最终什么没有也等到,因为夏熙已不知何时闭上了眼,再度陷入沉睡。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如同上好的瓷,鸦羽般的睫毛一动不动,安静地像一片轻轻一吹就会飘走的羽毛。   这并不是一个剖白和哀求的好时机,但佐藤隆川的这些话也只能在夏熙意识模糊的时候说。因为他和夏熙是一样的人,所以清楚夏熙的性子,清醒后的夏熙才不会听那些,他只知道什么让他不痛快了,他就要把什么踹在地上,再也不碍着他的眼。夏熙有一双异常漂亮的眼,笑起来像棉花糖般又甜又软,冷下来的时候,却比冰还寒。 第72章 二合一   医生打的是那种轻效止疼针, 不会产生任何副作用, 但持续的时间很短, 夏熙刚睡过去没多久便又难受起来,并且起了低烧。他前胸和后背都在疼,只有侧躺着最舒服, 所以一张脸有一小半都陷进了枕头里,另一半则黏着好几缕汗湿的乌发,本就巴掌大的脸显得更小更苍白, 也更让人揪心。   而佐藤隆川又何止是揪心, 完全是心如刀割。夏熙整个下午都没有再醒,但他在睡梦中皱着眉, 而且越皱越紧, 怎么都抚不平,神色也像陷入什么噩梦般碾转难安, 甚至呓语出声, 只是声音如刚初生的小猫一样又弱又轻, 根本听不清。   佐藤隆川将耳朵凑到夏熙唇边, 夏熙却又于昏睡中无意识地咬紧牙关,本就破了皮的下唇被他咬得伤上加伤。佐藤隆川想伸手掰开他的唇,但又怕把他掰疼了, 便环住他的肩,同时轻轻拍抚他的背, 试图哄得他自行松口。   疼痛加上发烧,夏熙身上的睡衣几乎被汗浸透了, 薄薄的衣料贴在肌肤之上,能在灯光下清楚地看到纤细的腰线和羸瘦的脊骨。佐藤隆川就这么搂着他,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凝缩在了自己的臂弯里,除了怀里的这方寸之地,其他的所有一切都变得渺小且一文不值。外面似乎起了风,吹得树枝哗哗作响,窗户也发出了沉闷的敲击声,而佐藤隆川的心就像大风中的风筝,所有的希望和幸福通通都系在一根细细的风筝线上,连轻晃一下都恨不得战战兢兢。   佐藤隆川忍不住亲了亲夏熙因辗转难安而不断轻颤的长睫,带着纯粹的深情和爱惜,而夏熙总算随着佐藤隆川的拍哄而松开下唇,并再度呓语出声。佐藤隆川随即借着这个亲吻的姿势侧头去听,耳朵几乎贴上了他的唇瓣,这回终于听清了他是在喊哥哥。   就像受了委屈而闹着要找家长的孩童,又像在漫天风雨中瑟缩着小翅膀的雏鸟,等大鸟赶过来将他纳入温暖的羽翼。可惜夏琛不在这里,就算在,也无法对他做出任何回应,于是夏熙越喊越委屈,甚至有一颗泪滴从因发烧而泛红的眼角流下来,在光的折射下,宛如清透的琉璃。   他的伤口和眼泪,紧咬的唇和皱着的眉,以及他喊的哥哥二字,通通化作尖利的刀刃,反复刺穿佐藤隆川的心脏,让佐藤隆川疼痛难忍,连带着额头上被夏熙用花瓶底座划破的口子也一跳一跳的疼起来。而夏熙也许是知道喊再多声都不会再有哥哥疼哄和安慰,又在这时模模糊糊地叫出了另一个被他信任和依赖的名字。   正是蒋战威的名字。虽然只有一声,却让佐藤隆川脸色一变,并将手握成了拳。   那双握着的拳越来越紧,充满了力道,——这是潜意识里的自我防御,或是要和敌人拼死进攻的姿态。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企图用冷静的表象掩盖想杀人的狂热念头,拳头却不听大脑使唤,迟迟无法松开。外面的风似乎也全都刮了进来,吹得他全身发冷。   佐藤隆川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会有什么事是他永远做不到的。虽然他身世坎坷,成长经历亦艰辛多舛,但他天生聪明果敢、手段非凡、精力过人,复杂的家庭背景并没有给他造成重创,反倒进一步激发了他性格中的暴戾成分。待成功脱离佐藤家族自立门户之后,骨子里的暴戾因素更加肆无忌惮。佐藤隆川不可一世惯了,总以为自己有权势有本事,想要什么都能拿在手里,做什么事都不会输,更没有什么人是他比不过的。   可他的确比不过蒋战威。   蒋战威喜欢了夏熙将近七年,小心翼翼亦步亦趋,逼急了也只会自己跟自己生气,舍不得碰夏熙一根指头,甚至被夏熙嫌弃是个吵架都吵不起来的闷葫芦。七年来仅有的一回出格行为,便是那次把夏熙带到元帅府关起来,最后还主动把人送了回去,并尝到了刻骨的后悔。   很多人都会屈从于暴力,但这其中绝不包括夏熙,——夏熙永远不会因暴力妥协,只会为感情让步。而佐藤隆川的感情就算得不到夏熙的回应,他也可以跟在夏熙身后一直追下去,可如果夏熙转身选了另一个人所在的另一条路,他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在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的这一瞬,佐藤隆川依稀听到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直到从窗缝透进的大风卷起窗帘,才意识到断裂的是什么。是那根轻晃的风筝线,是他惶然不安的神经,甚至是他本就不堪一击的理智。   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在暗夜中窸窸窣窣,就像谁隐于暗中的鬼祟的心事。风吹到后半夜才渐渐停息,等夏熙醒来的时候,风声已安静的像从来没有吹过一样,只有铺满枯叶断枝的庭院证明了它的存在。佐藤隆川对夏熙的态度也安静的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般,一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一边柔声问:“宝宝醒了?要不要喝水?”   夏熙下意识偏过脑袋,试图躲开佐藤隆川的手,但佐藤隆川依旧将手覆上了夏熙的额,然后因至今没退的低烧而皱了下眉,又在得不到夏熙回应的情况下,自顾自地端来了水。   他是那种只管一心一意达成自己目的的人,从不会因任何人的任何态度而放弃或更改,这性格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但问题是夏熙的性格和他近乎一致,同样只想着达成自己的目的,别的一概不管。于是佐藤隆川再度听到了他最不想听的话:“我今天上午就走。”   夏熙的语气倒是没有愤怒,但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说话的同时已坐起了身,想要借着熹微的晨光下床。   他的身体还虚弱得很,所以动作难免吃力又缓慢,待他抬手掀开被子的时候,手腕便被佐藤隆川牢牢握住了。回过头,只见那双深黑的眼珠正定定看着自己,因为天色还没有彻底放亮的缘故,显得特别暗沉,深不见底。   “佐藤先生,”夏熙面无表情地开口:“请你放开。”   佐藤隆川因这个称呼而心口一窒,沉默许久都没有回话,仿佛只要回话了,他就真的变成了一个陌生而疏远的佐藤先生。手下的力道也丝毫不敢放松,直到夏熙因为挣不开而再度开口:“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佐藤隆川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只知道一旦放手了,他整个人生都会变得没什么意思。他没有对他之前的动手伤人进行解释或道歉,因为伤害既已造成,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何况以夏熙的性子也不会接受,只用前所未有的卑微语气说:“宝宝,不要离开我。”   夏熙没有因佐藤隆川的卑微语气动容,反而冷笑了一声,“你让我不离开我就不离开,你以为你是谁?”   他坐的位置明明没有佐藤隆川高,却生生摆出了居高临下的架势,佐藤隆川的眸色变得更沉,——夏熙这幅高傲的模样虽然让人恨得牙痒,却又会让人无可救药的迷恋。于是佐藤隆川的声音下意识染上了迷恋:“我是真的喜欢你……”   夏熙却毫不留情的直接道:“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算没有,也不会喜欢你。”   这话太狠,佐藤隆川的身上没有出血,但内里全是口子。外面的晨光依旧熹微,佐藤隆川却莫名觉得光线异常刺眼,以至于他想抬起手遮一遮被光灼烧的眼球。可他的手依旧紧紧攥着夏熙,在他早已安排好了人在门外把守的情况下仍不肯松,紧到仿佛那是一条锁链。   “我知道你没有我,一定会安然无事的继续生活,可我没了你,会觉得活下去一点意思都没有。”佐藤隆川再次沉默了许久才开口,甚至闭上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像是强行把情绪压制下去。他这辈子都不曾跟谁示弱过,可现在他向夏熙低下了头,那双幽深的眼珠里埋着的深情和祈求几乎能把人灼伤,“你怎么骂我怎么打我都行,就当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1点,总好感度为97。”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忠犬值增加3点,总忠犬值为39。”   然而夏熙的心硬得像石头,——这大概就是报应,因为佐藤隆川面对那些他不喜欢的人也是如此,无论对方做什么都无动于衷,甚至眼也不眨地要了对方的命。夏熙便用那种眼也不眨的表情望着佐藤隆川,“我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家人和朋友,每一样对我都很重要,每一样也都有很多事等我处理,我为什么留在一个不重要的人身边?”   他只是这样淡淡地觑着人,便能凭空生出让人不敢轻易侵犯的矜贵,无比漂亮的唇瓣却吐出无比冰凉的字句:“我现在甚至不想看见你。”   大概是因为内里已经布满口子了,所以再痛也感觉不到痛了,佐藤隆川这次并没有再做任何停顿,只堪称平静地道:“可如果你还想见到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家人,比如夏琛,就必须待在我这个不重要的人身边。”   用夏琛来要挟夏熙其实是不得已的下策,将夏熙直接关起来则是下下策,——虽然佐藤隆川早在昨天夏熙昏睡中叫蒋战威的名字时就打定了这两个主意,但若不是今日夏熙冷硬到了如此地步,佐藤隆川并不想动用它们。提到夏琛,夏熙的神色立即微微一变,“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佐藤隆川看着夏熙道:“你应该知道福山会的本事,想藏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病人,轻而易举。”   “为什么会没有行动能力?”夏熙的语气当即就着急起来,“夏琛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你……”   他甚至急到呛咳起来,佐藤隆川一边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把方才倒的水重新送到他干裂的唇边。夏熙这次没有抗拒,就着佐藤隆川的手抿了一口,低头的时候有几缕发梢擦过佐藤隆川的手背,酥酥痒痒的触感让他刚才还窒痛不已的心脏又忍不住跳动起来。而且从他的这个角度看下去,夏熙裸露的脖颈到锁骨一览无遗,甚至可以看见腰臀的曲线,优美又绮丽。   有些东西若不曾得到过就罢了,尚能心平气和地装作浑不在意,可一旦体会到其中的各种酸甜滋味,任谁也不甘心退回到以前乏味的时光里。何况佐藤隆川刚刚在夏熙失忆的日子中尝过与之相亲相依的美好,任何人在得到之后,都难以直面失去。佐藤隆川闭了闭眼,狠下心道:“夏琛还活着,但一直没有醒,我已经用了最好的医生和设备维持他的生命,可现在他的命并不在那些医生和设备手里,而握在你手里。”   夏熙瞬间读懂了佐藤隆川的意思,“你不觉得这种要挟手法很卑鄙吗?”   “卑鄙?”佐藤隆川挑了挑眉,“这倒是个好词,可惜我的字典里没有。你应该懂的,我们这种人只要结果就够了,哪还管得了过程卑不卑鄙?”   夏熙的确懂,因为他也是这种不折手段的人。他和佐藤隆川的性格实在是太像了,如果能两情相悦,的确是默契非凡的最佳伴侣,若不能,就只能互相折磨。   管家顶着两人身上散发的双重低气压下亲自将早饭一样样端了上来,但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尤其是夏熙,本来就不好的胃部因那重重的一拳而进一步受创,连闻着饭菜的味道都觉得难受。   生病的人往往会心情不佳,何况是骄纵的夏熙,他从头至尾都皱着眉抿着唇,没动一下筷子,甚至在佐藤隆川哄他吃饭的时候道:“你走远一点,看见你我就吃不下去。”   让管家惊讶的是佐藤隆川不仅没发火,还当真听话地走远了。   佐藤隆川毕竟在这件事上自知理亏,也愿意在吃饭的时候顺着夏熙,虽然他所谓的走远只是从床头走到了床尾。可他走远之后,夏熙依旧没能吃下任何东西。   夏熙原本就有一副能当吃货的身材,吃再多都胖不起来,如今吃不下饭,才短短两天的功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更重要的是他的胃要靠食疗才能慢慢养好,越不吃越糟糕,身体也跟着越发虚弱,佐藤隆川只能再次拿夏琛来做威胁,说如果他不吃饭,便让医生断掉夏琛的营养针。   夏熙并不是那种会轻易被胁迫的人,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需要尽快恢复健康,否则想做什么都是免谈。他勉强逼着自己喝了一小碗汤,可是才咽下去不到十分钟就匆匆跑到了卫生间,将汤全吐了出来。   佐藤隆川一边扶着他的腰一边轻拍他的背,眼里暗含着担忧和心疼。夏熙额边的发丝在漱口和洗脸的时候被他弄湿了,苍白的脸上沾着水珠,看上去非常虚弱,声音也轻得像一击就碎,“我是真的吃不下去,明天再吃,好不好?”   “……好。”   佐藤隆川点点头,把夏熙抱起来,一路送到床上。他之前暗恨夏熙冷硬无情,但是只要夏熙稍稍软化一点,他的心便能跟着软成一汪春水。说到底他爱他,再怎么因他而痛苦伤神,可他只要往后退让一步、稍稍乖巧一点,他便会忍不住给他所有的宠爱。   夏熙的胃显然又疼起来,在被子里无意识地蜷缩成团,也许是因为在思考问题的缘故,他的眼睛异常平静,没有之前半昏半醒时疼糊涂了的恍惚,也没有氤出水光,若不是微微发颤的身体,恐怕没有人会察觉他正在忍疼。   佐藤隆川出门和医生探讨完病情,一回来便对上了这双眼睛,却像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刺中了胸口。因为那双眼睛平静到一点温度都没有,还透着说不出的孤寂和漠然,甚至有些发灰的疲倦和溃败。   其实佐藤隆川才是真正溃败的那一个,他没有办法忍受夏熙的冷淡,也没有办法看着他难受,更没有办法看着他褪色枯萎。可是和放他离开相比,他又宁愿他枯萎在他怀里。   佐藤隆川小心地挨着床边躺下,把夏熙紧紧拥住,一遍遍地摸着他的脊背。摸完之后又移到手上,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动作有些稚气,就像小孩抱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他让他恨,又让他喜爱;给他痛苦和黑暗,又给他光亮和满足。夏熙本就是这样矛盾的人,他不能贪心的只要其中一样,无论如何,他现在还待在他身边无法离开。佐藤隆川这么想着,也随夏熙一起睡了过去,似乎做了个梦,梦里没有什么,只有夏熙一人。   次日早上,夏熙努力喝了一小碗汤,还吃了一点蒸蛋。这次的状况显然好了很多,他只是干呕,没有真正把食物都吐出去。佐藤隆川这才放心地出门去忙那些堆积的公事,临走前照例跟渡边大介交代了一大堆事项。   而渡边大介面对如今的夏熙,比面对失忆的夏熙更心惊胆战,严阵以待。——连他们主子都敢揍得一头血的人,要了他的命恐怕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甚至还暗自为佐藤隆川和夏熙的以后担心,两个人过日子,不能总像那天晚上一样如拆房子般闹得震天动地,要安安稳稳才能久远。   渡边大介不知道目前对佐藤隆川来说,根本没办法去想什么长久和以后,因为眼前就已如履薄冰。   夏熙并没有为难渡边大介,只说要去院子里晒太阳,于是等佐藤隆川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俊美的青年收起了他扎手的傲气与锋芒,抱着毛绒绒的抱枕靠在椅背上睡得正香,整个身体处于阔叶树的树荫下,漂亮的像森林里的精灵一般,让人一眼便生出想占为己有的贪欲。虽然已经成年,却还是一副涉世未深的少年模样,睡颜单纯而无害。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佐藤隆川忍不住轻轻去摸夏熙光洁的额头,却在达到目的前被抓住手腕。——夏熙警觉地睁开了眼,虽然初醒的眼眸还带着朦胧的水气,但其中的危险和戒备不容置疑。   佐藤隆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在夏熙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并肩看着夕阳沉默不语,气氛一片沉寂,佐藤隆川心里却有种莫名的踏实。   因为他能闻到夏熙身上好闻的味道,听见夏熙浅浅的呼吸,然后搂住夏熙的肩,“今天有没有觉得好点?”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答,却听到夏熙开口:“我觉得很无聊,我想出门。”   说话的同时睁着漂亮的眼睛望向佐藤隆川,湿润的眸子有种惹人意动的乖顺,甚至伸出一根食指勾住了佐藤隆川的尾指。   明知对方所做的任何举止都只是为了出门,可佐藤隆川看着他们在阳光下勾住的手指,却还是控制不了动心。 第73章   但佐藤隆川还保留着理智, 委婉的拒绝:“现在还不行, 等你身体再好一点再出去。”   夏熙显然不高兴了, 低下头不再说话,修长的脖颈因此而露出来,像只忧郁的白天鹅, 把高傲的头都埋进了翅膀里。   佐藤隆川的年龄虽然大夏熙不少,也有很多常人不能及的经历,但他的经验或经历在夏熙面前起不到什么作用, 夏熙一摆出示弱或颓然的姿态, 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的心不可控制地被夏熙牵动,夏熙能轻易操控他的一切情绪, 只能努力转移话题道:“医生说你要多运动, 陪我去训练室练会儿拳,好不好?”   小楼的左边有一间专门的训练室, 面积不算太大, 但器械很齐全, 地板上铺了专业的软垫, 左面有个拳击台。佐藤隆川带着夏熙进入训练室,亲手给他戴上头盔,又非常仔细地给他缠上绑手绷带。   绷带的弹姓很好, 能很好地保护双手,也能调动肌肉神经, 有助于出拳。佐藤隆川最后还给夏熙加了个腰部护具,只是在看到他胸腹上那片依旧没散的淤青时微微一顿, 动作也变得更轻,带着深深的珍视和疼惜。   于是夏熙很快全副武装,佐藤隆川身上却什么也没戴,就只穿着一条拳击五分裤便上了拳台。他露出来的上半身健壮而挺拔,隆起的肌肉像一块块坚硬的岩石,带着强大的气场和绝对的力量,相比之下夏熙的身形就瘦弱得多,不仅肌肉,骨架也比佐藤隆川纤细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夏熙的气势并不亚于佐藤隆川多少,特别是冷下脸生气的时候,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敬畏。   男人的天性便喜欢追逐热血和刺激,本来兴趣缺缺的夏熙看着眼前的拳击台子,也莫名升起几分兴致,便跟着佐藤隆川上了拳台,问:“要怎么练?”   佐藤隆川道:“我点到为止,你随意发挥。”   夏熙闻言点点头,摆出了一个准备开始的姿势。他从小跟着夏琛一起学过基本的防身术,蒋战威又手把手的教了不少,加上在快穿世界里获得的一些实战技巧,若真打起架来,还是有不少招式可以使的,于是待佐藤隆川一说开始,便想也不想地击出一拳,干净利落地朝佐藤隆川的脸上招呼过去。   他知道十个自己也不是佐藤隆川的对手,所以先发制人,动作非常迅疾;而他同时也知道就算自己的速度再快,佐藤隆川也能轻易躲开。但让他惊讶的是,佐藤隆川并没有躲,拳头随即砸在了佐藤隆川的下巴上,留下一道淤痕。   佐藤隆川继而开始回击,拳风向夏熙肩侧冲去,角度刁钻又凌冽,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半弧。夏熙的身体其实还很虚弱,大脑时虽然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但动作有些力不从心,退的速度慢了一步,便硬着头皮做好了挨下这一击的准备。然而这看上去气势凛凛的一拳在打到夏熙的前一秒便硬生生地收了力,只轻轻碰了碰他的皮肤。   佐藤隆川果然如他所言那般‘点到为止’,甚至连‘点’都算不上,倒像是情人温柔的抚摸和安慰。夏熙微微顿了一秒,很快飞起一脚朝佐藤隆川的腰部踢去。   力道很足,但准头并不是很好,比之前的那一拳更容易躲避,可佐藤隆川依然没有躲,而是生生挨了这一脚,疼到皱了皱眉。   若一次是巧合,那么两次就绝对是刻意了。夏熙已然明白了佐藤隆川的意思,——根本不是什么陪对方练拳,对方就是想让他打他一顿。   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火气涌上心头,夏熙下一拳便直接落到了佐藤隆川的心口处,而且几乎用了全力。佐藤隆川就算再厉害也不是钢铁之躯,身体微微晃了晃,隔了两秒才稳住,语气听起来却依然如常,道:“继续。”   于是夏熙继续屈腿抬膝,坚硬的膝盖骨狠狠顶上对方的肚子。佐藤隆川顿时感觉到抽痛沿着腹部扩散开来,疼得全身一颤,本能地躬下身,可拳风于他躬身的同一秒紧随而至,一拳砸上了颧骨,口里随即便尝到了淡淡的血腥。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忠犬值增加6点,总忠犬值为45。”   佐藤隆川的确就是想让夏熙打他一顿,——他不会用嘴巴道歉,夏熙也不需要那些用嘴皮子耍出来的无用的情话或誓言,男人之间还是这种方式解决事情最痛快。   其实每个男人都热衷于暴力,就算是不提倡暴力的文人也有被激出血性的时候,而一般人被打,就算理亏,也多多少少会生出几分怒气,并下意识做出回击,但佐藤隆川全然任由夏熙动手,就算回击,也均控制的很好,看上去气势凛凛,实际上连夏熙的一根汗毛都没动,反而像是在刻意教夏熙招式。   佐藤隆川‘点到为止’,夏熙却没有丝毫留情。拳头打在肌肉上的响声在空寂的房间里声声分明,佐藤隆川身上很快落下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青紫,英俊的脸上也好几块淤青,甚至有几次险些站立不稳,却还是努力站好,沉声道:“继续。”   夏熙看着佐藤隆川,却突然打不下去了,心里的火气也没有随着打人而消减,反而变得更浓。打佐藤隆川觉得火,不打还是觉得火,怎么都不痛快,他最终面色不虞且气喘吁吁地直接坐在拳台上,“不打了,我累了。”   佐藤隆川见他连拳套都扔了,便也就地在拳台上坐下来。坐姿没了平日里的挺拔,带着明显的狼狈,——虽然他已尽最大所能直起腰杆,还是无法控制地因疼痛而弓起身体。   而佐藤隆川从来都是暴戾无情、桀骜难驯,可现在他身体蜷着,像个失败者,或是酒馆里落魄的醉鬼,突然让夏熙看着火气更甚。其实以佐藤隆川的身体素质,挨夏熙一顿揍算不上什么,但有时候,苦肉计这种东西并不是单单只给那些将你放在心里的人看,也可以给其余不相关的人看。前者看了会觉得心疼,后者看了会觉得同情。哪怕只得到夏熙一丝轻飘飘的可怜或动容,就算胜利。   夏熙心里烦躁不已,隐藏于烦躁之下的究竟是什么,他无法探寻,也不敢探寻,只觉得旁边的佐藤隆川越来越不顺眼,竟突然发难,转身压到佐藤隆川身上,又对着他打起来。   “你就是个混蛋!”   夏熙两天因生病的原因脾气坏得很,一不高兴就找点小茬,而佐藤隆川也乐得纵着他,仿佛他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宁宝宝。眼下自然也一样,被骂混蛋也没有反驳,并不躲不闪的任由夏熙乱打。   只是夏熙方才把拳套和绷带通通拿掉了,佐藤隆川唯恐他伤到手骨,便稍微拦了拦。而夏熙的力气已在之前的打斗中耗尽了,便抓过佐藤隆川阻拦的手臂,一口咬上去。   佐藤隆川吸了口气,下意识要抽手,却忍住了没动。手臂的肌肉实在太硬,夏熙咬了两下还觉得不解气,又跟只小狗一样扒着他去咬他的肩膀。佐藤隆川便一边忍着疼,一边用另一只手臂虚虚地扶着夏熙的腰,唯恐他一个重心不稳栽过去。   夏熙咬完了心里才终于舒坦一点了,抬起头看向佐藤隆川,见对方比之前更加狼狈了,被他压在下头,身上除了青青紫紫的淤青,还有几个牙印。   心情莫名就更好了,而佐藤隆川深邃的眼珠里没有一贯的冷戾,只有说不出的纵容,低低的声音也带着纵容,“宝宝消气了吗?”   夏熙正准备点头,大腿却在这时擦碰到了什么巨大的硬物,——对方竟不知何时硬了。   佐藤隆川也知道他此刻硬的这个时机不太对,把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温情气氛都弄没了,可生理反应实在不是他能左右的,他甚至还在为自己的自制力而感到自豪,觉得换了其他任何一个男人都做不到他这样正人君子。   喜欢的人就在身上咬来蹭去,模样还如此漂亮和迷人,自控能力差的恐怕早扑了上去。当然,那些低劣的男人也没有机会能遇到像他的宁宝宝这样漂亮迷人的对象,——情人眼里出西施,佐藤隆川觉得夏熙连一根头发丝都无比好看,并充满了诱惑力。   见夏熙像只炸毛的猫咪般露出了明显戒备的神态,佐藤隆川却还要强撑着装傻:“宝宝怎么了?”   “……你,”夏熙顿了顿,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认真地说出口:“你去找别人吧。”   佐藤隆川一时没听懂:“找什么人?”   “虽然我之前说愿意配合你做,但是我现在很累,”夏熙边说边从佐藤隆川身上下来,“只要你想,会有比我更年轻漂亮的男男女女随你挑,你把目光放宽一点,一定能找到很多不错的人。”   佐藤隆川这才总算听明白。——这不能怪他反应迟钝,而是自从喜欢上夏熙后,他就没想过要找别人,也没想过夏熙竟能冷硬到如此地步,轻而易举便又给了他不见血的一刀,深到刻骨,痛得发颤。   人心的确难得。   他大概永远也得不到了。   或者他这样杀孽深重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谁的心。   可看着夏熙平静的目光,佐藤隆川还是忍不住生出恨意,——凭什么他在这里痛得发颤,夏熙却可以独善其身?夏熙的心不肯真正放在他身上哪怕一秒,之前说的那句‘就算没有,也不会喜欢你’,让他晚上做梦梦到都能生生痛醒。   怒火突然越涌越多,几乎要掀掉佐藤隆川的头盖骨,恨不得将心都挖出来给夏熙瞧瞧。佐藤隆川的声音都压抑着呼之欲出的怒气,“让我找别人?我去找谁,嗯?”   夏熙刚要开口说话,却被佐藤隆川以迅雷之势一个翻身反过来压到了身下。佐藤隆川虽然被揍出了一身伤,但身手丝毫不受影响,眼里的欲望也干脆不再遮掩,看着夏熙的眼神赤裸而露骨,道:“眼前就有现成的,我干嘛要费那么大劲出去找?”   夏熙整个人都被佐藤隆川牢牢压制,下意识挣扎起来,却在挣扎的过程中把对方蹭得更硬。佐藤隆川健硕的身躯如铁索亦如雄狮,不会让猎物有任何逃脱的可能,唇角甚至勾起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冷笑。这样的笑在此刻近乎剑拔弩张的气氛里,会让人忍不住有些毛骨悚然,却又很容易让人沉沦。   因为它充满了力和美,强大和冷傲,邪恶和不羁。   佐藤隆川的身材和蒋战威不分轩轾,但佐藤隆川从小就接受杀手特训,身上陈年堆积的疤痕比蒋战威更多,也因此而更具野性。加上蒋战威是个沉闷的面瘫,相比之下,佐藤隆川布满疤痕的躯体及其张扬桀骜气质更能满足普通人对男性的最原始最完美的构想。   而这个男人就附在夏熙身上,一边舔吻着夏熙的耳垂一边发出宛如恶魔惑人坠落的低语:“把你交给我,我会让你舒服。”   佐藤隆川一手紧紧扣着夏熙的腰,一手包着他的臀部把他的下半身抬高,然后轻轻巧巧地用一只腿分开了他的两条腿。夏熙还没反应过来,佐藤隆川的手已经在他身体各处揉捏起来,“乖,不要怕。”   夏熙的鼻端尽是佐藤隆川散发出的荷尔蒙气息,浓烈到让人眩晕。夏熙的呼吸开始变乱了,纤细柔韧的腰肢紧绷着,像被摁在狮爪下的兔子般不受控的微微颤栗。缠在腰上的拳击护具转眼被解开了,夏熙试图用手肘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却因佐藤隆川越发激烈的揉捏动作而脱了力。   佐藤隆川的大掌所过之地皆带出一片火热,并趁机俯下头吻住夏熙的胸口,同时沿着衣摆伸到了下面。夏熙随即像是被什么东西电到一样弓起了腰,想开口叫佐藤隆川滚开,却抑制不住地从唇缝里溢出一道低吟。   “宝宝,你也硬了。”佐藤隆川满意地用牙咬上同样立起的胸口,用了一定的力度,夏熙在感到刺痛的同时,却涌上一阵无法言喻的感觉,并因此而再度挣扎起来。佐藤隆川按住他挣动的手问:“你在抗拒什么?是害怕面对自己的欲望,还是害怕承认你对我有欲望的这件事?”   “不用害怕,也不用觉得羞耻,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什么都给你,命也给你……”   佐藤隆川那双深沉的眼珠里则藏着蠢蠢欲动的疯狂的亢奋,“把所有欲望都说出来,不要抗拒它,我会满足你……”   骇人的硬物就抵在臀缝间,夏熙没有挣动,甚至无意识地依着佐藤隆川的摆弄而抬起腰,并乖乖地伸手揽住了佐藤隆川的脖子,一双大眼却突然滚出泪来。   正亲他下巴的佐藤隆川亲出了满唇濡湿,下意识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见大颗大颗的泪不要钱似地从那双漂亮的眼里往下滴,甚至没有停顿。   佐藤隆川随即便愣了,有些怔忪地抱着人,不知道该怎么做。——前一秒还疯狂地想要占有和填满对方,后一秒便被对方哭得没了主意。尚有些混沌的大脑还迷迷糊糊的想着,哭什么呢,他都还没进去,等着一会被他草哭了不是更招他疼吗,到时下面和上面一起哭,他会把两处都舔得干干净净,包括那对琉璃般清透的眼珠。   其实夏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他也不愿意哭,除了失忆的那段时间之外,他在蒋战威面前也没这样哭过,但他控制不住。就像是头脑里的什么东西坍塌了,暴雨倾盆,洪水倾泻,满天水浪在泛滥和蔓延,时刻有被覆灭的危险。   佐藤隆川说的没错,夏熙对自己的欲望非常抗拒,而他如此抗拒,就是因为害怕被它覆灭。除了害怕之外,还有说不出的愧疚情绪,对于蒋战威,对于快穿世界里的那些‘渣攻’,甚至对眼前的佐藤隆川。包括对夏琛的深深担忧和对未来的不安也于这一刻一并宣泄出来,身体还在波涛中起伏,纤细的神经却突然崩裂。   而佐藤隆川就这么抱着人愣了好几秒才彻底回过神来,立即道:“宝宝怎么了?”他胡乱地去亲他的眼泪,“乖啊,不哭不哭。”   大大的眼睛里剔透的泪珠落得特凶,偏生又落的乖乖巧巧,无声无息。见夏熙这样子,佐藤隆川满脑子很快就只剩怎么去安抚了,“好了,不哭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掉?宝宝是水做的吗?”   暗含宠溺的话语却让怀里的人哭得更厉害了,佐藤隆川实在心疼,将他泪湿的小脸整个儿搂入自己的胸口,“怎么哭得更凶了?不哭了,是我不好,不该吓你。宝宝乖,我不吓你了。”   从胸腔中发出的低沉声音通过共鸣震动着夏熙的耳朵,震得他感觉鼓膜都在微微颤动。佐藤隆川搂着夏熙继续道:“我的宝宝到底在哭什么呢?是哪里弄疼了吗?还是生我的气了?”   夏熙不说话。说不出的情绪在心里不断积累,将他的整个胸腔都填满,让他没法说话,只有肩膀因为哭泣而不断轻抖。   佐藤隆川想了想又说:“好了好了,宝宝不怕啊,有欲望是正常的,是任何人都一样,——我帮你弄出来好不好?”   他边说去揉弄夏熙的身下,夏熙红着眼睛试图推他,却没能成功。经过这两天的休养,夏熙的身体好了一些,脸色虽然依然有些苍白,但皮肤透出了些自然的红润,眼尾和鼻头又哭出了一片嫣红,像被雨水打过的红色花朵,又娇嫩又艳丽又诱人。佐藤隆川尽量克制地亲了亲夏熙的眼角,“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冷淡的样子,乖巧的样子,发脾气的样子,沉迷于欲望中的样子……全都喜欢。”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1点,总好感度为98。”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忠犬值增加5点,总忠犬值为50。”   夏熙到底没能抵得过佐藤隆川的抚慰,最终在佐藤隆川手上释放出来。佐藤隆川一眼也不舍得眨地看着他抵达顶点时的模样,那精致的眉眼依旧带着朗月的清淡,却熏染出一层层压不住的艳色,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泪眼里则透着隐忍的欢愉,从清中盛放的艳比露骨的放荡更加诱人。   佐藤隆川看得心热不已,有种满身的血都要被夏熙烧干了的感觉,身下也硬得快爆炸,于是夏熙的手也被佐藤隆川半诱哄半强制性地拉过去充当了一回抚慰道具。   之前哭得太厉害,夏熙想停下来也止不住的抽气,待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一点,佐藤隆川却低下头,在快释放的那一刻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凶猛的像饥渴多年的沙漠狼终于遇到水源一般,松开夏熙的嘴唇之后,依旧搂着他不愿意放开。   ——他是他的,就算得不到心,也必须留住他的人。他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他怀里。   虽然还在打哭嗝,但夏熙的情绪总算彻底稳住了。一双小鹿般的大眼仍残留着漫着一层水雾,鼻头还轻轻汲着气,配上被亲得发肿的唇瓣,看起来可怜又委屈,然后再度指责佐藤隆川:“你混蛋!”   佐藤隆川点头,“嗯,我混蛋。”   夏熙却没被顺毛,而是继续炸着毛提条件,“我要出门,你凭什么把我关在院子里不准出去?!”   他这模样让佐藤隆川立即想起最早捡到那个娇气的‘宁宝宝’时,因为强行灌药的事哭,也是这样边打哭嗝边一本正经地跟他提要求。佐藤隆川的眸色不由又柔软几分,语气也更添了几丝宠溺:“好,明天我就陪你一起出门。”   “我要跟安格斯和刘启行联系,我还有一堆生意上的事要跟他们说,”夏熙一提到这就特别生气,“你凭什么连个电话都不准我打?!”   佐藤隆川想了一下,“电话暂时不行,但我可以帮你传电报。”   “我还要见我哥哥,”这才是对夏熙来说最重要的事,“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他在哪里?!”   可最后这条佐藤隆川没有答应。   夏熙立刻就又不高兴了,“你混蛋!神经病!不讲理!”   佐藤隆川却只管亲自拿毛巾给夏熙擦脸,——所幸训练室里有热水毛巾还有衣服,不然若夏熙裸身的模样被送衣服进来的下人看到了,佐藤隆川又要忍不住吃醋。   夏熙别过脸不给佐藤隆川擦,“我想要见我哥哥。”   佐藤隆川却不由分说地把人捉进怀里,强制性地将那遍布泪痕的小花脸给擦干净了。夏熙被弄得有些疼,皱起眉扁着嘴看起来似乎又要哭了,声音也因为刚才哭过而很哑,“我要见哥哥一面……”   反正刚才已经哭过了一场,最丢人的事都被佐藤隆川看过了,夏熙眼下也不怕丢人了。佐藤隆川硬下心依旧不做回应,开始帮他穿衣服。   夏熙倒是难得老实地任由佐藤隆川给他穿了,扣扣子的时候,佐藤隆川低头看着他轻扇的长睫,很近,很乖,是鲜少有的柔顺的姿态,心里无端端地又是一动。而夏熙红着一双眼睛再度重复,“我想见哥哥。”   夏熙难缠的时候是真的有点难缠,佐藤隆川这会子倒是有点儿佩服夏琛了,——能一手把弟弟宠出如此骄纵傲气的性子,还很难得的没给宠成无学无术的纨绔,做事的尺寸也拿捏的非常准,这要付出多大的心力、耐心和温柔。比如眼下所提的要求,夏熙会很聪明地知道你的底线划在哪里,然后用一种恰好能瘙到你痒处的方式去试探这个底线,也不浪费时间地去提那些底线之外的绝对不会被答应的事,所以总能达成目的。   佐藤隆川最终败下阵来,“好吧,但这周不行,我下周就安排。”   夏熙总算满意了,一直到临睡前都没再作什么妖,晚饭也认认真真地吃了不少。如今夜间的温度越来越冷,而夏熙怕冷又怕热,佐藤隆川便让人给他多加了一层被子,又考虑到夏熙有蹬被子的毛病,不放心的嘱咐,“热也不要踢被子,知道了吗?”   明明夏熙已经恢复记忆了,佐藤隆川却还总会把他当作长不大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放心。夏熙随即点了点头,“哦。”   佐藤隆川看他这么乖乖的,被勾起满腹疼爱,给他掖好被角,又忍不住舔了舔他的唇瓣,“好了,睡吧。”   夏熙被舔得微微一僵,身体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连带着整个圆滚滚的被子也像蚕宝宝般跟着拱了拱。佐藤隆川看得有些好笑,轻声说:“好好睡,晚安。”   夏熙依旧警惕地望着佐藤隆川,见对方接下来没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才放下心来,慢慢闭上眼。这一天他实在耗了太多精力,很快在佐藤隆川低柔的声音中,抱着香香软软的被子睡着了。   佐藤隆川又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走,走之前温柔地亲亲他的额发,低声叹:“我的宝宝……”   夏熙已陷入迷糊的梦中,隐隐听到叫唤,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模糊不清的鼻音,听起来异常软糯。佐藤隆川顿时一悸,又不舍地攫住他的唇吻了一通,才起身去书房。   佐藤隆川跟手下人吩咐事情的表情依旧严肃冷戾,但脸上的淤青实在有点抢戏。渡边大介一看到这伤,就知道佐藤隆川一定是又和夏熙打架了,——毕竟除了那位小少爷外,没人能伤得了他。