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秘闻[穿书]》 作者:公子于歌   文案   我抽烟,喝酒,打架,好美色,但我知道我是个好皇后!!   《百万雄兵爱上我》是一篇天雷杰克苏文,男主恶堕美男人设一推就倒,文里是个雄性看到他真容都磨拳擦枪。   何酒酒看的嗷嗷叫,评论地雷齐上阵,天天催作者:“快让文里的男配都去扑倒这个小妖精!”   简直恨不能穿成里头的男配亲自上阵扑杀!   没想到有一天他穿到这篇文里去了,成了里头万人想扑倒的男主陈醉。   虚构现代君主制国家,陈醉是男皇后,谁想一朝没了靠山,变态和神经病齐来逼宫。   男皇后陈醉,现代皇室的典范,他身娇体弱,优雅自持,皇室警卫护住他:“殿下,这里有我们顶着,您别怕!”   话音刚落,就见陈醉抓过一把98k,“刷刷”两声拉栓上膛,举起一米多长的长枪“砰”地就是一枪。   众人:以前的柔弱男花瓶呢?!   何酒酒穿书以后,为了改变被x命运,两手准备,一边妄图篡位,一边到处抱大腿。   何酒酒:“那个……我要抱的是腿。”   “这也算是腿。”   不光抱错了男人,还抱错了腿。他大概忘了,男人都是三条腿的。   烈焰冰山cp:神仙颜值,烈焰小红花受 VS 看起来冷若冰霜其实x断床腿攻。   严肃且装逼文案:强者自救,圣者渡人。   注:不要代入任何现实世界。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宫廷侯爵 穿书 成长   主角:陈醉,郁铖 ┃ 配角:赵准,赵润,于怀庸,林宗冒,文良辰,赵和,秋华,金金,陈康,陈素正,林云英等等 ┃ 其它: 第一章   “水汽弥漫的浴室里,玻璃门上也是水雾一片,忽然一个男子的身体撞在玻璃门上,一只手难耐地卷曲,在玻璃门上抓出一道湿痕,紧接着玻璃门便被撞开了,露出了一张潮红的脸。   是陈醉。   陈醉身上的浴袍都湿透了,湿漉漉的身体刚从浴室里爬出来,便被一只刚劲有力的胳膊抱住了大腿,他用力踹了一下,浴袍却被一把拽了下去,露出清劲润白的背臀,他双臂撑着地面仰起头来,身体几乎绷成一张被拉紧的弓,头发上的水顺着凹陷的背沟一路往下流至尾椎,他哀嚎一声,便被拽进了水雾里去了,只留下晃荡的玻璃门,热水四溅出来。”   这激情戏怎么写的跟杀人犯罪片似的!不过还是好带感!   何酒酒立马地雷火箭炮齐上阵,叫嚣:“作者大大看这里,快让男配扑倒他!”   “不要说话,就是干!”   “大大看我,再开假车我就弃文!埋颗地雷,将作者炸出来!”   “我上不管天,下不管地,中间也不管空气,只管用深水鱼雷埋了你!!”   何酒酒兴奋地直搓手。   他在看的是一本背景虚拟的架空皇室小说,时代是杂糅的架空时代,历史背景和社会形态也和地球上任何一个现存国家都不一样。在这个虚构的星际大陆,有一个叫做百花的联邦帝国,依然传承的是君主制专政。   君主制已经是很落后的封建制度了,靠着强权依然存在,但饱受动荡。百花联邦现任皇帝赵晋率先打破旧传统,大力推动现代同性婚姻制度,成为世界范围内为数不多的出柜元首之一。男主陈醉,也成为联邦国首个男皇后。   “百花十二州,八万里长风吹花海,比不上一个陈皇后。”   陈醉,极品美男,到底有多好看,文名就告诉你了。   这篇小说的文名,叫《百万雄兵爱上我》!   要说何酒酒看这篇文也是偶然,现在网络文学泛滥,淘个好文不容易,实在没文可看,就挑这名字显眼的瞅两眼……雷人也是显眼嘛,所以他就点开了这本书。   一开始他是抱着吐槽的心理点开的,心想这是什么世道,这种名字就天雷滚滚的文也能上榜?!   结果他没能逃过真香定律,竟然一看就看上瘾了,文风用一句话来形容:“作者你怎么穿了品如的衣服!”   变态狂野的奸臣,暴君人设的小叔子,严苛古板的总政官,病怏怏的皇帝,温润如玉的大哥,甚至于明显是美受人设的戏曲大师……简直稍微有点姓名的男配,都能和男皇后拉郎配!金尊玉贵的花瓶,自带杰克苏光环,在作者的笔下,他简直遇男斩男,媚娃男皇后了解一下!简直集中了男人最鸡血的两个特点,又纯又欲,又高贵又色气!   只可惜他嫁的皇帝是个病秧子,马上就要挂掉了。   这挂掉之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写的实在太抓人啦,陈醉简直处于群狼环伺之中,眼瞅着就要一朝沦陷为人下人。   作者撩的很,大家嗷嗷叫,不过干撩了几十章,大家说作者光撩不干,瞎几把撩,作者立即在评论区放了一段高速列车……的车票。   哇哇哇,虽然只是车票,但果然不负期待很带感!   何酒酒激动的狂投雷刷评论,只希望自己明天早晨一醒来,他已经坐上高速列车!男配们再不努力,他就要在梦里自己上了!   “殿下,殿下。”   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就看见一个穿黑色职业装的中年女人立在他床前。   一大清早起来,却见个陌生女人站在床前,何酒酒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很陌生的环境里。   头顶一盏水晶吊灯照着,有些刺眼,床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幅油画,画上是一个头戴皇冠的陌生帅哥,油画下头的花瓶里插满了鲜花,一簇一簇的,蓬松芬芳。   ……我在哪?   “陛下醒了,传召您带公主立即去御殿。”   陛下,公主,传召??   何酒酒迷迷糊糊的,已经被搀扶了起来,只感觉如今的身体瘦长轻盈,个头跟他原来差不多高,但叫他吃惊的是,他竟然有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又浓又密。   两个身着黑色职业装的年轻女子帮着他穿上衣服,穿的竟然很像汉服,但和汉服又有些不一样,宽松的斜开襟半长外套,长度过膝,腰间用一条红的宽腰带系住,他低头看了一眼,那腰带上还绣着金色梅花。   那两个年轻女孩还要帮他束发,房间里却突然传出了电话声,何酒酒扭头看去,见刚才唤醒他的那个女人接了电话,说:“殿下这就来了。”她说完挂了电话:“来不及了,就这样吧。”   衣袍松垮,更觉得他此刻身体瘦削轻盈,他一时摸不清是现实还是在做梦,就被推出去了,穿过一道又一道门,就到了外头的走廊上,走廊一面全是彩色的玻璃,大理石的地面干净的能映衬出影子,他怔怔到了走廊尽头,就看见一个四十来岁,清癯白皙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朝他躬身致礼,不由分说,就把小女孩塞给了他。   小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粉雕玉琢很是可爱,自然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叫了一声“殿下叔叔”。   “秋华,立即带殿下过去。”那男子神色慌张道,“我得赶紧去通知紫薇宫亲王了。”   秋华,紫薇宫?这不是《百万雄兵爱上我》里的人物嘛?   难道说……   他正疑惑着,等出了宫殿,他就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因为出来却见远处高楼林立,完全是现代社会!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已经匆匆钻进庭院里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里,那轿车上面插着彩旗,有猛虎嗅蔷薇的图案。   我去,他真的穿到《百万雄兵爱上我》里了!   “殿下快点走吧,陛下好不容易醒了,只怕清醒不了多久。”秋华低声催道。   何酒酒,如今的陈醉,紧紧抱着小公主,半懵逼半惊慌地穿过两个宫殿之间的花园。花园正中心是一处喷泉,喷泉中央一座巨型雕像,他仰头看过去,只见那石雕是一个身穿铠甲,正在拉弓射箭的女战士。   百花联邦帝国有十二个州,每个州都有自己的标志性巨型雕像,这是京都梅花州的标志!   天色才刚蒙蒙亮,宫廷内的路灯十二点便熄灭了,此刻只有薄雾弥漫,伴着微微晨光,有些冷,大概是冬天了。花园靠着石墙一带种了许多梅花,如今都已经盛开了,一片连着一片,如同红云一般,花的香气氤氲在清晨的雾气里,偶尔看见年轻男女,也都步履匆匆,女的一律是白衬衫黑西装配黑色短裙,踩着高跟鞋,男的则是黑色警服,帽章是金色橄榄枝托着猛虎头,这是典型的皇廷警卫装扮。   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还挺叫人紧张。   他们来到了一处白色的宫殿门口,门口两侧是两个身穿制服,戴着白手套的佩剑警卫,陈醉抬头看,上面匾额写着“百花”两个字,进去以后他就呆住了,只见巨大的穹顶上,彩色玻璃组成了梅花的图案,透着清晨柔和的光,庄严而绚烂。   这些小说里描绘的场景,竟然成了真的,此时此刻,他竟然穿行在小说的绮丽世界里!   穿过大厅,绕过长廊,就到了皇帝的寝殿。殿内都是药味,里头围着许多人,有穿黑色西装的,还有穿军装的,身上挂着那些勋章,一看级别就不低,见了他却都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行礼。陈醉抱着小公主来到床前,就见床上躺着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他们。   小公主倒有些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皇后殿下到了。”有人在皇帝耳边轻声说。   皇帝望着他,便伸出一只手来。   陈醉咳了一声,便伸了右手过去,见皇帝没有握的力气,他便主动握住了。   他记得作者更新到最新章节的时候,在作者有话说里写,皇帝赵晋马上就要挂了。   他还蛮同情这个皇帝的,绿帽子马上就要被戴一顶又一顶!   皇帝嘴唇哆嗦了几下,却没有能说出一句话来,只摸到他的无名指,摩挲着他无名指上的婚戒。   婚戒很松垮,摩挲了几下,便从他无名指上摘了下来。   陈醉心里一愣,皇帝就又昏死过去了,手里的戒指也掉落下来,滚落到地上去了。   ……这是啥意思?!   你说清楚再死诶老哥哥!   他作为皇后,虽然自从大婚半年还从没有和病弱的皇帝同床过,但好歹也是自己合法丈夫,丈夫死了,他是不是应该哭两声?他以前看穿书文,穿进去的人都会被迫走剧情或者维持人设之类的,不然就会有各种惩罚,他需要嘛?   陈醉秉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立即面色悲痛,叫道:“陛下!”   莫名有些好笑……   “陛下!”   “咳咳咳”,旁边一个男人咳了两声,说:“殿下,皇上只是昏过去了,没……那什么。”   陈醉这才伏起身来,他眼泪都要出来了,还好没有嚎啕大哭。   他拢了一下身上的袍子,直起身来。   皇帝又昏过去了,他就被秋华带着又回到了他的宫殿。   百花联邦历史上前后共有三个宫殿群,中部有废都牡丹宫,南部有玫瑰皇廷,而如今的皇室在梅花州,他作为皇后,住的也是梅花宫。他腰带上绣的金梅映日,正是梅花王朝赵氏的族徽。   刚走到殿门口,就见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来了,一边跑一边喊:“殿下,不好了不好了,于怀庸带着兵进宫来了!”   我去,逼宫的来了嘛?!   他就想起《百万雄兵爱上我》里盖的那个最高楼。   “皇帝死了以后,奸臣于怀庸会逼、奸丧夫男皇后嘛!”   天哪天哪,一群不知羞耻的读者,还有当初叫的最响亮的自己!   陈醉吓得赶紧抱着小公主就往殿里面跑去。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片大陆上一人之下的人,马上就要变成万人之下了!   百万雄兵,我的天爷!   《百万雄兵爱上我》这篇文,别看名字取的很雷人,但布局还是挺大的,架空世界也设计的很具体,大到联邦十二州地图分布,小到军服上的肩章图案,全都有。   他记得皇廷警卫部,就在皇宫以南五百米处。于是他立即对秋华说:“去给警卫部打电话,叫他们所有人都过来!”   秋华面色惊慌,赶紧去打电话,正在这时候,外头突然“砰”地响了一声,是枪声。   怀里的小公主吓得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卧槽,这是来真的呀,这如果是梦,也太逼真了!   不过眼下也容不得他多想了,他赶紧抱着小公主到了殿内:“关门关门!”   这座宫殿都是大玻璃窗,其实防不了人。外头倒是有石墙,可惜于怀庸已经闯进宫来了,这时候关宫门也晚了。   于怀庸,“嗜欲如猛火,权势似烈焰”,人气极高的男配,人设也特别符合黄暴主题,就是一个身高体壮古铜色肌肉的海军统帅,在“大家觉得谁会拿下陈醉第一次”的投票中,狂霸变态的于怀庸,毫无悬念拿下第一名!   因为大家都觉得,他和陈醉组CP最搭!   一个是古铜色皮肤,一个白嫩柔弱,一个是从妓院奴役出身爬起来的独眼龙,一个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天之骄子,一个狠辣变态,一个清纯无辜,于怀庸的粉丝给他总结的人生目标就是:掌控天下第一的权势,干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这天下最尊贵的人,老皇帝当然不能算,那就是男皇后陈醉啦!   陈醉将公主交给身边的宫女:“你叫什么?”   那小宫女愣了一下,说:“丽丽。”   “丽丽?!”   一听名字就是路人甲,这名字取的也太不走心了,像重要女配,秋华,人家的名字就很好听。   “丽丽,我把公主就交给你了,找个隐蔽的地方先躲起来!快去!”   外头又是一声枪响,吓得宫殿里的宫女们惊叫连连。陈醉走到门前,透过门缝朝外头看去,只见两个皇廷警卫拿着枪,正在偷偷往外头看。   看这架势,银样蜡枪头,估计就是天天扛着枪,但从来没有真枪真弹地干过。   “你们两个!”他扒开门喊:“过来!”   那两个警卫便赶紧端着枪跑进来了:“殿下您别怕,有我们呢!”   陈醉看了看他们的枪,毛瑟.98K。   他酷爱玩枪,这些枪他都认得,也玩得转 。   秋华慌里慌张地跑过来,陈醉扭头问她:“怎么样了?”   “警卫部……警卫部好像已经被于怀庸控制了,电话没人接!”   陈醉一听也有点慌了。   他不会刚穿过来就被日了吧?!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秋华紧张地问。   还能怎么办,跑啊!   “你们不要怕,于怀庸闯宫,是来找我的。”他快速思考了一下,对一个警卫说:“把枪给我。”   对方愣了一下,立马说:“殿下放心,我们不会弃你不顾的,一定誓死保护你!”   这话倒是提醒了陈醉,他如果束手就擒,估计要落入于怀庸手里,照原文的话讲,“于怀庸想干皇后陈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要是跑,且不说跑不跑得掉,万一于怀庸找不到人,再连累了秋华这些人丧命……   “那也给我一把枪。”   听说他要拿枪,就连秋华都愣了一下,说:“殿下,你又从来没有……”   “少废话。”陈醉朝外头看了一眼,见已经有穿军服的人进了大门,随手捞过一把枪,推开宫门就站到了廊下。   外头走进来一群军士,领头的穿灰色呢制军大衣,这是将校级军官的冬服,看他右眼戴着的黑色眼罩,他应该就是“毒眼龙”于怀庸了。   他也来不及细看,“刷刷”两声拉栓上膛,举起一米多长的长枪,对着天“砰”地就是一枪。   枪声惊飞了廊下的白鸽,吓得进来的那群人都退了一步。   只见大殿之前的廊下,一个身着百服的清瘦美男子,长发披散,手里端着一杆长枪。   作者有话要说:皇室秘闻,豪门已经不容下我的汤姆苏!架空的非常彻底,地理时间全都是私设,不要代入任何现实世界!!应该也代入不了,古代感现代感星际感混杂!   注:攻受人设都很苏,也都很不好惹。   会有少许玄幻,人鱼出没。主角堆里一群神经病。   美貌男皇后推动社会发展之路,从柔弱男花瓶到顶天立地的国民皇后,很雷人狗血。   私设很多,都是作者说了算。 第二章   百花联邦共和国的男皇后陈醉,出身南方富商巨贾的玉簪州陈家,肤白貌美体软肉嫩,一头长发,常穿传统服饰百服,仙男一枚。换到现代社会,那就是爱穿汉服的美貌小哥哥。   男皇后陈醉没有别的烦恼,就是作为极品受,他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超娇,超嫩,易推倒,走养尊处优娇贵男花瓶路线。   第二,敏感,包括身体敏感和精神敏感,前者就是不能和男人有太多接触,一接触多了就会全身潮红脸热心跳,后者就是容易动情,看个不穿衣服的帅哥就受不了。   第三,多大都吃得下。   这真的是绿晋江的文嘛!!!他在看的时候都不止一次拍案质问!   可是看文归看文,现实归现实,如今自己成了陈醉,何酒酒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节操的。   在一辈子吃很多根棒棒糖和一辈子只吃一根棒棒糖中间,他很有节操地选择了后者。何况有选择地吃和被迫吃,这中间可大不一样!   得赶紧自救!   陈醉稳住心神,颤抖的手“刷刷”又拉了两下,对准了于怀庸。   来的人当中的有些是第一次看到皇后殿下本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果然是南方的青山秀水养出来的一朵极品玉簪花。   于怀庸,他并不爱陈醉,照他原文里的台词讲,“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他要逼奸男皇后,不过是为了自己变态的权利欲,这个畸形环境下长大的海军统帅,玩腻了估计就会把陈醉扔给他的”百万雄兵“。   该死的百万雄兵!   “别动,”他将枪口对准于怀庸:“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   他这才有机会认真看一眼于怀庸,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一直以为于怀庸是那种魁梧刚猛的汉子,谁知道身形竟格外精壮瘦削,虽然瞎了一只眼,但不改他的俊美模样,只是常年在海上,皮肤黝黑倒是真的,那剩下的一只眼睛极亮,回过神来以后嘴角咧开:“呦呵。”   果然文中第一奸,一声简单的“呦呵”就给人感觉好变态!   “平日里见皇后弱不禁风,没想到皇后殿下还会玩枪。”于怀庸一只手恰着腰,十分不以为然:“正好,老子有一把更粗更长也更猛的枪,皇后殿下玩不玩?”   他话音刚落,陈醉就对着他脚下的青砖地又是一枪,只是这一枪后坐力太大,竟然震的他手上一松,枪就掉在了地上。   陈醉愣了一下,这弱不禁风美男子的外号还真是名不虚传,上一枪他还算稳住了,这一枪居然脱手了!   陈醉赶紧弯腰去捡,谁知道手还没摸到枪,就有人一枪打在了枪把子上,惊得他后退一步,抬头看,于怀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出了腰间别着的手枪,对准了他。   陈醉赶紧跑回到殿里面,催促警卫:“开枪!”   只是那两个警卫哆哆嗦嗦犹犹豫豫,竟没有一个开枪的。   “老子就是来找皇后殿下说说话,没有要杀人的意思。不过要是有人活腻了,就站出来,老子拎他到靶场上做肉靶子。”   于怀庸说完,就把宫门给踹开了。   身后的士兵齐齐把枪口对准了殿里头的所有人。   “都滚出去。”于怀庸解开了军大衣的扣子。   刚还说要誓死保护他的警卫,竟然灰头土脸地全都溜出去了,他强烈怀疑这些人都是卧底!   倒是他身边的秋华她们,战战兢兢没有动弹。   可是于怀庸一挥手,她们就被几个兵给拖走了。   这些人一出去,把大门也给关上了。   陈醉也要往门口蹿,于怀庸却已经堵住了门。   他才发现于怀庸身上裹着好大的酒气。   “殿下跑什么?”于怀庸笑着,神色略有些狰狞,却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抽了一支,用打火机点了,噙在嘴里吸了一口,说:“听闻皇帝陛下病危,我好心先来慰问殿下,殿下见我却先开了枪,这是怎么回事,这里头是不是有误会?我于某人是军人,既发誓要效忠皇帝,难道还会干谋反的事?”   陈醉皮笑肉不笑地说:“看来都是误会,误会。”   他说着身形一闪,要从于怀庸身边蹿过去,谁知道却被于怀庸一把给捞住了腰身,于怀庸往他脖子上闻了一下,说:“殿下不是喜欢玩枪?”   陈醉直接抬腿就往于怀庸胯下踢,于怀庸到底是军人,反应也是够快的,直接将他往里头一推,陈醉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竟然直接被推倒在地上了。   于怀庸也被他激的兴奋了起来,上前就抓住了他的腿,陈醉吓得要死,拼死反抗,几个回合下来,把于怀庸的眼罩给扯下来了。   剜掉了眼珠的丑陋伤疤吓得他猛地后退了一步,于怀庸也愣了一下,脸色随即变得暴红。   完了完了,他要被日了!   陈醉最后试图爬起来,于怀庸暴力一撕,就将他身上的袍子给撕开了,露出了里头的裤衩。   我日啊。陈醉脑子都空白了。   不对,不是他日,是被日……他要被日了。   “救命啊,来人呐!”   于怀庸笑:“再叫大声点,老子更兴奋!”   这个死变态!   外头的警卫是指望不上了,陈醉张口就往于怀庸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于怀庸吃痛起身,陈醉趁机从他身下爬了出去,爬起来就朝大殿里头跑。   “妈的,原以为皇后蔫了吧唧的,没想到这么够味,老子喜欢!”   梅花宫建立在高台之上,所以看起来虽然高,但其实只有一层,大殿后头就是寝宫,那是不能去的,他就往大殿的侧门跑,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大理石地面凉的很,侧门是锁上的,他就爬上了窗户。   陈醉从窗户上爬了出去,发现他到了一条死路,一边是宫墙,另一边则通往大殿前门,隐约能看到于怀庸的那些兵,秋华她们还在呜呜地哭。   他二话不说就爬到宫墙上去了。   宫墙并不高,可他如今身体实在羸弱,等他爬上去的时候,于怀庸都已经站到院子里了,却也不急,笑眯眯地看着他。   因为外头是一条河,河并不算宽,但要越过去也是不可能的。   “皇后娘娘。”于怀庸似乎格外热衷于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啊,不对,这男皇后应该怎么称呼,只叫殿下?殿下这个词,微臣觉得太生分了。”   这么冷的天,河水却也没有结冰。不过冻死也被日死强,于怀庸这样的反社会人格的变态,落到他手里怎么可能善终,何况《百万雄兵》里各种重口味地描写他那家伙多大多强悍,干晕过多少路人甲乙丙丁!   他就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上头冷的很,风吹着他披散的头发,他看到河对岸的路上,开过来一辆军用汽车。   “外头太冷了,”于怀庸走过来说:“殿下不是一向体弱,受不了北风,我扶殿下下来吧?”   陈醉后退了几步,喘着气朝外头看,见那辆汽车也停了下来,从车里下来两个军人,后头的一个拎着枪,前面则是个精壮挺拔的青年男子,一身黑色军装,宽肩窄腰,领口的风纪扣严严实实扣着,大长腿,军皮靴,冷冽又飒爽。   不知道这是救兵还是另一个要来日他的人?   去他娘的百万雄兵。   陈醉纵身就朝护城河里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外柔内刚,这次尝试写个表里反差巨大的受!诱惑小红花长相,凶猛鲜活的灵魂。大概就类似于他后来的一种打扮:   “黑色毛呢大衣,全黑,板正,只有胸口的口袋里,露出半截雪白的口袋巾,插了一枝刚折下的红玫瑰。”烈焰冰山cp。 第三章   河水冰冷刺骨,如同万剑穿身。   这场梦这下总该醒了吧?   脑子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水底捞了起来。   身上疼痛的很,浑身刀子割一样,估计是冻的,他眼睛都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只感觉到了岸上以后,有人把他抱到车上去了,隐约听到一声枪声,有人说:“快走。”   车子摇摇晃晃,颠簸的他又吐出一口水来。   “这是那个……那个男皇后,皇后陈醉?”   陈醉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像个珍稀动物一样在被围观,接着他便听见有个男人说:“好好开你的车。”   他话音刚落,刚才还一副昏迷不醒状的陈醉,猛地坐了起来,一把将他的手枪从腰间掏了出来,握在手里,枪口抵上了他的头:“不准动!”   这话说完,对方没反应,倒是陈醉先石化了。   天爷啦。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极品帅哥。   他发愣,对方也愣了一下,但还是比他先回过神来,对方忽然扣住他的手腕,直接一转,他手里的枪就到了对方手里。   陈醉:“……”   他立即缩到了角落里,才发现自己身上湿透了,而夺走他枪的那个男人,身上和他一样,全都湿透了,风纪扣解开了,露出了里头的衬衫,也是湿的。   “啊,醒了。”前头有个兵回头说:“你……您是皇后殿下么?”   陈醉说:“我不是!”   “您以前去过我们部队慰问,我见过您。”那人盯着他说:“长头发,您脖子上这个纹身我也认识,是玉簪花。”   陈醉立即遮住了自己的脖子,本就白皙的脸颊因为冷水刺激的关系,变得更白,嘴唇略有些发紫,还挂着水珠子,看起来格外脆弱可怜。   怎么办怎么办。   是敌是友他不知道,如今在车里他可跑不了。《百万雄兵爱上我》这篇文里,是个男配都能对陈醉硬一下以示礼貌!   陈醉双眼一闭,直接装死。   希望没有人对昏死的男人感兴趣。   “他就是皇后殿下。”那兵哥执拗地说:“不然刚才于怀庸为什么叫他的兵爬墙下来……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堂堂皇后殿下会……”   “开快点。”有个声音冷冷地说:“去医院。”   “……我不会游泳,不然我肯定先跳下去救人……你赶紧把衣服脱了吧,”兵哥说:“这么冷的天。包里不是有作战服,你换上。”   陈醉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偷偷睁开眼睛,眯着看了一眼,就看见那男人正在脱衣服,健硕修阔的肩背,背脊的肌肉线条隔着T恤都看得分明,双臂扬起的时候,手臂的肌肉微微隆起,这应该是常年训练的结果,结实又不过分粗壮,等到T恤也脱下来以后,他看到了他背上好几道疤痕。   这么精致俊美的五官,脱了军服,竟是这么精壮的身躯。   这么优秀的男人,不应该在《百万雄兵》里没有姓名,只不知道他是谁。   毕竟这篇文里俊美有型的军人太多了。   要脱裤子的时候,那人忽然扭头朝他看了一眼,陈醉赶紧将眼睛闭上了。   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换衣服快的很,陈醉忽然发觉对方伸手摸向了自己。   “你干什么?”不等他开口,前头的兵哥就先开口了。   “给他换衣服,”那人说:“转过头去。”   “都是男人……”   “转过头去。”那人又冷冷地说了一句。   陈醉便感觉有人在解他的扣子。   他如今穿的是这个架空世界里的传统服饰,叫百服,斜襟长袍,解开扣子里头就是内衣了,他今天早晨被叫醒的时候出来的匆忙,里头穿的很薄,内衣是白色汗衫,露着胳膊,对方握住他胳膊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对方粗糙的指腹……这或许是一只常年握枪的手,和男皇后过度白嫩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心跳如鼓,正想着自己要不要睁眼,忽然察觉对方停下来了。   紧接着他便被干燥的衣服包裹住了。   看来是个正人君子,没有趁机揩油,这世上还有能抵御住媚娃皇后的男人,不容易!   不是他自恋,《百万雄兵》这篇文雷爽的地方就在于对他这个男皇后的描述,作者可不是为了猎奇才故意把男皇后设置成秀美脸蛋和长头发的。为的就是基佬直男通吃,吃的有逻辑。一个美貌又留着长头发的男人,又美又娇,又纯又欲,自然直男看了也要心动!   等他有机会,先把他这头长头发给剪掉,剪成劳改犯的发型,提高提高安全系数!   车子没有先前那么晃荡了,估计是到了马路上,就在这时候,车子突然猛地停了下来,前头的兵哥喊了一句“卧槽”,陈醉只感觉身体直接撞到了车门上,他立即睁开了眼睛,看见前头正到巷子路口,几辆军用汽车堵在前头。   刚才还装死的他立马生龙活虎地蹿起来,身边的男人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他一边朝外头看,一边回手去那男人身上摸枪,摸了几下没摸到,却被人按住了手。   陈醉回头:“枪呢?”   “殿下别怕,是我们的人。”前头的兵哥道。   陈醉就见前面几辆汽车自动分散开来,让出了一条道。   他们的车子就继续往前开,那几辆车就在前后左右保驾护行。   陈醉都被这场面给惊住了,军车开道,这排场,男人的终极梦想!   这也是他头一次看到梅花州的街景,街道两旁都是四五层的建筑,看外头这些车的车型和房屋类型,他揣测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大概年份。   《百万雄兵》是完全虚构的小说,为了避免和现实世界有任何重叠,作者不但地理是完全私设的,就连年代也混合了,现代近代杂糅,没有具体年份,但依照他的估计,比较像地球的二十世纪,没有太高的楼,也没有太多的汽车,街上的行人穿的也比较保守,还有许多穿百服的老百姓。不过最有特色的,还是这条主干道两旁全是遮天的老梅树,枝干如盖,如今正是盛开季节,举目望去一片繁花似红云,柏油路上都落满了花瓣,车轮子过去,落花都被带了起来,飘飘洒洒。   这就是“八万里长风吹花海”的百花联邦啊,小说里浪漫到梦幻的世界,竟成了真。   “你们要带我……”   陈醉话刚说半句,忽然感觉一阵眩晕,直接就倒下来了,还好身边那人眼明手快,一手接住了他。   大手往他额前一探,说:“你发烧了。”   陈醉自己摸了摸额头,这他妈烧的可真快。   可是没办法,皇后陈醉就是这么个体质,柔弱不堪,风吹一吹就倒了。   这体质,还他妈的百万雄兵个鸟啊,一个兵他这身子也受不了好嘛!   “我是不是要死了?”他说,眼睛噙着泪水。   对方愣了一下,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救我。”   应该管用吧?《百万雄兵》里的经典杀手锏:“梨花一枝春带雨,哪个男人不动心!”   先让他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他有点不好意思看对面这个男人,感觉这个男人的眼睛深,能看透他的心思。他就闭上了眼睛,眼皮子烫人,适时地掉出两滴眼泪来,湿漉漉的头发微贴着脸颊,脸颊上浮着潮红,头颅微微倾斜的时候,右颈上的玉簪花纹身全都露出来了。   他身体越来越冷了,开始发抖,车子到了医院的时候,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恍惚又回到了他追文的时候,砸雷怒吼;“作者大大看这里,快让于怀庸扑倒他!赵准也可以!张三王四也可以!”   作者回复:“好的!”   我的老天爷,自作孽不可活!   陈醉已经烧的快要睁不开眼睛,恍然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抱着,身上的些微热气烘着他,像个人体暖炉,他勉强睁开了眼睛,包裹着他的军大衣露出一条缝来,陈醉躺在那男人怀里,透过那条缝看着。   这角度看上去下巴都这么棱角分明,没有一丝赘肉,帅哥就是帅哥啊。这鼻子这眉毛这下巴,这位军人哥哥从头到脚找不到一丝缺点来!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虚弱的说。   那人低头看他:“郁铖。”   本来都要昏死过去的陈醉闻言浑身一震。   他忽然听见“刷刷”几声响,这拉栓上膛的声音叫他心中一紧,隐隐约约看到郁铖的人全都举起了枪。   毕竟就在皇廷附近,于怀庸的兵到的也快,只是于怀庸本人并没有露面,只他的心腹于文轩领着十几个兵一路追了过来,在皇家医院大门口拦住了他们。   医院门口本来有些闲散人员,见这阵仗也全都四散躲开,大街上有些不怕死的民众偷偷躲在拐角围观,于文轩下了车,刚开始只看到郁铖的肩章,见那上头只有一枚银质蔷薇,还以为只是寻常少校,心下还松了一口气,朗声说:“小子,我奉于大元帅的令,来接你怀里那个人,把他交给我吧。”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听到“于大元帅”这几个字,那几个兵崽子早该吓得放下枪了,谁知道这一回碰上了硬茬,对方几个兵不但丝毫不见畏惧,就连抱着陈皇后的那个青年少校,理也没理睬他,抱着人直接朝他们走了过来。   于文轩心下一怒,挥了一下手,手下的兵便也全都端起了枪。两方对峙,剑拔弩张。   陈醉眼皮子烫的很,泪水都快要模糊了视线,心下绷着一根弦,简直紧张到了极点,精神愈发撑不住,昏昏沉沉要睡过去,却见郁铖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直接冲着于文轩的枪口走了过去。   步伐坚定从容,面色波澜不惊。   于文轩看清了人,也愣了一下,手下的兵都看向了他,于文轩舔了下嘴唇,举着枪说:“郁……我奉于大元帅……”   枪还举着,却眼睁睁地看着郁铖抱着人从他面前走过。在这个过程当中,郁铖看都没看他一眼。   是郁戎的独子郁铖,谁人不认识他,谁人又敢对他开枪。   郁铖。   陈醉昏迷前的一刹那想,原来这就是郁铖!   在“大家觉得谁会拿下陈醉第一次”的投票中,于怀庸高票当选第一名,而以大比分差距获得倒数第一的,正是连发起人都说的,为了凑整数才添上去的男人,郁铖。   作者有话要说:陈醉:可靠,最不用担心会日自己的人! 第四章   他做了一个梦。   梦是混乱的,毫无逻辑,万里繁花的美景,帅哥云集的男色,波诡云谲的宫廷斗争,奇幻的冒险故事,全都走马观花似的从他眼前晃过,他仿佛走在人潮拥挤的夜里,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从他身边飘过,他觉得万分慌张,回头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他却看不清那人的脸,梦的最后,竟是他看过的一张同人图。一条胳膊搂着肌肉健壮的脊背,手指在那脊背上抓出一道道红紫淤痕,下头的人半边身体都陷进被子里,看不见脸,只看到他脖颈上仿佛沾染了欲色的玉簪花。   他立即睁开了眼睛。   侍从女官秋华在床边站着,说:“殿下,您总算醒了。”   她立即就叫了医生过来,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殿下已经没有大碍了,只需要静养就行了。”   陈醉睁着眼看着对面墙上的那幅油画发呆,油画上的美貌男子披着红色礼服长袍,头戴金色皇冠,看起来既天真又庄严。   他怎么还在这个世界里,这是回不去了么?!   他现实生活也过的很好,家里有钱本人有颜,并没有很想穿成皇后过什么皇室瘾。   何况他作为一个年轻男人,穿成这么个身娇体弱易扑倒的小娇娃,他觉得很羞耻!   陈醉心烦意乱,索性继续装死。   装了半天死,他就饿了。饿了以后终于体会到当皇后的第一个好处。   “殿下才大病一场,该吃点清淡的。”秋华在旁边说。   陈醉翻了翻菜谱:“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统统都要,再要一个汤,甜点也来一份。”   秋华:“大鱼大肉的不好消化,殿下吃点清淡的吧?”   “嘴里没肉我吃什么都不香,我就吃这些,统统都要。”   秋华无奈,只好将他点的菜单交给了旁边的女官,最后还是嘱咐了一句:“让厨师少放油,少放辣。”   等跟班女官出去以后,秋华关上门,往他床边一坐:“殿下……”   陈醉看向她:“对了,于怀庸呢,怎么处置的?”   “于大元帅喝醉了酒,不经内廷传召就进宫,他自己已经认罚了。”   “他哪光是不经传召就进宫啊,他还要强奸我呢!”陈醉说。   “这就是我想跟殿下说的事情了!”秋华立即说:“于怀庸他就是个混蛋,可他现在权势熏天,不光是海军,就是陆军和空军里头,他这几年也安插了许多亲信,皇上病重,时常昏迷,保护不了殿下,殿下有没有想好该怎么自保?昨天的事尤其是个警钟,他现在还知道做个样子,事情闹大了,他还会道个歉,这是因为现在陛下还活着呢,万一哪天陛下有个好歹,他会猖狂到什么地步,殿下想过么?”   这的确是个问题!   于怀庸就是个反社会人格的战争狂,也是个暴力狂,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瘆人的笑声,还有他瞎掉的那只眼。   秋华就继续说:“陛下现在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公主年纪还小,何况我国法律规定,女性并没有皇位的继承权,按照兄终弟及的原则,继位的极有可能是二皇子,可二皇子民望不佳,民间有很多不利于他的传闻,皇室内部也不支持他,所以他肯定不是第一人选,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就只有四皇子,四皇子和殿下交好,但他从来不参与政治,既没有手腕也没有势力,他保护得了殿下么?”   陈醉当初追文追的很认真,秋华说的这些情况,他也都知道。   皇帝赵晋如今膝下无子,倒是有几个兄弟,除了很多年前就死了的老三赵怀以外,还有老二赵准,老四赵润。赵准就是个神经病,比于怀庸好不到哪里去,老四赵润人品倒好,就是没什么本事,早就主动退出了权力争斗的核心。   他要想改变被日的命运,得找个粗壮的大腿抱才行!   秋华见他面露忧愁,便说:“不过殿下也不用太过忧虑,这些问题,陛下清醒的时候也都替殿下考虑过了。”   陈醉一听,立即抬头问:“他有什么计划?”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总政大人说,陛下将殿下托付给幕僚长郁戎的独子郁铖了。”   哈?!   “陛下真是为您思虑良苦!”   大姐,你先不要给我拽文绉绉的腔调,先说清楚,托付给郁铖,是什么意思?!   “殿下不用不好意思,这又不是过去了,王妃乃至皇后,离婚再婚的又不是没有,何况殿下正年轻,和陛下又是……”她停顿了一下,说:“我听说十星联邦的太子妃威士娜离婚以后,又嫁给了他们国家的石油大亨,这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真是皇帝的意思?”他还是不敢相信,虽然是现代社会了,可毕竟这还是一个君主专制的国家呀!   “如今奸臣当道,于怀庸的心思,大家都知道,殿下入主中宫,根基不稳,底下的人说什么的都有,一旦陛下过世,殿下如何自处。所以他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去处的。如今三方势力,一个是二皇子,他是陛下的亲兄弟,又和陛下不和,首先排除在外,一个是海军统帅于怀庸,更不用说,那就只剩下幕僚长郁戎,郁戎是贵族出身,已经五十多了,但他有个儿子郁铖,和殿下年纪相当,是军中奇才,原来在空军中做飞行员,听说近来要被调到皇廷警卫部,就是陛下有意让你们熟悉的缘故。”   丈夫还没死,就开始给自己的年轻小妻子找下一任,他是该觉得雷人还是该觉得感动啊!所以皇帝叫他到床前,摘掉他的结婚戒指,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我们都在宫里头,不知道这个郁铖人品怎么样,听说这次就是他救的殿下,殿下见着了么,人怎么样?”   陈醉感觉自己在秋华的眼睛里看到了殷切期盼,果然每个人到中年的女人都有一颗八卦心!   陈醉就回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郁铖。   “挺帅的。”   这是他对郁铖的最大印象了。   “劲儿也不小。”   再想想:“人还算老实正经。”   秋华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转身去了旁边,不一会托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过来了。   那衣服的肩膀上有军章,有一朵银质的蔷薇花。   “这是……”   “这是殿下被送回来的时候身上穿的军大衣。”秋华说。   陈醉接过来看了一眼,那军大衣已经被洗干净了,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和当初包裹住他的时候闻起来已经不一样了。他抓在手里,问秋华:“你确定你的消息是准的?”   秋华就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撒谎呢,何况就算这消息是假的,但是殿下眼下的处境总是真的吧,除了郁家,殿下还有更好的靠山么?”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四皇子赵润虽然跟他关系不错,可凭借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赵润就算登上皇位,估计没两天也会被他二哥或者于怀庸给踹下来。   陈醉摸了摸那军服上的银质徽章,躺在床上好好想了想郁铖这个人。   他的男神,《百万雄兵爱上我》里上百个男性角色里,他最爱的一个!   矛盾就在矛盾在这里了,作为读者,于怀庸这些男性角色简直让他打鸡血,但作为男人,他最佩服的,却是最不可能扑倒男皇后的,看起来不近男色更不近女色的郁铖。   武力值逆天,没有情欲一心一意搞事业的男人,很适合做男人的榜样有没有!   郁铖,内阁幕僚长郁戎的独子,战斗力在整个大陆排名第一,驾驭得了战斗机,开得了坦克,还是个神枪手,身高一米九以上,身材精壮,相貌更是帝国公认的帅哥,出场便是《百万雄兵》里的已知的四大名场面之一的“军人格斗赛”,郁铖以一挑三,大获全胜,一群读者兴奋呐喊:“百万雄兵又添一员猛将!”   继粗犷型男,俊美神经病,温润君子等类型男配以后,终于又迎来了“闷头猛干”型!   结果没过多久,作者就用整整一章的功夫,塑造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冷兵器形象,敌方派了最火辣的妓女最勾人的鸭子都拿不下他,坐怀不乱,丝毫不为所动,作者在作话里放言:“本文最不可能扑倒皇后的人!”   大家纷纷嚷着可惜,毕竟这郁铖出身基因最为强悍的梅兰两州之一的兰花州。   《百万雄兵》的骚操作,就在于很多雷人又鸡血的设定,男皇后那个敏感受的设定就不说了,百花联邦地域辽阔,十二州各有特色,不过大体是南方重财富和智慧,北方重权力和战斗力,这其中作者就花了很多篇幅来介绍北部的男人们。   说起来,作者写这篇雷文,竟也花了很多心思做设定,这也是读者对这篇文着迷的点之一,新奇的架空世界。   梅花州在大陆最北部,和极寒之地不宜人居的菊芋群岛隔着北海遥遥相望,梅花州往西,是雪山高原地带,同样不宜人居的桂花州,往南则紧邻着兰花州,它们共同组成了北部四州。   梅花州和兰花州祖先都是桂花州的寒山部落,后来才移居到平原地带,寒山部落的男人个个“英伦壮硕”,作者话里话外暗示他们的生理优势,自然不光是长得高长的壮,还包括他们强盛的生殖能力……生殖能力是什么,你懂得!   所以《百万雄兵》里有大半的主角都是来源于北部四州,比如桂花州的于怀庸,梅花州的赵准,兰花州的郁铖,都是军中一杆钢枪!   而郁铖,是唯一浪费了这一设定的男性角色,相比较男人,他更像是他父亲郁戎手里的一件武器。   作者创造他出来,是为了让他争权和杀人的,拳头硬,心硬,就是几把不硬。   当然不是真的不硬,这个作者坏的很,一遍遍强调他绝顶禁欲,绝不会跟任何人上床,却又把最荷尔蒙最强硬件配置安排给他,形象地展示了什么叫暴殄天物。   “天物”,中文真是博大精深!   陈醉想起了一米九多的郁铖抱着他跟玩似的身板,再想了想在过去的章节里郁铖干过的仗,杀过的人,还有他又冷又硬的性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个大腿,恐怕不好抱。   不管怎么说,都是最不可能日自己的人。这是个事业型男性角色,何况在君主制到君主立宪的历史改革洪流当中,他爹郁戎,有可能会成为该国第一任首相。   除去于怀庸和赵准,抱他们家的大腿确实是最好的。   不过靠人不如靠己,他自己也得加强安全保护措施。皇帝眼看着就不行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得避免昨天的事情再次发生。   首先就得更换身边的警卫,上次那些都是什么怂货!   他立即下了床,叫秋华把他宫内的人全都叫了出来。   不一会警卫和宫廷的小姐姐们就全都到了客厅站好,陈醉穿着睡袍出来,数了一数,算上秋华,总共有九个,只有两个男的。   不过已经不是见着于怀庸就怂了的那两个警卫了,看来已经换了新人。   “如果我要想加几个警卫,得跟谁说?”他问秋华。   秋华说:“这个得找总政大人。”   “萧文园?”   “嗯。”   陈醉有点头疼。   萧文园,重要男配之一,平民出身的柔弱男皇后进入皇廷以后,就是由他亲自教导皇室礼仪,最严苛最古板的内宫总政官。   内宫厅的权力很大,即便是包括皇帝在内,在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也要严格遵从内宫官的要求,陈醉出身富商之家,需要学习的皇室礼仪何止一点半点,他在萧文园手下吃过很多苦头。   头疼归头疼,人还是得去找。小说里的这些男配,他恐怕一个一个,全都要会一会。   “带我去。”   秋华感觉神色有点畏惧,可还是领着他从梅花宫里出来,前往内宫厅的办公区域。   内宫厅办公室,坐落于皇宫一角,是一座两层大楼,蓝色瓦片,大理石白墙,简洁又敞亮。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将报纸摔在桌子上。   这人他有印象,当初把小公主塞到他怀里的就是他,原来他就是萧文园!   陈醉站在办公室里,还在想这个男皇后果然过的和小说里写的一样悲惨。他本来是来提要求的,结果一进来,先就被萧文园训了一顿。   主要是刚穿过来,不熟悉情况,陈醉表现的很老实,小心翼翼地拿起桌子上的那张报纸看了一眼,看见了郁铖抱着自己进医院的一张照片。   标题:《男皇后桃色后宫再添一员猛将,帅哥军官医院门前公主抱!》 第五章   后面的副标题他都不用看了,陈醉的桃色新闻,《百万雄兵》里出现太多次了,无外乎就是一些咸湿意淫,国家动乱年代,这种底层小报层出不穷,查封都查封不过来。男皇后私生活不检点的传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流传起来的,或许男皇后这三个字,本身就带着某种隐秘又羞耻的禁忌感。   “裹得很严实啊,基本看不出来是我。”陈醉说。   只看照片,被抱着的人露出湿漉漉的长发,倒像是一个女人。   “殿下应该庆幸,郁铖用大衣包住了你,不然闹的人尽皆知,殿下该如何给民众解释?”   说的话倒还好,就是语气实在让人讨厌,尤其配上萧文园那张有些死板和无趣的脸。   他可不是原皇后那种逆来顺受易推倒的小娇娃,闻言眉头一皱,就说:“于怀庸带人逼宫,我不得已才跳了河,我的命差点都没了,还关心怎么给别人解释?总政大人是觉得,我不应该被拍到,还是不应该跳河?”   萧文园一听,脸色也更加阴沉:“这次的事情发生的突然,谁都没想到。可就目前来看,我这半年都白教了,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不能两全的时候,身为皇后应该如何选择,这难道不是殿下一入宫我就反复强调过的事情么?”   “怎么才叫为国为民,一国皇后,皇帝尚在,对着奸臣脱衣献媚?那我想知道,于怀庸带枪闯进来的时候,你们内宮厅又在干什么?“   萧文园的脸红了又黑:“我不在宫中,等我和紫薇宫亲王回到宫里的时候,殿下就已经不知所踪了。我问过内宮厅的人,他们说当时他们大都守在陛下那边,于怀庸来的突然,又直接去的梅花宫……”   “你们内宮厅的人就算知道也没用,这次的事,于怀庸像个疯狗是一个原因,可是皇廷警卫平日里也太过松懈,没有丝毫应急处突的能力。如今皇帝陛下病重,于怀庸权势熏天,变天只是分分钟的事,这些内宮厅难道都想不到么?既然能想到,那为什么不请调更多警力来保障皇廷的安全?”   萧文园目瞪口呆。   旁边的秋华也是目瞪口呆。   门外头偷听的工作人员更是目瞪口呆。   这还是从前那个只知道点头称是,唯唯诺诺的陈殿下么?!   “我知道如今皇权衰微,而于怀庸权势熏天,你们都觉得他极有可能造反称王,所以不敢得罪他。我也不难为你们,给我多调点警力过来,我也不追究你们的工作失误。”   说陈醉说完用手敲了敲桌子:“还有,你一个蓝腰带,在我跟前还坐着说话?”   他说着就往萧文园的腰间看了一眼,上头系着蓝色腰带。   《百万雄兵》里有讲,百花联邦的人常穿的衣服有两种,一种是常服,也就是现代服饰,一种就是百服,百服是宽松长袍,要系腰带,腰带花纹一般都是本州州花,而腰带颜色,则有严格的使用标准,比如皇帝和大住持是金黄色,他身为皇后殿下,腰带是大红色,而蓝色腰带,是政府官员所用。   萧文园脸色通红地站起来。   他觉得如今已经达到目的了,转身要走,却听萧文园喊道:“等等!”   陈醉扭过头来,就听萧文园抿了抿嘴角,眼神略有些躲闪,说:“那眼下的局面,殿下打算怎么收拾呢?”   “什么怎么收拾?”   “这次的事,我们内宮厅确实也有责任,都知道于怀庸为人狂妄,却也从没有想过他敢醉酒闯宫,以至于疏于防范。但他也不是傻子,如果不是喝多了酒,他不会干出这种事来,即便他是故意的,可现在他的权势在那里,殿下如果为大局考虑,恐怕也得配合他做一场戏。”   陈醉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件事不知道被谁放出去了,虽然说没有实证,可如今外头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于怀庸愿意低头认错,今晚在他的府邸办了场谢罪宴,邀请了殿下前往。”   陈醉便问说:“能不去么?”   萧文园很严肃地说:“不是我跟殿下对着干,从长远计,殿下不但要去,还要召开一个记者会,澄清这一切都是误会,并否认这报纸上的人是你。”   “什么?”   萧文园说:“我还是那句话,请殿下不要计较一个人的荣辱得失,如今于怀庸什么权势,殿下心里既然知道,以前都能忍让,现在又何必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和他撕破脸,真撕破了脸,对皇室,对皇上,对殿下,又有什么好处。真相大白天下,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于您而言,更难堪。”   虽然听起来很气人,但陈醉也明白于怀庸的权势,书中第一奸臣,他这个男皇后,是没办法和他抗衡的。内宮厅的这些人,才不在乎他的清白呢。   于怀庸闯宫这件事,他相信萧文园这些内宮厅的人也不希望看到,势必人强,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给皇后施压。内宫向来藏污纳垢,在他们看来,他这个男皇后或许该悄无声息地跟于怀庸睡一觉,用自己一时的忍辱负重,来换国家的太平长安。   大概他们没想到,于怀庸也没想到,向来柔弱的皇后性子这么烈,竟然跳了河。   萧文园说的是对的,真要计较于怀庸的罪行,真相大白天下,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于他而言,更难堪,整个皇室都跟着难堪。   “殿下从自身利益考虑,可能觉得我的立场简直滑稽荒唐,可是殿下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真的闹大,逼反了于怀庸,真要打起来,殿下的下场,未必会比跳河好多少。坐在这个位子上,有所得,必定有所牺牲,眼下的时局,稳定才是最重要的,这就是我身为内宫总政官的立场。”   陈醉说:“或许像你说的那样,我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皇后,南部的玉簪花,不该开在北国的土地上。”   从内宮厅出来,秋华跟在后头小声嘟囔说:“殿下今天终于发一回脾气了,我早就看不惯他们对殿下的态度了。”   