渡边大介实在很为两人担忧,但是他们这次起码没拆房子,也没传出什么大动静,显然比上次进步得多。   吩咐完公事,佐藤隆川就开始着手安排答应过夏熙要带他出去的事以及夏琛的事。他知道夏熙会想尽一切办法的离开,甚至想带夏琛一起走,但他不会给他们任何离开的机会,所以不管是夏熙的行程还是和夏琛的见面地,全由他亲自安排。   了解夏熙的人都知道,他休闲时的爱好有两样,一个是赌马,另一个是打桥牌。兴东联邦州地处湿冷的北方,气温和地貌都不适合跑马,没几个像样的赌马场所,但是能打桥牌的赌场和会所有很多。其中档次最高的那家会所虽不是佐藤隆川的手下直接插手经营的,但其负责人王兴明勉强可以算得上是他半个手下,会所所在的那几条街的地理位置也比较容易控制。   长虹帝国在决定开战之前曾计划组织伪政府,拉拢了不少有人脉的黑帮九流和有声望的高官遗老做事,方便在暗中展开工作,这个王兴明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当地政府和冯州长面前是条忠心耿耿的狗,在长虹帝国的特务机构那里又是个听话的孝子贤孙,可谓是面面俱到,旗帜飘飘。   王兴明那边得了佐藤隆川要来的消息,立即派了手下人在会所门口等着。那个手下带着大堂经理一并候在厅前,远远看到佐藤隆川的车开进来,第一时间迎上去,并恭恭敬敬地问佐藤隆川是准备去几楼,是否需要什么特殊服务或额外要求。   “就去顶层吧,”佐藤隆川道:“不过是因为家里有人闷得慌,非得要出来逛逛,不需要多劳师动众,你们忙你们的就好。”   他那张一贯邪肆的脸上染了正常人才有的活气和温情,语气也带着非一般的宠溺,惹得众人下意识往车门望去。车里紧接着便又出来一个纤细高挑的青年,一眼望去,只见眉目精致无比,面貌美如冠玉,竟好看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混黑帮的个个都是人精,——不精的早被砍死了,立马知道这才是今日该献殷勤的正主,忙躬着身向夏熙做出请的姿势,引领他进入大厅。   大厅里便是偌大的歌舞场,竟比夏熙在德城或者H市看到的更奢靡。整体装潢则充满了南方水乡的色彩,优雅大方又复古,也让夏熙勾起了几分家乡的回忆。沿途略略一看,竟发现放在墙角的瓷器摆件,个个都像是正品。   以夏熙出身,自是对这些古董了如指掌,对其价格也非常清楚,当即便得知这家会所的财力不容小觑。而夏熙看着厅里的装潢发愣,却不知厅里所有人看着他也在发愣,尤其北方人大多都粗旷豪放,从来没见过这般精致如画的,甚至有不少人眼睛都直了。   王兴明不便在明面上出面,却在里头等着佐藤隆川。佐藤隆川看到他点了下头,“王二。”   夏熙只见被他叫做王二的中年男人穿着很有古韵的本土化服装,瞧起来很有涵养,但在听到王二两字时脸色一僵,显然已很久没人这样叫他了,敢这么叫的大概都被他埋进雪坑里去了。可是被佐藤隆川这么喊,他也只能咬着牙应声,甚至笑眯眯地拍马道:“佐藤少将竟然还记得我这个称呼,真是荣幸。”   王兴明笑着又道:“我常跟底下人说,你们别以为整个城的名流们都爱常来会所坐坐,就能证明你们经营的不错,只要佐藤少将一日没来,你们就还差得远。”   这话既奉承了别人又抬点了自己,正常人听了定会觉得顺耳,可惜佐藤隆川不吃这套,只淡淡道:“真正要来的并不是我,我是陪家里人来的,你们只要让小熙觉得满意就好。”   现在还只有五点半,待晚上七点过后,才是会所客人最多的时候。这家会所的消费很高,常来的都非富即贵,也不乏许多纨绔子弟,其中几个便扎成堆聊起来,传起了今日的新闻。说是佐藤少将正亲自在顶楼开牌局,——牌局倒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个倾城倾国的美人,一亮相就让所有见过他的人都看愣了,牌技还高超的不得了,上去跟他打的两名桥牌高手都输了。   路过旁听的人也来了兴趣,毕竟进来的个个都家世不低,美人见识过不少,但是能好看到使人人都看愣的地步,实在让人心痒。   常来会所的冯州长独子冯铭便有点心痒,那个传八卦的人这会子又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是不知那个美人是什么来头,不过看样子来头不小,你没看那个不可一世的佐藤在他面前都快装孙子了。”   冯铭听了更觉得神奇,都再不问了,直接拉起身边的朋友,说要一起上去看看,却没留意他们说话的间隙,已经有个戴帽子的高个子男人走了上去。   男人帽沿挡了一大半脸,只露了个下巴,但若让夏熙瞧见了,定能从这个下巴轻易地认出他是谁来。 第74章   会所里的牌局一般都是开放性的, 就像赌局一样, 越多人围观或参与才越有意思, 何况鲜少会有不识趣的人不经邀请就随随便便地凑上来,都是相熟的人才会过来打招呼。但今天实在有点特殊,——人类作为群体性动物, 什么事都架不住一传十十传百,有美人的消息就那样不知不觉地被传得越来越盛,导致越来越多的人奔往顶楼的牌局, 试图瞧一眼传说中的美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负责该层的主管被弄得非常为难, 放人进来不是,不进也不是, 只得硬着头皮向佐藤隆川请示。   顶层的布局非常大气, 中间摆着色泽沉稳的实木长桌,四周的沙发造型典雅且柔软舒适, 顶上的吊灯低调又奢华, 透过南北通透的落地窗, 还能看到远处的万家灯火。佐藤隆川坐在没有窗的西面, 下意识皱起的眉显然在表示不悦,却没有立即开口让主管赶人,而是抬眼看了看夏熙。   毕竟他已经强迫性地将夏熙留在身边, 连对方出一次门都要亲自跟着,心里也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 不想让夏熙觉得太受禁锢,所以想瞧瞧夏熙的意思。   主管见状, 立马进一步明确了夏熙的重要性,——竟能让佐藤隆川都看其脸色行事,绝不是一般角色。   而夏熙此刻正姿态懒散地倚着沙发靠背,身上的衣服是佐藤隆川亲自挑的,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连修长的脖颈都被高领毛衣盖住了,只露出一小截纤细的手腕,其中一只手随意放在沙发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用骨节轻敲着扶手上的木饰面。桥牌需要团体协作,可王兴明介绍过来的那两个所谓的桥牌高手的水平让夏熙有些失望,神色因为没过到牌瘾而恹恹的,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所幸眼前还有年轻俊美的服务生可供人娱心悦目,便聊胜于无的将目光移到了正躬身理牌的服务生身上。   佐藤隆川看在眼里,随即跟主管发了话:“桥牌打得好的可以进来,其余人免谈。”   此话一出,主管忙点头应了,并亲自站在外头守门。毕竟条件已经摆了出来,还有佐藤隆川这尊大佛在屋里镇着,主管又是个会说话的,大多数人都被成功挡住了,就算有个别不满的,也没敢在明面上闹事。   可凡事总有例外,待远远看到冯铭过来,主管心里便暗道不好,面上却第一时间摆出最真切的笑,恭恭敬敬地迎上去。   冯铭的身份实在是他半点都得罪不起的,就算是佐藤隆川也要给冯铭几分面子。当然,佐藤隆川心里极看不起冯铭,觉得对方除了能拼爹之外一无是处,而他老爹冯中韦的确还有点小能耐,和长虹帝国打过好几次交道,该捞的好处一样没少捞,但是在整个兴东联邦州的主权和领土方面始终不退让一分一毫,长虹帝国等到现在都没有开战,原因之一便是怕冯中韦带着兵马鱼死网破,导致耗损太大,得不偿失。   其实佐藤隆川有好几套能对付冯中韦的法子,绝对又狠又准,却任由南野浩和司令部在那边讨论方案,很少发表意见。因为佐藤隆川对任何人或国家都没有效忠之心,真正被他看在眼里的只有福山会和夏熙。他本来想要趁着蒋战威没缓过来之前早点开战,又因夏熙恢复记忆的事改变了主意,而长虹帝国的这场侵略战最后是赢还是输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也影响不到他的根基和福山会的发展势力。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冯铭看着表面上是笑着迎接实际上却是意图阻拦他的主管,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满,只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问:“怎么,你接了佐藤少将的命令守在这儿,任何人都不让进?”   主管的表情顿时一僵。命令这个词实在有些微妙,身为会所里的工作人员,接了来客的要求或吩咐是常事,但命令两字是只有上级和下属才能用的,——佐藤隆川是长虹帝国的少将,若接了他的命令做事,岂不是顶上了卖国的帽子?   虽然兴东联邦州里为长虹帝国做事的人多不胜数,上至高官遗老下至三教九流应有尽有,已是心照不宣的了,但大家明面上还是要做足了样子,尤其要在冯家面前做足了样子,毕竟只要冯家一天不倒,这兴东联邦州就一天姓冯。   “少帅可别拿小的寻开心,”主管忙以一个极其卑微的姿势哈着腰对冯铭道:“小的哪敢拦人,只是客人专门提出了要求。”   在冯铭面前,他不仅不敢像应付其他人那样搬出佐藤隆川的名头,甚至连佐藤隆川的名字都不提了,只称呼他为客人,“我们身为服务人员,怎么能不遵照客人们的要求办事?客人包了场子玩桥牌,要桥牌水平高的人才能进去……”   冯铭立即打蛇上棍,“那正好啊,我也会桥牌,虽然只通点皮毛,但我有个朋友桥牌打得极好,我这就把他给叫来,你看怎么样?”   冯铭的那个朋友的确是真正的桥牌高手,只是长相有些古怪,一看就是那种孤僻内向不好相处的,但身形瘦弱,个头不高,手上也没有枪茧,看上去没有什么威胁,起码对佐藤隆川来说够不上任何威胁,只在他身上审视一圈便移开了目光。   冯铭却看着夏熙移不开目光。其实他过来的目的不单纯为了美人,也知道传说中的美人大多都盛名不符,被夸得越好,真正见了面越觉得不怎么样,所以当见到夏熙的时候,实打实地被惊艳得愣了愣。   因为美不光在于精致的外皮,还在于骨子里的气质。气质这东西虽看不见摸不着,但还是有因可究的,要么源于万千宠爱,要么源于丰富的阅历,要么源于无比强大的内心。而夏熙三者兼有,那些见识少又定力不够的自然会被迷了眼,像冯铭这样风流之名远扬的,同样要愣上好一会儿。   夏熙却依旧在看理牌的那个服务生,甚至没管有谁进来了。桥牌一轮最多能打掉16副牌,在考验打牌者脑力的同时,服务生的工作量也很大,要把16副牌全部拆开,检查是否完好无缺,若一不小心把几副牌混在了一起,还得一张张整理。服务生已检查到了最后一副,却缺一张牌怎么也对不上去,正努力回想究竟是自己出了错还是牌本身有问题,夏熙竟在这时抬起放在沙发上的那只手,伸向了他之前理好的十五副牌。   每副牌均以背面朝上的样子依次摆放在桌面上,一沓沓摞得整整齐齐,夏熙将右手边倒数第四副牌哗地一下推开,整副牌顿时摊成长长一溜,牌背上印着的一模一样的黑色暗花看上去就像一条黑色的蛇。夏熙继而倾身向前观察了两秒,指尖划过黑漆漆的‘蛇身’,从中抽取了一张。   黑色的暗花将他的手指衬得更加莹透修长,能让人联想到各种优雅高贵的字眼。抽出来后,也不把牌转过来看看正面是什么就直接递向服务生,“给,你要找的那张。”   服务生忙恭恭敬敬地接了,心里其实还有点不明所以,直到把牌面翻过来,发现果然是最后那副牌里缺的那张,才登时惊到愣住,并忍不住低呼出声。从美色中回过神来的冯铭也再次愣了愣,连同他一起来的人都瞪大了眼。   因为桥牌打得好是靠脑子算得快,但若想凭借牌背观察出牌的不同,就完全是从细微差别中练就的真功夫。只有佐藤隆川没觉得意外,只将眉皱得更紧,——能有空闲去看人理牌,夏熙显然已无聊到了极点,佐藤隆川有些懊恼地想着要不要换一个更好玩的会所,甚至特地建一个赌马场给夏熙解闷。   不仅是夏熙觉得无聊,027也无聊地拍着翅膀在屋里飞了两圈,还边飞边提醒夏熙尚有随机任务等待完成,“关于‘家长的期望’这个任务,需要宿主大人在三个月内成功订婚,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宿主大人要抓紧时间了!”   夏熙没有搭理027,只在服务生对他连声道谢时随口问:“你今年多大了?”   美人连声音都那么好听,这让冯铭越发觉得惊艳。而服务生想看夏熙,却不敢多看,只瞧了两眼便迅速低下头,嗫嗫喏喏地回答:“快十九了。”   “还很小嘛。”明明比他大不了两岁的夏熙感叹了一句,见他低着头红着耳朵,还伸手抬了抬他的下巴。那姿态就像是一只成了精的猫妖蹲路边逗弄躲在墙角里的小流浪,又慢谑又有分寸,让人只觉得理所当然,“那你谈过恋爱了吗?有女朋友或男朋友没?”   服务生顿时被弄得有些无措,脸颊都微微发红了,摇着头说:“没,没有。”   夏熙在佐藤隆川醋意大发之前撤了手,优雅又闲适地将身体重新倚回沙发里,“年轻人要多谈几次恋爱,多试几个人,不要执着在一个人身上,”他这话显然是说给佐藤隆川的,“两个人在一起除了喜不喜欢,还要看般不般配,你说对不对?”   服务生哪里会说不对,——就算夏熙把黑说成了白,恐怕他都会说对。却在点头应声的时候听佐藤隆川突然面色不悦地开了口,“般配?”然后指了指夏熙:“那你看我们两人般不般配?”   服务生其实并不会讲话,又被佐藤隆川的威势震住,一时间更不会讲话了,只能凭直觉磕磕巴巴的实话实说:“我,我感觉两位大人的气质很像,就,就如同世界上的另一个对方……”   世界上的另一个对方,这简直是般配这两字的最好形容,极难取悦的会长大人竟被这句话取悦到了,二话不说就让手下给了赏。于是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服务生就这么得了一笔比半年的薪水还多的巨款,还糊里糊涂的搞不清楚原因。   心情大好的佐藤隆川这才转向冯铭,并主动跟他打了声招呼,冯铭也很快做出回应,两人堪称平和的会面让一直等在门口的主管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冯铭随即指向他旁边的人:“这是我朋友丁遂,曾在格兰帝国拿过桥牌大赛的金牌。”说完又跟丁遂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佐藤少将。”   佐藤隆川乐意装孙子是他的自由,但他是包场子的正主,肯定要先介绍他。接下来便转向夏美人,“不知这位是?”   很显然冯铭帮丁遂介绍是假,想要夏熙自我介绍才是真,于是夏熙开了口:“我姓夏,冯少叫我夏熙就行。”   冯铭顿时面露惊喜,“夏公子认识我?”   “佐藤少将方才不称呼你为少帅?”夏熙挑起眉淡淡笑了笑,“在兴东联邦州,能被称呼为少帅的,就只有冯大少一人了。”   如此近距离地看夏熙笑,冯铭竟第三次愣了愣,心脏都漏了半拍。他之前对美的认知已经有个定型,连带着对美这个词都有一定的偏颇,认为美的东西必定会怎样怎样,必定要如何如何,夏熙却把他的这些全打翻了。他之前也以为自己很懂什么叫惊艳,如今见到夏熙,却知道艳不是那艳法,惊也不是那个惊法。想到蒋战威上午打来的电话内容,也总算明白了蒋战威如此心急的原因。   丁遂是货真价实的桥牌高手,夏熙这回总算过了牌瘾,痛痛快快地打了两轮。但他瘾不大,也并不是多执着于桥牌,只是其他玩的更无趣,两轮后便道:“玩得蛮久了,今天就到这吧。”   真正的牌痴丁遂难得棋逢对手,还想玩下去,可夏熙都发话了,自然没人会违抗他。冯铭放下牌,却没有立即走,而是坐在那里努力找了个话题和佐藤隆川闲聊起来,夏熙则懒洋洋地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佐藤隆川还真像那些人传的那样,立刻中断了话头,像个仆人似的随着夏熙起身,小声问他要去哪。夏熙冲佐藤隆川摇摇头,“你们聊你们的,我去一下洗手间,马上回来。”   佐藤隆川闻言,无法强行陪着,便看了眼渡边大介。洗手间就在走廊边不远,渡边大介立即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但他不好跟进洗手间里头,只能守在外面。而夏熙才迈进洗手间没多久,右手边第三个隔间突然悄无声息地打开,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将他整个人拽了进去。   夏熙并没有露出一般人会有的惊慌或惊呼,只非常淡定地抬头看向拽他的男人,却在看到之后露出了惊讶,用极低的气音道:“君翔?你怎么来了?”   段君翔看着夏熙,就像是以前,他如小狗般端坐在屋里他曾让他坐着吃饭的地方等他一样,那双野兽般的眸子亮得像星星,在昏暗的光线中非常明显,然后一字一句道:“……我想你了。”   他如今已经能像正常人那般和人沟通与交流,说话的语速也和正常人无异,但在面对夏熙时,眼里的执着始终如一。因为在他心里,他还是很难摆脱那头一无所有的野兽,只有夏熙让他感觉到自己并非野兽,也只有在夏熙身边,他才会真正意识到,他是一个人。   所以他可以为了他丢下所有的东西。   段君翔拽夏熙的同时因为怕压到他而条件反射地用另一手撑在他身边,加上比夏熙高半头的个子,姿势看起来就像是用怀抱将他囚禁。 第75章 三合一   在夏熙心里, 段君翔和蒋战威及佐藤隆川是不一样的。因为段君翔的年纪比他小, 于是在他和段君翔之间, 他会下意识把自己放在照顾和保护者的位置上,而蒋战威及佐藤隆川的年纪均比他大了七八岁之多,——大概是夏琛把他宠得太厉害了, 无形中给他言传身教出了一种‘大的就该宠护着小的’的观念,于是在蒋战威或者佐藤隆川面前,他可以偶尔放下骨子里的好强, 接受被照顾和被保护。   尤其在面对蒋战威的时候, 夏熙心里会更加坦然,甚至觉得蒋战威年龄比他老体格比他壮, 合该事事都让着他, 就算在蒋战威面前示弱,他也不觉得丢脸。   所以此刻这个近似于被压制的姿势若轮到蒋战威做, 夏熙还能勉强接受, 轮到段君翔, 就会觉得不太自在。夏熙下意识抬手去推段君翔, 试图将身体脱离对方的臂弯,段君翔倒是顺着夏熙的动作放下了手臂, 却紧紧攥住了夏熙的衣摆,紧到骨节泛白, 沉声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夏熙随即按下冲水键,以利用冲水声来掩盖说话声,然后才飞快地开口:“君翔, 你听我说,这件事很危险,需要计划好才行,不能乱来。而且我哥哥还在佐藤隆川手里,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所以……”   “那就带着你哥哥一起走,”段君翔想也不想便立刻说:“我不怕危险。”   夏熙摇摇头,“可我不想让你陷入危险。”   他知道一旦失败,佐藤隆川不会对他怎样,顶多把他关起来,但对段君翔一定是杀无赦,以后想再见到夏琛也更难了,因此相比于自己,他更关心的还是段君翔。许久没见到段君翔,夏熙想问的话有很多,可惜时间太紧,只能长话短说:“我听说段家把你认回去了,他们对你好吗?你在段家适应吗?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住在哪,安全吗?你跑出来的事段州长知道吗?”   其实夏熙也知道段家不可能对段君翔这个唯一的‘太子爷’不好,却还是要不放心的问一句,而段君翔虽然不擅于表达,却拥有着兽类般敏锐的直觉,能清楚地认知到好坏。比如段瑞德和段绘灵对他的愧疚与关心,几个姨太太对他的虚情假意与巴结讨好,下人对他的同情和敬畏。段家还专程为了段君翔的回归而举办了一场宴会,段君翔穿着剪裁合体的军服亮相,配上年轻英俊的脸庞和凌厉高挑的眼尾,不仅收到了一干官僚和世家们的赞许和奉承,还有姑娘大胆地向他当场示爱,就算遭到拒绝也毫不气馁,甚至在临别时主动凑上来亲他的脸。   可段君翔知道没有人会喜欢那个像野狗般隐匿于暗处的无名氏,她们只喜欢如今站在万众瞩目下光鲜亮丽的段少帅。但夏熙不一样,他是第一个朝他伸出手的人,是无论何时都会毫不嫌弃地搂着他说‘好了,没事了’的人,是把他从黑暗中拉出来的人。   也是他唯一爱慕的人。   被那个姑娘亲吻的时候,段君翔还不太明白什么是男欢女爱,可对方凑上来的那一刻,他脑中浮现的只有夏熙的脸。而待他真正明白男欢女爱为何物,夏熙的脸便开始无处不在,甚至在他的梦里徘徊。   “很好、适应、安全、知道。”   段君翔还是像以前那样,答话非常简短,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并在说的同时定定地看着夏熙,一眼不眨。这让夏熙也忍不住像以前那样,伸出手去摸他的头,浅笑着道:“那就好,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叮——,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4点,总好感度为87。”   “叮——,目标D段君翔的忠犬值增加3点,总忠犬值为45。”   听到系统的提示音,夏熙不由暗叹果然还是段君翔最乖,摸摸头就能涨忠犬值,不像佐藤隆川那个老变态,好感度都快满百了,忠犬值许久才动那么一丁点。想到这里,夏熙又摸了摸段君翔那头手感良好的板寸,“好了,我在这里没事,而且自有办法离开,你如今也看过我了,今晚就乖乖地回南江联邦州去,不要让我担心,嗯?”   段君翔这会子却又不乖了,抿着唇半天都不回话,隔了片刻才在夏熙的催问下答:“我不走,要走和你一起走。”   夏熙皱起眉想要开口,却在时候听到了027的提醒:“宿主大人,那个守在门口的亲卫突然进来了!”   毕竟是佐藤隆川一手培养出的亲卫,渡边大介大概已经发现到不对,眼里露出了警惕之色,并抬脚踏入洗手间的大门。段君翔也凭借敏锐的听力察觉到渡边大介的脚步声,下意识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夏熙按了按段君翔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果断地趁着渡边大介还没踏近之前开门走了出去。   渡边大介在看到夏熙后,立即将警惕改换成了恭顺,低下头有些犹豫地解释道:“熙少,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在讲话……”   “是吗?”夏熙一脸平静地走到洗手池边洗手,并示意渡边大介去给他拿擦手的纸巾,“我怎么没听到?”   渡边大介忙放下顾虑,取来一次性消毒纸递到夏熙跟前。夏熙和渡边大介返回包间的时候,佐藤隆川和冯铭那边还在聊着天,表面上依旧热络,但其实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夏熙重新出现,佐藤隆川潜意识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可夏熙没有看佐藤隆川,而是坐下来对冯铭露出了一个浅笑。因为距离不远的缘故,冯铭能清楚地看到他唇角勾起的漂亮弧度和睫毛投下的优美投影。   如果安格斯在场,一定会想起刘启行曾经跟他说过的那句重要警言:千万不要对夏熙的笑产生任何非分之想,如果觉得他对你笑是出于喜欢你,那只是你的错觉。   但不了解夏熙的人很难不产生错觉,因为他的笑容太过迷人,冯铭甚至没听清楚夏熙所说的内容就开始点头,仿佛什么都能答应下来。   所幸夏熙只是邀冯铭和丁遂下回再在一起打桥牌而已,大概是棋逢对手的滋味太好,性格内向的丁遂一改不说话的常态,非常难得地主动开口:“就明天晚上吧,可以吗?”   可佐藤隆川最近两天晚上都有事,不能亲自陪夏熙出来。而他如今是片刻都不想放夏熙离开,甚至夸张到哪怕夏熙一分钟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都会觉得不安心,所以直接替夏熙拒绝道:“明晚不行。”   佐藤隆川的占有欲实在太过明显,冯铭于暗中神色复杂地看了夏熙一眼。——夏熙远比他想象中更有魅力,佐藤隆川也远比他想象中更在乎夏熙,他有些后悔答应蒋战威的条件了。蒋战威所承诺的兵力也许的确足以帮兴东联邦州应付长虹帝国的战火,却不一定能对付得了佐藤隆川的怒火,因为在某些方面,佐藤隆川和福山会是比军队更可怕的存在。   冯铭低下头思量起来,夏熙也低下了头,似乎因为佐藤隆川的那句不行而不太高兴,连微微轻颤的长睫毛都在透着失落。   他有心显露风情的时候,仿佛能集世界上所有光华于一身;失落的时候,则会让人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送给他,让他重展笑颜;高傲起来,又冷淡得像高山上难以触及的冰花,就连佐藤隆川在他的面前似乎都成了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而小角色如今在争当男主角,要逼着自己演绎比蒋战威更威武更大气的正宫形象,沉默片刻后补了句,“等大后天再说吧,”大后天是周日,“周日应该有时间。”   佐藤隆川说话的同时看着夏熙,却见夏熙依旧低着头,并没有露出任何开心的意思,回去的路上也没说什么话。管家让人煮了宵夜和医生嘱咐说让夏熙每日都喝的养胃汤,夏熙甚至没像以前那样闹小性子,不声不响就把汤喝完了。   夏熙不乖的时候佐藤隆川会觉得头疼,安顺的时候又会觉得心疼。佐藤隆川想要哄着他说点话,又不知道说什么,便在吃完饭拉住他的手,说要和他一起散散步消消食。   夏熙显然不愿意动弹,佐藤隆川干脆长臂一伸,把人给抱了起来,“我抱着宝宝出去好不好?”   “不要抱,”夏熙立即开口拒绝,但他又不想自己走,便说:“要背着。”   于是佐藤隆川从抱改成背,稳稳地把夏熙载到背上,然后背着他在后院漫无目的地绕圈。高大宽阔的后背看起来竟和蒋战威非常相像,充满了安全感。   夜已经深了,但月色很美,花香伴着夜风吹在人身上,会让人的心情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穿过花圃的时候,夏熙问了句:“你累不累?”   “不累,”佐藤隆川摇摇头,“这算什么,你太瘦了,要更胖些才好。”   夏熙沉默了一会儿,却问:“我现在不好看吗?”   “好看啊,”佐藤隆川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怎么了?”   “你嫌弃我,”夏熙答:“你嫌我太瘦了。”   “我怎么可能嫌弃你?”佐藤隆川疼爱他还来不及,甚至觉得他变成什么样子都喜欢,“我只是担心我没把你照顾好。”   对佐藤隆川来说,杀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照顾人却很难,尤其当面对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因为太在乎了,就会不自觉地产生各种担心,怕自己照顾不好他,怕他哪里不舒服不开心,怕让他受到委屈。   佐藤隆川把夏熙放到庭院里的木凳上,转头静静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摇摇头,又深深叹了口气,继而轻声道:“……算了。你说吧,是想出门玩桥牌还是想见夏琛,只要不偷偷离开,什么都可以。”   虽然不知佐藤隆川松口的原因,但是见他松口了,夏熙也不推诿,立即说:“你说周日有时间,那我周日要去玩桥牌。你还答应过我下周能见我哥哥,我想下周一就去看他。”   佐藤隆川只犹豫片刻便答应了,“……好。”   夏熙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真的?”   “嗯,”佐藤隆川再次叹了口气,“我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对你好了。”他觉得自己似乎一天比一天更爱夏熙,而他越是爱他,就越见不得他难受和失落,“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忠犬值增加6点,总忠犬值为56。”   佐藤隆川说完又握住了夏熙的手,紧到似乎要把他的手捏碎,“宝宝,你乖乖的,好不好?”   夏熙点头的样子看上去就特别乖,让人很容易被他迷惑。爱上一个人本来就很容易被对方迷惑,佐藤隆川此刻就被深深迷惑着。感觉他的手温有点冰,便扯开大衣,将他整个人都拉进自己怀里,“是不是有点冷了?”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忠犬值增加2点,总忠犬值为58。”   夏熙安顺地靠着佐藤隆川,“不冷。”   佐藤隆川觉得他依偎在怀里的姿势像只懒洋洋的小猫,在他额上亲了几下,“很晚了,该回去睡觉了。就这样抱着回去好不好,这样抱暖和,这个点也没有佣人会看到,嗯?”   夏熙依旧很安顺,“好。”   佐藤隆川轻轻巧巧地将夏熙抱起来,低头看着怀里乖乖的宝贝,忍不住勾起唇角,边走边道:“这样像不像大猫叼着小猫回窝?”   夏熙伸手搂住佐藤隆川的脖子,抬起脑袋凑近佐藤隆川的耳朵,在他耳边小小的叫了一声:“喵。”   声音又轻又软,佐藤隆川顿时被弄得全身一颤,险些没抱稳。耳朵痒,心也痒,下意识环紧了手下的腰,恨不得把人勒入自己的骨血。   夏熙这两天都乖得像猫,周日的牌局也没有逗留多久,只打了三轮就回去了。而佐藤隆川大概是觉得带的亲卫够多够可靠,会所的安防够好,夏熙也够乖,所以中途出去了两次,一次是听手下报告事情,另一次是接电话,没有像上次那样全程都看着夏熙。   待佐藤隆川接完电话回去,刚才那轮牌已经打完了,佐藤隆川竟远远看到冯铭站到了夏熙跟前,并且和夏熙贴得非常近。随即便带着火气大步迈上前,走近后才发现冯铭只是在弯着腰帮夏熙切食物,他所看到的‘贴近’只是角度带来的错觉。   服务生送了不少食物上来,有鹅肝和鱼排,还有水果和布丁,夏熙天生就是被人服侍的命,态度自然的任由冯铭主动过来给他把鱼排和水果通通切好成块,只在切完后道了声谢。而佐藤隆川也没觉得堂堂一个‘少帅’跑过来给夏熙切东西有什么不妥,——在他心里一向认为他的宝贝就合该被人伺候着,什么都不用做。夏熙继而用叉子叉起切好的鱼排,动作非常好看,一举一动都可以当作用餐礼仪的典范。   他吃东西的时候,可以像小孩般懒散随便,也可以端出极优雅的姿态,看上去还一点不像是在端着,而是从骨子里散发的矜贵。把鱼排放进嘴里,夏熙才转头朝佐藤隆川看去,仿佛刚刚才知道佐藤隆川进来了一样,然后一边望着佐藤隆川一边将食物慢慢咀嚼着咽进肚,期间还用舌尖舔了舔红润的唇瓣,对佐藤隆川道:“有点饿了,但这里的东西不太好吃,我们回家吃饭吧。”   其实若佐藤隆川稍微用点心,能发现出很多不对,或者他已经发现了不对,却还想给自己和夏熙最后一次机会,所以放任自己被夏熙口中的家字和红艳的舌尖所失神,只管点头,“好。”   今晚的月色很好,周一晚上的月色也是一样。月色似乎每天都没有什么不同,真正不同的是人心。   终于到了要见夏琛的时候,夏熙表面上很平静,但心里起了汹涌的波涛。而佐藤隆川虽然已将夏琛所在的地点安排得非常缜密,却依旧谨慎地选择在人流量少且方便攻击和隐蔽的晚上出行,甚至蒙上了夏熙的眼,直至车子抵达目的地才亲手把眼罩取下来。   夏熙对此并没有表露异议,情绪也依旧保持着平稳,却在看到夏琛后那一瞬破开裂缝,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几乎裂成碎片。   他之前会自欺欺人地想着夏琛起码还活着,总有恢复的那天,所以能勉强压住铺天盖地的担心,此刻真正看到对方,才知道对方的情况究竟有多严重。夏琛整个人消瘦得厉害,英俊的脸都快脱了形,紧紧闭着眼,连胸口的起伏都几不可见,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呼吸。望着那张熟悉的容颜,夏熙想要伸手去触摸他的眉眼,手却颤抖的不能自持,连身形都有些不稳。佐藤隆川看在眼里,试图扶住他,却因他转头望过来的生冷的目光而顿在原地,无法动弹。   佐藤隆川觉得自己似乎再次尝到了从跷跷板上跌下来的落差感。夏熙前几日的安顺和睦仿佛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象,他在这一刻于幻象中跌在地上,险些站不起来。   其实佐藤隆川很清楚夏琛对夏熙有多重要,清楚自己可能永远也比不上夏琛,清楚自己带夏熙来见夏琛一定会得到这么一个被迁怒和排斥的结果。夏琛毕竟是因为他才中枪,若换做他自己,重要的人受伤生命垂危,不管伤他的那个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会遭到他毫不留情地报复打击,可亲眼看到夏熙的反应,已疼惯了的心脏还是会感觉疼痛难忍。   佐藤隆川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外,问手下要了根烟。他和蒋战威一样,并没有烟瘾,却会在极度烦躁的时候抽一点。佐藤隆川转眼抽了两根,心头的疼痛勉强消减下来,觉得夏熙的情绪也能渐渐平静下来,便捻灭了烟头,理了理衣服,准备重新进屋。   却不料在抬脚踏入的这一刻收到了手下亲卫的报告:“主子,外面似乎有变,需要紧急离开。”   首先发现问题的是福山会四组里最优秀的狙击手,——佐藤隆川这次连亲卫们的能力都不相信,把福山会里一组和四组的精英全召了回来。佐藤隆川闻言沉下脸,并迅速地问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当断则断的道:“先安排夏琛和医生从地下暗道离开。”   说话的同时大步迈进屋,抓住夏熙的手腕就往门外走。夏熙被拽的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但他完全顾不上自己,而是一边瞪着冲进来转移病床和呼吸机的医生及亲卫一边死死抓着病床边上的护栏,不让他们把病床推走,“佐藤隆川,你要把我哥哥送去哪里?!”   “送去你再也见不到的地方。”   佐藤隆川强硬有力地把夏熙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一把揽住他的腰,半拖半抱的往外带。   夏熙的挣扎全无作用,转眼便被佐藤隆川带到走廊,并奔至大门前。大门是金属做的卷帘门,走在前头的亲卫才一拉开,便感觉到了子弹的破风之声,下意识要再将卷帘拉回去,但已来不及了,从三百米开外的居民楼上,一颗狙击枪的子弹以超过音波的速度飞速旋转着,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就来到了他面前。   砰的一声,竟有两道枪响同时响起,分别来自于敌我两方,一个是敌方的狙击手,一个是四组的狙击手,——后者竟精准无误地击开了那枚夺命的子弹。   这两声枪响正式拉开了战争的序幕,枪声开始变得密集且凌乱,渡边大介和一众亲卫都被派去护送夏琛了,身边只剩寥寥三个亲卫的佐藤隆川却始终有条不紊。而夏熙这才真正见识到福山会的实力,——两个属性不一的组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加上敌方的狙击手似乎有所顾忌,每一枪都开得很谨慎,夏熙和佐藤隆川转眼已被成功护送上车,并冲出了埋伏圈。   可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连佐藤隆川都没有想到的是,真正的埋伏位于临近长虹帝国租界的路口。他们还没开至前方的丁字路口,就看见左右两边冲过来一辆又一辆用于在港口拉货的厢式货车。其外表很不起眼,车厢打开,却有一排排荷枪实弹且训练有素的军队迅速跳了下来!   细看那军服上的标志,竟是蒋家的洛北军!!   这标志别人可能认不出来,熟知各方情报的佐藤隆川却很清楚。袖口上的袖扣不仅代表着洛北军,还代表着洛北军最精锐的特种军队,而此支军队只有蒋战威本人能够调动,这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佐藤隆川冷冷眯起眼。他只猜到蒋战威和冯铭建立了合作,却没料到蒋战威竟然比他还疯,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亲自带着军队闯进了兴东联邦州的地盘。所幸就算蒋战威和冯家有合作,冯家军也不会参合今晚的事。   此刻的冯铭站在冯家的后花园里,还有点沉不住气,冯中韦却很淡定地坐在摇椅上看戏。   他看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戏,亭台上的小旦在用婉转娇嫩的嗓子咿咿呀呀地唱着曲,身姿亦袅袅如烟,脸色被寒风吹的苍白如雪,却不敢发出一个颤音。冯中韦听得很是专注,兴致来了还跟着哼两句。   “您还有心思听戏,我们真的不出兵也不过问?”冯铭语带焦急地道:“您就这么任由洛北军畅通无阻地进入我们的地界,还任由他们堂而皇之地在这打起来,若传出去,岂不是无人把我们兴东联邦州放在眼里!”   “当然要出兵,但不是现在。何况你以为出了兵,就有人把我们放在眼里?”冯中韦拿起杯子押了口茶,终于开口:“我们本就是四个联邦州里最弱的一个,否则长虹帝国为什么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如今蒋战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自愿出兵跟长虹帝国作战,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管?”   “万一引狼为患……”   “你以为佐藤隆川那么好对付?或者以为段家都是死的?”茶水有点凉了,飘上来几缕皱缩的茶叶,泛着烟烧过的焦黄,冯中韦拈着茶盅,借着稀疏的光线打量着飘上来的茶叶,“蒋战威已经吞掉了安平联邦州,段瑞德不可能任由蒋战威再吞掉我们兴东,——否则谁知他的南江州是不是下一个?段瑞德好容易找回了儿子,还想着要把基业传下去,他不敢赌,也赌不起。而段家一旦出手,洛北军便会腹背受敌,必死无疑。”   有片飘上来的茶叶没有泡开,一经细看,便露出了那浮泛粉饰下衰败的丑态。台上的小旦还在不敢停歇地唱着,这盏茶,这出戏,这一面面人性,似乎处处都透着衰败的丑态。   福山会的杀手虽厉害,但更适合单打独斗,架不住人海战术,何况是训练有素的特种军队。面对已完全堵死的前路,开车的亲卫猛然来了个原地摆尾,试图回转后退,子弹的射击声同时响起,是跟在旁边的另两辆车开始了主动出击,并刻意放缓速度,以压制对方的追击。   这声东击西的计划很有效,军队的确没追上来,却不料前方的路口竟出现了和此前一样的场景,——数辆厢式货车直直冲了过来,而且其中一辆里就坐着蒋战威。   他们被包围了。   前后加起来共近二十辆货车将他们生生逼停在中间,亲卫紧急联系后面的车,却没得到应答。   声势如此浩大,路线如此精确,说明蒋战威早有准备。军队已齐刷刷地持枪对准了佐藤隆川的车,蒋战威所坐的那辆车则缓缓停在了佐藤隆川的正对面,车前环绕的士兵们拿着更为先进的武器。只消蒋战威一声令下,便会万弹齐发,再结实的防弹车也坚持不了多久,最终难逃被打成筛子的命运。   气氛极其紧张,佐藤隆川却依然非常镇定,遥遥看着正对面车窗内模糊不清的影子,试图辨认蒋战威的准确方位。前排亲卫的通讯器在这时响了,打来的正是蒋战威本人。   佐藤隆川接了过来,蒋战威的声音随即响在听筒里,也响在了夏熙的心上,“佐藤少将。”   “好一出红拂夜奔,”佐藤隆川的语气也不知是讥是贬,“蒋元帅这出戏唱得厉害,佩服佩服。”   蒋战威并不在意他的讽刺,只气势骇人的一字一句道:“你我明人不说暗话,把小熙还给我,我便放你离开。我时间不多,可以给你三分钟考虑,若三分钟后小熙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愿意答应你的任意一……”   佐藤隆川直接将他的话截断:“若小熙不出现,你要怎样?”   蒋战威微顿了一秒,刚要开口,佐藤隆川却挂断了通讯。此刻的气氛实在是一触即发,让人心惊胆战,车里的杀手和亲卫均下意识瞥了一眼时间,但佐藤隆川对其半点儿也不关心,只管转向夏熙问:“你是不是很想跟蒋战威回去?”   他的手始终不曾放开夏熙的手腕,夏熙也不知是说被攥住的手腕还是其他,道:“佐藤,你放手吧。”   “放手?”佐藤隆川竟大笑出声,“我倒想知道三分钟后我仍然不放,蒋战威会不会下令开枪。”   “因为我很期待他能这么干,”佐藤隆川眼里充满着货真价实的期待甚至是疯狂,“这样我就可以跟你死在一起了,血液交织,骨肉相缠,——可惜我怕蒋战威舍不得。”   蒋战威自然舍不得。他若舍得,早就下令开枪了,根本不会搬出什么三分钟的考虑时间。这等要挟手段换做别人也许会被唬住,对佐藤隆川却一点用处也无。   ——蒋战威绝对不会让夏熙受到一点伤害。   “你早就知道蒋战威来了对不对,是冯铭告诉你的?还给了你定位器?”   佐藤隆川死死盯着夏熙再度发问,夏熙对上他充满危险的眼神,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点头:“对。”   “你明明答应过我会乖乖的,不偷偷离开。”佐藤隆川的面部肌肉一点点绷紧,继而以肉眼难以觉察的速度按住夏熙的肩。夏熙整个人都被佐藤隆川压制住,视线也被阴影笼罩,耳边传来恶狠狠的声音:“让我放手?你这辈子都别想!”   还有咔嚓声伴随这句话同时响起,——佐藤隆川将夏熙的右手和自己的手铐在了一起。   他怎么可能放手,哪怕他当真山穷水尽,一败涂地,也不可能放。除非他有朝一日死于非命,而这世上有本事要他命的从来只有夏熙一人。   佐藤隆川猛然去扯夏熙的上衣,并把手摸进他的裤腰,夏熙全身一僵,随即便剧烈挣扎起来。可在手被佐藤隆川拷住的情况下,他的挣扎变得更加无力,佐藤隆川转眼已一言不发地解开了他的上衣。   “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夏熙甚至因恐慌而有些失声,与此同时,蒋战威的通讯再次打了过来。   不详的感觉突然笼罩了蒋战威的全身,他捏着通讯器的手骨都在啪啪作响,仿佛捏的是敌人的命脉。前排的亲卫拿着通讯器,不敢转头也不敢妄动,直到听见佐藤隆川说可以接通的命令,才点开免提。蒋战威的怒吼下一秒如海啸般传来,“佐藤隆川,你在做什么!”   “急什么,三分钟还没到呢,蒋元帅。”佐藤隆川的语气平静的可怕,看着夏熙的眼神则冷静的可怕,甚至认真得不含一丝情欲。他最终成功地在夏熙的腰间找到了一个芯片,然后使力一掰,将其捏成了废渣。   ——佐藤隆川是在搜身,刚刚被他捏碎的就是最新型的定位器。他还在继续搜找,将夏熙皮带上的金属扣也检查了一遍,连一头如缎的发丝也不放过,又细细摸起了夏熙的腿。   夏熙不受控地重新挣扎起来,手铐撞击到车厢,发出清脆的音响,伴着低低的喘息声一并从通讯器传入蒋战威耳畔。   这声响让蒋战威就像受伤的雄狮一样暴躁不堪,佐藤隆川甚至能听见他牙齿咬出的咯吱声。而佐藤隆川已飞速地将夏熙的两条长腿也检查完了,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却继续用那种冷静而认真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具衣着凌乱的美丽躯体。最后将目光转到了身下,——因为会有特务和走私犯将东西藏在那里。   伸向臀部的大手让夏熙发出一道不安的惊喘,拼尽全力试图挣开手铐,铐链跟着哗哗作响。   “佐藤隆川,你到底在做什么?!”蒋战威发红的双眼宛如噬人的野兽,一拳狠狠砸在车厢上,砸得鲜血淋漓,“你疯了吗?把小熙放开!!” 第76章   佐藤隆川并没有疯, 恰恰相反, 他冷静得很, 快疯掉的其实是蒋战威。   蒋战威几乎要被逼疯,从来没有什么事能逼他至此,整个人就像被逼到死角且失去爪牙的孤狼, 手中的通讯器都要被他捏成粉碎,“佐藤隆川,放开小熙!你就不怕我下令开枪吗?!你若敢动他, 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尽管让你的兵开枪好了, ”相比于蒋战威的狂躁,佐藤隆川简直称得上镇定自若, “能和小熙一起死, 我觉得很满意。”   蒋战威知道佐藤隆川作为一个顶尖杀手,就算被枪射成了筛子, 也有本事在临死前和目标对象同归于尽, 而佐藤隆川所说的‘满意’也并非故意唬人, 是出自于真心。   佐藤隆川和是蒋战威不同的, ——如果他们有朝一日和夏熙一同遭遇死局,蒋战威会拼尽全力用自己的命为夏熙换取活下来的机会,而佐藤隆川只会拉着夏熙一起死。更简单的说, 若爱人要离开,蒋战威可能会为了对方的幸福而放手, 佐藤隆川却宁愿对方死在自己手里,这就是他们两人之间最本质的区别, 和爱得多或爱得少无关,只是性格使然。   为了以防万一,佐藤隆川决定还是把最后一步搜查做完,强制性地沿着夏熙后臀的裤腰探入臀缝,手指抵上紧闭的穴口。夏熙气到全身发抖,于挣扎中抬手往佐藤隆川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力度大到令佐藤隆川的脸偏到了一边,甚至尝到了淡淡的血腥。   这血腥却让佐藤隆川的动作更加用力,死死钳制着夏熙的腰,分开他的两条腿,同时将另一半脸凑近到他面前,问:“还要打吗。”   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双近在咫尺的深沉眼眸里汹涌着连夏熙都忍不住觉得害怕的暗流,夏熙微微一愣,没再甩巴掌,只管去掰佐藤隆川钳制他腰的手臂。   可那条手臂像屹然不动的钢铁,佐藤隆川在固定住夏熙腰臀的同时,将抵在穴口的手指没入了半个指节。   夏熙顿时从喉间溢出一声难受而急促的呻吟,就像受伤且无助的小兽。不曾被人造访过的小穴本就紧得要命,又因主人的极度排斥而变得更紧,只进了这半个指节,便卡在原地寸步难行。   但佐藤隆川很有耐心,只管坚定不移地缓缓绕着圈往里探。肠肉逐渐开始软化,像婴儿的小嘴般吮吸着入侵的手指,娇嫩温软又柔韧。   疼痛、羞耻和说不出的磨人触感交织在一起,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恐怖滋味让夏熙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无助地仰着天鹅般修长的脖颈,甚至随着手指的深入而开始崩溃。   “不要,”他疯狂地抬腿去踹佐藤隆川,哪怕自伤也在所不惜,“滚开,不要碰我……”   崩溃的还有蒋战威,——从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和动静让他几欲发狂,夏熙的字字句句都像尖刀般刺入他的心脏。已被砸得鲜血淋漓的拳再次砸上车厢,蒋战威的双眼也红到似乎要滴出血来,嘶哑的怒吼透着令人胆寒的气息:“佐藤隆川,我让你把小熙放开!!”   蒋战威甚至砸坏了触手所及的一切东西,——除了手上的通讯器。而他的吼声让夏熙的情绪莫名安定下来,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慢慢停止了挣扎,只下意识蜷缩起身体将自己保护起来。   于是气氛变得非常安静,听筒里再听不到什么异动,蒋战威心头的不安却更浓,并忍不住叫出了那个被他在心里默念过千万遍的名字,“小熙,小熙,小熙……”   男人沙哑的声音包含了太深的感情和太多的情绪,夏熙的目光定定地投在通讯器上,仿佛能透过通讯器看见蒋战威一般。蒋战威的性格一向是内敛的,夏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外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他能想象到蒋战威此刻的焦急和担心,并莫名联想到蒋战威以前被他气到一个人蹲在角落生闷气的样子。   刚才的羞怒和害怕突然全都没了,夏熙甚至随着蒋战威的一声声唤而露出温柔的笑。无比清浅,且稍纵即逝,却让佐藤隆川妒火中烧,眸色更沉。   佐藤隆川已将手指抽了出去,并把夏熙被扯乱的衣裤一点一点重新理好,同时在心里拼命地压抑那徐徐燃烧的妒火,——可它们像毒蛇,死死咬着他的心脏不肯放。   夏熙依旧望着通讯器,不曾移开目光。他忍不住想回应蒋战威说他没事,然而刚发一个音就被佐藤隆川堵住了唇。   佐藤隆川吻得粗暴又凶狠,宛如狂风暴雨般激烈的吻让夏熙除了鼻间急促的喘息和近似于呻吟的鼻音外,再也讲不出一个字来。佐藤隆川甚至咬破了夏熙的口腔,那双暗沉的眼眸交叠着狠戾与脆弱,仿佛要把夏熙吞吃入腹,还刻意吻出了响亮的水声,以进一步加深蒋战威的误会。   蒋战威显然已被彻底逼到死角,要死死靠住椅背才能稍稍遏制身体的发颤,连怒吼声都透着溃败的味道:“别碰他,佐藤隆川,你到底想怎样!!”   佐藤隆川慢慢停下来,却依旧捂着夏熙的嘴让他无法说话,然后才不疾不徐地回答蒋战威:“不是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毕竟三分钟已经到了,我怕蒋元帅下令开枪,临死之前怎么也要享受一番,你说对不对?”   他甚至缓慢地拉长声调,以充满赞叹的语气道:“你不知道小熙此刻的模样有多好看,盛满水光的眼睛就像一汪湖水,他身体的每一寸我都喜欢,连掉下来的泪滴都让我着迷……”   佐藤隆川嘴上说着轻佻而情色的话语,困住夏熙的姿势却是一个充满了安慰和保护性的姿势,不仅不轻佻,反而像在搂着最重要的宝贝。可惜夏熙没有看到,蒋战威更看不到,在战场和政事上杀伐决断的蒋战威已完完全全的方寸大乱,连基本的理智都不能保存。   “放开他,”蒋战威声音甚至在发颤:“放开他,你要怎样都可以……”   “好啊,”佐藤隆川道:“让你的兵让出一条路来。”   没人知道夏熙对蒋战威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夏熙几乎横穿了他整个青年时期,感情在长年累月的堆积下像流水般浸染了他的骨髓。夏熙疼痛一分,他就会疼痛十分;夏熙有一丝不快,他的气怒和不快就会乘以百倍。   夏熙想要说话,但是被牢牢捂住的嘴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他听到了蒋战威在听筒那头的应允,说不出哪里来的力气,竟成功推开了佐藤隆川紧捂他嘴巴的手。   可夏熙依然没能成功说出话来,——一根极细的麻醉针精准地扎入他的静脉,昏沉感下一秒便迅速侵占了整个大脑,让他全身瘫软无力,意识模糊不清,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最终闭上眼,在佐藤隆川怀里堕进了无边的黑暗。   他在黑暗中隐隐看见了高耸入云的雪峰,看见雕梁画栋的大殿,看见皇宫在举行华丽的宴会,还看见了蒋战威曾梦到过的那处荒芜的宫苑,以及如被困住的蚂蚁般倒在灌木丛中不良于行的男童,和那株在月色下一寸寸盛放的牡丹。   这些画面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走马观花的过,却突然切换到一片血海。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断臂残肢,血肉横飞,数不清的尸体把人间变成了炼狱,似乎有人在惨叫哀嚎,可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于是夏熙渐渐明白过来,这是在做梦。他听不见惨叫哀嚎,却在这时候再一次听到了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   “……我给你一个机会。送你一方世界,你可以在其中分裂成各种各样的人。温柔的,邪恶的,聪明的,愚笨的……但凡有一个打动了我,我就同意和你在一起。”   夏熙猛然睁开了眼。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全身也依旧无力,甚至觉得五感都丧失了,直到他试图起身时,感知到了哗啦啦的铁链声,才摸索着发现手上的手铐换成了一条长长的锁链,并于同一时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全身竟不着一物,什么都没有穿。   所幸床很软,身上的被子很暖,手上的锁链都包了一层绒布,唯一让夏熙无法忍受的是黑暗。   大概是物极必反,他的内心明明是黑的,却极喜欢宽阔光亮的地方,不仅是居所,外出吃饭也要靠着窗,蒋战威甚至为此而把元帅府的卧室窗户改成了落地窗,只为了能让夏熙偶尔过去的时候住得更舒坦。   在快穿世界里也不是没有过身处于漆黑房间中的经历,可那都有027的陪伴,然而夏熙在脑中呼唤027,却始终没得到回应。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内心平定,但潜意识里已经开始焦躁起来,甚至用力挥动手臂,试图挣脱手上的锁链。   哗啦啦的撞击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分明,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这会让人有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夏熙一直挣到筋疲力尽才停下,困意也不知不觉地跟着袭来。眼睫随之微颤,想要睁开眼,却觉得眼帘上重逾千斤。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睡,可压不过如潮水般涌来的睡意。房间因此而再次归于宁静,直到佐藤隆川终于出现。   密闭着的大门被悄无声息地拨开,穿着黑衣的男人闪了进来,一步步接近床边。   佐藤隆川把灯拧亮了一盏,在微光下定定看着夏熙的脸。夏熙安睡的样子看上去还是像以往那般乖巧,侧躺着蜷在大床里,安静的呼吸间带出浅浅的气息,让他看着就能生出满腹怜爱。因为爱蹬被子的缘故,夏熙的一条小腿和大半个后背都露在了被子外面,光洁的脚趾似乎因为怕冷而有些瑟缩,脸色似乎也因为怕冷而有些苍白。   佐藤隆川的大脑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或指令,手却先一步捏住了夏熙身上的被角,试图帮他把被子盖好。夏熙正好在这时候动了动,长睫也轻轻颤了颤,似乎下一秒就要睁开双眼醒过来。   大脑似乎终于做出了指令,中断了盖被子的动作,改换成了压制和侵犯。佐藤隆川一把扣住夏熙的手腕,另一手按着他的肩颈,直接用让人几近窒息又激烈缠绵的深吻将夏熙唤醒,亦或者让他重新睡去,永远不要醒来。   于是夏熙的神智还来不及从睡眠中苏醒,就被这个吻重新拖入混沌。   他身上本就不着一物,佐藤隆川只消掀开被子就能轻易摸遍他全身,大手已经寻着身体的曲线下移,吻也跟着下移,甚至像撕咬猎物的兽一般舔舐他全身几处最细嫩的肌肤,用舌在他身上绘山绘水。   夏熙在混沌的状态下不可避免地被一点点勾起情欲,产生了正常的生理反应,只感觉沉重的呼吸撩在身上,微凉的肌肤仿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灼烧一样,越来越烫,像山火的岩浆,流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说不出的难受,头脑昏沉沉的发疼,身上不舒适的粘滑,还有心里无法挣脱的压抑感,让夏熙终于在极度的不适中清醒过来,然后借助模糊的灯光看清身上人的轮廓,用干哑的嗓音叫出对方的名字:“佐藤隆川……”   佐藤隆川就像黑暗中的夜行动物一样一言不发,只管继续在夏熙身上肆虐。夏熙几乎用尽全力才勉强抑制住喉间的呻吟,喘息着断断续续的问:“佐藤、隆川,你把我、当什么了?!”   佐藤隆川还是没有说话,而在他的舔舐和揉捏下,夏熙已彻底压抑不住呻吟,连喘息声都透着媚意,“……唔,是性奴,……嗯啊,还是宠、物?”   “你知道的。”佐藤隆川终于开口了,“我对你从来没有变过。”   说他冥顽不灵也好,愚不可及也罢,即使夏熙对他的态度再差,他对夏熙的爱意也不曾消减,他永远是他唯一的宝贝。   “可我给你的好你不要,”佐藤隆川轻轻抚摸夏熙手腕上冰冷的金属链条,声音也一寸寸变冷,“……那么就只剩下了坏。”   夏熙抬头看着佐藤隆川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瞧不见任何东西,里面漆黑一片,经历过最绝望的人或许都不如他此刻的眼神这般骇人。这让夏熙觉得除了头部以外,连胸口也在闷闷地发疼,甚至涨涨的发酸,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眼里流下来。   “小熙,”佐藤隆川将他的名字念的极慢,仿佛将每个字都嚼碎了压在舌底,爱若珍宝却又像是在面对死敌,“这是你自己选的。”   “你在夏琛身上也放了定位器对不对?夏琛已经被人劫走了,你满意了?还有蒋战威,他正在疯狂的找你,你是不是很想见他?”佐藤隆川扣住夏熙被锁住的那只手腕,细白的手腕扣在掌心,钳制得异常牢靠,“可惜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夏熙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尚未出口的话音却被又一波上涌的头疼击散,只能努力地深呼吸着,想要借此来平复发疼的大脑和紊乱的气息,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而且越闻越明显。   这血腥自然源于佐藤隆川,夏熙已看到了他肩膀上隐隐渗出的血渍,像是中了枪伤。能让佐藤隆川中枪,说明当时的情况是何等的严峻和危急,可惜夏熙之前一直处于昏睡中,对此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睡的这短短三天时间里,外面已充满了战火和硝烟。   枪击声和炮火声响了一夜,凄厉的警报声长鸣,一具具散发着血腥味道的尸体倒下来,街道上布满了鲜血、火光、硝烟,半座城都置于地狱之中,就如同夏熙在梦里见到的血海。   相对于外面的战争,这个小小的房间反而变成了最安宁的地方。   “你要关我一辈子吗?”   佐藤隆川换了个说法:“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佐藤隆川不给夏熙衣服,也不回答夏熙任何有关于外界的问题,仿佛真的要把他当作宠物关一辈子,拒绝进食是夏熙现下唯一能做到的反抗,虽然可笑又幼稚。   香喷喷的饭菜被送到嘴边,夏熙紧紧抿着唇不愿意张口,然而佐藤隆川很有耐心地用嘴对嘴喂饭的方式强迫性地让他吃下了大半碗食物,又抱着他去洗澡。   锁链的长度能到卫生间,却不足以延伸到浴缸的位置,于是佐藤隆川在给夏熙洗澡时解下了锁链。他洗的很认真,还给夏熙打了沐浴乳,搓出了一堆白泡泡。夏熙的头疼始终没有消减,提不上一丝力气,只能任由对方再次摸遍他的全身,皮肤被热气蒸得白里透粉,非常好看。   在佐藤隆川眼里何止是好看,而是充满了诱惑。夏熙从颈侧起往下,全身都布满了他啃噬的印痕,暧昧的痕迹在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佐藤隆川忍不住又吻住夏熙的唇,将舌头探进他口腔,发狂地吮吸他嘴里的津液。他以前觉得夏熙是按着他的心意长的,无比完美的贴合着他的心意,现在才发现其实是他的心按着夏熙长的,每一条经络,每一次跳动,全都由夏熙控制。   被佐藤隆川抱回床上后,夏熙的头疼才终于平复了一点,困倦感随即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不受控的闭上眼。   佐藤隆川很想就这么一直看着夏熙的睡颜,可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办,不得不匆匆离开。外面一直在下雨,这会子变得更大了,守在蒋战威身边的卫兵只见三天来只休息了不到两个小时的蒋战威恍恍惚惚的醒了,并坐了起来,然后哑声道:“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你有没有听见?”   卫兵下意识摇摇头,“属下没听见。”片刻后又补充说:“大概是外面的风雨声太急,要不要把窗子全部关严?”   蒋战威的目光仍是恍惚的,呼吸也有些紊乱,看了看时间,是半夜两点。蒋战威按了按一跳一跳的太阳穴,下了床站在窗边抽烟。   他的烟瘾在夏熙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涨了好几倍,一根连着一根抽,转眼就把整间屋都弄得浓烟滚滚。虽然医生今天才告诫过受伤期间不能碰烟酒,可这样子的抽烟法能让蒋战威觉得紧绷的神经得到自虐的发泄。舌头又苦又涩,喉咙被烟熏得火烧火燎,受伤的手臂也跟着隐隐作痛,但这些比不上心里的痛感。   蒋战威早已被心里传来的疼痛没顶,如数千把尖锥刺着他胸口最无法抵抗的地方,让他呼吸困难。手上的烟已经燃尽,蒋战威又点了一支,刚吸一口却被呛住,咳到整个背部都在发颤,直到陈子臻穿过夜幕急急迈进屋来,“元帅,发现那辆车的踪迹了。” 第77章   陈子臻骨子里虽然是个人渣, 但他年纪轻轻就能在洛北军做到中将的位置, 除了陈家的世家背景外, 靠的全是自己的真本事,尤其在勘察、搜索和寻踪方面,拥有非常高的水平。他曾连续四十五小时不眠不休地追踪一名盗窃军事机密的叛徒, 能从车轮的压重、虚边、带土等行车痕迹来分析车辆特征,知道如何在不同的土地上,比如沙石、草地、公路、泥沼等辨迹追踪, 并能采用正确的梢位和技术不被察觉。   但这次追踪比之前的任何一次追踪都更艰难, 陈子臻带着人花了足足四十九小时才探得佐藤隆川的行车路线,其中脱梢了好几回, 对体力、耐力和反应力均是极大的考验。尤其是夜晚静心等待的时候, 时间会变得更加难熬,而且需要更加小心和警惕。   浓浓的黑暗加重了人的紧张不安, 陈子臻沉着地等在车内, 看到远处依稀显现了一点星星之火, 透过影影绰绰的草木, 看起来像是熹微的希望,又像是谁投来的满怀恶意和杀气的目光。   而佐藤隆川可以满怀恶意和杀气的对待任何人,却没法这样对夏熙。他对夏熙的一切凶狠和冷酷其实都是虚张声势, 就像外强中干的纸老虎般不堪一击。   可他还是强迫自己装出凶狠冷酷的样子,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假装不再心疼对方。他甚至不敢再说话, 只管一回来就沉默地强吻对方,从嘴唇一直吻遍全身, 仿佛要借此告诉对方或者告诉自己:他已经不在乎他了,他只是迷恋他的身体而已。   ——虽然这种做法可笑又可悲,可它起码能让他在面对夏熙冰冷的眼神时,自欺欺人地无视心口传来的疼痛。   佐藤隆川的确迷恋夏熙的身体,但那完全基于感情之上,感情越深,迷恋的程度就越浓。可惜他的感情得不到回应,只能发泄在身体上,连帮夏熙刷完牙齿,手指触到夏熙的嘴唇,都像粘在上面一般无法离去。   然后轻轻摩挲着他有些苍白的唇瓣,描绘着优美的唇形。指尖忍不住从唇缝中探了进去,一直探到柔软的口腔,再撬开光洁的贝齿,碰摸湿润的舌尖。夏熙下意识去咬佐藤隆川的手,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捏住下巴,抵着舌尖的那只手则在一遍遍绕圈,感受着舌面上的细滑触感。   晶亮的口涎因此而溢出,佐藤隆川的手指却得寸进尺地往更深处探,直至快要伸进喉咙口才停下,逼得夏熙受不住的呜咽出声。佐藤隆川随即抽回手,可夏熙刚低低喘一口气,修长的手指便又捅了进去。多次下来,晶亮的口涎越积越多,甚至从嘴角流到了下巴。   待佐藤隆川彻底抽出手指,身下的人已被弄得气喘吁吁,眼睛泛起水雾,眼尾也染上了红晕。佐藤隆川心里又是一动,对着那漂亮的唇瓣狠狠吻下去。夏熙没有反抗,——这种乖顺会让佐藤隆川忍不住忘记只要给他摘下锁铐他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的事实,而一想起这个事实,心里便会生出说不出的恨意,吻变得更加凶狠,神色也在半明半暗的环境中变得诡异。   这个吻却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夏熙开始无法控制地咳起来。咳声并不大,但纤瘦的身体颤得很厉害,佐藤隆川的心一点点揪紧,原本鼓起的冲动和欲望也像被扎破的气球般,砰的一下漏了气。   佐藤隆川把夏熙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过了许久才见夏熙止住咳,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好似在闭目养神,亦或者又睡了过去。   夏熙的精神非常不好,——佐藤隆川以为是被强行关起来的缘故,只有夏熙能隐隐感觉到有什么无形中的东西在损耗着他的身体。他脸颊上咳出来的潮红已迅速褪去,苍白的皮肤在夜灯下显得更白,脸庞也显得异常脆弱,整个人安静的宛如深秋的落叶。   佐藤隆川定定看着夏熙,视线一直没有移开,心里莫名升起浓浓的恐慌,觉得对方安静的可怕,仿佛连呼吸都听不到了。佐藤隆川的脸色跟着变白了,——他为自己那个可怕的想法而异常不安,把不跟夏熙说话的决定都抛到了一边,轻轻拉着夏熙的手臂唤:“小熙。”   夏熙像根本没有知觉一般继续闭着眼,面容如玉雪雕成的没有呼吸也不会动弹的雕像。佐藤隆川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一瞬间似乎有电流从头皮一下子打到了心坎,打得他指尖都在微微发抖,拉夏熙手臂的力道随之加大,“小熙,小熙。”   夏熙方才已被那无形的东西拖进浅眠,许久才重新睁开眼。若此刻他抬眸看向佐藤隆川,定会被对方一脸灰败和紧张的表情而惊住,可他仿佛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只动了动睫毛。   长长的睫毛让佐藤隆川想起了小时候曾抓过的蝴蝶,因为年纪尚幼,下手不知轻重,一不小心就撕裂了蝴蝶的翅膀,细碎的鳞粉和断翅被风从指尖吹落在地,再也捡不回来。   佐藤隆川心里突然又慌又疼,疼到忍不住要抬手去按一按胸口,却将手放到了夏熙颈侧的肌肤上,来来回回地轻轻抚摸。   将心上人最脆弱的部分置于掌控之下的这种感觉会给佐藤隆川带来些许心安。他甚至是像犯了什么亲吻症一样不断把夏熙吻醒或者摇醒,不让夏熙入睡。夏熙在被那无形的东西拖进睡眠和被佐藤隆川弄醒中反复游离,从身到心都觉得难受不已。   他其实很想不受打扰的入睡,陷到深深的黑暗里,因为可以在黑暗中看到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零碎片段。冥冥中有种预感,他能从那些片段中找到真正的自己,于是一边用尽力气推佐藤隆川一边开口让他滚出去,声音有些虚弱,但语气中的厌恶显而易见。   佐藤隆川一眨不眨地望着夏熙,其中的偏执足以让正常人生惧,“如果在你眼前的不是我而是蒋战威,你也会用这样的语气让他滚?”   夏熙没有回答,佐藤隆川把夏熙的沉默视为默认,紧紧握住拳道:“他到底哪里好?!为什么他就可以,我就不行?!”   夏熙不知道佐藤隆川握拳的动作是已经压抑到了极致的表现。那么多焦躁担心怨恨聚集在一起,让他的理智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很快的,夏熙两只手都被按住,反抗的力度变得更弱,推拒的动作反而像是迎合,只好在挣脱不动的情况下张口咬佐藤隆川的手臂,咬出一个惊心的牙印。   佐藤隆川在疼痛和理智混乱的状态下本能地反手一推,胳膊肘撞到了夏熙的下巴,让夏熙瞬间觉得骨头似乎要裂开。额角继而又随着惯性碰到了床头柜,顿时头晕目眩,视线阵阵发黑。佐藤隆川抬眼看到有一缕细细的鲜血顺着额角缓缓往下流,心里咯噔一声,试图将夏熙扶起来,却得到了剧烈的反抗。   “别碰我,”夏熙捞起床头柜上的书便朝佐藤隆川身上砸,“滚!!”   佐藤隆川被砸得懵了一下,也不知是气急了还是怎么了,竟当真出去了,大门被他甩出砰的一声响。   夏熙无视那些声响,只管让自己重新进入睡眠,去寻找黑暗中的那些零碎片段。但额头上传来的阵痛让他难以闭眼,与此同时,又通过血液的流失感觉到了些许困意。夏熙下意识摸了摸从额上的血,竟狠下心,对着床头柜的尖角再次撞了过去。   更多的血涌出来,疼痛逐渐变得轻微,被昏沉感取代。夏熙却还嫌不够,又用力撞了几下,直到昏沉感随着大量的失血而越来越浓,眼皮像有千斤重,完全抬不起来。   夏熙在昏沉中想到了蒋战威。   虽然他方才没有回答佐藤隆川,但他记得他其实也用过那种厌恶的语气让蒋战威滚,而蒋战威亦对他做过他不喜欢的强迫性举止,但不知为什么,它们全都变得模糊不清,如今脑中能记住的,只剩下对方温柔地看着他的样子。   身为一个手握千军的元帅,温柔对蒋战威来说其实是件很难的事,可他给了他最大的温柔。他再怎样对他冷脸或让他碰壁,他虽然生气,却能克制得住脾气;眉宇间有时也难免会有恼怒,看他的目光却依然充满了包容和爱意。   此刻蒋战威竟成了夏熙所能想到的唯一温暖,想起他当初从德城赶去H市找他的那天晚上,他哄他入睡的低柔音色和不厌其烦的拍抚,以及温存的姿态和深邃的眼神,想起他在夜色下静静看着他,似乎满身都是话,却什么也没有说。   往事如流水,经过的时候毫不在意,蓦然回首才发觉暗涌如潮。就如感情中的细枝末节,身处其中的时候不能体会,隔了空间和时间,才会变得清晰明朗。   佐藤隆川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门外抽了整整半包烟。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无济于事,只觉得连烟雾都幻化成了夏熙的模样。抬手将烟雾挥开,却又想起夏熙额头上的撞伤,心里狠狠一疼,手里的烟都被捏成碎块。   佐藤隆川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认命地回去处理夏熙的伤。越往回走脚步就越急,并为自己不查看他的伤情就拂袖而去懊悔万分。想着他一个人待在屋里会不会觉得害怕和无助,甚至犯贱地想着若是谁把自己关起来自己一定会和那人拼命,而夏熙只是让他滚而已,态度已好太多。这么一边想一边走进屋内,却在下一秒猛然顿在原地,无法动弹。   只见夏熙紧闭着眼一动不动,额上的血已将米色的枕巾全部浸染成红色。佐藤隆川登时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双眼似乎也被浸染成了血红,连身体都被血色湮灭。   被湮灭的这一刻,大脑一片空白,只隐隐记起自己曾经说过的干脆让夏熙死在自己怀里的话,记起自己曾经认真考虑过的‘如果留不下他的人就留下他的尸体’的想法。而此时此刻,若夏熙就这样流尽了鲜血,断绝了气息,他便可以如愿把他永远留在身边,再也不用为他痛苦和挣扎。   可这么想的同时,却有一种更大的痛苦袭来,感觉到胸口空空荡荡,似乎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在一点点失去,一股冷意继而从心里窜出,流淌到全身上下每一处。   温度迅速地从指尖流逝,让他觉得异常寒冷,就像年少时遭遇屠村,或是在特殊情报部接受最残酷的逃杀训练,身受重伤躺在雪地里,眼前一片白茫。而眼下比那更重百倍,因为不仅冷透心骨,还恐惧万分,看不到前路,也找不到未来。   佐藤隆川全身都在无法抑制的发颤,死死地盯着夏熙,仿佛一眨眼对方便会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他的确可以把他的尸骨永远留在身边,却再也看不见那双望向他的漂亮眼睛,再也看不见让他心动的笑容,再也看不见他乖巧安静的睡颜,甚至连一声滚出去都再也听不见了。想到这里,佐藤隆川觉得后脑像被巨锤砸中般疼痛无比,眼前一黑复一亮,身体已在这交错之间先于头脑自主行动起来,疾步冲上前,将夏熙搂入怀里。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得不到却又放不下,无法宽容却又无法狠心,这是一个必败的死局,他很早以前就困在局中。   佐藤隆川竭力帮夏熙的伤口止了血,但失血量显然超出了人体可承受范围,需要输血才行。这种情况必须要看去医生,可如此一来势必会暴露行踪,何况外面还处于战火之中。——这场战争其实和佐藤隆川没有多大关系,而是长虹帝国那边的总军令部做出的开战命令。军部获知到兴东联邦州勘探出大量金属矿的消息,这正是长虹帝国急需的工业和战略物资,而长虹帝国已在兴东联邦州付出了太多的经济及军事投资,无论是军部、内阁还是帝国皇帝,都不想再拖下去。   而战争中除了军资和武器外,最缺的就是医生和医疗设备,佐藤隆川知道就算不带夏熙去医院,仅仅是调用医生和医疗设备,也会被蒋战威查出踪迹,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假借夏熙的名义,主动约见蒋战威,借机置蒋战威于死地。   却没想到蒋战威将请帖先一步送到了他手里。同被邀请的还有另一名指挥官南野浩,以及被军部派来担任参谋的中村智。   蒋战威既已经探得了夏熙所在的位置,自然一天也等不下去,但佐藤隆川的手段实在让人忌惮,于是想要亲自出面拖住佐藤隆川,以便让手下人趁机将夏熙接出来。而眼下的长虹帝国对蒋战威是抱着‘友好合作’的态度的,——策动各个州自治而安本来就是长虹帝国的一贯方针,数年前他们就不断地派遣代表前往各州接洽,不遗余力的挑拨各州之间的关系,并许以各种好处和支持,就是为了防止各州军队联合在一起抵抗他们的入侵。   在与兴东联邦州作战的这个当口,长虹帝国更不想节外生枝,只想着怎么临时性地‘安抚’住蒋战威,让他不掺合到这场战争中。   蒋战威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邀请了南野浩和中村智来充当‘项伯’。当然,蒋战威更清楚长虹帝国的这场远交近攻的险恶用心,若他接受了长虹帝国的安抚和收买,不仅会成为整个辰光帝国的罪人,而且终有一日会让洛北联邦州也面临和兴东联邦州一样的处境。   但所谓虚与逶迤,很多时候就是要用虚情假意来达成目的。蒋战威研究好了路线,安排好了营救夏熙的人手,也盘算好了自己在宴会上可能会出现的险情及化解之法。他预想过所有可能,自认为没有疏漏,却唯独没有想到佐藤隆川竟然会带着夏熙一起参加宴会。   ——蒋战威所有的视线和目光,感官和注意力,全都落到了夏熙身上。   他明显瘦了,脸色很苍白,额头果然如情报中所说的那样受了伤,虽然带着一顶用于保暖的帽子,仍能隐隐看到没拆掉的纱布。但他依旧好看得令人心动,如玉的皮肤和鸦羽般的睫毛,有着杏仁般优美弧度的眼睛,以及精致的下巴和修长的脖颈。   蒋战威完全不能动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看夏熙了,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因为对他来说他们已分别的太久,久到让他几乎无法承受。心不受控制的狂乱跳动着,跳得胸口甚至有些发痛,感觉身体里所有的一切都在看着对方,这一刻仿佛就是地老天荒。   夏熙近乎在同一时间抬起头,看到了缓步走近的蒋战威。剑眉英挺,身躯伟岸,连发丝都透着沉肃和深敛,顶天立地地站在那里,不动不言,便有一股铁血之气迎面而来。背后泛着金色的灯光漫天撒网似地罩下来,衣服上的胸章也反着光,衬出其下刚硬的肌骨。   夏熙凝眸看着蒋战威,用平静无波的目光一寸寸描过他的样貌。屋内明明有很多人,门口甚至站了整整两队士兵,却于这一瞬息安静地像只有他们两个。空中有细小的微尘轻轻飘荡,蒋战威甚至能听到微尘浮动的声音,就像他此刻清晰又分明的心跳。   佐藤隆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面色未动,却攥紧了握着夏熙手腕的手。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古怪,还是中村智打破了僵局,主动上前招呼蒋战威落座。   南野浩于同一时间到了,宴席即将随着人员的到齐而开始,却在这时听佐藤隆川开口道:“等一等,还有个人要来。”   没人猜得到佐藤隆川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佐藤隆川也不多做解释,只管面色沉稳地坐在那里,还帮夏熙倒了一杯热茶,并小心仔细地将水温吹到刚刚好,才递到他面前。   所幸没等多久,此人便出现在众人眼前,——竟是段君翔。   作者有话要说:   预估错误,要开完修罗场才能甜。 第78章   段君翔没有穿常服, 而是穿着段家军的军装, 显然是以南江联邦州少帅的身份来的。他的出现对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意外, 其中也包括蒋战威,不过蒋战威的面瘫脸只会因夏熙而出现波动和起伏,对于除了夏熙之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一个模样, 所以完全瞧不出他此刻的情绪究竟是惊讶戒备还是其它,那对深黑的眼珠只在段君翔身上停了一瞬,便重新移回夏熙身上。   而段君翔从踏入屋起眼睛就一直放在夏熙身上, 脚步都因此而停了停。