陈醉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见内宮厅的人站在走廊里,都在偷偷地看他。他眉头微微一皱,秀丽中带着些逼人的锐利,那些人便立即躲开了他的视线。   陈醉觉得刚才他发现的一件事,比被于怀庸逼宫更可怕。   就是他这个皇后,多么像一个工具。连内宮厅的人都觉得,如果能缓解国内危机,他这个皇后,是可以送出去给人睡的。   皇后所谓的尊贵,只在太平时期,一旦国破家亡,更朝换代,就只是砧板上的鱼肉,遭遇甚至不如最普通的民众,历朝历代莫不如此。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陈皇后眼下的境况是真的惨。   他莫名其妙做了皇后,就得拿出点皇后的架势来,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皇后没个皇后样,被内宮厅这些贵族出身趾高气昂的人踩在脚底下。以前就算了,反正他是不会做一个忍气吞声的傀儡皇后,更不会成为一个政治工具。   饱饱地吃了一顿以后,梅花宫外头就多了十几个皇廷警卫。   警力够了,陈醉又去看了看老皇帝。   赵晋还在昏迷着,周围有宫廷医生守着。他在那坐了一会,象征性地给赵晋擦了一下脸。   他对这个男人确实一点感情都没有。   《百万雄兵》里一直用“老皇帝”来形容他,对他的面貌没什么描述。仔细看一看,赵晋虽然憔悴,但面相并不差,虽然留着短须,但年纪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   赵晋是直男,早年已经有一位皇后,姓苏,他们夫妻感情不得而知,但这位苏皇后给赵晋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就是小公主赵和,儿子,则是刚死了不到两年的太子。   这个太子只是在背景介绍里出现过,名字他都没记住,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不爱女人,是个人人皆知的同性恋。   但他除了是个同性恋以外,并没有任何离经叛道的行为,反而性格温和内向,才华斐然。赵晋非常喜欢这个儿子,但也为太子的同性传闻烦恼不已。虽然说已经有其他国家相继通过同性婚姻法案,但百花联邦民风保守,同性恋依旧是暗夜里躲藏的一群人,何况太子身份这么特殊,全国上下的人都盯着呢。   大概是压力太大,太子自杀了。   这是压垮赵晋的最后一棵稻草。老皇帝中年失子,不堪打击,直接就病倒了。不知道是出于对自身的悔恨,还是出于对外界的报复,太子死后一年多,他就宣布百花联邦同性婚姻合法,并一意孤行迎娶了玉簪州陈氏的小儿子,男皇后陈醉。   陈氏是南部的富商巨贾,富可敌国,这桩婚姻其实更像是政治联姻,而非单纯的意气用事。这也是内宫厅和皇室最终接纳了陈醉的原因之一。   只是百花联邦还是个落后的君主制国家,开明又能开明到哪里去,起码就皇位继承上来说,依旧是传男不传女,皇帝人过中年,膝下仍然只有一女,没有比内宫厅的人更着急的了,偏偏在这个时候,皇帝又拖着病殃殃的身体,娶了个男皇后。   男的又生不出孩子,这下不光民众哗然,内宮厅的人也算是彻底失望了,失望的劲发泄不到皇帝头上,就只能往新任皇后的头上发。   成婚半年,皇帝如果死了,他这个屁股还没做热乎的皇后殿下,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出了房间,他就去问了宫廷医生,医生似乎对他颇为防备,只说:“陛下目前一切稳定。”   “那什么时候能再醒过来?”   医生看了看他,说:“不好说。”   他这个皇后,在这宫里竟然像个外人。   宫廷医生都是见惯了场面的老油条,他不说,肯定是背后有人嘱咐,只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   十有八九是郁铖的父亲,幕僚长郁戎。   郁戎这股势力不可小觑,赵准和于怀庸争权,都想把他笼络过去,但郁戎始终保持中立,只对皇帝赵晋一人尽忠。他和赵晋交情深厚,是君臣更是挚友,菊芋战争中,他们俩曾并肩作战,是过命的感情。自皇帝病了以后,军国大事,基本都是由郁戎暂为处理,他代表的是旧势力一派,在达官贵族中很有威望。   有着皇帝赵晋这座桥梁,郁家也确实是他最好的一条路。   皇帝此刻没事,但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百万雄兵》里,作者曾提四大名场面,“菊芋战争”是全文开篇,“世纪婚礼”紧随其后,“军人格斗赛”之后,下一个大场面,作者说就是“皇帝大葬”了。   陈醉从百花宫出来,又绕着皇宫转了一圈,刚回到梅花宫,秋华就递上来一张请柬来。   竟然真是于怀庸送过来的,他看了看那请柬,封皮上烫金的桂花图案,样式精美。   于怀庸,是穷山恶水的桂花州出来的。   不知道于怀庸是怀着什么的想法给他送的这张请柬,在刚逼他跳河的第二天,就送来了谢罪宴的邀请函,他看不到于怀庸的悔意,只看到他本人似乎都不想掩藏的狼子野心。   陈醉将那张请柬攥在手里,看向了旁边的镜子。   这还是他头一回认真看如今的自己。   《百万雄兵》里描述男皇后陈醉,人设是“秋水为神玉为骨玉”八个字,如今看镜子里,这帝国第一美男子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清亮貌美,皮相干净,特别白。   不过在《百万雄兵》里,作者大概为了吸引人,在描写这位杰克苏男皇后的时候,下笔没有克制,通过许多男配的视角来描写他的美貌,说他“五官都挑不出一点错来”,“嘴唇红润干净,眼睛天生带水光,湿漉漉的很勾人,这样的男人桃花旺盛,色心重”,又说他“腰肢细,好握,却又怎么都摇不断”……总之又鸡血又雷人。   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些,只觉得眼睛很灵很亮,红润的唇瓣并非帅哥标配的薄唇,但唇形端正,厚薄均匀。身材虽然清瘦,但作为男人个头是够的。   陈醉左右看了看,觉得唯一碍眼的就是他这头长头发了。   他就问秋华:“有剪刀么?”   “殿下要剪刀做什么?”   “我想把这头发剪了,太长。”   没想到秋华等人一听就变了脸色:“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经过内宮厅允许,殿下的头发是不能动的。”   “剪个头发都不能自己做主?”   “殿下,”秋华说:“最好不要跟内宮厅的人对着干。皇室形象本来就是由内宮厅负责的,别说是剪头发了,出门穿什么衣服,佩带什么珠宝,那都是《皇家法典》有明文规定的。他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没想到这么麻烦,看来当皇后的确不容易,他能理解为什么世上那些王妃皇后的那么容易得抑郁症了。   笼中金雀。   他现在就像是一只被豢养在金笼子的鸟,还是个时刻可能被拔光了毛的鸟。   “晚上的新闻发布会,殿下要参加么?”丽丽小声问。   上次把小公主赵和交给丽丽,丽丽做的很好,到底是自己刚穿过来就认识的人,陈醉对她很有好感,就把她提拔到身边来工作了。   “殿下如果实在不想去,就说身体还没好,推得掉。”秋华说。   “去。”陈醉说,“而且于怀庸的谢罪宴,也去。”   秋华点点头,说:“那我们这就去给殿下准备衣服。”   “能洗个热水澡么?”陈醉问,“我想泡个澡。”   丽丽闻言就去帮他准备热水。   陈醉脱光了衣服,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躺了好一会,看了看自己如今的身体,虽然清瘦,但身上的皮肤光滑的不像话,也白的不像话,四肢是二十岁年轻男子的紧实匀称。乌发披散浮在水里,热气一熏,恍恍然如同做梦一样。   梦。   他就想起了自己在昏迷的时候,做过的那场梦。那张同人图仿佛活了过来,而他自己就是图中人。陈醉觉得脸颊有些潮热,撩起热水泼了一下脸,脑海里却想起《百万雄兵》的粉丝画的各种各样的同人图来。   《百万雄兵爱上我》这篇文非常火,读者里藏龙卧虎,写长评的,会画画的,全都有,众多的同道中人让追更变得没有那么煎熬,等待更新的时候,他喜欢跟其他读者一起讨论剧情,就被安利了很多同人图。   同人图有很唯美大气的,比如“大婚图”,“皇后秋巡图”等等,算是其中比较知名的大作,不过也有些少儿不宜的,天上地下,床上野外,里头的各种cp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的,不过出现频率最高的,当然还是媚娃男皇后,对象横跨老中青,尺度爆到看一眼就狼血沸腾……   天爷!   细白的手湿漉漉地捂住了眼睛,陈醉仰头躺下来,没入热水中去了。   对于《百万雄兵》的读者来说,陈醉不过是一朵花,大家都等着他坠入泥淖,花瓣沾了泥,破败后露出殷红的污痕,这是恶堕的本真。   而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陈皇后不过是一个工具,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的命运。   或许正如萧文园那样,这个世界,但凡是个政客,在他和国家之间做抉择的话,都会毫不犹豫选择牺牲他。他能做的,就是不要将自己置于被抉择的命运。   他要让自己成为,谁都不敢随便欺负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长头发一时半会不会剪,割发这种狗血戏码当然要配高能剧情! 第六章   洗完了澡以后他就结结实实睡了一觉,这一觉补足了元气,起床看外头的天,天还没黑,但一轮圆月已经升起来了,挂在梅花树上头。   他就爬了起来,洗漱了一下,对着镜子,将头发挽了起来,扎了个丸子头。   这算是长头发的男生看着比较利落的一个发型了,他接受不了太女气的样子,对着镜子皱了皱眉头。   然后隐隐约约听见秋华在训斥丽丽她们,便问说:“秋华,怎么了?”   秋华的脸色还是红的,忿忿地过来说:“肯定是因为殿下白天说了萧文园几句,他就想报复,我让丽丽去请内宮厅的人,结果他们就派了几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过来,一问三不知的。”   这倒是像萧文园的做派。不敢相信以前他还和很多读者站过萧陈这对古板老男人和鲜嫩美皇后的cp!   不管皇后出席任何公众场合,内宮厅都应该安排人陪同的,萧文园这么做,显然是要给他颜色看。这群老贵族,向来不把平民出身的皇后陈醉看在眼里。   陈醉皱着眉头想了想,问说:“要穿衣服准备好了么,穿什么?”   “衣服早就准备好了。”秋华说着回头叫:“丽丽,把殿下的衣服送过来。”   丽丽穿过中间的屏风,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件衣服走了过来。   是百服。   白色的长袍,上头是大团大团的梅花,尤其是上头的红色腰带,手工绣织的金梅映日,灯光下熠熠生光,看起来更是精美绝伦。陈醉拿起来看了一眼,都怕指甲会刮到上头的金线。   秋华帮着他把衣服穿上,问说:“这一次面对那么多媒体,没有内宮厅的人跟着,万一……”   她怕陈醉再行差踏错,又要被京中贵族取笑,有些小报也爱拿这些来编排,陈醉从前有好几次都因为出席活动的时候举止有差,被贵族取笑,偏他本人又好胜敏感,为此常郁郁寡欢。   “大概的礼仪我都知道。”陈醉说,“我也不怕他们笑话,我可是皇后,怎么能活的这么憋屈。”   一个男人做皇后,是有些可笑的,但他要将男皇后这个有些可笑的词,变成一种威严。   既然已经穿过来了,他就做个堂堂正正的陈皇后!   打扮好以后,他问秋华她们:“怎么样?”   输人不输阵,既有这美貌,他出门就要光彩照人。   “好看。”秋华由衷地说。   “我觉得比以前都好看。”丽丽目不转睛地说。   陈醉闻言笑了笑,嘴角漫不经心地上扬,眼神却是有些凌厉张扬的,微微侧头去看穿衣镜,留下极其好看的下颔和后颈线条。   身形清瘦挺拔,比平日更显自信洒脱。   秋华和丽丽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陈醉,她们俩都觉得她们的皇后殿下好像变了。   以前也美,但柔弱,安静,就像……   像押花。   押花,是紫薇宫亲王赵润最擅长的,皇后殿下自大婚以后,闲来无事,便和赵润学押花。   押花是百花联邦已经快要失传的手艺了,取最鲜艳的花卉,脱水加工,再加以艺术处理制作成画,美则美矣,却没有生命力,是干枯的美。   如今他又重新活过来了,如今的陈醉,更像是放到水里又润展开的花,枝条都透着明亮的生命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光映照人。   .   市区东南的长安巷,本是平民居住区,但是就在前几年,这边搬过来一个大人物,就是海军统帅于怀庸。   没人知道于怀庸放着富人区不住,为什么会把府邸建在这里。他的府邸修的非常气派,占地数百亩,亭台楼阁,假山花园应有尽有,一到晚上灯火通明。   一个十字路口的小酒摊上,坐了七八个男人,正顶着北风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往长安巷去?”   “你还不知道呢,听说今天晚上于大元帅府上办晚宴,不光那些当官的要来,就连皇室的人也会来呢。傍晚的时候我就见一群当兵的把长安巷那边的街道给封了。”   “那皇后会去么?”立即有人好奇地问。   “你们说,现在外头都传于大元帅昨天喝醉了酒闯宫,吓得皇后跳了河,是真的么?”   “怎么不是真的,《见闻日报》上都登了照片了,有个军官把殿下给救了,抱着去的皇家医院。今天还有人带枪去了见闻报社,直接把报社给端了,这可是真事!”   “啊,这要是真的,那于大元帅胆子也太大了吧,皇后也……皇后可是个男人,难道这于大元帅跟……那谁,一样,也好这一口?”   “说句真心话……”那人压低了声音:“换我,我也心动啊,陈家的这位殿下,虽然是个男的,可是那相貌,啧啧啧……”   “你见过真人?我只在报纸上见过,皇后殿下鲜少露面,就算露面也都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根本看不到本人。”   “本人更俊!我这辈子是没见过比他更俊的人了。”   “光俊有什么用,”一个老头嗑着花生米说,“就只是人前风光。这个差事从来都不是好当的,何况他还是个男皇后!”   旁边的小伙子笑:“您老说的,倒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在这京里住久了,听也听了不少了。”   “我们几个才来的这边,您老给我们讲讲,您都听说了哪些事!”   老头接过来对方递过来的一大杯子热酒,解开了领口,就开始讲这男皇后的传闻轶事,从太子因为同性绯闻自杀开始讲起,到皇帝娶男后,再到皇后在短短半年时间里传过的所有流言,末了感慨:“可怜啊,本来好好的富商巨贾家的贵公子,偏偏像个女人似的,嫁到皇室里去了,贵族看不起他,宫里那些官大爷也爱刁难他,前段时间看有报纸说,皇后多次出入皇家医院,恐怕精神都出问题了。上个月他参加一个孤儿院的开院仪式,不是话都没说一句呢,听说是压力太大了,报纸上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众人都有些唏嘘,不过也有人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咱们在这可惜,说不定人家是求仁得仁呢。皇后,这可不是想当就能当上的。他们陈家也跟着直接跨越阶层了。”   “只可惜屁股还没坐稳呢,上头那个就快不行了,说起来,咱们皇帝陛下得有小半年没露面了吧,都说他不好了。”   “不知道将来咱们这男皇后结局会怎么样呢。于大元帅貌似对他感兴趣的很。”   “那今天晚上岂不是有好戏看了,要不咱们也去凑凑热闹?说不定能看见真人呢。”   说了这话,外地那几个汉子便赶紧喝了酒,付了钱,前往长安巷去了。   .   梅花州郁家。   郁戎一份报纸一份报纸看过去,最后捡了一份丢在桌子上:“这是陈醉殿下么?”   “是。”郁铖穿着军大衣,立在办公桌前说。   “怎么被偷拍到了?”   “当时情况混乱,走的急,没注意到。”   郁戎说:“现在是关键时期,陛下只要还在,你就尽量和皇后保持距离。还有于怀庸,能不招惹他尽量不要招惹,这就是个疯子。”   郁铖问说:“于怀庸醉酒闯宫,事情有结论了么?”   郁戎站起来,抽了一支烟点上,一边走一边说:“皇帝病情出现反复,他这个地位的人,进宫去探望也理所应当,他说是去慰问皇后殿下,皇后胆子小,误会了,别人还能怎么说。”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指了指桌子上那份报纸:“这家报社已经让于怀庸的手下给端了,你着人好好查查,看看这家报社的幕后老板是谁,是不是有人在搞鬼。。”   郁铖点头。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郁戎的秘书长韩从进来了,说:“大人,内宮厅的人来传话,说皇后殿下答应了出席于怀庸的谢罪宴,并且会在晚上七点钟就闯宫一事召开新闻发布会。”   “老萧这帮人,倒是机灵的很。”郁戎吸了一口烟,点头说:“我知道了。”   “召开发布会?”郁铖皱了一下眉头。   “肯定不是宣战,是求和。”郁戎手指敲了一下手里的烟:“皇后向来胆子小,又受制于内宮厅的人,他们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于怀庸撕破脸。这下恐怕于怀庸以后更加肆无忌惮了。也不知道他这次是真的喝醉了酒,还是故意借着装醉,来试探我们的底线。大家坐下来玩权术,他偏不按常理出牌,喜欢掀桌子,简直又蠢又疯。”   “父亲真的要把我调到皇廷警卫部去么?”   “ 这一次的事你也亲眼看见了,于怀庸的气焰已经快要压不住了。当初陛下碍于国情,不得已放权,他却趁机掌控了军队大权。如今陛下的身体实在不好,皇室安危才是如今最重要的,我在皇宫安排了那么多人,关键时刻却没人能拦得住他。眼下我缺的不是兵,而是敢在危难之际开枪的人。除了你,别的人我都不信任。”郁戎说着转向窗外,看着外头的圆月:“还不到时候,皇帝不能出事,不然就全乱了。”   “亲王殿下不问政事,可菊芋的那位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权力落到于怀庸手里的。”郁铖说:“他人虽然远在菊芋群岛,但梅州也有他的人。这次闯宫的事闹的这么大,背后恐怕就是他伸的手。”   “所以我让你查查。”郁戎咳嗽了两声,夹着烟的手也抖了一下,扶住了窗户。   郁铖便说:“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他们俩可没有那么好拿捏,”郁戎忧心忡忡地说:“一个不慎,就会出大事。我还是希望不管将来这个国家落到谁的手里,能不打仗,最好还是不要打。”   “父亲已经尽力了,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郁戎没有说话,良久,又问:“陈殿下的事,你没有意见吧?”   郁铖愣了一下,说:“没有。”   “如果情形允许,我也希望你能娶一个心爱的人,皇后……”郁戎捏了捏眉头:“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皇后。”   这个头衔一日在,他既是一颗定时、炸、弹,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甚至是一枚重要的棋子,郁家有权无兵,仰仗的就是政治。   “父亲不用说了,一切听从父亲安排。”郁铖说:“我向来不在乎这些事,跟谁结婚,都一样。”   郁戎点点头,最后说:“你放心,都是权宜之计,你如果不喜欢,等一切都稳定了,你们都会得到自由。这次你也算跟他接触了一下,你觉得人怎么样?”   郁铖就想起手中轻盈身躯,和拿枪抵上自己额头的时候,眸中的狠戾眼神。   郁戎见他不说话,便说:“其实真是个美男子。”   新皇后无德无才,但实在美貌。身为男人却做了帝国皇后,刚开始何止皇室哗然,民众更是激愤,但是当大婚的照片登上报纸头条,一身百服的陈醉,就是靠着惊人的美貌,让很多人都闭了嘴。   虽然不合理,但是能理解,因为真的好看呀。   还是男女老少都会喜欢的好看。   只可惜郁铖不好美色。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修了一下文,主要是做了些删减,郁戎的官位改为了更通俗的内阁总理大臣,即首相。 第七章   萧文园站在办公室里,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照片。   是赵晋和陈醉大婚的时候,坐着皇家马车在长街巡游的照片,百花铺地,民众夹道,极尽奢华隆盛,内宮厅的许多办公室里都有这张大婚照。照片上的赵晋那时候已经掩不住病容,可是他旁边的陈醉,水嫩俊秀的像是顶着露珠的玉簪花,简单又精致的好看。   “大人,我们真的撒手不管么?”旁边一个年轻男人小心翼翼地问:“这次去的可是于怀庸的家里,还有那么多媒体守着。”   萧文园冷冷地说:“平时把他保护的太好,他大概忘了他刚入宫的时候,是怎么出糗的,也忘了他躲到洗手间里哭的时候,是谁给他擦的眼泪。”   年轻男人欲言又止,他是刚提上来的,还摸不准萧文园的脾气,便小心翼翼地说:“可是殿下出糗,于皇室形象也是不利的呀,听秋华她们说,殿下最近的情绪十分不好,常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发呆。”   “你放心,被我调,教了那么久,经历过那么多大场面,区区一个晚宴,他应付的来,只不过平时习惯了有我们安排一切,今夜突然要一个人面对豺狼虎豹,心里会恐慌罢了。我只是想让他知道,他离开我们,会是多么孤立无援。以后他才会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听话的皇后殿下。”萧文园转过身来,问说:“车子准备好了么?”   “已经准备好了。”   萧文园从桌子上拿了一张请柬,气定神闲地说:“走吧,我们也去凑个热闹,皇后殿下还等着我们给他擦眼泪呢。”   那年轻男人便跟着萧文园往外头去。   他最佩服的,就是萧文园对于新皇后的掌控力。   皇后陈醉虽然是平民出身,但皇后就是皇后,地位在那里摆着,不能一味服从,但也不能一味欺压,这中间的分寸十分重要,关系也十分微妙。这一点上,没人能比得过萧文园,新皇后既畏惧他,又离不开他。   萧文园是他的偶像,内宮厅的总政官那么多,但历代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干着伺候人的活,只有在萧文园的手里,内宮厅的影响力和权势才第一次变得如此强大,可以将皇室操控在手里。   .   陈醉去看了看内宮厅调过来的三个人,果然都是年轻小伙子。   萧文园既然存心要刁难他,想必这三个人也不会懂多少皇室礼仪。不过好在《百万雄兵》这篇文很爱掉书袋,有关皇室礼仪,在新皇后大婚前的皇室培训课上就事无巨细讲了许多,他觉得新鲜,又去看了很多现实皇室的新闻和八卦,所以了解了不少知识。   这次他单枪匹马,不用考虑其他人的走位,他觉得他应付的过来。   但秋华还是不放心。   陈醉其实并没有很多出席公众场合的机会,何况是亲自出席新闻发布会。   “要不,我去请紫薇宫亲王过来?”   “赵润?”   秋华点头:“皇室里头,没有比他更懂皇室礼仪的人了,殿下昏迷的时候,他曾来看过,还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他。”   即便不为求教礼仪,陈醉也很想见一见这个人气不输于于怀庸的亲王殿下。   紫薇宫亲王赵润,是唯一获得亲王封号的皇子,皇室国宝级人物,美貌不如陈醉,但高贵气质无与伦比,人家毕竟是实打实的皇室血统,相貌在近几代皇室成员里属于翘楚,精通押花,远离政治,在民众之间的人气远超皇帝,更不用说男皇后陈醉了。陈醉初入宫廷,为了赢得民众好感,宫内厅曾多次安排他与赵润同行参加活动,其实就是蹭赵润的好感度和人气。   他的人气有多高呢,百花联邦曾因为他在押花艺术上的卓越成就,发行了三张赵润的纪念邮票,一经推出就遭到了民众疯抢,《百万雄兵》里花了一章的篇幅来讲述了这一疯抢事件,后来为了禁止将这几套邮票炒的太高,皇室还曾专门发布了一项邮票交易最高价格限制令。   赵晋没有儿子,按照该国的法律,应该是兄终弟及,从皇室和民众口碑上来说,老四赵润更有竞争力一点。皇室和内宫厅的人也更支持他,所以皇帝醒过来,萧文园第一个去通知的就是他。   其实何止是书中人,就是读者也都暗戳戳期待他能雄起,为他编了一套扮猪吃老虎的人设,期待他和老二赵准上演一场兄弟相爱相杀的带感戏码!   白月光弟弟,神经病哥哥,感情要好,却又为了皇位厮杀,很有戏剧张力有没有!   陈醉就让秋华去请,谁知道秋华不一会回来,说赵润不在紫薇宫。   “紫薇宫的人说,王妃身体有些不适,亲王陪她去皇家医院了,晚上要在医院留宿,不会回来。”   赵润向来不掺和政治上的事,这是故意推脱于怀庸的邀约吧?   陈醉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伸手从桌子上拿了一串骨珀白蜜蜡手串,戴在了手腕上,顿时就感到一股淡淡香气钻进鼻息之间,这是男皇后的重要道具之一,香珀手串。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车准备好了么?”   秋华点头:“已经准备好了。”   “那走吧。”陈醉说。   丽丽和几个宫女整整齐齐地站在客厅里,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朝他躬身行礼。他带着秋华等人出了宫门,就看见外头的院子里停着三辆黑色轿车,车身全都一尘不染,映着路灯的光,前头插着的彩旗,图案是猛虎嗅蔷薇。   这是联邦帝国的国旗。   秋华引着陈醉上了中间的一辆,皇廷警卫部的人在前头开道,内宮厅的几个人坐了后面一辆。三辆车从梅花宫开出来,陈醉透过车窗看到天上一轮明月,又大又圆。   皇后要就昨天的闯宫传闻举办新闻发布会的消息早就放给了各大报社和广播电台,发布会举办地早就围了一群记者。如今大家伙都在翘首以盼,等着皇后殿下到来。   “达官贵要都到个差不多了吧?”   “就剩下郁首相和陈殿下了,紫薇宫那位好像确定不会来了,有同行在皇家医院碰见了亲王夫妇,但是他们没接受任何采访。”   “亲王殿下不来很正常,他才不会跟着蹚这趟浑水呢。哎,你们说,郁首相和皇后殿下,他们俩会是谁压轴?”   “首相大人没说一定会来吧?”一个白白胖胖的记者搓了搓手,哈着白汽说:“如果他也来,那今天可就更有好戏看了……哎,快看,来了来了!”   众人急忙朝远处看去,就看见几辆皇家专车在夜色里徐徐开了过来,上头的国旗迎风飘摆个不停,最先停下来的是皇家警卫队的车。   中间那辆车子还没停下来,已经有一堆记者举着相机跑了过来。秋华回头看向陈醉,见陈醉一只手搭着车窗,正朝外头看着,脸上神情略有些紧张。   “殿下不用紧张。我先下车。”   秋华说着就先下了车,内宮厅和警卫部的人也跟着先下了车,和秋华一起走到了后车门外站定。   秋华弯腰将车门拉开,陈醉立即听见了“咔嚓咔嚓”的拍照声,相机的闪光灯照着,秋华端正严肃地站在外头,眼睛里却满是担忧。   陈醉只听见自己心跳震耳欲聋,他微微低头,忽然紧张的厉害。   他不是软弱的人,可也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多的镁光灯,今夜他是众人的焦点,他是稍有不慎就会举国议论的男皇后。他已经不是何酒酒。   等会他下了车,一举一动都会被拍下来,虽然基本的流程内宮厅的人已经告诉了他,他要念的稿子也都已经有人给他写好,可是他等会要如何面对媒体,怎么面对于怀庸,他只是纸上谈兵,毫无实战经验。   就在这时候,一辆黑色轿车缓缓从后面驶了过来,他突然感觉聚焦到他身上的镁光灯少了,镜头都被旁边停下的那辆车子吸引过去了。他略有些惊愕地抬头看去,就看见对面的车门打开,一条大长腿先从车里下来,锃亮的皮鞋一尘不染,西装裤熨的一丝褶皱都没有,继而从车子里下来一个年轻男人,身形挺拔高大,一身黑,唯独胸口露出半截白色的口袋巾,绣着一朵兰花。   是郁铖。   他下车以后谁都没看,冷漠地系上西服的扣子,就直接朝这边走了过来,穿的虽然不是制服,但一身依旧是威严冷冽的军人气度。镁光灯对着他闪个不停,他却一点不为所动,直接走到了他跟前,朝他点头致礼,然后伸出一只手来。   围观的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陈醉愣了一下,看向郁铖。   剑眉星目,英气俊美,和初见相比,脱去军装的郁铖,一身黑色正装,竟有一种不可逼视的贵气。   兰花州郁氏,百年贵族。   他看向郁铖那只匀称修长的手,夜色里,竟显得格外白皙,拇指和食指中间,有一道很长的疤。   “殿下。”他声音清冷,低沉,不带什么感情,只眼睛注视着他,属于年轻男人的眼睛亮的像星辰。   陈醉便搭着他的手,下了车子。   镁光灯立即全都聚焦到他身上,陈醉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手便收了回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郁铖在,他忽然想起自己赴约之前的雄心壮志,笑容随即便在他脸上绽放出来,他一身百服高贵奢华,冷风吹动百服下摆,袍子上的梅花仿佛也带着香气,金梅映日的红腰带让他清瘦的身躯更显挺拔,看起来神采飞扬,英气逼人。   他笑起来像是会发光,有男皇后在,拿着相机,不拍他都像是一种犯罪。记者们只是遗憾,他们拍不出陈醉十分之一的魅力,真正的美人,真人都远胜任何图像。   “郁铖什么时候和皇后殿下走这么近了?莫非当初见闻报社拍的那张照片,是真的?”   “你们有没有觉得皇后看起来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围观的民众低声窃语。   “比以前高了?怎么看起来好像更挺拔了。”   “以前的皇后像是玉簪花,今天的皇后更像是梅花呢。”   皇后陈醉,脖颈纹着玉簪州的花纹,嫁入皇室以后,衣着却都是梅花图案,但改的了外表,改不了里子,给人的感觉还是美丽而柔弱的玉簪花形象。如今的皇后殿下,却平添一分英气,他从众人的注视下走过去,像是夜行的梅花,带着香气,盈着白月光。 第八章   他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往前走去,闪光灯让他有瞬间的迷离,这真是和他从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他现在已经皇后陈醉了。他心里略有些无措,又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殿下这边请。”   陈醉跟着工作人员继续往里走,一路不断有记者举着相机对着他拍,他回头看了一眼,见郁铖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青年男子,俩人个头都很高,隔着秋华他们也看的一清二楚。他看到郁铖迎上他的目光,心中砰砰直跳。   进了院子,他就看到了于怀庸。   于怀庸今天穿的格外隆重,一身板正军服,胸前挂满了勋章。   姿势恭敬,眼神却十分轻佻,叫:“殿下。”   说完便抬眼看向了陈醉身后的郁铖。   陈醉率先伸出手来,于怀庸愣了一下,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陈醉察觉远处的宴席上已经坐了许多人,觥筹交错间,他看到了许多人。那些人看到他来,全都站了起来,远远地朝他躬身行礼,陈醉一时分不清是镁光人更灼人,还是众人的目视更灼人。   这是个大场合,如果是在《百万雄兵》里,这肯定算是一场小高潮群戏,里头有名有姓的角色,今晚或许都会登场。   于怀庸的大手黝黑粗糙,用力便握痛了他,陈醉回过神来,看向他,叫:“于大元帅。”   于怀庸笑了笑,作了个请的姿势,便握着他的手一同面向了后面的一排记者。   作为何酒酒的时候,因为家里有钱,自己又爱玩,他也见过很多大场面,不过和此刻比还是有不少的差距。记者们端着相机咔嚓个不停,陈醉心跳的厉害,面上维持着他认为的最得体的微笑,却察觉于怀庸越握越紧,中指若有似无地摩擦过他的手背。   大概在镁光灯的聚焦之下,这种暗地里的调戏会更让他兴奋。   两人松手落座的时候,陈醉的手都红了。   于怀庸还是比较强势的,这次的发布会,只他和陈醉两人分别就流言做了澄清,却没有给记者任何提问的机会。林宗冒在郁铖身边坐下,说:“怎么,现在就开始护短了?”   郁铖没说话,只侧头看向不远处对着镜头讲话的陈醉,然后目光又移到于怀庸脸上,淡淡地说:“只是单纯地看不惯这帮人。”   林宗冒闻言也看了过去,目光却停留在了陈醉的身上。   皇后殿下今天看起来格外神采飞扬。   他是见过新皇后好几次的,他的姐姐林云英,是亲王赵润的王妃,因此他经常进宫。陈醉闲暇的时候喜欢跟着赵润学制作押花,他碰见过几次。   外头曾传言新皇后很会勾人,他一度还担心过他在借学押花来勾搭自己的姐夫,所以对这个男皇后不大有好感。   不过他也承认,新皇后很貌美,长发披肩的时候,即便是他这样的直男,偶尔也会觉得炫目。   “我于某人对皇室,对皇后殿下绝对忠诚。”于怀庸最后说:“散布谣言的人我也已经找到了,现在全部都在牢里押着。我也在这里放一句话,皇帝陛下身体抱恙,最近一直在宫中静养,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散布流言,为陛下添忧,我于某人首先第一个就不承认他是我百花联邦的子民。也因为此,虽然外头有关我于某人逼宫的传言是无稽之谈,但我今天办这个宴会,不是澄清宴,而是谢罪宴,因为看不惯我于某人的很多,他们造谣中伤的时候,连累了皇后殿下,我是应该谢罪的。”   “可以问个和闯宫传言完全无关的问题么?”   忽然有个年轻的记者举起手来。   于怀庸就朝他看了过去,精亮的独眼瞅着他,忽然咧开嘴,往椅子背后一靠:“你说。”   那记者便站了起来,直接看向了陈醉。   陈醉觉得自己能按稿子撑完全场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于怀庸竟默许了这个记者的提问,而且是冲着他来的。   他勉强镇定,脸上却没有了假笑,腰背挺的更直,很严肃地看向了那个记者。   “皇后殿下,您自从大婚以后,每次出席公众场合,服饰虽然常有变动,但有一样东西您是一直佩戴的……”   陈醉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记者要说的竟然是这些。   他就微微低头,伸手摸向了右手腕的那串白蜜蜡手串。   这一低头,他却突然意识到这个记者要问的是什么了。   果然,听那记者说:“我想请问殿下,殿下今天怎么没有戴婚戒呢?”   他这话一出,记者们都愣了一下,随即陈醉便感觉到已经有不少记者举起了相机。   他立即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秋华,秋华显然也愣了一下,脸色却依旧镇定,陈醉知道遮掩不过去,便直接伸出手来,对着相机张开五指,笑着说:“你不提醒我还没发现,今天出门忘了戴了。”   可那记者依旧不依不饶:“可我记得殿下上次接受我们报社专访,说自从大婚以后,您手上的戒指就从未摘掉过。”他说着竟然拿起了手中的一份报纸,照着念道:“只要我一日是百花联邦的皇后,这戒指就一日不会从我手上摘下来,这枚婚戒代表我对陛下,对我们联邦帝国的忠诚,我日夜佩戴它,也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我作为一个皇后的责任。”   这记者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他是说过这种话,在《百万雄兵爱上我》里,大婚以后,新皇后邀请了一些重要报媒参观梅花宫,作者掉书袋,特意花了很长的篇幅来介绍皇后的珠宝。   他还说过,一生一世都不会把这枚婚戒摘掉,要戴着它入坟墓,以此证明他对皇帝的爱。   陈醉又笑了笑,笑容依旧好看,却有些僵硬。扭头看向于怀庸,却见于怀庸在笑眯眯地看好戏。   “你是怀疑我对陛下的感情,还是怀疑我对这个国家的忠诚呢?”陈醉问。   那记者一点不见惊慌,他强烈怀疑这个记者就是《百万雄兵》里经常刁难新皇后的那几个记者之一。   “没有,我只是好奇,殿下向来婚戒不离身,今日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为什么手上的婚戒却不见了呢。今天这么多报媒过来,明日殿下的照片便会铺满十二州,总会有人发现这一反常,与其等不知情的民众私下揣测,不如皇后殿下做一个说明,咱们今天不就是在说谣言这件事么?我觉得要杜绝谣言,开诚布公,是最好的做法。”   倒是很会说话的一个记者。   如果依着他从前的少爷脾气,陈醉很想说,一枚戒指而已,老子愿意戴就戴,要你管!   但他此刻是皇后,他知道他不能这样肆意妄为。   正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旁边忽然走过来一个人。   是萧文园。   萧文园走到他们跟前,先朝他行了礼,他一身黑色正装,浑身都是死板的贵族范儿,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威严。   他看向那个提问的记者,在闪光灯中波澜不惊地说:“皇后殿下的婚戒,百花戒,是大师李文泽的杰作,相信大家对它都不陌生,戒指虽然小,但雕缀百花,做工繁琐,精细,极易受磨损,所以殿下的婚戒,会定时做修护保养,而我们也会尽量挑选殿下不用出席公众场合的时间来进行这一工作。只是这一次有关于大元帅的流言来的急,打乱了我们的安排,我们内宮厅也曾考虑到这件事,劝解殿下晚一日再公开亮相,但殿下说……”   萧文园说着扭头看向于怀庸,眼神竟是毫不谄媚,甚至谈不上温和:“殿下说,于大元帅是国之栋梁,谣言中伤他,恐怕会引起时政混乱,殿下作为中宫,陛下又在病中,应该立即出席此次发布会,澄清流言,还于大元帅一个清白公道。”   于怀庸嘴角咧开,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萧文园又转向了记者,说:“大家都知道,皇室的珠宝珍品,历来都是依代传承的,殿下大婚的时候,也承继了许多珍贵首饰,但在不久前,殿下将这些珠宝全数捐了出去,只留下家族传给他的一串蜜蜡手串,以及这枚大婚的戒指,所以殿下并没有找到可以替代的戒指。”   陈醉在旁边听着都要感动了有没有,这是怎样一个爱国爱民的简朴皇后!   “不过谢谢这位记者朋友的提问,帮我们杜绝了又一谣言的可能性,大家放心,下次殿下再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你们还会看到百花戒。”   替他解了围,敲打了于怀庸,又顺便不着痕迹地替他做了一次宣传,最后还感谢了这个找茬的记者,萧文园这内宫总政官做的,牛啊!   不过最牛的,还是顺便震慑了他这个皇后吧?他很难不去怀疑这是萧文园一手安排。   发布会结束以后,在休息室,陈醉看着萧文园。   “我以为内宮厅的人都很忙,没空管我的事。”   “殿下这话的意思,就是怀疑我公报私仇,故意不给殿下安排得力的人员了?”萧文园伸出手来,陈醉立即后退了一步,萧文园愣了一下,又笑,他这样古板严肃的男人,笑的时候也给人恐吓的感觉。萧文园伸手替他挑了一根肩上的头发,说:“那殿下真是冤枉我了。陛下最近病情很不稳定,我们内宮厅虽然不愿意看到那一天,可也得赶紧把该预备的预备好了,是真的忙。殿下刚入宫的时候,我就跟殿下说过,内宮厅和皇室从来都不是对头,我们是命运共同体,也是利益共同体,皇后殿下出事,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陈醉忽然伸出手来,用一根手指头挑上了萧文园的下巴。   萧文园吃了一惊,就见陈醉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他,问:“总政大人,你喜欢我么 ?”   《百万雄兵》里没有写萧文园对陈醉有如何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不过读者抽丝剥茧,扒出过很多“疑似证据”。   萧文园白皙的脸庞一下子就涨红了,后退了一步,看着他说:“殿下,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说完立即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陈醉搓了一下手指,说:“我知道今天白天,我在你办公室说的那些话,让你有点不高兴。但是经过这次跳河的事,我也算是死里逃生,死过一次的人,突然就想通了。以后不要再试图掌控我,我是皇后,你是内宫官,我尽好我的职责,你做好你的工作,我们都时刻记得,自己是什么人,该站在哪个岗位上,你说呢,总政大人?”   陈醉说着便从桌子上的水果盘上拿了颗樱桃填到嘴里,转身朝门口走去,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就被萧文园抓住了胳膊,然后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萧文园梳好的头发都有些乱了,刘海处有一绺耷拉下来,他伸手往上拂了一下,伸手推上了房门,再抬头,脸色已经变得格外张扬,阴戾。   我靠,要露出他道貌岸然的本面目了。   这里就要说一说萧文园这个人了。   萧文园,往上扒三代,身上也流着皇室的血,萧文园的奶奶,就是赵氏皇族出来的。他们萧家算是老牌贵族了,从小接受的就是贵族教育,除了赵家的皇室成员,他能看在眼里的,不多。   皇后陈醉,南部财阀的儿子,娇生惯养,就算是接受过高等教育,见识和修养,又怎么能和他比。   所以他对陈醉是很轻视的。   这样问题就来了,一个乍然爬上高位的男人,德不配位,孤立无依,又生的美貌多情,面对这样一个人,很容易就激发萧文园的复杂情绪。   按理说,萧文园都四十多了,这种类似大内总管的身份,读者不应该给他拉郎配的,可是在皇后初入宫的“受训课”上,俩人碰撞出来的火花,实在让人遐想。   他对于新皇后的掌控,像极了那些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曾让陈醉崩溃大哭,又曾将陈醉揽在怀里,轻声安慰,抹去他的眼泪。   “你现在是想干什么?”他冷着眼问陈醉。   陈醉心跳有些快,可他知道,萧文园已经是众多男配中,攻克难度最低的一个了,他如果连萧文园都拿不下,那于怀庸,赵准他们,他就更连面对的勇气恐怕都没有了。   “我倒要问问你,你想干什么?”   “你如果觉得压力大,你承受不住了,行,我可以帮你去找医生,你现在装作性情大变的样子,是想怎么样?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有没有一点皇后该有的尊贵。”   陈醉用大拇指蹭一把嘴角,紫红色的汁液沾染到他指腹上,他伸出舌尖来舔了一下,然后问:“你是说这样么?”   萧文园的脸色更难看:“殿下!”   陈醉看见桌子上的雪茄盒子和火柴盒,就用手指捞了过来。   他抽了一只雪茄,噙在嘴里,然后划着了火柴,在带着香柏味的火焰中,看向萧文园。   萧文园目瞪口呆。   陈醉吸了一口,火柴快要燃尽,他丢进了烟灰缸里,然后往桌子上一靠,穿着华美百服,相貌那么清亮美貌的年轻男人,此刻却露出一副挑衅的模样来:“还是说这样 ?”   喝酒,抽烟,他样样都会,原来的陈醉也会,男皇后久在宫中,压抑过度,寝殿里藏了许多香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变成一个吞云吐雾的烟鬼。   男皇后的日子不是人过的,他才不要过那么憋屈的日子。他又不是自愿穿过来成为男皇后的,他又为什么委屈自己。   他是金银世界蜜罐子里长大的富二代何酒酒,抽烟打架喝酒全都会的何酒酒,礼堂上拉过小提琴,午夜长街上飚过车。   雪茄的味道进入肺腑的一刹那,冲劲很大,灵魂都跟着身体通了电,身体有些不适应,眼睛被那股冲劲刺激出薄薄的一层水雾,湿漉漉地看着萧文园。   他看起来格外柔弱,清纯,那么粗的雪茄,深褐色的,噙在红润的嘴里,或者夹在白皙纤长的手指上,有一种极不和谐的,诡异的冲击力。   “不要在背后搞小动作,也不要再试图掌控我。”陈醉将只抽了几口的雪茄放到烟灰缸上,看向萧文园,目光坚定:“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哭泣的时候需要你在身边的人,我流的眼泪,我会自己擦。”   百服上的梅花金线织就,灯光下熠熠生辉,萧文园从未见过他这样自信英挺的模样,不像一个皇后,倒像是一个年轻的帝王。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会越来越强,这次的受比较刚,可能最后会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第九章   陈醉打开房门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秋华两只眼畏惧又放光地看着他。   他冲着秋华挑了挑眉毛,秋华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没事吧?”   “都听到了?”   秋华点点头。   陈醉就说:“那你以后跟着我,心里就有数了。你是我的侍从女官,以后也不要任人欺负了。”   秋华眼眶微微湿润,又有些畏惧和迷惑,点了点头。   “饿了。”陈醉说。   秋华就领着他朝宴席上走,他们俩穿过悠长的走廊,秋华一边走一边小声说:“于大元帅这府邸修这么大,恐怕已经超过亲王的规制了吧?”   “他有钱。”陈醉说。   于怀庸在海上的时候,仗着海军统帅的权力,干过类似海盗的勾当,家里金银堆满山,《百万雄兵》里这些都说过。   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看见那上头有洗手间的标识,便转头朝洗手间走了过去,秋华却叫住了他:“里头有贵宾间。”   秋华说着便引着他往里头去,穿过一个小院子,感觉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几乎一个人都没有。秋华给他指了指男厕的位置,便在走廊口站定:“我在这里等着。”   他应该找个男性的侍从官了,秋华跟着,确实很多地方都不方便。   陈醉一边想着一边进了洗手间,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一阵诡异的响动传过来。   他愣了一下,就站住了,只听见有清脆的男声说:“不行,不行……”   “装什么纯,骚货,下头的小嘴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哥哥,哥哥饶我这一回,等会我还得上台表演呢,下次,下次我上你家,让你弄个够……”   接着便是撞到门的声音,夹杂着男人的嬉笑和挣扎。   这是……碰上活春宫了吧!   陈醉大窘,刚要回身,就见隔间的门被人撞开了,从里头跑出来一个身穿百服的年轻男人,衣衫凌乱,露着半边光裸的肩,他一边扯着衣服一边朝外头走,身后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手里还拎着个酒瓶子,追了出来。   陈醉赶紧躲闪到了外头,看到一个身穿百服的年轻男人跑了出去,他似乎发现了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过来,头发略有些凌乱,红色的衣袍几乎垂地,委实一个古装的美男子。   他并没有跑向秋华那边,而是往南一拐,消失在长廊里。后头的男人醉醺醺地追了上来,却看见了躲在门外的陈醉。   “咿,这……这又是谁,我……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陈醉见他醉醺醺地看向自己,便站直了身体,对方是个腆着大肚子的醉汉,笑眯眯地盯着他的脸看,陈醉见他要伸手,眉头一皱,有些嫌恶他浑身酒气:“我可不是你随便能碰的人,你看清楚了。”   那人似乎有些醉了,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只眼睛看到他腰间金梅映日的图纹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后退了一步,像是要给他行礼,又好像醉的有些不听使唤,踉踉跄跄便跑出去了。   陈醉吁了一口气,赶紧进去方便,里头有个隔间的门还在晃荡,头顶一盏黄色的灯,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百服繁琐,小便都很麻烦,他忙活了半天才出来。秋华说:“刚才有个男人跑出来,没冲撞到殿下吧,我看他喝多了酒。”   “没有。”陈醉脸上微有些热,跟着秋华回到了前厅。准备入座的时候,陈醉忽然又看见了不久前从洗手间跑出来的那个古装美男。   今日于怀庸大宴宾客,自然不只是喝酒吃饭,还请了许多艺人过来,那边表演完的歌剧演员刚下去,屏风后面已经有一堆穿传统百服的艺人准备上场了。   刚踏上舞台的那个男子仿佛有察觉一般,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次头发没有遮住脸,却是一张极妖媚的脸,雌雄莫辩的美貌,巴掌大的小脸,额头扣着一张面具。   陈醉愣了一下。   外头音乐已经响了起来,是陈醉从来没有听过的丝竹管弦,他问秋华:“这是什么乐器?”   “百戏三管呀。”秋华说。   百戏,是百花联邦的国剧,是演唱合一的曲目。这是现实世界没有的一种曲目,陈醉好奇的很。   小说里的世界具象化了,那这小说世界里的戏曲具象化以后,又是怎样的腔调韵致呢?   他从宾客之间穿过去,原本已经落座的宾客此刻全都站了起来,陈醉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坐到了最中间的位置,看到席上又多了几个陌生面孔,其他的就还罢了,其中有个鹰钩鼻的中年男人,气度威严,位置紧靠着他。   是首相卫戎。   奸臣于怀庸,权臣郁戎,加上远在菊芋群岛的赵准,百花联邦如今最有权势的三个男人。   陈醉朝郁戎点头致意,他对郁戎极为钦佩,这是比他儿子郁铖还值得敬仰的一个男人。   舞台的灯光已经暗了下去,于怀庸倾过身来,说:“皇后殿下还没看过文良辰的百戏吧?”   陈醉朝舞台看去,心中微微一动。   啊,原来是他。   文良辰。   这个不输于陈醉的美男子,在陈皇后没有被啪啪啪以前,基本负责了《百万雄兵》的所有床戏。   欲有两种,一种是看起来就很骚的,直接刺激人的视觉和欲望,一种是看起来特别禁欲特别纯,但是特别想让人推倒的。   陈醉属于第二种。   文良辰就属于第一种。   文良辰是于怀庸手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但表面上两个人并没有任何关系。文良辰擅长百戏,是百花联邦最知名的戏曲大师,也是京城的交际花,但凡是贵族聚会娱乐,几乎必定要请他去唱一段。文良辰就是靠着这个为于怀庸搜取情报,出卖肉体和美色于他而言简直是家常便饭。   这个设定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百戏是面具戏,演唱的人通常一人分饰数角,在台上不断地变幻面具,永远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但作者偏偏给予了文良辰最出众的相貌,最美的外貌却遮掩在最丑陋夸张的面具之下,实在是耐人寻味的很。   于怀庸有钱,这舞台搭的也很好,建立在一个月牙形状的小湖中央,天上一轮圆月映在水面上,周围摆满了香气袭人的梅花,中间是一道近乎透明的屏风,屏风后面的灯一亮,就有个人影出现在屏风上面。   “咿呦喂……”   “咚咚咚”三声鼓响,干脆豪壮。   “咿呦喂……”   “咚咚咚”,又是三声鼓响。   鼓声干脆,人声也是铿锵有力,让陈醉吃了一惊。他看文良辰那么柔媚,舞台又搭的这样精美,还以为这百戏像昆曲一样精致,谁曾想一嗓子吼出来,竟是质朴绵长的类型。   “天上明月圆如盘,高朋贵客坐在前,这样的好日子,谁人在此高声喧?”   “在下于六郎。”   “哪个于六郎?”   “ 皇廷西北七百里,七百里外有个于家庄,从南往北数过去,不多不少正是第七家。”   “原来是个外乡人,那我要告诉你,这里满座都是贵客,不是你能高声喧哗的地方,还不速速离开!”   “心中有苦,身上有冤,明公细听我言!”   “呔!还不快快停下脚步!”   “咚咚咚”又是几声鼓响,屏风后头后来忽然走出一个身穿百服的男人,手里拎着一把宝剑。后头几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紧追在后,到了舞台中央,便以剑相击,虽然是表演,却招招凶险利落。被追击的那人身形窈窕,舞起剑来却是虎虎生威,雷雳飒爽,衣袍带起簌簌风声,面上夸张的面具看起来粗粝又诡异。而后宝剑落地,他双膝跪地,随着鼓点以膝盖在地上挪动,退无可退之时,一甩头发,随着鼓声“咚”的一声,仰坐在地上。   “咿呦喂……”   “咚咚咚”三声鼓响   “咿呦喂……”   “咚咚咚”又是三声。   我靠,看的陈醉心神肃立,好带感的表演!   陈醉第一次看百戏,就被吸引住了。论精美,它和昆曲、曲剧等他以前见过的剧目根本没法比,服饰也很简单,就是传统百服配画法粗糙的面具,戏词也很简单,多是白话,韵脚也很随便。所配音乐,也不过是大鼓为主,三管为辅,说唱结合,说的时候声音雄壮嘹亮,韵腔清爽,唱的时候绵长悠扬,尾音的拖腔极有特色,特别容易感染人。   这段戏并不长,加起来也就十几分钟的样子,明明是一唱三叹的戏曲,节奏感却好的很,特别紧凑,讲了一对兄弟伸冤的故事。   这于六郎有一个同胞哥哥,两兄弟自幼丧父,从小由母亲养大,谁知道养到十四岁的时候,正赶上大灾之年,他们家乡桂花州一带闹灾荒,山上的野草都挖光了,冬日里一场大雪,饿死冻死的人不计其数,其中就包括这俩男孩的母亲。   原来这母亲为了省下一口饭,总骗两个儿子说自己已经吃过,最后自己活活饿死了。   母亲死了,两兄弟却熬过了那个吃人的冬天。   虽然是双胞胎兄弟,但兄弟俩性格却南辕北辙,哥哥五郎稳重懂事,弟弟于六郎却从小生性顽皮。于六郎可怜母亲成了个饿死鬼,发誓要在母亲的坟头里埋一把粮食,便去村中豪绅家里偷盗,结果被抓了个正着。豪绅姓谭,人称谭老爷,是最十恶不赦的反派,明明家中酒肉臭,却一把粟米都不肯施舍,反倒看上了这于六郎的皮相,要他进家里伺候他,才肯赏他一把米,要不然就要把他送到警察局去。   这实在是丑陋淫邪至极了。   五郎为了去救弟弟,结果被折磨成了废人。这就发生了开头的一幕,于六郎闯进官家的宴会上,要为哥哥讨公道。   只可惜没人理会他,听说了他的遭遇以后,那扮演官家的演员一个穿黑衣戴白面具,一个穿白衣戴黑面具,倒像是黑白无常,取笑说:“来来来,我看看。果然是草窝窝里养出来的金凤凰,难怪那谭老爷会看上眼。去吧去吧,这天上明月圆如盘,高朋贵客把酒欢,半只羊腿赏给你,马路牙子坐一边!”   旁边的演员也哄笑成一团,文良辰跪在地上,唱道:“富人的极乐世界,穷人的阿鼻地狱,你们要逼人做恶鬼,我也不怕来世有轮回,天上的明月圆如盘,我却漆黑一片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原来是鲜血迷了我的眼。”   他说着便拔剑起身,观众席上一阵惊呼,就见文良辰拔剑就刺向了面前狂笑的黑白两位官家,“咚咚咚”的鼓声像是他杀人的鼓点,他像是在跳大神一般,舞步诡异夸张,不一会就“杀光”了台上的人。满座哗然,仿佛共同见到了一场屠杀。而文良辰一身红衣,长发飘散,双手握剑立在台上。   寂静之际,却听“啪啪”两声,于怀庸一边拍掌,一边沉声笑道:“好,好!” 第十章   陈醉正襟危坐间,余光看到了离他不远处坐着的萧文园忽然起了身,趁着表演结束的刹那,悄无声息地离了席,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   和刚才的歌剧相比,这段百戏,也实在太残酷沉重了。文良辰扮演的于六郎,倒很像是在说于怀庸。   《百万雄兵》里于怀庸一出场就是军中猛将了,作者只提到过他身世坎坷,妓院奴役出身,一路摸爬滚打,靠着不怕死的疯癫嗜血和动乱时势一路成长为海军统帅,对于他的过去,陈醉了解的并不多。   只是不知道这故事和于怀庸到底有没有关系。   周围一阵骚动,大概都觉得在这谢罪宴上演这么一出,不像是在谢罪,倒像是在挑衅。   林宗冒冷笑一声,看向旁边坐着的郁铖,却发现郁铖并没有看台上,而是在看他的父亲郁戎。   郁戎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人,正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些什么。   是郁戎的秘书长韩从。   郁戎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依旧面无表情,眼睛还在看着台上。   等那人说完,郁戎却立即站了起来,走到陈醉身边,低声说了两句,于怀庸也倾斜过身体来,交谈了两句,郁戎便起身离了席。   这恰逢刚才的表演完毕,周围的一些官员都怀疑是刚才的表演惹得郁戎不痛快,这才起身离席,一时间全都朝他看了过去。   郁戎气定神闲地从人群中穿了过去,走到外头的时候回头朝郁铖看了一眼,郁铖便立即站了起来,跟着出去了。   陈醉心魂未定,又见郁戎乍然离席,心中便浮出一种莫名的不安来。   就连郁铖都走了。   这一下场子里就剩他和于怀庸最大了,头顶上好像一下子没人帮他顶着,他有一种势单力薄的恐慌感。于怀庸目送着郁氏父子离席,扭头看向身后站着的于文轩,于文轩微微点了一下头,便不着痕迹地退了出去。   陈醉看的更加不安。他又有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这里的人或许还不知道,他却知道,皇帝赵晋随时都可能咽气,郁戎和萧文园都在这个时候接到信离开,该不会是宫里出事了吧?   偏偏于怀庸还朝他这边倾斜着身子,笑着问:“殿下觉得这出戏怎么样?”   陈醉避而不答,问说:“他就是文良辰么,久闻大名。”   于怀庸笑了笑,勾了一下手,就有人把文良辰喊了过来。   文良辰戴着面具而来,于怀庸说:“表演都完了,还戴着面具干什么,摘下来,让皇后殿下好好看看你的模样。”   文良辰闻言便将脸上一张狰狞通红的面具摘了下来,那丑陋的面具背后,却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借着灯光,看的更清楚,细长的丹凤眼,左眼角果然如小说所说的那样,有一块形似桃花的胎记。   非但没有影响他的美貌,反而看起来像是专门画上去的,有一种妖冶艳丽的美。   “优伶馆文良辰,见过殿下。”文良辰开口。   和他刚才在台上唱百戏的时候嘹亮雄壮的腔调不同,声音又恢复了当初在洗手间撞见的时候一样的清丽妩媚,软软的,典型的魅惑受音,可看人的时候眼睛张扬肆意,盯着他看,丝毫不见敬畏之色。   陈醉说:“早听说过你的大名,今天还是头一次见。你唱的很好。”   “谢殿下夸奖。”   “别看他年纪小,他可是咱们国家如今最当红的百戏大师,”于怀庸说:“我早听说殿下最喜欢听百戏,殿下如果喜欢他,我可以让他进宫去陪殿下,给殿下解解闷。”   文良辰是于怀庸的人,几乎没人知道,但陈醉看过小说,他是知道的。   作为读者有上帝视角就是爽,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谁跟谁是一派,他全知道。   “我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是文大师的名字却如雷贯耳,不说全国,就是这梅州,要请文大师的人恐怕也不少,如今我们国家的传统戏曲,正需要文大师这样的天才传承发扬,怎么能进宫为我一人取乐。”陈醉笑着看向文良辰:“而且文大师行程繁忙,应该没有时间吧?”   文良辰笑了笑,又朝他鞠了一躬。于怀庸噙着根雪茄笑了起来,挥了挥手,文良辰就下去了。   陈醉忽然背过身去,咳嗽了两声,看向身后的秋华,说:“好冷。”   他说完便站了起来,看向于怀庸。   于怀庸坐在椅子上,笑着看他。   “我也该回去了。”   于怀庸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他一站起来,底下坐着的官员竟然也都站了起来,原本有些窃窃私语的此刻也都住了嘴,都看着他们两个。   “殿下这就要回去?”   “受了点寒,身上还没好,”陈醉说:“该做的我都做了吧?”   于怀庸又是笑,虽然失去了一只眼,笑起来也还是俊美,因为肤色略有些黑,牙齿显得格外洁白:“那我送殿下。”   他说着看向底下的官员:“好戏都在舞台上呢,你们瞅着我和殿下做什么,喝你们的酒,看你们的戏。”   陈醉尽量保持了他作为皇后的优雅和威严,朝大家挥手致意,这才从席上出来。   秋华刚才大概也被台上吸引住了,此刻才发现萧文园不在了,她疑惑地朝人群里看了一圈,加快几步,跟上了陈醉。   于怀庸说:“终于有时间和殿下单独说几句话。”   陈醉一边走一边扭头看向于怀庸,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只有秋华和他带来的三个内宮厅的年轻人跟着他们。   “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是真没想到殿下性子这么烈,会跳河。”于怀庸说:“挺冷的吧?”   陈醉就停下了脚步,看向于怀庸。   心跳的很快,他说:“于怀庸,我真死在你手里,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既然能跳河,也能干别的,以后不要打我的主意,我和你想的不一样。”   于怀庸却一把捞住了他的腰,一下子将他揽在怀里,秋华吓得赶紧往前一步,于怀庸猛地扭过头来瞪向她,眼神吓人的很。   两个人的腹部贴在一切,陈醉闻到了于怀庸身上浓烈的酒气。   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于怀庸不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对他做什么。   陈醉虽然性子烈,但和这个魔头靠这么近,本能地还是畏惧,主要是两个人的体型相差太多了,他总感觉于怀庸稍微用点劲,就能掐断他的腰。   “你这样用湿漉漉的眼睛瞪着我,不像是威胁,像是在求人。”于怀庸说:“殿下知道怎么求人么,求男人?”   陈醉用力挣了一下,却没有挣开分毫,两个人反而贴的更紧。   “殿下这样端庄自持的人,嘴里会发出淫荡的呻吟么?我真想看你这张俊俏的脸蛋,扭曲成最丑陋的样子。”   “你是不是觉得你一定会赢?”陈醉问说:“我,这个国家,所有人,都会臣服在你脚下,你是不是觉得,有一天我会脱光了,撅着屁股求你干我?”   于怀庸愣了一下。   这是《百万雄兵》里写过的话,是于怀庸在喝醉的时候,对身边人说的醉话,却也是他内心最狂妄的想法。   就连旁边的秋华都愣住了,脸色微有些红,窘迫很快就变成了恨意,她恨恨地看着于怀庸。   陈醉就趁势拽开了于怀庸的手,掸了一下腰间的皱褶。原来的陈醉自诩高贵典雅,羞耻心重,不会说这样不符合皇后身份的,粗鲁轻贱的话,但他不是原来那个陈醉。   反而被像个女人一样捉弄,才最让他羞耻,是他最不能忍的事。   “讨好我吧,”他说:“或许等皇帝死了,我会帮你。你不想我站到赵准那一边去吧?毕竟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不是好摆布的赵润,一个国家容不下两个有野心的男人,你们俩肯定要死一个的。我们俩其实可以做盟友,等你料理完赵准,或许不用你说,我自己就会送上门来。”   陈醉说完,转身就朝外头走去,秋华带着人紧紧跟了上来,陈醉越走越快,院子里落满了梅花,袍角扫到之处都飞扬了起来。   “殿下……”秋华在后头叫。   陈醉回过头来,脸色阴戾,说:“我倒要看看,于怀庸将来是怎么死的。”   远处的于怀庸在路灯下站着,闻了一下手上留下的淡淡香气。是皇后陈醉百服熏染的香气。 第十一章   陈醉在警卫的簇拥之下上了车:“回宫。”   秋华紧跟着上了车,坐到了他旁边,陈醉问她:“我如果想把郁铖调到我身边做侍从武官,你觉得可能性大不大?”   秋华愣了一下,说:“只有皇帝陛下身边才有侍从武官。”   “就是说皇后身边即便有类似的人,也不会有这个官衔,是这个意思么?”   秋华点头:“侍从武官虽然权力不大,可因为是皇帝的近身护卫,官阶是很高的,且是陛下极其信任的人,历来做过侍从武官的基本后来都会成为国家重臣,比如首相,他早年就曾做过陛下的侍从武官。”   陈醉说:“郁铖出身显赫,这么年轻已经是少校,如果不给他一个体面的官衔,他是不会愿意到我身边来的吧?”   秋华大概还是觉得这念头有些突兀,便说:“首相估计也不会同意,他就只有这一个儿子,郁家百年名门,独子肯定是要当接班人来培养的。不过……”   秋华想了想,说:“今天郁铖亲自迎您下车,或许也有示好的意思。陛下的意思,可能他已经知道了。如果从将来他和殿下的关系考虑,要他答应暂时入宫来随侍殿下,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陈醉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蜜蜡手串:“我来好好想想。”   如果赵晋真有将他托付给郁家的意思,郁家肯接受一个丧夫男皇后,绝对不会是因为他长的好看,郁家这样的门户应该不缺比他更出色的美人。那郁戎肯接受他,撇却部分感情因素,大概率是出于政治考虑。   男皇后也是皇后,是皇帝的合法伴侣,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这尊位既给他招来了诸如于怀庸这样的祸害,却也能给他带来普通人没有的影响力,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如果他操作得当,在将来的政治博弈当中,他也能成为影响国家命运的“重要历史人物”?   这可比当皇后本身让他感兴趣多了。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抱负。   他在车上想了一路,倒有点兴奋。   只是车子到了宫门口的时候,他就发现宫门口的警卫比他出来的时候多了一倍不止。   刚沸腾起来的心立即凉了下来,难道他的预感竟成了真的?   秋华好像也发现了,面色有些忧戚。车子一路开往梅花宫,宫廷里灯火通明,大道两旁全是梅花,陈醉也无心欣赏,对司机说:“直接去百花殿。”   司机开着车直接从梅花宫外头驶了过去,开到了百花殿外头。陈醉下了车,就看见百花殿两侧的警卫也从两个增加到了十几个之多,外头站了好几个皇家警卫,正站在一起窃窃私语,瞧见他下了车,立即有人跑了过来。   “殿下。”   陈醉点头,问说:“陛下还好么?”   “一切都好。”   陈醉又点了点头,说:“我去看看。”   “殿下,”那人却拦住了他:“如今首相等人在里头跟陛下商议国事,您恐怕得等一会了。”   陈醉看向他,直接问:“是首相的意思么?”   那人愣了一下,点点头。   外头有些冷,起风了,梅花都飘落到殿前来了。陈醉朝殿门口看了一眼,见那些警卫都看着自己,便说:“那我就在这里等他们商议完了再进去。”   皇帝老公你可不要这么快就咽气,起码也给我一点缓冲的时间。   皇帝赵晋的生死,真的是《百万雄兵》的埋下的最重要的爆点,他一旦过世,则意味着国家动荡,甚至于可能引发政变,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名义上的皇后。   即便他和赵晋并不熟,也没有什么感情,可是他的生死荣辱,却是和皇帝一体的。   秋华从车里拿了个斗篷过来给他披上:“外头冷,殿下要不到车里去等。”   “我就在这里等。”陈醉说。   他话音刚落,就见郁戎从殿里走了出来,朝他微微弯腰点头,算是行了礼。   “大人和陛下谈完了么?”陈醉问。   “陛下身体不适,刚才又昏过去了。”   “那我去看看他。”   郁戎却伸手拦住了他,他个头不算高,但气势极为威严,陈醉也一向敬畏他,便问说:“不行么?”   “眼下御医正在竭力抢救,殿下实在不方便进去。周朗,送殿下回梅花宫。”   不久前拦住他的那个皇家警卫就站了出来:“殿下请吧。”   陈醉看了看郁戎,又看了看周朗,转身就朝外走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见郁戎眼眶似乎是红的,神色肃穆的很,还在看着他。   “我的处境,大人肯定也都知道,自我入宫以后,我的命运已经和陛下系在一起了,如果陛下有什么事,希望大人不要隐瞒我,让我有个准备。”   郁戎并没有回答他什么,陈醉要上车的时候,却看见又有一群军人走了过来,看他们的军服,为首的两个军章“虎头三花”,这已经是上将军衔了。   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那几个将领看到他,都停下来行了礼,有一两个年轻军官,还在偷偷打量他。   年轻男子形体本就细长英挺,陈醉又经过内宮厅调、教,仪态极为挺拔典雅,如今可能是一身奢华百服在身立在冷风中,红腰带束身,更显高贵英气。   不管心底是否敬重他这个男皇后,大家都是体面人,也都能维持彼此最基本的体面。越是高级官员,对他越是守规矩,尤其是他们这些贵族出身的官员。陈醉佯装镇定,微侧着头点头致意,看起来极为美丽威严,有个年轻军官都看愣了。   陈醉上车对司机说:“回宫。”   车子从那些军官旁边驶过去,陈醉一直扭着头往外头看着,秋华低声说:“可能要出事了。”   陈醉神色略有些慌张,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他刚回到梅花宫没多久,丽丽就跑进来说:“殿下,咱们殿外头多了好多兵。”   陈醉刚脱了身上繁重的百服,闻言倒是镇静,只一边披袍子一边问:“是兵,不是皇廷警卫?”   丽丽摇头:“不是,我看他们穿的是军服,不是警服。二十几个人,全都在大门口守着。”   “知道了。”   丽丽她们显然也意识到可能出事了,面色都有些慌张。陈醉说:“去问他们要一把枪,就说我要用。”   秋华见他开过枪,闻言二话不说就出去了,不一会带回来两把枪,一个手、枪,一把长、枪。   陈醉试了试,“刷刷”拉拴上膛,动作利索干脆。   丽丽等人:我们的殿下真的变了……   陈醉把长、枪放到桌子上,另外那只手、枪,他塞到了枕头底下。   “我刚才还顺便问了一下,他们说是接到内宮厅的调令,过来保护殿下的……”秋华说:“我这就去内宮厅,看看能不能探听到点消息。”   陈醉点头,让丽丽她们也都出去以后,自己关上门,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好一会。   他觉得十有八九是皇帝出事了。   比他预想的都还要快,皇帝没有明旨,那他改嫁给郁铖的机会估计也不大,都不说于怀庸会不会逼、奸他,就是将来这万一打起来,他这个丧夫的男皇后,日子恐怕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不是成为这个的傀儡,就是成为那个的工具。   陈醉爬起来,翻到个背包,开始往里装东西。   他翻箱倒柜,发现萧文园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他的好东西哪有都捐出去!   他立马装了一堆金银财宝,满满一大包,试着背了一下,最后忍痛又扔下几顶皇冠。   皇冠这玩意虽然值钱,但估计不好倒卖,如果要拆碎了零卖,又实在有些可惜。主要还是怪现在的身体弱不禁风不争气,放着财宝都拿不了多少。   他把枕头底下的枪也塞进了背包里头,只等夜深人静。   秋华这一趟出去无功而返,说:“萧文园不在,内宮厅的人要么就是嘴巴紧的很,要么就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个皇后,算是被完全架空了吧?完全就是个花瓶摆设,别说权力中心了,他恐怕连权力圈都没能爬进去。   “再等等看吧,就算我们耐得住,于怀庸他们也会耐不住的,你先下去休息吧。”陈醉说。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穿了一身深色的衣服,背着包悄悄从上次于怀庸追他的时候跳出来的那个窗户爬了出来。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估计大家都睡下了,他溜到了东边墙角上,白日里看过,这边墙更高一些,但外头不是河,他踩着一棵老梅树就爬了上去,老梅树摇摇晃晃,忽然听见有人喊:“是谁?”   吓得他一个激灵,紧紧抱着梅花树干,不再动弹。   这棵老梅树他白天就看到了,算是梅花宫的花园里最大的一棵,不止主干高大,枝条横斜,梅花也开的极旺,他爬到高处以后,梅花隔着,几乎看不清下头,只透过梅花缝隙看到光亮处浮出一道人影,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还有半截西装裤。   也不知道看到自己没有。   他屏住呼吸,紧紧抱着树干,就听下面的人说:“下来。”   陈醉懊恼不已,赶紧将背上的包取了下来,放到粗壮的枝杈上,他这一动,梅花树也跟着摇摇晃晃,竟晃下许多梅花来,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往下爬,一边探头往下看,只见底下一个穿黑色正装的男人,头发和肩膀上落着梅花,那面目他是很熟悉的。   他大松一口气,梅花掩映之间,叫道:“郁铖!”   树枝晃动之间,他放在枝干上头的背包竟被晃落了下来,直接砸到他肩膀上,把他也从梅花树上砸下来了,陈醉“啊”地一声,作了摔个狗啃泥的准备,却落到了一个宽阔有力的怀抱里。   作者有话要说:天降老婆。 第十二章   陈醉的额头一下子撞到了郁铖的额头上,他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郁铖后退了两步,可还是将他接稳了,动作很利落,放他到地上。   陈醉心想,他以为还会转圈圈呢,《百万雄兵》里也可爱转圈圈了。   郁铖看了看他地上的包,陈醉赶紧过去捡,腰刚弯下,郁铖已经替他拎了起来,那么沉的包,他轻而易举就提起来了,陈醉赶紧过去接在怀里抱着,脑子转的倒快,说:“最近宫里不是不太平嘛,我藏点私己钱。”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   郁铖还是当初去于怀庸府上穿的那一身,刚才抱他的时候,弄皱了胸口的口袋巾,即便不是第一次看,他还是要感叹一句,这真是他现实里见过的最帅的男人,看一眼就忍不住的心跳加速。   这相貌,配上周身的气质,很符合作者所说的,“郁铖是谁,是能把你看呆但他看都不会看你一眼的那种人。”   作者变态呀。   “你怎么在这?”他尴尬又不失镇定地问。   “家父派我来当值。”郁铖说。   陈醉愣了一下。   郁戎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儿子派过来当值?是为了安抚他?   不过这一招确实有用,有郁铖在,他这梅花宫应该就固若金汤了,这天下谁敢对郁铖动粗,都不说打不打得过,他可是郁戎的儿子。他到现在都记得当初在医院门口,郁铖在枪口下理都不理睬地抱着他走过去的场景。   苏炸天,牛炸天!   有些人低调内敛,但底气却不是平常人能比的,要挑出一个在危机时刻敢对于怀庸开枪的男人,除了赵准,恐怕也就只有郁铖了。   “那看来我也不用藏东西了。”陈醉说:“上次你救我,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上次的事以后,我想起来还害怕,都睡不着。”   郁铖说:“以后我在这里,殿下尽管放心。”   这句话明明可以很暧昧的,但从郁铖的口里说出来,就真的只是尽职尽责的感觉,没有丝毫暧昧。他声音清冷,神色也很冷漠,眼睛看人的时候不知道躲闪,陈醉被他盯得有些心虚,赶紧抱着包回到了宫里头来。   秋华披着衣服出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送他回来的郁铖:“……”   郁铖说:“殿下早点休息。”   陈醉目送他离开,回头就看见了秋华八卦的一双眼。   “那个,殿下……”   “什么?”   秋华一边跟着他往里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说:“殿下,虽然说,有风声传出来,但并没有明旨呀,您现在还是联邦国的皇后,这大晚上的,私下见郁铖,好像……是不是不大好。”   陈醉就说:“我不是跟你说过,郁铖是个正人君子,我呢,你觉得我是不是?”   郁华立即点头:“您当然也是!”   “对呀,俩正人君子见面,能干啥。我就是出去溜达的时候碰见他了。”   秋华看了看他手里的包,欲言又止。   陈醉说:“最近不太平,我想藏一点金银珠宝。”   秋华:“……”   陈醉说:“好了,你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秋华说:“殿下……”   陈醉回过头来,见秋华望着他,说:“殿下如果睡不着,我可以留下来陪殿下说说话。”   “不用了,”陈醉笑了笑,“你好好睡一觉,要真出了什么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可能都没办法好好休息了。”   陈醉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手里的包掉落到地上,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靠着门坐到了地毯上。   皇宫有警卫巡逻,他现在弱不禁风的,恐怕想一个人逃出去没那么容易,再说了,他逃出去以后呢,去哪?他对这个世界还很陌生。   陈醉觉得自己这次逃跑太仓促了,他该做好更充分的准备。   他立马又爬了起来,揭掉了墙上贴着的一张百花联邦的地图。   他席地而坐,将地图铺开。   百花联邦帝国总共十二个联邦州 ,梅花州在大陆最北部,和极寒之地不宜人居的菊芋群岛隔着北海遥遥相望,梅花州往西,是雪山高原地带,同样不宜人居的桂花州,往南则紧邻着兰花州,它们共同组成了北部四州。   北部四州往下,便是中部四州,分别是中西部的红柳州,红柳州往东依次是梨花州,桃花州,桃花州往东是海,隔海相望的便是蔷薇州了。   牡丹州幅员辽阔,纵跨中南,北部和三州接壤,整个大陆也由此转向东南,紧连着莲花州,在莲花州的末尾,玉簪州像是一条狭长的尾巴,坐落在五塘海的包围之中。而延伸到五塘海西部海域的玫瑰岛,更像是老虎的一条腿。   整体轮廓果然像是一头嗅着蔷薇的猛虎。   陈醉出身玉簪州,因为有子入中宫,陈家在玉簪州已经是数一数二的豪门,这也是他最大的靠山了。   可是玉簪州太远了。   他又看了看其他几个州,只觉得前路茫茫,他就算逃的走,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这是个让他完全陌生的世界,不只是地方陌生,连社会形态也都是陌生的,他最好的去路,竟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皇廷里,继续做他的男皇后。   至少有郁铖。   郁铖这个人虽然冷,但是武力值高,身份显贵,有他保护,是叫人心安。   可是他单靠郁铖的责任心是不够的,今天他能听从郁戎的安排过来当值,明天也会听从调令离开这里。   要说这世上什么最可信。一个是自己,一个是爱。   除了自己,爱自己的人,最可信。   这种不会轻易屈服动心的男人,一旦动心就会格外可靠。如果能让他死心塌地爱自己,保护自己,这世上还有人谁敢动他!   况他们俩今后如果真的要在一起,培养一下感情还是很有必要的,这个大腿他誓必要抱上!   这样一来头疼的问题就来了,这本来最不可能日自己的郁铖,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动心。   上一刻他还因为避免被日而逃跑,下一刻,他就在想如何才能被日的事了么?   陈醉气的两腿一蹬,直接在地毯上躺了下来。   地摊上是大团大团的百花,红色的牡丹,金色的梅花,白色的梨花,粉色的桃花。   他微微侧过身,靠近眼帘的,是一朵淡青色的兰花,青瓣白蕊,花瓣锐利纤长,呈三瓣,像极了郁铖口袋巾上绣的郁氏族徽。   在百花联邦里,军服国家一统,不分地区,普通服饰,尤其是传统百服,各地区差别非常明显,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州徽。   百花联邦十二州,都以花为名,州徽便是各州的州花,比如梅花州,便是梅花图案,男主陈醉脖颈右侧之所以纹了玉簪花,就是因为他出身于南方的玉簪州。   但是每种花都有许多品种,比如兰花,种类便数不胜数,兰花州郁氏的兰花,应该是春兰里的朵香绿兰,有凌厉冒寒之态。   陈醉伸出手来,摸了一下地毯上的那朵玉兰花,然后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右侧脖颈上的玉簪花恰好对上地毯上的兰花,相映成辉。   才躺了没一会,他就听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嘈杂声。   他立即从地毯上坐了起来,倾耳细听,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秋华的声音,声音不怒自威,朗声道:“殿下已经休息了,你们要干什么?!”   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陈醉赶紧打开背包,把手、枪掏了出来,往兜里一装,那边房门已经“当当当”响了起来,对方敲的急促,是个男人的声音,喊道:“请殿下赶紧起来,前往百花殿一趟。”   赵晋他……死了?!   外头已经没有一丝月光了,只有被北风吹动的浓重乌云,陈醉披着斗篷,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一路往百花殿而去,紧跟在他身后的是秋华,因为事出突然,秋华只披了一件外套,此刻冻得鼻子通红,和他对视的时候,眼神也有些惊慌,但神色从容,这应该是在宫中多年学到的本事,公众场合,永远保持着宫廷女官的尊严。   走到百花殿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郁铖,陈醉心跳快的厉害,神智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他摘掉风帽,刚要开口,忽然一阵北风吹过来,吹的他披散的长发飞扬,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郁铖的手臂,看了郁铖一眼,松开手,便进殿内去了。   只留下淡淡的香气萦绕在空气里,郁铖愣了一下,看向陈醉,只看到他英挺秀长的背影。 第十三章   陈醉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一群哀痛的宫人。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他只感觉到一阵萧杀的气氛,众人全都面目严肃,眼神戒备地看着他。   这变脸会不会太快,皇帝老公刚死,周围人的脸色就全变了?   百花殿他还不太熟,可也觉得周朗不像是在把自己往皇帝的寝殿领,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警卫已经将秋华等人拦在了身后。   “殿下一个人进去就够了。”周朗说。   陈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会不会他一进门,立即就有人逮住他,一刀杀了他,或者一根绳子就套上他的头。   他紧紧抿着嘴唇,看了周朗一眼。   却听周朗放缓了声音:“殿下,进去吧。”   周朗说着便替他打开了房门。   陈醉摘了斗篷,递给了身后的秋华,秋华说:“我在这里等殿下出来。”   陈醉勉强笑了一下,抬脚便进到房间里去了,人刚进去,房门就从身后关上了。   陈醉呆呆地看着房间里的人。   郁戎,于怀庸,萧文园等人都在,还有他不久前见到那几位上将,并三个穿着百服的老头,看他们系的腰带,全都是橙黄色,这是皇室宗亲的规制。   还有一个人在窗口站着,见他进来便回过头来,那人长身玉立,斯文清冷,即便是和郁戎等高官站在一起,也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贵气,陈醉看到他眼角的那颗泪痣,立即就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是赵润,紫薇宫亲王赵润!   如果是换个场合,他肯定要跑上去要签名!   只可惜此时此刻,他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群达官贵人在这里等他,是为了什么。   “殿下,我们又见面了。”于怀庸笑眯眯地说。   此时此刻,笑起来不怀好意的于怀庸,竟是最叫他安心的一个,起码他知道他不想杀他,只想睡他。   可是这房间里的其他人,心思就难猜的多了。   “殿下坐,”郁戎开口:“您不用担心,深夜请殿下过来,是要问清楚一些事。”   窗口站着的赵润也坐了下来,面色沉静,朝他点了点头。   陈醉便坐了下来,桌子上一个碧色的花瓶,插了几朵白梅,灯光给那梅花也洒上了一层金光,他尽量放缓了呼吸,主动开口问说:   “是陛下有什么事么?”   “陛下很好。”郁戎说。   陈醉反倒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点,却被萧文园抓住了,出声问:“殿下好像很吃惊?”   大概是和萧文园较量过,陈醉和他说话,底气一下子就足了很多,他能听出萧文园这话里的不怀好意,便冷冷地说:“你们这阵仗,我以为他死了。”   此话一出,赵润等人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惊愕的表情。陈醉说出这句话以后,心里反倒镇定了很多。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谨小慎微。他愿意在公众面前做一个优雅自持的皇后,那是他既然在皇后的位置上,愿意为这个国家出一份力。可是眼下全都是高层政客,谁还不知道谁,这些达官贵人,有几个是真心能看得上他。   只有平民百姓提起皇室才会觉得遥不可及,尊贵无比,贵族到了一定阶层,其实心里对皇室并没有那么仰视尊崇,对于他们来说,皇室不过是比他们幸运一点而已,血统上并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他们尊重皇室,并表现出臣服,其实是为了自身利益,维护阶级的稳定和权威,自己的贵族身份才能得到更好的保障。所以越是高阶的官员,对他越是恭敬,反而是于怀庸这样的草莽,对他没有那么客气。   郁戎说:“陛下眼下已经没什么事了,但是今天我们请国外的医生诊断了一下,发现陛下这些年一直反复缠绵病榻,是因为被人下了毒。”   陈醉愣了一下,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   他们是在怀疑下毒的人是他?!   “我没有任何要下毒的理由。”陈醉立即说。   “殿下确实没有任何理由。”郁戎说:“我们请殿下过来,只是因为最近这半年多来,主要都是殿下在负责陛下的饮食,今天既然查出来陛下平时吃的东西有点问题,免不了要找殿下问问清楚。”   “两宫一向和睦,最近陛下卧床不起,也是皇后殿下侍候最多。”旁边的萧文园忽然开口,说:“殿下的确没有毒害陛下的动机,可能是有人借了殿下的手,在陛下的饮食中动了手脚。”   “为什么是借了我的手,不是你的手?”陈醉问。   萧文园愣了一下,就听陈醉说:“皇廷的饮食,一向也是由内宮厅负责的,陛下中毒,总政大人难辞其咎,就算没有参与,也有失职之罪。”   “殿下是在怀疑我么?”萧文园脸色都红了。   “依我看,”于怀庸突然开口:“要想找出幕后真凶也简单,只看如果陛下出了事,谁最得益不就行了?无利不起早,自然出力不讨好的事也没人干。”   “于大元帅说的是,”其中一个皇室宗亲说:“如果单纯是私人寻仇,伪装成某个厨子或者宫人,那他大可直接下毒,而不是小心翼翼,长年累月地置换某种食材。食物相克,虽然也能叫人中毒,但到底不是毒药,陛下缠绵病榻,吃的又少,不但耗费时间,也未必一定有成效,而且此人心思既然这么缜密,想必就是不想暴露了自己,又想毒害陛下,又想全身而退,这个人是谁,确实值得深思。”   陈醉闻言立即开口说:“我的处境不用我再详说,大家心里都清楚,陛下一旦驾崩,损失最大的就是我,其次便是我们陈氏一家。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皇帝陛下长命百岁的了。”   “那倒也未必,”于怀庸说:“我听说陛下并不喜欢男人,虽然他为什么娶了皇后殿下,我也不敢妄自揣测陛下的心思,不过殿下年方二十,就算陛下能够万岁安康,皇后殿下,等得及么?”   陈醉皱了眉头,脸色微红。   他实在搞不清这个于怀庸到底是要帮他,还是要趁机踩他一脚。   “就事论事,不要跑题。”郁戎说。   于怀庸就看着陈醉笑。   陈醉说:“这世上的人经常会犯一种错,没想到聪明如于大元帅,也会犯这种错。”   于怀庸问:“殿下指正,我犯了什么错?”   “就是总以为别人都和自己一样,以自己的品性和喜好来揣度别人,”陈醉说:“于大元帅离不开的,未必别人都放在眼里。陛下喜不喜欢我,难道我大婚前没有想清楚过么,既然嫁入皇室,那我能得到什么,会失去什么,自然想的一清二楚。毒死了皇帝,我能落到什么好处,大冷的天,被逼着跳河?”   于怀庸笑着看了看周围:“看来我的谢罪宴,没什么用啊。”   郁戎等人的脸色都不算好看,于怀庸在这些贵族里头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陛下出事,明面上看,最得益的当然是我。”   在旁边坐着一直没开口的赵润,忽然开了口。   天爷,这是什么天籁之音,声控党的福利!   陈醉抬眼看过去,见赵润正襟危坐,温润如玉的声音不急不缓,说:“我愿意全面配合调查。”   “陛下如果驾崩,最有可能继位的自然是亲王殿下,”旁边一位皇室宗亲说:“可是咱们这些个人,都不用装傻子。亲王殿下久不问政事,就算有心要继承皇位,也要等时局再稳定一点,此刻毒杀陛下,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容易叫人抓住把柄,给一些小人可趁之机。况且陛下虽然还没有立下诏书,可是想立亲王殿下的心思,我们大家伙都看在眼里。既然皇位早晚是自己的,亲王殿下更没有必要出此下策!”   “那您的意思,反倒是我最有嫌疑了?”于怀庸皮笑肉不笑地问。   “你也不用急着往自己脑袋上扣,我也没说一定是你。”   “那二皇子也要算上吧?”于怀庸说。   “二哥远在菊芋岛,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赵润忽然拔高了声音,转头看向于怀庸,不怒自威。   “刚才老王爷说的对,咱们这些个人,都不用装傻子。二皇子人是不在京城,可他的手伸得有多远,这梅花州有多少他的耳目,大家伙心里都清楚。既然要查,我提议把这位二皇子也请到皇廷里来,不准他带一兵一卒,只身来配合调查,我于某人愿意一同配合。”   于怀庸说着便站了起来,懒洋洋地说:“陛下中毒,这是大事,首相如今把大家召集到一处,公开谈论这件事,想必是没有头绪,找不到下毒的人到底是谁。说来说去,大家都有嫌疑,不过你多一点,他少一点而已。依我看,既然要查,那就大张旗鼓,每个人都查一遍,不扒下一层皮,怎么可能看得到人心呢,诸位以为呢?”   “于怀庸,我看你是想借机铲除异己吧?!”   “今天叫大家过来,不是来吵架的。”郁戎打断说:“查,当然是要查的,我郁戎也在这撂下一句话,不管是谁,多高的权势,多尊崇的地位,只要敢毒害陛下,我郁戎不将他正法,就在陛下灵前,奉上我自己的人头!”   于怀庸冷笑一声,说:“今天喝了酒,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困了。”   “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该离开这里吧?”萧文园说。   “怎么,看老子没带兵,想把老子软禁在这里?”   “你说话注意点,这里坐的都是什么人,你也一口一个老子的!”老王爷气的吹胡子瞪眼。   于怀庸又是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了一支,猛地吸了一口。   “宫里尽有的是地方,夜已经深了,又刮大风,不如大家今夜就都住在小玫瑰宫,万一有什么事,大家聚在一起,也好商量。”   “皇后殿下也去住么?”于怀庸叼着烟说:“皇后殿下如果也去,那我就去。”   郁戎就看向了陈醉,陈醉说:“怎么调查,我都配合。”   郁戎点头,立即吩咐人去准备房间。   陈醉心里头绷紧的那根弦如今总算是松缓了一些,众人一起从百花殿出来,却见外头狂风大作,大风卷着落花,直扑向人怀里。陈醉裹着斗篷,只听见郁戎对门口的郁铖说:“今夜你去小玫瑰宫为皇后殿下守夜。”   陈醉攥紧斗篷的手松了一些,冒着寒风朝小玫瑰宫走去。   机会来了。 第十四章   百花联邦有三个宫殿群,小玫瑰宫,就是仿照南部的玫瑰皇廷建造的,只是要小一号。大理石建造,典型的欧式建筑,三层,尖塔高耸,最上头有个很大的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大风里都能听见。   陈醉仰头看了一眼,见里头已经亮了灯,一二层还好,第三层有很大的玻璃窗,画着红色的玫瑰图案,这种玫瑰花窗被里头的灯光一照,夜色里简直美的动人魂魄。   郁戎等人住在了第一层,于怀庸和赵润住了第二层,第三层划分给了陈醉一个人住。   于怀庸戒心重,先把于文轩喊过来交代了一些事,又去卧室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这才出来,出来就见一些穿着制服的宫女们正来回在小玫瑰宫穿梭,手里都抱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全都往三楼去了。   他到了三楼,就看见秋华正在指挥宫女们安置东西。   “他娘的,真是娇气。”于怀庸说。   就住几天,还这样兴师动众的。   可对于草根出身的男人来说,就是这样的娇气,有一种很诡异的性吸引力。   让人心怀不忿,又让人想要征服与摧残。   --   说真的,如果不是搬到小玫瑰宫来住,陈醉自己都不知道他平日里的生活竟然是这么讲究的。   她们几乎把他整个卧室的东西都搬过来了,除了床单,枕头,香薰和其他日常生活必用品以外,秋华还叫丽丽她们送了好几套茶具来,不过最叫他意外的是,有两套茶具他看都是一模一样的,一套摆在了茶几上,一套被秋华放进了橱柜里。他拿起来看了一眼,问说:“怎么两套一模一样的?”   “这是殿下让买的呀,说一套留作备用,这样万一哪天打碎了杯子,还能有一模一样的来替换,否则摆出来就不成套了。”   陈醉愣了一下,这真是有钱人的做派。   丽丽她们还送了很多套衣服过来,他发现有些衣服也是,一模一样,看不出一点区别。   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贵人不是一天几套地换衣服,而是一天换好几套,外人却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夜已经深了,秋华服侍他去屏风后头换睡衣,陈醉还是不习惯有人给自己换衣服,便说:“我自己来。”   秋华笑了笑,便退到了屏风外头站着。   那屏风并不高,大概刚过寻常女子的肩膀,陈醉个头高,那屏风只到他胸膛上下,隔着屏风,他就看到郁铖走了进来。   因为外头不断有宫女穿梭,卧室的门也没有关,所以郁铖直接就进来了,进来就看见陈醉长发披散,裸露着白润的身体,站在屏风后面,在屏风与身体的结合处,隐约瞥见雪山红樱。   郁铖立即背过身去了。   陈醉就笑了,穿上睡袍,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郁铖。”   郁铖转过身来,头微微低下去,说:“殿下。”   陈醉转头去看旁边的秋华,只见秋华不着痕迹地轻轻动了一下嘴角,目光里满是赞许鼓励神色。   感觉就是一个鼓励女主人出轨的坏女仆!   大概这两天的事发生的太多,就连秋华也感觉到梅花宫岌岌可危的态势了。尤其是今夜发生的事,他这个无依无傍的皇后,的确迫切需要找到一个粗壮的大腿抱。   郁铖神色镇定,说:“家父让我过来当值。”   “我听见了。”陈醉说:“于怀庸就在楼下住,我本来还有点害怕,幸好你来了,你在这,我就放心了。”   他又拿出了楚楚可怜那一套,没办法,《百万雄兵》里的男人都吃这一套。   不过他看郁铖好像是个例外,看他的眼神特别官方,眼睛里好像并不能看到美色这种东西。他这帝国第一美男子的魅力看来是用不上了。   陈醉有点着急,眼下他深陷困境,可没有给他从长计议的时间。他要拿下郁铖,还要稳、准、狠!   郁铖说:“我就在外间当值,殿下如果有需要,尽管叫我,夜深了,殿下早点休息。”   郁铖说完就转身出去了,几次见面,都是如此匆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陈醉扭头看向秋华,秋华送郁铖出去,然后关上门,小声说 :“我以前也只在格斗场上远远地见过,都不知道他原来这么年轻帅气!”   郁铖在《百万雄兵》里出场,便是百花联邦一年一度的军人格斗赛上,一挑三,这也是他的经典名场面,作者写的特别燃,他反复看了好几遍,郁铖就是靠几场格斗赛,奠定了在他心中的偶像地位。一听秋华提起,他立马问道:“他比赛的时候你有看到,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秋华点头说:“他参加的那两年,全联邦都找不到对手,也就是规定说每个人只能参加两届,不然不知道他要蝉联到什么时候,联邦建国快一百年,他是唯一蝉联的冠军呢。”   “不知道他怎么练出来的,怎么那么牛。”陈醉由衷感慨说。   秋华说:“是啊,按理说他们这样的贵族子弟,都是养尊处优的,他肯定是吃了很多苦头,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本事。”   陈醉由衷地说:“要是有一天,我能跟他一样牛逼就好了。”   秋华愣了一下,大概还不习惯他说“牛逼”这个词,便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生,殿下不需要自己成为这样的人,只要身边有这样的人,就够了。”   这话说的很有水平。   陈醉问说:“你确定陛下有意在他过世后把我托付给郁家?”   “这种事怎么好开玩笑的。”秋华说:“殿下,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陛下没有这个意思,今天的形势凶险成这样,殿下也要趁早为自己做打算了,您是皇后,就算有一天陛下过世了,您还是皇后,不管谁跟谁争权,您都是跑不掉的,一定会被牵涉其中。我在宫里几十年了,服侍了两代皇室,其实我一直有一句话,想跟殿下说,就怕殿下会生气。不过最近我看殿下变了很多,所以想大胆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   陈醉点头:“你说。”   “陛下并不喜欢男人,以前有苏皇后在,苏皇后过世以后,陛下也有许多情妇。”秋华小心翼翼地看着陈醉的脸色,见陈醉面色如常,说话就更加大胆了:“陛下是不喜欢男人的,和殿下联姻,一是和太子殿下的死有关系,二是看中了玉簪州陈家的财富,说的难听些,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不说陛下一直卧床不起,就算陛下长命百岁,难道殿下还要守一辈子活寡么?”   陈醉闻言笑了一声。守活寡这个词听着怎么这么好笑。   “你继续说。”   秋华见他这样都不生气,更加大胆:“其实宫里和外头没什么区别,见不得光的事多了去了,菊芋王为什么不受待见,还不是因为当初姚太后怀他的时候,和先帝的侍从武官有了婚外情,所以大家都说他不是先帝亲生的。殿下自入宫以来,这一路我都看在眼里。我说句真心话,殿下之所以过的这么苦,受这么多罪,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所谓皇后,只要在人前做好应尽的职责,担当好一国之后的形象就够了,至于私下里怎么样,压根就不重要。您相信苏皇后也和陛下吵过架,打过陛下耳光么?可是在民众心理,苏皇后不依旧是最贤良高雅的皇后么?”   陈醉是平民出身,他眼里的皇室,和其他民众眼里的皇室没有太大区别,于他而言,皇室就是高贵的,圣洁的,不可侵犯的,可是只有她们常年服侍在皇室身边的人才知道,所谓皇室,不过是多了一层皇室的光环,他们也是饮食男女,既有光鲜亮丽的一面,也有污秽不堪的一面。   可是陈醉不知道,入宫做了皇后,他便以他以为的皇室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所以他活的格外累,也因此被内宮厅拿捏在手心里。   “皇后的位子要坐的稳,在民众心中的形象固然重要,可是人活一世,如果只为了别人活着,也太不值得了!眼下殿下处境危急,又有于怀庸虎视眈眈,为了身家性命,什么名声,清白,有什么要紧的?!”   “可是郁铖不是好色的人,我勾搭他,不好勾搭吧?”   秋华抿了抿嘴角,说:“陛下都有托付的意思,如今殿下为了自保,有意要和郁家亲近,这不是勾搭,是结盟。殿下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可更是为了国家社稷,既合情,又合理!”   简直比萧文园还会说话!   秋华继续说:“郁铖对殿下还是有意思的,不然不会三番两次帮助殿下。郁相派他来守护殿下,可能也有这个意思,毕竟真要乱起来,郁家这样的豪门世家,不可能独善其身,他们拉拢殿下,也是在巩固自己的力量。”   “秋华,我看你可以去做军师了。”   透过现象看本质,说到点子上了。   其实只做盟友,也未尝不可,只是如果能和郁铖有更深层次的感情,于他而言确实也更安心。   何况郁铖是他的偶像,人品家世能力,全都是顶配。   真的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要投怀送抱去了。   这最不可能拿下男皇后第一次的男人,反倒要成为他第一个男人了么?!   已经是深夜了,外头呼呼的北风刮着,陈醉赤着脚踩在地摊上,穿着睡袍在卧室里来回走动。   秋华说的对,和性命相比,身体算什么,况且和郁铖,他也不吃亏。   他也不指望今晚就和郁铖能有什么亲密接触,但起码通个气,拉近一下彼此距离,还是有必要的。   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错过。   陈醉就推开了卧室的门,走到了外头的客厅里。   客厅里要比卧室冷一些,他踩着地毯,快步走到郁铖房间门口,敲了一下门。   没多久房间的门就开了,郁铖只着白衬衫,看着他。 第十五章   第一次自己把自己送上门,陈醉一时有些紧张,眼睛却一直盯着郁铖,问:“能进来么?”   郁铖嘴唇动了动,松开了抚着门的手,陈醉就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比他的卧室要小很多,地毯是红色的,上头是大朵大朵的玫瑰花,床头的灯一照,整个房间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红色的光晕,刺激着他的神经。   床上的被子掀开一角,异常平整,脱下来的外套就搭在椅子上,一丝皱痕都没有。   “这么晚了,殿下有事?”   郁铖的声音依旧清冷,瞥了一眼陈醉白皙的脚丫子。   陈醉赤着脚在房间里走了两步,然后转过身来,脸色是红的,不知道是浮现出的红晕,还是被这房间的红色晕染的:“我心里害怕,睡不着。”   郁铖身体结实健壮,只穿衬衫的时候,胸膛的轮廓更明显,陈醉看了看他的胸口,就问说:“你穿着衣服睡的么?”   郁铖“嗯”了一声。   “要睡衣么,我有。”陈醉说着就朝他走了两步,站在郁铖跟前,两人身上的温热气息交织在一起,像是空气里弥漫的暧昧:“不行,你太高了,也壮,我的睡衣,你可能穿不了。你多高?”   郁铖见他还要靠近,就伸出手来,抵在他的胸膛上。   陈醉抖了一下,立马后退了一步。   我曹。   我曹。   陈醉心想,这个敏感受真不是吹的!   不过大概率是因为天冷,他又只穿了睡衣,所以激凸了。   郁铖的掌心显然也感觉到了,喉咙动了动,说:“……191.”   其实陈醉知道郁铖的身高,他不但知道他的身高,甚至下头有多长他都知道,《百万雄兵》的作者描述过什么叫暴殄天物!   陈醉暗暗长吁了一口气,好像身体里有股热气,急需要赶紧释放出来。   