所幸有中村智在, ——继方才主动起身招呼蒋战威落座之后,中村智再度站起身, 招呼起了段君翔, “哎呀,段少帅怎么来了, 快请坐快请坐……”   中村智今日算是将‘维和’的角色执行的非常彻底, 若单从他脸上的笑和行为来看, 都能评选友谊大使了, 可惜这只是出于形势需要的表面功夫,若论心狠, 旁边充当隐形人的南野浩恐怕要望尘莫及。何况不是所有人能让中村智笑脸相迎,若不是参加了段家专程为段君翔的回归而举办的宴会, 中村智不会拿出和对待蒋战威一样的热情来对待段君翔,——他在宴会上亲眼见识到了段君翔在段家的地位,甚至到了几乎能替段瑞德拍板南江联邦州的所有事的地步, 俨然已是南江联邦州的下一个主子。   因为前阵子在打桥牌的会所里见过段君翔的缘故,夏熙有想过对方可能会出现,但没想过对方会在佐藤隆川的邀请下出现,亦没想到对方走近的第一句就是问他:“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段君翔英挺的眉头皱得死紧,看着夏熙又道:“你受伤了?”凌厉的杀气已如阴云般一点点汇聚,“是谁弄的?”   “没有谁,”相对于段君翔,夏熙的神色和语气都非常平静,“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段君翔显然不信这个说辞,皱着眉站在那,黑不见底的眼眸仿佛一潭能将人淹没的深水。夏熙还是第一次见段君翔穿军装,而南江联邦州的军装和蒋战威的洛北联邦州的军装版型有点不同,军大衣几乎长到了膝下,军靴又高到了及膝,衣服是墨绿色的,腰带是白色的,腰线很显眼。十九到二十一岁的这个年纪正是最后一次长个子的阶段,段君翔的个子就在这最后的阶段里猛长,身高比夏熙上次见他时又多出来一点,腰线和两条长腿都非常突出,一袭军装英姿挺拔,就像宣纸上用泼墨手法绘就的青松。   他的气质看上去也变得更加深冷,还带着上位者才有的威势,锋锐又内敛。而夏熙最初遇到段君翔的时候,他连话都不会说,所以夏熙一直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倾注了难得的耐心,一步步教他要用筷子吃饭,要展开身体睡觉,要主动跟别人说话,要学习认字和读书,要懂礼仪和礼貌……   此时此刻,夏熙才猛地感觉眼前的‘孩子’是个不需要照顾的男人了。   他已经迅速成长起来,有着深沉的心思,充满着雄性的力量,甚至具备着让蒋战威和佐藤隆川都要戒备的危险性。但他在夏熙面前还是和以前一样,似乎只要夏熙说出来那个伤他的是谁,就会像主人一声令下便冲过去撕咬敌人的狗一般,忠诚又无畏。   始终没有得到满意回答的小狗忍不住长臂一伸,横过半个桌子去握夏熙搭在桌面上的手。从他认识夏熙开始起,似乎就养成了抓夏熙手的习惯,仿佛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抓着夏熙的手,哪怕只是一片袖子或者一块衣角,都能让他感觉安心。   然而佐藤隆川始终握着夏熙垂在桌边另一只手没松开过,并下意识把夏熙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夏熙的身体因此而朝佐藤隆川那里微微一偏,这让段君翔也下意识把夏熙往自己这边拉,——气氛顿时因两人同时施力而僵住,直到下一刻从斜地里伸出第三只手,以不容抗拒的力度扣住了段君翔腕部几乎能废掉整只手的穴位。   正是蒋战威,他的动作是针对段君翔的,话却是对佐藤隆川说的:“佐藤少将,小熙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了,我会好好‘酬谢’你的。还请你把手松开,你把小熙握疼了。”   佐藤隆川也意识到自己的力道用得有点重,倒当真松了手,但蒋战威明显宣告主权的话让他很不悦,表面上却好像完全不明白蒋战威的意思一般,道:“不麻烦,我照顾小熙是理所应当的。何况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互相照顾,小熙也会照顾我,还亲手帮我煮过鸡蛋。”   佐藤隆川说的是带夏熙去训练室的拳击台上任由夏熙揍的那天,他顶着鼻青脸肿的伤吃晚饭,夏熙觉得实在有碍瞻观,便找了个熟鸡蛋给他敷脸。蛋其实是厨师煮的,但不妨碍佐藤隆川拿来刺激情敌。   连一口夏熙煮的蛋汤都没喝过的蒋战威当真被刺激到了,段君翔倒是平衡了一点,并且跟着松了手。   ——不过是一个鸡蛋而已,有什么好炫的?夏熙曾经亲手喂他吃过糕点,还给他做过味道特别棒的小排面,里头足足放了四个鸡蛋,他说什么了吗?   其实段君翔也想炫,但那碗小排面是他独家珍藏的记忆,他不愿意分享给任何一个人知道,于是只看着夏熙低低道:“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要好好吃饭和休息。”   待段君翔坐下来,宴席总算开始了,服务员随即便准备上菜。大大的圆桌很快摆上了各种精致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可惜本该完美的宴席气氛因蒋战威佐藤隆川和段君翔三人而异常凝滞和微妙。这三个男人,相互之间几乎全有时日久长的旧恩怨,相互之间也几乎全都开过枪动过刀,——其中一个前段时间才刚带着手下不远千里追杀过来,此时能够平平安安地共坐一桌,某种角度上其实已经算是难得的奇景。   被三人关注的夏熙感受的尤为明显,明明现场包括卫兵和服务员在内有那么多人,却仿佛只有他和他们三人被关在缺氧的玻璃盒子里一样叫人窒息。连喜欢装隐形人的南野浩都忍不住开口缓和气氛,‘亲善大使’中村智自然也一样,——他的座位就靠着段君翔,随即便带了满脸的笑意跟段君翔搭起了话。   段君翔这次竟及时对中村智的话做出了回应,虽然发音吐字依然带着些机器般的机械性,但语气堪称亲善:“中村司令近来可好,家父前两日还提到你。”   ‘司令’两个字立即让中村智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了。   这场侵占兴东联邦州的战争,长虹帝国原本只任命了佐藤隆川和南野浩这两个指挥官,但是军部决定提前发动战争后,又加派了中村智来担任总参谋。参谋只是个职务名,并没有这一军衔,所以若单论军衔,中村智和佐藤隆川的等级是一样的,可若论职位,参谋长比指挥官大了一级,可以对指挥官下达指令。   也就是说,中村智要比佐藤隆川大一级,可以对佐藤隆川下达指令。然而中村智并不曾享受到他该有的职权待遇,——佐藤隆川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对他说的话也只是表面上听听,完全不当回事。中村智难免对此心怀不满,一直想寻点事来压一压佐藤隆川,而段君翔的这句‘司令’,着实是道进了他的心里。   司令虽然和参谋一样不是军衔,甚至只是个不太正规的口头称呼,但在军队里,这个称呼往往用于权限最大的那个人,一下子就将中村智给抬高了。于是中村智对待段君翔的态度越发热切,还一脸诚挚地关心了一下段瑞德的身体,段君翔点点头道:“家父很好,只是最近找他谈事情的人比较多……”   他有意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其中两件让他觉得非常困扰,所以干脆把事情交给了我。”   一听到‘谈事情’,中村智便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和段瑞德谈的条约。其实段家为段君翔举办的那场宴会并没有邀请中村智,只是中村智正好在南江联邦州和段瑞德进行接洽,才顺道参加了宴会。接洽的内容除了老生常谈的那一套之外,还有一个以资金及武器换取一部分铁路使用权的条约,但段瑞德没有当场应允,只委婉地拒绝说要再考虑。   这回复自然不会让中村智满意,也不会轻易死心。因为若能成功签订条约,从而获得南江联邦州的交通和土地资源,给长虹帝国带来的好处不言而喻,对中村智来说则是大功一件,定能到受军部的极高嘉奖。   中村智不由暗自思量起来,眸底折射着算计的光,——他已经认定段君翔所说的事就是条约的事,甚至都想把眼前的宴会丢到一边,单独想找个地方和段君翔详谈一番。   可事实上,段瑞德根本不想让段君翔与狡猾的长虹帝国人有牵扯,甚至没有把条约的事告诉他。若中村智了解段君翔,便会很快发现问题,因为他刚才在话里称段瑞德为‘家父’,而他回到段家那么久,始终没叫过段瑞德一声父亲。   并不是因为心里还有怨恨或不满,只是因为他很难接纳别人,哪怕对方是他的至亲。只有夏熙除外,——第一次见到夏熙的笑,他就感觉里面有说不出的暖,连夏熙的声音似乎都带着春风般的味道,就算听不明白所说的内容,却莫名记住了那个声音。   少年人的第一个爱恋对象永远难以取代,恨不得把一腔心思都灌注在心上人身上,只要能成功把夏熙带走,别说称呼段瑞德父亲,就算是和中村智签了那份出卖铁路使用权的条约,他也不在意。段君翔本来就不管什么人生哲理,也不管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他的人生里只有这一句格言:想要的,就去争取。   他就是一条狼崽子,只管不死不休地追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夏熙没有听旁边的对话,也没有吃菜。其实他从坐在这里就一直在强撑,头很疼,胃里很恶心,真实存在的东西和脑中梦到的幻象混乱地堆在一起,眼中的世界异常拥挤。夏熙清楚佐藤隆川今日为什么要把段君翔叫来,也清楚佐藤隆川的盘算,而眼前这三个连给他夹个菜都要针锋相对的男人让他觉得头疼得更厉害,甚至产生一种厌世的情绪。   男人有时候争风吃醋起来,会忘记最初的原因和目的,或者说他们的原因和目的就只出于占有欲,可夏熙完全不理解这种占有欲。   因为如果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他绝对不会阻拦对方,也不会把对方强留在身边,比如一朵漂亮的花,不会为了让它长得更好而修剪它,也不会因为喜欢就将它摘下。夏熙喜欢过很多东西,却从来没有过占有心理,就像玩游戏或者谈生意,赢和输、得到和失去,都是有意思的经历,何况占有后依然是一个结局:你喜欢对方,但对方不喜欢你,得到的只是越来越强的掌控感,和越来越空虚的欲望。   而夏熙不缺这些,整个夏家人都不缺这些。所以夏家人从来不屑于做强占这种事,就像夏毅天当年对待他追了一年的男旦,在遭到拒绝后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就像夏琛当时对夏熙的感情深到难以自制,却在知道会害了对方的时候立即选择远离。   得不到喜欢的人或东西又怎样呢,他是夏熙,是夏家的少爷,他可以去拍卖行买下价值连城的珠宝送给对方,可以在德城上空燃放一整夜的烟火作对方的生日贺礼,也可以和朋友一起去最奢华的会所享乐、去赌马场一掷千金地赌马、乘坐私人飞机去雪山上的餐厅品一杯红酒,还可以认真地用一星期的时间做出一个完美的策划案,再耐心地一年的时间执行它,直到成功击垮竞争对手的公司。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美丽的景色和想做的事,他不会狭隘地只盯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人总有很多得不到的,也总有很多能得到的,爱情只是生活里的一部分而已。   ——可是对于那些天性偏执又缺乏安全感的人,爱就是想抓住的唯一。   他们没有享受过亲情,也没有真正的友情,他们不曾在有爱的家庭长大,不懂得怎么去爱人,骨子里却对爱有一种偏执的渴望,像飞蛾追逐着星火。人终究是群居动物,有的时候,心里头把什么都看清了,手里有钱也有权利,尝遍了冷暖亦见过了繁华,但一个人坐在钱权堆成的椅子上,总是会生出冷意。   一个人能做什么呢?一个人又能怎么样呢?在这世上,如果没有另一个懂你又让你觉得温暖和舒服的人能陪在身边,和你道一句晚安或者吃一个早餐,坐在一起随便聊聊天或者仅仅只是安静的陪伴,你遇到的新鲜事没有人能分享,想到过去的回忆没有人倾诉,再成功也会觉得空寂。   夏熙不怕这样的人生,因为他的内心足够强大,可但凡是人,都应该是怕的,甚至包括以杀人为乐的佐藤隆川。   亲人间的缘分要靠天定,朋友间则要靠利益勾连,虽然这个世上有如此多人,但如果找不到那个能让你想要携手相伴一生的爱人,就只能孤身活在被深海环绕的荒岛。蒋战威曾在荒岛上生活了那么多年,可有一天岛上照进了阳光,生出了绿意,就再不想回归到黑暗里。   中村智终于还是忍不住隐晦地跟段君翔提起了条约的事,段君翔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会,才缓缓道:“我之前说过,一共有两件事让家父觉得困扰,其实一件可能是中村司令比较关心的,另一件却是我比较关心的。而这件事正好需要劳烦中村司令,不知中村司令愿不愿意帮忙?”   虽然段君翔一个字都没有讲到铁路条约,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中村智立刻开口:“段少帅何必跟我那么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能帮得上,我一定竭尽全力。”   佐藤隆川知道段君翔要说什么,却没有说话,只微眯起眼任由段君翔指着夏熙道:“这位先生是帮过我的恩人,还帮助过家姐,家父一直希望能邀请他去南江联邦州做客,但他不知怎么得罪了佐藤少将,被扣在这里。”说着转向佐藤隆川,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可惜我跟佐藤少将不熟,所以想请中村司令帮我美言几句,能让佐藤少将抬手放人。”   佐藤隆川依旧没有说话,因为他在等着蒋战威说话。蒋战威千里迢迢地追到兴东联邦州,不是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夏熙跟别人离开的,而他今日叫段君翔来,就是做他一贯爱做的:引鹤蚌相争,得渔翁之利。   退一万步讲,就算夏熙当真跟着段君翔去南江联邦州了,也比跟蒋战威走要来得好。——在得知蒋战威也邀请了中村智和南野浩的那一刻,佐藤隆川就知道自己难以按原计划那样置蒋战威于死地,也再难阻止夏熙要和蒋战威离开的意愿。   因为夏熙是喜欢蒋战威的,只凭这一点,就算他用尽手段也比不过蒋战威,可段君翔不一样,夏熙会把段君翔当弟弟,当最信任的亲友,唯独不会把他当爱人。   他算计得很好,可惜佐藤隆川有他的算计,夏熙也有自己的算计,包括蒋战威段君翔中村智南野浩,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算计,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所以谁都不能如意。 第79章   中村智本来就想找机会压一压佐藤隆川, 何况在他心里什么也比不上条约重要, 再加上他以前没有见过夏熙, 不知道夏熙的身份,而早在H市就见过夏熙的南野浩再度一声不吭地装起了隐形人,所以中村智也不问过佐藤隆川便直接对段君翔道:“你放心好了, 我相信佐藤少将绝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会买段州长一个面子的。”   宴席已经吃到了尾声, 他放下刀叉补充道:“不过, 关于去不去南江联邦州的事,还要看这位先生自己的想法, 万一他是自愿留在佐藤少将身边的, 我就没办法了。”   中村智把事情又抛了出去,一来不至于得罪佐藤隆川得罪的太狠, 二来是考虑到蒋战威, ——蒋战威看夏熙的眼神任谁都能瞧出问题。他倒是没有对此感觉奇怪, 毕竟夏熙的外貌和气质的确出众, 蓝颜祸水这种事古来有之,而长虹帝国的人虽然狡猾狠辣, 却没有侵犯或深究他人隐私的习惯。   蒋战威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皱着眉望着夏熙道:“不行, 你不能去南江……”   话没说完便被夏熙打断,“我愿意和段少帅去南江联邦州做客。”   与此同时,夏熙听到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叮——, 目标D段君翔的好感度增加3点,总好感度为90。叮——,检测到目标D对宿主的好感度已满90,可获得一次抽卡奖励,请问宿主是否现在抽取?”   蒋战威已将眉头皱成了川字。他并不擅于讲话,尤其在面对夏熙的时候,会连平日里的镇定自如都丧失,于是干脆起身握住了夏熙的手,“小熙,跟我回德城,我……”   他这次依旧没能把话说完,但不是因为被打断,而是因为被轻轻搂住了。——夏熙竟起身搂住了他,温软而熟悉的身体让他一时间无法出声也无法动弹。   蒋战威愣愣地站在那里,明明一动没动,周身的气质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有一种显明的冰雪消融的感觉,仿佛满身坚冰都在阳光下一块块融化,甚至能听见冰块裂开的声音,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升起茫茫的雾气,又于下一瞬无声地蒸腾为乌有。   蒋战威慢慢找回声音和动作,深深吸了一口夏熙脖颈间令他眷恋的气息,然后用力回抱住夏熙,仿佛沙漠中迷途的旅人遇到绿洲,内心巨大的恐惧和空虚终于得到救赎,亦或者缺水的鱼,在快窒息之际终于获得了呼吸。   其实不仅是蒋战威,夏熙同样需要这个拥抱,——对方是他此前身处于黑暗中的时候想到的唯一温暖。所以这个拥抱看起来异常和谐,仿佛在他们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谁也插不进去的磁场。   但夏熙没抱多久便从蒋战威怀里挣开了,蒋战威虽然不想放手,却没有违逆夏熙的意愿,只忍不住开口道:“……小熙,我好想你。”   声音低的仿佛叹息,不过区区几个字,却隐藏着浓浓的深情。蒋战威不敢问别的,只能下意识把人抱得更紧,姿态透着难得一见的无助,语气也有微不可察的无助:“小熙,你不要我了吗?”   从窗外斜照进来的光线斜斜照着蒋战威轮廓分明的脸和微带胡渣的下巴,有一种落拓不羁的帅气,夏熙看着他,轻轻说:“我也有想你。你能再多等我一段时间吗?”   “我一直在等,”蒋战威道:“我会永远等你。”   其实夏熙的那句话问的没什么底气,因为他已让对方等了太多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会让对方再等多久。但蒋战威的眼神专注又认真,就像当初从德城赶去H市找他的那天晚上一样,静静看着他,带着温存的姿态和深邃的感情,似乎满身是话,却只道了这句‘会永远等你’,其余什么也没说。   这样听话并且没有任何怨言的蒋战威让人莫名有些心疼。他的表情明明眷恋到想要握着夏熙至死不放,却逼着自己像个男人一样体面地放开了手。没有谁知道感情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人不管经受多少煎熬和痛苦,只要爱的那个人对你说一句‘也有想你’,给你一点点熹微的希望,就会将所有煎熬都遗忘,将所有痛苦都掩藏,只向那个人展露最大的包容和温柔。   蒋战威出乎佐藤隆川意料之外的放手了,佐藤隆川却不愿意放,——几乎在蒋战威放手的同时,佐藤隆川攥住了夏熙的手腕。   他之前害他受伤流血,表面上没有说,心里却暗自后悔了无数回,如今造成了连碰他根手指头都要思量片刻的地步,所以佐藤隆川攥得并不用力,但语气十分用力:“我不会放你走。”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你是我的,你闯入我的生活,把我的一切都搅乱了,转头就不要我了?哪有那么好的事!就算你恨我也不准走,你就这么待在我身边,好好恨我……”   夏熙轻轻吸了口气,“我欠你的会还你,但……”   “我只要你,”佐藤隆川打断了他,“不要你用别的还,也不要虚无缥缈的下辈子。是不是要等我把其他人都杀了,你才愿意老老实实地跟着我?”   佐藤隆川的确有不少人手,但蒋战威和段君翔也带了人手,而且还有中村智在,若是真刀真枪动起来,谁都讨不了好。夏熙终于抬起头用正眼看向佐藤隆川,道:“佐藤隆川,你根本不懂感情。”   佐藤隆川对上夏熙的神情,竟心下一惊,甚至微微一愣。——夏熙懒散起来的样子会和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一样,谦和有礼随遇而安,但有些时候他会露出另一面,那种慑人的气场和不容置疑的高高在上,充满危险却又让人心悸。   佐藤隆川愣神间,险些被夏熙挣开,与此同时,蒋战威突然抬起手一拳击向他的腹部。这一拳又快又狠,毫不留情,而佐藤隆川只顾着看夏熙而没能躲开,高大的身体都因惯性往后退了一步,夏熙也随之挣脱。   佐藤隆川疼到弯起了腰,——他已不知多少年没吃过这样的亏,除了夏熙,也没有人能让他吃亏,心里自然恨极,直起身便朝蒋战威回击过去。   中村智顿时有些心惊,但是见左边的段君翔像是没看到、或者巴不得两人双双都被打死一样无动于衷,更左边的南野浩则继续装作隐形人一样一动不动,而佐藤隆川和蒋战威又只动拳脚没有掏枪,中村智也不好大惊小怪,只勉强压住担忧开口劝停。   若单单只论近身攻击这一项,蒋战威是比不过佐藤隆川的,佐藤隆川的拳脚功夫力道狠辣且角度刁钻,一出手便将蒋战威颧骨上擦出一块淤青。但蒋战威心里的恨意要比佐藤隆川的更浓,回想起他带着手下追击过来的那天从通讯器里听到的字句和声响,就恨到牙齿都咬出血来,恨不得将佐藤隆川碎尸万段,于是不退反进,根本不在乎是否会自伤。   佐藤隆川露出轻蔑的神色和明显的杀意,一边抬脚踹向蒋战威身上的防御疏漏处一边抬拳砸向他的要害。就在抬拳的时候,手腕忽然一紧,竟被什么拉住了。   下意识要将其甩开,但那熟悉的触感让他顿住身形,于是在打斗中的紧要关头转过头,只见正是夏熙拉住了他的手。   佐藤隆川微微一愣,蒋战威的拳头于下一刻挥至跟前,本来可以躲过的他却只来得及偏了偏头。拳头随即击中下巴,佐藤隆川口腔里都尝到了血腥,危险的微眯起眼,准备用更凌厉的动作回击的时候,却被夏熙用更大的力道拉住。   其实夏熙的力道再大,对佐藤隆川来说也称不上大,但佐藤隆川始终没有甩开他。夏熙低着头,没有看佐藤隆川,佐藤隆川瞧不见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低垂着的微微轻颤的长睫。   夏熙不喜欢照相,佐藤隆川至今为止也没有一张和他的合照,但佐藤隆川曾在他睡着的时候偷拍过一次,画面中最显眼的就是那对低垂的长睫毛。那时候夏熙的记忆还没有恢复,第二天看到照片还气鼓鼓地嫌拍的不好看,说要撕掉。   ——他不知道他的一根睫毛在他的眼里都是最好看的。此刻的睫毛也是一样,微微轻颤的样子让他想将其捧在手心,或者轻吻上去。   佐藤隆川突然就不想反击了,只想这么看着夏熙,和夏熙手牵着手。自从上次为了找定位器而强制性地搜他身之后,他便不愿意再让他碰,更不用说像此刻这样主动拉他的手了。他可以不在乎蒋战威的拳头,也不在乎身上的疼痛,只想要这样牵着他,直到生命尽头。   可是连这样的相牵都是奢侈,佐藤隆川手下的亲卫已忍不住不听命令走上前来,怕把事情闹大的中村智也向手下的卫兵下了令,齐齐将蒋战威拦住,那只拉着他的手于同一时间一松,放了他自由。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忠犬值增加5点,总忠犬值为68。”   佐藤隆川闭了闭眼,抬手擦了擦口鼻处的血。他并不心疼自己,也不怕疼,更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是每个成年人都该修的必修课。但他还是觉得有股寒流从心肺直冲头顶,就像许多年前站在堆满尸体的村落,并没有多悲伤,却无比清晰地体会到了失去的味道。佐藤隆川重新睁开眼,死死盯着夏熙离开的背影,而对方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他,连背影都透着冷硬决绝。   他说他不懂感情。   可那些因为他才产生的快乐和心软、不安和绝望,想着他便会忍不住微笑,念着他的名字都会感觉心脏发痛,甚至那些最黑暗的想法,想干脆把他杀死,或者抱着他一起去死的冲动……明明全都是情。   夏熙最终还是在临上车前看了佐藤隆川一眼。他知道事情并没有结束,佐藤隆川骨子里藏着的危险和疯狂足以把一切都烧得面目全非。夏熙和佐藤隆川那双黑沉的眼睛远远对上,对方眸里的千言万语全被火点燃,其中复杂难辨的内容足以将人震住。   心跳突然一顿,连呼吸都一停,并不是因为被震住,而是因为他在梦里看到过这样的眼神。——那个相貌和蒋战威相似的陌生男人就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周围是一片血海。本就阵阵发疼的大脑剧痛无比,就像是什么封印突然被打破了一样,一些未知且零散的记忆于这一刻猛然涌来,让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第80章   夏熙咬紧了牙关, 竭力强忍到上车, 却在车子行驶后没多久, 整个人头重脚轻地栽倒下去。   旁边段君翔第一时间搂住了他,焦急又担心地唤他的名字。但那不是夏熙最想要的怀抱,也不是夏熙最想听到的声音, 于是无意识地将牙关咬得更紧。   口腔甚至被他咬出血来,唇角因此而溢出一道血线,看起来非常吓人。段君翔顿时更加焦急, 可这里不是南江, 而是处处布满长虹帝国势力的兴东,他能调度的人手和资源非常有限, 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安全可靠的医疗场所。   夏熙的神智进入到一个半昏半醒的微妙状态。   能隐隐感到车子的颠簸和震荡, 似乎经历了一个大转弯,又陡然停住;能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 听到乱哄哄的嘈杂, 听到谁在和谁说话和争吵, 但又觉得那些声音离他很远很远, 像隔着层厚厚的玻璃一般失真。直到最后,感觉自己终于被他想要的熟悉臂膀抱入怀里。   心里莫名安定下来, 但头痛并没有缓解,反而越演越烈, 大脑里仿佛有无数根针在翻搅,牙齿都被他咬出咯吱的声响。抱着他的男人紧张得厉害,低唤他名字的嗓音透着明显的恐慌。   其实夏熙自己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严重, 还想要开口跟蒋战威说他只是头疼而已没什么事,才发现他不管怎么努力都发不出一个音来。似乎有医护人员赶过来,有急救仪器连在他身上,还有谁试图让他松开牙关,可他完全无法动弹,也睁不开眼。与此同时,却在双眼无法视物的情况下,看到许多个扭曲变形的身影向他走来。   它们杂芜又凌乱,而且越来越多,让人无法挣脱,感觉地面都在震荡,周围的一切在疯狂的旋转。一股更强烈的头疼随之袭来,寒意传遍了全身,五脏六腑像被冰冷的海浸透一样,每寸血液都冷得彻骨。   有的爱情是会让人觉得愉快的,一切都有了联想的作用,晚上睡过的枕头,次日早餐里的蛋,一个人走在路上都会忍不住想要笑起来。有的爱情却只会让人痛苦,就像一场永无止境的溺水。   没有救援,也看不到岸,多少次想放弃,却依然无法松手,如恐惧死亡一样恐惧着失去对方的后果,只能挣扎着继续爱下去。   那便就此沉溺吧。   夏熙像溺水般挣扎起来,怕他伤到自己,蒋战威把他全身都搂入怀里,结实的怀抱就宛如坚固的城堡,哪怕是鬼蜮横行、狂风暴雨,这里都是安全的,而他除此之外无处藏身。   “小熙不怕,我在这里……”   蒋战威声音中的焦灼和心疼显而易见,夏熙渐渐停止了挣扎,似缺氧般大口大口地喘息,被汗湿的额发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面色异常苍白。   “没事了没事了,”蒋战威更紧密地搂着夏熙,一遍又一遍的继续安慰:“小熙不怕……”   夏熙蜷缩着手脚,被那些扭曲变形的身影一直拖拽到记忆深处。思维随即陷入莫可名状的空茫,仿佛所有的感情都从身体里抽离,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连同自己的存在和这个世界的存在都只是虚无,不知过了多久,那些身影终于慢慢消散,只余一张模糊的脸。   “叮——,目标A蒋战威的忠犬值增加4点,总忠犬值为91。”   蒋战威的忠犬值达标了,夏熙也在黑暗中认出来了那张脸。   心里竟莫名像被狠狠割了一刀那样,比大脑里的疼痛还要剧烈,甚至让他全身都痉挛般的颤了颤。一幕幕场景就像一台老旧的电影放映机般,吱吱呀呀地播放出无声的默片,从他在浮山上修炼,到去凡间游历;从无意中送给一个受伤的男童几缕灵气,到和长大后的对方再度相见。镜头又是一转,那个已长成为君王的男人紧握着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手,对方的痴心和绝望,温暖和狠戾,走马观花般一幅幅放过去。   夏熙骤然睁开了眼。   黑暗被墙边亮着的壁灯打破,视线一点点恢复,眼前的男人也一点点映进夏熙眼里,——不是梦境中那个威厉疯狂的君王,而是懂得退让和守候的蒋战威。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张脸,没有残暴疯狂的表情,取而代之的只有无言的温柔。   他全部想起来了。   就像是缺了角的拼图,虽然曾经梦到过很多零散的场景片段,却始终拿不到至关重要的能将一切连起来的那一块。如今他终于看到了那块拼图和手握拼图的那个人,而对方是他穿越的原因,也是一切的结束与开始。   蒋战威还在为夏熙的醒来而惊喜,并担心地问他头还疼不疼,还有没有哪里难受,夏熙定定看着蒋战威,却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蒋战威,你长白头发了。”   蒋战威重新吻上夏熙的眉心,轻轻吁出一口气,道:“……再见不到你,我就满头都是白发了。小熙,我想要和你白头到老,你愿不愿意?”   微哑的声线和记忆深处的声线完全重叠到一起,那个人曾用狠戾的语气说只要朕一天活着,你一步都别想离开朕的身边,否则就杀光全天下人;曾用绝望的语气问他究竟要怎么做,他才肯和他在一起;也曾用哀求的语气求他留下来。为了增加他爱上他的可能,对方分裂出来的人格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安全范围,而如果有一个人,费劲了心思,付出了一切,仅仅只是想要你能喜欢和接受他,难免不让人动容。   夏熙已经动容了。   而他曾在自己原本的世界里亲口答应他,不管是温柔的,邪恶的,聪明的,愚笨的……——但凡有任何一个打动了他,他就同意和他在一起。   夏熙看着眼前的蒋战威收回思绪,没有回答蒋战威的问题,而是提起了德城时发生的事:“你之前要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说一定会让我接受你,”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如今三个月已经到了。”   蒋战威自然没忘记自己之前向夏熙要了三个月来追人的事,可这三个月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分离,没有分离的前半段时间里他倒是非常努力地去追了,还采纳了手下人的建议,又是送花又是念情诗,可一天下来并没发现夏熙有什么心动的症状,更加动心和痴迷的反而是他自己。   他一定是失败了。   蒋战威这么想着,整个人已被沮丧和难受环绕,手却在这时候被夏熙轻轻握住。不由抬起头,只见夏熙朝他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然后看着他说:“虽然你完成的不是很好,但我愿意接受你。”   蒋战威蓦然瞪大了眼。   表情震惊的像他在星空下许了个愿,然后天上滚下几万个夏熙一样,脑子里什么也不知道了,只知道说不尽的喜悦和这句话一起从耳朵一路滴进心里,再流入四肢百骸。一颗心甚至禁不起这样子的喜悦,炸成了碎片,千万个碎片都折射着夏熙的容颜。   夏熙只见他傻傻地顿在那,不知道动也不知道说话,但眼睛亮得摄人,不由抬手推了他一下。蒋战威随即将夏熙重新抱住,低下头紧紧抵着他的额头,反复念道:“小熙,小熙,小熙……”   他的声音很稳,只有仔细听才能听出话音中的细微颤抖,语气慢慢都是喜悦,好像除了叫这个名字之外,什么也不会说了,亦或者这两个字就是生命的全部,视如珍宝般的供奉在唇齿间。   夏熙想要说话,却被吻住了。不知是积蓄了多深多久的感情由此爆发,蒋战威急切得像要把夏熙吞吃下去,仿佛在宣誓主权,或者是确立夏熙的存在,那拼命的架势像是要把他揉碎了,又怕他真碎了,纵似夏熙铁石心肠,一时间也软化成水。   于是夏熙没有抗拒,还主动伸出手圈住蒋战威的脖子。手指插进蒋战威后脑的发间,仿佛安抚一头不安的猛兽。   手指渐渐随着陌生的刺激和欢愉而蜷缩着颤抖,直到隐隐听见推门声,似乎是什么人进来了,夏熙才忍不住挣了挣,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可刚动一下就被蒋战威揽着肩扳了回来,蒋战威甚至抬手遮住夏熙的眼睛,再次吻住他的嘴唇。   视线顿时一片漆黑,夏熙一向不喜欢黑暗,但此刻的黑暗不是冰冷空洞的,而是紧紧环绕着他的温暖的泉水。全身都被柔和的气息包围,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起来,像一条厚厚的丝绒般缓缓地裹住他们,把他们隔绝到另外一个空间里。   进来的只是医生,——他们现在是在冯家的私人医院,如今半个城市都变成了战区,除了长虹帝国之外,也只有冯家有能力调度最好的医生和医疗器械。而蒋战威在夏熙的身前像一条没有丝毫攻击性的大型犬,但他比从前更加紧张不安,尤其是有关夏熙安全的事,异常警惕和谨慎,病房外已布满了他的手下,医生是唯一一个被准许进入的人,尽管如此,还要接受严格的检查,连任何开封过的药物都不准携带。   既然推不开蒋战威,夏熙干脆不再动了,让蒋战威亲个痛快。可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他觉得大脑缺氧,几乎喘不上气,嘴巴都弄得生疼,连牙龈都被亲肿了,还是没有被放开。终于忍不住开口:“不要了,疼……”   小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唇间溢出来,听起来有种甜软的味道。而夏熙如今说什么,蒋战威都会朝重里想,听见一个疼字,就立刻想起夏熙之前头疼的事,忙强迫自己停下来,担心的问:“哪里疼?是不是头又难受了?”   “你的胡子扎的脸疼,”夏熙努力顺平了气,抬手摸了摸蒋战威脸上坚硬又凌乱的胡茬,“你多少天没刮胡子了?”   怕给夏熙留下邋遢的印象,蒋战威难得有些窘迫,微微低下头答:“也不是很多天……”   这样的蒋战威对夏熙来说有些新奇。他从来都是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看别人,也不屑在伴侣方面投入太多精力,甚至鲜少花时间去观察谁的神色和动态,如今是第一次见到蒋战威窘迫的样子,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反差萌呈现在那张素来冷峻刚硬的脸上,想要像对待大猫一样伸手挠挠他的下巴,或顺顺头上的毛。   夏熙当真挠了挠蒋战威的下巴,又在胡茬上戳了几下,道:“我帮你把它们刮了吧。”   蒋战威点点头,然后找来了刮胡工具,一动也不动地任由夏熙拿着刮胡膏和刮胡刀在他脸上比划。   刮胡膏弄得有点多了,甚至有一点沾到了蒋战威的睫毛上,但此刻这样的场景是蒋战威梦寐以求的美好,他不舍得打破这样的宁静,只轻轻闭上眼,仿佛任人宰割的安顺的食草动物,就算被夏熙刮花了脸也不怕。   夏熙自然不可能把他刮伤,速度虽然有些慢,但动作小心又仔细。待把泡沫洗掉,整张脸立即变得干净清爽,夏熙满意地摸了摸那张英俊的脸,“搞定了,好帅。”   蒋战威的耳根竟被夸的有一点点泛红,过了一会才恢复正常,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夏熙点点头,“嗯。”   “想吃什么?”   夏熙其实没什么胃口,便不甚在意的答:“随便。”   说完这话却见蒋战威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不由问:“怎么了?”   蒋大元帅委委屈屈的低声说了:“我听别人讲,一般人面对自己男朋友的时候,都是很挑剔的,只有不喜欢的人询问吃什么,才会回答说随便……”   夏熙顿时有点无语。似乎他刚刚才说愿意和他在一起,而且并没有提男朋友这个词,只说接受了他,——对方入戏也太快了点吧?   蒋战威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夸张,低下头不说话了。这模样让夏熙突然有点想笑,但为了不让蒋战威更窘迫,努力忍了下去,为了转移注意力而想起菜名来。   这么一想,倒突然有食欲了,于是报了好几个想吃的菜名,却被蒋战威全部否定了:“不行,你头上还有伤,不能吃油炸的东西,辣的也不可以。”   夏熙微微皱起眉,显然有些不满,却又勾起唇角朝蒋战威笑了笑。   他的笑总是分很多种,高冷的,热情的,含蓄的,放荡的……总有一种会让蒋战威恍惚不定,气血沸腾。   于是蒋战威最终还是心软地给夏熙选了一道辣的菜。   夏熙随即便只把它拉到自己跟前,将其它菜通通都无视了,蒋战威看着那个布满了辣椒油的盘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太辣了对胃不好,最好放水里涮涮再吃。”   说着拿了只空碗,倒入热开水,给夏熙涮掉辣油。夏熙只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根本没朝开水碗看一眼。   “算了,”蒋战威想了想,又把开水碗和那盘布满辣椒油的菜全拿到了自己眼前,“都摆在我这儿吧,等我涮好后再夹给你。”   夏熙再一次微皱起眉,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竟然会同意和这样婆婆妈妈的人在一起,怕是脑子出了问题。   “我不要吃涮过的,”夏熙忍无可忍地抬手把蒋战威认真涮好的肉片全部挥到一边,“涮过的难吃死了,一点味道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嘴巴里还鼓着食物的缘故,抱怨的样子在蒋战威看来却怎么都觉得像撒娇,蒋战威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充满爱意的浅笑,道:“小熙,你下次再露出这种表情,我就吻你了。”   夏熙瞪大眼睛,——他明明是很凶地在表达不满,表情除了凶还能看出什么?   他最终还是在蒋战威的帮助下填饱了肚子,蒋大元帅任劳任怨地鞍前马后伺候着,菜一点点的涮着喂,饭一勺勺的哄,还随时备好纸巾给擦嘴,简直把他弄得像生活不能自理。待夏熙吃好了,蒋战威才得空,自己简单快速地吃了点东西。   蒋战威在吃完后上了床,轻轻搂住夏熙,给他揉肚子消食。夏熙舒舒服服地蜷在蒋战威怀里,身上是松软又舒适的被子,身后是蒋战威坚硬又温暖的胸膛,懒洋洋的模样就像一只露出白绒绒的软肚皮冲人撒娇的猫咪。   蒋战威没养过猫,但他觉得养猫的话也就是如此了,只是大概没几个人能养得起这么金贵的猫咪。不仅在吃穿上养尊处优,还要耐得住他不自知的诱惑和勾引,揣测和适应他的喜怒无常的脾气,给他全年无休的阳光和陪伴,——但蒋战威甘之如饴。   对于蒋战威来说,光着和夏熙牵着手,都像得到什么一样满足,想要每分每秒都跟他黏在一起,其他的什么都不做,恨不得化为一弯温泉,将他的宝贝泡在里面,天长地久地温养着。   其实蒋战威还没有从惊喜不定的情绪中出来,也不敢确信夏熙是真的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幸福,连想象都不敢有,就很怕这些都是假的,简直想把所有时间都拿来看夏熙。他连一秒都还没有真正拥有过他,却莫名感觉已经失去过他千万次,夏熙的表情和语气稍有一点不对,就会怀疑对方是不是要改变主意。   所以当夏熙问起段君翔的时候,蒋战威立即忐忑起来。   段君翔已经得知夏熙醒来的消息,就等在夏熙的病房门口,就像一条帮夏熙守门的狗,分明该是凶猛的物种,却乖巧的不像话。夏熙和以往一样摸了摸段君翔的头发,甚至抱了抱他,还夸了他一句好乖。   在夏熙面前,段君翔一直都很乖。听说人都喜欢温顺的动物,所以他收起一切冷厉和棱角,只在夏熙面前做一条温顺乖巧的忠犬。   蒋战威自然不想让夏熙和段君翔见面,但既然夏熙要见,他就不会阻止。夏熙由此而彻底意识到蒋战威是真的变了,变得冷静,有分寸,明白到底该怎么做,也明白进退,甚至像个让人省心的绅士,就算吃段君翔的醋,但也不会在夏熙面前诋毁段君翔,引起夏熙的反感。   夜越来越深,段君翔最后在夏熙的哄劝下乖乖去休息了,可夏熙自己没有休息,而是在这个不太适合打电话的点,给他在这个世界里仅有的两个朋友分别打了个通讯。   所幸习惯于享受夜生活的刘启行这会子还没睡,安格斯则因为时差的原因还没有起,但是一听到夏熙的声音,就立即精神起来。夏熙说话一向言简意赅,就算是对最好的朋友也是如此,这大概是夏熙给他们打过的最长的电话,打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挂断。   接下来是简白和夏毅天。   考虑到后者年纪大了,那么晚恐怕已经休息了,夏熙最终只打给了简白。简白自然惊喜不已,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询问了一大堆,夏熙难得耐心地回答了对方的询问,并且接受了对方的关心,甚至在挂断之前唤了句二哥,“谢谢你帮我照顾父亲,你自己也注意身体。”   最后一个是夏琛。   夏琛也在冯家的私人医院里,——蒋战威从佐藤隆川那里成功截走夏琛后就一直忙于把夏熙救出来的事,便将夏琛临时托付给了冯家的医疗团队。但他有派手底下最信任的人谨慎地守着,何况冯家还想和他维持盟约,不敢对他阴奉阳违。   夏熙听完蒋战威的解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平静地点点头,“我想看看他。”   于是蒋战威一路把他送到夏琛所在的病房门口,老老实实地依言等在外面,心里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莫名间越扩越大,直到夏熙在二十分钟后安然无恙地出来。   其实夏熙在这二十分钟里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看着夏琛,将他在这个世界里和对方相处过的画面慢慢回忆了一遍,就像在进行一场告别。   事实上,他是在对这个世界做告别。   时间已是后半夜,回到自己病房的夏熙还是没有睡。他低头看了看手上那个始终没能取下来的刻着‘宁宝宝’三个字的手环,似乎还想要再给谁打一个通讯,犹豫了片刻,又放了下去。   蒋战威的心慌感一直没有消退,所幸夏熙总算在他的劝说下上床睡了,乖乖躺在他怀里的模样轻易就能让他生出难以想象的爱意,甚至舍不得闭眼。他怕眼前这一切只是场美丽的梦,梦一醒,他依然一无所有,所以就那样睁着眼睛,在一片黑暗里看着他的眉眼轮廓。   其实哪里还需要用眼睛去看,过去的那些年,他早把他在心上刻印了千百次,描绘了无数遍。   快睡着的时候,夏熙感觉到蒋战威在轻抚他的脸,最后微微睁开眼看了蒋战威一眼,并下意识偏过脸去在蒋战威的手上蹭了蹭,才彻底陷进睡眠。   感觉到夏熙睡熟了,蒋战威借着细微的光下床,从搭在床尾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绒面盒子。然后回到床上,迟疑了许久,还是打开了盒子,拿出里面的戒指,缓慢又认真地,将它轻轻套在了夏熙的无名指上。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不问过夏熙的意愿,就这么单方面偷偷将人绑定了。然后握着夏熙带着戒指的那只手仰面躺在床上,尽管明知对方此时没有意识,依然心虚得呼吸不稳。直到天边隐隐透出微薄的晨光,才禁不住困倦的闭上眼。   窗子隔离了初生的朝阳,夏熙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把整个人都托付在黑甜的梦乡。那里不再有零碎混乱的画面,也不再有扭曲变形的身影,只有让人安心的黑暗。   夏熙安静地待在黑暗里等待着。   因为还处于睡梦中,所以他说不清自己在等待什么,只知道那大概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亦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在黑暗中透出一线白光,他借助这线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见指尖正随之一寸寸湮灭。而他原本躺着的床上,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戒指和手环。   与此同时,就像之前曾进行的每一次快穿一样,茫茫的白光占据了他整个视线,待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已经全变了。   只见眼前的细雨蒙蒙如烟,夏天的风带着雨水的清新气息吹过铺着青石板的长街,街边的茶肆酒馆的招蕃随之轻轻扬起,伙计已经打开店铺门开始忙活,早起的行人穿着布衣站在路边的早点摊前买早点,朝阳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他来到了新的世界。而这次不用系统再介绍和宣读本世界的背景和概况,他对这里的背景和概况了如指掌,因为这里正是他最初和蒋战威认识的原本世界。   街上的行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到了人流如织的地步,但有一条街巷明明地处繁华,却依旧空荡,鲜少有人。   那是战王下朝的必经之路,路的尽头,就是战王的府邸。   夏熙沿着记忆走到那条街巷,没多久便听到了一声嘶鸣,转过头,只见一匹矫健的黑色骏马正从远处飞奔而来。马速极快,像脱了缰一般肆意冲撞,骑马者的表情极冷,像没有刀鞘的利剑。马蹄踏在石板上,蹄声铿锵如雷,将数十名侍卫都甩在后面。   努力追赶自家主子的侍卫们远远看到了夏熙,忍不住朝他惊喊出声:“——快闪开!”   但夏熙没有动,只管定定看着骑在马上的男人。与此同时,俊马嘶呜着以闪电般的速度飞腾而至,越来越近,不过转眼的功夫,离夏熙不过只有几尺远。   侍卫们停止了呼喊,因为他们已完全预见了夏熙将被马蹄踩死的结局。——距离是如此之近,就算那个少年用最快的速度躲避,恐怕也来不及了,而骑在马上的战王绝不会停下来。   对于战王的喜好,没有人能摸得清,但对于他的为人处事,却是众口一词,那就是手段冷厉,绝不留情,连他手下最信任的几个亲信,都无一例外地拥有那种亡命之徒的狠辣气质。他对待人的态度也不冷不热、阴晴不定,以前没什么势力的时候,还多少有些收敛忍让,等到他拿到实权,做事就再无忌惮。   所以他不可能停,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停。   可就在高高扬起的马蹄就要踏上少年的身体的那一刻,侍卫们竟惊讶地看到始终面无表情的战王突然抬起手,用尽力气死死拉住了缰绳。   骏马随之高高立起,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响亮的长嘶,最终在离少年仅有区区半尺远的距离堪堪停在了一边。   蒋战威保持着冷如冰山的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夏熙,自己都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勒住马缰,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直接对着眼前的人踩踏过去。而那个少年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只是望着他的眼神变得更明亮了一些,甚至有浅到几乎不易察觉的笑绽放在精致的面颊上,然后开口道:“……阿战。”   年轻的战王竟愣在那里,心头一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猝不及防的冲上心头。他一辈子也没有见过样的目光,却又觉得他分明见过这眼,也听过这样的低唤。   蒙蒙细雨还在下,夏熙的鬓发被淋湿了,发色显得更黑,一对眼珠也越发漆黑,像被雨水沥沥洗过那般。战王下意识握紧了缰绳,听见自己故作平静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熙。”   夏熙。   蒋战威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这个名字放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一双沉黑的眼睛却看不出任何情绪。而这个莫名出现在他身前的陌生少年竟直白的继续道:“我没有地方去,”说话的同时再度冲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问:“我能跟你回家吗?”   跟你回家这四个字竟像魔咒,每一个音节都能轻而易举地敲进蒋战威的心里。   哪怕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甚至想要朝对方伸出手,将他直接拉上马来。他隐约意识到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可对方的笑容无可遏制的吸引着他的目光。   蒋战威向来高傲,从来不觉得有谁比他厉害,此刻却不得不承认,这次送人过来的那个对手非常厉害。只是不知道眼前的少年究竟是谁送来的,积心处虑的接近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握着缰绳的手变得更紧,年轻的战王一动不动地用黑沉沉地眼珠望着夏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夏熙也很有耐心的一动不动地等,没发一言。   这一阵的雨似乎变大了,夏熙的头发变得一绺一绺的,衣服也湿了,像一只羽翼被打湿的雏鸟,鼓蓬蓬的绒毛都可怜兮兮的耷拉下来,显得有些狼狈落魄,眉眼却依旧动人。蒋战威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个变态,有什么特殊的癖好,看到对方失魂落魄,都能生出前所未有的心动。   可那种心动犹如火焰,一旦燃起,便不受控制。   他甚至没有办法看着对方这样狼狈,没有办法放任他不管,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他得把他小心地放在安全的地方,好好地照顾和保护,不受一丝风雨的侵染。   蒋战威最终点头应允,“好。”   这条街走到头就是战王府,路程很近,所以蒋战威用最大力气克制住朝夏熙伸出手的念头,只放慢了马速,让夏熙跟在马边。夏熙倒是很乖巧地跟着走了,但步行速度比蒋战威想象中要慢得多,甚至不小心踩到石子,脚踝随之一歪,差点摔跤。   余光一直注意着夏熙的蒋战威顿时心里一颤,竟忍不住翻身下马,一把握住了夏熙的手腕。这一动作让他自己都觉得心惊,甚至因此而有些反应过激,下一秒便宛如触电般松开了手,那张没有表情的冷脸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所幸雨越来越大,不再适合骑马,身后的侍卫已忙不迭地在自家主子下马的同时为他撑起了伞。   夏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衣服已经湿得更加厉害,眼睫毛都被打湿,又浓又黑,落在蒋战威眼里,透出了几分脆弱。蒋战威下意识将侍卫的伞拿过来,用它遮住了夏熙头上的雨滴。   夏熙抬头看了看头上的伞,又看了看身边神色冷淡的男人,然后伸出手,拉住了男人的衣袖。在蒋战威看来,少年小小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竟让他觉得心脏都要随之化开。   于是就这样一手打着伞,一手垂在身侧,任由身边的少年拉着衣袖,一步步往前走。   蒋战威平日里不管做什么事都习惯了留出一只手来拿剑,否则就会觉得非常不安,可此时此刻,他把两只手都用了出去,却觉得比拿着剑还要安定。   今日的时间似乎流逝的飞快,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目的地,待管家带着仆人迎上来,夏熙便松开了蒋战威的衣袖,蒋战威随即便感觉到衣袖一轻,一颗心却像被什么压住一样,变得更重。   雨声同样变得更重,密雨打过疏窗,像某种乐器,急促又懒慢地敲出一首鼓噪的协奏曲。夏熙在管家的安排下去了后院的客房,蒋战威则进了自己的书房,然后面无表情地坐下来,拿起了亲信在桌上新放的文件和册子。   书房是最能看出人性格的地方,蒋战威的书房永远是那副一成不变的摆设,看中什么就会一用到底,就算东西用坏了,也不会换新的样式,只会让人按照之前的样子再做个一模一样的来。窗户则始终是关着的,阴暗又沉闷,一如他阴暗的童年。桌子上的东西永远摆的整整齐齐,体现着他的自律。   他的自律深深地扎根在骨子里,即使独处时,行为也是一丝不苟,此刻只是看一个不算重要的册子,坐姿亦没有松懈,如崖壁上挺拔的劲竹,甚至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但亲信报告事情的时候,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同。——熏炉里竟点了香,空气中因此而漂浮着淡淡的丹桂的香气。   是皇宫特贡的香料,有极好的凝神静思的效用,但蒋战威以往很少用。因为他很清楚,能不能醒神静思和什么香都无关,全靠自己的内心。就像此刻,闻着区区一片就能抵得上普通百姓一年花销的凝神香,手里的册子却没看进去半个字。   他竟如中了邪一样想今天领回家的那个少年。   想着他淋了雨,会不会生病?他看起来娇娇气气的,连个路都走不好,会不会也不知道照顾自己?他究竟是谁派来的,准备利用他图谋什么东西?   对方对他露出的笑也浮现在眼前,隔着烟雨,却鲜明得耀眼,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突然从冰冷的海水里冒出头,呼吸到了清爽的空气,还看见远处长满鲜花的陆地,听见鸟类婉转的啼鸣。   整个世界都新鲜亮丽的向着他涌过来。   手下的亲信报告完公务,蒋战威很难得地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吩咐,亲信努力地揣摩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主子,是否要查查那位夏公子的来路?”   “……不用了。”   蒋战威摇了下头,同时抬起手,一道劲风从指间飞射而出,吹熄了香炉里的香片。   反正心不静的时候,点再多的香都无济于事,反正那些被派过来勾引或迷惑他的人,也总有各种各样的身份做掩饰。所以点不点香都是一样,点了也没办法心定;查不查对方的来路都是一样,查到了也是浪费时间。   这么想着,蒋战威的心反而莫名定下来了。   不管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都自信对方伤不了他,根本不必在这里白白顾虑;而对方既然抱着目的而来,就总会想方设法的主动找他,也根本不必为对方左右担心。   年轻的战王甚至因为对方会主动找他的事而升起了期待,突然觉得兴致满满,觉得无趣的生活都变得有趣起来。   可惜直到天黑蒋战威都没收到夏熙有任何找他的意思,心里还在暗暗想着对方倒是能沉得住气,自己也要沉得住气才行,却在管家报告说那位新来的夏公子中饭没有动晚饭也没有吃的时候,莫名变了脸。   蒋战威破天荒地皱起了眉。对方到底是在玩欲擒故纵,还是当真生病了?   下了一天的雨已经停了,月亮也在云层下探出头,银辉洒了一地。蒋战威在月色下边走边思量起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夏熙住的院子前。   而夏熙并没有生病,也不是故意不吃饭,他甚至可以不用再吃东西。   因为记忆回归之后,灵气也会跟着慢慢回归,只是身体一时根本容纳不了如此庞大的灵气,在乱成一团的经脉冲撞,让他忍不住难受地蜷缩在床上,直到灵气终于趋于稳定,才筋疲力尽地睡过去。   他之前换下了湿衣服,只穿着仆人给的寝衣,夏天的寝衣很薄,又被他挣动得有些凌乱,露出了大片胸口,双脚和脚踝也露在外面。胸口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着,皮肤在月光下,如上好的羊脂玉,会让看到这一幕的人忍不住想到更加香艳的画面。   而蒋战威正好将这一幕全部收入眼底。   他既然走到了院子前,就没有退回去,并在敲门未果后直接推开了门。下一刻就像是被人定住了身形一样,深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人,保持着推门的动作僵在了那里。   夏熙的脸上还有抵抗灵气时没褪尽的潮红,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明艳,亦添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蒋战威过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移动,又过了片刻才抛去所有杂念,大步冲到床边,一边试夏熙额上的热度一边唤他的名字。   他的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显然是误将夏熙脸上的潮红看做成发烧的讯号,甚至以为对方是发烧烧到了昏迷。如果他能看到自己的脸,就会惊觉自己脸上写着多么明显的担心。   所幸夏熙睡得很沉,并没有被唤醒,蒋战威也终于意识到对方没有发烧,只是在沉睡。他的手还放在夏熙的额头上,手下细腻的触感让他生出说不出的贪恋。   蒋战威极快地收回了手,不敢贪恋太久,生怕被对方发现。所幸等了一会儿,没见到对方有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   夏熙是侧躺的,有一只手正好垂在床边,蒋战威低头看着那如玉的指尖,想起之前他攥着自己袖子的模样,不由碰了碰那只手背。   软软的,带着微弱的温度。胆子因此而大了一些,又碰了碰他的脸颊。觉得触感更软了,最后竟伸向了唇瓣。   这一次,手还没体会到触感,心却突然剧烈的跳起来。顿时不敢再做什么,也不敢再看夏熙,只管闭着眼平复着身上莫名的燥动不安。 第81章   所幸平日里养成的定力在关键时候起到了作用, 蒋战威很快平静下来, 重新睁开眼, 但他到底还是没敢再看夏熙的脸,而是决定转身离开。转身的时候,目光扫到了夏熙垂在床边的手, 然后凭借高于常人的视力发现夏熙方才被他碰过的手背上浮现出一块淡淡的红印。   蒋战威不由顿住步子,甚至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虽然他的手比较粗糙,长了不少茧子, 但他记得自己摸得很轻, 应该没有用力才对。   ——嗯,肯定不是他太用力的缘故, 而是对方的皮肤太细嫩了。   娇气成这个样子, 恐怕很难养吧?虽然额头摸起来并没有发热,但身体肯定是不舒服了, 否则不会连晚饭都不吃。淋了点雨就生病, 也不知道以前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有没有受到苛待和委屈。   战王殿下忍不住再次盘算起了那个送夏熙来接近自己的对手。   想拉拢他的人很多, 多到根本数不过来,和他结仇的人同样很多, 但他从来没看在眼里。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不管是想拉拢他的还是和他结仇的都蠢得不行,用的手段也乏善可陈, 可这次实在太厉害,甚至精准地拿捏住了他的心思,因为夏熙从头到脚甚至包括每寸皮肤, 都无比贴合他的心意,让他难以抗拒。   那微微泛红的手背让蒋战威又回想到方才摸到的软软的触感,本就深黑的眸色变得暗沉如水。夏熙就在这时候醒了过来,睫毛轻轻一颤,手指也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   蒋战威忙背过身去,不让夏熙瞧见他脸上的神情,逆着光,夏熙只能看到蒋战威高大挺拔的身姿,英俊刚硬的侧脸,和强烈的存在感。随即便揉揉眼睛坐起来,问:“……阿战,你怎么在这里?”   ——又是这个该死的让他心悸不已的称呼。   蒋战威很想跟夏熙说要态度恭敬地喊他战王,甚至想训斥夏熙胆大妄为以下犯上,可话到嘴边,只冷着脸硬邦邦的道了一句:“管家说你中午和晚上都没有吃饭。”   他的气势本来就强,仅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他身上发出来的是力量和权杖之类的词才能比喻的锋芒,如今冷着脸说话,会显得更加慑人。但夏熙一点也不怕,一边小小地伸了个懒腰一边说:“我不饿,不想吃……”   声音还带着刚醒的迷糊和娇意,像小猫似的,轻轻挠在人心上,教人心肝酥软。   蒋战威的心从来没被谁挠过,所以这感觉对他来说很难抵御,同时还有一种无法言明的熟悉感浮上心头,甚至让他忍不住问:“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夏熙知道对方不可能见过他,——虽然这里的一切都创造的和原本世界一模一样,但它只是又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穿越世界;这里的蒋战威亦不是原本的蒋战威,而是又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没有记忆的灵魂碎片。   所以夏熙摇摇头,轻声回答道:“我们以前没有见过。”   说这话的同时直直地凝视着蒋战威,眼神在蒋战威看来有些悠远,就像在凝望着一个年代久长的梦境,轻易就能让人沉陷在其中,忘了今夕何年。蒋战威愣在原地,接着,又见夏熙微笑着说:“虽然我们以前没见过,但如果你愿意的话,从今以后,我会天天让你都见到我。”   笑容和语气都极其撩人,上个世界里的那个和夏熙相处了近十年之久的蒋战威尚不能对此免疫,何况是眼下这个在性事上一片空白的蒋战威。他顿时被撩得不清,只觉得眼前的人不仅仅是像猫,简直就是猫变的,无时无刻不在挠他的心,要多抓人就有多抓人。   蒋战威的耳朵甚至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所幸光线太暗看不见,道:“我才没有想见你。”   不管是战场还是朝堂上都无往不利的战王竟然只丢下这句话就走了,脚步依旧沉稳有力,但动作隐隐透着些落荒而逃的味道。夏熙定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始终没有移开视线,脑子里想的却尽是上个世界的事。   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创造一方小世界并不算多难,许多修真界的大能留下来的幻境或秘境甚至能维持几千几万年不毁不灭,但每个世界都要有自己的规则,并且要对进入者设定一些限制,比如要达成什么条件,完成什么任务,甚至要封印住记忆和修为,否则会被该世界所不容或排斥,甚至造成整个世界的毁坏和崩塌。于是夏熙在创造小世界的时候设立了一些基本的规则,其中一条便是在所处的世界中死亡,便会从该世界中脱离。   但死亡并不是脱离的唯一方法,若他恢复了封印住的记忆和修为,同样可以从所处的世界中脱离。只是这种脱离会造成整个世界的崩塌,而死亡后的脱离不会影响世界运转。   所以夏熙在脱离之前和他在意的人一一做了告别。眼下上个世界应该已经开始崩塌了,那些灵魂碎片也应该都随着崩塌而回归本体,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做了正确的选择,还是觉得非常累,非常疲乏,非常难过,如果定义得再详细一些,甚至还有一点说不清的委屈。   夏熙有些怔忪地在床头坐了许久,直到后半夜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梦见鬼魂的低语,几棵树在笑,崖壁边的山石在哭,仔细辨认,是他还没有认识蒋战威之前的生活,悠久又漫长,空泛又寂寥。   天很快亮了。   管家察言观色的本事绝非一天练出来的,早已瞧出蒋战威对夏熙的重视程度,于是早上亲自过来叫夏熙吃早饭,态度非常恭敬。待夏熙来到饭厅,蒋战威已经在那里了,危襟正坐的样子像是在朝堂开一场非常严肃的会议。桌上摆好了各种精致的开胃小菜,厨子和仆人还在旁边盛猪骨粥,香喷喷的气味让人食指大动。   夏熙态度自然地坐到桌前,接过仆人送过来的粥,很给面子地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见蒋战威一直没有动筷,夏熙抬手帮蒋战威夹了一个小菜,劝他也尝一口。   旁边仆人知道蒋战威是有洁癖的,看到夏熙夹菜的动作,都以为蒋战威会一把将夏熙的筷子挥开,不由紧张了一下。却没想到蒋战威微微顿了两秒,然后一言不发地将夏熙夹的菜吃了下去。   夏熙接下来没再说话,只管低着头认真吃饭,垂着眼睫安静咀嚼。他的动作十分优雅,碗筷就算碰在一起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有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族感。而蒋战威的餐桌礼仪同样做得很好,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却不觉得尴尬,看上去反而有种相得益彰的和谐。   就连蒋战威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和夏熙明明还是陌生人,彼此居然没有一点生疏感,就好像对方一直住在府里,一直陪在他身边。   只是夏熙的饭量非常少,少到在蒋战威看来简直还不如一只小猫吃得多。粥锅刚被厨子送来的时候很烫,仆人为了能让粥早点冷凉,一开始只盛了小半碗,而夏熙只把这小半碗粥喝完就放下了筷子,“我已经饱了,饭菜很好吃。”   不过区区一句‘好吃’,却给厨子增添了十足的动力,恨不得现在就去准备午饭,卯足了劲发挥出最好的水平。   因为给蒋战威做饭实在没什么成就感。蒋战威不挑食,也几乎没有喜欢的东西,——给一个不说好吃难吃的人做饭对于一个手艺高超的厨子来说是一件很挫败的事。   其实蒋战威不仅仅是不在意吃饭,甚至不在意身体。他失眠,偏头痛,胃也不好,身上很多旧伤没得到好好的调养,外面看起来非常强壮,却有很多小毛病。如果有人能无时无刻跟踪着他的生活,会发现这个男人简直活得像苦行僧一样。   他没有口腹之欲,除了一些必要的宴会之外,也几乎没有娱乐活动。他很少与外人交往,除了下属和对手,没有能谈心的朋友。他的卧室空荡得惊人,没有任何装饰品,而且和书房一样常年关着窗,阴暗逼仄的就像监狱。甚至连几点吃饭几点就寝都是固定的,——他的身体与其说是被苦行僧般的生活习惯拖累的,倒不如说是他自己贫瘠的内心导致了身体的衰颓。   可惜蒋战威一点也察觉不到自己的问题,反而因夏熙过少的饭量而皱起眉。——对方昨天一天都没吃饭,今天又只吃那么一小点,是因为身体还难受吗?   看着夏熙苍白的脸色,蒋战威肯定了这一点。而一般这个年龄的少年,就是再好强,生病了也是会撒撒娇,闹闹小性子,让人多照顾一些的,但夏熙似乎司空见惯,甚至不知道难受一样,却会让人更加觉得心疼。   “对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夏熙提出要求,“但我会赶回来吃午饭的。”   蒋战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虽然知道那些刻意接近他的人不会一开始就泄露行踪,却还是想到了对方是要出去跟幕后主使之人汇报进程的这个可能,下意识便拒绝了夏熙的要求。   夏熙自然不接受蒋战威的拒绝,但他也不说话,就这样盯着蒋战威看。看了半分钟之后,战王殿下完美无缺的表情逐渐有了裂痕。也许是不喜欢被人这样望着,或者是难以承受夏熙的眼神,他先是游移着躲避夏熙的目光,然后连耳根都开始微微泛红,最后实在受不了,才木着脸点头:“早去早回。”   夏熙的心情因眼前男人生涩的反应而好了一些,并朝对方露出甜甜的笑。正好有一缕晨光斜照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都染上金辉,像展翅欲飞的蝶。   在心情好的时候,夏熙可以变得又甜又软,像一块让人想含在嘴里的小蜜糖,可惜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在这副外表下蛰伏着怎样可怕而强大的灵魂。他甚至在离开前倾身亲了一下蒋战威的脸颊,动作快到让蒋战威根本反应不及,只觉得触感轻柔得像一场迷梦,又像是一群洁白的鸽子突然拍着翅膀飞了起来,在昏暗的房间里盘旋了一圈然后从门里飞了出去,途中落下一片异常柔软、轻飘又温热的羽毛在他的心尖上。   这感觉几乎让蒋战威震惊。   震惊之后却是说不出的怒意,那个派他来的人到底是谁,竟敢教给他这么露骨的勾引男人的法子?他有没有在其他男人面前用过?有没有其他男人看过他的笑,尝过他的吻? 第82章   蒋战威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吃了一阵子闷醋, 连上早朝时都黑着脸, 害得见到他的官员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紧张得不行。   夏熙当真像自己说的那样,中午就回来了,反而是蒋战威一直在忙, 直到下午都没能回府。他头一次在忙的时候出现了走神的状况,总是忍不住想起夏熙的事,想着他是出去见谁, 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按时回去了, 甚至想起了他的浅笑,和他亲吻他脸颊时的触感。   虽然蒋战威的走神并没有影响到做事效率, 但时间还是流逝的飞快, 待他忙完,已接近傍晚了。他迎着夕阳骑马奔过长街, 马速比以往更快一分,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直至疾驰到门前, 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在要进门的时候勒住缰绳,停在那里。   他曾经直闯皇宫、私入禁地, 没有什么地方能拦得住他,也不曾有过一丝犹豫, 如今却停在自己府邸门口迟迟不进,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就在这时候,大门竟从里面打开了, 紧接着传来一声唤:“阿战!”   蒋战威立即抬起头望去,只见那个让他在忙事情时走神的人就站在门内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蒋战威莫名有些尴尬和紧张,但他的视线和心神很快被夏熙吸引,再也顾不上什么尴尬紧张。   ——并不是因为对方的笑容多好看,眉目多惊艳,而是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惦念的人时,那感觉非常奇妙,难以用语言形容。   风把夏熙额前的发丝吹得有些散乱,明亮的眼神在夕阳下竟灼得蒋战威心底发热,甚至想要上前将对方抱住。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一边从夏熙身上移开视线一边重新驱马迈入大门,然后像以往那样目不斜视的翻身下马,夏熙跟在旁边继续唤:“阿战,今天很忙吗,怎么回家这么晚?”   阿战这两个字对蒋战威来说仿佛有种不知名的魔力,回家这两个词同样如此,蒋战威表面上目不斜视,心却跳起来,目光也不由自主的重新放回夏熙身上。对方望着他的模样似乎很不设防,还透着依赖的情态,很容易打到人里,甚至让蒋战威头一回觉得有人能贴他的心贴得这么近。   简直了。   时时刻刻都在勾他。   蒋战威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扛住对方的勾引,不能让对方这么轻易得手,——谁知道对方完成任务之后会不会立刻离开这里,消失无踪。于是始终没有回话,只管继续往前走。   饭厅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蒋战威努力用目不斜视的姿态坐到餐桌前,夏熙也坐了下来,望着眼前的一道莲子糕发呆。厨子做的莲子糕是冰镇的,上面放着晶莹剔透的冰块,正冒着丝丝凉气,并且随着夏季炎热的温度一寸寸融化,而夏熙发呆的样子也透着一丝微凉,就像俗世烟火里随时会融化的一块冰。   蒋战威看得心口一紧,——对方是因为他没回答他的问话而生气或难过了吗?   年轻的战王犹豫了许久,几次想要张口,却终究没有成功发声。于是这顿饭吃得比早上更安静,仆人也敏锐地感觉到了气氛的沉闷和凝滞,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出声。   蒋战威用余光看夏熙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像小猫一样轻轻的呼气,呼吸都小心翼翼的,让人瞧着就觉得心软。他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想要对夏熙讲一句‘多吃点’,夏熙却在这时放下了筷子,说已经吃饱了,还露出一个很有礼貌的笑,然后很有礼貌的离席了。   他的笑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好看,此刻嘴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又毫无破绽,但不知为何,蒋战威冥冥中总觉得哪里不对。   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笑不该是这样温和乖顺的,而应该是肆意张扬的,他甚至感觉自己见过他肆意张扬的笑,就像骄纵的小王子,于云端上俯视众生,好似全世界都得顺着他的心意,都得依从他的命令。   见蒋战威看着夏熙离开的背影发愣,管家忍不住跟蒋战威多了句嘴:“夏公子从中午起就一直在等您回来,看上去很关心您呢。”   对于蒋战威带夏熙回来的事,管家其实是非常欣慰的。   他们王爷的年纪实在不小了,如今和他一样大的王孙公子们全结婚生子了,可他别说结婚对象,连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这么多年下来,战王府的后院从来没有出现过陌生人,如今能多出一个夏熙,爱操心的老管家忍不住升起了熹微的希望,连看着夏熙的眼神都藏着殷切的光。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蒋战威认定夏熙是被人派过来刻意接近他的,管家却并不这么想。管家也算阅人无数,但没从夏熙身上看到任何功利性或企图心,何况若夏熙天生就有能轻易讨得陌生人喜欢的能力,大方有礼也不矫揉造作,单看他的笑,便能觉得如沐春风。   怕引起蒋战威的不悦,老管家不敢再多说,只讲了这一句就默默闭上了嘴。而蒋战威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始终没有出声,脸色也没有变。   夜渐渐深了。   蒋战威孤身一人去了书房,刚坐下来没多久,听到不知谁家有人在吹笛子。悠悠笛声隐隐约约的随风飘来,里面满是相思和寂寥,扰得听到的人也不由生出几分寂寥。   寂寞对蒋战威来说是常有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也不以为意,却从未如今日来得这般汹涌。