可是生平头一次干勾引男人的勾当,他这样大胆爱玩的人,竟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朝房间里环视了一圈,看到床头的桌子上放着一盒烟,便拿了起来,抽了一支噙在嘴里,问郁铖:“有打火机么?”   郁铖大概没想到他是抽烟的,显然愣了一下,然后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来一个打火机,递给了他。   火焰的光照亮了陈醉的眼睛,他吸了一口,走到窗户边上,开了一条缝。   冷风一下子就涌了进来,吹动了他的睡袍和长发,宽松的长袍被风一吹贴在身上,身体的线条清瘦而颀长。   捏烟的手有点发抖,陈醉有些焦灼地抽着烟,透过玻璃的反光,看到郁铖在他身后站着,一动不动。   果然和小说里写的一样,“无口,无心,无表情”的三无青年。   他觉得难度好大。   十有八九不但勾引不成,还会引得郁铖反感,以为他和那些妖艳贱货没什么区别。他自认为在勾引男人这件事上,他可比不上那些妓、女和鸭子。   “殿下也抽烟?”   终于,“三无青年”突然开口了。   “以前不抽,最近压力太大了,就学会了。”陈醉转过身来,却见郁铖已经走了过来,在他身后伸出手臂来,将窗户关上了。   “有点烟味不要紧。”郁铖说。   陈醉噙着烟看向郁铖,见他要后退,就伸手抓住了他衬衫的衣角。   抓的有些猛,失去了撩拨该有的力度,郁铖都愣了一下。   陈醉趁热打贴,叫:“郁铖。”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郁铖坚毅的脸庞微微侧过去,下巴轮廓分明,鼻梁高挺。   陈醉问:“郁铖,你能保护得了我么?”   他其实很想做出眼泪盈眶楚楚可怜的样子,只可惜他骨子里就不是柔弱的人,实在挤不出眼泪来。   心里正砰砰直跳,就感觉郁铖的大手搂住了他的腰身,然后用力往前一带,他的下半身就撞到了郁铖身上,郁铖的皮带扣硌到了他的肚子,扑面而来都是身体的温热气息,带着男人身上淡淡的香气。   我靠。   陈醉真的没有想到,郁铖竟然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他没有这个准备呀。   他只是想撩一撩而已!   帅哥近在眼前,英气又俊美,但眼神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看不到一丝情,欲上的波动。   可是瞧这宽肩窄腰大长腿,这高挺的鼻子,坚毅的下巴,精亮的眼睛。   要他做老公的话,年轻体壮长的帅,有钱有权是处男!   感觉他真的可以,不吃亏!   自动送上门来的,不吃不是人!   陈醉眼睛闪动着,眉眼都是紧张的,抬起下巴就朝郁铖嘴巴上亲。   谁知道郁铖却躲开了他的亲吻,大手一松,也放开了他的腰身,好像刚才只是试探他,下一刻就要骂出他这个皇后不知羞耻的话。   陈醉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把烟放到窗台上,一把抓住郁铖的衣领,直接就又将他拽了回来,踮起脚尖就亲上了郁铖的嘴唇。   嘴唇接触的那一刹那,陈醉觉得自己的心脏马上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整个身体都能感受到心脏的剧烈脉动,这是他的初吻,嘴唇柔软温热的触感,两个平凡的肉体,一接触起来却仿佛都带了电。   本来还有点犹豫,这一亲上去,兽血就沸腾起来了,陈醉回过身来,看到郁铖脸上那不可置信的神色,反而觉得有些兴奋,他嘴角微微一笑,伸手就用力一推。   他要把郁铖推倒在床上,就算做受,他也绝不做身娇体软易推倒的小弱受,他要做牢牢掌握着主动权的强受!   可是……   郁铖竟然纹丝未动。   陈醉愣了一下,伸手又推了一把。   竟然还是没有推动分毫。   他都忘了,他如今这个小娇娃的身板根本不是人家军官哥哥的对手,体格力气都被无情碾压!   他脸色有些窘迫,两只手都伸了出来,还要再推一次,却被郁铖一把抓住了手腕。   陈醉满脸通红,用力一挣。   让他死了算了,真他妈丢人!   “殿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看不出来么?”陈醉厚着脸皮说:“要跟你睡觉。”   郁铖:“……”   “不喜欢男人?”   郁铖却没有接他的话,只松开了他的手,说:“只要陛下一天还活着,殿下行事都应该谨慎。”   陈醉愣了一下,就听郁铖说:“如果被人发现了殿下的这些心思,恐怕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陈醉大窘。   也是,郁铖这样的家世和相貌,前赴后继想要勾引他的男男女女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什么勾引的招数他没见过,估计从他当初进百花殿之前抓他那一下,郁铖便已经猜出他的用意来了,刚才再一试,就看了个通透。   还真是有点丢人。   不过这样也好,他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小儿女情态的人,面上微红,语气却严肃了很多:“皇帝病重,身为皇后,却在这个时候暗地里勾搭臣子,如果被人发现了,是不得了。但是如果你像我一样站在悬崖边上,就知道我为什么会急着想要抓住些什么。”   这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自己底气瞬间足了很多。   说明他这个皇后不是耐不住寂寞勾搭男人,而是为了前程命运,不但不应该被职责,反而很可怜很有勇气有没有!   他扭头看向郁铖,只听郁铖说:“殿下的安全,算在我们郁家头上。”   “我不要郁家,”陈醉说:“我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你放心,我也不会一味地依赖你,你给我我想要的安全,我愿意从此以后为你所用,成为你们郁家手里的一把枪。”   大概从没有想过一向柔弱稚嫩的皇后会这么理智,强硬,郁铖看陈醉的时候,眼神里有些诧异。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郁铖看着他:“殿下说说看。”   “我希望你能二十四小时保护我,做我的贴身护卫。”他怕郁铖会拒绝,紧接着就说:“你在军中前途大好,让你来皇廷保护我一个人,肯定是大材小用,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辈子待在这里,只是眼下于怀庸的气焰你也看到了,皇帝病重,我在这皇宫里,实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但是我愿意相信你。皇后的贴身护卫比不上侍从武官荣耀,但是我也不会让你难堪。如今形势危急,我有心请你来我身边,教我学点本事,皇后的私人教官,这个名头对你来说,不算辱没了你吧?你如果愿意,明天一早,我就可以去找郁相谈。”   “我以前在京中,有幸也和殿下见过两次,可是如今看着殿下,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郁铖说。   陈醉伸手拈过窗台上的香烟,那香烟已经快要燃到头,在窗台上都烤出了一抹污痕。他微皱着眉头,捏着烟吸了一口,动作娴熟,说:“死过一次的人,还能不变么?”   他说着微微一笑,脸上顿时有了无限光彩:“你真的对我不感兴趣么?我还挺喜欢你的。”   郁铖没有直接回答他,只面色沉静地说:“夜深了,殿下早点回去休息。”   陈醉心里有一点点的失落,但又有点高兴,叼着烟,一边笑一边看郁铖。   和他从前见过的那种谨小慎微的模样完全不同,倒有点纨绔习气,可是因为人长的清秀,这点纨绔气不但不让人讨厌,反而比他刚才肆意勾引的时候,更有一种无法描述的随性张扬。   郁铖打开房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陈醉叼着烟,笑着朝外头走。   相比较情人,郁铖真的更适合做他手里的一把枪。但此时此刻的郁铖,心里想的,恐怕是让他这个男皇后,成为他们郁家手里的一把枪。   互相利用,也很好,彼此都放心。   不过……   这个郁铖,真的对啪啪啪一点兴趣都没有么?   真是最佳男友人选,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哪个。   不过就算郁铖从来不好美色,他相信今夜他也不可能一点不为所动。   美色或许刺激不了他,但是美色加上皇后的身份,可就有些不一样了。权力从来都是男人的春、药,这也是皇后这个身份带来的性魅力。还有什么把一国皇后按在身下更能满足征服欲的事,于怀庸对他,就是这种心思。   虽然无功而返,可是他在郁铖的心里,也算留下了一个深刻印象。   心里有种莫名的爽,还有一些轻微的悸动。   他是真的很喜欢郁铖这种坐怀不乱的男人,大概他生性好刺激,越是难攻克的男人,于他而言越是有魅力。他何酒酒就是喜欢挑战。   郁铖……   回到房间以后,陈醉爬到被窝里躺了下来,一关灯,窗户那边便透过朦胧的光来,大概是北风卷着梅花在飞舞,隔着玻璃看,倒像是下了雪。   他闭上了眼睛,将睡未睡之际,却突然想起他和郁铖的那个吻来。   他用手指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要跟着老公学功夫啦。 第十六章   小玫瑰宫,一楼,郁戎彻夜未眠。   韩从端正地立在客厅里,看着郁戎。   郁戎夹着烟,用手指抚着额头,香烟燃烧过多,烟灰自己掉落到了桌子上。   “大人。”韩从开口说:“您要不要躺下来休息一会,您身体如果撑不住了,这个国家就真的乱了。”   “这个时候,我哪能睡得着。”郁戎抽了一口烟,“百花殿那边,守严实了么?”   韩从点头:“我吩咐了周朗,没有您的准许,谁都进不去。”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大人,我觉得眼下真的要下决断了。陛下就算撑得过今晚,大概也撑不到明年。可是这皇位总要有人继承,不是四殿下,就是二殿下,为长远计,还是二殿下更妥当。”   “你又不是没见过他,菊芋的那一位,怎么可能会是个贤明君主。”   “可是四殿下从不过问政事,手上无权无兵,就算咱们把他推到皇位上去,他坐得稳么?他既不是于怀庸的对手,也不是二殿下的对手,到时候不是于怀庸造反,就是二殿下篡位,那时候四殿下又怎么可能会有善终?况且……”   韩从面色凝重:“大人都不为自己考虑么?如果您扶持的帝王被推翻,您会是什么结果,您想过么?”   郁戎用手抵着额头,眼看他手上的香烟要烧到手指,韩从便上前一步,将他手里的烟拿了过来,在烟灰缸里捻灭了。   郁戎咳嗽了两声,脸色更加苍白:“可是陛下看中的是四殿下,他将朝政托付给我,难道我要在他濒死之际,违逆他的心意?最主要的,二殿下生性残暴阴戾,和于怀庸是一样的人,你我如果只顾着自己安危就把国家交到这样的人手上,不说对不对得起十二州的民众,就是良心这一关,我就过不去。”   “属下还是那句话,”韩从很坚定地说:“扶持四殿下继位,风险太大,您这样操纵中毒事件,也未必能达到您想要的结果。”   “于怀庸的身份在那摆着,他是当不了皇帝的,他的目标应该是做摄政王,所以他肯定是支持四殿下的,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联合于怀庸,先削弱赵准的实力。等赵准再没有继位的可能,我们再腾出手来,对付于怀庸。于怀庸生性浅薄张扬,看起来来势汹汹,其实要比赵准好对付,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给他埋下一颗炸弹,将来或许会用到。”   “这一下得罪两个,如果成功自然最好,万一中间有点差池,到时候不管他们两个中间的谁,都会将大人送上断头台。”   “你以为我袖手旁观,就能全身而退么?”郁戎冷笑了一声,说:“早就身在漩涡当中,非死即伤了。”   “那皇后殿下的请求,大人要不要再考虑考虑?”韩从说:“真要把郁少牵扯进来么?”   “皇后是必须要站在我们这一阵营的。”郁戎很坚定地说:“你以为于怀庸只是贪图他的美色?他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他看上的,还不是皇后这个身份,还有玉簪州陈家的金山银山。要打仗,得用钱。”   外头起了很大的雾,于怀庸光着膀子躺在被窝里,眉头紧紧皱着,额头都冒出汗来。   梦里是一个清俊少年,手里攥着一把匕首,脸色却是通红的,脖子上隐隐露出青筋来,他咬了咬牙,刀刃贴上了脸颊,鲜血就顺着刀刃流了下来。   于怀庸猛地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皮肤接触到冷空气,顿时叫他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灼痛似乎还在,他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那只瞎掉的眼。   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于怀庸松开手,语气恶劣,吼道:“进来!”   进来的是于文轩,见他半裸着身体坐在床上,便道:“您还睡着,我是不是……”   “说事!”于怀庸说着便掀开被子走了下来,浑身竟然不着寸缕,大摇大摆地走到衣架子旁,捞了裤子套上。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可看到于怀庸那晃动的物件,于文轩还是咽了口唾沫   于怀庸一边系腰带一边扭头看他,于文轩赶紧走了过来,说:“最新收到的情报,说皇帝昨晚上原来并不是像郁戎说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而是一直在抢救,今天早晨才算脱离了危险。”   于怀庸冷笑一声,又披上了外套:“看来昨夜把老子押在这里,不是为了调查什么下毒真凶,而是怕皇帝咽了气,我在外头会造反吧?”他说着忽然抬起脚来,往于文轩身上踹了一脚,但这一脚并不是十分认真,擦着于文轩的裤腿便过去了。   “你的人是越来越不管用了。”他说。   于文轩弯腰将地上的军靴拿过来,单膝跪下来替于怀庸穿上,说:“郁戎把宫里所有人都清出去了,一晚上严防死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就这点消息,他们也费了不少功夫才得到的,元帅,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我看皇帝中毒的事,外头已经传开了。”   于怀庸周了一下眉头:“传开了?”   “报社还没有,有几家广播电台今天一大早就播了。”于文轩说。   “怎么说的?”   “就说有人给皇帝下毒,真凶还没找到。”   于怀庸想了想,说:“别的你都不用管,叫人盯着菊芋那边,他们如果有什么动作,立马告诉我。不要打电话,皇廷总机那边都是郁戎的人。”   于文轩点点头,便赶紧出宫去了,于文轩洗了把脸,见伺候他洗漱的,是个年轻秀气的男子,便多瞧了他两眼:“谁叫你来的?”   “我是内宮厅派来的。”那人颇有些腼腆地说。   “有人说过你长的像皇后么?”   那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于怀庸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的下巴,手上的水全沾上去了,他捏着对方的下巴瞅了瞅,然后松开他,拿起毛巾擦了一下手:“下去吧,告诉萧文园,老子不干冒牌货。”   那人端着水盆出来,出门就看见了萧文园。   萧文园就在廊下站着,什么都听见了。   “大人……”   “下去吧。”萧文园说。   那人便端着水盆急匆匆地走了,大概走的急了,洒下一些水来,打湿了地面。   三楼的陈醉也在洗漱。   伺候他洗漱的人就多多了,有端水盆的,有拿毛巾的,还有捧衣服的,横着站了一排。陈醉不习惯这么多人伺候,就说:“你们都下去吧,叫郁铖来。”   秋华愣了一下,便立即让丽丽她们都下去了,不一会郁铖就进来了,他已经穿的齐整,只不过还是昨夜的那一套衣服。   陈醉笑着说:“你父亲已经答应让你做我的私人教官了,你知道了么?”   郁铖“嗯”了一声,说:“家父已经找我谈过了。”   陈醉说:“那我就把话都说清楚,我这人不喜欢规矩,你是我的教官,就是我的老师,我是皇后,也是你的学生,咱们俩就算是平级了,在外头你怎么样我不管,可是只有咱们两个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跟我太客气,接着……”   他说着就丢了个东西给郁铖,郁铖愣了一下,接到手里,才发现是一条叠的齐整的毛巾。   陈醉又把水倒了半盆到另一个水盆里:“我知道你来的匆忙,身边什么都没有,凑合着用我的吧,赶紧洗漱,下头等着开饭了。”   他说完就捧了一捧水泼到脸上来,水花打湿了额边软发,洗完了脸以后,就到屏风后头去换衣服了。   郁铖也没有客气,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就用另一盆水洗了脸,洗完了一边擦脸一边朝屏风处看,就看见了陈醉光裸的背臀,丝毫没有避着他。   “都是男人,不用避着你吧,你在军队集体生活多年,应该都见惯了。”陈醉一边说一边穿衣服,动作自然,眼神坦诚,一点不见羞涩,也没有丝毫蓄意勾引的痕迹。   可郁铖还是觉得那白花花的身体刺眼,也不知道是那皮肤太白太嫩,还是那长发披散太像一个女人的背影,亦或者在他心里,皇后就不再是一个可以和他裸体相对的男人。   陈醉今天穿的依旧是百服,皇后的百服做工精美,即便是常服也极为华美,穿在身上自有一种端正严谨。领口最上头的扣子扣了半天,陈醉也没能扣上去,便看了郁铖一眼。   郁铖便走了过来,伸出手来替他扣上。   陈醉看着郁铖近在咫尺的脸,白日里看,皮肤更显光洁,五官立体,俊美的很。那双手修长而灵活,指腹有薄茧。   ”我听说,陛下清醒的时候,曾经把我托付给你们家,你听说过么?”他问郁铖。   郁铖“嗯”了一声,收回手来。   “知道托付的意思么?”他又问。   “我会娶你。”郁铖说。   陈醉愣了一下,郁铖这么面无表情地说这种事,他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他一直都很想知道,郁铖这样的角色,身上到底有没有烟火气。   会不会生气,会不会笑,会不会有欲望。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特别想挑战他,甚至于调戏他,想看他深藏的另一个样子。   “不止是娶我,你还得跟我睡觉。”陈醉说:“活寡我只守一次。”   郁铖直直地看着他,说:“殿下。”   “在此之前,继续保持好你的良好作风,你的第一次,是我的,好好给我留着。”   陈醉说完拍了一下郁铖的肩膀,忍着笑就朝门口走去。   郁铖脸上依旧冷漠,站在原地,等陈醉已经走出卧室,他的耳朵就红了。   抿着唇站了又站。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郁铖:皇后他是个魔鬼,他怎么知道……知道……!! 第十七章   小玫瑰宫的餐厅也在一楼,长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餐具,七八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宫女正在忙碌着,见萧文园来了,都停下手里的工作,朝他躬身致礼。   萧文园说:“早餐都预备好了么?”   “都准备好了。”   萧文园点点头,就见于怀庸从楼上下来了。   于怀庸叼着烟进了餐厅,拉开椅子就自己先坐下了:“我吃饭有点毛病,你们知道吧?”   “知道,都备好了。”萧文园说。   他说着抬了一下下巴,旁边就有小宫女端来了一杯绿色的汤水。   “苦瓜汁么?”   身后忽然有人问。   于怀庸夹着烟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陈醉,眼前一亮。   “殿下。”萧文园帮他拉开了一张椅子。   陈醉也没客气,直接坐下。萧文园看向了后面紧跟着下楼的郁铖,说:”听说殿下请了郁铖做私人教官?“   “看来你们已经都知道了,”陈醉说:“ 咱们联邦十二州,就属他最厉害,我要学功夫,当然要找他。”   于怀庸问:“殿下是觉得身边保护你的人不够多么,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从我府里给你调几个精兵。”   “你的兵,胆子够么?”陈醉扭头问。   于怀庸说:“你要多大胆的?为我看家护院的,全都是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勇士,杀人都不会眨眼。”   “我要敢把枪对准你的。”陈醉说。   他笑的时候极好看,但眼神是冷的,萧文园每次看他这样刚毅的眼神,都会觉得迷惑。   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从前绵羊一样温顺的目光,反而像是狼的眼睛,有凶光和戒备心。   于怀庸嘴角咧开,说:“那殿下是得自己学了,敢拿着枪对着我的,这世上没几个人。”   内膳房准备的早餐非常丰盛。陈醉看了一周,问说:“郁相和四殿下怎么不在?”   萧文园说:“郁相和亲王殿下等人一大早就去了百花殿,说是要亲自检查陛下的一切饮食和药物。”   “下毒的事,查出点眉目来了么?”   “还没有……”   十有八九是查不出来的。   主要是之前从来没有人想过会有人给皇帝下毒,皇帝的药膳,饮食,甚至平日里常喝的茶水,从宫廷御膳茶房开始,一关一关下来,经手的人太多了,任何环节都有可能做手脚,人人都可能有嫌疑。   眼下只有他们四个,萧文园还是不上桌的,穿着黑色制服,端正严谨地立在陈醉身后。   陈醉说:“你也坐下来吃吧,不用站着。”   萧文园躬身致礼,这才在旁边坐了下来。于怀庸大概看不上他这种虚伪做派,冷笑了一声,端起面前的绿色汁液便喝了一大口。   这是苦瓜汁,《百万雄兵》里有写,草根出身的于怀庸养成了一个很诡异又很带感的习惯,就是喜欢每天早晨起来,喝一杯苦瓜汁,说是每天尝一点苦,就能每天提醒自己从前吃过的苦,从而在富贵权色中也能保持清醒。   颇有些卧薪尝胆的意思。   “苦么?”   “尝尝?”于怀庸递过手里的杯子。   陈醉说:“我最讨厌的就是苦瓜的味道。”   “其实喝习惯了,就不觉得苦了,哪天不喝,反而浑身不自在。”于怀庸说着仰起头将杯子里的苦瓜汁一饮而尽,喝进嘴里以后,他竟然还没有立即咽下去,反而含了一会。   于怀庸这个人,真的非常复杂,骄奢淫逸的做派当中,有一种偏执而坚韧的东西在他身上。   光是看他喝,陈醉就觉得舌尖发苦。   他们两个真是截然不同的人,《百万雄兵》里,于怀庸吃苦,而陈皇后南部出身,喜欢吃甜。   萧文园喝了一口白开水,目光却一直在郁铖身上,郁铖在看陈醉,察觉他的目光便看了过来,萧文园不着痕迹地耷拉下眼来,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于怀庸的眼睛则一直在往陈醉身上瞄。他是常见到陈醉的人,却是第一次有机会和他一起吃饭,只觉得陈醉端坐在那里,连吃饭都是好看的。   可是和他想的又有些不一样,他印象当中的陈醉是很高雅的,高雅,但文弱,吃东西应该也是细嚼慢咽不露齿。   但实际上,陈醉比他想的要男人很多,长相一如既往地秀气,人却不是秀气的类型,很大方,吃的也很快。   吃完了早饭以后,陈醉打算去百花殿看看。   “郁铖。”他叫道。   郁铖便拿餐巾擦了一下嘴,随他一起站了起来。   萧文园冷眼看着,并没有说话,倒是于怀庸喝了口水说:“他是要做你的教官,还是要做你的保镖?”   陈醉说:“和是不是教官没有关系,和是不是保镖也没有关系,而是如今我心里不安,他在我身边,我心里踏实。”   他说着便抬头看了郁铖一眼。   郁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推开椅子往外头走,于怀庸却忽然伸出一条腿来,拦住了他的去路。陈醉见状一脚就蹬了上去,将于怀庸的腿给蹬开了。   椅子都跟着晃动了一下,于怀庸一只手扶住了桌子,这才坐稳了,他立即回头看去,见陈醉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劲使大了。”   于怀庸脸上带了怒气,眼神里却有些不正常的兴奋,说:“皇后殿下真是变了。”   “殿下,我有话要跟您谈。”萧文园站起来说。   “现在么?”   萧文园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陈醉便朝客厅里走,萧文园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郁铖没有跟过去,而是低头问:“大元帅有事?”   于怀庸本来在扭头看陈醉的背影,闻言便回过头来,他在陈醉面前有些吊儿郎当,嘴角常带笑,可是陈醉一走,神色就阴戾了起来,眼神带着些蔑视,看了看郁铖说:“这是皇后的意思,还是你爹的意思?用你一个小小的少校来防我?”   “元帅和我一样,都是在军队里摸爬滚打过的人,应该知道军令在上,就算是一个下等兵,必要的时候也会射杀一军统帅,和军衔没有任何关系。”   于怀庸冷笑了一声,拎起餐巾擦了一下手指头:”早听说郁相的儿子是军中奇才,不光本事厉害,胆子还大,如今看来还真是不能小觑,前几天跟我的部下抢人,如今抢到我跟前来了。“   于怀庸把餐巾往桌子上一撂就站了起来,他的个头要比郁铖矮几公分,但自有一军统帅的气势在身上:”行,我就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陈醉在客厅里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萧文园。   萧文园朝周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殿下要请私人教官,为什么没有提前跟内宮厅支会一声?“   “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请他做我的私人教官,并没有授予他任何官位,这种事还需要内宮厅同意么?”   “宫廷内的任何人员变动,都应该由我们内宮厅来安排,这是我们的工作,也是我们的权力,殿下应该先跟我商量,再去找首相大人,而不是直接让首相大人来通知我结果!”   “你以后可能要慢慢习惯这一点,”陈醉很干脆地说:“宫里繁文缛节太多,所以办事效率才那么低,我自有我的一套办事章程,以后你按着我的来。内宮厅是听吩咐办事的机构,而不应该是和我一起做决定的机构。这才是内宮厅一直以来在宫里扮演的角色。我从前因为刚进宫,什么都不懂,所以什么事都听你的,你的权力是我给你的,现在我把它收回来。“   “殿下要跟郁铖学什么?”   “格斗,射击,怎么自保,怎么杀人。”   萧文园目瞪口呆:“身为一个皇后,应该是什么样子,您都忘了么?”   “我是个男人,其次才是个皇后。皇后该是个什么样子,千百年来肯定有很多优秀表率,但我是第一个男皇后,男皇后应该是什么样子,历史上并没有标准。但是遇到另一个男人逼迫,只能跳河自保,这肯定不是一个男皇后该有的样子。”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   “太平的时候能做最称职的花瓶,危乱的时候能端起枪来杀人。”陈醉很严肃地看着他说:“在皇权社会里,应该是除了皇帝,说话最管用的人,而不是站在这里,接受一个内宫官的质问。”   萧文园嘴巴动了动,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想过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于怀庸欺负我,我只能跳河,为什么你质问我,我还要在这跟你讲道理,因为我太弱了,身体弱,心智也弱。所以我请了郁铖来教我,我要变强,找回一个皇后和男人该有的尊严。”   这一番话,他说的都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说完了这些,他就看到了远处站着的郁铖。   “我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出了小玫瑰宫以后,他问郁铖。   郁铖“嗯”了一声,说:“听到了。”   陈醉就说:“说的都是真心话,希望你能帮我,我想成为那样的人。” 第十八章   百花殿看守的警卫比昨天晚上还多了一倍,出入都要盘查。周朗见陈醉过来,便下了台阶,到他跟前行了礼。   陈醉点点头:“现在能进去了么?”   周朗说:“殿下里头请。”   陈醉便进了殿里头,进到皇帝的寝殿,便看到了郁戎他们。   “陛下的病情已经稳住了。”赵润低声跟他说。   陈醉点点头,走到病榻前,见皇帝赵晋躺在床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或许皇帝一时半刻死不了了,对他这个处境艰难的皇后来说,这是好事。   等看完了皇帝,他就到了隔壁的房间,和郁戎谈了一下皇帝的病情。   “大夫说,陛下的身体已经伤了根本,痊愈是不可能了,但是我已经让大夫尽量救治,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您和陛下情同手足,陛下的事 交给您,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陈醉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就是了。”   郁戎对他还是很客气的,说:“不敢。”   “中毒的事,还查么?”   “查还是要查的,而且要大张旗鼓的查。”郁戎说:“只是殿下也不用抱太大的希望,这件事,不好查。”   陈醉也知道不好查,但他也察觉了郁戎是要做局。   把这么多大人物扣在宫里,这确实算大张旗鼓了,小玫瑰花宫的守卫阵仗大,但并不严格,他的宫女和于怀庸的部下都曾出入其中,可见这里头有猫腻。   不过政治上的事,他现在还插不了手,也没那个政治能力,只能坐观其变。   郁戎的人品信得过,应该是和他一路的,不会害他。   皇帝中毒的事很快就宣扬出去了,先是广播电台,再是各大报社。赵晋在民众间的威望虽然比不上先帝,可一国皇帝,竟然被人毒害,这新闻还是立即震惊全国,几乎全联邦的眼睛都盯着皇廷里的一举一动,流言也纷至沓来。   大家都在猜测,这下毒的人到底是谁。   陈醉就是通过这件事,看清了如今国内的政治形势。   因为《百万雄兵爱上我》这篇文,陈皇后出场之前,就先写了菊芋战争,然后是陈皇后的出身背景,再然后就是帝后大婚,因为出场的人物太多,背景设置又细致,写了一百多章,才写到皇帝病危,对于眼下的国内形势,着墨并不多,他全靠自己分析。   他原来一直以为郁戎一直都是保持中立的,可是通过这件事,他发现郁戎是倾向于于怀庸一派的,因为他每日看国内的舆论形式,几乎矛头都指向了菊芋岛。   媒体是政府的喉舌,他们的导向性,肯定是背后有人引导的,这个人肯定就是郁戎,只有他在京城有这样的影响力。   赵润将手里的报纸放下,站起来走到了窗边。   陈醉拿起那张报纸看了一眼,说:“你不相信?”   “我知道如果陛下过世,受益最大的就是我二哥,可就是因为下毒的事一旦被人发现,大家首先怀疑的就是他,我才觉得不可信。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像是故意针对他的么?”   “那你觉得谁最有嫌疑?”   “当然是于怀庸。”赵润说:“他和二哥针锋相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借此陷害我二哥,二哥一旦垮台,就没人能与他抗衡了。”   “你怎么不怀疑郁相?”   赵润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他。   陈醉笑了笑说:“因为就像你说的,一旦陛下过世,按照长幼顺序,继位的自然就是二殿下,可是郁相不喜欢二殿下,他和陛下一样,想扶持你上位,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赵润的神色微动,脸上露出几分惊异神色,右手抵着窗台,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他穿了一身家常百服,袍子宽松,那身形越发显得单薄,却有一种清秀醇雅的神态,令人心驰神迷。   真是美男子啊,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气质,陈醉看了这么多天都看不腻。   “郁相,绝不是这样的人。”赵润说。   陈醉也是玩笑,他也觉得不像是郁戎所为:“不管下毒的人是谁,目的到底又是什么,至少经过一番运作,对我们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件有利的事了,陛下如今尚在,底下的人已经议论纷纷,将来陛下一旦去世,于怀庸和二殿下,都洗不去弑君的污名。”   这件事,查不出来,反而是好事,所谓莫须有,就是这样。   不过陈醉也觉得,这个赵润,心思太过柔软了。   “你也不用总替赵准忧虑,他可是要跟你争皇位的人。”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二哥争,这皇位本来就是他的,我也争不过他。”赵润说。   赵润说着便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身体往窗台上一趴,看着外头的梅花,说:“其实二哥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性格乖戾,也是从小吃了太多苦。如今我母亲跟着他住在菊芋,那边天寒地冻,我听说一年只有两季,夏天还短的出奇,二哥又勤勉,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兵,手上的冻疮都没有好过。”   陈醉在看《百万雄兵》的时候,就特别爱这些皇室秘闻,听赵润说起太后姚元英,他立即来了精神,问说:“你有多久没见他们了?”   “二哥去菊芋岛的时候,我才十六岁,母亲是我十八岁的时候去的,如今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提起他们,赵润语气有些伤感,身上的紫薇花紫红之间,倒衬托的他肤色更白,五官虽然算不上精致,可皮肤极光洁,像玉一样,他叹了一口气,说:“陛下不喜欢我跟他们来往,这些年,只偷偷通过信,那边隔着海,电话打不过去。”   关于姚氏母子,小说里有讲,当初姚元英怀上赵准的时候,正直菊芋战争时期,先帝当时亲征菊芋岛,还是皇后的姚元英留守宫廷,却在那时候,传出她和一位侍从武官发生了婚外情,传的沸沸扬扬。   所以很多人都怀疑赵准不是先帝的亲生骨肉,帝后也就此离心。   姚元英是继后,生了两个儿子,赵准和赵润两兄弟,赵晋不是她的儿子,一向不喜欢这个继母,更不喜欢这个身份不清白的异母弟弟,后来先帝去世,赵晋继承皇位,就把赵准赶去了菊芋岛。等赵润成年以后,姚元英自请也去了菊芋,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过赵准能够雄起,也得益于菊芋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是百花联邦统治最不稳定的一个州,所以屯兵无数,后来赵晋为了牵制于怀庸,默许了赵准的增兵行为,菊芋寒苦,民众好战,军队力量不容小觑。   “这么多年不见,他可能早就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二哥了。”陈醉托着腮,伸手摆弄着桌子上的一搜战舰模型:“听说他这个人性格乖戾,军法严明,好杀人。”   这些传闻,赵润肯定也都听过,所以听他这么说,也没说话,沉默了一会才说:“不知道他现在还怕不怕黑。”   他说着回过头来,笑着说:“二哥小的时候,父皇不喜欢他,他又调皮,经常闯祸,父皇就让人把他关在黑屋子里。你知道那种屋子么,就百花殿最靠右的一个杂物间,关上门,就一点光都没有。他特别怕黑,我还偷偷给他送过几次蜡烛。他后来睡觉都不能关灯,怕黑。”   陈醉还没有办法完全沉浸到陈皇后这个角色里,多少带着一点读者的审视视角。从他这个视角来看,他越听赵润讲这些,越是觉得这是在为日后的兄弟相爱相杀做铺垫。赵准和赵润,日后恐怕少不了血雨腥风。   既残忍,又带感。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陈醉回过头来,回道:“进来。”   秋华推门进来,垂手立在门口,说:“殿下,您要的击剑服已经准备好了。”   赵润闻言愣了一下,就听陈醉笑着站起来:“一起去?”   “你要学击剑?”   “你们北部不是把击剑,骑马,射击和打猎列为四项男人必备技能么,我这个南方来的皇后,过来大半年,也该入乡随俗了。”   赵润便跟着前往击剑场,路上遇见了于怀庸,听说陈醉要学击剑,便也跟了过来。   这是小玫瑰宫的一个皇家击剑场,场地很大,萧文园和郁铖等人已经在击剑场里等着他们了,大概是这宫里实在没什么娱乐,老王爷等那几个皇室宗亲也在。   皇后击剑,他们都想看个热闹。   要先学这个,陈醉有自己的打算。   他要寻个好彩头。   “皇后殿下是南方人,没学过这个,你等会出手的时候千万要注意。”萧文园还在嘱咐郁铖。   于怀庸往旁边椅子上一坐,翘着二郎腿说:“皇后殿下,我听闻你们南部不流行这些玩意儿,你会么?”   “等会看看不就知道了?”   秋华抱着几把剑在他身后站定,他回头看了一眼,秋华怀里抱的是木剑。   “先试竹剑吧。”郁铖将绷带缠到手上说。   陈醉将那竹剑拿到手里,发现那竹剑分量竟也不轻,他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听郁铖跟他介绍了一下大概的礼仪和规则,和他所知的大同小异,他扣上了面罩,双手握住剑把,说:“直接来吧。”   说着他便持剑与郁铖致礼,两把剑合在一起,碰了三次,而后分开,他见郁铖面罩都没有戴,单手持剑,显然没有把他这个南方来的柔弱皇后放在眼里,心中冷冷一笑,左脚后退一步,跺在木地板上“咚”地一声,雷霆之势便是一个突刺,“当”的一声敲在郁铖的剑把上。   郁铖不愧是击剑高手,事发突然,他依旧及时反应了过来,躲过致命一击之后,长臂一伸,直接就敲在了陈醉面罩上,震的陈醉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夫夫第一次较量,谁能赢?! 第十九章   这一系列动作都是短短几秒钟之内发生的,郁铖那一剑敲中陈醉的时候,秋华都吓得叫出声来,萧文园立即上前一步:“郁铖!”   “没事,没事!”陈醉站稳了脚,双手握住剑,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击剑,就是要对手强悍才带劲,何况这剑身很钝,其实伤不到人。   “先不要让我,我先看看你的本事。”他对郁铖说。   郁铖是狠辣惯了的,刚才突然被陈醉攻击,本能先于理智,迅速就给予了还击,见陈醉被他那一下敲的踉跄后退,他自己也惊了一下,等到安定了情绪,手下就松了几分力气。   但是陈醉却比之前那一下出击更快更狠,看他步伐和身手,显然不是第一次摸剑。   郁铖剑术百花联邦排名第一,要赢下陈醉其实很容易。陈醉虽然拼尽全力,却发现自己别说跟郁铖出神入化的剑术相比,就是跟自己是何酒酒的时候,都比不了。   如今的身体素质太差了,手脚跟不上反应,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力不从心的感觉。   不过是几招,他就败下阵来,就这郁铖还是单手。   他觉得有些窘迫,其他人却没人这么觉得。   在他们眼里,陈醉不敌郁铖是在意料之中,却都没想到陈醉剑法竟如此凶悍,出击迅猛,毅力坚定,这大大超乎了他们对于陈醉的既有印象。   秋华心中砰砰直跳,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萧文园。   他们两个是和陈醉接触最多的人。   萧文园面色更凝重,抿着唇一语不发。   于怀庸则一直盯着陈醉的屁股看。   这位陈皇后平日里都是穿百服,漂亮典雅,但百服宽松,最多看到腰身,可是如今他穿上了比较贴身的击剑服以后,身形就全凸显出来了,长腿翘臀,窄腰宽肩,如果柔韧性和灵活性再好一些,简直是个极品,尤其是他身体前驱出剑的时候,那小屁股……   他蹭了一下嘴唇,眼睛往上挪,见陈醉摘了面罩,露出了一张潮红艳丽的脸。   赵润率先鼓了掌,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个,原来也是个中高手。”   “太久没玩过这个了,”陈醉喘着气跟郁铖握了一下手,“现在体力跟不上了。”   “头没事吧?”郁铖问。   “没事。”陈醉捋了一下头发,说:“你太厉害了,看来我真的得要拜你为师了。”   “皇后殿下真是深藏不露。”于怀庸说。   陈醉扭头:“跟你比如何?”   于怀庸道:“这是你们有钱人玩的玩意儿,老子只会玩枪,玩剑可能还不如你。怎么,殿下想跟我试试?”   “可以啊,反正木剑也伤不到人,你要试么?”陈醉说。   于怀庸是不会击剑的,可是见陈醉邀请他一起比试,心下便有些兴奋,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萧文园去拿击剑服,于怀庸直接抓过郁铖手里的剑,说:“老子不穿那个,直接来。”   他说着便双手握住了竹剑,看向陈醉。   陈醉笑了笑,重新戴上面罩,面罩戴上去以后,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面罩遮住了他有些萧肃的表情。   他要给于怀庸一点教训尝尝。   于怀庸盯着陈醉说:“我没玩过这个,手上掌握不好力道,要是出手重了,殿下可别见怪。”   “没关系,你尽管放手来,打伤了算我的。”陈醉说。   两人握剑碰了三次分开,陈醉双手握着剑把,刚后退了一只脚,就见于怀庸大“吼”一声握剑劈了过来,他趁势往后后退一步,脚踩在地上“咚”地一声,躲过以后立即一个突刺,“咚”地往前一步,竹剑便直接怼在了于怀庸的喉咙下三寸,剑身往上一挑,于怀庸领口的纽扣就被戳掉了一颗,“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他这一突刺力道极猛,戳的又是要害,于怀庸本能后退了两步站稳,嘴角咧开一抹笑,神色也凌厉了起来,直接强攻过来,他仗着个头高,力气大,出招几乎都是用劈的,陈醉用剑一挡,身板却支撑不住,隔着手套也被震的两手发麻,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于怀庸出招奇快,学的也快,直接学他刚才那招,一剑就刺向他的喉咙,陈醉偏头一躲,那剑身便擦着他的面罩刺了过去,于怀庸双手握剑用力往他脸上一推,陈醉便站不稳了,直接被挑倒在地上。   他在地上打了个滚便爬了起来,身上热血翻滚,于怀庸趁机直接往他头上敲,陈醉躲过几次,直接反手就一剑打在了于怀庸的脖子上,于怀庸眉头一皱,脖子上登时便起了一道红痕,他还来不及反击,陈醉便接连三剑敲在他的头上,这三下力道掌握的极佳,既没有真下重手,但气势和力道都很迅猛,就是收的急,于怀庸被连敲三次,人都有些懵了,陈醉再一剑戳向他胸膛,直接将他戳倒在地上。   陈醉长吁一口气,摘了面罩,伸手将于怀庸拉了起来。   于怀庸丢了手里的剑,说:“我可没让你。”   “我也没让你。”陈醉说。   于怀庸咧嘴一笑,忽然抓着他的手用力一扯,陈醉心中一惊,眼瞅着就要被于怀庸拽进怀里,却在这时候,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后背的衣服。   于怀庸趁势一松手,已经趴下去的陈醉,又被后面的人捞了起来,他回头一看,是郁铖。   郁铖又伸手去拉于怀庸,于怀庸却没伸手,自己站了起来。   陈醉觉得自己刚才该趁人之危一下,于怀庸和他比试,没有戴什么护具,所以他出手留了分寸。可是眼下看于怀庸这嚣张轻佻的模样,真不该跟这样的人讲什么君子风度。   “殿下没事吧?”郁铖问。   “没事。”他说着看向于怀庸,说:“算打了个平局。”   于怀庸说:“早说了,玩剑,我不在行,要是比枪,我还凑合。”   “那等我学了射击,再来跟你比试。”   “殿下还要学枪?”旁边一位皇室宗亲惊异地问道。   “你可不要小看了我们这位皇后殿下,”于怀庸说:“他可是什么枪都敢开的。”   他们这些北部的男人,向来看不起南部的人,陈醉娇生惯养,路都不会多走几步,看他文弱模样,也知道他在男子四技上一窍不通,他嫁入皇室以后,宫廷也曾举办过类似的活动,陈醉一直都是座上的花瓶,只看不参与。   这一下皇室这些宗亲算是对他彻底改观。   陈醉刚才那一战算是用尽全力了,脱击剑服的时候,秋华发现他后背都湿透了。   陈醉拿毛巾擦了一下脸,说:“现在我这身体真是虚透了。”   他发现他要想变强,得先强身健体。   “殿下如果要增肌,膳食上我也可以吩咐内膳房给你备餐的时候注意一些。”秋华说。   “还是算了,增肌的食物都不好吃,我还是平时多吃点肉。”   秋华就笑了,拿了他脱下来的衣服搭在手上,说:“殿下今天这么做,是要震慑于怀庸么?”   陈醉说:“靠这点小打小闹,是震慑不了任何人的,我就是想让大家知道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说着便看了秋华一眼。   秋华说:“您是和以前很不一样了,像是变了一个人。”   “你也很奇怪么?”   秋华“嗯”了一声:“不过我很开心,看到殿下变成这样。”   但陈醉觉得这还远远不够。   主要还是身体,他如今的身体跟不上他的野心。   洗完澡以后,他就在床上开始练仰卧起坐,刚做了十多个就有些直不起腰了,正躺在那里气喘吁吁,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殿下。”   是郁铖。   陈醉立即坐了起来:“进来。”   郁铖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这一次穿的是黑色军服,整个人身躯更显英挺,陈醉眼前一亮,笑着问:“郁相不会是想把你调走吧?”   “没有。”郁铖说:“他叫我是说别的事。”   “跟我有关系?”   郁铖点头:“他听人说我把殿下打翻在地上,找我谈了一下,让我不要伤着您。”   陈醉就笑了,说:“他没有责怪你吧,这都是我逞强了,只是没想到我现在身体素质差成这样。”   他说着拍了拍床沿:“你来的正好,我正做仰卧起坐呢,一个人总是做不好,你帮我压着点腿。”   郁铖站在原地没动。   陈醉已经躺下来了:“来呀。”   郁铖便在床边坐下,按住了他的小腿。   陈醉又做了四个,到第五个的时候,腰部的肌肉一直颤抖个不停,却怎么都抬不起来了。   他一门心思要再做一个,郁铖的眼睛却不知道要往哪里看。   因为陈醉只穿了浴袍,不光小腿是露出来的,他双手扣着头一直在那抖啊抖,浴袍松散,雪山红樱又现。   郁铖虽然是贵族出身,但年纪轻轻便在军营里混,军队里生活清苦,条件跟不上,形形色色的男人都算见过,他还没见过有男人能白成这样,又红成那样。   而白与红都有一个共通点。   嫩。   这么嫩的身体,偏偏有一个凶猛的灵魂。葱白的手指握过剑,红润的嘴唇噙过烟。   将来或许还会握上别的,噙上别的。   陈醉拼尽全力,终于还是没能完成第五个仰卧起坐,他喘息着瘫倒在黑色的绸缎上,双脚蹬着郁铖的大腿。 第二十章   秋华还在外头的客厅里徘徊。   她是既兴奋,又紧张,回头看了看卧室紧闭的房门,又走到大门口,朝外头看了看。   要看好,不能叫人进来,心下又有些好奇,想知道里头都发生了什么。   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她赶紧出去看了一眼,就看见于怀庸上了楼来。   她立即关上房门,在走廊里站定,朝于怀庸行了礼。   于怀庸噙着烟点点头,问说:“皇后在么,我找他。”   他说着便要直接进去,秋华伸手拦住他:“殿下还在沐浴,元帅大人等一会吧。”   于怀庸看了看她,手指头夹着烟,说:“秋华,对吧?”   秋华不卑不亢,又微微屈膝行了礼。   于怀庸说:“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因为站队的时候选错了人,岂不是半辈子白辛苦了?”   秋华说:“我只不过是个宫廷女官,在尽自己的工作职责而已。如果因为此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体谅。”   “秋华,怎么回事?”   身后有声音传过来,秋华回头看了一眼,是赵润。   秋华向赵润行了礼,说:“于大元帅来找皇后殿下,可是殿下在沐浴。”   “那我也来的不巧了,”赵润说:“既然这样,我和于元帅先在楼下等他,你去通报一声就行了。”   他说着便看向了于怀庸,于怀庸吸了口烟,转身往楼下走。   秋华感激地看了赵润一眼,目送着赵润和于怀庸下楼,这才吁了一口气,赶紧回到房间里来。   她走到卧室门口,刚要敲门,就听见了陈醉的笑声。   那笑声颇有些暧昧,至少在她听来是这样。   她立即就停了下来,心中砰砰直跳。郁铖那样不苟言笑的人,和陈醉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事,能把陈醉逗的笑成这样。   郁铖觉得陈醉在乱蹬,就按住了他的脚。   谁知道陈醉却立即一缩,仰起上半身看向他,脸色还是潮红的。   郁铖低头看过去,见陈醉的脚白嫩温热,他的大手都能完全包住。   他立即松开了手,站了起来。   “训练也不是一日而就的,殿下慢慢来,今天就到这吧。”   “你先别走,”陈醉说:“留给我的时间可不多了,我没时间慢慢来。”   他说着便从床上站了起来:“我听闻你当初参加格斗赛,拿了两届冠军,如今虽然有枪,但枪是要命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很多时候,还是身上的功夫更有用,你教教我一些格斗的基本功吧。”   郁铖看陈醉神色认真,不像是借机在撩他。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以捉摸的人。   他如今看陈醉,觉得有些困惑,分不清,看不透。   陈醉却已经跳下床,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跑到屏风后头,郁铖就见他将身上的睡袍脱了下来,搭在了屏风上,然后拿了件长袍套上。   好像光溜溜穿了个袍子,里头什么都没有。   陈醉将袖子捋起来,从屏风后头出来:“来吧。”   郁铖说:“殿下如今的身体素质,恐怕还学不了格斗。”   “试试。”陈醉说:“我就学几招简单的。其实我以前也会几招,你来看看?”   郁铖便站了起来,脱了身上的外套。   他只着衬衫的时候,身形反而显得更高大精壮,如今虽然是隆冬了,但房间内温暖如春,卧室的门也是关着的,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陈醉觉得自己也不用装什么皇后的优雅尊贵了,便在地板上蹦了几下,算是热身。他踢了个高抬腿,发现他身体的柔韧性竟然还可以。   也是,《百万雄兵》里给这个媚娃男皇后安排了个小爱好就是瑜伽,为的是“将来可以承受各种姿势”!   郁铖问说:“殿下是先试,还是先学?”   “先试试。”   陈醉说着便双手握拳,跃跃欲试。   他猛地出了一拳,郁铖身形一闪,就躲了过去,反而用手掌包住了他的拳头,顺着他拳头的方向退过去,再用力一个反推,陈醉就直接被反弹到床上去了。   陈醉都懵了。   郁铖脸色微红,说:“殿下没事吧?”   “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陈醉爬起来,摸了摸被撞疼的屁股,他发现郁铖这人力气特别吓人,而且出手没有分寸。   郁铖抿了抿嘴唇,说:“我从来没教过人这些,都是实战。”   与敌人厮杀的时候,瞬间的仁慈都会丧命,招招都必须凶猛精准才行。   “殿下如果真想学,我给殿下找一个更合适的教……”   他话没说完,陈醉就又一拳过来了,郁铖心中叹气,头微微一闪,就又闪过去了,抓住了陈醉的胳膊,这一回没用力,只教他说:“这时候可以用腿。”   “我知道,怕踢到你。”   “你尽管踢。”   陈醉闻言就抬脚直攻他胯,下,谁知道郁铖直接用膝盖挡了一下,脚背撞到膝盖上,疼的他一个踉跄,身体就向后倒去。郁铖赶紧弯腰去接他,他却纵身一跃,踩着郁铖的大腿就跳了上去,郁铖是可以直接甩开他的,但怕伤到他,不但没有将他拽下来,反而托了他一把,他的两条腿就夹住了郁铖的脖子。   