蒋战威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紧闭着的雕花窗往外看了一会儿,干脆转身走向房门,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不仅送来了笛声,还送来了阵阵花香,蒋战威沿着花香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觉便再次走到了夏熙住的院子。   整个王府栽满了木芙蓉,自然也包括夏熙的这间院子。木芙蓉的花期本该是秋季,但今年不知怎么回事,竟在盛夏时分开了花。似乎就是从昨晚开始突然长出了花苞,今晚又接二连三地绽开了花瓣,开得极其繁盛,花香也莫名醉人,而且属夏熙住的院子里开得最多。   大片大片的红色白色纷杂交错,明明是热闹的景象,在月色下却显得有些忧郁。蒋战威在虚掩的院门前站了一会儿,透过门缝看了看花,又看了看里面的卧房,发现整个院子都是黑的,卧房没有点灯,仿佛空无一人。又侧耳听了听,没听到任何声音。   莫名有些不安,忍不住推开了院门,大步走向里面的卧房。只屋内果然空无一人,不安的感觉顿时扩得更大,所幸在这时候听到了浅浅的呼吸声。   蒋战威忙顺着呼吸声找过去,才发现夏熙竟然身处于高高的芙蓉树上,整个人斜躺着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蒋战威放缓步子走近,抬头望着夏熙在月色下安睡的侧脸。也许是在树上睡得不沉,又也许是察觉到了别人的注视,夏熙很快睁开眼,迷迷糊糊的道:“……阿战?”   迷蒙的眼眸掩去了原本的冷清和锐意,纤长的睫毛揉碎了星火和月辉,懵懵懂懂的模样和娇娇软软的声音十分惹人怜爱。   蒋战威没有应声,夏熙随即扶着树干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确认般的低下头又看了蒋战威一眼,然后嘴角一弯,“阿战,你来找我啦。”   蒋战威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来找他的,便解释性的说了句:“……我正好路过。”   冷硬的表情和语气煞有介事,夏熙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他面上点头,脸上的笑却扩得更大了,笑得蒋战威有些心虚。因为天热,夏熙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脚上没穿鞋子,嫩生生的足抵着深褐色的枝桠,垂下的小腿故意翘在外面摇晃,一身白衣黑发的坐在花树间,满身花瓣衬得眉目如画,周边的芙蓉花也不及他半分好看。   蒋战威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心跳不稳,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词,——持美行凶。   夏熙却还嫌不够,突然用手扶着树干,站了起来。他所处的地方几乎是花树的顶端,高度将近三米,脚下踩的枝桠再粗,也不过是根摇摇晃晃的‘独木桥’,实在看得人胆战心惊。蒋战威立即喊出声:“别动!”   蒋战威的心性一向沉稳,遇到再大的事也没慌过,这两个字几乎是他这二十多年来说得最急最快的一次。夏熙却毫不在意的继续冲他笑,说:“我跳下来找你。”   蒋战威想要使轻功跃上树去把他带下来,又怕枝桠承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皱着眉道: “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去让人拿梯子……”   “不,”夏熙打断了他,“不用梯子,你接住我就好了。”   一阵风吹来,整根枝桠都晃了晃,感觉枝桠上的人稍不留神就会摔落在地。蒋战威的眉头皱得更紧,眨也不眨地盯着夏熙的一举一动,然后在他跳下来的那一刻及时伸出手,稳稳地将他接入怀里。   夏熙整个人都扑在了蒋战威身上,身姿轻盈得像飘飘而落的花瓣,又像翩然而至的蝴蝶,亦或者夜风送来的精灵,不偏不倚的掉在了蒋战威怀中。   然后用两只手搂住蒋战威的后颈,仰其头继续冲他笑。天上繁星点点,少年的笑容灿烂又明亮,仿佛把星星都装进了他的眼帘,和人对视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连夜风都透着甜,夜景也如此浪漫。   蒋战威的脸色却非常难看,“我都说了让人拿梯子,谁让你跳的?如果我没接住怎么办?”   “可你不是接住了吗?”夏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知道你最厉害了,一定会接住我的。而且架梯子的话,我就没办法让你抱了啊。”   蒋战威完全没有话说。   他只忍不住想,怀里的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也许他不是人,而是某种专门窃取人心的妖。   夏熙用言语撩完又用肢体撩,搂着蒋战威后颈的双手猛然用力,将自己的上身抬高,双眼顿时和蒋战威的双眼离的非常近,近在咫尺的眼眸让蒋战威微微一愣。   夏熙的眸色很黑,凑近盯的时候瞳孔缩小,会显得更黑,如点墨又如明镜,蒋战威能在那黑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一时间竟不敢看,想要闭上眼。夏熙却扬起脖子凑得更近,鼻尖几乎都要碰到蒋战威的鼻尖,用充满诱惑的嗓音低低问:“阿战,你喜欢我吗?”   蒋战威心里一个咯噔,仿佛被无数根羽毛刷过,又毛又痒又慌。夏熙似乎很期待他的答案,咫尺间的距离,呼吸与呼吸都交缠到了一起。他想说些什么,可夏熙身上温热甜软的气息近得让他无法思考。   蒋战威觉得眼前的人简直要把他逼疯。   夏熙看蒋战威绷着一张脸,皱着的眉里仿佛蕴含着扑面而来的冰天雪地,连紧抿的唇和下巴的线条都透着冷硬和凉薄,但他也不知怎么回事,越看他这副样子就越想撩。   而战王殿下表面上看着的确像座万年不化的冰山,其实内心还住着个宝宝,被撩了之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夏熙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撩他,站着撩,坐着撩,笑着撩,——将好生生的一座冰山都快撩到变形了。   “你不喜欢我吗?”只见少年眼里的期待一点点变成失落,“那你讨厌我?”   年轻的战王努力保持着平日里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已是强弩之末,最终开了口:“我不讨……”   “我很喜欢你呢。”   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背后是繁花和星月,说话的神情专注而热烈,明明很轻的一句话竟仿佛重重打在人心上。蒋战威自然不相信夏熙的这句‘喜欢’是真的,却还是在他说喜欢的这一刹那从心里迸发出一股电流,直冲头顶。   触电感是如此强烈,若非头上扎了发冠,只怕连头发都炸了起来。蒋战威甚至慌到松了手后退了一步,试图拉开两个人距离,夏熙顿时随着这一松而摔了下来,蒋战威则随着他的摔落而缓过神。   蒋战威忙蹲下来看夏熙有没有摔伤,夏熙却死活不给他看,只将脑袋埋入他怀里,似小动物寻求慰藉一般,有些委屈的说:“你把我摔疼了。”   虽然没表现出来,但蒋战威实打实地有些紧张。而夏熙其实并没有摔着,很快就抬起头来,“所以要罚你陪我喝酒。”   他满眼都写着‘我可是有所企图的’,就像明晃晃地把想吃鱼的想法写在脸上的小猫,可爱又骄傲。   蒋战威觉得对方的勾人能力的确很厉害,但有关于隐藏和掩饰的培训实在不合格。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无比镇定的答应了,“好。怎么大半夜想起来喝酒?”   ——是想灌醉他,好偷取什么机密信息?甚至是给他下药,还是要找什么机会要挟他?   那就要看到底是谁有本事灌醉谁了。   “不是大半夜想起来喝酒,”夏熙摇摇头,答:“只是大半夜想要跟你一起喝酒。”   又开始撩了。   夏熙还得寸进尺,伸出手做出要抱的姿态,“阿战,我腿疼,走不了路了,你背我去好不好?”   蒋战威本该拒绝的,可见到少年眼里闪过的一丝委屈,拒绝的话不知怎么就说不出来了。   ——这该死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除的妖法。   酒就放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夏熙不知从哪摸出了两个杯子,一人倒了一杯。蒋战威在夏熙期待的目光下拿起酒杯稍稍抿了一口,觉得口感清冽又香醇,竟是不曾尝过的好酒,不由问:“这是哪里来的?”   “不告诉你。”   夏熙斜着眼看人的时候,眼里仿佛藏了把钩子,然后扬起脖子直接喝掉了一整杯,又自顾自的倒了第二杯。   蒋战威之前还以为夏熙是要灌醉他,可事实证明对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甚至没有向他劝酒,大多都是在自饮自酌。转眼的功夫,夏熙已喝了七八杯,脸因酒气而泛起了红晕,如画的眉目染上了几分艳色,像粉红的芙蓉花一样。   蒋战威看在眼里,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去摸他的脸。   夏熙没有动,只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蒋战威。里面似乎透着隐隐的期待和渴望,就像乖乖等待顺毛的小猫。   蒋战威的心又开始乱跳,所幸有夜风不断吹响花树,带出簌簌声响,掩住了他跃动的心事,微醺的夏熙没有听到。   喝到最后,反倒是蒋战威怕夏熙喝太多伤身,抢在夏熙前面将酒壶里仅剩的最后两杯酒全干了。本来还想倒酒的夏熙见状,有些不满的撅起了嘴,然后伸出了手指头,朝蒋战威勾了勾,“你过来。”   语气像是撒娇,又像是理直气壮的命令,里面有一点点娇憨,却又带着说不出的高傲。——这世界上恐怕不会有人能拒绝他用这种语气讲出来的话,就算蒋战威这样坚如磐石的人都感觉无法抵抗,甚至从后背泛起一阵酥麻。   蒋战威嘴里还有一口酒没咽下去,身体却好像不受控制般听从着夏熙的话,依言凑了过来。夏熙随即拉住蒋战威的衣襟,借力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整个人都移到蒋战威眼前。   “把酒还给我。”   夏熙说话的同时贴近了蒋战威的唇。   蒋战威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眼睛看到的一切对他来说就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每一帧都轻缓又美好得不像话。   夏熙的唇色红红的,唇线优雅而饱满,因为沾了酒液而娇嫩又水润,睫毛长长的,就像蝶翼翻飞。下一秒,他已经吻住了蒋战威的嘴。   不仅仅是嘴唇互碰,还伸出舌头撬开了蒋战威的牙关。但他的目的并不是舌吻,而是蒋战威口中的酒液,清洌的酒很快被他尽数吮走,连舌根处存留的那一点也被他搜刮得一干二净。   年轻的战王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他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上面还隐隐残留着少年不可思议的柔软感触。夏熙却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只是喝了你一口酒,就小气到生气了吗?”   蒋战威整张脸都在暗夜中微微发红了,唇也抖啊抖的几乎不能言语,憋了许久才勉强讲出两个字来:“……不是。”   夏熙已经像个没事人一般坐了回去。   蒋战威却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美丽又危险的网,挣脱不得。   自己一定是喝醉了。也许是月色太好,或是这不知名的酒太厉害,蒋战威明明千杯不醉,却因区区两三杯酒而醉成了这样子,醉到想要重新凑到夏熙身前,将刚才的吻继续下去。   真正喝醉的人其实是夏熙,但他喝醉后并不会像那些酒品不好的醉鬼一样乱哭乱闹大吼大叫,只是侧着酡红的小脸看着蒋战威,小小声道:“要抱抱。”   蒋战威本来就对乖软版的夏熙没有没抵抗力,心脏跳动的频率又快了一下,把他整个人从石凳上打横抱了起来。   夏熙在蒋战威怀里动了动,耳朵贴上了蒋战威的胸口,听到一声声健康有力的心跳,听到鸟儿忽然低鸣着扑棱起翅膀摇动了枝叶,听到男人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嗓音:“别动。”   夏熙听话的不动了,只下意识回抱住蒋战威的腰,鼻息间尽是对方清冷深沉的气息,让他莫名觉得安心。空气开始像糅合了速凝剂一样变得粘稠起来,夏熙就那样乖巧地窝在蒋战威怀里,闭着眼睛象是睡着了,乖得出奇。   可是等进了卧房,夏熙整个人就变了。   一定要抱!喝水洗脸换衣服都无所谓,但对方必须要继续抱着他不能撒手,一松开就要闹!!   不许蒋战威松手的同时,夏熙的手也没有放开蒋战威。蒋战威挣了一下没挣开,——但这也许是他根本没用力挣的缘故。   于是蒋战威只觉得这比打一场可怕的战役还艰难,好容易把人放上床,已出了一身的汗。刚想擦擦额上的汗,听到对方不舒服的呻吟了一下,不知道是哪里难受还是怎么了,精致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我去让人煮点醒酒汤,”蒋战威轻轻拉开夏熙抓着他的那只手,“马上就回来。”   夏熙迷茫地睁着眼睛,半天才不情不愿地放了手。蒋战威匆匆出去吩咐完仆人,又亲自取了杯温水喂到夏熙嘴边,夏熙咕咚咕咚地把整杯水都就着蒋战威的手喝完了,喝水的样子让蒋战威莫名生出一丝满足感,仿佛养了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若是养一只名叫小熙的幼兽,整日乖巧地缩在自己怀里,渴了有他喂水,饿了有他喂食,就算是更衣和如厕这种私密的事情,都由他亲自为他做……——这种想象竟比之前的吻还令他心动难耐。   他果然是个变态。   蒋战威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然后被在他胸膛上作乱的手扰乱了思绪。他的胸膛结实滚烫,充满了熟悉感,夏熙的手不自觉便确认般的在上面摸来摸去,转眼的功夫就把他的衣襟全弄散了。蒋战威随即将‘罪魁祸首’攥住,可攥轻了会被挣开,攥得重了夏熙又喊疼,最后干脆用薄毯把他整个人连同两只手全都裹了起来。   夏熙在毯子里也不安分,毛毛虫一样扭啊扭,为了防止他再作乱,蒋战威将他整个人都虚压在身下,然后拿出平日里训斥下属的严厉语气:“你现在给我好好睡觉,不许乱动,否则……”   一时也想不到如果夏熙不睡觉他要怎么办,于是故作高深地就此打住。   能把新兵吓哭的严厉语气却丝毫吓不到夏熙,夏熙像没听到一样,依旧动来动去,“我不想睡,我睡不着……”   两个人的胸膛隔着薄毯靠在一起,蒋战威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透过肌肉和骨骼,大到似乎能让整个世界都听到。   “睡不着也得睡!”   忽然加重的声音吓了夏熙一跳,夏熙总算没再乱动了,只用因醉酒而不甚连贯的声音问:“阿战、你、陪我睡、好不好?”   蒋战威的眸色异常深沉,呼吸也异常粗重,死死压抑着从四肢百骸冲入腹下的热火。   简直连喝醉了也不忘勾他。   眼下这场景若换了别的男人,恐怕早就扑上去了,也只有他能撑得住如此露骨的勾引。   “阿战……”   少年又叫了一声没有回应的男人,软软的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亲昵。   蒋战威内心激烈的挣扎和抗拒最终在那双水润的眼睛里败下阵来。   原来他也撑不住的。   蒋战威动了动僵硬的胳膊,声音哑得不像话:“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 第83章   夏熙显然不明白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一双有些失焦的眼睛迷蒙又慵懒, 就像睡在白羽绒上的黑猫, 染红的眼尾则像落满花瓣的溪水,清澈又妖娆。   水是最纯净不过的了,透过它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但光的折射会让所有东西都增加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幻味道。蒋战威就如同入了魔般,伸出手轻轻抚上夏熙的脸庞,夏熙被蒋战威摸得皮肤痒痒的, 像闹脾气的小猫一样张开嘴巴嗷呜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尖锐的疼痛立即从指尖传来, 蒋战威在猝不及防之下微微一颤。大概也知道自己咬的太狠了,夏熙又用舌头在指尖上舔了舔, 像舔吃好吃的糖。   他舌头很软, 舔的又是指头这样充满了神经末梢的地方,十指连心, 蒋战威心里的火燃烧得更厉害了。在没遇到夏熙以前, 他总会觉得自己的生命中缺少了些什么, 整个人都飘在半空落不到实处, 直到那日见到夏熙,才觉得双脚真正踏到了地。蒋战威无视自己如鼓的心跳和沉重的喘息, 声调竭力保持着平稳,在夏熙的耳畔沉声道:“可能会疼。我会尽量轻, 不要和我挣。”   说话的同时用有力的右臂揽住了夏熙的腰肢,牢牢禁锢住对方的身体。在这种事情上,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强得有些可怕。   “但如果受不住的话, 可以叫我的名字,”蒋战威顿了顿,声音又变得异常温柔,“我会停下来。”   他不许对方挣扎拒绝,因为冥冥中觉得自己曾被对方拒绝过太多太多次,所以听不得他说不,却又默许他用另一种方式说不。   ——只要叫我的名字,我就会停下来。   夏熙看向蒋战威的那双黑色眼睛依旧和刚才一样慵懒迷蒙,里面却又映射出隐秘的锐利,交织出一种动人心魄的诱惑。可那诱惑很快被轻颤的长睫毛遮住,只见睫毛不由自主地越垂越低,越垂越低,最终把眼睛全部挡住了。   之前还闹腾着不想睡的少年就这样闭上眼香喷喷地睡着了。   蒋战威看着夏熙的睡颜微微一愣,半晌才渐渐从方才那种入了魔一般的感觉中自拔,又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用最大的努力去平复身心上的双重躁动。夏熙睡着的模样和醒时一样好看,眼睛紧闭着,嘟唇微启,可隐约瞧见一线莹白的贝齿。那种入魔的感觉才刚刚褪去,蒋战威又突然产生了另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俯下身,就像夏熙此前向他要酒喝时那样,轻轻吻住了夏熙的唇。   虽然这次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两唇相触的瞬间依旧感觉到了不亚于上次的电流,一阵酥麻从嘴唇蔓延到了脊椎再散布到全身。   ——那个疯狂的想法,就是吻他一下。本来只想浅尝辄止的蒋战威一时无法收回,沿着对方优美的唇线一寸一寸朝里侵占,他能感觉到对方口中说不出的清甜,连呼吸间都带着甜,甚至听到大脑里有花苞啪的一声打开,浓烈的花香麻醉了他的灵魂。   喝醉的人往往睡得又快又沉,夏熙转眼已经睡得很深了,蒋战威本来想离开,但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动身,先抬手把夏熙身上的薄毯盖好,又小心翼翼地慢慢挪出他压在身侧的手,以免他压得血液不通,最后上了床,轻轻躺在夏熙旁边。   夏熙这个晚上睡得格外安稳,蒋战威却整整一晚都没有睡。要小心地调整姿势让不知不觉滚到自己怀里的少年睡得舒服,又要努力将浑身紧绷僵硬的肌肉放松下来以免咯得对方难受,还要用强大的自制力把自己起了反应的某个部位憋回去,每分每秒都很难熬。   可缩在他怀里的身体纤细又温软,仿佛天生就和他的怀抱契合,睡颜也让他喜欢到不知如何是好,连心脏都随着那浅浅的呼吸而微微紧缩。蒋战威始终没有将夏熙推开,也没有起身离开,甚至在天亮的时候升起一丝说不出的不舍,觉得一夜过得如此之快。   夏熙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蒋战威已经走了。   但这并非蒋战威走的太早,而是夏熙醒的实在太晚了。夏熙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快到中午才起床,早膳自然错过了,于是吃早膳的时候,管家将夏公子今早不来用膳的事报告给了蒋战威。   管家本来只是想帮夏熙刷一刷存在感,没指望能得到蒋战威的回应,却不料蒋战威开了口:“他可能还要再睡一会儿,等他醒的时候,你让人直接把饭菜送过去。”   管家忙不迭地应了,连眼神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亮了亮。   蒋战威今日的忙碌程度和昨日差不多,但他回来的时间要比昨日晚很多。因为昨日的走神没有影响他的做事效率,今天的走神却实打实的影响了。虽然别人看不出来问题,连最熟悉的手下也只当他是在思考,但蒋战威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早膳的时候是夏熙不在,晚膳的时候则是蒋战威不在,管家也不知又脑补出了什么,表情一脸苦闷。今晚的天气也很闷,无月也无星,阴沉沉的像要下雨,还刮起了大风。   蒋战威所处的书房不管什么时候都把门窗关得紧紧的,再大的风也透不进去,今日却不知怎么的,窗和门都自主开了一条小缝,只见一枝子粉白的芙蓉花在风里揉开,仿佛有意识一样顺着窗缝飘进屋内。   蒋战威正在看书,突然见到了一桌花瓣,还来不及讶异,紧接着一阵风卷来,花瓣竟全随风而飘散无踪了,与此同时,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灯笼的夏熙出现在门外。   若非昨晚和夏熙同床而眠时感受过夏熙的心跳和常人无意,蒋战威都险些以为夏熙是花瓣变的了,但这想法也太荒谬,蒋战威定了定神,板起脸问:“你怎么来了?”   若不看他眼眸深处掩藏的隐隐期待,只听他生硬的语气,会让人真的以为他在生气或质问。当然就算蒋战威真生气了夏熙也不怕,只管走进屋说:“我来给你送宵夜。”   “不用了,”蒋战威拒绝道:“我不饿。”   “可我有点饿,”夏熙冲他微微一笑, “你陪我吃一点吧。”   “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蒋战威的自律刻到了骨子里,从来都不在非用餐的时间吃东西,再次拒绝道:“要下大雨了,你回去吧,以后不要那么晚过来。”   “可我要过来讨好你啊,”夏熙弯起眼睫,依旧笑着看蒋战威,“我想让你喜欢上我,当然要来讨好你了。”   这样的笑总是让蒋战威的心再也硬不起来,甚至从无名处产生一股细小的电流,让他整个人都麻麻的,头脑也晕晕的。感觉对方似乎从来都是这副样子,笑容又甜又软,看不出别的情绪,让人轻易就能放下戒心。   但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正常人是不可能没有情绪的。如果一个人无论面对什么事都能露出这样甜软的笑,足以从侧面说明这个人的冷血无情。   而夏熙除了无情之外,还高傲,专断,掌控欲十足。你若单单只看中他的心性和手段,那没什么问题,但你若看中了他这个人,可能上一秒还繁花似锦,下一秒便会踏入无底深渊。   夏熙在蒋战威发愣的功夫把食盒里的食物依次拿了出来,夹起其中卖相最好的水晶虾饺尝了尝。慢斯条理地咽下去之后,夹了一个送到蒋战威嘴边,“味道很好,你也吃一个?”   悬在半空迟迟不收回的手让蒋战威进退不得,只能张口。其实这个举动就反应了夏熙的真实个性,喜欢反客为主,凡事都要占据主动权。可惜蒋战威整个人都因夏熙接下来的话而僵了僵,甚至差点没把刚吃到嘴里的虾饺给吐出来:“昨晚你在我那里睡得舒不舒服?”   蒋战威不知道怎么答,只能说:“昨晚你喝醉了,所以……”   “嗯,昨晚我喝醉了,”夏熙点点头,看着蒋战威道:“喝醉之后感觉一切东西都变模糊了,完全瞧不清楚,但只有你清晰起来,还微微发起了光。”   撩人的话简直不要钱地往外洒,也不管蒋战威受不受得住,蒋战威只觉得整颗心都快沸腾了,咕嘟咕嘟地滚着热水,内里几乎要煮化了,外表还要维持着冷脸,实在是辛苦。   夏熙假装看不出来,又盛了两碗莲子粥,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另一碗递给了蒋战威。蒋战威方才已经打破了不吃东西的戒律,现在再推拒也没什么意思了,便把碗接了过来。   “好不好喝?”   蒋战威犹豫了片刻,点了下头。   “这个粥是我做的,”夏熙说:“所以下次该轮到你给我做了。”   “我不会做粥。”蒋战威语气认真的道:“……我只会打仗。”   夏熙没再执着做粥的事,而是把话题拉到了打仗上,“我听说你有一次只用两万人就把敌国的八万兵马打了个落花流水,”夏熙放下勺子,“那么多兵马,单单只听着都让人觉得害怕,你那个时候怕不怕啊?”   蒋战威微微一愣。大多数人听了他的战绩,只会吹捧或者奉承他历害,还有政敌宣扬他有多么凶神恶煞,却从来没有人问他怕不怕,他也没想过怕不怕。他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母妃去世时,他躲到一处偏远的宫墙角落里哭,一直到天黑了太阳全落了,也没有人来找他。他不能够自己心疼自己,所以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心疼他。   同样的,他不能在人前显露半分怯意,所以也没有人觉得他会怕。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其实是有一点怕的,因为除了胜利之外,他没有任何退路。但蒋战威没回答夏熙的问题,而是莫名说起了别的:“我曾经见过一朵芙蓉花。”   他顿了一会儿,又说:“我以前一直以为那是牡丹。   这话实在是有些没头没脑,若是换了个人听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但夏熙的表情非常平和,没有露出任何奇怪或惊异,只问:“你怎么会把芙蓉和牡丹搞混?他们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啊。”   “我在六岁以前是个双腿不能行走的残废,没见过牡丹也没见过芙蓉,”这件事蒋战威从来没跟任何一个人讲过,今晚却不知道为什么毫无障碍地跟夏熙讲了,“只从太监说的戏文里听到牡丹是最好看的花。”   明知眼前的人只是一个没有记忆的灵魂碎片,夏熙还是忍不住问:“你还记得当时的事吗?”   蒋战威微微皱起眉,“记不太清了,总觉得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   可能是因为夏熙的表情始终都很平和,没有让蒋战威感觉到任何排斥,或者是今晚的夜风太大,吹得人心绪起伏,蒋战威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倾吐的欲望,“只记得因为腿疾,再次被大皇子嘲笑,还被丢到一处废弃的宫苑,倒在灌木里爬不出来。过了不知多久,突然看到墙角发出淡淡的光。是一朵徐徐绽放的花,奇幻又美丽,我一直记得它的样子,至今不曾忘记。”   他鲜少说那么多话,所以语序有些混乱,停顿的时间也忽快忽慢,换了个人肯定听不明白。但夏熙心里非常明白,因为那都是在原本世界里曾发生过的事实,而夏熙忍不住再次问出了自己曾在原本世界里问过的话,“不过是一面之缘,你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深?”   蒋战威沉默了一会儿,“……我是因为它才得以重新站起来的。是它拯救了我。”   “也许他没有想过要拯救你,你也不需要谁来拯救,”夏熙的语气隐隐间多了一分急促,“你的腿可能只是时间问题,只要坚持锻炼和服药,迟早会康复……”   蒋战威摇摇头,“你不懂的。”   费尽心力自己脱困,和他人给予救赎,是不一样的。前者会让人的心一点点变硬变冷,后者却会让人不知不觉间暖起来,会让人燃起希望,觉得自己就算身处于偏僻的死角、深深的泥潭,也能有光照过来。   而且这光非常奇妙,你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心门开出一条小缝,光却会将你内心的每个角落全都洒满。可惜很多人等了一辈子,也等不到那样一个人,那样一束光。   夏熙没能明白蒋战威的意思,就算他明白,也永远无法体会蒋战威的感受。那晚的月色出奇明亮,如光柱般照在花盘上,在花中幻化出身形的少年抬起头,目光和灌木丛里满身狼狈的男童远远四目相接,少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仿佛坠满了星辰,身后是挂满了星辰的天空。   男童一眼就记下。   有时候人的出场至关重要,有些人注定只能成为记不住的匆匆过客,有些人却能被深深刻在脑海,无法磨灭。   蒋战威没再说话,夏熙也没再说话,食物的香气已经填满了整个房间,两个人坐在一起把宵夜吃完,虽然都一言不发,但气氛无比安适和温馨。这种说不出的温馨甚至让蒋战威意识到王府并非一栋空洞的府邸,而变成一个称得上家的地方了。   他对家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每次饿的时候有热腾腾的粥,每次昏昏欲睡的时候抬眸四顾,有个让他安心的人陪在身边。也许对别人来说家并非这样,可是对蒋战威来说家就是如此简单。他活了那么多年,风雨都尝遍了,如今才体会到这种滋味,虽然有些迟了,但这种感觉意外地让他身心都无比放松。   可惜没放松多久夏熙就又让他紧张起来了:“你今晚还去我那里睡吗?”   夏熙穿着素白色的衣衫,面容精致又清冷,表情也坦荡荡的一本正经,眸子却在灯火下泛着说不出的妖异的芒彩,摄人心魂。蒋战威呆了呆,有些磕巴的说:“不,不去。”   “为什么不去?”夏熙疑惑的问:“你昨晚还搂着我睡呢,你不是很喜欢我的身体吗?”   “……”   蒋战威的耳根开始红了。他甚至想要夺门而出,抬脚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书房,走的人应该是对方才是。那张本就冷硬的脸崩得紧紧的,似乎连睫毛都透着严肃,“你回去吧。我还有很多事忙。”   夏熙倒是没有纠缠,很爽快的答应了,“那好吧,我明天再来找你。”   但夏熙次日没能见到蒋战威。   蒋战威显然在有意躲着夏熙,就连早膳和晚膳的时候都不在,晚上夏熙去书房找他,也没见到他的人影,问管家和侍卫,都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这两日看不见夏熙,蒋战威却并未因此寻回他的平静。   他从来不知道习惯一个人的存在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当没有了那片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当没有了那朝他露出的浅笑,当房间变回了一室沉寂,心中竟空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什么。   到了第三天,蒋战威便默默回了王府。他不再刻意躲夏熙了,甚至打破了把门窗全部紧闭的习惯,而是像等着谁一样虚掩着门,半开着窗。   可惜他什么也没等到。   夏熙不再找蒋战威了,也没再向管家和侍卫打听他的消息,就像是把他忘了一样。蒋战威等了好几日都没等到夏熙再有动静,莫名焦躁起来。   ——对方不是要接近他完成任务吗?不是应该像以前那些人一样,急着向他施展各种手段来吸引他的注意,什么美人计攻心计,日日层出不穷?   难道是在玩欲擒故纵?   蒋战威站起身,踱了一圈步,又看看了窗外的芙蓉花,半响才慢慢坐下来,重新拿起桌上的书。   该着急的是夏熙才是,既然夏熙不急,那他也不该着急。   嗯,他不急。   他一点也不急。   专门负责打扫书房的两名仆从照例在卯时进来打扫卫生,——他们每天只有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以进书房。今日仆从们来的稍微早了一点,书房四周非常安静,只有清越的鸟鸣和微微的风声。他们轻轻走近,小心地朝虚掩的门里探了探头,发现他们王爷竟然还在书房里,没回卧房休息也没有去上早朝,就坐在窗前的桌子后面,安静得像一尊雕像。   蒋战威的面部线条干净又硬朗,所以侧脸的轮廓特别英俊,他沉默地坐在那里,姿态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看上去似乎在想着谁,又似乎只是忙了一夜之后,什么也不想地坐着放空一会儿。   两个仆从低下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直到第七日晚上,蒋战威终于等到夏熙再次找过来。   却没想到夏熙一开口竟是要告辞。   “我之前初来京都,没有地方去,冒昧地跟王爷提出了去王府的要求,这些天住在王府,给王爷带来了许多不便,感谢王爷这几日的好心收留,我已经找到了落脚处,就不赖在这里了。”   蒋战威僵硬地看着夏熙,感觉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心里刚刚升起的喜悦被泼得一干二净。夏熙语气认真的继续道:“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也过于唐突和冒犯,你应该非常讨厌这样吧?真的很抱歉……”   夏熙低着头,长睫毛也低垂着,仿佛真的在道歉,蒋战威一眼不眨地望着他,目光似乎要烧起火来,行动已先于意识抬起手,攥住了他的手腕,然后狠狠吐出一个字:“不。”   夏熙微微睁大眼,“你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他想要抽回手,却没抽动,不由皱起眉,“我明天一早就会离开,这些日子以来花销的食宿费也会交给管家……”   蒋战威看着夏熙的表情凶狠又古怪,连身上的气质都不一样了,捏住夏熙手腕的手无意识间越收越紧,直到听见夏熙的痛呼,才像惊醒一般将手放开。   夏熙抬起袖子,只见手腕上已被捏出一圈青紫,蒋战威瞧得心头一颤,下意识想要伸出手查看,却被夏熙后退着躲开了。   蒋战威的手在空中停了许久才收回去,头也微微低下来,眼睫因此而投出黯然的阴影,看上去竟透出一丝可怜。   人人都知战王年少老成,又战功赫赫、威名在外,甚至能被用来唬住半夜啼哭的小孩,所以都忘了他也不过才二十多岁,他也有自己的真情实感。而他此时这么沉默不语地站着,和平日里传闻中凶神恶煞战王相距甚远,就像一个普通的受了委屈却说不出口的青年。   “……我不需要你道歉。”   “那你要什么?”   蒋战威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有点痛苦地闭上眼。说话和表达对他来说是很困难的,就像是有些人可以将甜言蜜意信手拈来,可是对有些人而言,比一场艰辛的谈判或者博弈都难。   蒋战威最终没讲清楚,只撂了句狠话:“总之,你不许走,我不准你就这么走了。”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被越来越大的夜风吹得很远很远,连候在外头的管家和侍卫都能听见。   翌日的天气很好,没有刮风亦没有落雨,早朝上的气氛也很安和,只是战王的脸色一直很难看。早朝很快就结束了,然而朝臣们还没赶回家就又接到了上朝的消息,——从江中传来了洪灾的急报,近日暴雨连绵冲垮了河堤。   这回朝堂上的气氛再也不像早上那么安和了,而是吵吵嚷嚷,争论不休,蒋战威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朝上两方人马各执一词,忽地心头直跳。   说不清怎么了,就是直觉哪里不对。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很多次都是靠直觉保住性命。   蒋战威突然转身,丢下了满朝堂的官员和毫无实权的皇帝,大步走出殿门。   一路策马狂奔,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战王府,然后直奔夏熙住的小院,却没看到夏熙的人影。   “夏公子出门了,”管家看上去同样着急,“也没说要去哪……”   蒋战威来不及责问管家为什么不把人拦住,脑中闪过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却不敢往下想。他站在夏熙的房间里,只见屋里空空荡荡,被褥收拾得整整齐齐,就像没有人住过一样。   对方来的时候就身无长物,走得时候自然也不用带什么东西。蒋战威走到桌前,看到桌子上放了本书,是一本很普通的讲述京都风土人情的杂记,正翻到雁山的那一页。   雁山就在京郊,以风景优美而闻名,山上的真觉寺更是有名,住持一鸣大师是名满天下的高僧,每年都有很多人慕名到真觉寺去。   难道对方说的落脚之地就是那里?   蒋战威一言不发地出了院子,骑着马就往城门的方向赶。   他现在后悔起来。不管幕后指使夏熙的人究竟是谁,不管是求权还是要命,只要不超出他的底线,他都愿意答应。   待蒋战威策马赶到城门,天色已黑,城门刚刚落锁。   “开城门!!快开城门!开门!!”   蒋战威一边拿出令牌一边大声呼吼,二十五年端着的体面在这一刻突然瓦解。喊声如此急切,守门官只觉得听起来分外惊心,心底一慌,那样大的钥匙竟拿不稳,抖了几次才插进锁孔。这边门刚推开一小半,只见那一人一骑已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蒋战威策马狂奔,狠狠的甩着马鞭,缰绳在手上勒出深深的痕印,夜风吹得耳畔呜呜作响。他此时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把夏熙给追回来。   不知奔了多久,双手被缰绳勒得阵阵发疼,可长长的路好像怎么也没有尽头。   