隔着薄薄的袍子,郁铖只感觉一坨肉挤着自己下巴,脸色顿时一红,双手便握住了陈醉的腰,要将他抱下来,谁知道陈醉夹得死紧,身上的气息带着温热钻入他鼻息之间,郁铖忽然觉得热血涌入脑子,人便有些阴狠之气,下手便再也没有轻重,直接就往床上一倒。   陈醉重重地摔到了床上,床上光滑柔软,他半个人都陷进被子里去了,使出了吃奶的劲翻转过来,骑在了郁铖的脖子上。   他特别想赢郁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特别想征服他。   他用大腿夹着郁铖的脖子,郁铖躺在床上,双眼略有些赤红地看着他。   陈醉喘着气,盯着郁铖看,只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郁铖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斜襟长袍上的扣子绷紧了,他用力一扯,扣子“崩崩崩”几声就全开了,露出了里头不着寸缕的身体。   “这也是格斗的一招么?”陈醉喘着气问。   郁铖眼中精光闪烁,脸上却没了刚才的狠厉,眼睛不敢再看陈醉的胸口,便侧过脸去。陈醉却捏着他坚毅的下巴说:“嗯,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说着便低下身体来,双手撑着床面,胸膛居高临下,郁铖无处可逃。 第二十一章   陈醉原来骑在他脖子上,郁铖察觉他在往下挪的时候,还以为他要从他身上下来,谁知道陈醉往下滑到他胸膛的位置不动了,然后低下身来,胸口对着他。   闭眼显然不是郁铖的作风,可是直接盯着看,也不是他会做的事,郁铖只感觉血气上涌,如果是敌人,他早一把掀翻了,可是陈醉他是不能掀翻的。   也不想掀翻。   “你怎么不敢看我?”   “殿下这个姿势,我看不到殿下的脸。”郁铖说。   陈醉忽然觉得郁铖很纯情,便幽幽地说:“为什么一定要看脸,我身上可能还有比脸好看的地方。”   他越贴越近,郁铖就闭上了眼睛。   “那你扯开我衣服做什么?”陈醉问。   郁铖紧闭着眼睛,也不说话。   他不动弹,陈醉反而不好意思再调戏他,可是看郁铖冷峻又通红的脸,有一种奇异的反差萌,特别戳他的心。   又冷又纯情。   果然是处男!   陈醉就从他身上翻了下去,伸手拢上了衣袍,低头将被扯开的纽扣重新扣上,刚扣了两个,就见郁铖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嘴唇抿的紧紧的,喉咙动了动,却也没落荒而逃,而是抬眼看向他,说 :“殿下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出去了。”   “我有。”   陈醉系好纽扣,从床上下来,郁铖微微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陈醉问说:“我想知道,你刚才为什么撕开我的衣服,你想看什么?”   他走到郁铖跟前,说:‘既然撕开了,给你看,你为什么又不看。“   他微微踮起脚,看着郁铖。   郁铖转过头来,目光直视着他,似乎有一团隐忍的火。   ”硬了么?“陈醉又问。   郁铖脸色通红,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来,陈醉却躲开了,脸色潮红地跟他隔了几步的距离看他。   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秋华在外头喊道:“殿下。”   “什么事?”   “亲王殿下和于大元帅找您。”   “知道了。”   陈醉笑了笑,走到了屏风后头换衣服,一边脱衣服一边说:“衣服都给你扯破了,你得赔我一件衣服。”   郁铖也没说话,只在原地站着。   平生第一次感到无措。   他遇到过很多人,其中也有比陈醉更风骚的,更大胆的,直接脱光了往他身上扑,他都有办法应对,可是陈醉却和他们不一样,他身份高贵,诱人的很无辜。他觉得陈醉在勾引他,可是脑子里将刚才的事过一遍,好像陈醉也就只是和他贴身搏斗了一番,主动撕开陈醉衣袍的,还是他郁铖。   责任竟在自己身上,是自己没有把持住。   “赔么?”陈醉换好了衣服,走出来问。   郁铖说:“赔。”   “不用特地给我做一件,”陈醉说:“拿一件你的衣服给我吧,把身上的这件脱下来给我也行。”   他说完微微一笑,俊雅的相貌中竟有一抹极自然的灵动风流,郁铖都搞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感觉自己被捉弄了,却又不知如何反抗。   陈醉已经开门走出去了。   秋华在门口紧张地站着,见陈醉从卧室里出来,趁着没关门的功夫,立即朝房间里看了一眼。   只看到郁铖站在床前,衣衫凌乱。   哎呀。   她有点后悔刚才开口了。   不知道有没有坏了陈醉的好事。   她赶紧说:“刚才于怀庸和紫薇宫亲王来了,被我拦下来了,他们现在在楼下等您。”   陈醉点点头,看神色十分愉悦。   秋华暗暗吁了一口气。   说真的,她现在有点怕陈醉,觉得陈醉比以前有主见多了,人也变得聪明,坚毅,她既高兴,又畏惧。   就连走路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带着风,不像从前被内宮厅教的,步子稳而小。唯一不变的是体态,依旧端庄而挺拔。   到了楼下,却听到于怀庸他们在讨论赵准的事。   赵准要回来了。   “二殿下在菊芋岛多年,以前陛下召他,他几次三番以各种理由推脱,如今没人召他,他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今年秋天开始,二哥身上就不大好,菊芋岛风大,冬日尤其严寒,母后说想带二哥回京医治,咱们这边的医疗条件和气候到底比菊芋好一些。”赵润说:“母后也上了年纪,关节不大好,到了冬季发作的更厉害,她离京多年,也该回来安享晚年了。”   于怀庸冷笑:“在这个时候回来,恐怕不只是为了看病这么简单吧?”   “二哥此次回来,只带了一队卫兵,大元帅雄兵十万驻守梅州港军区,有什么可担心的。”   “看来四殿下真是视权势为粪土。”于怀庸讥讽。   “我本来就无意皇位,既轮不到我,我也没那个本事,这种话以后不要再在我跟前说了,免得二哥以为我在跟他争。”   “你应该把这话告诉郁戎,”于怀庸说:“处心积虑要帮你登上皇位的,可是他。”   陈醉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赵润有点可怜。   像是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他既没有拒绝的权利,也没有接受的意愿,这皇位不是他说不要就能不要的,更不是他说要就能要的。   他和自己这个皇后一样,大概也只是这些政客们博弈的砝码而已。   “陛下还在,而且下毒的事已经被查出来了,杜绝了毒源,说不定陛下的身体会日渐康复了呢?”陈醉说:“你们在这个时候讨论继位之事,实在不大妥当。”   “那我们就祈求陛下万岁安康,”于怀庸说:“这世上除了菊芋岛的那两位,没人希望陛下出事。”   于怀庸不怕病秧子皇帝,也没把政治白痴赵润放在眼里,这俩谁在皇位上都动摇不了他军机重臣的地位,他唯一忌惮的,就是赵准,因为赵准容不下他。   “下毒的幕后黑手一直都没有找到,可咱们几个,也不能总被困在这小玫瑰宫里头吧,我手头已经攒了一堆的事要处理了。”其中一位上将说。   “郁相说了,明天再查不出来,这案子就先放在那,会让大家出宫去的。”萧文园说。   一席话说完,大家各回房间休息。陈醉问赵润:“听说你找我?”   赵润看了看不远处的于怀庸,低声说:“我听见于怀庸在纠缠秋华,怕你出事,找了个借口拖他下来了。”   “多谢。”   “皇后殿下。”于怀庸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赵润懒得跟他说话,直接上楼去了。陈醉笑了笑,说:“听秋华说,你曾上楼找我,有事?”   “别看现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想见殿下一面,却也不容易。殿下现在有时间么,我想跟殿下私下里说两句话。”   “现在这里就没人,”陈醉说:“你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他回头看了秋华一眼,秋华便走到了远处站定。   “看来我上次喝醉了酒,真是把殿下给吓到了,我于怀庸并不喜欢吃强扭的瓜,就像殿下说的,我就算想得到你,也会让你自己乖乖爬到我的床上来。”   “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些?”   “我听说殿下跟亲王走的很近,听我的话,没事的时候,多开导开导这位亲王殿下,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像个草包。每次跟他说话,我都憋一肚子的气。”   陈醉闻言就笑了出来:“他跟我们不是一种人,他生性温和,不喜欢政治,却又身不由己,你们既然都要利用他,就对他多点耐心吧。你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老子如果不是败在出身上,谁愿意搭理他这样的怂货!”   “于大元帅也这么在意出身么?”陈醉说:“我以为你的人生信条就是英雄不问出身。”   “一个妓院出身的男人,人们允许他浴血奋战成为一个将军,却接受不了他成为一个皇帝。”于怀庸看着他,虽只有一只眼,却精光熠熠:“你们这些人,就是不知道自己一出生就占了多大的便宜。占了便宜却一副虚伪模样,好像我们这些人拼死追求的东西于你们而言不值一提,才最可恶。”   “你怎么知道四殿下不贪恋权位就是虚伪呢?或许他真的不在乎,也不想要。”   “那他就更可憎。”   “我会帮你劝劝他的。”陈醉说。   “这就对了,”于怀庸说:“我们其实是一条船上的人,其实你何必这么抗拒我呢,你只有跟着我,才能继续享有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不,跟着我,将来你能享受更多的好处,更大的权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傀儡。”   “你说的我有点心动,”陈醉笑了笑,神情看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不过我得再看看,我还没见过赵准呢,站队之前,先让我看看你们俩谁更有本事。”   “你早晚会是我的人。”于怀庸盯着他,眼神冒着火:“到时候你就会后悔,没有早早地投到我怀里来。”   他说着凑到陈醉耳边,说:“干的你两条腿都合不拢。”   陈醉觉得于怀庸对自己的兴趣越来越大了。   果然是个变态,越抗拒他,他越兴奋,天生的征服者和战斗狂。   他伸手摸了一下于怀庸的脖子,那头上有他用竹剑抽出的一道红痕,已经有些红肿,浮了起来。   细白的手指头从伤痕上划过去,细微的电流从他指尖往于怀庸皮肤里钻,于怀庸呼吸都深了,觉得这样的陈醉很令他着迷。   不再单单是这张盛世美颜的脸,或者皇后的身份,还有这总能让他亢奋的灵魂。   “于元帅也是血肉之躯啊,”陈醉说:“要是我手中的是一把锋利的剑,不知道你的脖子会不会断。”   “想要我的命么?”于怀庸说:“床上给你。”   陈醉笑了笑,收回手来,转身上楼。   秋华在他身后说:“殿下如果不想理他,可以直接不用理他。”   “还不能跟他撕破脸,他说的没错,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能不留后路。   回到三楼以后,推开卧室的门,发现郁铖已经不在了。   陈醉只在床上发现了一件衣服,叠的整整齐齐。   是郁铖刚刚还穿在身上的衬衫。 第二十二章   秋华没有注意到床上放着的那件衬衫,等她出去以后,陈醉将那件衬衫拿了起来,上下看了看,觉得应该就是郁铖刚才穿的那一件。   他拿起来轻轻闻了闻,淡淡的香味,掺杂着淡淡的男人味,仿佛还留有身体余温。   陈醉抿了抿嘴唇,脸上有点红,将那件衬衫叠好放到了他不常用的那个枕头底下。他的床很大,枕头也有两个,只是另一个枕头从来没有人用过。   郁铖来这一招,真不知道该说他老实纯情,还是手段高妙。   陈醉在床上躺了一会,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嚣,他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眼,见守卫小玫瑰宫的皇廷警卫都撤出去了。   皇帝中毒事件愈演愈烈,最近各大重要报媒和广播电台都在集中报道这件事,凶手却一直都找不出来。但是长时间扣押朝廷亲贵在宫里也不是长久之计,郁戎就解除了宫中禁令,于怀庸等人几乎立即就出宫去了,车子一辆一辆地从小玫瑰宫开出去,秋华敲门进来:   “郁相请您去百花殿一趟。”   陈醉便从卧室里出来,正好碰见了出门的郁铖,郁铖面色镇静,微微朝他点头致礼。   陈醉面无表情地朝他点了点头,便带着秋华出门去了。   他这样冷漠,倒是让郁铖愣了一下。   他几乎怀疑陈醉并没有看到他留下的那件衬衫。可是陈醉不在,他也不好贸然进他卧室,一个人在客厅里踌躇了一会,终于还是推门进去,见床铺整洁干净,他的那件衬衫已经不见去向。   --   秋华觉得陈醉仿佛格外高兴,步子轻快,面上如带春风。她都有些跟不上陈醉的步伐了,在后头说:“于怀庸离宫以后,底下的小宫女去收拾房间,竟然在他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把金刀。”   陈醉闻言就回头问:“交上去了,还是留下来了?”   “他的东西谁敢私自留下,怕他想起来了再回来找,所以我就把那把刀交给内宮厅了,他们估计会送还给他。”秋华说:“我就是觉得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以前我总觉得,于怀庸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应该是个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他睡觉的时候,居然还在枕头底下藏一把刀,殿下知不知道,经常梦魇的人,在枕头底下藏一把刀,可以辟邪,除梦魇。可见他平时一定噩梦连连,才会这么做。都说他杀人不眨眼,凶残的很,可就是这么凶残的人,也怕做噩梦。”   “也不知道他都会梦见什么,竟然这么害怕。”秋华最后说。   大概是这一路走来杀了太多人,自己又信这些吧?于怀庸的文化程度并不高,估计字都认不得几个。   陈醉倒是对他的那把金刀感兴趣,纯金打造的刀,倒是很符合于怀庸这个人,血风腥雨走过来,又贪婪于富贵权势。   郁戎请他来百花殿,原来是要说照顾皇帝的事。   “托付给旁人,我总是不放心,我有政务在身,不能一直守着陛下,只能将陛下托付给您了。”   “现在留在百花殿里照顾陛下的人,都是可信的么?”陈醉问。   郁戎说:“殿下放心,原来在百花殿伺候的人,大都被我撤走了,现在都是我亲自挑出来的人,绝对可靠。”   陈醉点头:“那就好,郁相放心,我的生死荣辱也在陛下身上,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郁戎这几天大概都没有怎么休息,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陈醉便说:“大人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和陛下等一干人,都还要仰仗您呢。”   “我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郁戎说。   《百万雄兵》里说过,郁戎有很严重的失眠症。   陈醉亲自送他出宫,回来看了一眼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他好像看到赵晋的睫毛动了一下,再仔细看,却又只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色灰白,嘴唇都不见血色。   他在百花殿守到了天黑。   因为都是郁戎亲自挑选过来的人,其实百花殿守卫严格,入夜宫门上锁以后就更安全,不需要他一整晚都守在里头。他和秋华从百花殿里出来,就见郁铖正低头和皇廷警卫队长周朗说话。   外头好冷,北风刮的紧,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好像要下雪。   “要不殿下先回殿里去,我让丽丽送件斗篷过来。”   “不用了,走快点很快就到了。”陈醉正瑟瑟发抖,催促秋华快走,就见郁铖朝他走了过来。   他鼻尖冻得有点红,冲着郁铖笑了笑,还没说话,就见郁铖脱了身上的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陈醉只感觉那军大衣还带着郁铖的体温,他也没拒绝,直接伸开双臂穿在了身上,那大衣对他来说有点过于大了,本来到小腿的大衣,他穿上却几乎垂到脚踝,手也被包在袖子里。他抬头看向郁铖,笑着说:“多谢。”   “今夜我要守在这里,不能回小玫瑰宫了。”郁铖说。   这应该是郁戎的意思。   于怀庸不在宫中,他在小玫瑰宫也很安全。   “知道了。”   “小玫瑰宫的守卫都是我们郁家的人,殿下只管安心睡。”郁铖又说。   陈醉点点头,冒着北风往小玫瑰宫走,走远了回头看一眼,见郁铖已经又走到周朗那边去了,两人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等回到小玫瑰宫以后,秋华已经冻得不行了,赶紧去壁炉烤火,陈醉回到卧室以后,不一会就出来了,把郁铖的那件军大衣交给秋华:“你叫人把这衣服还回去。”   “郁铖不会一直在外头站着的,依照他的身份,他肯定是要睡在百花殿的警卫房的。”秋华说。   “不管他穿不穿的着,你都叫人送回去。”陈醉说。   秋华大概猜到他的用意,便说:“那我等会亲自送过去。”   秋华说着便回自己房间穿了件斗篷,便匆忙又回到了百花殿。   郁铖果然已经不在外头了,她进了百花殿,穿过长廊,到了皇帝寝宫不远的警卫房。郁铖已经准备休息,听见有人敲门,便说:“进来。”   房门打开,警卫站到一边,就见秋华托着衣服走了进来。   “殿下让我把衣服换给您。”秋华很恭敬地说。   “放这儿吧。”   秋华将衣服放下,又躬身行了个礼,便退出去了。郁铖抽了根烟,又看了看椅子上放着的衣服,然后噙着烟走过来,将那衣服拎起来抖开,却也没发现什么,倒是那衣服上好像沾染了陈醉的气息,有不属于他的淡淡香气。   他把衣服搭在了椅背上,一个纸条却从胸口的兜里掉了出来。   郁铖弯腰捡了起来,嘴唇抿得紧紧的,五官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更显立体,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留下一道阴影。   纸条上写了两个字,“谢谢”。   陈醉躺在浴缸里,热水浸泡着身体,浓密的头发浮在水里,夜深人静的冬夜,热水让人神志恍惚,今夜他心浮气动。   洗完澡以后出来,他穿上了郁铖的衬衫。衬衫依旧很大,宽松地垂着,遮住他半个臀。不知是天冷还是情动,胸口激凸了,磨着衬衫。   春梦,每个男人或者女人都会做,大部分时候都是模糊的。郁铖极少做春梦,偶尔做了,也都是模糊的人,模糊的性,没有经验的男人,春梦也是浅淡的,身体没有那么方面的记忆,梦便不会那么具体,深入。   他这一次的梦却很具体,对象也很具体,他梦到陈醉衣衫袒露趴在他上方,问他说:“为什么一定要看脸,我身上可能有比脸还要好看的地方。”   他侧过头,心跳鼓动着胸膛,热血往两个地方涌动。陈醉的胸膛越压越低,他就闭上了眼睛。   但其实他都看到了,他甚至觉得他的嘴唇触碰到了什么,他的嘴唇有微微张开。   作者有话要说:攻要觉醒了!这次攻受都是反差萌,受是弱受身体帝王心,攻是表面高冷其实烈火熔浆。这次文里的角色不管男女老少没有一个好惹的,全是强强对抗。 第二十三章   陈醉穿着郁铖的衬衫, 光着下半身在地毯上练习了几下拳脚。   以前中学的时候, 曾和朋友一起学过跆拳道和自由搏击,虽然只学了点皮毛,但基本的招式他都会, 就趁着这会四下无人练习了一遍。   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就听见秋华在外头敲门。他赶紧穿上睡袍,秋华进来, 说:“总政官大人来了。”   她话音刚落, 萧文园就走进来了, 手里还拿着个东西, 用绣了红梅的白手帕包着。   “陛下出什么事了?”陈醉惊了一下。   “没有,我见这里灯还亮着,就过来给殿下送东西。”   萧文园说着就将手里的东西打开, 竟是一把做工极精致的军刀,金灿灿的。   “这是……”   “这是于怀庸落在小玫瑰宫里的军刀,我差人送还给他, 他却说是留给殿下您的,让我交给您。”   陈醉愣了一下, 拿起那把金刀看了看:“留给我的?”   萧文园点点头。   也不知道这话有几分真,大概率是不想让人知道他藏了金刀在枕头底下, 所以才嘴硬说送给他的。也或者,是想借机撩他一下。   不过这金刀做工确实精细, 他拔出鞘来,看锋刃和硬度, 应该不是纯金打造,当成一般匕首来用是没问题的。   “能收下吗?”他问萧文园。   “殿下如果喜欢,当然可以。”萧文园说。   陈醉点点头,将那金刀收入鞘中:“那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萧文园却没动弹,一直在盯着他看,似乎有些晃神。陈醉抬眼看了他一眼,萧文园才躬身致礼,转身走了出去。   陈醉对秋华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秋华问说。   “锻炼了一下身体,就准备睡了。”   秋华刚准备退出去,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秋华愣了一下,立即打开了房门,就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跑了进来,是小公主赵和。萧文园大概在走廊里碰到了,追在后头说:”公主殿下慢一点。“   “叔叔……”赵和哭唧唧地跑了过来。   陈醉刚弯下腰来,赵和就扑到他怀里去了。   小孩子裹着外头的寒气,肯定是冻坏了,陈醉心里一软,就温声问说:“怎么了?”   “她们说父皇要死了……”赵和红肿着眼睛说。   陈醉伸手替她拂开被泪水沾在脸上的软发,抬头看向后头跟着的几个宫女,其中有一个年纪较长的,脸色颇有些窘迫地说:“公主半夜不知道怎么起来了,就听见了照顾她的几个小宫女私下里说的一些闲话,我已经处罚她们了。”   这几天宫里这么大的阵仗,这些宫女私下里揣测也属正常,只是赵和小小年纪听到这些,肯定吓坏了。   他就抱着赵和站起来,说:“你父皇还好好的呢,不要听她们胡说。明天,我就带你去见你父皇,好么?”   赵和搂着他的脖子,大眼睛泪盈盈的,抽抽噎噎地点了点头:“那我今天要和叔叔一起睡,我一个人害怕。”   陈醉可怜她,便对秋华她们说:“公主今天就在我这里睡吧。”   皇宫里的小孩其实很寂寞,赵和从小就没有什么玩伴。《百万雄兵》里,小公主也常和陈醉一起睡。   秋华又去抱了一床被子过来,安顿小公主睡到他的床上。   小公主却了无睡意,陈醉便试图讲了一个童话故事,讲了他最爱的人鱼公主。   结果赵和说:“是菊芋的人鱼么?”   她如果不说,陈醉都忘了《百万雄兵》是一篇具有魔幻色彩的文,里头有很多瑰丽又奇幻的设定,比如百花联邦的三个传闻。   传说桂花州的一百零七座雪峰之间有天龙。   菊芋群岛的深蓝海水里有人鱼。   中西部的红柳州高原上,有会飞的天马。   所以桂花州的城门石像是一条龙,不是神话故事当中的那种,而是翼龙的那种,而菊芋群岛的入口处,有十二州最大的巨型石像,一个持盾拿剑的人鱼。而红柳州的标志,就是有翅膀的骏马。   也不知道这些都是神话传闻,还是真的能见到这些奇异的生物。   “有可能是哦。”他笑着说。   “可是我听宫女姐姐们说,人鱼都长的很吓人,有獠牙。”   陈醉愣了一下,这公主小小年纪,听的都是什么故事,他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小公主身边的那些人,小孩子跟前瞎说什么,小孩子就应该生活在童话世界里 。   “人鱼公主长的可美了,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金黄色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浓密柔软,她的歌声,比你听过的一切歌声都美妙。”   “可是宫女姐姐们说,人鱼的歌声都是迷惑人的,听了他们唱的歌,渔夫和船员就会掉到海里去,被他们吃了。”   陈醉:“……”   他真的要跟公主身边的人谈一谈了!   “睡觉吧,太晚了。”陈醉扶额说。   这一折腾,再躺下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微亮。陈醉觉得身上乏得很,却了无睡意,翻过身来,替小公主掖了掖被子,小公主和他这个男皇后的关系是很亲近的,熟睡中抓住了他的手指。   这是皇帝赵晋剩下的唯一血脉了。   赵晋是直男,早年已经有一位苏皇后,他们夫妻感情不得而知,但这位苏皇后给赵晋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就是小公主赵和,儿子,则是刚死了不到两年的太子。   这个太子只是在背景介绍里出现过,名字他都没记住,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不爱女人,是个人人皆知的同性恋。   但他除了是个同性恋以外,并没有任何离经叛道的行为,反而性格温和内向,才华斐然。赵晋非常喜欢这个儿子,但也为太子的同性传闻烦恼不已。虽然说已经有其他国家相继通过同性婚姻法案,但百花联邦民风保守,同性恋依旧是暗夜里躲藏的一群人,何况太子身份这么特殊,全国上下的人都盯着呢。   大概是压力太大,太子自杀了。   这是压垮赵晋的最后一棵稻草。老皇帝中年失子,不堪打击,直接就病倒了。不知道是出于对自身的悔恨,还是出于对外界的报复,太子死后一年多,他就宣布百花联邦同性婚姻合法,并一意孤行迎娶了玉簪州陈氏的小儿子,男皇后陈醉。   男人又生不出孩子,公主赵和,便是皇帝唯一的孩子了。只可惜百花联邦的法律规定,女孩子并没有继承权,不然的话,赵和也能成为一个女皇。   女皇帝,光是想一想,陈醉就觉得很带感。   如果这个世界也能和社会主义一样美好,男女平等就好了,他一定可以将赵和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女性君主。   第二日一大早,吃完早饭他就又去百花殿了,在寝殿的走廊里遇到了郁铖。   谁知道郁铖看了他一眼,便把头低下去了,很恭敬地朝他行了礼。   “昨天我便让秋华把你的大衣送回来了,收到了吧?”陈醉问。   郁铖“嗯”了一声,却没有看他。   郁铖是首相独子,又出身名门,骨子里自有金贵之气,在面对他这个皇后的时候,最多算尊重他,但看得出来半分也没有觉得他高高在上,如今却明显恭敬克制了很多,陈醉愣了一下,听见郁戎等人也在寝殿里,便没有说什么,直接进去了。   进去就听见郁戎等人在商量为皇帝祈福祝祷的事。   因为中毒的事在国内已经流传的到处都是,许多民众在愤慨之余,也都自发地在当地寺庙为皇帝陛下祈福。   民间都如此,皇室自然更应该做出表率。以萧文园为首的内m厅提议陈醉带领皇室宗亲,一起前往梅花州的百花总寺为皇帝上香祈福。   这算是陈醉自穿过来以后要出席的第二个重要场合了。   百花联邦是宗教气氛比较浓郁的国家,上至贵族,下至普通百姓,很多年轻男子都会在成年之前入寺庙出家一段时间。随着时代发展,这一习俗在近年已经逐渐淡化,但宗教信仰在十二州依然有着重要地位,上香祈福这件事就具有了极其重要的政治意义。内m厅非常重视,萧文园做好了统筹安排以后就过来报告祈福祝祷活动的安排,这一次他主动询问了陈醉的意见。   “殿下看看有没有哪儿还需要改动的?”   陈醉看了看萧文园递过来的流程表,上头已经安排的很详细了,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进寺,在寺庙里呆多久,几时回宫,流程表上都具体到了分钟。   “不需要我面对媒体吧?”他问。   “不用,应对媒体的事,这次都由亲王殿下来做。”   这是要推赵润出来,他这个皇后,这次只需要做个花瓶就够了。   陈醉点点头,说:“我没什么意见了。”   他见萧文园眼下乌青,便问说:“最近没有休息好?”   “事情多,就忙一些。”萧文园说。   既然萧文园已经有所改变,他这个当皇后的也该适时笼络一番,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才是驭臣之道。   “事情虽然多,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祈福祝祷的事都是内m厅来负责,你这几天肯定更劳累,抽空自己多歇歇。”   他言辞温柔和气,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陈皇后。萧文园看了看他,点点头。   等萧文园出去以后,秋华小声说:“难得见他对殿下这样恭敬。”   “看来这些天我对他说的话还是管用的,他也算是个聪明人。”   陈醉是真的希望萧文园不要和他作对了,外患已经够多了,最好不要再有内忧。   这次为他准备的百服是纯白色的,近看才发现上头也有暗线绣了梅花,穿上去极有质感,走的是低调奢华的路线,就是太沉了,估计得有十几斤,皇室的人走路都慢腾腾的,步子很小,和衣服太重也有关系吧,穿这样的衣服,真的很难不庄重。   “宫里应该没有规定我必须穿百服吧?”他问秋华。   秋华说:“我看殿下最近穿衣服的时候总是皱眉头,您不是最喜欢百服了么?”   “可能最近经常和郁铖在一块,看他穿制服,觉得挺帅的,我也想穿。”   秋华笑了笑,说:“殿下穿军装,一定也很好看。”   陈醉觉得也是,他身量高挑,挺拔,肩颈线也漂亮,穿上军装一定很英气。   穿军装,举长,枪,帅毙了。   “说到郁铖,他是打算一直守在陛下身边了么,不是说好了,要给我做私人教官的?”   秋华说:“应该是郁相的意思吧,可能是怕陛下那边再出错漏。”   “百花殿有那么多人在,周朗也是郁相信得过的人,不需要他一直在那守着吧?”陈醉说:“你去问问,是不是郁相有了别的安排,我还要跟他学功夫呢,我可没有时间拖延。”   秋华却笑出声来,陈醉扭头看她:“你笑什么?”   “殿下是想学功夫呢,还是想跟郁铖独处呢?”   陈醉把玩着手里的那把金刀,说:“说出来你别不信,主要还真是为了学功夫。郁家再可靠,都不如自己最可靠。”   .   百花殿里,郁戎到了警卫房中,问:“不是让你和周朗轮流值班么,你怎么还在这里?”   郁铖本来躺在床上在把弄手里的纸条,闻言立即坐了起来。郁戎愣了一下,颇有些严厉地说:“我看你今日有点精神懒散。”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秋华躬身朝他行了礼:“大人。”   郁戎点点头,问说:“是不是陈殿下要找郁铖?”   秋华笑着点头:“是。殿下说他想学东西,等老师来教呢。”   郁铖便拿了大衣穿上,郁戎对秋华说:“我跟他单独说几句话。”   秋华便退出去了,郁戎看了郁铖一眼,说:“你也咧咧嘴,笑两声,跟皇后说话,不要跟作报告似的,皇后南方娇生惯养长大的,胆子小。”   胆子小么?   也未见得。   郁铖一张冰山脸,“嗯”了一声。   郁戎见他还是那个老样子。   “……”   还是算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这个儿子论能力不用说,性格实在不算讨喜,寡言且冷漠,大概是太早扔到军队里去锻炼,男人堆里长大的,不懂什么叫温柔情趣。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他们贵族阶层还是很讲究风雅情趣的,这是一个绅士最起码应该具备的素质。陈醉是南部富商家庭长大的,最好风花雪月,郁铖和他真是一南一北,相差甚远。   好在如今已经和皇后连成一条战线,这桩姻缘也未必真要促成。   陈醉要学男子四技,他是支持的。   北部和南部生活习俗相差很大,且互相嫌弃。南方人嫌弃北部人粗鄙,北部的人嫌弃南方人不够豪壮。皇后嫁入皇室以后,北部的人大多不喜欢他,就是觉得他娇弱的像一位玉簪花,没有男子气概。   所以才编排了那么多香艳易推倒的段子来消遣他。   如今既然已经将皇后这股政治力量纳入囊中,陈醉的风评越好,自然这股政治力量就越大,皇后殿下嘛,再强大,名望再好,也不会动摇国本,他代表的终究还是皇室的形象,这大概也是皇帝赵晋的意思,所以才在垂危之际希望他能扶持陈醉。   只是陈醉那个身板,也不知道能学到多少。   郁铖和秋华回到小玫瑰宫的时候,陈醉已经在击剑场里等着他们了。郁铖脱了外套,交给了秋华,拿了一把竹剑在手里,走到了陈醉跟前站定。   陈醉说:“我还以为你被郁相留住了,你是不是都忘了你的主要职责,应该是做我的教官了?”   郁铖说:“殿下如果真心想学技能,应该先从基础开始,如今您下肢力量薄弱,身体协调性也差,学击剑,未必能够很快就有成效。”   “我倒是想学射击,但是在宫里没地方学吧?”陈醉说。   郁铖说:“那得去北郊靶场。”   陈醉双手握着竹剑,脚下慢慢挪动,猛地上前出击,郁铖单手持剑挡住了他,又将他拨了回去,动作飒爽凌厉。   陈醉一边踱步一边说:“这几天宫里事情多,我走不开,也不方便扔下陛下不管独自出宫,所以只能挑能练的先练练。”   他说完又再次出击,郁铖这一回躲过了他,反手一剑就打在了他的腰上。   尽管穿了击剑服,陈醉也被他拍的一阵火辣辣的痛,他身体抖了一下,隔着面罩笑了笑。   郁铖反击过去才察觉手上用力过猛,见陈醉被他抽的一颤,心下就是一紧,脸色便更严肃,抿着薄唇松了握剑的手。   这一回陈醉倒学的很认真,最后气喘吁吁,手酸的都握不住剑,这才作罢。秋华端了茶水和糕点过来,陈醉摘下面罩,端起一杯茶便喝了个干净,吞咽的时候喉头上下滑动,郁铖觉得他那喉头也很精致,细长白皙的脖子如今和脸色一样潮红,耳朵更红,半掩在潮湿的头发里。   他就把毛巾递了过去,陈醉接过来擦了一下脖子和脸,说:“真痛快,等会洗个热水澡更痛快,你也一起去洗洗。”   他见郁铖不说话,便笑着说:“我没让你跟我一起洗。”   郁铖就更不说话了。   “明天去百花总寺,我要在那住几天,你总要跟着我去吧?百花殿这边有周朗在,要是郁相还是不放心,可以再多加点人。”   郁铖“嗯”了一声。   他突然如此寡言,陈醉反倒有些讪讪的。熟了的坏处,就是不好意思再向他当初深夜敲门献身一样肆无忌惮了。   .   陈醉很喜欢小玫瑰宫,便一直都没有再搬回梅花宫。为皇帝祈福是大阵仗,皇室成员几乎全体出动,从小玫瑰宫出来,就看到皇室成员已经在外头站成了一列,一溜的皇家专用汽车,气势庞阔,车队整齐,看起来极为气派。   众人都在等他。   他这个皇后殿下,名义上来说,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上车之前,先跟皇室成员一一寒暄了一遍,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打招呼,特约记者一大早就来了,全程跟拍。   这是他第一次见亲王妃林云英。   林云英出身牡丹州,家世显赫,人更是美貌,和太后姚元英,并称为“百花双英”。即便单从这桩婚姻上来看,也能看出赵晋立储的心思,牡丹州林家,可是名门中的名门,他给赵润挑选了这么一门亲事,显然是要给他一个强有力的外戚后盾。而林云英本人也贤良温柔,和赵润堪称金童玉女的组合,是小说里最受好评的女性角色。   只是他看《百万雄兵》的时候,从作者话里话外的暗示里,觉得这位美丽的王妃,结局或许并不会太好。   “殿下。”林云英屈膝行礼。   “听说你有了身孕,我真替你们夫妇俩高兴。”陈醉说。   “前几天身体一直不适,到医院检查了一下才知道是有孕了。”林云英声音温婉,笑容得体,很有名门淑女的风范。   “现在好些了么?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好好休息。”   “调养了两天,已经没事了。”林云英笑着说:“多谢殿下关心。”   她言笑晏晏,身边的赵润脸色却不大好看。   猜得出来,林云英要不要出席祈福祝祷活动,并不是完全他们夫妇俩说了算的。今天的祈福,一则是为了皇帝的安康,二则其实也是郁戎等人要把赵润推出来,今天是他们夫妇的主场。   陈醉打算今天尽量低调。   不过身为男皇后,舆论八卦的焦点,也不是他想低调就能低调得了的,到了百花总寺以后,他一下车,就听到了民众的呼喊,在众多“亲王殿下”的呼声当中,也掺杂了很多的“皇后娘娘”!   “娘娘?”陈醉差点被雷翻,一时分不清这是他的粉还是他的黑!   他抱着小公主拾阶而上,见大住持已经在门口迎接他们。到了寺庙门口,他将小公主放下,双手合十,与大住持打了招呼。   大住持不是他能得罪的人,这个大腿也得抱。   于怀庸的军队负责安保,附近两条街的民众都经过层层排查才放进来的。皇室的人气很高,民众夹道,从台阶上望过去简直人山人海,欢呼声此起彼伏。陈醉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心下有些紧张和兴奋,他朝民众挥了挥手,一边进门一边想,他为什么不穿成皇帝,那才带感呢!   众人进到寺庙以后,大门一关,立即安静了不少,百花寺里老松参天,庭院里几株白梅开的正盛,烟雾缭绕之间,便只剩下香烛气息。他象征性地敬了一炷香,等记者拍完照,他就进殿里头去了。   到了旁边的休息室,他立即松了一口气,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头看,见赵润夫妇还在参拜,身后跟了一群举着相机的记者,而萧文园率领内m厅的一干小领导,一身正装,整整齐齐地立在亲王夫妇身后,那排场,看一眼就觉皇家威严。   以前出席这样的活动,皇后殿下都紧张局促的不行,只想快点结束,但今天秋华却觉得皇后殿下隐隐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在看外头的亲王夫妇。   “殿下累了吧,坐下歇歇,等会要一起去诵经堂,估计要诵经两三个小时呢。”   小公主大概很少来这样的场合,不知顾忌,伸手要够供桌上的瓜果,陈醉弯下腰说:“等会我让秋华带你去吃东西,现在先忍一会好不好?”   公主说:“我肚子都饿扁了。”   奶声奶气的,陈醉闻言就笑了。   “寺里有新鲜的羊奶,等会我带公主殿下去斋房看看。”   陈醉愣了一下,他还以为出家人是连奶制品都不喝的。不过一个世界一个规矩,他不了解的太多了,就也没有问。   上午诵经,中午在寺庙里吃了素斋。百花总寺算是皇家寺庙,后院一排厢房都是给皇室准备的,平日都上锁,皇室人员入住的时候才会开。陈醉进去看了看,房间虽然不大,但收拾的非常干净,秋华领着丽丽又将房间收拾了一遍,陈醉要在寺庙里住三天。   午睡时间,可他也睡不着,等把小公主哄睡着以后,他就从厢房里出来了,去了静室继续诵经。于怀庸带了人在外头巡逻,隔着庭前的梅花丛,就看到了低头诵经的陈醉。   他手下有一个是第一次见到陈醉本人,看的都有些呆了。于怀庸问说:“皇后殿下住哪一间房?”   “六号房,在最后一排中间。”   于怀庸又看了一会,这才带着人继续去别的地方巡逻,心里却想,这位皇后殿下,诵经的时候侧脸静美得如同一幅画,还真是具有欺骗性的一张脸。   等他们走远了,陈醉扭头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身后有人走了过来,秋华在门口站定,说:“殿下,郁铖到了。”   “嗯,”陈醉说:“你下去吧。照顾好公主。”   秋华躬身退下,只留下郁铖一个人站在门口。   “我问了住持,住持说太过温暖会让人忘了清修之道,所以这里房间都冷。”他对郁铖说:“你冷么,过来烤烤火。”   郁铖说:“不冷。”   “那也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郁铖闻言便走了过来,在火炉旁站定。   陈醉抬头笑着看了看他,伸出一只手来。   郁铖愣了一下,便伸出手来,陈醉握了一下,说:“好冰。”   郁铖就跪坐了下来,伸出手来在火炉旁烤了烤手。   陈醉的手上还拿着赤红色佛珠,更衬的他手指白皙纤长,郁铖的肤色本也是白的,可是和陈醉一比,手指也显得暗沉了许多。   “你手上的疤,是怎么落下的?”   郁铖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之间,有一道很长的疤。   “被军刀割伤的。”郁铖说。   陈醉闻言没有说话,只指腹摩挲过郁铖手上的疤痕,郁铖手指微微蜷缩,感觉手上的那点痒,传到他五脏六腑里去了。 第二十四章   “你今晚不回宫吧?”陈醉将手收了回来, 问:“住哪?”   “前院。”郁铖说。   陈醉便没有再说什么。   他的房间又不是套间, 也只有一张床,郁铖是没办法守在他身边的,这么冷的天, 郁铖又不是寻常警卫,自然也不能在外头守一夜。   不过皇室宗亲都住在一起,喊一嗓子隔壁都能听到, 他倒也不是太担心。   “寺庙的安保工作也都是于怀庸负责么?”   郁铖点点头:“其实从去年开始, 梅花州全州的军警基本上都由他来调控了。”   于怀庸之所以权势熏天, 主要也在这里, 京城都是他的地盘。   郁铖大概猜出了他的忧虑,便说:“殿下不用太过担心,以后如何不知道, 但眼下他肯定是安分的。”   因为如今民众纷纷猜测下毒的幕后真凶,首当其冲的便是于怀庸。他这人虽然狂放不羁,但身在高位, 也没有办法完全不顾及民意和舆论。在这种时候,他自然不敢太过放肆。   其实仔细想一想这件事的受益者, 于怀庸排不到第一去,但凡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应该第一个去怀疑菊芋岛的赵准。可是于怀庸平日里的嚣张气焰让人太过印象深刻, 遇到这种阴毒的事,大家伙脑海里第一个怀疑的人, 还是他。   于怀庸这两天确实非常恼火。   他在小玫瑰宫的时候就听于文轩说过这些事了,出了宫以后, 更是看到铺天盖地的对他的怀疑,甚至有些不怕死的民众,大晚上的往他府邸的墙上泼大粪,他昨天夜里还抓了好几个,全都关起来了。   这一会儿他站在百花寺大门口,威风凛凛地瞅了瞅那些在排队的民众。   下午有一场公开的祝祷活动,要在主殿进行,除了皇室成员以外,还邀请了许多民众参加,这些排队的,就是等会要进场和皇室成员一同祝祷的人。那些人看见他,眼神都有些畏惧和敌视。有一个小孩子,看到他独眼龙的凶相,直接吓哭了。   他这辈子是得不到什么爱戴了,要想坐稳这个位置,只能让这些人对他更畏惧。   民众已经在陆续进场,每个人都经过了严格的排查,于怀庸在门口抽了根烟,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文良辰。   文良辰今日也穿了一身百服,浅灰色的,他很少穿这么素净的颜色,以至于他一开始都没看出来是他。   “大元帅。”文良辰跟他打了招呼。   于怀庸噙着烟说:“你怎么来了?”   “和其他人一样,为我们的皇帝陛下祝祷啊。”文良辰笑盈盈地说。   他也是长头发,只是没有陈醉的长,留了四个多月,也过肩了。和陈醉乌黑的头发不一样,他的头发是栗色的,如果有太阳光一照,会更明显。   “嗯,进去吧。”   “有好些天没见元帅了,元帅最近可还好?”文良辰问。   “最近忙的很,过两天闲下来了,再请你到我家里唱两段。”于怀庸说:“怎么着,几天不见,就想我了?”   文良辰说:“最近外头有很多不利于元帅的传言,元帅听了可不要生气。”   “老子生什么气,”于怀庸说:“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只要见了老子乖乖地夹着尾巴,老子管他背后都说些什么!”   文良辰笑了笑说:“这话说的很是。”   他说完便跟着其他人进寺庙里去了,于怀庸抽完了手头的那根烟,见于文轩还在盯着文良辰的背影看。   他就伸出脚来蹬了一下于文轩的腿,于文轩回过头来,笑了笑。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问。   于文轩笑着说:“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元帅,您觉不觉得,文良辰现在越来越有皇后殿下的范儿了?尤其是留了头发以后。”   于怀庸说:“有么?”   “依我看,他是知道您喜欢皇后殿下,故意模仿的吧,您怎么不把他收了,他替您办事会更上心呀。”   “你小子懂什么,”于怀庸背着手往寺里走:“你要是喜欢就上,他跟了你,不也能替我办事。”   “拿得下他的人,拿不下他的心。”于文轩说:“谁不知道他一心只有您呢。”   “一个男人,还能跟你一辈子嘛,要什么心。”   都是玩物。   文良辰这样的是,陈醉那样的也是。   他现在对陈醉的兴趣比以前还要大,明明滴酒未沾,却像是那一日喝多了酒一样,见着了陈醉,便想和他发生点什么。   以前的陈醉柔弱但高贵,征服这样的人很有成就感,如今陈醉变了,性子刚强了许多,不变的却依旧是让人挪不开眼的美貌,征服这样的男人,更有成就感。   他现在一想到陈醉,心就有点痒。   下午的这场祝祷活动才是重头戏,请来的民众有上百人之多,再加上寺庙里的僧人,满满站了一院子。陈醉作为皇后,站在最前面,紧接着便是赵润夫妇等人。他其实对祝祷之事一窍不通,不过有萧文园亲自引导,倒也没出什么差错,他身着白色衣袍,看起来俊美华贵,又有一种风中春柳的身态,这种矛盾的美让他看起来格外迷人。   至少在两个人心里是这样的。   一个是于怀庸   一个就是郁铖。   野的时候很野,可是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候,他又可以这样庄重优雅,一举一动都尽显皇室风范。   同样心里十分感慨的,还有萧文园。   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说一句陈醉听一句,像极了从前他们两个的关系。   这一场祝祷活动一直举行到傍晚时分,寺庙里的人又留了民众和和皇室成员一起用餐,陈醉为了顾及形象,都没吃饱。   他觉得自己既然坐在皇后的这个位子上,也不能一味由着自己的喜恶,份内该做好的事,还是应该做好,不但要做好,还是尽量利用每一次机会,提升一下自己在大众心中的好感。   皇室成员和普通民众是分开吃的,他从座位上起来,秋华以为他要回去休息,便过来帮他拉了椅子,他笑了笑,说:“我去那边看看。”   秋华愣了一下,便紧紧跟着他朝民众走去。那些人正在吃饭,见他来了,便都停下了手里的筷子,纷纷站了起来。   “我来看看你们都吃的什么,你们坐,继续吃你们的。”他说着便蹲了下来,看着一个和小公主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笑着说:“番薯好吃么?”   那男孩子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番薯,大概有些怕生,也不说话。他妈妈略有些局促地将他捞了过来,笑着说:“好吃,好吃。”   “几岁了?”   “三岁半了。”   “和我们家赵和差不多年纪呢。”陈醉笑着说:“正是可爱的时候。”   他表现的已经尽可能亲民了,不过他看这些民众对他都有些戒备,眼神里还有些好奇,大概在他们的固有印象里,他这个男皇后不应该这么平易近人,应该是个奇葩。   陈醉在他们中间走了一圈,还和一位老奶奶握了手,聊了几句家常,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旁边其他皇室宗亲看他的眼神都颇值得玩味,大概没想到他这么会作秀。就连对面的那些民众也在偷偷打量他。他敢说,虽然这些民众心里最爱戴的人可能是赵润,但最感兴趣的,肯定还是他这个男皇后。   希望他今天的这番作秀能有点用,这些人出去以后,也能说几句他的好话。   陈醉只观察了一下赵润夫妇的神色,见他们俩脸上并没有异样,便也懒得管其他人怎么看了。   可能是如今他的嘴巴吃惯了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吃寺庙的素斋他觉得一点味道也没有,不大有胃口,便起身离了席,打算回去休息。   这边条件还是压艰苦一些,不能洗澡,只准备了些热水给他们洗漱。夜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正是冷的时候,寺庙后院本就清净,老松参天遮住了天,黑胧胧的更显阴冷。他刚洗漱完,就看见门口好像有人,他立即开口问说:“谁?”   “我。”   郁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秋华正在铺床,闻言也回头看了一眼。   郁铖进了房间,四下里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你怎么也吃这么快?”陈醉问。   郁铖“嗯”了一声,说:“我来看看。”   “坐一会?”   “不了,殿下早点休息吧。”郁铖说。   “天色还早,我还睡不着。你留下来陪我聊聊天吧。”陈醉说。   秋华铺好了床,看了陈醉一眼,陈醉便说:“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郁铖就够了。”   郁铖嘴唇动了一下,见秋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还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其实看到陈醉起身回房的时候,要不要跟过来,郁铖是做过些许心理斗争的,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鬼使神差还是跟了过来。他的心情也反映到了实际行动上,他站在灯光底下,眉眼有些紧。   陈醉已经脱了外套,说:“白天觉得还好,晚上感觉也太冷了。”   “嗯。”   “郁铖,你是不是有点怕我?”陈醉笑着说。   郁铖摇摇头,陈醉这样笑,他竟有些畏惧,因为陈醉这样的时候,总是要捉弄他,而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又不知所措,心里又有一股不服输的冲动,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有些什么想法,光是这样心怀杂念的站在这里,他就微微硬了,心跳也不再平静。   心里似乎是清楚的,被捕猎的人,却仿佛才是个真正的捕猎者,等着猎物入网来。 第二十五章   “我又不会吃了你。”陈醉说:“除非……”   他笑了笑, 说:“除非我吃你的时候, 你不反抗。”   郁铖却问说:“你想吃什么?”   陈醉本来要调戏他,听到他这样反问,倒是愣了一下。   他笑了笑, 看着郁铖说:“你说我想吃什么?”   郁铖的心跳有些快,脸色却更坚毅,紧抿着嘴唇, 看向陈醉。   灯光下刚洗漱过的陈醉脸上似乎还带着水光, 额发也有点潮湿, 显得头发更黑, 皮肤更白,那一双眼睛却很有神采,放肆又好看。   “我不知道。”他说。   陈醉听了就又笑, 伸手抚上他的胸膛。   外头刮着冷风,秋华的房间在隔壁,走到房门口的时候, 她又停了下来,最后在厢房前站定。   她有一种要给陈醉放哨的感觉。   她刚觉得有些冷, 就看见有人走过来了。   借着夜色,她隐约看到了对方戴的眼罩, 心里一惊,便站直了身体。   于怀庸叼着一支烟, 两只手在裤兜里插着,径直走到了她跟前。   “于大元帅。”秋华屈膝行礼。   于怀庸笑了笑, 说:“皇后在屋里吧?”   “殿下已经准别休息了。”秋华说。   于怀庸说:“上次不是你拦住了我,而是我给四殿下面子。秋华,你一个小小的宫廷女官,不会真以为你能拦得住我吧?”   秋华说:“我拦元帅,也和我拦不拦得住没有关系,职责所在,吃的就是这碗饭,还请大人体谅。”   “你家皇后殿下如今脾气长了,你这个跟着伺候的,脾气也上来了。”于怀庸心里涌动着一股欲望,他是停不下来的,男人欲求不满的时候,最容易烦躁暴怒,他看秋华,便觉得这女人处处碍眼:“我不跟你绕弯子,我想干什么,你这么聪明,肯定看得出来。识相的话就老老实实给我们守个门。不识相的话,你今天晚上最好不要睡觉,不然我保证一睡下去,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于大元帅威胁起人来,也很叫人害怕呀。”   秋华回过头来,身后的房门就开了。   从里头走出来的,却是郁铖。   