终于,蒋战威勒住马,停在空旷的长道上。   追上来的贴身侍卫只见蒋战威沉默地看着远处,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分明觉得他的情绪到达了某种临界点。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巨大压力,有看不见的裂纹一寸寸爬上他全身,一阵风吹过,就会碎裂开来。 第84章   侍卫们默默地跟在后面不敢妄动, 其中为首的刘劲倒是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 想要开口劝自家主子回府, 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来。   他跟了蒋战威快十年,很清楚蒋战威的性格究竟有多冷,为情所困这个词是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 就算出现了,被困的也是别人。早些年老皇帝尚未立储,一堆皇子为争位无所不用其极, 而蒋战威幼时有腿疾, 母妃又早亡,完全不被重视和看好, 却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镇压了其他所有皇子,又架空了老皇帝, 将皇位变成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蒋战威冷酷的名声因此而进一步推广, 他不认亲缘, 不近人情, 也不近女色。但这些缺点并没有杜绝女色的靠近,甚至在一些人眼里变成了优点, ——据说这种的男人一旦动心,便会深情不改。   京都第一美女华安郡主就被他的外表和气质吸引, 跟在后面追了整整一年,却连话都没跟他说上几句,更不用谈什么了解和相处了, 甚至不知道他生辰的时候该送什么礼物才好。华安郡主是那种胆大果敢的性格,竟等在战王府门口,直接问蒋战威想要什么,却只得到了冷冰冰的一句:我没什么想要的。   别人都当他是不解风情,不给郡主脸面,但刘劲知道他只是实话实说。   蒋战威确实不需要外人送给他什么东西。   他已经凭一己之力走到了这一步,想要的什么都有了,却依然自律勤勉的可怕。自律不代表一切,但很大程度上能说明问题,那就是只要他想要,都能凭借自己的双手拿到,而他没有的,就是他不想要的。   无欲则刚。   这种感觉会给身边人带来很大压力,无论是属下是亲友还是追求者,一向自信的华安郡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最终黯然放弃。可如今,蒋战威的满身钢铁似乎都被雨水打湿,一点点布上锈蚀,最终失重跌落。   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将黑夜照亮,雷声紧随其后,轰隆作响。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一场暴雨似乎又要落下,转眼已有一颗水滴落在鼻尖上。蒋战威终于动了,闭了闭眼,然后攥着已被缰绳勒出深深印痕的手掉转马头,转身回去。   走回城门的时候雨正式拉开序幕,街上寥寥不多的路人被弄得步履匆匆,甚至为了躲雨而飞奔起来,相比之下,蒋战威的马速却几乎可以用慢来形容,起码比他离府去找夏熙时的马速要慢得多。——他显然还抱着最后一丝找到夏熙的希望,企图能在大街小巷上看到夏熙的身影。   却不知夏熙根本没有离开王府,更不用说出城去雁山上的真觉寺了。不管是他之前所提出的告辞,还是桌上翻阅到雁山那一页的杂记,都只是为了逼蒋战威认清内心而已。   “……我知道。”   战王府的后院里有一棵高达四米多的木芙蓉,枝干也异常粗壮和繁茂,夏熙就站在树下,声音轻的近乎于低喃,“但我就是这种人,要对方全心全意,死心塌地,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除了我什么都不在乎,甚至非要看着他嫉妒,难过,辗转不安,才能感觉到温度。”   夜色中,夏熙纤瘦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锋利感,雨一直在下,他身上却神奇般的滴水也不沾,对着眼前巨大的芙蓉树问:“我是不是不正常?”   树叶发出了沙沙声响,像是在回答夏熙的问话,而夏熙像是听到了树叶的回答一样摇摇头,说:“没关系,你不用安慰我。反正我就是这样,我要是对的,谁也没法阻挠我;我要是错了,便将错就错;他要是不明白,”夏熙抬手接下从叶间落下的一颗水滴,“……我就教他明白。”   蒋战威身上已经淋湿了,身后的侍卫同样如此。这些侍卫都是蒋战威从军营里一手提拔出来的,刀光剑影不知经过多少回,淋个雨根本不算事,也知道蒋战威同样不怕淋雨,但是他们身为属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受淋。于是刘劲再一次鼓起勇气,迈步向前开口道:“王爷,您还是早点回……”   话刚说一半,却见蒋战威的神色蓦然一变,紧接着加快马速朝左前方奔去。刘劲愣了愣,忙跟着蒋战威的视线往左前方看,可昏暗的雨幕里什么也瞧不清楚。   蒋战威却凭借非人的视力远远看到了长街尽头那个熟悉的纤细的身影,心头一颤,没有任何犹豫便纵马奔去。   那可能是夏熙。那一定是夏熙。那必须是夏熙。   蒋战威转眼的功夫便奔到了对方跟前,同时唤出了对方的名字,对方显然被突然奔至身前的马吓了一跳,有些呆愣地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瞳就像夜里漾着光的露珠。   果然是夏熙。蒋战威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下来,随即跳下马,伸手去拉夏熙的手,却被回过神来的夏熙躲开了。蒋战威紧紧抿着唇,那张冰山般的脸依旧没有表情,却不知为什么,看起来像有什么汹涌的东西快随着深黑的瞳孔漫溢而出,下一刻,竟干脆将夏熙揽入怀里。   蒋战威本来要质问夏熙为什么要离开王府,要问夏熙究竟去了哪里,可待他把人揽进怀中,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心头漫溢起某种热到发烫,又遥远熟悉且不知何物的情绪,抱着对方似乎抱着一个久远的梦想。   久到他自己都记不得什么时候产生的,只记得曾梦想着能把这样一个人抱在怀里,留在身边,永远不放开。   两人身体相贴,心跳透过单薄的湿衣服轻柔地触碰着蒋战威的胸口,让蒋战威不由屏住了呼吸。都说男人粗枝大叶,容易疏忽大意,但若面对在意的人,男人有时候会比谁都心细,连对方一根头发丝有没有变短都能瞧得出来。蒋战威如今就处在这样一种奇妙的世界里,能轻易看出夏熙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背异常苍白,脸色却微微有些红,而这红和上次醉酒泛起的红不一样,瞧着像是发烧,额头上还有一道微不可见的擦撞的印痕,衣袖也有一处刮裂。   是不小心摔倒了还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歹人?一股无名之火在蒋战威心头烧起,可对着夏熙,他又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只沉声道:“跟我回去。”   他直接用了肯定句,听起来很强势,但其实他只是怕听到夏熙的拒绝。然而夏熙还是拒绝了,“我已经叨扰太久了,所以不能……”   蒋战威打断夏熙再次重复,“跟我回去。”   夏熙摇摇头,“不用了,我……”   这次被蒋战威扣住肩膀和腰肢,扣得非常紧,就像钢铁做的锁铐。   夏熙微微睁大了眼,圆滚滚的眼瞳显得无辜又稚嫩,让蒋战威的心软了半截。但蒋战威手上的力道只增不减,夏熙不要说挣脱,连动都动不了。   于是静静地任由蒋战威钳制着,像只小猫一样睁着眼睛安顺地仰着脸望他,模样乖的像是能任由人为所欲为一样。   为所欲为这四个字让蒋战威心头一动,某种不可言说的念头像星星之火,转瞬燎原。蒋战威竭力压住那些心思和欲念,“我背你回去。”   又是一个听上去很强势的肯定句,见夏熙不回话,蒋战威继续道:“不要背的话,就抱你回去。”   说一不二的战王殿下随即便把人抱了起来,但很快的,他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他粗野刚硬惯了,尤其是带兵打仗的那几年,尸横遍地杀声震天,手里拿的剑和身上穿的甲衣均比金坚,如今抱着这样一个皮肤娇嫩得像一碰就会伤着、筋骨脆弱得像一用力就会弄坏的少年,人生头一回体会到捧在手上怕摔了是什么滋味。何况对方清浅的呼吸就洒在胸口,称得上温香软玉满怀,身上还带着一种浅淡却又好闻的芙蓉花香的味道,方才压住的心思和欲念重新燃了起来。   骑虎难下的战王殿下有些后悔,可要让他把人放开,更不愿意,只能咬牙撑着。偏生怀中的人在看到跟过来的侍卫们时不自在地挣动起来,“你还是放我下……”   “别说话。”   声音和身体的双重攻击让蒋战威快抵御不住了,立即止住了夏熙。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冷硬,添了句解释:“风太大,容易受寒。”   跟过来的侍卫们满眼问号。眼下正处于最热的夏天,受什么寒?   可在蒋战威眼里,夏熙就是受寒了,蒋战威一路把人抱上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稳重,还让管家找来了大夫。大夫认真看了半天,竟也得出了受寒发热的结论,还有什么气血两虚阴盛格阳,开了一张需要长期服用的药方,并很快将煮好的药送了过来。   面对苦药,夏熙没有表现出不满或抗拒,也没有露出任何怕苦的意思,很安顺地将药一口气喝完了。可他越是安顺,就越让人心疼,因为只有吃惯了苦的人才不怕苦。蒋战威微微皱起眉,抬眼看到果盘里的葡萄,——是从疆域昨日才进贡上来的特产,个头极大,味道极甜,竟亲手剥了一颗葡萄送到了夏熙嘴边,给他冲嘴里的苦味。   甜又多汁的果肉在齿间弥漫,夏熙满足的微微眯起眼,眼睫弯弯地对蒋战威道:“谢谢王爷。”   这一声谢,让蒋战威剥了一大碗的葡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果盘里的葡萄已经被他剥完了。   而夏熙天生就是被人伺候的主,丝毫不觉得一个权倾朝野的王爷给他剥葡萄有什么不对,只管悠悠闲闲地吃,形状优美的嘴唇上沾了亮晶晶的葡萄汁,在灯光下格外诱人。   蒋战威看着夏熙的唇瓣,缓缓垂下眼眸。   他至今保持着年少时期的隐忍,不轻易流露任何情绪,因为怕自己一旦露出些什么,便会被捏住把柄,不得翻身。可他已在夏熙面前流露出许多情绪,无法抑制,且难以掩饰。   是他没有管好自己的心,也许是独行太久,陪伴他的从来就只有冰和雪,刀和剑,难得有一个能拨动他心的人出现,竟让他像小孩子一样轻易生出贪恋,不想放开。可对方和他不一样,对方是受命于人才来到他身边,对方有自己的志愿,自己的生活,迟早会离开。   夏熙的确会离开,更准确的说,是离开这个世界。   都说草木无情,夏熙不是真正的人类,他连道德观都是不正常的,他的理性永远大于感性,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知道这里只是最后一个穿越世界,便不会对此过多留恋。就像是做梦,梦里的世界再好,也不会沉迷在虚无的梦里,放弃真正的现实。   可是有些偏执的人,在现实中求不得的时候,付出一切也无法如愿的时候,痛苦疯狂到无力为继的时候,只能将一切寄托于梦境,甚至宁愿永远堕落在虚无里。   浑然不知夏熙心思的蒋战威却在想葡萄的问题。   因为产量稀少,疆域每年进贡过来的葡萄只有五筐,如今朝政都把持在蒋战威手里,进贡来的东西也会第一时间送到他这儿,但他不喜欢这种甜腻的水果,所以只留了一筐,既然眼前的少年喜欢,那就让人把其余几筐全送过来。   蒋战威把夏熙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入夜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转眼到了子时,于是蒋战威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可他才踏出屋没多久,便停住了脚步。身后的随侍只见他们王爷皱着眉站在原地,像是有什么烦心事一样犹豫了好一会儿,竟又转身回去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夏熙看着去而复返的蒋战威,不由问:“王爷,你还有事吗?”   明明一句很正常的话,蒋战威却像被戳中了什么一样不高兴地冷下脸反问:“怎么,你又要跑出去吗?”   夏熙摇摇头,“……我要睡了。”   “嗯,”蒋战威脸色稍缓,“快些睡吧。”   说完这话,竟见他走到夏熙床对面的案桌边,抬手从架子上抽了本史书,然后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他的坐姿不管什么时候都端正得像在开会,双手修长有力又骨节分明,一只放在桌案边,另一只搭在书页上,每看半页,就抬头看夏熙一眼。夏熙没太明白蒋战威的举动,但是莫名觉得蒋战威看他的眼神好像是看管会乱跑的不听话的小狗一般。 第85章   不对, 夏熙暗地里摇摇头, 不是对方在看管不听话的小狗, 应该是不听话的小狗在看管他才是。   两个贴身随侍都被蒋战威挥退,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出去了,其中较为年轻的那个随侍关门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瞧了夏熙一眼, 对夏熙的佩服之情顿时如滔滔江水。   因为若换了个人面对眼下这种场景,肯定会觉得心惊胆战,坐立难安, ——起码年轻的随侍觉得自己若是被堂堂战王爷一脸严肃地看着睡觉, 不要说闭眼,不被吓尿就不错了, 可夏熙一脸镇定, 除了疑惑之外没有露出任何不安。   其实夏熙连疑惑也是装出来的,“都这么晚了, 王爷不回去休息吗?”   “我还不困。”   “可我困了。”   “嗯, 你睡你的。”   “……”   蒋战威正好看完半页书, 朝夏熙望了一眼, 只见少年抱膝坐着,明亮的双眸扑闪扑闪的, 似乎因为他刚才生冷的态度而有些受挫。蒋战威心头一紧,却在夏熙回望过来时匆忙移开视线, 唯恐泄露自己眼里的担心。   夏熙默默地躺进了被子里。   听到夏熙躺下来的声音,蒋战威放在书页上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一下,看书的眼神也有点飘忽, 原本是读半页书再看夏熙一眼的,如今连一行都没读完,就忍不住想要看夏熙了。   但他还是逼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将半页书看完才抬眼。   少年已经盖着被子躺好了,是很规矩的仰躺的姿势,精巧的下巴被薄被盖住,发丝安分地垂在两边,瞧着稚气又温顺。也许是发了烧觉得冷,少年把被子又往上提了提,将嘴巴和鼻子也盖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本就漂亮的眼睛因此而变得更加显眼,像猫咪一样圆滚滚的,在蒋战威看来有说不出的可爱。   甚至可爱到他不想看书了,只想走到他身前,拉下他挡脸的被子,拉下他身上的衣衫……   蒋战威一边为自己这样的念头而觉得不堪,一边又抑制不住自己的渴望,手指不由收紧了,书页被弄得有些皱,上面文字也乱糟糟地挤在一起凑热闹,完全看不进去。   蒋战威开始在心里默背金刚经。   这是他烦躁时养成的习惯,只消背一会儿就能静下来,虽然它只能起压制作用,并不能让心里的躁气减少和消失。   而有些感情,越是压制,反弹的就越厉害,待破柙而出的那一日,轻易便会掀起万丈波澜。   蒋战威和夏熙就这样一个在案前一脸严肃冷酷地默背经文,一个在床上用被子裹成茧只露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场面看起来明明很古怪,气氛却意外的和谐。待蒋战威重新平静下来,夏熙那边似乎也陷入了平静的睡眠,保持着仰躺的姿势许久没动,呼吸声又轻又缓。   于是蒋战威放下书,重新看向夏熙。少年闭着眼的模样很乖,纤长的睫毛从蒋战威所坐的角度看上去显得更长,让蒋战威忍不住想起他睁眼望过来的样子,眼波如湖水般荡漾。   却不料夏熙就在这时睁眼望了过来。   蒋战威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顿时结结实实地和夏熙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那张冷冰冰的面瘫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做了什么坏事被逮住的小孩一样升起了慌乱。偏偏夏熙不肯放过他,毫不掩饰地直接问:“王爷为什么一直看我?”   蒋战威收回视线,没有出声。   夏熙歪歪脑袋,继续问:“王爷怎么又不看我了,我不好看吗?”   蒋战威心里懊恼,还是没有出声。   因为说什么都不对。   “难道王爷觉得我不好看?”   蒋战威终于出声了:“身为男子,不应注重外表好不好看,而是……”   “为什么男子就不能注重外表?”夏熙认真说:“王爷的外表就很好看,我很喜欢。”   蒋战威的耳朵红了。   而这次的光线不像前两次那样暗,夏熙清楚地凭借烛光看到了他发红的耳朵。夏熙微微勾起唇角,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一步步走向蒋战威,蒋战威只觉得一颗心随着夏熙走进的步子而一下下跳停,再抬头的时候,夏熙已经来到他身前。   “你的鼻子很好看,嘴巴也很好看,”夏熙边说边朝蒋战威凑近,“还有眉毛和眼睛……”说这一句的时候抬手摸向蒋战威的眉骨,但并没有碰上,只在相隔一寸不到的地方虚虚轻抚,而这若有似无的抚摸更能挑动人心,“我都很喜欢。”   距离实在太近,蒋战威脑中已经响起了危险的警报,可少年毫无自觉地望着他,眼里尽是真诚,瞳孔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弧度优美的唇离他只有咫尺之遥。   这是任谁都难以抵御的诱惑,偏生夏熙又唤起了那个让蒋战威心头发颤的称呼。   “阿战,”夏熙把虚抚蒋战威眉骨的手移到了嘴唇,“我觉得你长得好看,便会想要看你,你也一定是觉得我长得好看,所以才看我的,对不对?”   蒋战威紧抿着嘴不说话,得不到回应的夏熙有些失望地收回了手,却在这时被蒋战威一把攥住。蒋战威的动作看上去有点凶,语气听上去似乎也有点凶:“你既然想要看我,为什么还要走?”   夏熙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你又不喜欢我,我怎么好意思留在这里惹你厌烦?”   蒋战威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我从来不曾厌烦你。”   “那你喜欢我吗?”   前一句话说得实在太快,蒋战威隐隐有些后悔,所以这一句又不出声了。夏熙挑了挑眉,“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然后不等蒋战威反驳便继续道:“我知道你对我不仅仅是喜欢,而是爱慕,却又不好意思明说,整颗心都被我占满了,一见不到我就会觉得不安……”   夏熙故意用了那种玩笑的语气,表情还带着些洋洋得意,那得意的小模样却一点也不讨人嫌,反而看得人心头又酥又痒。   蒋战威知道自己应该打断他,否定他,告诉他不要得寸进尺,却始终没有。蒋战威从来不受任何人和物牵绊,对任何事都运筹帷幄,可现在,他似乎对眼前的人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玩笑的妙处在于随时可以适可而止,也可以大言不惭。夏熙说完冲蒋战威一笑,脸上尽是明晃晃的漂亮与鲜活:“我讲得对不对?”   蒋战威没有答,只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没头没脑地道了一句:“你应该清楚当今的政局。”   “……啊?”   “皇帝早就被架空了,朝堂中有一半都是我的人,不管兵权还是政权,全都在我手里。”   夏熙还是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别人给你的,我可以十倍百倍地给你,别人给不了你的,我依然能给你。所以……”   ——所以不要离开我。   他没将后面的话说完,但夏熙懂得他的未尽之意。可夏熙就是要逼着他清楚明白地说出来,抬起头直直望着他,“所以怎样?”   灼亮的眼眸让蒋战威晃了晃神,攥着夏熙的手都无意识地松了松,夏熙干脆抬手按住蒋战威的肩膀,整个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压在蒋战威身上,语气带着诱惑,又带着说不出的气场,“告诉我,——所以怎样?”   在某些方面,夏熙和蒋战威是一样的人,都喜欢别人俯首称臣。若单看夏熙有意展露出来的片面,会觉得惠风和煦,一切安好,只有深入其中,才会发现它是如何遮天蔽日,甚至让踏入者连回头张望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席卷得灰飞烟灭。   蒋战威感觉到了危险,却无法移动,也无法移开目光,直到夏熙抬手摸上他的脸才恍然间回过神来,推开了夏熙的手。   明明只推了手,也没有用力,然而夏熙捂着肚子弯下腰,像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怎么了?”蒋战威登时心头一紧,“肚子疼?”   想到夏熙眼下还在生病,蒋战威皱起眉,不等夏熙答话,便一把将人抱起来,大步送回床上,然后便急匆匆地站起身,“我让人再把大夫叫来。”   “不要大夫,”夏熙抓住蒋战威的衣摆,像只求抚摸的猫咪一样主动仰躺着把肚子凑到他手边,“揉揉就好了。”   少年此刻的样子慵懒又娇憨,让蒋战威鬼使神差地当真将手放在了他的小腹上。下一刻便想收回手,却少年被按住了,“要轻点揉哦。”   蒋战威整只手掌乃至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心脏跳得又急又快,每寸血液都在发烫,夏熙能明显感觉到蒋战威手掌的温度就像火炭般,热得惊人。虽然夏熙的肚子并不疼,但木芙蓉天性喜暖畏寒,天气热倒无所谓,稍冷一点就觉得不适,被这样温热的大手按揉,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他舒服了,蒋战威却很难捱。隔着薄薄的衣服,蒋战威清晰地体会到细滑的触感和莹白的肤色,连双眸都开始发烫,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看。不过是揉了一会肚子,却像是打了一场艰难的仗,额头都冒了汗,表情看上去也更生冷骇人。   但蒋战威还是坚持揉到夏熙看上去不再疼的时候才松手,“好点了吗?”   “嗯,”夏熙尖细优美的下巴小幅度地点了点,“阿战,谢谢你。”   说完直起身子,往蒋战威脸上亲了一口,“这是谢礼。”   软软的触感沾在脸上,只有短短一瞬,却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蒋战威的表情依旧生冷,但一颗心犹如鹿撞,怦怦乱跳。   始作俑者却浑然不知地抱着一团软乎乎的被子睡着了。   但夏熙睡得不是很安稳,因为在睡梦中隐隐感觉有人紧紧握着他的手,就像难以挣脱的枷锁。他想要挣开,对方的力道却随着他挣扎的动作而越发加重。夏熙不舒服地皱起眉,对方的力道又轻柔小心起来,但仍像枷锁般铐着他不肯松。   这种被铐住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早上被叫醒。   夏熙昨夜睡得本来就晚,再加上喝的药会让人犯困,又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便被叫醒,整个脑袋都是迷糊的,眼睛也不愿意睁开,只凭借耳边熟悉的声音和气息判断叫他起来的人正是蒋战威,不由嘟囔着问:“……为什么要起那么早?”   声音软糯得要命,还带着一点撒娇的味道,蒋战威隔了片刻才定住心神,面色如常般淡淡开口:“去上朝。”   “哦。”夏熙依旧闭着眼,敷衍地道了句:“慢走再见。”   正要翻身朝里继续睡,却被蒋战威拉起来,“你和我一起去。”   夏熙怀疑自己没清醒出现了幻听,终于睁开眼,迷茫地看着蒋战威,“去哪?”   一对长睫毛缓慢地眨了眨,双眸因为还没睡醒而缠着水雾,瞳孔像是吸饱了墨汁般漆黑又盈亮,模样很呆,却异常可爱。连蒋战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没当他看着夏熙的时候,眼底的寒冰会不自觉地融化成水。   还是那简短的三个字:“去上朝。”   蒋战威的衣服已经穿好了,见夏熙迟迟不动,竟亲手帮他把衣服套上了。而夏熙的脑子依然处于迷糊中,甚至禁不住困意而重新闭上了眼睛,也没去想蒋战威为什么给他穿衣服,只想着既然有人伺候着穿衣,乐得轻松,便配合地张开了手。   天边微微泛起亮光,街道和房屋开始在亮光里一点点浮现,直到跟着蒋战威上了马车,夏熙才终于清醒。   “你上朝为什么要带着我?”   “今天早朝的时间会比较久。”   夏熙一时间搞不懂久不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由皱起眉,“久又怎样?”   昨晚那种看管爱乱跑的小狗的眼神再度出现在蒋战威脸上,蒋战威抿着嘴,没有回答夏熙的问题,只说:“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很快就到了。”   马车行驶的又快又稳,车内的空间又大又宽敞,中间的小矮桌上摆放着温度适宜的茶水和各种精致的点心。夏熙摇摇头,有些不舒服地按了按太阳穴,“我不饿,我只想睡觉。”   蒋战威看着夏熙的眼底染上了担心,但语气听上去依旧冰冷,“等到了就能睡了。”   说话的同时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太阳穴,像是在替他按揉,但仅仅几秒的功夫便收回手,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夏熙的错觉。   果然如蒋战威所说,目的地很快到了。马车一路奔过安静的街道,哒哒的马蹄不断敲打着石板,最后稳稳地在端门前停了下来。   作为皇宫的正门,进去的人一律要下马下轿,也不准佩戴兵刃,蒋战威的马车却能通过层层禁卫长驱直入,一路畅通无阻地驶进宫内。但它没有去早朝所处的乾坤殿,而是绕过乾坤殿进了后宫内一处布局雅致的宫殿。   蒋战威直接把夏熙带到殿内的寝卧,“困就在这儿睡吧,”又指了指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等我下了朝就来接你。”   夏熙的确还很困,便乖乖地点点头,甚至没问蒋战威这是哪,那全然信任的模样让蒋战威心里一动,好容易才忍住想轻抚少年脸颊的念头,只克制又仔细地给他掖好了被子。   其实夏熙知道这是哪,而且堪称熟悉。——这里是蒋战威年幼时和母妃徐氏居住的安景宫,夏熙不仅来过,还曾被蒋战威用符纸困在这里。   当年徐氏亡故,有传言说安景宫晦气,便无人再住,渐渐荒芜了,如今蒋战威独揽大权,大张旗鼓地重修了安景宫,还安排宫人日日打扫,宫人的数量和品阶堪比太后,仗着有皇子傍身的刘贵妃曾带人来找茬,反被蒋战威捉到把柄,被逼着在安景宫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从此再无人敢公然挑战战王的权威。   后宫里的消息一向灵通,前殿的早朝还在议事,蒋战威带人进安景宫的事已落进了个别后妃的耳朵里。 第86章   后宫和朝堂之间向来密不可分, 朝堂上的几方势力此刻正因政事而暗潮汹涌,后宫众妃们也因蒋战威带人进安景宫的事而打起了各自的盘算。那些不受宠且安于现状的后妃们还能按捺得住赶去安景宫试探的心思,生有皇子并急需为皇子谋求出路的后妃却坐不住了,忍不住借着送礼的名义第一时间前往安景宫打探消息。   夏熙此刻还在睡觉。但他睡得很不安稳,——这个房间总会让他想起曾被困住的往事和蒋战威孤注一掷的表情, 甚至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没头没脑的噩梦, 最终在蒋战威痛苦绝望的眼神中惊醒过来。   继而凭借敏锐的听力听到了外面嘈杂的说话声, 便对候在角落的太监道:“是谁来了?”   那太监长得其貌不扬,但气质内敛沉着,吐息平稳浑厚, 一听到夏熙的声音,立即回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只是一些过来送礼的。”   估计跟在蒋战威手下做事的人也都继承了他的处事不惊,只用轻飘飘的‘送礼的’三字就将那些养尊处优的宫妃们给概括了, 恭恭敬敬地对夏熙继续说:“可是扰到您休息了?奴才这就去把人给清走。”   “不用,”反正已经睡不着了, 夏熙坐起身, “我出去看看。”   原本嘈杂的环境在夏熙露面后的下一刻立即安静下来,静到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那些宫妃们并没想到能这么轻易地见着人, 更没想到对方是个看上去还远不及弱冠的少年, 纷纷愣住了, 还是夏熙故作疑惑地先问:“……你们是来?”   蒋战威这么多年来不近女色也不纳妻妾,早有传闻说他喜欢男人,所以众人怔愣的时间并不算长。站在前头的安嫔最先反应过来, 带着笑走上前,一字不提自己本来的意图,还临时改了说辞,说是昨夜梦到了当年和徐妃一起赏花聊天的场景,甚是怀念,所以今日想进安景宫看看,以追思故人。   她开口的同时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夏熙,在场的其他人亦是如此。只见少年一双眸子清澈又明亮,一副没心机的样子,抬眸望过来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瞳孔像会说话般让人移不开眼。   众人观察完外貌又观察衣饰,——夏熙今天的这件衣袍是蒋战威亲手给他穿的,也是蒋战威前两日专门吩咐人做的,衣料和绣工都极其昂贵和精致,腰上挂的玉佩更是价值千金,而且玉质和蒋战威身上戴的那块如出一辙。   男人向来只对自己喜欢和在意的人大方,光看这块玉,就能看出少年在蒋战威心里的地位。像蒋战威这种人竟也会有为谁动心的时候,实在让人不敢置信。   安嫔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又扩大了一分。她其实和蒋战威的生母没什么交情,方才那番说辞经不起推敲,夏熙却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若徐妃娘娘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念你的。”然后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烈日,客气地道:“外面太晒了,你们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水?”   ——不仅没对安嫔的话产生任何怀疑,还邀请她们入内,众人只觉得少年果然如他们想的那样全无心机,天真的很。但碍于战王的威名,众人面上还是要装出恭敬的样子,同时开始不着痕迹地套话和试探。   而她们越是试探,就越觉得少年天真极了。   想必是年纪还小涉世未深,几乎是讲什么就信什么,问什么就答什么,虽然因为知道的不多也答不出个所以然,但脸上的纯然不似作伪。   上过战场的男人经过太多杀戮,碰过太多鲜血,最抵不住的也许就是这样的天真。   现场的人都有一双在宫斗里练就的火眼金睛,也都觉得自己看人不会错,见夏熙如此,不由放轻了姿态。她们本就不宜久留,又如愿探得了想要的消息,眼看时间已快到中午,便纷纷准备告辞离开,只有最早开口的安嫔临走时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了蒋战威月底生辰的事,还一脸好心地问夏熙是否有准备生辰贺礼。   可惜夏熙以‘和蒋战威认识的时间还短,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为借口,摇了摇头答没有,反而反过来问安嫔:“你知道战王喜欢什么吗?”   没人知道战王究竟喜欢什么。   华安郡主鼓起勇气当面询问却被弄得下不来台的事还记忆犹新,有多少想讨好他的人都吃了闭门羹,又有多少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找不到可以钻的空子,否则众人今日也不会壮着胆子赶来安景宫。却有一道声音由远及传来,“是说战王的生辰贺礼吗?”   说话的是曾在安景宫闹过事但没讨得半分便宜的刘贵妃。作为老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又生有两个出类拔萃的皇子,她的确有闹的资格和原因,——其长子南王正是战王在朝堂上的头号劲敌。   当然,‘劲敌’这两字在蒋战威看来远不够格,但‘头号’这两字勉强当得起。刘贵妃施施然地迈进屋,继续道:“我这里倒是有东西推荐,是先皇和皇帝都喜欢的黑熊犬。先皇在世时还亲自养过两条,而这条正是它们的后代,品种纯正,聪明机警,还专门训练过,尤其在打猎的时候,是围捕猎物的最佳帮手。再过几个月就是秋猎,而战王英勇善战又精于骑射,这个礼物他应该会喜欢。”   这番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也找不出任何漏洞,夏熙却在刘贵妃看不见的地方微眯起眼,“黑熊犬?”   刘贵妃点点头,“对,纯种的黑熊犬很难得,要不要让狗监把它们牵过来看看?”   夏熙没有立即回答,只屈起手指,用骨节轻轻敲了一下桌面。这是他不悦时才会有的动作,可惜现场没有人看得懂,敲完后抬起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好啊。”   夏熙知道蒋战威不喜欢狗。蒋战威幼年不良于行的那段时间所受到的欺辱不止是简单的恶作剧,还有被狗围堵和撕咬这种会致命的大事,狗的品种正是黑熊犬。   黑熊犬很快被狗监带来了,体型高大,骨骼粗壮,黑色的被毛在光照下熠熠发亮,尖利的爪牙仿佛能轻易将人撕裂,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充满了力量感。所幸它们的确如刘贵妃所说的那样,是被训过了的,老老实实地被绳子拴着,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举止或过激反应。   ——夏熙是想到了一出对付刘贵妃的戏码才同意狗监把狗牵过来,却没想到蒋战威竟在这时候回来了。他显然是还没忙完便第一时间赶往安景宫,步伐又急又快,随身跟着的侍从都被远远落到后面,却在看到黑熊犬的时候滞住了身形。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对狼犬的厌恶和排斥继续走向夏熙,就像巨龙天生要守护在它的宝藏身边。可变化就出现在这一秒,当蒋战威迈近的时候,黑熊犬突然躁动起来。   像莫名爆发了狂犬病那般开始狂躁不安的咆哮和挣动,力道大得难以想象,狗监根本控制不住,下一刻便从狗监手中挣脱,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地往前奔去。前方首当其冲的便是蒋战威,一向反应迅速的蒋战威却在这时顿在原地没有移动,不过转眼的功夫,充满了攻击性的狼犬已奔至他跟前。   狂躁的低吼声和滴着涎水的尖牙亦奔至跟前,被封存的幼年的记忆也扑面而来,重新出现在蒋战威脑海。瘪咬病的厉害人人皆知,被正常的狗咬了还有可能获救,一旦被疯狗咬了便无药可医,所以顿住的不止是蒋战威,还有吓坏了的宫人们,甚至包括扑上前救主的侍卫。   但不包括夏熙。   夏熙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来到蒋战威身边,抬手将蒋战威往身后一推,同时用另一只手抽出了蒋战威腰间的佩剑。   大俞朝重武,又视君子佩剑为雅行,上至皇族下至百姓都有佩剑的习惯,以蒋战威如今的权势,连‘上朝面圣时不得携带武器’的条规都无视了,身上的这把剑锋利无双,削铁如泥。待蒋战威回过神来,不由神色大变,可他已被夏熙推至身后,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回护夏熙,就只见夏熙优雅又迅速地抽出了他腰间的剑,寒光一闪,在快被咬住的关键时刻一剑将狼犬的脑袋斩落在地。   鲜血也洒落在地上,狗尸轰然倒下,周围的宫人们后知后觉地惊呼出声,只有夏熙始终面不改色,还转过头朝蒋战威露出一个浅笑。少年的一双眸子依旧清澈又明亮,看上去全无心机,双手亦是干干净净,似乎刚才杀生的不是他一般,笑容更是和之前对刘贵妃说好的时候一样好看。   可太干净了反而生出一种邪气,就像这世上没有绝对清澈的水,也没有绝对纯粹的白,众人这才看出少年骨子里的无情,眼神里的漫不经心。那双清澈的眼眸尽头隐隐有种令人无法猜测的东西,仿佛藏于平静湖面下的怪兽,隐于迷雾深处的林妖。   回想起她们之前还暗暗嘲笑他天真,此刻才意识到最可怕的反而就是这种天真。可以毫无缘由的喜欢一样东西,也可以在下一秒不讲道理的翻脸和放弃,找不到弱点也找不到逻辑。   蒋战威同样面不改色,但没人知道他心里的起伏。   当年被欺辱和嘲笑的时候,被恶犬围堵和撕咬的时候,他曾经有过无数个黑暗的念头,也曾经想用毒药将围堵他的恶犬全部杀死。可是拿畜生泄愤,有什么意义?真正该死的是指使恶犬行凶的人,是无情的皇家和不公的世道,甚至包括无能的自己。   所以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欺辱过他的人都遭到了报复,老皇帝也没有幸免,心里却依然存有疑问,也依然不能释怀。   而夏熙今日给了他答案,杀了就杀了,不需要意义。   