于怀庸愣了一下,紧接着便看到了他身后的陈醉。   他脸色一沉,笑了笑,说:“殿下不是休息了么,怎么还藏了个男人在屋里?”   “你大概是忘了,郁铖是我的私人教官,这次来百花寺,也主要是为了保护我。”陈醉说:“大元帅何必威胁我的女官呢,她也不容易,她要是放你进来,我会饶得了她么,于大元帅是条汉子,干嘛要欺负一个女人。”   于怀庸看了看郁铖,又看了看陈醉,面上冷冷的不见一丝笑容。   他这人常笑,但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人,所以笑容给人的感觉更偏向于奸笑,但此刻他的面容是阴冷的,一只眼睛打量了一下陈醉,又看了看郁铖,说:“这里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我的人围的严严实实的,殿下在这里很安全,不需要郁教官再费心了。”   “已经围了那么多人,元帅还亲自巡检,也是辛苦。”郁铖说。   于怀庸用手指夹着烟,手背蹭了一下鼻子。   既在这时候,赵润和林云英夫妇也带了人回来了,远远地看见于怀庸,赵润脸上就没有了笑容。   “殿下。”林云英松开了赵润的胳膊,屈膝给陈醉行了礼。   她和赵润一样,在皇室礼节上堪称典范。   陈醉朝她点头致意,说:“你们也回来这么早。”   “她身体有些不适,我怕她累着,送她回来休息。”赵润说着看了看郁铖和于怀庸,“于大元帅也在这里。”   于怀庸吸了一口烟,说:“王妃既然累了,就早点回房休息,不要在这冷风里站着。”   “多谢大元帅关心。”林云英微笑着说。   赵润看向陈醉,陈醉说:“你先陪王妃回房吧,我这边没什么事。”   一行人从他们面前过去以后,陈醉发现于怀庸也走了。   于怀庸突然过来,又突然离去,那他这趟来的目的就很明显了,郁铖甚至从他的独眼里看出了嫉恨敌视,他大概猜到了于怀庸的心理,莫名亢奋,又有些担心陈醉的安危。   可是陈醉如今住的厢房很小,只有一张床,他倒是可以留下来陪他,也不用睡到床上去,给他一把椅子,他就能坐到天亮   可是这得陈醉开口,如果他先开口,倒显得他不怀好意。   他还说不出口。   但是陈醉并没有开口让他留下来,郁铖走的时候说:“殿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差人来找我。”   陈醉点点头。   郁铖也不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等他走了以后,赵润从旁边的厢房里出来了,问陈醉:“你没事吧?”   “没什么事。”陈醉说。   “这里全都是于怀庸的兵。”赵润说:“我们这些人,与其说受他保护,倒不如说是被他拿捏在手心里。”   “所以你该奋发图强呀,”陈醉笑着说:“将来我们或许就不用被他拿捏在手心里了。”   “我不是那块料,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我二哥很厉害,他要回来了,肯定可以和于怀庸抗衡。”他说着看了看陈醉的脸色:“你为什么也不喜欢我二哥?”   因为你二哥是暴君人设啊。   陈醉说:“也谈不上不喜欢,从来没见过,相比较他,我更相信你的人品。”   “我不喜欢于怀庸,但也奈何不了他,如果再和我二哥争皇位,那我就彻底得罪了两个权势最高的人。”他竟难得说出他的心里话来:“陛下有意把皇位传给我,可是他却不能为我扫清障碍,郁相虽然支持我,我也不能将所有身家性命都托付在他身上,何况现在王妃有了孩子,我得给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   “继位的事没有定下来之前,谈什么安稳不安稳。四殿下,你是不可能保持中立的,总要在他们两个人当中选一个。既然要选择,成败便都有可能,如果我是你,就早下决定,反正都是要孤注一掷,赌一把。”   赵润似乎烦恼的很。   陈醉很能理解他的烦恼。   郁戎所代表的皇室和贵族一派是支持他继位的,他如果不去争皇位,就是背弃了这些人,背弃了他们,同样也会被他们所背弃,只能投靠他二哥赵准,但是赵准的实力,也未必就能赢过于怀庸和郁戎他们,到时候如果赵准失败,他这个背弃之人,不可能得到好下场。   可是要争,就是要和自己最亲近的二哥为敌了,也是和他母亲姚太后为敌。姚元英虽然也是他的生母,但显然更偏爱他二哥赵准。   “希望这一次祈福祝祷能有用,皇帝哥哥能再醒过来。”赵润仰头看了看天,上头只有半个月亮掩映在薄云里,一颗星星都没有。   陈醉心里其实很是不安,晚上睡觉的时候从里头插上了门栓,还拿了个椅子顶住了门后。   隔壁左侧是秋华她们,右侧则是赵润夫妇的随从,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其实也很低,除非于怀庸是个疯子。   他都忘了,于怀庸的确是个疯子。   他是被门口的响动惊醒的,黑暗中坐起来,房门已经被人给撬开了,他立即打开了床头的灯,就看见了一身军装的于怀庸。   灯光一亮,于怀庸用手挡了一下眼,陈醉立即坐到了墙角里,从枕头底下摸出于怀庸的那把金刀来,双手握着举向他:“站那,别动。”   于怀庸看清了他手里金光闪闪的刀,笑了:“看来我没送错人,在你手里,的确有点用处。”   陈醉头发凌乱,脑子还有些懵,伴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于怀庸,你胆子不小,敢来撬我的门,怎么,打算强见我?”   于怀庸拉了椅子在他床前坐下:“殿下错了,这两边都是人,我要是强上,你一嗓子喊出来,我就算再一手遮天,恐怕也难收场。”   “你知道就好。”   “所以啊,我没打算强见,我打算的,是逼、奸。”   这个词一出来,陈醉心里就咯噔一下。   原来“于怀庸逼、奸男皇后”的梗,在这里到底还是出现了。   “知道什么叫逼、奸么?”于怀庸说:“就是坐下来好好谈,逼着你跟我合奸。”   他话刚说完,就见陈醉掀开被子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拔刀出鞘,直接就刺向他的胳膊。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于怀庸知道他最近脾气长了,却也没想到他敢这么突然就拔刀相向,他急忙一躲,可胳膊还是被划了一道。这金刀是他心爱之物,刀刃极其锋利,不光精美好看,也是一把利器。他吃痛哼了一声,伸手捂住了伤口,怒目看向陈醉。   陈醉赤脚踩在地上,脸色阴沉,攥着金刀又刺了过来,于怀庸一脚踢到他胳膊上,刀子甩落到地上,他也不再捂着伤口,双手掐住了陈醉的脖子,直接将他按倒在床上。   “我真是小觑了你!”于怀庸按着他的脖子,鲜血都顺着他的手臂流到了陈醉的脖子上。   “胆子还是不够大,”陈醉说:“不然就一刀插到你的胸口上!”   于怀庸闻言就笑,额头隐隐露出青筋:“就爱你这股劲!”   让说着一只手按着他的脖子,一只手就去扯他的衣服,才意识到陈醉今天没有脱衣服,穿的是一身繁琐沉重的百服。   他扯了几下,没能扯开,陈醉却直接咬上了他的手腕,鲜血都流进他嘴里去了,血腥味难闻的很,却也激发了陈醉的戾气,他死死咬住,于怀庸将手臂扯出来,抓着他的头发就逼迫陈醉仰起头来。   秀丽的脸庞沾染了血迹,嘴唇上尤其多,于怀庸低头就亲了一口,舔了一下沾染到他嘴唇上的血迹:“我说你怎么不叫,原来是想悄没声地杀了我,可惜啊,你本事还不够。”   陈醉闻言屈起膝盖,直接就往他身下顶了一下,但是于怀庸久经沙场,这点攻击怎么可能顶得到他,他反而趁机用双腿别开了陈醉的腿,刚要顶上去,就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后领口,直接将他从陈醉身上拽了起来。   于怀庸只感觉自己身体一轻,人就被甩了出去。   “郁铖!”陈醉立马爬了起来。   郁铖回头看向被他摔到地上的于怀庸,于怀庸也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在地上直接就起来了,看到郁铖,脸色暴怒,抓起地上的金刀,就朝郁铖走了过来。   陈醉赶紧去拉郁铖,却见郁铖一把将他揽到身后,然后一只手掏出枪来,直接瞄准了于怀庸的头。 第二十六章   于怀庸愣了一下, 拎着刀子说:“我就不信你敢开枪。”   郁铖话都没说一句, 直接往他腿上开了一枪。   “砰”地一声,幸而于怀庸反应敏捷,后退了一步, 不然那一枪直接打瘸了他。   于怀庸刹那就完全变了脸,他是没想到郁铖敢直接开枪的,就连他老子也没这个胆量。   他真开枪, 就连他身后的陈醉就吓了一跳。   这一声枪响算是彻底惊动了四周, 秋华是第一个跑过来的, 看见里头的情形, 吓得一个腿软靠在了门上:“殿下……”   紧接着赵润也披着袍子出来了,还来了很多警卫,老王爷他们也随即赶来, 看到里头的情景,瞬间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于怀庸,你这是在干什么?!”   于怀庸丢下了手里的刀子, 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流下来。他盯着陈醉和郁铖看,说:“好, 好。”   语气极其阴狠。   他们俩这算是彻底得罪了他。   这一下,如果于怀庸得势, 肯定要往死里折腾他,再把他扔给百万雄兵了!   还连累了郁铖。   “于怀庸, 你也太猖狂了。”赵润说。   “怎么,第一次见?”于怀庸冷声问。   赵润脸色冷冽苍白:“摄政王还没当上, 就要凌驾到我们所有人之上了么?”   “提前让你们这些人看看,免得以后大家各自麻烦。”于怀庸态度嚣张的很,看了一圈赶过来的皇室宗亲,那眼神又轻蔑又凶狠,老王爷他们都后退了一步,气的脸色通红。   林云英也赶了过来,捂着斗篷站在赵润身后。   “老子就是想睡皇后,怎么,你们有谁愿意替他?”于怀庸索性撕开了被划破的衣袖,露出里头鲜血淋淋的胳膊,很深的一道口子,还在往外流血。   一时之间房间里鸦雀无声,大家都被于怀庸如此嚣张的气焰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陈醉要站出来,郁铖却拦住了他,对于怀庸说:“那你就先过了我这一关。”   于怀庸闻言直接从身后的警卫手里扯过一把枪,“刷刷”两声拉栓上膛,端起来就对准了郁铖。   陈醉立马走出来挡住了郁铖:“于怀庸!”   “滚开。”于怀庸说。   赵润走过去,细白的手指直接握住了于怀庸的枪,然后走到他枪口下站定,握着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殿下!”林云英惊道。   老王爷他们也是吃了一惊,随即便有两个年轻一些的皇室宗亲也走到了赵润身后站定,看着于怀庸。   这一回于怀庸算是彻底和这些皇室宗亲对立起来了。   老王爷说:“于怀庸,你敢开枪,你想想后果!”   于怀庸盯着最前面的赵润,赵润容色如玉,身材清瘦,依旧带着文人柔弱之气,但那眼神却极坚定,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   于怀庸胳膊还在往下滴血,盯着赵润看了一会,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陈醉和郁铖,放下了枪。   于怀庸并不爱陈醉,想上他,不过是心理畸念在作祟,可是如今这么多人对抗他,反倒让他欲念更盛,权力的欲念,在他心里燃烧。   这些自出生就高高在上的皇室宗亲,果然还是瞧不起他这妓院里爬起来的元帅,他们畏惧他,却也打心眼里看不起他。   他要给这些人一点苦头尝尝。   吃到了苦头,这些无能的皇室宗亲,才知道该站到谁那一边。   “去把于文轩给我叫过来。”他穿行在夜色里,对身后的兵说。   话刚说完,就看到了角门处站着的大住持。   大住持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僧袍,肩头披着一件绣着百花的披肩,神情肃穆地看着他。   他大踏步走过去,走到大住持身边的时候,住持冷声道:“元帅能给寺里留一片净土么,这里建寺六百年,经过多少战乱,都从来没有沾染过一滴血。”   “那我很荣幸啊,”于怀庸冷冷地说:“这寺庙的土地沾染的第一滴血,是我于怀庸的。”   “元帅从桂花州走到京城,一路艰辛,应该更懂得今日富贵来之不易,人的气运福报,也要有珍视之心才能长久。若是一味挥霍,气运尽的那一天,也就是元帅的死期。”   “我于怀庸如果是个怕死的人,那如今应该还跪在那些富人的脚下,祈求他们施舍给我一口发了霉的糙米。”于怀庸说:“大住持也是贵族出身吧。没有吃过苦的住持,也能了悟穷人的欲望么?”   “元帅不为自己求福报,难道连身边至亲也不顾及了么?”大住持神色依然安然,丝毫没有被他触怒:“元帅失势那一日,他们还能独善其身么?”   于怀庸咬紧牙关,说:“既然如今同富贵,将来自然共生死。骨肉至亲,理当如此。”   他说完就从大住持身边走了过去,留下淡淡的血腥味。   大住持身后还跟了两个僧人,见于怀庸走远,才说:“这个于大元帅,杀气很重啊。”   “这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可恨的人。”大住持说:“可惜陷入魔障之中,注定不会有好结果了。”   戾气重的人,也终将被戾气吞没。   于怀庸走了以后,大家也四散回到房间,林云英一进房间就说:“殿下一向持中不言,今天怎么为了陈殿下公然和于怀庸对抗?”   赵润替她解开斗篷,说:“于怀庸欺人太甚,如果任凭他欺辱陈醉,那等陈醉已经满足不了他变态的征服欲的时候,你觉得他下一个要欺辱的对象会是谁?早晚要凌驾到你我之上。”   林云英到了椅子上坐下,素手抓着椅背说:“我心里真是害怕。你看到于怀庸走的时候那个眼神了么,他这个人太疯狂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听说他少年的时候受过欺辱,后来手里有了兵,就回去屠了人家满门,连小孩子都没有放过。他一路走到今天,骇人听闻的暴行数不胜数,可是郁相又要我们和他联合……即便我们赢得了二殿下,那时候于怀庸军功更盛,连一个制衡他的人都没有了,殿下即便继位,恐怕也只能做他的傀儡。”   “你有着身孕,最近又不舒服,就不要老想着这些伤神了。”赵润说。   林云英叹了一口气,赵润便握住了她的手。   “不用怕。”他攥着林云英的手:“我一定给你和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   “能嫁给殿下,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只希望将来我们一家三口能远离这些争斗,平平安安度过余生。”   赵润说:“二哥就要回来了,咱们且看看形式再说。”   林云英点了点头,问说:“我父亲来信说,如今形式危乱,我们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让我弟弟来紫薇宫帮我们。殿下觉得呢?”   “宗冒如今在军中前途正好,郁铖入宫做陈醉的贴身护卫,正好由他顶了缺,于怀庸也好,二哥也好,都暂时动不到咱们头上,先让他在军中好好干,以后会有用到他的时候。”   陈醉的房间,秋华着人擦干净了地上的血迹,可是再怎么擦,也留下一道黑红色的血痕。她又拿了香来熏,总算是盖住了房间里的血腥味。   “刚才真是多亏了你,”陈醉对郁铖说:“如果没有你在,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殿下没有受伤吧?”郁铖问。   陈醉摇头:“我有防范。”   “我想到于怀庸心怀不轨,却没想到他竟这么肆无忌惮,在佛寺里也敢这么猖狂。”郁铖说。   “你怎么知道他要来的?”   “我就住在他隔壁。”郁铖说。   看来是有心盯着于怀庸了。   陈醉心下更为感激,说:“这下也好,我有理由留你在身边了。”   郁铖愣了一下,嘴唇抿了抿,点点头。   想起来他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他还心有余悸。   多亏他留意了一下,如果不是他及时赶过来,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陈醉要留他守夜,也是理所应当。   “那殿下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郁铖说。   秋华还是不放心,郁铖一走,她就立即关上了门,说:“于怀庸真是胆大包天,在佛寺里也敢干这种事,他都不怕遭报应么?”   陈醉看了看地上的血迹,说:“他要是相信报应,也爬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了。”   “还好亲王殿下他们站了出来,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于怀庸和郁铖的身份都在哪里摆着,谁都不可能退一步的。真要开了枪,佛寺见血,那可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是啊。”陈醉也惊魂未定。   他现在还不敢杀人,也看不了杀人。他是社会主义好青年,还适应不了这个血雨腥风的新世界。   “皇室的这些人,平日里对殿下总是有些距离,没想到今天竟然都为了殿下站出来了。看来他们对殿下是真的改观了。”   陈醉脸上神情凝重,说:“你真以为他们站出来是因为我?他们站的不是我,而是赵润和郁铖,赵润是未来的皇帝人选,郁铖是郁戎的儿子,将来的栋梁,这才是他们这些皇室宗亲最仰仗的人。”   倒是赵润,平日里看他一直持中不言,没想到今天居然和于怀庸对着干了。   看来他是真的不想要这个皇位。   他正想着这些,就听见了外头的敲门声,秋华过去小心翼翼地开了门,看到是赵润。   “我来看看你。”赵润说:“你还好吧?”   “正想明天去谢你。”陈醉说。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谢不谢的。我就是担心你,你素来胆子小,这下肯定吓坏了吧?”   “也没让他占到什么便宜……我有这个。”   他说着便亮了亮手里的那把金刀。   “光凭你一个人,还是不够。”赵润说:“今天多亏了郁铖了。他人呢?”   “我请了郁铖过来守夜,他回去拿东西了。”   赵润丝毫没有多想,点头说:“这样也好,我就放心了,你找郁铖做你的贴身侍卫,算是找对了人,放眼如今军中,也就他敢对于怀庸开枪了。于怀庸对他也有忌惮,毕竟有郁相在。那你早点休息,如果在这睡不着,明天一早就回宫也没事,这里有我呢。”   “多谢。”   赵润摆摆手便出去了,临走之前看了一下地上的血污,对秋华说:“找东西垫上,免得皇后看了害怕。”   秋华也嫌那血污碍眼,等赵润走了以后,便拿了条毯子铺在了地上,刚铺好,就见郁铖进来了。   怀里抱了一床被子。   陈醉和秋华面面相觑。   “你这是要干什么?”陈醉问。   “我在地上凑合一夜就行。”   “如今这个季节,地上太凉了。”秋华说:“要不,我再去找条厚毯子来?”   她是不敢开口说让他和陈醉一张床上凑合睡的。她觉得也不合适。   平日里撮合归撮合,但皇帝还在,俩人即便同室而眠,也不适合睡在同一张床上……至少表面上,不该睡到一起去。   至于关上门……   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事啦。   她看了看陈醉,陈醉抿了抿嘴唇。   郁铖这样做,秋华这样说,让他这个本来打算借机和郁铖一张床上培养培养感情的人怎么说?   他觉得今天这个情形,发生这么多事以后,非常适合趁机来个“梨花一枝春带雨,哪个男人不动心”!   何况郁铖救他那一刹,他心中浪潮翻涌,是真的心动了,那一声“郁铖”喊的,情真意切。   秋华见他不开口,便说:“那我去找条毯子来。”   陈醉点点头,郁铖也没有说什么。   秋华出去了一会,然后就抱了个被子过来了:“毯子不够,就是被子多。”   她说着就铺在了床铺旁边,只隔了大概一米的距离。   铺好了以后,她就站起来说:“那殿下,你们早点休息吧。”   陈醉点点头,等秋华出去以后,他就插上了门栓,回头看郁铖,还在房间中间站着。   陈醉坐到了床上,却没躺上去,两只手撑着床沿,看了看郁铖。   郁铖坐到了地铺上,说:“天都快亮了,殿下早点睡吧,今天忙了一天。”   “你有心了。”陈醉说。   郁铖说:“我虽然名义上是你的教官,但保护你也是我的职责。有我在,你放心。”   陈醉就笑了,抬腿上了床,掀开被子躺进去,说:“还是被于怀庸亲了一口,不过幸好初吻已经给你了,不然怄死了。”   郁铖:“……”   坚毅俊美的脸庞在灯光下看不出一丝表情,只低头脱了军靴,摆放到一边,正好和陈醉的鞋子对着脚后跟。陈醉侧身,裹着被子看他:“你说以防万一,要不要初夜也先给你?” 第二十七章   郁铖知道他在调戏自己, 听了也没说话。   陈醉又笑了两声, 问说:“地上凉不凉?要不你来床上睡,反正外头也没人看见。”   “不凉。”郁铖说。   陈醉侧着身体,看着地上躺着的郁铖, 伸手关了灯。   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黑漆漆的,几乎一点光都没有。   “虽然于怀庸该死, 但是你下一次还是不要这样跟他对着干, 我怕他将来报复你。”陈醉在黑夜里说。   “如果现在就怕他, 将来会落到比被他报复更可怕的境地。”郁铖说:“殿下不用为我担心, 我做事有分寸。”   “其实也不光是怕他报复的问题,”陈醉说:“郁相也不希望你和他对着干,如今看这形式, 恐怕大家还要联合于怀庸来对抗即将回京的二殿下。于怀庸该死,却不能死。我也是冲动了,其实直接喊一嗓子就完了, 当时想着给他点教训,反而让你得罪了他。”   郁铖说:“我与他向来不睦, 得罪他的也不只是这一件事了。得让他知道我们的底线在哪里,他才会有所收敛。”   陈醉就说:“说来说去, 还是我太菜了,如果我有你这样的本事, 他也不敢对我乱来,直接揍的他满地找牙。”他说着叹了一口气, 说:“我就是太弱了现在。不行,等回到宫里以后,我一定抓紧时间练起来。”   他说完就趴到床上,做了几个俯卧撑,没做几个就累的直哼哼,喘息在夜色里听,显得格外暧昧。   郁铖平躺着,双手放到腹部,再没有说话。   陈醉累的趴到床上,自言自语地说:“真挫。”   房间里一时陷入寂静当中,陈醉往窗下看了看,模糊看到郁铖的影子,一动也不动地躺在被窝里。   他就翻过身来,也朝上躺着,躺了好一会,也了无睡意,反而有些心猿意马。   这还是他头一次和郁铖一个房间里睡觉。   好像只是单纯的保护和被保护的上下级关系,又好像不止如此。   “好冷啊。”他说。   郁铖倒觉得还好。   但肯定没有宫里暖和。陈醉是南部来的,大概受不了北部的严寒吧。   他这么想着,却听见陈醉下了床来。   他只感觉被窝被人掀开了,冷风才钻进来,便被一具温暖的肉体挤走了。   陈醉直接钻到他被窝里来了。   郁铖身体一动,从头到脚都绷紧了,只感觉一只手摸到了自己的腹部……陈醉搂住了他的腰。   “殿下……”他立即伸手,按住了陈醉,心跳比他头一次上战场还要剧烈:“你……”   “太冷了,俩人一起睡,暖和点。”   陈醉脸上是红的,好在夜色里也看不出来:“你不用怕,我不动你。”   郁铖感觉自己又一次被调戏了。面朝上躺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却鼓动着一股冲动,要从胸腔里喷发出来。   陈醉说:“你穿衣服睡的啊。”   郁铖:“……”   “你身上真暖和。”   郁铖:“……”   他发现陈醉的手还要往他胸膛摸,就按住了他,不再让他动弹,声音都是有些颤抖的,叫道:“殿下……”   “以后私下里可以不用叫我殿下,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你是我的恩人,老师,也是……朋友。”陈醉的额头贴着他的上臂。   郁铖只感觉浑身血液往下涌动,冲动一浪接过一浪,刚要转身,就听陈醉说:“睡吧。”   郁铖:“……”   其实真摸到郁铖的人,陈醉的那种心思反而淡了,相比较更进一步的撩拨,他觉得如今就刚刚好。   郁铖这一夜都没能睡着,倒是陈醉,渐渐竟睡着了。   等陈醉睡着以后,郁铖都没敢动,就那么平躺着躺了一夜。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房间里终于有了光晕,他微微侧过头来,看向紧贴着他睡的陈醉,怕冻着他,缓缓起身,把被子朝他那边匀了一下,陈醉动了一下,似乎要醒,郁铖动都不敢动一下,紧张的像是他头一次打伏击。   天色渐明,陈醉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他还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陈醉。   也从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陈醉。   长的真白啊,看不到毛孔,皮肤光洁,嘴唇鲜嫩,睫毛长长的,五官都挑不出一点错来,就连耳朵都是好看的,长头发铺散在枕头上,睡了一夜的面容看起来竟也这么好看。   外表是秀气的,清白瘦弱,灵魂却截然相反,凶猛而强势,叫他这样强硬的男人都会无措。   这样的人,将来真的会和他一起共度余生么?   要保护他周全,他是愿意的。   陈醉醒过来的时候,郁铖已经不在了,他摸了摸旁边的被褥,已经是凉的了。他裹着被子坐起来,就见秋华推门进来了。   他看到秋华进来,还臊了一下。因为他此刻睡在郁铖的被窝里。   谁知道秋华一点异样神色都没有,只笑着说:“殿下起来洗漱吧,在寺里睡不了懒觉了。”   陈醉站了起来,穿着睡衣又躺到了床上,秋华就把地上的被褥卷起来了,放到了一边,然后把陈醉的枕头还给了他。   陈醉有点不好意思,眯着眼笑了笑。   秋华说:“殿下不用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外人。”   “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陈醉说:“郁铖这个人,一点都不主动,跟个木疙瘩一样。”   秋华就笑了,说:“那倒是符合他一贯的样子。不过殿下也不用急,培养感情更重要一些。”   陈醉从床上起来,穿上了衣服。秋华过来帮他扣扣子,又说:“殿下也不要太主动了,男人,多少还是需要拿捏一下的。”   陈醉说:“我是个主动的人,喜欢就上。”   秋华愣了一下,抿着唇笑了笑,帮陈醉扣好了扣子,最后说:“郁铖这样的人,不反抗不排斥,就说明心里有意。”   他就说秋华聪明,看东西透彻!   陈醉笑了笑,眼睛都是喜悦,显然是真的动了心。   “我就喜欢他这种,老实,但是别的地方又很有英勇气概。”   简直是他的理想型。   郁铖本来要进门,正好听见这句话。   脚步就停了下来,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脸上淡淡的,就是嘴唇抿的很紧,他刚到寺庙外头沿着清晨还带着雾气的街道跑了一圈,领口半开,略有些潮红,脸上还挂着汗珠子,在门口被风一吹,全凉了。   身上是凉的,但心是热的。   他仰头看向东边的天际,庙宇之上,见一轮朝阳隐隐升上来,周围有朝霞灿烂。而于怀庸站在后院的一角,嘴里叼着一根烟,转身消失在院门口。 第二十八章   秋华端了水盆出来, 就看见了郁铖在外头站着。她愣了一下, 说:“外头这样冷,你怎么没进去?”   郁铖“嗯”了一声,这才进来。   陈醉见他进来, 便问说:“你干什么去了,那么早就起来,怕秋华她们看见么?”   “晨练去了。跑了一圈。”郁铖说。   “我这还有水, 洗把脸吧, 看你脸上都是汗。”陈醉说。   郁铖没有客气, 解开袖口卷了上去, 然后走到水盆前洗了把脸。陈醉在旁边笑盈盈地看着他,把毛巾递给他,郁铖接过来擦了脸, 见陈醉还在盯着他看,喉头动了动,说:“殿……你怎么这么看我。”   他忽然想起来, 昨夜的时候,陈醉跟他说过, 私下里两个人的时候,不需要喊他殿下。   他们俩都到了这个地步, 确实不需要再喊殿下了。   虽然也没有做什么。   “你长这么帅,肯定很多人喜欢你吧?”陈醉说。   又高又帅, 私生活又检点,家世又好, 又有前途,这种男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郁铖肯定是京中贵族择偶的最优人选。   郁铖也没否认,“嗯”了一声,说:“大概有,我也不清楚,我常年在军队里,只偶尔才回京。”   他擦完脸,陈醉就又把毛巾接了回去,说:“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郁铖都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心中就浮出一股气来,说烦躁也不是烦躁,说欲望也不是欲望,好像是漂移在中间的一种躁动情绪,想对陈醉做些什么,叫他不敢再这样猖狂。   虽然陈醉也没有说什么挑衅的话,但他就是觉得陈醉很猖狂,肆无忌惮地挑逗他,捉弄他。   果然,陈醉见他不说话,就笑,还问说:“昨夜你睡得好么,两个人一起睡,是不是暖和些?你以前没和别人一起睡过吧?”   郁铖扭头朝门口看了一眼,见外头无人,便朝陈醉走近了一步。   谁知道刚走近了一步,秋华就又进来了。   他咳了一声,又后退了一步。   陈醉舔了一下嘴角,说:“走吧,改吃早饭了。”   他说罢便笑盈盈地走出去了,秋华回头看了郁铖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第二日的祝祷活动在一公里外的福塔,因为距离并不远,没有用车,按计划大家同大住持一同步行前往。皇室出行,声势浩大,安保也尤其重要。于怀庸坐在椅子上,还在看自己胳膊上的伤,白色的纱布透着红,他动了动胳膊,眉头又皱了起来。   于文轩还有些犹豫,问说:“元帅真要这样么?”   “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忘了,他们是靠谁保护,才能每日高枕无忧的。”于怀庸说:“你叫人看着点就行,别出了大乱子。”   于文轩点点头,转身便走了出去。   外头已经站了好几排的兵,在皇室出行之前,这些人需要先把这两公里的路段封起来。   陈醉还在吃早饭,正吃着呢,就听见外头一阵喧闹声,他喊了秋华过来,问说:“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于怀庸的手下去封街,结果和一些民众产生了摩擦,闹起来了。”秋华说:“也不知道谁把昨天晚上的事传出去了,好像听他们说于怀庸对殿下不敬之类的话。”   寺庙里人多口杂,昨天那么多人都撞见了,想要封口是不可能的了,任何人都有可能把这件事传出去,皇室的人,大概没几个对于怀庸是有好感的,他这个皇后的所谓名节,显然也不在这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活该。”陈醉说。   不过他不知道是他在民众中间的口碑上来了,以至于他们开始维护他,还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如果是前者,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是后者,情况恐怕就要复杂一些了。   这个世界的权力斗争太复杂了,分了好几拨不说,每一拨又各怀心思,他这个皇后又不在这几大阵营的核心圈子里头,反而特别容易被他们当枪使。如果这件事再闹大,上了报纸头条,那他还需要再配合于怀庸召开新闻发布会么?   吃完了早饭他又重新洗漱,然后换上了一套绣着红梅的百服,腰带一束,贵气十足,陈醉站在穿衣镜前头看了看,觉得这艳丽的衣服衬托得他气色都红润起来了。   比当初参加记者会的那一套还要好看。   唯一叫他觉得遗憾的就是这个世界没有做发髻的习惯,不然他这样的长头发挽个发髻,插一根发簪,肯定就是古风美男子了。   “皇后殿下准备好了么?”萧文园在门口说:“该出发了。”   “就好了。”   秋华说着便把手串递给了他,陈醉戴到手腕上,见秋华又打开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从里头拿了一枚戒指出来。   就是皇帝从他手上摘掉的那只百花戒。   “我都快忘了这枚戒指了。”陈醉说。   “早晨的时候内m厅的人送过来的,殿下戴上吧,免得又有人乱猜。”   陈醉戴到无名指上,这一次仔细看了看他手上的百花戒,是男戒,比不上大钻戒那么显眼,可是仔细看,做工真是精细的可怕,这么小的戒指,居然雕缀了百花,分量也不轻。   如此全副武装,他就出了厢房。   郁铖在门口守着,见他出来便回头看了一眼,看他这身华美装束,面上明显愣了一下。   陈醉抿着唇冲着他笑了笑,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只留下衣服上的淡淡香气,这香气已经是他很熟悉的味道了。   赵润夫妇等人已经在外头等着他了,乌泱泱一堆人在大住持的陪同下出了百花寺,前往福塔。   出了寺庙大门,就看到外头一条大道,路两边全都是来看热闹的民众,乌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而大道中间却一个人都没有,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名配枪的警卫维持秩序。   “殿下请。”大住持说。   陈醉点点头,先跟民众挥了挥手,便低头下了台阶。   祝祷活动算是宗教活动,仪式复杂,陈醉作为皇后又是打头阵的,一步一步紧跟着萧文园,精神可以说高度集中,短短的一公里,他们却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福塔是千年古塔了,比百花总寺的建造年代还要久,如今福塔下头已经支起了祭坛,广场上更是围满了人。祝祷的流程萧文园早就跟他对过了,先上香,后拍照,最后由大住持在莲花池上讲经。   陈醉上完香以后便在台上站定,等着其他人依次上香完过来一起合照,皇室宗亲过后,便是官员代表,这其中以于怀庸打了头阵。   于怀庸在此次祈福祝祷活动中如此卖力,也有为自己洗白的意思。如今民间纷传是他和赵准其中的一个给赵晋下了毒,所以这次为赵晋祈福,他表现出了十二分的诚意,全程参加。   “元帅的胳膊好些了么?”   等于怀庸站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陈醉一面保持着微笑一边问。   于怀庸扭头看向他,说:“托殿下的福,没有伤到动脉。”   “那真是万幸。”陈醉说:“我没伤过人,下手不知道轻重,下次一定更注意。”   于怀庸的目光看向远处乌压压的民众,在那数千的民众里头,有他安排好的人,只能他一声令下,便能给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室蛀虫们一个毕生不能忘记的警告。   他看着人群中他埋伏好的人,嘴角微微一笑,说:“你知道还有下次就好。”   陈醉一愣,脸上就没有笑容,扭头看了于怀庸一眼。   于怀庸也扭头看向他,独眼精光熠熠,说:“殿下,小心。”   “什么?”   就是在这时候,突然“砰”地一声枪响,直接打在了他们身后的横幅上,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叫,陈醉被那枪声惊的打了个寒颤,赵润更是惊骇,眸子盯向了对面的人群,将林云英护在了自己身后。   林云英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殿下,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便又是一阵枪响,于怀庸大喊:”不好,有枪手!“   人群顿时乱成一团,民众四下纷纷逃窜,台上的这些达官贵人也全都乱了阵脚,甚至有人往祭坛底下钻,陈醉急忙跟着赵润他们下台,脚下一个踉跄,就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抬头一看,在台下的郁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上来了,一把抓过他按在怀里,拖着他从纷乱的人群里往后走。   虽然已经没有了枪声,但数千民众已经慌作一团,惊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许多人都被挤倒了。陈醉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向于怀庸,却见于怀庸跟在后头,眼睛还在盯着他们看。   是于怀庸的人?是于怀庸的人开的枪?!   他这个怀疑才刚冒出来,就见有个戴帽子的中年男人朝他们这边快速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把枪来。   陈醉心中大惊,这种下一秒就有可能被爆头的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他抓住郁铖的胳膊便朝旁边闪躲,就见那男人举着枪朝他们这边就是一枪。   “砰”地一声枪响,陈醉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几乎眼睁睁地看着于怀庸中弹倒在了地上!   临时搭建的台子都被挤倒了,到处都是人,警卫们端着枪却不敢开,只穿过人群来抓枪手,那枪手却已经冲到了倒地的于怀庸面前,千钧一发之际,郁铖一只手抓着陈醉,一只手掏出枪来,对着那枪手一枪就直接打在了那人的胸膛上。   陈醉第一次见这种阵仗,腿都软了。 第二十九章   陈醉本来还以为这都是于怀庸安排好的人, 可是看到于怀庸倒在血泊里的时候, 他都懵了,如果说这一切都是于怀庸设计的,那他也太豁的出去了吧, 疯子是这么疯的?!   于文轩等人也穿过拥挤的人群跑了过来,举起枪对着那倒地的枪手就要开枪,于怀庸躺在地上, 咬着牙说:“留个活口!”   话音刚落, 就见那倒地的枪手直接一枪崩了自己的头。   我靠!   陈醉被那血腥场面刺激的直接躲进了郁铖怀里。   由于他们都是步行来的, 周围一辆车都没有, 旁边虽然有民居,但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也不能贸然进入,皇室的大部队直接跟随住持往百花寺撤退, 几十个警卫将他们团团围在里面,全都持枪而待,场面极度紧张。   陈醉紧紧跟着郁铖, 脑子里一片空白,街上也全都是奔跑的民众, 他们的恐慌情绪让护卫皇室的军警们更加紧张,而军警的严阵以待, 更是加剧了民众的恐慌,就在这时候, 突然骚乱中又传出“砰”地一声枪响,皇室便有人中弹倒在地上。   “啊!”刚平静少许的人群立马尖叫连连, 陈醉吓得身上一个寒颤,惊慌失措地朝前头看去,皇室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已经中弹倒在了地上。   “三点钟方向!”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守卫他们的警卫便全都举着枪朝旁边二楼的一处窗户射击,枪声震的人头皮发麻,赵润护住了林云英,郁铖则护住了陈醉,几辆警车开了过来,却被四处逃窜的人群挡住了去路,陈醉则只感觉到护着他的郁铖身体一震,鲜血就溅到了他的脸上。   “郁铖!”   郁铖的胳膊中了弹,手里的枪也掉在了地上,陈醉立马弯腰捡了起来,一手抓着郁铖,一边朝旁边的一户商铺里走,本来聚集在一起的皇室和贵族官员也全都四散开来,冲破了那些警卫的包围跑向了旁边的商铺,不断地有人倒下,似乎满世界都是哭声和尖叫声。陈醉率先进入了最近的店铺里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举着枪对准了店铺里的老板,老板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他喘着气又举着枪看了看店里,已经有几个民众抱着头躲在角落里。   “枪给我。”郁铖说着便从他手里将枪夺了过去,将他往里头一推,自己便拿着枪跑出去了。陈醉立即追到门口,就看见了扑过来的秋华,秋华扑倒在他怀里:“殿下!”   “快进来!”陈醉把秋华捞进来,却见郁铖已经抓起了倒在地上的赵润夫妇,林云英倒在地上,而赵润则抱着头趴在她身上,前头的一个警卫中了枪,也倒了下来。   郁铖扔了手里的手,枪,抓起了那警卫的长,枪,对着枪手的位置就是一枪,他连放了三枪,回头对赵润说:“快走!”   赵润颤抖着扶起了林云英,夫妇俩在两个警卫的掩护下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快,快!”陈醉蹿出门去,抓住了赵润的手,将他们夫妇俩拉了进来。   “关门!”郁铖喊。   他喊完就举着枪进旁边的楼里去了,陈醉赶紧将大门关上,只听见外头枪声“砰砰”作响,双腿忽然一软,就靠着门瘫软到了地上。   我曹。   我曹。   这也太疯狂了。   小小的店铺已经塞满了,有七八个人,大家伙全都脸色仓皇,林云英皱着眉头捂着肚子,赵润抓住了她的手:“你没事吧?”   “我没事,没事。”林云英说着就瘫倒在了他的怀里面。   陈醉自认为自己算是大胆的人,可是此刻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抖,他想看看外头的郁铖怎么样了,却不敢看。   外头的枪声又持续了好一阵,短短的几分钟却漫长而煎熬,最后枪声彻底停下来的时候,陈醉的手心和后背都湿了。   他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缝,见外头已经全都是穿军服的士兵,赵润抱着林云英从店铺里出来,陈醉也跟着到了外头的街道上,只见地上躺着十几个中了枪的警卫,还有几个平民,街道上乱的很,彩旗落了一地。   “殿下。”秋华抓着他的衣角,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已经有人来接应他们,赵润抱着林云英上了警车,陈醉走到另一辆车子旁边,回头朝旁边的楼上看,见那栋楼二楼的玻璃已经全部被打碎了,墙壁上还有极其明显的弹痕。   “殿下请赶紧上车。”警卫催促说。   秋华也在身后催促:“殿下,这里还是不安全,咱们赶紧回宫吧。”   陈醉这才低头上了车,刚坐到车上,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郁铖!”   他大喊一声,立即从车上跳了下来,朝郁铖跑了过去。   “你没事吧?”郁铖问他。   “我没事,你……”陈醉看了看郁铖的胳膊,已经用一条围巾给缠住了,不过血还是浸透了:“你赶紧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郁铖点点头:“你先回宫,我留下来处理一些事。”   陈醉点点头,便又上了车。   车子一路往皇廷而来,一路上他看到了许多伤员,这一切仿佛都像是在做梦,就在上一刻,这里还挤满了拿着彩旗,穿着鲜衣的群众,一场祝祷祈福的活动,却成了一场炼狱。   到底谁是幕后主使,要暗杀的对象又是谁?   于怀庸受伤了,应该可以排除,凶手显然也没有放过他和赵润夫妇,郁铖还受了伤,那郁戎这边也可以排除,那就只剩下赵准那一方了。   和下毒一样,最大的嫌疑还是他。   如果真是他,暴君人设所言不虚,这样的人如果登上帝位,按将来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先别回宫,”陈醉对司机说:“去皇家医院。”   “殿下……”秋华吃惊地看着他。   “我要去看看亲王夫妇。”陈醉说。   这里距离皇家医院最近,恐怕于怀庸也会被送到皇家医院去,还有郁铖,等会也会来。他如果此刻回宫,就只能坐在宫里等消息了,他要知道最新的进展和最后的调查结果。   皇家医院已经被送过来很多伤员,他先去看了林云英,好在没有大碍,孩子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陈醉又去看了于怀庸。   看到于怀庸的那一刹那,他更确定,这一次刺杀行动,应该和于怀庸没有关系,因为于怀庸的那一枪就中在左胸口,医生说再偏两寸,他恐怕就活不成了。可是当初开第一枪之前,于怀庸跟他说的那些话,又仿佛是提前就已经知道会有事情发生。   他记得当时于怀庸幽幽地看着他,说:“殿下,小心。”   或许,这一次的刺杀行动,并不是一拨人?   想到这里,陈醉只觉得脊背发凉。   第一枪或许是于怀庸指使,但后来有人浑水摸鱼,想趁机杀了于怀庸?   亦或者是另一方也早就打算下手,只是几方势力正好赶到了一块?   “一定要彻查清楚,开枪的都是什么人!”赵润在皇家医院临时办公室里说:“负责安保的都是谁,发生这么严重的案件,凡是涉及到的官员,一律暂时停职处理,全都扣押起来接受调查。”   “是。”   陈醉在旁边坐着,捧着一杯热水,见赵润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和王妃林云英这一次都差点丧命,也难怪他如此焦虑。那些人也是够心狠,赵润这样几乎人人爱戴的亲王居然也能下得去手。   “殿下同我一起去看看伤员吧?”赵润看向陈醉。   陈醉点点头,便和赵润一起从房间里出来,外头已经七八个官员和皇家医院的主要领导在外头候着,报告了一下目前黄家医院接收的伤员概况。   他们俩出来慰问伤员,代表的是皇室,出现这么严重的事件,正是需要皇室的人出来安定人心的时候,随行的还有记者全程拍照。   本是皇室最柔弱的两个男人,如今却表现出了超出往常的坚定和魄力,他们穿行在伤员之间,温声安慰,两个人慰问伤员的照片,当天便上了新闻头条。   赵润在大家心目中地位崇高,也常去各地慰问,他的表现在大家意料之中,倒是陈醉,嫁入皇室半年多以来,这算是民众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到皇室风范。他上头条的那张照片,一身沾了血的百服,长发披散,凌乱而美丽,微微躬身,握着一位老人的手。   --   陈醉躺在小玫瑰宫的沙发上,盯着报纸上的这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放到了一边,喝了一口水。   秋华敲了门进来,说:“殿下,郁铖到了。”   “快请他进来。”陈醉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就看见郁铖走了进来,一身黑色军服,飒爽威严。   “你的伤怎么样了?”他立即问。   郁铖说:“没伤到要害,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看看。”陈醉说。   秋华已经掩门走了出去,陈醉说:“我看看。”   郁铖就伸手去解纽扣,陈醉看他一只手不方便,便伸手替他解开了,郁铖低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陈醉解到最后一颗扣子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抬头去看郁铖,然后额头抵着郁铖的胸膛,良久无言。   郁铖轻轻搭上他的背,问说:“吓着你了吧?”   陈醉说:“你又救我一次。”   “你不用放在心上,都是我职责所在。”   “只是职责么?”陈醉问。   郁铖不说话,他就亲上了郁铖的嘴唇。郁铖一动不动,嘴唇分开以后,只抵着他的额头。   然后两个人又迅速吻到了一起。   --   紫薇宫。   庭院里梅花盛开,掩映着路灯的光,赵润一个人穿过庭院的长廊,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个俊美无双的青年男子,站在路灯底下,笑着说:“四弟,好久不见。” 第三十章   赵润愣了一下, 他一时都不敢相认, 问说:“二……二哥?”   赵准笑着朝他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抱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然后松开他,说:“让二哥好好看看你,嗯, 果然长大了, 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不过赵准倒是没怎么变, 和他上次见到的时候差不多, 只是更精干一些,强壮一些。   “怎么,看傻了?”赵准问。   “二哥你不是后天才能到?”   “怕路上不安全, 所以我和母后在大部队之前就微服偷偷回来了。走,我带你去见见母后。”   赵润还在发愣,问说:“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红梅酒店。”赵准说着就扯着他的手:“走吧, 母后早就想见你了。”   “二哥,你怎么进来的?”   “这紫薇宫当初我也住过, 想进来还不容易。”赵准说着看向赵润:“怎么,见了我你也不高兴?”   “我是太意外了。”赵润说:“你等等, 我叫上云英,我们一起去给母后请安。”   赵准拉住他:“我们一家人说话, 你叫她干什么。”   “她说我的妻子。”   “我和母后可不认她,她不过是赵晋安插到你身边的一颗棋子罢了。今天是我们哥俩第一次见, 不说她了,走吧。”   赵准和姚元英不喜欢林云英,赵润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在他们眼里,林云英是赵晋安排给他的政治婚姻,他们母子不喜欢赵晋,自然就不会喜欢他安排的任何一桩婚事,连带着也不喜欢林云英。   赵润跟着赵准往外头走,路上遇到了紫薇宫的警卫,他们都吃惊地看着他们。“二哥先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换件衣服。”   “换什么衣服,我看你身上这件就很好。”   “这样打扮出门太容易被人认出来了,你稍等片刻。”   赵润说着便回了卧室去换衣服,林云英还没睡,见他回来,便问说:“殿下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还要出门?”   “有事出去一趟,你不用等我了,先睡。”赵润说着便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你上次不是说,岳父说如果我们有需要,可以让宗冒来我们紫薇宫帮我们么?如今外头这么乱,你给宗冒打个电话,让他过来这里住一段日子吧。这段时间我比较忙,你一个人在这里住着,我不放心。”   林云英愣了一下:“好。殿下出门也要小心,多叫几个人跟着。”   赵润点点头,便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了,穿的是他那件黑色的便装。   他每次晚上穿这身衣服出去,都是有要事的时候,林云英心里担忧,却也没有多问。   赵润叫了辆车,和赵准一起去了红梅酒店。赵润怕人认出他来,还戴了口罩。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姚太后了,印象中姚太后还是个美丽而年轻的女人,可是这一次见到姚太后,却见她头发都花白了,只气度还保持了一国皇后的样子,很高贵。   “我的儿。”姚太后热泪盈眶。   赵润跪在她面前磕了个头,赵准在旁边说:“我们三个再聚是喜事,你们两个搞得哭哭啼啼的是怎么回事。”   姚太后闻言便将赵润扶了起来,母子三人聊了一会,赵润发现姚太后神色十分苍白,还总咳嗽。   “路上赶的急,母后身体又一直不好,所以病了。不过你放心,已经看过医生了。”赵准说。   “菊芋苦寒,母后早该回京颐养天年了。”赵润说。   “你放心,这一次回来,母后就不会再离开这里了。这本就是我们的地方。”赵准说。   赵润愣了一下,点点头。   姚太后说:“我们听说,皇帝已经昏迷不醒很多天了?”   赵润嘴唇动了动,然后看了看赵准和姚太后,说:“皇帝中了毒。”   他说完仔细观察了一下姚太后和赵准脸上的神情,赵准面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姚太后“哦”了一声,说:“看来这天底下恨他的人,不止我们母子。”   她握住了赵润的手:“如今皇帝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你哥哥久在菊芋,在这京城的人脉和权力还不如你,你一定要帮你二哥啊,不要让于怀庸那样的奸臣钻了空子,谋夺了我们赵氏的江山。”   赵润说:“母后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今天白天,在为皇帝举办的祝祷祈福大会上,有人刺杀了于怀庸,如今他还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生死未卜。”   