蒋战威定定地看着夏熙,阳光下,少年唇角勾起的笑容美丽又耀眼,蒋战威觉得自己像是突然有了原本不可能有的共情能力,没有任何理由,只看他一眼,心里就能获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满足。那些反扑的往事层层褪去,阴暗的藤蔓依次缩回,黑色的阴影亦被驱散,连对狗的厌恶和排斥也变淡,从此以后他回忆起今天,想到的不会是旧时的欺辱和发狂的狼犬,他记得最深的,就只有夏熙朝他露出的这个笑。   甚至觉得它好看到让他不敢多看,怕看多了就再也放不开,只想要独占。蒋战威微微低下头,发现夏熙的影子因为角度的问题正好和他的影子叠在一条线上,忍不住往少年身边移得更近,直至自己的影子将夏熙的影子完全笼罩和包裹,才莫名定下心来。   狂犬症主要通过唾液中的病毒传染,在没有伤口的情况下接触狗血是不会有事的,所以侍卫很快处理了尸体,而蒋战威重新抬起头,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   他是见惯了杀伐的人,睥睨之间自带森寒戾气,敌人见着都胆寒,何况是普通人。现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大事不妙,恨不得自己今日没来过安景宫,或者能立即消失,刘贵妃亦是大惊,甚至因为承受不住蒋战威眼里的冰冷而险些站立不稳,捏紧了帕子才勉强维持住面上的镇静。   “大抵是过的太清闲,竟全到了安景宫来。”失职的狗监已被蒋战威直接命手下侍卫拖下去拷问了,蒋战威看向众人的眼神很淡,说话的语气也很淡,“既然那么闲,就待在屋里抄经吧,什么时候有所参悟,什么时候再出来。”   这显然是禁足的意思,而且没有具体的解禁时间,因为参悟与否全凭蒋战威一人说的算。现场的宫妃明明称得上是蒋战威的长辈,却没有一个敢出声,沉闷无比的气氛中,只听蒋战威继续道:“但刘贵妃精神状态不太好,可能要去寺庙修行才有用。”   刘贵妃懵了两秒,气得发抖又骇得发慌,随即便开口辩驳:“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好心献犬,不知道它是怎么发狂的,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她的确和狼犬突然发狂的事无关,——虽然她算不上聪明,但还没蠢到这种地步,是另有人想一箭双雕。蒋战威也知道这一点,却对刘贵妃的话恍若罔闻,仿佛眼前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令人厌恶且微不足道的草芥。   刘贵妃精心保养的脸都扭曲了,用力甩开扶着她的贴身宫女和试图‘请’她回去的侍卫,“放开我!在没查清楚之前,谁都别想动我!”   寂静的环境下,她略显尖利的喊声尤为明显,“堂堂战王,连一点道理都不讲吗?陛下都还没定我的罪,何况我根本没有错!”   蒋战威在听见‘道理’两字时挑了挑眉,“挺有意思,竟要跟我讲道理。”   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熟知他的人却知道他这是动怒了,“来安景宫闹事,还要跟我讲道理,——那么南王带着银子去赈灾,却把灾银弄丢了,朝廷和灾民要不要和他讲道理?”   江中的洪灾已殃及到了江南,原本是蒋战威手下的亲信去赈灾,但蒋战威昨日在议事时突然离开,急于建功的南王趁机抢了这个差事。而此时赈灾队伍尚未出发,蒋战威怎么知道灾银会丢?   刘贵妃像见鬼一样露出了恐惧慌张的表情,但蒋战威在说完话的时候就已经抬步往安景宫的殿内走,将她慌张的喊声全部抛于脑后。   蒋战威动怒的原因却不是出于刘贵妃,也不是出于黑熊犬,亦不是出于幕后主使,而是夏熙。一想到少年只差一点就被发狂的犬咬伤,愤怒和恐慌就会将他的心脏填满。   直到安景宫恢复了以往的空寂,蒋战威的怒气依然没消。夏熙能清楚看到他脸上紧绷的线条,那种僵硬又愤怒的神态就像是有人侵犯了属于他的贵重物品。   夏熙主动开口:“生气了?”   蒋战威沉着脸检查了一遍夏熙差点被狼犬咬到的手腕,没有说话,夏熙继续开口:“我没事,不要生气好不好?”   见蒋战威还是不说话,夏熙故意道:“你那么小气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蒋战威被‘不理你’三个字刺激了,眉头一下子皱成了川,握着夏熙的手腕也无意识加重,“那条狼犬显然中了毒,一旦被咬,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语气听起来依旧很吓人,“以后做任何事都要先顾好自己的安全,不许再这么冲动,记住了吗!”   明明蒋战威的神色严肃又凶狠,夏熙却忍不住想笑。夏熙歪着脑袋盯着蒋战威看了一会儿,突然眨了眨眼睛,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你凶我。”   蒋战威顿时愣了愣,这一愣,便丧失了最佳立威机会,严厉的批评教育也再难以为继。夏熙却是理不直气也壮,连语气都透着委屈,“而且声音喊得那么响,把我耳朵都喊疼了。”   蒋战威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眼底甚至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无措,然后见夏熙将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夏熙的手毫不留情地从他手中脱离,动作很慢,却没有丝毫流连。心慌的感觉于这一刻瞬间涌上心头,让蒋战威的脸色比之前更难看。气氛随之冷下来,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窗外轻轻的风声。   最终先沉不住气的是蒋战威,一直都是蒋战威。   “我不是故意要凶你,我……”   “没关系,”夏熙似乎一直在等蒋战威开口,在蒋战威开口的下一瞬便抬起头冲他露出笑,甚至软绵绵地朝他怀里扑,“我原谅你啦。”   蒋战威一时间被扑的色授魂与,方才的事也都抛之脑后。而夏熙不仅用甜甜的笑麻醉他,还用甜甜的话来麻醉他:“当时我只想着要保护你啊,哪顾得上那么多。你放心吧,我很厉害的,今后会时刻都保护你。”   夏熙哄人和说情话绝对是天生的技能点,蒋战威只听过别人说他如何厉害如何狠辣,还是头回听过有人说要保护他,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一般,柔软的不可思议。   哼,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需要人保护。   蒋战威有些不自在地抬了抬下巴,想要往其它地方看,好把目光从夏熙身上移开,低垂的眼睫显得非常冷冽,像覆了一层冰霜,带着浓浓的压迫感。——如果忽略他抬下巴的动作和发红的耳垂,这绝对是个极其威严的表情,语气也特别生硬:“我不需要保护,还有,放开我。”   夏熙依言松开了手,让蒋战威瞬间升起了说不出的失落。不过下一秒夏熙又重新伸出手抱住了蒋战威,还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他的胸口,“我放开了,有没有很听话?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   蒋战威看着夏熙,一边觉得内心某处被填满并因此而获得无尽的满足,一边又感到一种让他烦躁不安的热潮,必须很努力才能把这种矛盾的情绪压下去。蒋战威不自觉地搂住夏熙的肩,“你要什么奖励?”   “我要你陪我一起吃饭,”夏熙说着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本以为夏熙会趁机提出钱权之类的要求、也做好了任何要求都会同意的打算的蒋战威微微一愣。   其实他已经意识到夏熙并非什么政敌或仇人派来的,对方更像是凭空出现一样,没有要求和回报地跟在他身边,就如同上天按着他的想象送予他的礼物,孤苦了那么多年给予他的补偿。   可是对蒋战威来说,这比别有所图更觉得不安。像他这种人本来就不配拥有什么惊喜和意外,而这种惊喜能毫无预兆的出现,那么总有一天会以同样的方式消失。   蒋战威下意识收紧了搂住夏熙的力道,夏熙在蒋战威怀里蹭了蹭,额头蹭到了他没来得及打理的胡茬,大概是有些扎,竟抬起手,去揪蒋战威的胡茬。   旁边的宫人偷偷瞥见了,心里均是一惊,却没见蒋战威有任何动怒的征兆,只抬手捉住了那只敢薅‘虎须’的手,语气带着宠溺的低沉,“好,想吃什么?”   夏熙又蹭了蹭蒋战威捉着他的手背,眼睛润润地看着他说:“我要酒酿小元宵,还要红豆糕。”   蒋战威被蹭得心口酥麻,不由将夏熙搂得更紧。他这样乖,这样好,这样惹人疼,趴在他心口,简直能将他心脏都融化掉。 第87章   可他就算是这样抱着夏熙, 夏熙依然给他一种随时都会抽身离去的感觉, 就好像是来这里做了一名旁观者或过客, 时间一到,便毫无留恋地走了。蒋战威向来坚信任何事情都有因果,习惯于通过推算因果来掌控全局, 虽然世间万物变化万千,永远没有尽头,但只要足够仔细, 总能盘丝剥茧, 从看似芜杂的现状推断出前因或将来。而夏熙对他的态度看上去很积极,其实却充满了宠辱不惊的消极, 他表面上向他提了很多要求, 实际上却并无欲求。   由果推因,他的毫无欲求, 也许就是因为无所欲亦无所求。   这个事实对蒋战威来说不算什么好事, 不安的感觉就仿佛身处于深渊的边缘, 随时都会踏空。他竭力抑制自己的心动, 抗拒夏熙的靠近,不过就是不想让自己有朝一日从深渊跌落,摔成碎片。   其实夏熙是有求的, ——他在寻求脱离这个世界而回归现实的方法。他一直没弄清楚为什么上个世界结束后没能回归现实世界,却来到了眼下这个和现实世界相似又不相似的地方, 直到确认‘系统’消失不见的时候,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他所以为的最后一个快穿世界。   因为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秘境也会生出守护灵, 系统就相当于他创造的小世界里的界灵,只要还身处于那些小世界中,系统就不会消失。既然这里不是他创造的小世界,那么他在创造世界时设立的规则,比如‘在所处的世界中死亡便会从该世界中脱离’这一条,也没有效用了,而和现实世界相似又不相似,所处的情境真实又不真实,细节完整又不完整,显然是幻境才有的特征。   所以这里应该是幻境,而且是蒋战威的幻境。   走过那么多世界,分裂了那么多人格,却还是没能达成所愿,蒋战威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失败,认定了自己得不到夏熙的心,宁愿沉沦在幻境里,也不愿意回到现实。夏熙可能永远也不知道蒋战威的心情,不知道蒋战威制造幻境的原因,他只知道解除幻境的方法,——其中一个是内耗,简单来说是毁掉幻境中心的人或物,就像阵法的阵眼;另一个则是满足创造者的愿望,让其自愿解除。   但夏熙不明白蒋战威究竟想要什么。   对方如今掌有的权势已足以称帝,却没有像现实世界里那样夺位称帝,说明他并不在乎权势;他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否则刘贵妃不要说送黑熊犬,连靠近安景宫的机会都没有。   宫人做事的速度很快,夏熙要的酒酿圆子转眼便送过来了,其它菜也在依次上桌。夏熙看着碗,却懒懒地不愿意动,而是指使蒋战威:“你喂我吃。”   蒋战威平日里最不喜别人恃宠而娇,更别说用那种趾高气扬的语气命他做事,但此刻面对夏熙,心里竟没有生出半分不悦,只依言拿起了汤勺,还在送到夏熙嘴边之前细心地吹了吹。   夏熙仍保持着靠在蒋战威怀里的姿势没有动,“一定还很热,我怕烫,你再吹一会儿……”   蒋战威看着怀里人低垂的睫毛,当真又仔细地吹了一下,还十分难得地出口解释:“不会烫到你,相信我。”   其实他想在那对睫毛上也吹一下,看它受惊地眨啊眨,像被捉住的蝴蝶,徒劳地扑扇着美丽又脆弱的翅膀,永远飞不出他的手心。   夏熙这才肯张口,嗷呜一口把整勺食物全吞进嘴巴里。蒋战威一边喂,一边看他微鼓的脸颊,每喂一口,心里就多一分莫名的满足。   可惜喂食没能持续多久,夏熙的饭量一向不多,没吃多久就摇摇头表示不要了,还故意在碗里留了一个被咬掉一半的小圆子:“你把它吃掉吧,不然就浪费了。”   蒋战威定定地看着那半颗小圆子,在周围宫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地将其送进嘴里。   宫人们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了,只有两个当事人的表情非常平静。不知道为什么,蒋战威觉得这颗残缺的小圆子有说不出的可爱,上面的小牙印亦可爱无比,他细细嚼着这半只小圆子,嘴里似乎越嚼越甜,连心里都多了说不出的甘甜。   夏天的午后本来就容易困倦,再加上饭后犯困,夏熙抬手揉了揉眼,“我困了。”   说完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眼睛也蒙了一点水雾,可见是真的困了。蒋战威看着怀中人像猫咪一样抱着他伸了个懒腰,有些娇气地扯着他的袖子,然后如雏鸟般把头埋进他的肩膀里。   这世界最能让蒋战威心软的,就是夏熙偎在他怀里依赖他的模样。蒋战威的肩窝被埋得发烫,心也跟着发烫,片刻后想起来夏熙昨日还淋了雨受了寒,伸手摸了摸夏熙的额头。   他的手大而干燥,手心的温度很舒服,夏熙下意识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蒋战威忍不住像给小动物顺毛那般,在夏熙的头发和后颈上也摸了摸,低声道:“困了就睡一会。”   夏熙被蒋战威抱回早晨躺过的大床上,缩在被窝里睁着眼睛看蒋战威,“你也陪我一起睡。”   蒋战威还有事要忙,也没有午休的习惯,拒绝了夏熙的提议。夏熙没有说话,只继续睁着眼睛看蒋战威,让蒋战威觉得自己的拒绝简直是种罪过。努力定下心神,刚转过身准备离开,便感觉到身后衣服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明明很轻的力道在蒋战威看来却重如千斤,挣脱不得,随即回过头问:“怎么了?”<   夏熙只管拉着蒋战威的衣服,依旧不说话,可这比说话更让蒋战威觉得心软万分,寸步难行。他轻易放弃了离开的想法,决定让人把要看的折子全拿到夏熙的床边,“睡吧,我就在这里。”   说着拉过椅子坐下来,拇指轻轻抚过夏熙的眉梢,“……乖乖的。”   语气跟哄小孩一样,但又意外的令人心动。在乎的人用这种声音和语气说这种话,不管性格多么强硬或冷清的人,都很难抗拒。相对于蒋战威唇角几不可见的弧度,夏熙唇角扬起的弧度就很明显了,同时将那只拉衣服的手转向了蒋战威的指头,曲起食指,勾住了蒋战威的尾指。   蒋战威低头看向两人勾连的手指,像雕塑一般顿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弹。今日的少年好像格外乖格外爱撒娇了一点,也让他格外心动,但其实不管是乖还是不乖,撒娇还是冷淡,他都难以自制地喜欢。 夏熙闭上眼睡了,梦里梦外都有个人在看着他,神色缱绻又温柔。   蒋战威静静看着夏熙的睡颜,也不知道是从窗子吹进来的风,还是因为夏熙起伏的呼吸,那双睫毛似乎一直在微微轻晃,他的一颗心也跟着不断摇晃。江中连绵不断的暴雨似乎传染到了京都,蒋战威听到外面再次下起雨来,天色很快暗下去,一时间风卷云涌,甚至暗到看不到一丝阳光。   可他的阳光就在他身前沉睡,耀眼又珍贵。   待夏熙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睁开眼见蒋战威还坐在床边看折子,认真的侧脸英俊又刚毅。他才微微一动,蒋战威便察觉到了,“睡饱了?”   “嗯,”夏熙揉了揉眼,又抽了抽小鼻子,“可我还想睡。”   娇憨的模样戳中了蒋战威的萌点,蒋战威一贯紧抿的唇不自觉地扬起轻微的弧度,甚至堪称宠溺地伸出手捏了捏夏熙的鼻子:“怎么这么能睡。”   大概是被捏的有些不高兴,夏熙张开嘴就去咬蒋战威的指头。蒋战威很配合地给他咬了,但手上并没感觉到任何疼痛,只有被吮吸的痒意和被舔舐的温热感。蒋战威眸色微深,声音也变得又低又沉,“学小狗咬人,嗯?”   夏熙这一回实打实地咬了下去,可在蒋战威看来,依然只有酥麻,就像幼崽磨牙那般磨人。   蒋战威没有喜欢过谁,所以从来不知道喜欢原来这么磨人,他凝视着小狗一样咬他手指的少年,深黑的眼珠一点点浮现某种兽性的神态,身体不自觉地绷紧,浓浓的侵略气息和占有欲开始不受控地泄露出来。   也许是感觉到了蒋战威身上散发的强烈气势,夏熙松开了嘴。但下一秒,却撑起上身抬起头,亲上了蒋战威的下巴。   柔软的唇瓣故意在冷硬的下巴上挑逗性地逡巡了半圈,又贴上紧抿的唇。蒋战威的身体快绷成一张弓,死死握着拳,像要借此压制住体内呼之欲出的凶兽,竭力偏过头哑声道:“别,别亲了。”   夏熙假装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   “你……”蒋战威显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僵硬着顿了许久,再次重复了那三个字:“乖乖的,……好不好?”   “不好,”夏熙抬手圈住蒋战威的脖子,“为什么不亲了,你不想要我吗?”   蒋战威微微低下头。他知道自己心里隐藏的惶恐,知道再亲下去自己一定会失控,知道夏熙可能只是在戏弄他,而他在面对夏熙时总是不能保有一贯的镇定,连鼓噪的心跳都在嘲笑他的无能。   但他不想说不要。   他想要的,他全都想要。他的心,他的身体,他从头到脚每一处,甚至包括他的欺骗和隐瞒,全部都要。   纵然不安的战栗一层层深入到灵魂,可对他的渴望同样深入到灵魂,说不出到底是痛还是痒。每当看到他的时候,他心里的那些凉薄、那些远离烟火的冷、杀伐无情的狠辣,都搅乱成一团,蜷缩起来,不曾波动的情感却从冰面下尽数迸发,几乎整个摊开,暴露于众。   蒋战威重新抬起头,视线定格在夏熙脸上,眸色转眼间竟暗得像一丝光都透不进去的深渊。就如饥饿的兽盯着渴求的猎物,它在苦苦忍耐着,但因为那实在太过艰难,所以随时可能轰塌。   轰塌很快到来,在夏熙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引诱性的字句时,蒋战威已反客为主地吻住了夏熙的唇瓣。   高大健壮的身躯像座无法撼动的山峦,将夏熙禁锢在他身下那一片狭小的空间,舌头凶猛又略显笨拙地探入口腔,扫过齿列,在他口中肆意乱窜。男人突然腾升起来的攻击性如此浓烈,夏熙感觉到被猛兽窥伺的凶险,无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蒋战威按住肩膀,固定住头颈,继续口舌中的进攻。   这用力的架势像是要把他给揉碎了,却又怕他真碎了,夏熙没办法闭上嘴,津液混合在一起,沿着嘴角蜿蜒而下,蒋战威狠狠地擭住他的唇舌,仿佛要沿着唇舌和身体来擭住他的灵魂。两人在几近缺氧的深吻中体会到一种极端的愉悦和热情,浑身的血液仿佛逆流般直直往上冲。   直到初步满足了侵占的欲望,蒋战威凶狠的动作才略略收敛,可他依旧霸占着夏熙的唇,让他说不了话;依旧牢牢禁锢着夏熙的身体,不让他移动或逃离半分。夏熙清晰地感觉到抵在腿上的又硬又热的东西,带着择人而噬的危险,蒋战威的表情同样充满了浓重的危险,声声心跳透过胸口紧贴的皮肤和骨骼传出来,有力的似乎能让全世界都听到。   ——他不许他推拒和挣扎,也听不得他对他说不,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性事上强到令人无法理解,甚至会觉得恐慌和害怕。   但夏熙并没有一丝慌乱或害怕。他很顺从的没有乱动,望着蒋战威的眼睛润润的,有种惹人意动的乖顺,甚至对蒋战威露出一如平常的浅笑。那笑容格外好看,眸光异常明亮,晃动的烛火像要被吸进去,周围的一切似乎也都跟着被吸进去,包括蒋战威的灵魂。   漫长的夜晚最终过去,清晨稀薄的阳光伴随着一夜未停的梅雨从乌云缝中漏下来,蒋战威看着夏熙累极而沉睡的侧脸,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乱得厉害。   他不可遏制地回想起自己昨晚发起来的疯,愈发地全身僵硬,无地自容。无地自容的并非昨夜的迷乱,——夏熙那么乖的缠着他,连呼吸都是甜的,眼波都带着醉人的味道,若无动于衷就不是男人了。他无地自容的是自己的卑劣,在明知对方不喜欢他的情况下占有对方,并想要借此绑定对方的一生。   蒋战威甚至连早朝都没有去,就这样不断地胡思乱想,怕夏熙会讨厌他会疏远他会离开他,不安地在屋里走了好几圈。直到巳时左右,才望着依旧安睡的夏熙,重新坐回床上,然后用一种耳鬓厮磨的姿势将人轻轻搂住。   也许是因为一直没睡的缘故,或者是这个亲密的姿势带来了莫名的安心,搂着搂着,蒋战威竟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睡着了。   夏熙被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吵醒,睁开眼便看到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沉睡中的蒋战威没有平日里的冷厉和老成,反而罕见地呈现出一点少年感,薄唇微抿,睫毛笔直的垂着,英挺好看的浓眉皱着。夏熙想伸出手去点他皱起的眉心,可惜还没碰上就见他睁开了眼。   蒋战威随即蹭的一下坐起来,像偷懒被将军逮到的小兵, “你醒了,要不要喝水,饿不饿?”   别人可能瞧不出来,但夏熙能瞧出他的局促和不安,甚至连声音听上去都有些磕磕绊绊的:“我、我让下人做了早膳,但等了好久,你一直没醒,我这就去让他们重做。”   夏熙摇摇头,“我还不饿,你……”   然而话没说完蒋战威已经站起身准备往外走了。   夏熙及时拉住他的袖子,另一只手拍了拍床边,“阿战,你坐下来,我们谈谈。”   蒋战威因这句话而更紧张了,夏熙明显感到他的僵硬,甚至觉得若不是被拉着袖子,他可能会落荒而逃。   这么一想,觉得蒋战威简直别扭可爱得想让人欺负,夏熙努力忍住想欺负他的念头,耐心地等他转过来坐好。   蒋战威的坐姿堪称危襟正坐,讨论重要国事的时候恐怕也不会如此认真严肃,相比之下,斜倚着靠枕的夏熙要随意得多,还带着慵懒且不自知的风情,哪怕是最不经意的举动,也能让蒋战威觉得心跳加速。当夏熙伸手抚上蒋战威的脸的时候,蒋战威全身已经僵成了石块,触觉和感官似乎全消失了,只剩下夏熙手的温度,然后听夏熙说:“阿战,我爱你。”   虽然夏熙以前故意撩蒋战威的时候说过喜欢你,但还从来没这样直白地说过我爱你。这句话就是有种神奇的魔力,明明只有短短三个字,却能让人整颗心都震颤起来。   夏熙能感觉到蒋战威在无法自控地、不均匀地抽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说的是真的?”   抬眼和蒋战威对视的时候,夏熙竟被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蒋战威这么凶狠的眼神,甚至比昨晚还凶,身体弯得像一张被拉满的弓,仿佛他只要说一个不字,或者有任何表示否定的意思,对方就能将他生吞下去。   夏熙定定地直视着蒋战威的双眼。这一眼实在包含了太多东西,两人眸中皆是彼此的倒影。   “是真的。”夏熙轻轻念道:“我爱你,只爱过你一个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是疾病还是贫困, 顺境还是逆境,我都会在你身边。”   眼睛仿佛透过时空,看见了上个世界的蒋战威。对方曾经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曾经以半跪的低姿态求他给他一个机会,曾经多次向他表白心意,也始终都没有违背过他说过的每个字,认认真真地宠了他那么多年。   夏熙的表情和语气实在太坦诚,让人很难不去相信,蒋战威不仅心脏发烫,连灵魂也跟着滚烫,夏熙才微微一动就被蒋战威扳了回来,深深吻住他的唇,同时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顿时视线一片漆黑,只能感觉到温柔的气息将他整个人缓缓包围,鼻端萦绕的空气似乎都变得轻软甘甜。蒋战威也闭上了眼,视线同样一片黑暗,但那不是冰冷难捱的黑暗,而是热烈的火焰和温暖的海水,是麒麟化作的流光溢彩的梦,是夜莺吟唱的动听歌谣,是充满希望的美丽仙境,抑或是亘古不变的永恒。   天地刹那寂静。   隐隐间似乎听见夏熙说了一声对不起,声音轻得像个易碎的梦。   这次消失的不再是夏熙,而是蒋战威和周围的一切。   夏熙猜对了。   ——其实蒋战威的愿望很简单,不过是能和夏熙相知相爱地在一起。哪怕不能携手到老,只要有那么一时的两情相悦,有那么一阵子的举案齐眉,便已足够。   幻境土崩瓦解,周围的场景都像冰雪消融般轰塌,又像遭遇飓风一样疯狂旋转,让人头晕目眩。待一切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夏熙依然身处安景宫的床上,但周围的东西都变了,连季节都从夏季变成寒冽清冷的冬。   夜半三更,能恍惚听见窗外灰雀的叫声,微微有风,将什么东西吹得哗啦作响。夏熙觉得异常困倦,身上明明盖着最软最好的锦被,却沉得像压了什么重物,眉心一抖终于坐起身,发现响的是符纸,而且多到几乎将周围四角全部贴满。   这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自己就是因此被已经称帝的蒋战威困住,答应给他一方世界,他可以在其中分裂成各种各样的人,但凡有一个打动了他,就同意给他在一起的机会。   其实单凭这些符纸是困不住他的。   夏熙坐起身,指尖陡然生出凶猛的力道,劲风擦着地面呼啸而起,吹起了轻薄的深红色床幔。窗外透进来的苍蓝色月光冲入视线,杏黄的符纸打着旋呼啦啦飞了一屋子,迈步下床的青年的脚尖在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寸寸消融,化做一片片芙蓉花瓣,破开符纸的重围,缓缓飘移到门口。   与此同时,隔壁寝宫里的帝王睁开了眼睛。   小世界里过了百年,现实中也不过只有数日,光影交错的书案上,卷宗和奏折沉默地堆积着,金龙雕成的烛灯炸开灯花,蒋战威怔忪地愣在那里,多少个世界乃至多少个灵魂碎片的记忆冲破桎梏在脑子里打个回响,如飓风过境,飞沙走石,触目惊心。   英俊的帝王猛然站起身,甚至急到带倒了桌案,奏折卷宗笔墨纸砚随之掉了一地,在青底红边的盘金丝龙纹毯上印下一个斗大的墨点,于夜色下透出冷绿的色泽。一起掉落的还有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是他亲手抄的经文,金钩铁划,行云流水,遒劲的字迹力透纸背,明明是最清心寡欲的经书却写出了满纸的欲壑难填,透着不顾一切的强霸和隐欲。   蒋战威匆匆赶到安景宫,一脚迈入苑门,朦胧的月光下,四周慢慢弥漫起越来越浓的迷雾,——竟和他幼年时期第一次见到那个睡在花中的少年时几乎一样。被乌云遮住的月复而又出,破开迷雾,如光柱般照在缓缓飘出门外的花瓣上,零散的花瓣聚拢在一起,重新恢复成人形。   这是异常神奇又异常好看的画面,从娇艳的花瓣一点点化出剔透的肌肤,乌黑的长发,动人的面容,精致玲珑的手腕和脚踝…   最后一步步向蒋战威走近,一眼一惊艳,一步一沉沦,眨眼间竟似是看尽了一生。   蒋战威如被扼住咽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久久没有出声。   世界本就是一个严丝合缝的圆,很多事情经过一波三折仍会回到起点,就像候鸟迁徙,鱼群洄游。幼年在灌木丛里看着花中的少年时,他也曾哑然地像被扼住咽喉,曾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时间就此停留,不再走动。   直到夏熙开口唤了一声‘阿战’,蒋战威的灵魂才慢慢落回僵硬的躯壳,停滞的心脏亦重新开始了跳动。他仿佛生来就合该在这个声音下清醒和入梦,只要对方的一声轻唤,他就毫无抵抗之力,即使他从没给过他一分回应。   “阿战,”夏熙又唤了一声,问:“小世界以及幻境中的事你还记得吗?”   “隐隐约约,说不太清楚。但是……”蒋战威顿了顿,看着夏熙的双眼认真道:“我爱你这件事,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记忆如昨。”   仿佛连灵魂里也沾染了对方的痕迹,不管跨越多少年,过了多少个世界,对他的感觉都会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唤醒。   夏熙朝蒋战威笑了笑,“既然你不记得了,那么我再说一次。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蒋战威的瞳孔骤然一缩,半天讲不出话来,只会重重地点头,并紧紧握住了夏熙的手。   夏熙明显感觉到蒋战威的手在发抖。   他用符纸困住他,甚至用万千百姓的性命来要挟,夏熙曾经觉得他是强横霸道的暴君,是凶恶狠戾的狂犬,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错了。其实蒋战威是色厉内荏的流浪犬,用锋利的爪牙和凶狠的叫声来遮掩内心的孤独和不安,可一旦认定了主人,就会一心一意地跟着对方,哪怕被厌恶和驱赶,也只会在门外徘徊,直至咽气。   也许夏熙还没那么爱他,却爱上了他种种执着又真诚的行迹。这让顽石被水滴渗透,冰层被烈火消融,移星换斗,欢喜忧愁,磨蚀时光,才算是真正活着。   夏熙张开五指,和蒋战威的十指缠作一处。手心贴合,十指紧扣,远远看去,像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一样。   宫苑四周栽种的木芙蓉忽而绽开,从褐黄的枯叶里显出红花,盛若云霞,美若朝阳。东边的朝阳已隐隐升起,新的一天终于来临。 第88章 番外   几天过去, 蒋战威才从惊疑不定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确信夏熙是真的爱他。因为他愿意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手牵着手, 不拒绝他的吻和其它亲昵之举,晚上会乖乖地在他怀里安睡,批奏折的时候也愿意陪在他身边。   这个认知让蒋战威整颗心都化成一泉暖流, 想将他的宝贝日日夜夜都泡在里头温养着,事事都顺着心上人的意思。夏熙能感觉到蒋战威的小心谨慎,似乎时刻都想讨他开心, 生怕他哪里不满意, 因为他的一点点举动就无比满足。   当然除了情事,——蒋战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这件事上始终强到令人理解不能。  明明那么宝贝, 那么疼惜, 动作却完全相反,强势又蛮横, 甚至堪称粗暴。他喜欢夏熙的每一个部分, 细滑的皮肤, 微微皱眉的表情, 和让人心痒的轻喘,夏熙感觉仿佛在深海中浮沉,随时会坠入海底。   情事结束, 蒋战威就又恢复正常状态,一眼不眨地守着夏熙, 殿外候着的小太监都不如他小心和殷勤。夏熙扭过头不理他,蒋战威就握着夏熙的手厚着脸皮哄, 半点也没有一国之君的架势。   在试图把手抽走的过程中,夏熙动作大了些,不小心扯到了腰,忍不住皱起眉嘶了一声,蒋战威见状赶紧松了手,紧张地问:“弄疼你了吗?”  说着轻轻抚了抚夏熙的背,像给小猫顺毛一样。   可惜夏熙不乐意给他顺,身形一闪,化回一朵粉白芙蓉花,从窗口飘了出去,一路飘上了树梢。蒋战威忙跟到树下,轻轻抚着芙蓉树枝继续哄:“小熙,别生气了,外面风大,回屋来好不好?”   夏熙其实并不生气,只是想发些小脾气,树梢上十几个花苞无风自动,全抖落下来,似一阵花雨,一个不少地兜头砸在蒋战威脑袋上。   他脾气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甚至堪称喜怒不定、反复无常,但在蒋战威眼里,只要是夏熙,脾气再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种想要宠爱一个人的心情,别人可能永远都无法了解   花苞再大,也砸疼不到哪去,蒋战威没有拂去肩上的落花,只管继续哄,直到成功把坏脾气的美人哄回屋去。   夏熙脾气发完就又变乖了,安顺地窝在蒋战威怀里又睡了一觉,半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却险些被蒋战威望着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大半夜还在看着他,那眼神像要吃了他一样,深黑的如化不开的浓墨。   “阿战?”夏熙微微皱起眉,“你怎么不睡觉?” 蒋战威的目光更骇人了,低下头凑近夏熙,深邃的眸子离得很近,交错时恍如一张网,铺天盖地的遮蔽下来,让人觉得身陷其中,逃脱不得。然后用低沉的嗓音缓缓答:“因为我想你想到无法入睡。”   夏熙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蒋战威那种哄他原谅时也只会反反复复地重复同一句话的闷葫芦,是说不出这样调情般的话的。夏熙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点,试图拉开和蒋战威的距离,察觉到夏熙的后退,蒋战威却朝他凑得更近了,近到睫毛都要碰到睫毛。   气氛莫名变得危险起来,蒋战威死死按住夏熙的手:“为什么要躲?”   依旧是蒋战威的声音,可那目光怎么看怎么不对,“你又要躲去哪里去?……嗯?宝宝?”   熟悉的语调让夏熙下意识喊出对方的名字:“佐藤隆川?”   “宝宝能这么快认出我,我很高兴,”他的脸色却看不出高兴的意思,一边轻抚着夏熙颈侧的吻痕一边继续道:“但宝宝被别的男人亲了,我又很不高兴。”   夏熙想要拂开佐藤隆川的手,然而佐藤隆川在这一刻压了上来,吻住了他的脖子。仿佛是想抹去蒋战威之前留下的吻痕一样,亲的又深又重,原本黑沉的眸色染上了暗红,就像危险的猛兽,像要把夏熙连皮带骨啃噬殆尽。   吻痕自然不可能只有脖子这一处,还有更多的痕迹密密麻麻地掩在衣服下面。于是佐藤隆川一路朝下吻过去,把夏熙弄得又疼又难受。   夏熙推不动他,灵力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用不出,只能发出小动物般的轻喘,有些无助的道:“佐藤,轻一点……”   佐藤隆川稍稍一怔,下一秒却吻得更加汹涌。   他是自制力特别强的那种人,——能在越坐禅心越不静的情况下照样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用此举来反向克制自己,已经说明了他的自控,所以能让他上瘾的东西几乎没有,若非要算的话,大概也就一个夏熙。   蒋战威昨晚已经把夏熙折腾得不轻了,皮肤甚至有好几处破皮,今天又被披着蒋战威皮的佐藤隆川在同样的地方啃咬了一遍,最后疼到忍不住哭出来。   佐藤隆川因此而停了停。   “别哭。”略显粗糙的大手轻轻拂过夏熙的眼角,声音压得很低,“你一哭,我就会心软……”   但他心软了也没有手软,简直和蒋战威一样,床下怎么都好说,床上就是野兽派,非要把人弄得死去活来才算完。夏熙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噩梦,梦里的自己变成了一条咸鱼,被人正面煎完反面煎,全身都烂熟红透。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累极而昏睡过去,连梦中都不得安稳。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远远看到蒋战威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前,好似已经站了很久,全身像凝冻了一段寥落的时光。   夏熙考虑的不是对方站了多久,而是站姿。对方站得非常笔直,脊背也挺得很直,有种沉淀的蓄力,可是挺胸了却没有昂首,微低的头表明他在隐隐抗拒整个世界,不想和别人有过多交集。   一个人的站姿,能说明很多问题,因为这是骨子里养成的习惯,很难更改。   眼前的人依然不是蒋战威。   夏熙才微微一动,对方就立刻察觉到了,随即转过身朝他走近,然后蹲在床头,以一个仰视的姿势看他,唤:“小熙。”   “君翔。”   夏熙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段君翔则像撒娇的小狗般在夏熙手心上蹭了蹭。   但就算是小狗也有自己的思维和想法,还不等夏熙问话,段君翔已语出惊人地开了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和你亲吻了?”   他面上还带着一点懵懂,眸子反射着异常明亮的光,喉结缓缓滚动,低沉的嗓音透着浓浓的渴求,“你曾经说只有伴侣之间才能亲吻……,而你现在终于变成我的伴侣了。”   夏熙还没来得及抓他话里的漏洞,已被他紧紧抱住。段君翔直起上半身,将脸埋入夏熙的脖颈里,像嗅到了猫薄荷的猫一样,上瘾地嗅着夏熙的气息,“你给他亲了,还给他做,还陪他一起吃饭聊天睡觉……” 他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委屈,咬着牙狠狠道:“不行,我不许,我很生气,我也要。”   段君翔的表达能力虽然一直在进步,但语序还是容易混乱,夏熙一时忽略了他说话的内容,把注意力放在他气鼓鼓的语气上,忍不住说:“心眼真小。”   “就是小,”段君翔大大方方认了,“这么小的心眼,装的就只有你一个,”因为很少感受过善意,他不擅长说话,更不擅长表白,但他还是努力地张开嘴巴,用别扭甚至有些生硬的声音继续道:“……我爱你。”   就如爱生命一样。   夏熙想要说话,却被堵住了唇,段君翔的吻几乎和佐藤隆川一样粗暴,眸底迸射出来的光就像一匹孤狼,感觉他所有的荷尔蒙都要燃烧在他身上,夏熙再次被拖入欲望的深渊,沉入炙热的汪洋。   他们说生而为人,就是要克制欲望,可他想成为他的全部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