姚太后一听,果然愣了一下。她扭头看向了赵准,赵准说:“于怀庸嚣张跋扈,要杀人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一千,他早晚会有这一天。”   “照这么说,你二哥登基,便再没有敌手了吧?”   赵准笑着说:“怎么没有,还有四弟呢。”   赵润脸色一白,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继承皇位,这些年我一直远离政治,二哥都是知道的。”   赵准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看你吓的。我自然是知道你的,我们兄弟二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然不用多言。”   姚太后也笑了,咳嗽了两声,说:“我熬了那么久,总算是熬到了这一天。只希望以后你们二人兄友弟恭,咱们一家人能长长久久地团聚在一起,再不要分开。”   赵润听她这么说,眼圈也是一红,垂下头来,没有说话。   “听说你已经娶亲了?”姚太后又问。   赵润点头:“她叫林云英。”   “牡丹州的林家?”   赵润“嗯”了一声,说:“过几天我带她来见母后。”   姚太后倒没有那么排斥林云英,只说:“牡丹州是名门望族,皇帝给你挑的这个媳妇,还算不错。”   “皇帝大哥对我一直照顾有加,自从……自从母后去了菊芋,皇帝大哥便一直……”   “他那是假仁假义,”姚太后冷笑:“对我和你二哥那个样子,对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故意离间我们母子感情罢了,那个小子,我还不知道他,小小年纪便城府颇深,最知道杀人诛心的道理!”   她大概情绪有些激动,又剧烈咳嗽了两声,手帕掩着,直咳的满脸通红,赵准抚着她的背,说:“母后不要再想这些事了,他再能耐,也是要死的人了。”   姚太后有些喘不过气来,赵润在旁边看的心惊胆战。赵准叫了医生过来,安排人将姚太后扶到床上去了。兄弟二人从她房间出来,到了外头客厅,赵准说:“母后一直有气喘的毛病,这些年在菊芋受尽苦楚,这病就更厉害了。”   “我明天就请大夫来给母后看看。”赵润说。   赵准闻言就笑了,看了看他,说:“我记得当初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只知道拽着我的衣角哭,如今看你,真是长大了。”   “我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怎还能不长大。”   赵准愣了一下,眉头便皱了起来,随即又松散开来,说:“四弟,你不会跟我争吧?”   赵润抬起头来,看向赵准。   赵准像是另一个于怀庸,形体和气质尤其像,只是赵准到底是皇室出身,身上更有一种高贵倨傲在,面容俊美,但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他心中微动,说:“我拿什么跟你争,你有百万雄兵,我不过是是无权无势的闲散亲王。”   “我知道,皇帝不喜欢我,郁戎那老头看我也不会顺眼到哪里去,甚至包括于怀庸那妓院里爬出来的脏东西,他们都想你当皇帝,但是四弟,我什么都能给你,唯独皇位是不会让的。这本该就是我的,我这趟回来,就是要坐到那个位子上去,你是我的亲弟弟,我会给你无尽荣华,让你继续做你的富贵闲人。”   “我想问二哥一句话,”赵润看着赵准,问说:“这次的刺杀,是你的人干的么?”   “是,也不全是。”赵准给他倒了一杯茶,坐下来说:“我的人还没开枪,就有人先开了枪。我不过是钻了个空子罢了。”   “二哥要杀谁,直接朝他开枪就是了,何必连累那么多无辜百姓,你知不知道这一次骚乱,多少平民受害。”   “你果然还是太心软了,”赵准说:“如果顾着这个顾着那个,怎么做大事?如果不是皇帝无用,导致于怀庸权势过大,如果他按照兄终弟及的原则,老老实实传位给我,这个国家哪还会如此动荡不安?说到底,还是皇帝无能,居然还想用你来牵制我,实在够卑鄙。不过看来他的目的是达到了,你我亲兄弟,到底还是生分了。”   “你要杀于怀庸也好,或者其他人也好,直接朝他开枪就是了,你可知道,你的人对着人群扫射,我也在里面?”   “如果不是顾着你的性命,皇室那拨人,我早就一锅端了。最可恨是让于怀庸那狗东西逃过去了,竟在我的人开枪之前就率先中了弹,让他侥幸逃过一劫。”   赵润紧抿着嘴唇,说:“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滥杀无辜,受伤的皇室宗亲,身上也都流着赵氏的血。”   “今天是你我二人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了。”赵准眉间带了戾气,看向赵润:“四弟,你真的变了。”   “我怎么可能不变呢,你和母后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才刚成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赵润眼睛略有些湿润,他气质本就文弱,如此模样,看起来更叫人怜爱。赵准心里一软,说:“我们兄弟母子分离之痛,都是拜皇帝所赐。你该永远记着这一点。”   赵润坐着汽车离开红梅酒店的时候,赵准站在酒店的窗口处朝外头看着,对床上躺着的姚太后说:“四弟,可能已经不是从前的四弟了,他被皇帝教的软弱而慈悲。”   “如此也好,”姚太后说:“你们兄弟不会争,我就放心了。”   “可我不是个慈悲的人,我们俩不是一种人,又怎么走到一起去。何况软弱,更容易被别人操控。如果有一天他成了别人手里的一把刀,朝我刺过来,母亲,我该怎么办?”   姚太后说:“刀是无辜的,可恨的是握刀的人。无论如何,不要杀你的亲弟弟。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随便你。”   “可我有点难过呢,”赵准哂笑,拨弄了一下窗台上摆着的梅花:“我还怀念着当初那个奶声奶气的,偷偷给我递蜡烛的四弟呢。”   赵润坐在车里,在轻微的摇晃当中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如在梦中。他眉头耸动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第三十一章   已经是深夜了, 长街上几乎已经没什么人, 车子忽然慢了下来,赵润回过神来,问司机:“怎么了?”   “殿下, 前头好像封路了。”   赵润愣了一下,朝前头看去,只见前头不远处果然停着几辆军车。   他们的这次慢慢开过去, 被拦了下来。因为赵润这一次坐的不是皇家专用车, 那些人估计也没认出来, 直接端着枪对准了他们:“戒严了, 这条街不准过了。”   赵润打开车窗,冷冷地看向那些人。   那些人一看是赵润,立即放下了枪:“亲王殿下。”   “怎么回事?”赵润问。   “报告殿下, 接到上头的命令,从现在开始梅州主要街道都戒严了,天一黑就要封路。”   不过他们是不敢挡赵润的车, 挥挥手,路障就被移走了。赵润合上车窗, 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难道赵准刚回京,就有人知道了消息?   他对司机说:“直接去郁相府上。”   司机应了一声, 便直接往郁戎府上驶去。   祈福祝祷活动上发生了这么大的暴、乱,郁戎忙着处理, 夜这么深了都还没有睡。韩从见他神色实在憔悴,便说:“大人最近身体一直都不好, 夜这么深了,大人睡一会吧。”   “睡不着,吃了药也不管用。”郁戎抽着烟说:“红梅酒店派人了么?”   “二殿下是军人出身,反侦察能力很强,我们不敢派太多人,主要也是怕动静太大了,会被其他人知道。刚发生了暴、乱,如果被于怀庸那边知道二殿下恰好回来,恐怕事态会失去控制。”   “祝祷活动上的那几个枪手,身份都查清楚了么?”   “开枪的总共有三拨人。率先开枪的,的确是于怀庸的人,第一枪打在了祭坛后面的横幅上,但并没有伤人。开枪打伤于怀庸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自杀了,身份也查不出来,不过他手腕上有玉簪图案。至于第三拨藏在民居上的几个枪手也全都在交战的过程中被击毙了,来历没查出来,不过我怀疑就是二殿下的人。我们走访了周围的邻居,邻居们都不认识这些人,后来我们在浴室里,发现那栋房子的主人,被杀了。”   “怀疑这种话不要说,要证据。”郁戎说:“你刚才说自杀的那一个,手腕上有玉簪图案,玉簪州来的?”   韩从说:“我反倒觉得他应该不是玉簪州的人。纹身不是人人都有的,怎么那么巧,一个杀手,不试图掩藏自己的身份,反而手腕上正巧有玉簪花的纹身呢?”   “你不是说前一夜于怀庸又去招惹了陈殿下,最后闹的人尽皆知么?有没有可能是有些人看不惯于怀庸对皇后的恶劣行径,所以趁乱出手射杀他?”   “就是也有这个可能,所以他的身份更难猜,而且他也可能是和第三拨人是一伙的。”韩从说:“大人,局势越来越复杂了,可能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敌人掩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安保问题都是于怀庸负责的,我们的人查,是不好查,关键时刻还是要跟他们配合。”郁戎敲了一下手里的烟:“你下去吧,有什么进展,及时报告我。”   韩从点点头,夹着文件夹出门,一打开门,却看见赵润站在门外。   “殿下。”韩从鞠躬。   赵润点了一下头,便进了书房。郁戎站了起来,将手里的烟丢进烟灰缸里:“殿下怎么来了?”   “京城如今已经全面戒严,你知道么?”   郁戎说:“是我安排的,于怀庸中枪,我们得给个态度出来,他虽然受了伤,他的那些部将可不好对付。”   “于怀庸醒了么?”   郁戎摇头:“还在昏迷当中,于文轩带人守着呢。”   赵润说:“于怀庸是什么人,我们都知道,这一次他如果死里逃生,等他醒过来,郁相觉得他会怎么办?”他不等郁戎回答,就自己说:“于怀庸向来以牙还牙,这一次他中了枪,只怕不把幕后主使找出来,他不会甘心,等他醒来,肯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风。如今在他跟前说话还管用的,只剩下大人你了,等他醒过来,还请大人一定稳住他。”   郁戎说:“这是自然,在他醒来之前,我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赵润便问说:“杀手的身份,调查清楚了?”   郁戎摇头,说:“没有。”   “祝祷前夜,于怀庸曾经试图在佛寺对皇后殿下不轨,多亏了令公子,才控制住了事态,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了,第二天这消息就传出去了,在我们出发前往福塔之前,我曾看见有民众有次抗议,还和于怀庸的人起了冲突。”他看向郁戎:“很多人都看见了。”   郁戎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凶手的身份一直查不出来,这也是个可以应付于怀庸的说法。   你看,就是你太过狂妄卑劣,才引来民众的反感,凶手是谁?只是万千看不惯他的民众中的一个无名氏。苦果有自己自食,他再狂妄,总也不能杀尽所有不喜欢他的人。   他颇有些欣慰,说:“殿下进益了。”   赵润说:“郁相,如今你我都在炭盆之上了啊。”   他说着便叹了一口气,走到窗口站定,身形消瘦而疲惫。   郁戎咳嗽了两声,说:“整个国家都在炭盆之上,何况你我。”   “其实我偶尔会希望,于怀庸这一关不要挺过去,或者,我们找人做点手脚,让他就在病床上再也醒不过来。这样这天下就没人能和我二哥争了,既没有纷争,自然也就不会有流血和死亡。他一个人的死,能换来我们所有人的平安。”   “皇权已经微落,没有于怀庸,也会出来李怀庸,王怀庸,何况于怀庸的势力,又岂是他死了就能瓦解的。二殿下野心勃勃,杀伐决断,他上位以后,会留着于怀庸的势力么?只怕到时候依旧是血流成河。在势力均衡的时候,要想再把权力集中起来,只能徐徐图之,这时候国家需要的并不是一位强悍的君主,而是像您一样胸怀宽厚的仁君。”   “我二哥回来了。”赵润说:“就在红梅酒店。”   “我已经收到线报了。”郁戎说。   “我一己之身,如果能为国家太平长安献出微薄之力,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只是,王妃已经有孕,我希望不要牵连到她和腹中胎儿。”赵润说:“请郁相以后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都考虑到这一点。”   郁戎还没说话,就见韩从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   “什么事?”郁戎心中一紧。   赵润问:“于怀庸出事了?”   “不是,”韩从喘着气说:“陛下醒了,急召大人入宫!”   --   小玫瑰宫里,陈醉和郁铖还在沙发上吻的缠绵。   郁铖很纯情,什么都不懂。陈醉也是生手,却比他有经验。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特别爽。   想到郁铖替他挡枪,把他护在身后的样子,帅的让他感动。   简直想要以身相许,心中有此冲动,吻的自然激烈,郁铖都有些受不住。   不过郁铖眼下有伤,陈醉也觉得亲亲就够了。他看了看郁铖胳膊上的伤。如今伤口红肿一片,隔着绷带都能看出肿的老高,看着有些吓人。   “没伤到要害,没什么事。”郁铖说:“以前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   “你爹就你一个儿子,竟然也舍得把你扔到战场上去。”陈醉说。   郁铖说:“我自小便不是娇生惯养的那一种,我父亲一向严格,不只对我,对他自己也是。”   郁铖是自幼丧母的,郁戎又一心扑在工作上,他大概也没有享受过多少家庭的温暖。   “没事,以后我疼你。”陈醉说。   郁铖听了,坚毅的脸庞没什么表情,耳朵却有点红。陈醉说话口无遮拦,他却不行。   秋华在门口偷偷听了听动静,见里头寂静无声,便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头,刚准备关门,便听到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她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接了,电话是萧文园打过来的,说:“陛下醒了。”   “啊?”秋华愣了一下,说:“我这就去告诉殿下。”   “陛下还未召见,我只是跟你们说一声。”萧文园说:“你告诉殿下,今夜不要睡,时刻准备陛下传召。”   秋华心跳如鼓:“知道了。”   陈醉已经听到了电话铃声,开了门出来看究竟。秋华挂了电话,见他在身后站着,便说:“陛下醒了。”   陈醉愣了一下,回头看向郁铖。   郁铖说:“我去看看。”   陈醉点头,见郁铖回去拿了外套便出去了。他回到卧室里头,走到玻璃窗前往下看,皇廷里虽然有路灯,此刻却是黑胧胧的,隐约能看到百花殿的影子。   皇帝居然在这个时候醒了。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震的玻璃都跟着晃荡了起来,陈醉大吃一惊,循着巨响传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极远处的黑夜里,有一束火光掺杂着浓烟升上天去。   他心里一紧,看来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要活在刀尖上了。   这一声巨响几乎惊动了全城,正是半夜时分,这巨响就更骇人。赵润和郁戎坐在车里,车子才开到半路上,就听见了这声巨响。   赵润直接从座椅上直起身来,只是人在车里,只听见巨响,却什么都看不见。他转头看向郁戎:“好像是哪里发生了爆炸。”   郁戎神色凝重,对司机说:“开快点。”   司机心里也有些畏惧,便加快了车速,一路开到皇廷,等在百花殿前头停下来以后,郁戎一下车就吩咐前来接他的郁铖和周朗等人:“快叫人去查查,刚才那声巨响是哪来的。”“警卫厅已经打电话过来说了,”郁铖说:“是红梅酒店。”   赵润登时愣在原地。 第三十二章   赵润闻言立即转过身来, 直接又钻进了车里面, 对司机说:“红梅酒店。”   “殿下,”郁戎叫住他:“这时候情况不明,殿下不能去。”   “快走。”赵润脸色通红。   “不能去。”郁戎说。   司机两下为难,看着他们俩。郁铖开口说:“郁相说的对,那边刚发生了爆炸, 到底是什么情形都还不清楚,为殿下安全考虑,我也不建议殿下现在过去。殿下如果实在担心, 我愿意替殿下去一趟。”   赵润看向郁戎, 郁戎神色坚定:“殿下不要意气用事, 您如果有什么意外,王妃又该如何自处。”   赵润听他提到林云英, 这才从车上下来。   郁戎对郁铖说:“去吧。”   郁铖点点头,便上了车。   郁戎也没有耽搁,和赵润二人紧急进入了百花殿。   赵晋已经醒了过来,靠在床头正在喝药。   赵润进去:“陛下。”   赵晋示意身边的人把药端走, 虚弱地说:“你们来了。”   “陛下。”郁戎神情颇有些动容, 问身边的大夫:“陛下现在如何?”   “比以前强多了,你看,这不是坐起来了。”赵晋说:“你到朕跟前来。”   郁戎便到了床榻之前, 赵晋看了看他, 嘴巴抿了抿, 虚弱地说:“你受累了。”   “臣不累, ”郁戎说:“陛下能醒,真是太好了。眼下正是需要您住持大局的时候。”   “刚才外头是什么响声?”   “红梅酒店发生了爆炸,”郁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他赵准和姚元英也在里面,只说:“我已经派了人去现场了。”   赵晋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赵润,赵润神色有些着急,沉下心中忧虑,走到病榻前。赵晋对他说:“祝祷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你来办吧,让郁相从旁协助你。”   赵润说:“陛下,如今情势危急,不是给我练手的时候,您还是交给郁相办吧。我……如果稍有不慎,我就是国家的罪人了。”   赵晋又看向郁戎,郁戎说:“还是我来办,让亲王殿下在旁边协助。”   赵晋大概还是体虚,喘着气便躺了下来。大夫又上来看了一眼,说:“陛下刚醒过来,还是不要说太多话的好。”   “陛下先休息一下吧,什么话明早再说也不迟。”郁戎说。   陈醉还在小玫瑰宫里等着。   他有些着急,来回踱着步,不一会电话响了起来,他赶紧跑过去接:“郁铖?”   “殿下,我是周朗。”周朗在电话那头说:“红梅酒店发生了爆炸,郁铖去现场了。”   “哦,”陈醉说:“知道了。”   他放下了电话,对秋华说:“是红梅酒店发生了爆炸,郁铖过去了。”   “红梅酒店?”秋华说:“好像距离皇宫不算太远,不过并不算出名,那里怎么无缘无故会发生爆炸?”   和祝祷活动上发生的暴,乱联系起来看,情形实在不容乐观。   秋华心里也有些紧张,却安慰陈醉说:“郁铖既然去了,等他回来,一切都会清楚的。”   “我感觉要出大事了。”陈醉说。   “郁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夜深了,殿下先睡一会吧。”   发生了这么多事,心神又一直提着,是有些累了。   陈醉点点头,洗了个澡便上了床,本来想等郁铖回来问问情况,谁知道这一觉睡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早了。   红梅酒店发生了爆炸案,所幸赵准和姚元英母子都没有受伤,赵润当即便将他们两个接到了紫薇宫居住。   赵准和姚元英本来应该是明日到达的,大部队还没到梅花州,他们两个却已经悄悄在京中住下,这本来是条大新闻,也被爆炸案掩盖过去了。   许多媒体都把矛头对准了梅州警卫厅,认为祝祷活动中的刺杀事件以及红梅酒店的爆炸案,暴露了京城治安的不足,而警卫厅几乎全都是于怀庸的人。   于怀庸平日里风评不佳,如今重伤不醒,媒体也有要趁机踩上一脚的意思,多亏郁戎连夜召几个媒体大佬开了个会,事态才算控制住了一些。   皇太后本来就健康欠佳,因为这一次惊吓,病情急转直下,紫薇宫全面戒备,谢绝了一切来访。   太后姚元英和赵准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们俩突然回京,自然也是媒体报道的焦点,但多日来赵准闭门不出,媒体在紫薇宫外守了好几日,愣是没采访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皇帝竟然在这个时候醒了。”赵准的卧室灯火长明,他躺在沙发上,揉了揉眉间:“他不是中毒了么?”   姚元英说:“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来看,他就算能醒过来,也撑不了多少时候了。这时候要紧的不是他的死活,而是于怀庸。”   “于怀庸在皇家医院,他的那些看门狗守的死死的,压根就近不了他的身,连他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赵准颇有些烦躁,站起来走了两趟:“如果这时候皇帝死了,于怀庸又躺在医院里爬不起来,对我来说是多好的时机!”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遇事不要焦躁。”姚元英说:“老四呢?”   “老四不是在宫里就是在陪林云英,他什么忙都帮不了。”   “看老四这情形,郁戎显然要扶持他上位了。”姚元英说:“好在老四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现在没有,以后可就不好说了,在外头有郁戎每天游说他,回到家里,身边又有林云英,林云英的父亲林魏,可是和郁戎他们以前是军中旧友,这是皇帝给他定的婚事,自然找的也都是和皇帝亲近的人。”   姚元英转着手里的佛珠,神情幽幽,没有说话。   不光是赵准他们关心于怀庸的伤情,就是郁戎他们也很着急,好在此刻皇帝醒过来了,还能拖一阵,如果皇帝撑不住了,而于怀庸又一直不醒,那这天下就真的是赵准的了。光凭郁戎一人之力,是没办法和他抗衡的。   郁戎连续约谈了于怀庸手下的几员大将,试图将他们联合起来,笼络到自己手下,奈何于怀庸的这些兵精的很,口径一致,要等于怀庸醒来决断。   国内形势紧张,陈醉那边也不轻松。他除了忧心这些国家大事,私人方面也有烦恼,郁铖被调走了。   这么危机的形势,郁铖作为郁戎的得力助手,自然不能再留在他身边做他的私人教官了。   不过他走的时候倒是给陈醉找了个新教官。   新教官姓李,年过五十不说,相貌也很一般,秋华觉得这是郁铖故意的。   “皇廷的警卫员,选拔的时候不仅要业务能力出众,家世清白,相貌上也有要求,要的是一个体面,你看平日里咱们见到的警官,是不是个顶个的帅气潇洒。在这么多皇廷警卫里头,挑出李教官这样的男人,说他没有私心,我是不信。”   陈醉笑了笑说:“他那榆木脑袋,能想到这里去,早开窍了。”   皇帝赵晋醒了也有好几天了,这几天断断续续也召见了很多人,包括小公主,却唯独没有召见他,就好像已经忘了皇廷还有他这号人。他闲着无事,心里又焦灼,便跟着李警官学击剑,李警官估计是年纪大的缘故,人很古板,不苟言笑,对他有特别恭敬,恭敬也是距离的一种,陈醉在他面前都不敢太做自己。   没办法,被捧上去了,人就时刻得端着点皇后的架子,下不来了。   他还真怀念郁铖教他的时候。   最主要的,还是想郁铖这个人。   郁铖大概太忙了,一连几天都不见踪影。   他干的是大事,陈醉也不敢打扰他,只是心里有些失落,觉得从前种种仿佛像是一场梦。   他都怀疑他和郁铖亲了半小时那件事是不是真的,闭上眼睛,却还记得对方的舌头在嘴里的感觉,那味道甘甜的像是掺了蜜。   赵晋虽然没有传召他,却让内宮厅通知他,和赵润一起去医院慰问伤者。   大概是上一次在皇家医院他做的很好,给皇室树立了良好的形象,这一次也带上了他。   陈醉就重新振作了起来,说来说去,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他这个皇后的形象越正面,将来对他越有利。名望是他最好的保护伞。   这一次他穿着十分朴素简单,但他相貌好,粗服乱头不掩国色,赵润相貌不如他,但气质高华,他们俩算是皇室最能拿得出手的两个人了,一起去医院慰问在刺杀和爆炸案中受伤的民众,于他们个人而言,是发自真心的慰问,于皇室而言,却是最好的一次宣传。   陈醉已经有了镜头意识,他这一次的表现远比上一次还好。   从皇家医院出来,已经是午后了。这一日天色阴霾,冷的很。回到宫里以后,他们先去了百花殿见皇帝,要进去的时候,正好碰见韩从和郁铖从殿里出来。   因为各自身边都有人,旁边又有警卫守着,加上这几天郁铖一直没有联系他,所以陈醉表现的很克制,没有喊郁铖的名字,郁铖也看见了他,停下脚步,朝他点头致意:“殿下。”   陈醉“嗯”了一声,点头回了礼,便与郁铖擦肩而过。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感觉郁铖勾住了他的手指头。   两只手勾到一起又分开,前后也不过一秒钟,他愣了一下,回头看过去,见郁铖也回头看他,两人四目交接,然后一个进去,一个出来。外头雪花飘落下来,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悄然而至。 第三十三章   这是陈醉第二次见皇帝了。不过上一次见, 他还处在刚穿越过来的懵逼状态,赵晋也没跟他说一句话,只摘掉了他手上的戒指。   这一次, 他终于听到了赵晋的声音,虚弱,略有些沙哑, 看向赵润:“太后的病情如何了?”   赵润说:“一直在静养。”   “朕身体不适,就不去紫薇宫看她了, 既然她和老二都在你那里住着, 你便好生照看,千万不要再出任何的意外了。”   赵润知道赵晋对他母亲和二哥的态度, 便谨慎地说:“陛下放心。”   “朕乏了, 你们都出去吧, 留下陈醉伺候。”   没有叫他皇后,而是叫他的名字, 大概直男老皇帝也没办法从心里真正接受他做皇后。   陈醉愣了一下,见赵润等人已经躬身退出去了。陈醉见赵晋随身伺候的人也都出去了,卧室里便只剩下他和赵晋两个人。   房门关上之后, 他略有些紧张, 听赵晋说:“你坐吧。”   陈醉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放到膝上, 腰背挺的笔直。   皇帝就是皇帝,他自穿越以来,见的全都是权贵, 可是在赵晋跟前,他还是紧张。   “辛苦你了。”赵晋说。   陈醉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陛下身体好点了么?”   赵晋点点头,说:“好多了。“他咳了一声,说:“听郁相说,朕昏迷的这些日子,你表现很好,所以这一次去医院慰问,朕让你跟老四一起去了。”   “陛下的意思,我都明白,陛下放心,我一定竭尽我所能,把您交代的事情办好。”   赵晋点头,缓缓地说:“不止是为了皇家,也是为了你自己。以前朕不大敢把你推出去,如今既然你在外头声名已有转圜,朕会交代内宮厅抓住这次机会,以后多让你露露脸,你自己也要抓住机会。”   陈醉像是在听领导安排任务一样,点头说:“是。”   赵晋看了看他,说:“好像是胖了。”   陈醉:“……”   他讪讪地笑了两声。   他最近训练来着,吃的是比较多,何况他这人爱吃肉。   不知道他这个皇帝老公会怎么样,老公昏迷不醒,他这个皇后还吃胖了。   “不过胖了更好看了。”赵晋说。   陈醉只讪讪地笑,都不知道如何应答。   赵晋闭着眼睛喘了一会气,大概是有些累了。房间里一面静谧,有很浓重的药味,陈醉手指微微抓着膝盖,见赵晋又睁开了眼睛,问他说:“你和老四走的很近?”   陈醉点了点头。   赵润算是他在皇室里的唯一一个朋友了。   “老四这人性格纯良,但有时候太过心软,朕有心在死后将皇位传给他,可是他却不想要。”   “四殿下可能不想和二殿下争,也怕争不过吧?”陈醉说。   “老二那人性格古怪,为人喜怒不定,他如果继位,那受苦的就是黎明百姓。你在老四身边,要晓以大义才好。”   这是要他游说赵润了。   陈醉说:“我自然也希望四殿下能遵循陛下的心意,只是我人微言轻,四殿下未必会听。不过陛下既然说了,我愿意尽力一试。”他沉默了一下,又说:“陛下,与其游说四殿下,如果为四殿下扫清障碍,给他一个看得到的未来,他可能会更容易答应。不愿意和二殿下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是心中惧怕吧?”   赵晋面色沉重,又闭上了眼睛,最后说:“造化弄人啊,若朕的昌儿还在……”   他嘴唇轻微抖动,眉头皱着,似乎有些痛苦。   陈醉愣了一下,一时没想到这“昌儿”是谁,然后突然醒悟过来,这就是已故的太子殿下了吧?   太子赵昌。   是啊,如果太子还在,皇位便理所当然是他的,皇权稳定,即便于怀庸和赵准这样军权在握的虎狼,出师无名,也不至于像如今蠢蠢欲动,趁乱妄为。   赵晋应该是把赵昌当做唯一的接班人来培养的,可是没想到赵昌却意外死了。他死了以后,赵晋才想到扶持紫薇宫的赵润,可是已经晚了。   这确是造化弄人。   “你下去吧。”赵晋闭着眼睛说。   他看起来格外苍白,憔悴,疾病和毒素已经夺走了他大半条命,如今用药吊着,也说几句话便要喘息一阵。   陈醉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哀痛和无力感,赵晋,不是一个有作为的帝王。   他站了起来,朝赵晋鞠了一躬,便悄悄走了出来,出来却见萧文园,立在门外。   萧文园随他走到长廊,问说:“陛下吩咐,以后要让殿下多出现在公众面前,殿下准备准备吧,明日一早去紫薇宫看望太后娘娘。”   姚元英病重,住在紫薇宫,皇帝病重不能前去看望,他这个皇后,却是应该去一趟。   陈醉点点头:“一切都由你来安排。”   “我有句私心的话,不知道该不该对殿下讲。”   陈醉就看向萧文园,萧文园说:“二殿下实力雄厚,如果可能的话,明日去紫薇宫,殿下最好能向他表达出您和亲王一样的立场。”   和赵润一样的立场?   那就是保持中立,暂不站队了。   萧文园很严肃地说:“殿下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知道了。”   陈醉招了秋华过来,披上了斗篷,才发现外头下了雪。   “下雪了。”他颇有些惊喜地抬起头来,雪花落到他脸上,融化成了水珠。   萧文园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陈醉一身红斗篷,宛若雪中红梅,秀美无双。   陈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雪花落在脸上,有些凉。   第二日上午,他便坐车前往紫薇宫。   紫薇宫不在皇廷之内,距离皇廷大概有四五里远,是一座单独的宫苑,从外头看,基本就是一座缩小版的皇宫了。车子从大门进去,陈醉只看到里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的非常森严。   车子在庭前停了下来,赵润和林云英夫妇已经站在雪地里等着他了。陈醉下了车,说:“咱们都是老相识了,这么冷的天,你们不用专门出来等我。”   “如果是平时,我们夫妇肯定不会出来迎你,这次你不是代表陛下来的嘛。”赵润笑着说:“快请进屋里暖暖。”   “我还是先去看过太后娘娘吧。”陈醉说。   “这样也好,我带殿下过去,”赵润对林云英说:“你先进去准备午膳吧。”   他说完便带着陈醉去了姚太后的住所,刚走到廊下,就见里头走出一个人,说:“贵人来了,恕我身体抱恙,没有出来迎接。”   赵准笑呵呵地看着他,说:“久闻大名。”   “二殿下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陈醉说着便仔细打量了一下赵准。   相貌不俗,眉眼犀利。一看就是有野心的人。   他好像来的不巧,姚太后刚喝了药睡下了。   陈醉进去看了一眼便出来了。他觉得姚太后应该是给他下马威,故意装睡。他要来紫薇宫的消息昨日内宮厅就通传了,姚太后专挑他来的时候喝药躺下,显然不把他这个男皇后放在眼里。   这就是所谓的恶婆婆了吧,他也懒得跟她打交道。   重要的是赵准。   他昨夜想了一夜,要如何面对赵准。   萧文园昨天之所以那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就是他这个皇后,也到了要站队的时候。   赵润是准皇帝,他有选择中立的底气,郁戎他们可能会不满,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这个皇后就不一样了,他感觉他是需要站队的。   他是皇帝的人,萧文园还让他选择中立,其实就是委婉地劝他和赵准搞好关系,站到赵准那一边去。   陈醉想了一夜,也没想好。   情感上自然是和郁戎他们站成一队,支持赵润登基,不光是他个人对善恶的评判,还有他对郁铖的感情。   站到赵准那边,就和郁铖对立了。   可是从理智上来说,他觉得赵准胜算更大,暴君人设,意思就是很有可能成为暴君,那首先就是要登基才是暴君。于怀庸生死不明,郁戎一派空有名望,但没有军权,何况赵准的继位权,确实在赵润之前,他要争皇位出师有名。   这次站队不是幼儿园小朋友做游戏,而是动辄关乎生死。站错了队,是要死人的。   他甚至想过如果他和赵准站一队,如果将来真的赵准登基,他能不能求个人情,保住一些人。   他又觉得这念头可笑。   如今他总算体会到了太平盛世的好处。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赵准应该对他没有兴趣。   也只是应该,毕竟赵准也还没娶亲,里他也没有什么女人。   赵准虽然人在紫薇宫不出门,但他的部下来往频繁,就吃个午饭,他就出去了不止三次。   “我来的时候见到外头好多兵,不只是你的人吧?”他问赵润。   赵润点头:“二哥担心守卫力量不够,所以随他来京的军官,也都留在紫薇宫做守卫了。我二哥这人比较谨慎,尤其是红梅酒店发生了爆炸,他认为是有人要杀他。”   “你就这么信任他么?”   赵润淡淡地说:“他是我二哥,母后也住在这里。”   陈醉想起皇帝交代他的那些话,便说:“到底是自己的家,也该多一些自己的人,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安心。”   “我弟弟宗冒就要来了,”林云英温声说:“殿下不用为我们担心。”   她话音刚落,便见赵准从外头回来了。陈醉便笑着说:“二殿下看起来很忙啊。”   这一回赵准脸色明显不怎么好看,他坐下,将餐巾重新打开,说:“是忙。要炸死我的人,醒了。”   陈醉和赵润等人闻言都愣了一下。   于怀庸,醒过来了。   陈醉都有点坐不住了。   我靠,这过山车坐的,一波一波很吓人啊。 第三十四章   郁戎那边也得到了于怀庸醒来的消息,他先去了百花殿觐见了皇帝, 然后便带着皇帝的慰问前往皇家医院。   刚到医院大门口, 就见于怀庸的兵将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院长正带了一堆医生来闹:“我们是救死扶伤, 服务大众的医院, 不是给于大元帅一个人开的!”   “就是,你们这样把医院封了, 外头想看病的进不来,耽误了治疗, 你们负责得了么?!”   于文轩废话都不说一句, 拿着枪直接朝天上放了一枪。   吓得这帮医生敢怒不敢言。   “我们得到情报,有人想趁虚而入, 潜入医院刺杀大元帅。上次红梅酒店的爆炸案你们也都看到了, 如果有人带了炸,药来到医院,要跟大元帅同归于尽,一下子把这医院都炸平了,你们愿意跟着陪葬么?”   “……那也不能就这样把医院封了吧?”   “你们放心, 等大元帅身体无碍, 我们自然会离开医院。眼下你们再捣乱,干扰大元帅养病,那只会让大元帅的身体更难痊愈,在这也只会呆的更久。”于文轩刚说完这话,就看到了郁戎,他立即迎了上去, 笑着说:“郁相。”   郁戎沉着脸点点头:“大元帅醒了?”   “醒了,您里边请。”   他说着便带着郁戎等人去了于怀庸的病房。   于怀庸还在听身边的人跟他报告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听的正窝火,就见于文轩带着郁戎等人进来了。   “郁相看到我睁开眼,应该很高兴吧?”   郁戎说:“这是自然,于元帅是国家栋梁,不光我高兴,陛下也高兴,他身体不便,不能成行,所以派我过来看望大元帅。”   他说完,就从韩从的手里拿过一个花篮,放到了床头的桌子上。   于怀庸伸手拨了一下花篮里的花,说:“听说我昏迷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外头骂我骂的很厉害。”   “都是些谣言,元帅还怕谣言么?”   于怀庸笑了笑,他当然不是不怕的。   但是他讨厌谣言。   身体的疼痛提醒他都经历了什么,他眼下也不想和郁戎多说什么,郁戎和他是一派的,却也只是利用他而已,他和郁戎这样的正人君子不是一类人。   “二殿下已经进京了。“郁戎说,“如今就住在紫薇宫。”   “他是来继承皇位的吧,只可惜这皇位老天爷都不给他,皇帝陛下不是也醒了么?”   郁戎说:“眼下二殿下倒也没有别的动作。”   “没有么?”于怀庸说:“是有,查不出来吧?我就不信他千里迢迢回京,能憋得住他那只手。早不知道伸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他说着便又咳嗽了两声,大夫在旁边说:“您最好还是少说话,静养两天比较好。”   “你也不要想太多,先安心养好身体。这个国家都还指望着你呢。”郁戎说。   他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韩从看了看守卫森严的大门,低声说:“大人,我有点担心。”   郁戎问说:“担心什么?”   “担心于怀庸不会就这么算了,他可是睚眦必报的人,如今倒好,一枪放倒,让他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他怎么肯轻易罢休?”   “把二殿下踢给他吧,”郁戎说:“早晚要走这一步。”   韩从沉默了一会,说:“好。我就这就去办。”   郁戎上了车,往椅背上一靠,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身体已经有点快要撑不住了。   可是眼下正是最危急的时候,他得撑住。他吃了两颗药,直接吞进了肚子里,药是苦的,他竟然也不觉得。   街上的雪都已经化了,但屋檐上还都是,天色阴霾,大概又要下雪了。   于怀庸疯了。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一路上披荆斩棘爬到如今的高位,原以为已经位极人臣,人人惧怕,谁料到竟然有人敢刺杀他,单纯的刺杀也就算了,居然还是钻他的空子,于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最令人气愤的是,竟然大众的舆论都倾向于是他为非作歹,太过狂妄,才招致了有志之士前来刺杀。   他妈的,这明明就是赵准那狗贼趁乱作恶,嫁祸给他!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他气愤的,最让他气愤的是舆论在红梅酒店爆炸案中对他的指责。   他受了伤,没人同情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人怀疑,红梅酒店是他找人干的,为的就是炸死赵准!   妈的,他当时还在昏迷好嘛!   “既然大家都觉得我是个恶人,那我就做个恶人给他们看看。”于怀庸叼着一支烟,躺在病床上,对于文轩说:“找出证据来了么?”   “向您开枪的那个人自毙身亡了,至于在民居里伏击的那群人,也都被打死了,目前找不到证据能证明是赵准的人。”   “除了他还有谁会想我死,”于怀庸咳嗽了两声,大概牵动了伤口,他紧皱着眉头,说:“郁戎那帮人可舍不得我死。”   “那咱们,造点证据?”于文轩说。   “搞死他。”于怀庸掐灭了手里的烟。   一个手握重兵的人疯起来是很可怕的,他彻底展开了报复,首先就是切断了梅花州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所有公路出口,码头全部戒严,晚上实行了宵禁。   最近京城连出意外,他这项措施倒也师出有名,这样就彻底断了赵准和外头的联系。   等身体稍有好转,于怀庸就送了拜帖,要去紫薇宫拜见姚太后。   这一举措,就连陈醉都惊住了。   “秋华,战争要开始了啊。”他说。   刺杀案,爆炸案,以及接连几起小的骚乱,让梅花州陷入了一种人人自危的氛围里头,每个人都能从紧张的局势里看出,要有大事发生了。   “以前我总觉得这天底下皇帝是最大的,待在这宫里,觉得世上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可是如今,却觉得再没有比这里更不堪一击,更危险的地方了。”秋华说:“于怀庸也好,二殿下也好,一旦他们双方开战,赢的那一方,恐怕都会逼入皇宫。”   既然撕破了口子,杀红了眼,没道理不趁势爬到权力的最顶峰上去。赵准会逼宫要皇位,于怀庸会做摄政王。   到时候最危险的是皇帝赵晋了。   陈醉都庆幸公主没有继承皇位的权利,不然小公主赵和都不知道会遭受什么待遇。   陈醉觉得自己真该当初就逃跑的,眼下有了牵绊,已经不忍心跑了,想为自己关心的人出一份力。   他在宫中,除了跟着李警官学功夫,就是去百花殿侍候。皇帝赵晋的身体还是老样子,下不了床,每日做的最多的就是昏睡,偶尔清醒过来,就是陪小公主赵和说说话,这个时候陈醉就在隔壁的房间里看书,学押花。   押花他只懂一点皮毛,不过是打发时间。在这方面,赵润才是大师。   押花做了一半,他就发现外头下雪了。   距离第一场雪已经有好些天了,他也有好些天没见过郁铖了。   郁铖这几天都没有在皇宫里出现。也不知道郁戎安排他去干什么了。   他搬了条椅子放到窗前,趴在椅背上看雪花。秋华端了茶水进来,说:“刚才我好像看见郁铖了。”   陈醉一听立即直起了身体,回头看了过来。秋华笑了笑,说:“殿下是不是想他了?”   “他来了么?”   “跟好几个军官一起来的,去隔壁了。”   陈醉闻言立即到了房门口,开了一条缝,朝外头看了看。皇帝的卧室门口有两个警卫守着,他看了一眼便又合上了门,自己在门后站着,听外头的动静。   秋华说:“如今这形势,他大概是太忙了,才没空见您。”   陈醉说:“以前我接触他,不过是想抱他们郁家的大腿,可是如今看,我觉得他们父子的处境比我危险多了。我很担心他会出事。郁相是舍小家为大家的人,你看他事事都让郁铖出头。”   他在门后等了好一会,才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他立即将房门开了一条缝,朝外头一看,果然看见几个军官一起出来,里头就有郁铖。   “郁铖。”他叫。   郁铖看见他,便停了下来,走到了房门口,神色端正:“殿下。”   旁边都是人,陈醉也不好说什么,郁铖看着他,他抿了抿嘴唇,说:“好久没见你了。”   “最近事情比较多,我给殿下找的新教官,殿下还满意么?”   “李教官教的很好。”陈醉说。   郁铖朝他微微倾身,低声说:“晚上等我。”   陈醉愣了一下,郁铖便朝他鞠了一躬,便走出去了。   陈醉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这才掩上门。   这话有够暧昧的。   就是因为这句话,他反倒觉得白日漫长起来,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他从天黑就开始在小玫瑰宫里等着了。结果他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也没见郁铖来。   秋华都开始打盹了,陈醉对她说:“他今晚估计不会来了,你先去休息吧。”   秋华也觉得郁铖应该是不会来了:“殿下也早点睡吧,肯定是有事耽搁,来不成了。”   陈醉点点头,便脱衣服上了床。   秋华也去休息以后,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还有希冀,谁知道都快睡着了,郁铖也没有来。   这还是郁铖第一次说话不算话。他不像在生气,反倒很担心。   他爬起来,就把郁铖的那件衬衫穿到身上了,刚穿上,就听见外头传来了轻微的说话声。   他立即打开了床头灯,不等外头敲门,就从床上跳下来,冲过去打开了门。   结果看到的不是郁铖,而是萧文园。   萧文园怔怔地看着他身上那件宽大的衬衫。   秋华也有些意外。   “殿下……”   “怎么是你,”陈醉说:“大半夜的,你怎么跑过来了?”   萧文园说:“刚接到最新情报,二殿下的大军已经快要靠岸了,殿下赶紧叫人收拾一下,准备前往京西行宫避难。”   战争要开始了。 第三十五章   秋华立马叫了小丽她们开始收拾东西。   说是避难,但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宫中一应珍宝能带走的统统都要打包带走, 但留给她们整理的时间却只有一天时间。   “殿下你觉得会打起来么?”丽丽问。   “我不知道。”陈醉一边看他们打包的东西, 一边心里暗自盘算。   他在想他要不要揣一点值钱的东西, 以便将来如果跑路,可能会用得着。   “听说二殿下的军队, 今天傍晚就能靠岸了。于大元帅拖着受伤的身体,紧急赶往前线了,沿海一带全都架起了大炮。”   “二殿下不是在紫薇宫么, 他的军队怎么就上来了?”   “哪儿呀, 早跑了,听说于大元帅一醒, 二殿下就偷偷出城了。不然他哪敢打。”   “那太后娘娘呢, 也跟着走了么?”   “太后娘娘生病了, 自然要留在亲王殿下身边呀,她没走。有亲王殿下护着她,就算留在京城,于怀庸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吧。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太后娘娘啊, 陛下也会护着她的。”   “不知道他们俩谁会赢,我不希望打起来呀,打起来的话,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你们还记得菊芋战争么,我听我家里的长辈说,死了好多人。”   “没影的事, 你们就不要再讨论了。”秋华在后头说:“赶紧收拾东西,有些易碎的,你们都要小心点打包。”   那些宫女的声音就变低了。   这么大的事,想让她们完全不讨论,那是不可能的。人心躁动的很,人人都惶恐不安。   秋华把吃的放下,对陈醉说:“殿下不用太担心,京西行宫外头都是山,有名的避难场所,易守难攻,以前发生战乱的时候,皇室都是去那里避难,安全的很。”   陈醉说:“我还好,没有很紧张。你联系到郁铖了么?”   秋华摇头:“听说他陪郁相去前线了,郁相肯定是不希望打起来的,大概是去说和了。”   陈醉听了就没有说话。   大概率是说和不下来的,这俩人,都是冲动的疯子,何况箭在弦上,没有收回的道理。   “打仗也要师出有名,他们各自打的都是什么旗号?”   秋华说:“二殿下自然说是要清君侧,他说皇室已经被于怀庸架空,红梅酒店爆炸,更是于怀庸要置他于死地,因此不管是为他还是为了皇室,他都要清除于怀庸这个奸佞。”   陈醉冷笑说:“看来二殿下是等不及了。他是怕一旦陛下过世,传位给四殿下,到时候于怀庸权势更盛,他也师出无名,还有篡位之嫌,所以想先下手为强吧?”   秋华说:“至于于怀庸,他说是二殿下的人制造了祈福祝祷活动中的惨案,为的就是要篡位。陛下有意传位给四殿下,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还有陛下中毒一案,他也大肆渲染,说是二殿下的人做的。”   两个人的理由倒是不分伯仲,都站得住脚。   眼下就看皇帝和郁戎一派支持谁了,他们支持了谁,谁在舆论上就会占据更有利的地位。   她们忙着收拾东西,陈醉就忙着打探消息,守着广播听消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大广播电台竟然没有一家报道这件事的。   这事实在诡异,也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竟然没有一家正规电台敢报道这件大事。   就在当天傍晚,几大广播电台同时发布了一场演讲。   皇帝赵晋的演讲。   赵晋的声音还是虚弱的,说话缓慢,但是坚定。   陈醉听的惊心动魄,生怕会漏掉一个字。他把声音开到最大,秋华并一众宫女全都屏息凝神。   “朕身为皇帝,生平并没有什么建树,深以为愧,但朕也一直致力于维护国家安定,人民安康。无奈能力有限,终致虎狼之患……   他正听到关键处,就看见了郁铖。   陈醉愣了一下,立即走了过去,郁铖低声说:“我有话跟你说。”   陈醉便跟着他到了隔壁房间,皇帝的讲话是录制的,想必郁铖已经知道了最终结果,于是他直接开口问:“陛下支持了谁?”   “于怀庸。”郁铖说。   陈醉愣了一下,又觉得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赵准是进攻方,于怀庸至少在对峙位置上,属于守护梅花州的一方。换句话说,整个皇室都在他的包围之内。况且赵准如果打赢,势必要逼宫上位,于怀庸如果打赢,最多官阶上再升一节,却不至于威胁到皇帝的性命。   “这情势,劝和不了了吧?”   郁铖说:“最迟明天,就会开战。”   陈醉想心中砰砰直跳:“有什么我能做的?”   “今夜你就随大部队前往京西行宫,这个给你。”郁铖给了他一把枪。   陈醉接到手中,抬眼看向郁铖。郁铖说:“留着防身,不一定会用到。真要到不得已的情况下,你记住一点,活着最重要。”   陈醉本来只是紧张而已,听他这么一说,倒有些生离死别的伤感。   “你呢?”   “我准备参战了。”郁铖说。   陈醉也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千万要小心,你说的对,活着最重要。”   郁铖说:“你记住,在行宫里最好默默无闻,不管什么人找你,你都尽量不要开口,不要发表任何看法,就好好地照顾好皇帝就行了。”   陈醉点点头。郁铖说:“我抽空来的,得走了。”   郁铖面色略有些憔悴,但神情坚毅。陈醉不知道说什么,只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郁铖点点头,转身要出去,陈醉说:“我在行宫等你。”   郁铖没说话,已经走出去了。   这时候不应该你侬我侬话别一番嘛,至少也应该拥抱一下。   陈醉摸了摸手里的枪,坐到了椅子上。   秋华进来,说:“陛下声援了于怀庸,如今沿海的民众正在朝内陆撤离。”   陈醉“嗯”了一声,将枪装进了兜里面。   “郁铖跟您说什么了?”秋华问。   “他要去前线了。”陈醉说:“也没说别的,就交代我几句。”   秋华心情也有些沉重,安慰说:“没事,他虽然参战,但好歹也是贵族出身,又是郁相的儿子,轮不到他打头阵。”   “我们也得做一点准备了,万一于怀庸赢了,是最好,如果他输了,行宫也未必安全。公主呢?”   “公主在陛下那呢。”   陈醉就前往百花殿,结果在半路上看到了赵润等人。   赵润带着姚太后和林云英等人进了宫。   他们要在傍晚时分一道出发前往京西行宫。   姚太后似乎病的很重了,躺在车里都没有下来。陈醉带着秋华等人过去,先给她行了礼,太后没什么动静,倒是照顾她的林云英下了车来,说:“太后娘娘病重,已经说不了话了。”   “找大夫看了么?”   “看过了,说是要静养。我们还带了好几个大夫随行。”林云英说。   “王妃自己有了身孕,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陈醉说、   “谢殿下关心。”   赵润从百花殿出来,陈醉便迎了上去。   “殿下,我有事情拜托你。”赵润说。   陈醉点点头,俩人走到一边,赵润说:“陛下身体不好,要同大家一起前往京西行动,可是皇室的人不能都去,得有人留下来镇守军心,我留下来是最合适的,还请你帮我照料一下母后和王妃。”   谁走谁留,这肯定不是赵润一个人的主意,应该是郁戎他们商量的结果。陈醉也不多加置喙,点点头说:“你放心,有我在一刻,就一定保护好她们。”   “我妻弟林宗冒,也会跟随你们撤离,你有事可以找他商量,他是信得过的人。”   赵润说着便招了林宗冒过来,跟他打了招呼。   林宗冒长相和林云英并不像,相貌看起来格外严肃,朝他行了礼。   他听郁铖说起过这个林宗冒,他们俩曾在军中一起服役,郁铖说他枪法神准,身上是有功夫的,不亚于他。   “我等的安危,就都托付给林少尉了。”   林宗冒说:“殿下放心,郁铖不久前曾跟我交代过,让我保护好殿下安全。”   陈醉听他提到郁铖,心下反倒沉沉的,有些焦灼。   大殿前的广场上聚集了几百号军士,全都全副武装,手里握着长,枪,光看那气势就叫人紧张。周朗在那点花名单,一声一声的“到”,嘹亮而萧肃。   最后撤退之前,陈醉登上了城楼,看向大海的方向。   长街上有很多老百姓,大车小车拉着东西,正在往西南撤退,一眼望不到头,因为隔得远,听不见声音,天色是阴霾的,似乎又要下雪,世界寂静的可怕,只有呼呼的风声,吹的他头发飘散。   秋华帮他披上一件斗篷:“殿下,该出发了。”   陈醉裹着斗篷,点点头:“走吧。”   几十辆缓缓从皇廷里驶出来,军车打头阵,中间是皇家用车,后面是军用摩托车,而大部分的宫人,都乘坐大型军用卡车,还有许多步兵,浩浩荡荡上千人,依次前往京西行宫。陈醉坐在轿车里,抱着小公主,看到赵润一身百服,清瘦文弱,立在城楼之上。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走到长街上的时候,那些撤退的民众被迫让道,全都避到了长街两旁。陈醉隔着玻璃,看到一家四口,父母全都扛着大包小包,两个小孩紧紧抱着父母的双腿,脸色通红,瑟瑟发抖。   战争还没有来临,陈醉便真切地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悲凉。他闭上了眼睛,不再看。紧接着便听到“轰隆”一声,穿过厚重的云层传了过来,震的他身体抖了一下,周围的民众也都不敢再等,全都躁动着开始往前方涌去。 第三十六章   赵和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 叫道:“叔叔……”   “别怕。”陈醉紧紧抱着她, 外头又是“轰隆”一声,对面的林云英说:“公主别怕, 离咱们还远着呢,只是声音传过来了,炮弹落不到咱们这儿来。”   陈醉看她倒是镇静。   这对夫妇,的确有帝王夫妻的风范,虽身若扶柳,但遇到大事,竟都格外坚毅。这才是真正的皇室男儿,世家千金, 他们的高贵体面,是骨子里养成的。   因为下了大雪,他们到达京西行宫的时间比预料的晚了很多, 一路舟车劳顿,陈醉将小公主安顿好,小公主却不敢睡:“我害怕。”   到了陌生的地方, 小孩子怕也正常。   陈醉便说:“不用怕,咱们一起睡, 叔叔也在这, 你好好睡觉,叔叔给你讲故事。”   他就把他知道的童话故事都讲了一遍,大概讲到第四篇的时候,赵和终于睡着了。外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行宫坐落在山谷之中,四下里一片风声萧瑟,出来便看到连绵起伏的山峦,黑幽幽的,庭院里的路灯都是低矮的宫灯,照着小路昏黄一条,叫人莫名觉得阴冷潮湿。   秋华小声说:“殿下也早点休息吧,今天坐了一天的车。”   “我睡不着,去看看陛下。”   秋华便领着他朝赵晋居住的院子走去,萧文园等人正站在院子里低声说话,见他来了,便朝他躬身行了礼。   “我来看看陛下。”   “陛下太过劳累,已经睡下了。”   “他身体不要紧吧?”   萧文园摇头:“大夫说,不大好。”   “在这个时候,绝不能再出意外,你一定吩咐大夫全力救治。”   “郁相明日就会来。”萧文园说。   陈醉点点头,进去看了一眼赵晋,赵晋神色苍白,已经睡熟了,只是那呼吸声很重,像是有人掐着他的脖子。   光是听他呼吸,陈醉都觉得艰难痛苦。   不仅是赵晋,就连姚太后身体也不大好,还有林云英,可能太过劳累的缘故,动了胎气,如今也听了医生的嘱咐,在卧床静养。   陈醉只希望郁戎能赶紧过来,他一个人实在扛不起这么重的担子。他现在还没有成为领头羊的能力,如果将来这么多人都要靠他拿主意,他恐怕承受不住这个压力,这可不是过家家,动辄就是一堆人的生死。   “殿下打算休息了么?”萧文园低声问。   陈醉问说:“有事么?”   萧文园点头:“如果殿下不急着休息,可以去外头慰问一下随行的贵族亲眷。她们的丈夫,儿子,或者父亲,如今大都在前线效力。”   这个国家的男人是有荣誉感的,贵族的男人们,平日里养尊处优,却也没有磨灭他们的血性,国难之际,几乎全都上了前线。   陈醉点头:“那你带路吧。”   萧文园便领着他出了行宫,行宫外头还有几处建筑群,贵族的亲眷们大都住在这里。因为人太多,地方不够用,很多人在空旷处扎了帐篷,内宮厅的人正在发放物资,陈醉转了一圈,问说:“先前那些平民呢?”   “他们或者去投奔了亲戚朋友,或者继续往西南走了。行宫这边,普通人是进不来的。”   陈醉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每个人都拼了命的往上爬,想赚更多的钱,想提升自己的阶层,其实也不过都是想有更多的保障罢了。   这样的乱世,更能凸显这一点。他这个皇后也无能为力。   慰问完回来,已经是深夜了,陈醉拖着略有些沉重的身体回来,没有洗漱,直接就躺下来了。   第二日的时候,他却没等到郁戎,内宮厅收到消息,说郁戎病倒了。   郁戎身体本来就欠佳,这段时间心神一直高度紧张,又忙碌不得休息,这一下病来如山倒,竟然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这消息传到行宫,于赵晋更是雪上加霜,病情更重。   陈醉简直煎熬到睡不着觉,他日夜守在皇帝身边,接到的消息却让他更加焦灼,于怀庸方貌似处于劣势,赵准的军队凶狠无比,就快要攻破最后一道防线。   “陛下……”萧文园叫了一声,立马说:“陛下醒了。”   陈醉立即到了床边坐下,抱着小公主说:“陛下。”   赵晋眼神浑浊地看了他们一眼,虚弱地说:“召……召紫薇宫亲王来行宫,速……”   “我这就去!”萧文园说完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小公主眼泪盈眶,又有些畏惧似的,叫道:“父皇……”   “乖。”赵晋对秋华说:“先……先带公主下去,朕有话跟陈醉说。”   秋华躬身作礼,然后就将小公主抱了起来,小公主此刻却哭了,说:“我要父皇!”   “公主听话,陛下要休息了,咱们等会再过来,好么?”秋华温声安慰着,见赵晋眉头抽动,似乎痛苦的很,便赶紧抱着小公主出门去了。   房门合上,挡住了公主的哭声,陈醉说:“陛下有什么吩咐?”   “朕……恐怕是不行了。等会……老四过来,朕会将皇位传给他,你……”赵晋喘息了一会,说:“但是他也未必坐得稳这个位子,万一……万一,公主她……”   “陛下放心,只要我在,一定保护公主平安。”他怕光是承诺,并不能让皇帝安心,便又说:“公主年幼,还不懂事,又是女孩,威胁不到任何人,即便将来赵准篡夺皇位,为名声考虑,他也不会赶尽杀绝,会给小公主一条生路的。”   “朕……是个无能的皇帝,国家动乱,死伤不知有多少……”他似乎又觉得对陈醉说这些也没有意思,便闭上了眼睛,胸膛却还起伏着,又道:“朕死以后,你将来如何,全凭你自己做主吧,他们大概也不会为难你。最好回到玉簪去,不要留在京城了。”   萧文园开门走了进来,见他们俩正在说话,愣了一下,随即便低声说:“已经联系到四殿下了,他说即刻就来,估摸要天黑才能到。”   赵晋点点头,说:“去吧,朕要休息一会。”   陈醉便站了起来,他这个皇帝老公,到底还是要死了。   大概早有心理准备,他并没有很意外,只是心里焦灼。   赵晋要在这个时候急召赵润过来传位给他,大概是要早给赵润名分,否则他一旦驾崩,皇位空悬,赵准更有理由争夺皇位。   但他这样做,也注定逼得赵润和赵准两兄弟骨肉相残了吧?如果赵润不肯答应,又会怎么样?   他刚走到庭院里,就看见四个人抬着一座轿撵缓缓而来,朦胧月色里,他听到了几声女人的咳嗽,接着便看清了轿撵上的人。   是太后姚元英。   “陛下醒了?”姚元英躺在轿撵上,幽幽地问他。人虽然病着,但神态坚毅,目光威严。   陈醉点头:“是。眼下陛下已经躺下来了。”   “纵然不是他的亲娘,临死之前也该见上一面。”   姚元英冷冷地说:“去通传吧。”   皇家的女人,果然都不好对付。   陈醉便进去通传,赵晋吃力地要起身,陈醉赶紧赶紧将他扶了起来,把枕头放到他背后靠着。赵晋喘息了几声,说:“让她进来。”   姚元英已经下了轿撵,自己拄着拐杖进来了。陈醉关上门,在外头的廊下站定,就看见林云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俩人对视了一眼,陈醉朝她摇了摇头。   林云英抓紧了手里的帕子,与他并肩站在廊下。   “太后娘娘老了。”赵晋说。   姚元英自己在床边坐下,伸手帮赵晋掖了一下被子:“这么多年不见,自然老了,菊芋的风太冷了,吹到心里面,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娘娘恨我入骨,回了京也不肯见我,怎么如今来了。”   “我听说,你急召老四进宫,要传位给他?”姚元英冷笑:“赵晋,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明知道老二对皇位志在必得。”   “我想看看那个畜生,是不是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   赵晋说着便咳嗽了起来,直咳的脸色通红,萧文园推门进来,赵晋立即呵斥:“出去!”   萧文园吓得又退了出去,将房门合上。   姚元英冷笑:“畜生么?畜生的儿子,自然也是畜生。”   赵晋还是在咳,脸色通红,似乎喘息都是一种受罪。姚元英看着他,眼眶微红,全是怨恨:“这皇位本来就该是老二的,给他吧,就当补偿你这些年对他的亏欠。”   “他从小就乖戾狠毒,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做一方霸主都不合适,何况是一国之君。赵润也是你的儿子,他做了皇帝,必定会善待你,善待赵准,善待所有人。”   “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开口说一句,他们便都会听的。你们男人,生来就是被权力主宰的生物。帝王家的儿子,自然更是这样。你当年不也是为了前程,抛弃了我。如今天道轮回,你终于死在自己的儿子手上。”   赵晋闻言又是一阵急咳,姚元英站起来,说:“当年你引诱我,在先帝北征之际,与我苟且,导致了我这一生的悲剧。纵然先帝没有查到实证,却导致了老二自出生便背负上了污点,他长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你我造下的孽缘。我自请远去菊芋陪他,就是为了偿还我对他的罪孽,而你的呢?你好好地继承了皇位,在龙床上继续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你享受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该偿还一点,给你这个从没有相认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才是秘闻,点题。 第三十七章   赵晋良久才说:“当年你我一时铸成大错, 都已经尽力弥补。不然你……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认下他?”   “我只希望, 你不要让我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姚元英说:“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到底是为了公, 还是为了私。”   “于公于私,老四都是最合适的。”赵晋说:“太后娘娘,前尘往事,再说无益。”   “你的心,可真狠。”姚元英站起来, 神情冷漠:“那你就等着吧, 等着死在你儿子的手里。”   “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赵晋说:“死之前,再与你见一面, 也为你我这辈子的孽缘画一个句点。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我也算为我年少的无知付出了代价。你如果……如果不想看到你的两个儿子手足相残,就……就好好劝劝赵准, 让他……让他……”   赵晋已经没有力气了, 姚元英红着眼睛冷笑,扭头看向倒在枕头上的赵晋:“到底还是你最狠啊,临死之前, 也要算计我们母子一把。我在菊芋的这些年, 常常会想, 你当初和我好,是不是也是在算计我。明明我刚嫁入皇室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 那么厌恶。”   赵晋闭着眼睛,听她提到过去,嘴唇动了动,说:“那时候你说父皇老了,总不理你,我觉得你既可爱,又可怜……我对你,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真心。”   “哈哈哈哈。”姚元英笑了几声,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而后神情萧肃,转过身来:“你要看我的两个儿子手足相残,殊不知你的儿子,却早就拔刀相向了。太子赵昌,你的儿子,你知道他是死在谁的手里么?”   赵晋一惊,呼吸立即急促了起来。   姚元英眼中杀机毕现,冷笑说:“你以为他真的是自杀?那你要骄傲了,骄傲你另一个儿子,杀起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来,手段很高明啊。”   赵晋闻言脸色暴红:“你……你唆使的?”   姚元英却趴到他床榻边上,近距离盯着他,自顾说道:“你唯一的继承人,死在你不肯承认的儿子手里,将来这江山,也终要落到他手里。你说好笑不好笑,太可笑了,原来老天爷都在天上看着呢,谁都逃不了。”   赵晋的脸色涨的通红,眼球突出,形状极为吓人。姚元英的眼泪落到他脸庞上,脸部微微抽动,说:“陛下,陛下……”   她双手抓着被子,瘦削的手背露出青筋来,而后起身,朝外头喊道:“来人哪,来人!”   外头萧文园急匆匆推门进来,姚元英的眼泪掉下来,说:“你看看陛下这是怎么了?”   赵晋浑身发抖,仿佛喘不过气来了。萧文园赶紧去叫大夫,姚元英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木然。   陈醉和林云英问讯也立即进了房间,陈醉吃惊地看着几个医生围着赵晋在急救,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多,林云英扶着姚元英出去,姚元英躺到了轿撵上,似乎有些脱力,一句话都没有说,而后忽然抓住了林云英的手,说:“等老四来了,你告诉他,不要跟他二哥争。”   林云英立在旁边,温柔而娴静,却拂开了姚元英的手,说:“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   陈醉在旁边看着,都感受到了这对婆媳的剑拔弩张。   果然,姚元英盯着她看,眼睛还有泪水,说:“我就知道你的温柔恭顺,都是装出来的。”   林云英说:“母后若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朝政上的事,殿下不让我插手,我是绝不会参与其中的,您的这些话,大可直接对殿下说。您是他的亲生母亲,若为他好,他自然会听。而我作为儿媳,只需要遵从就是了。”   “好,”姚元英说:“你很好。”   里头还在乱作一团,皇帝赵晋已经陷入昏迷。陈醉在外头守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萧文园从房间里出来,低声说:“殿下请跟我来。”   陈醉眼睛已经酸涩的很,跟着他往外头走,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一队兵提着枪跑过来了,大门也关了起来。   “陛下怎么样了?”陈醉急问。   “陛下驾崩了。”萧文园说。   陈醉心里一惊,对上萧文园的眼睛,萧文园说:“这件事,得先通知了郁相,这么大的事,咱们不好拿主意。”   “郁相不是病重了么?”陈醉感觉天都要塌了。   萧文园说:“这个时候,得有人出来稳住大局。殿下,陛下驾崩的消息现在还不能传出去,在四殿下和郁相做出决定之前,咱们得稳住人心。”   陈醉点点头,他还是不能相信,赵晋就这样死了。   和姚太后与他的一番谈话有关系么?是她蓄意逼死了皇帝?   “陛下院子里伺候的人,不论是宫人还是大夫,一律不准放出去。”陈醉说:“这个时候了,最好谁都不要相信。”   萧文园点头说:“许多事得我去安排,这边就有劳殿下了。”   在赵润和郁相赶来之前,他要守住皇帝的寝宫。   陈醉就叫人搬了张椅子放在廊下,自己亲自持枪把守。   秋华在他身边站着,也要了一把枪。   “会开么?”   秋华神色仓皇,点头说:“会的。”   陈醉穿着宽厚的袍子,看着外头沉沉夜色。   赵润是天亮赶到的,萧文园先陪着他进去看了一眼,这才从房间里出来。   “殿下驾崩之前,可有遗言?”   陈醉说:“陛下在陷入昏迷之前,曾和太后娘娘见了一面,在两个人谈话的过程中,陛下突然发病,大夫连夜急救,却也没能挽救回陛下的性命。”   赵润紧抿着薄唇,看向萧文园:“可有遗诏?”   萧文园闻言当即跪下,从怀中掏出一份遗诏,双手奉上,说:“陛下深谋远虑,在启程来行宫之前,便已经立下遗诏,由亲王殿下继承大统。”   赵润的手微微颤抖,将那遗诏抓在手里,却没有看。   陈醉还真想看一眼那遗诏内容。   “陛下还有一份录音,就放在皇廷之内,陛下曾吩咐我,如果他有意外,就让我把那份录音文件递交给郁相,如今我已经差人送到郁相手中了。”   “郁相不顶用了。”赵润说着忽然转过身来,进了皇帝的寝殿。   陈醉和萧文园跟了进去,却见赵润直接将手里的那份遗诏,扔进了火炉之中。   “殿下!”萧文园急忙去阻止,可遗诏遇火即燃,已经抢救不回来了。   陈醉也惊呆了:“殿下?!”   这是真不想做皇帝啊。送上门的宝座都不要。   “于怀庸那边已经快顶不住了,二哥攻下京城,也不过是时日问题,人民已经苦不堪言,莫要再为争权牺牲更多的人了。”   皇帝死了,郁相也病入膏肓,只剩下一个于怀庸垂死挣扎。   赵润大概是紧急赶了一路,身子又弱,脸上十分疲惫,似有些失魂落魄,说:“广告天下,为陛下发丧吧。”   陈醉和萧文园站在廊下,看着赵润踩着晨色走了出去。   “亲王殿下是个聪明人。”萧文园说。   陈醉也明白。争皇位,可能位及至尊,也可能沦为阶下囚,不争,他至少可以继续做他的闲散亲王。   他是能理解赵润的,他本就不是一个追逐权力的男人。   只是……   只是郁相,郁铖,还有那些和于怀庸一起抵抗赵准的将士,他们会落的怎么样的下场?   他心乱的很,头有些晕。前方战况不明,后方的天却已经塌了。   萧文园扶住了他:“殿下。”   “我没事,可能太累了。”陈醉说:“我想回去休息一会……”   萧文园招了秋华过来,秋华搀扶着他朝外头走,陈醉抓住她的手,心乱如麻。   他该逃么?赵准继位,他这个前皇后,又是个男人,境遇不会比现在强。他如果现在趁乱逃出去,就可以脱去这身枷锁,做他的何酒酒。   他踉踉跄跄回到自己的住所,却看见公主赵和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他,说:“叔叔,我做噩梦了。”   陈醉走到她跟前,蹲下来,将她抱在怀里。   他答应了赵晋,要保护好小公主。   孩子无辜,不该受到任何牵连,若非看到小公主有个好的归宿,他就不能离开。   他紧紧抱着赵和,将她抱了起来,说:“不用怕,叔叔在呢。”   公主似有预感,眼圈还是红的,搂着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头上。   “去,看看能不能打听到郁相到底怎么样了。”他对秋华说:“郁铖人又在哪里,还活着没有。”   赵润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林云英和姚太后所在的庭院,林云英和她弟弟林宗冒已知他回来,早就在廊下等着他了。   “殿下。”林云英着急地冲了过来,说:“陛下他真的过世了?”   赵润点点头,说:“陪我换衣,这件事,我们要尽早告知全国才好。”   林宗冒说:“陛下虽然是仓促过世,但是他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怕早留下遗诏了吧?”   “遗诏被我烧了。”赵润说。   林宗冒大吃一惊:“什么?姐夫,你……”   “宗冒,”林云英打断了他:“你姐夫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她说着挽上赵润的手:“我陪殿下去更衣。”   赵润点点头,和她往房间走,却忽然听到隔壁传出“哗啦”一声,似是杯盏被扫到了地上,紧接着便传来姚太后的痛哭声。   姚元英坐在床上,握着拳头捶了几下腿,只是痛哭,却不见泪,花白头发垂散下来,终于还是遮住了她已见苍老的面容。 第三十八章   陈醉感觉自己累极了, 倒在床上便睡过去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色将黑,头痛的很,他从床上起来,却见行宫里里外外全都挂了白布。   看来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外头自发聚集了很多前来吊唁的民众, 萧文园带了内宮厅的人维持秩序。陈醉穿着一身白色百服从中间走过去,忽然有民众喊:“皇后殿下节哀!”   陈醉愣了一下,本能想要微笑回应,嘴角刚动, 才发现不合时宜。他脑子还有些懵,点点头, 做出沉重的样子来,就去了灵堂。   浑浑噩噩在灵堂跪到深夜,陈醉就昏过去了。   这一次昏过去,他却做了极其可怕的梦, 梦见自己被扔进百万雄兵里, 梦见郁铖死了, 于怀庸和赵尊最后死战,炸了整个梅花州。   他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却发现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心里莫名慌张,便喊了一声秋华, 却也没人答应他。   周围安静的很,天色已经黑下来,房间里都有些看不清楚了。他爬到床头, 拉开窗帘朝外头看了看,也什么都看不到。   他立即穿好衣服,拿了郁铖给他的枪就走了出去,院子里也一个人都没有,外头隐隐传来说话声。他悄悄走了过去,透过门缝,就看到了秋华的背影。   他立即打开门,秋华听见动静,立即回过身来:“殿下,你醒了。”   “怎么了?”陈醉声音还有些沙哑。   “听说有人看到十里外有军队出现……”   陈醉听了赶紧问:“谁的?”   “不知道是于大元帅的军队,还是二殿下的。”秋华说:“已经有人去探了。”   陈醉咳嗽了两声,见一堆宫人都静悄悄地看着他。这些多是宫女,战争年代,女子是最脆弱的,她们此刻脸上都有些惊慌,似乎需要从他这个皇后的身上获得安心的力量。他得先稳住了再说。   “如果二殿下的军队真的攻到这里,你们也不用怕,这里没人跟他作对,想来他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秋华示意他进去,俩人进到院子里,秋华低声说:“那如果来的是于怀庸的军队,咱们让不让他们进来?”   陈醉愣了一下。   是啊,这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如果让于怀庸的军队进来,那就相当于向势如破竹的赵准宣战了,那赵准的军队真到了这里,照着他的疯狂劲,把他们全杀了也有可能。   可是如果不让于怀庸的军队进来,就相当于背弃了于怀庸,于怀庸能是好惹的?   两难,又是两难!   不过说起来这也不是他能管的,这是赵润决定的事。   陈醉就去了赵润那里,却见赵润和林宗冒正在客厅里看地图。   “这儿……我们在这里,这里,都设置了关卡,这段路如果我们不放行,外头的人是很难攻进来的。”林宗冒说。   赵润点点头,抬头看见陈醉进来,便说:“你总算醒了。”   陈醉说:“听说有军队过来了,是谁的人,看清楚了么?”   “是于怀庸的一队人马。”赵润说:“大概有两千人。”   “放他们进来么?”   赵润很严肃地说:“于怀庸强弩之末,我们不能把这上千人的性命赔在他身上。”   这意思,就是不放了。   “但是那里头有很多都不是于怀庸的人吧?”陈醉问说。   他听说是有很多平民和贵族男子参战的,于怀庸旗下,并不都是他的亲信部队,比如郁铖这种。   “我们会劝降。”林宗冒说。   “愿意放下枪的,我们会放他们进来,但是于怀庸,是不能收留的。”赵润说。   这也算是个折中的方案了。   “如果到了最后时刻,我打算发表一个求和的讲话,”赵润对陈醉说:“希望到时候殿下能和我一同参加……这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也是为了你我的平安。”   陈醉说:“我们真要迎赵准登基么?”   他的手段,他是见识过一二的,何况他也一直记得找准这个人,是暴君人设。   这是不是不可改变的命运。   赵润说:“我早就说过了,我们是比不得二哥的。他除了声望,什么都有。可是声望在枪杆子面前,又算得个什么东西。”   陈醉说:“可是如果你二哥登基以后也不罢手呢,可能会死更多的人,到时候会有更多的老百姓受苦。”   赵润沉默了一会,说:“我也只能尽我所能罢了。”   毕竟都没有发生,或许他担心的这些,都不会发生。未来的隐患和眼下的危机,专心于解决眼下的危机,也没有错。   萧文园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赵润一看是他派去谈判的人,就问说:“于怀庸怎么说?”   萧文园身后的人就说:“回殿下,于怀庸说……说派个有分量的人过去跟他谈。”   陈醉和赵润登上炮楼,就看见远处有一群人,大概有两千多人,如今夜色已经降临,外头冰天雪地,他们在地上生了篝火,有人朝空中放了两枪,隐约能听到他们的叫喊声。   萧文园神情肃立,说:“我去吧。”   “他不是说要找个有分量的人么?我去。”陈醉说。   赵润看向他,说:“太危险了。”   “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后,他不会难为我的。”陈醉清秀的脸庞上几乎看不出表情,说:“他不会杀我的,因为杀我,威胁不到任何人。”   赵润愣了一下,陈醉已经下了炮楼。   赵润忙对林宗冒说:“你跟着,一定确保殿下安全。”   林宗冒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见赵润朝他点了一下头,便跟着走了下去。   行宫的大门打开,陈醉在林宗冒和三个军官的保护下穿过了路障和层层陷阱,在火光中朝于怀庸走了过去。   于怀庸正坐在一棵倒在地上的老树上喝酒,见他来了,便站了起来,枪杆子往腰间一别,又笑:“皇后殿下亲自来迎接我了么?”   陈醉见他身上还带着血污,腰上还缠着脏兮兮的绷带,胡子拉碴的,神情憔悴的很。   一代枭雄,转瞬便到了这个光景,他没有亲临前线,却也能想象出战况的惨烈。   陈醉说:“我是来跟你谈判的。”   受了伤躺在一边的于文轩闻言就抓起了身边的枪:“谈个几把!”   于怀庸拨回了他的枪,两只手往裤兜里一插,又是笑:“行啊,这个赵润,果然跟赵准是一个狼窝出来的崽子,心够狠啊。”   陈醉说:“眼下你已经落败,亲王殿下如果收留了你,就是与他的亲哥哥为敌,他从来没有跟你结过盟,以前是受你所迫,夹在中间备受煎熬,如今大局已定,他自然不肯再受你挟制。大家都有私心,也无可厚非。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能怨天不顾你。”   于怀庸说:“好,好,好……他沉默了一会,说:“只能我这些人过去,我不行,是吧?”   “不止你不行,你的亲信部众,也不行。”陈醉说:“行宫这边已经向二殿下求和,早晚是要归附的,你的亲信就算进了行宫,赵准来日也不会放过他们。”   于怀庸又是冷笑一声,朗声问周边的人:“皇后的话,你们都听见了,谁想跟他走,现在就站出来。”   四下里窃窃私语个不停,陈醉大声说:“大元帅心慈,不愿意再有更多无辜牺牲,你们当中有谁愿意进行宫的,就站出来,或者家里妻儿老小有在行宫里头的,也站出来,去与你们的家人团聚。”   “我一家老小都在里头。”有个年轻的男人举起手来。   于怀庸转身看了他一眼,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掐着腰:“还有么?”   陆陆续续便有人开始举手。   倒也不多,只有一百来号人。   这一百多人自动站成了四排,陈醉走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郁铖。   “还有么?”他问。   他其实是想多有几个人站出来的,两千多号人,居然才有一百多个站出来,这剩下的一千多人,都是跟着于怀庸出生入死的兵。也不知道当初和赵准交战的时候,于怀庸是怎么样的排兵布阵,这其中是否有私心。   其实他也明白,乱世打仗,多是立场不同,严格说来很难有好坏之分,这些能征善战的男人,如果遇到良主,未尝不可以成为国之栋梁。就这样留在于怀庸身边,跟着他做垂死挣扎,最后战死,也实在可惜。   “没有了么?”他问。   于怀庸抽了根烟,一直都没有说话。   陈醉走到他跟前,说:“谢谢你。”   于怀庸本来可以一个都不放的。   于怀庸吸了口烟,眯着他那只独眼,说:“都是他们个人的选择,用不着谢我。不过皇后,你想清楚了么,跟我走,还是跟着赵家那两兄弟?他们俩可都是不讲信义的狼,今天会背叛我,明天也会背叛你。”   “我没有什么可被背叛的,皇帝死了,我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男皇后而已。”陈醉说:“元帅,这里山林密布,进山去吧。等过了风头,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生活。”   “这天底下还有不认识老子的地方?”于怀庸指了指自己的独眼,又说:“要真有,老子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陈醉笑了笑,转身对林宗冒说:“走吧。”   虽只救了一百多人,但他也尽力了。   谁知道他刚走了两步,就被于怀庸一把拽住了,他心里一惊,林宗冒反应过来,立即掏出枪来,却被躺在地上的于文轩一枪打在胳膊上,林宗冒的枪掉落在地上,众人全都惊住了。   “于怀庸……”陈醉刚叫出口,就见于怀庸挥了一下手,他的那些亲信部队,对着那一百多号人就是一阵扫射。   枪声震耳,陈醉大喊:“不要!”   那一百多人很多都没来得及掏出枪来就倒下了,到处都是哀嚎声,于怀庸死死抓着他,笑容狰狞:“皇后殿下还是嫩了点,老子如果真是吃斋念佛的活菩萨,又怎么会从狼的嘴里抢肉吃!”   他两只手挟制住陈醉的脸,逼迫他去看面前的一场血案。鲜血仿佛染红了陈醉的眼,他第一次经历人性的冷血与残暴。他拼尽全力挣扎,却不能挣脱分毫,袍角滑落,露出他的小腿,他一只手颤抖着摸到他的靴子,从靴筒里掏出于怀庸送他的那把金刀来,直接就往于怀庸的脖子上划了一道!   于怀庸猛地松开了他,一只手捂着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鲜血从他的指缝之间涌出来。   陈醉手里的刀子掉在地上。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元帅!”   而后一声枪响,直打中陈醉的后背,陈醉当下就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三十九章   陈醉眩晕了好一会,等到清醒过来, 只感觉身上钻心的疼痛, 倒在地上一直抖,四周全都是枪声,好像外头也有, 他抓着地上的枯草抬起头来, 就看见了于怀庸就躺在他对面, 已经死了。   忽然又有个人倒了下来, 重重地砸在他后背上,陈醉便又趴在了地上, 疼的他感觉嘴里都有了血腥味,有枪子打到他旁边的地上, 土都崩到了他的脸上,吓得他抱住了头, 脑子都是空的。   也不知道外头的枪战持续了多久,大概失血过多, 他眩晕的更厉害了,眼前都有些模糊,然后他便感觉有人把他身上的尸体挪开, 接着便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将他提了起来。   大概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 陈醉双手抖着遮住了脸:“不……不要杀我……”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陈醉呆了一下,睁开眼睛。   就看见郁铖一身戎装,看着他。   “郁铖!”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一下子就抱住了郁铖。   郁铖说:“没事了,没事了。”   陈醉又看了看他,又朝周围看了一眼,见周围全都是尸体,林宗冒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中了枪的胳膊。   他又看向郁铖:“你怎么在这里?”   “我先带你回去,你受伤了。”他将他抱了起来,陈醉紧紧抓着郁铖的衣领,疼痛感仿佛又突然袭了上来,他就闭上了眼睛,靠到郁铖的怀里。   陈醉病倒了。   身上的伤容易好,心理上的刺激却需要时间来康复。   他在行宫里养病,再也没有出过门,但是足不出户,他也听说了很多事。   譬如于怀庸的一干亲信死的死,入狱的入狱,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于怀庸,死了以后尸体就直接挖坑就地埋了。   他还听说有人偷偷去乱葬岗挖出了他的尸体,将他的尸体带走了。   皇帝的灵柩停灵30天后下葬,国却不可一日无君,赵准仓促登基。   如赵润所愿,这的确算是相对平稳的政权过渡了,没有死更多的人。他还是紫薇宫亲王,陈醉生病,小公主赵和到了他和林云英身边,由他们夫妇俩照顾。   郁戎以重病之故,回兰花州老家休养。   可是秋华说,眼下的太平,只是静水流深,上头看着波澜不惊,下面却是暗流涌动。   “郁相虽然下野,可是他几十年在京中的势力还在,朝中的重臣不是他的至交好友便是他曾经的属下,在贵族当中,他的威望更是无人可比。所以新皇登基以后,派人去请了他好几次,可是郁相只答应出席皇帝陛下的葬礼,其他一概没允。”   陈醉躺在床上,喝了口热水,说:“赵准这只是做样子吧?新皇登基,只恐怕权力不能集中到自己手上,怎么可能会让郁戎来与他分权。”   秋华说:“所以我替郁铖担心呢。”她替陈醉掩了一下被角,说:“郁相走了,郁铖却留下来了。新帝为了笼络朝中老臣,势必也要笼络郁铖,谁都知道郁铖的背后是郁相和他的一干势力。可是新帝既想集中中央政权,又怎么容得下郁铖呢,恐怕也是表面上礼遇而已,就怕万一犯了什么错,就被新帝抓住了把柄。”   的确是如履薄冰。   “我觉得现在的国家政权形式确实不好,”陈醉说:“皇帝专权,若碰到的皇帝是个英明的君主还好,如果皇帝昏庸残暴呢?一个人的智慧再高,也不如众人的智慧加起来高,如果权力能够平均分配,有人能与皇帝抗衡,对于国家的长治久安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   他这是现代人的思维,社会主义出身,最理想的政权当然是人民当家作主啦。   不过最让他兴奋的是,郁铖如今在做的,就是类似这种。   赵准是个权利欲很重的男人,多年饱受人间冷遇,如今做了皇帝,自然更加想独揽大权。新帝既然已经登基,搞叛乱显然是不合适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分权。   重造一个于怀庸。   陈醉既觉得兴奋,又觉得可怕。   简直兜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郁戎等人先前是抵制于怀庸这样权势过高的臣子,如今于怀庸死了,他们又想再重塑一个。   这是怎样的宿命轮回。   不过好就好在,郁铖的人品要比于怀庸好一些。   但是他要上位,难度也要比于怀庸大一些。赵准可不是平庸的赵晋,他心狠手辣,且生性多疑,和他争权,就是走在刀刃上,时刻都有性命之虞。   秋华说:“我的意思是说,郁铖如今如履薄冰,殿下和他走的这么近,没事么?”   她叹了口气,说:“以前依附他,是因为殿下孤立无援,前景不明的情况下,他的确是最佳选择。可是如今大局已定,新皇对您也算是礼遇有加,您最好的选择,其实应该做一个富贵闲散的前皇后,像亲王殿下那样。而不应该再和政治中心的任何人来往。”   陈醉说:“郁铖几次救我,我的命都是他给的,如果因他而死,我也算报答了他的恩情。即便他要利用我,我也不会推脱的。”   秋华没说话,只点点头。   这恩义的道理,她也是懂的。   郁铖投诚之心有几成,新帝有所怀疑,她也有,人人都有。   郁铖虽然歼灭了于怀庸最后的亲信部队,可大家都明白,这不过是政客在权宜之后的选择罢了,无关忠心。郁家也从来没有向新帝表达过忠心。   可是赵准已经没有了清除郁家的理由。郁戎支持的赵润主动放弃权位角逐,这是赵润的主意,却也代表了他背后郁戎的主意,郁铖又诛杀了于怀庸的余孽,郁家名望地位在那里,动都不能动。   战争的一切罪过都推给了死人于怀庸,而于怀庸,是男皇后陈醉杀的。   于怀庸屡次欺辱皇后,皇后杀他,民众都觉得是报应不爽。   死的人都有死的理由,活着的人也都有活着的理由,一切仿佛都尘埃落定。   “殿下,郁中将到了。”丽丽躬身说。   陈醉一听,立即坐了起来:“快叫他进来。”   他话音刚落,郁铖便走进来了。   郁铖从少校直接升任中将,这是帝国最年轻的中将,也是上升最快的中将了。这是赵准给出的诚意。   郁铖军服上的军章也变成了一虎二花:金制的猛虎头,配着两朵金色蔷薇花。   秋华朝他行了礼,便躬身退了出去。   郁铖走到床边坐下:“你身体好些了么?”   陈醉说:“好多了。”   “还做噩梦么?”   “偶尔。”陈醉问说:“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过几日就是先帝大丧,我护送父亲来参加最后几天的守灵。”郁铖说:“好像是胖了一点。”   陈醉说:“天天喝一堆补药。”   郁铖就说:“我看看你的伤。”   陈醉就解开了睡衣,转过身给他看自己的背。   郁铖看了看,问说:“还会疼么?”   “都没什么感觉了。”   “虽然如此,你睡觉的时候还是要注意,最好侧躺。”郁铖说。   陈醉点点头,又系上了扣子。   “你来看我,不会影响你吧?”陈醉问说。   他也知道赵准表面上礼遇郁铖,背地里只恨不得除之后快呢。   “先帝已去,你还年轻,再婚也是意料中事。”郁铖说。   他说的这么直接,陈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自从他受伤以后,和郁铖相处的就不多了,郁铖和他相处的时候规规矩矩,人又生的威严庄重,他有时候也都看不清郁铖对他是个什么感情。   反正他是爱上郁铖了。   他早就爱上了,郁铖从死人底下抱他出来的时候,他就彻底爱上了。   以前随便撩,他只觉得还挺刺激兴奋,如今心里爱上了,反倒有点不好意思,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郁铖说:“等先帝下葬之后,你是要回宫里住,还是让我在外头另外给你找个住所?”   陈醉说:“我这个身份,住在宫里也不方便,我已经跟赵准他们说了,我会搬出来住,我已经在着人看宅子了。”   郁铖就说:“既然这样,你别管了,我来给你安排。”   陈醉说:“也好,你帮我挑好了,我把钱给你。我家里刚给我送了一笔钱过来。”   如果不是这笔钱,他都忘了他还有家。   玉簪州陈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郁铖就说:“不用钱。我外祖父家有处宅子,给了我母亲,我母亲去世以后就给了我,那宅子还不错,地方也清净,我叫人整理整理就能住。”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陈醉:“你可有钱了。”   那语气。   陈醉说:“可能比你还有钱。”   “那我有福了。”郁铖说。   陈醉心里一颤,郁铖却已经站了起来:“你先休息,我到前头去看看。”   陈醉忙说:“你等等。”   郁铖回过身来,陈醉往床上一跪,伸开了双臂。   郁铖愣了一下,就过来抱了他一下,手摸着他的长发,说:“到了新宅子,我陪你住。那宅子就在我家隔壁。”   陈醉心里颤颤的,他原来胆子很大,但是杀了人,见了血,看过一地的尸体,就特别贪恋肉体的温暖,抱着郁铖,他觉得特别踏实。   “赵准不好对付,你多小心。”   “嗯。”   郁铖又拍了他一下,他便松开了胳膊,看着郁铖出去,这才躺回了被窝里。   他只愿赵准是个好皇帝,再不用打仗,也再不用死人,大家都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他从枕头底下拿出郁铖的衬衫,枕在上面,便又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章   皇室习俗, 皇帝驾崩, 停灵一个月, 最后七天仪式繁多, 隆盛, 举国哀悼。   陈醉身为前皇后, 也理应出席葬礼。一大早他就穿上了丧服,这次是真的全白, 一丝花纹都没有。陈醉穿上一身白, 倒显得更见美丽, 众人看到他,眼前都亮了一下。   大势已定,皇亲贵族们不再关心国事,转而又开始八卦起来。   他们都在看陈醉的结局。   按理说,除非离婚, 否则即便皇帝死了,皇后也依然是皇室成员, 要么成为太后, 要么也是前皇后,享受皇室的一切尊荣和礼遇。   可是陈醉又有些不一样, 赵晋在世的时候,他这个皇后便没有多少名望, 何况男皇后是开天辟地第一个,新皇登基,是否还将他留在宫中, 还真不好说。   但就目前来看,皇室还是很礼遇他的。   毕竟还有杀了于怀庸这一功。   陈醉这一次出席公众场合,完全由内宮厅安排,他倒也不怕行差踏错。只是他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左眼角的桃花胎记很显眼。   是文良辰。   等到回房间休息的时候,他就问萧文园:“那个文良辰,怎么也在贵族之列?”   萧文园说:“文良辰是我国有名的百戏大师,咱们这位新皇大概心中并没有多少哀痛之情,自继位以来便纵情声色,常召文良辰进宫唱戏,如今这个文良辰,颇得恩宠。”   陈醉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文良辰是于怀庸的人,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   如今于怀庸死在了自己手里,是举国都知道的事,文良辰想必也知道。   只是不知道文良辰这个人,对于怀庸的忠心有几分,是已经换了新主,攀附上新的权贵,还是心中仍记着于怀庸这位旧主,要为他报仇。   如果是后者,他攀附新皇,只怕是要对付他吧?   萧文园见他神色凝重,便问说:“新皇登基,宫中事务繁忙,许久不见殿下了。不知道殿下如今怎么样,在行宫住的还习惯么?”   陈醉点头:“一切都好。”   “我听闻殿下不日就要回京,打算另找居所?”   陈醉这才看向他,说:“我如今这身份,住在宫里,恐怕多有不便吧?”   “皇宫甚大,皇室成员目前却还不多,只有一个亲王,还住在宫外。殿下仍有尊荣,要想住在宫里,自然能找到合心意的居所。皇室成员,还是住在宫里比较好,彼此都有照应。”   “算了吧,姚太后和新皇都不是好相处的人,我一个人在外头住,乐得自在。”陈醉说着就笑:“总政大人好像很舍不得我?”   萧文园没有说话,大概这些日子大事频发,他这个内宮厅总政官当的也不轻松,人消瘦了很多,人也不似当初锐利强势。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陛下已经驾崩,我这个男皇后地位也很尴尬,只希望能渐渐被大家遗忘,做一个自在的普通人。”   “一朝为后,便永世不可能再做回普通人了。”萧文园说:“不过希望殿下能学紫薇宫的那位一样,做一个真正的富贵闲人,一生安康。”   萧文园朝他鞠了一躬,便退出去了。   他少向他行这样的大礼,陈醉还愣了一下。   郁戎身体不好,跪了半刻钟便有些撑不住了,秋华见他被扶到偏殿休息,便说:“郁大人也算鞠躬尽瘁了,身体都这样了,还是来为陛下送灵了。”   陈醉说:“人在高位上,许多事便是身不由己了,何况他身上肩负着先帝的嘱托。”   他觉得郁戎此次拖着病体前来吊唁,大概是有某种政治意图的,不过他也觉得郁戎其实不必来。   他的身体实在太差了,脸色苍白,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看起来既可敬,又可怜。   相比较郁戎,他更担心郁铖。   不过他如今也帮不了什么忙了,但是郁戎他还是要见一面,都不说以后他和郁铖如何,单就看在郁戎鞠躬尽瘁的份上,他也应该去慰问一下。   他便吩咐厨房做了一份晚膳,亲自送往郁戎所在的房间。谁知道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了新帝赵准。   身边还跟着文良辰。   文良辰眼神魅惑,在看到他的瞬间却收敛了笑容,然后朝他躬身:“皇后殿下。”   “你这话可叫错了。”赵准说:“朕还没娶亲,哪里来的皇后。”   他说着便朝陈醉看去,也难怪于怀庸那厮觊觎他,这份美貌,就是女人都少有匹敌,长发披散,雌雄莫辩,尤其是想到他是于怀庸想要而未得到的人,又是赵晋那狗皇帝的正配,赵准一想到此,心中便有些兴奋。   陈醉说:“既然皇帝都说你叫错了,你自己认罚吧。”   他说着便直接从他们身边过去了。   他是前皇后,就是赵准名义上的“嫂子”,倒不用对赵准卑躬屈膝。赵准刚登基,明面上倒不敢怠慢他。   “你小心别惹了他,”赵准看着陈醉的背影,隐隐闻到他衣服上的熏香味道,说:“他可厉害的很,于怀庸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文良辰垂着头说:“我说错了话,还请陛下责罚。”   赵准就笑,说:“怎么,见着皇后,自认卑下,就如此小心翼翼?你知不知道,皇后以前和你一样,也不过是个平民,不过是先帝看上了他,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先帝既然可以,朕也可以。好好伺候朕,以后说不定哪一天,你也能和他一样。”   赵准说着便背着手出去了。   文良辰说:“陈殿下和郁大人看来关系亲厚。”   赵准没说话,文良辰便不再说话。   陈醉刚进了郁戎的房间,就听见郁戎躺在床上说:“新帝来行宫祭拜,出入灵堂却随身带着一个唱戏的,他是什么意思。”   陈醉进去,说:“郁大人若真看不过,就该好好养着身体,死的人已经死了,大人何必为了死了的人,伤了自己的身心。”   郁铖在床前站着,回头看到他,说:“你来了。”   陈醉点点头,将手里的饭菜放下,躬身说:“郁大人。”   郁戎躺在床上,说:“我如今已经解甲归田,当不起殿下这一拜。郁铖,扶殿下起来。”   郁铖伸手扶了他一下,陈醉便直起身说:“大人为国鞠躬尽瘁,先帝都敬重有加,何况是我。”   “ 国家到了这个地步,我想守的,全都没有守住,更不要提先帝了,我只羞愧无颜面到地下见他,才不敢即刻就死。”   陈醉说:“那大人更应该保重身体,陛下已经死了,国家到了赵准这样的人手里,依我看,他随行带着文良辰,显然就是存心的。大人如果真生气,那可就中了他的圈套了。我反倒觉得他这是弄巧成拙,如果我是大人,就化悲愤为力量,好好养着身体,他这是提醒大人,要好好保养,长命百岁呢。”   郁戎咳嗽着笑了一声,说:“我是得好好活着。”   “其实大人就不该来这一趟,我要是您,就躺在家里好好休息,哪都不去。我想先帝如果在天有灵,也不希望大人为了他的丧礼来回奔波,伤身又伤心。”   “话虽如此,我和先帝认识了大半辈子,他这最后一程,我不能不来送他。”郁戎说:“我听殿下说,殿下回京以后,要住在郁家隔壁?”   他突然提到这个,陈醉还有些尴尬,但不等他回答,郁戎就说:“那房子常年没有住人了,殿下不要嫌简陋就好。”   陈醉说:“如今先帝已逝,我能仰仗的,也只有大人一家了。”   郁戎说:“如今情势不比以往,殿下跟着我们,恐怕得不到庇护不说,还会被我们连累。”   “我的命都是郁铖救的,没什么好害怕的,我在这世上多活一天,心里就多一分郁铖于我的恩情。”陈醉说,“男儿丈夫,应当知恩图报,若为国家,更应该不惧生死。如果能为大人的宏图大业出一份力,我一定尽我所能。”   郁戎大概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来,面上露出几分惊愕,郁铖也是。   这一段话当真是掷地有声。   他送陈醉出去,说:“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你再陷困境。”   陈醉笑了笑,说:“按理说,我这样的人,没见过多少世面,看到死人也会害怕,枪子要打在头上的时候,身体也会颤抖。但一想到有一日如果能为你,或者为百姓赴死,我还真不害怕,心里反倒觉得兴奋。以前听人说,有的人死如鸿毛,有的人重于泰山,还不能切身体会。如今想,人若为真心,为大义而死,一生也算死得其所。”   郁铖就停了下来,注视着他。   从前只觉得陈醉美貌,性子却有一种吸引人的放肆倔强,如今再看他,只觉得他身上都有光芒。   他感觉他的觉悟还不如陈醉,他只一心为他父亲,为郁家。   郁戎病重,他便主动挑起重担,郁戎要他入朝堂,他便一心要做人上人。除此之外一点私心,便是想在这动乱的局势当中站稳脚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有真心,没有大义。   但陈醉有。   这便是真正的皇后胸襟了。 第四十一章   这一场战争, 不光于怀庸全灭, 赵准的亲信部队也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不得不收编很多百花联邦的兵,郁戎等一派的势力也趁机参与进去了。   赵准现在的局面也没有他想象的好,贵族们都不支持他, 民众间他更是毫无威望, 他登基以后, 名气更大,关于他血统的疑云也传的更广了,靠着军队维持的帝位, 其实并不稳固。以郁家为代表的这帮贵族老臣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 但也干预不了太多。两方都在尽所能地培植自己的势力, 大家都知道, 最后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抢得先机最重要。   赵准歪在榻上, 听文良辰唱百戏,戏腔嘹亮豪迈,隔着院子都能听见。   陈醉站在廊下,秋华给他披上斗篷,说:“新帝这样,真不是明智之举。”   不远处就停着先帝的灵柩, 诸臣都在,赵准竟然还敢当着众人的面纵情声色。他们这院子都能听见,何况郁戎和老王爷等人的院子,紧挨着,只怕会被吵的睡不着觉。   “压抑多年的人,一朝登上权力巅峰,很容易被权力蒙蔽双眼。不过我猜他也不光是为了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郁戎等一帮老臣心里压根就不服他,他恨不得把他们一锅端了,可又没那个实力,心里憋闷吧?”   这倒是很符合暴君初期的一些基本特征。   越压抑越变态,开始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陈醉正要进屋去,外头有人进来,躬身说:“殿下,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秋华有点意外,问:“现在?”   对方点头:“殿下请吧。”   文良辰还在唱,脸上的红面具狰狞,赵准精神有些恍惚,只感觉那狰狞面具化作厉鬼一般朝自己扑来,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文良辰的一身红衣,甚是刺目。陈醉站在门口,眉头便皱了起来。   大家都穿白戴黑的时候,这里竟然还有一身红衣的人?   文良辰见他进来,却也没停了演唱,赵准也不理他,陈醉便站在厅内,静默不言。   如此大概站了四五分钟,文良辰终于唱完了,才假装看到了他,躬身说:“殿下。”   赵准从榻上起来:“殿下觉得他唱的如何?“   “陛下召我来,不是让我来看歌舞的吧?”   赵准就赤着脚下来,双脚踩在地毯上,脸上带着笑容,看着陈醉。   陈醉倒也不怕他,平静地看着他。   赵准绕着他走了一圈:“听说殿下回京以后,要住到郁家去?怎么,皇宫那么大,没有一座殿下喜欢的住所?”   “陛下已经过世,我便是自由身,陛下总不会让我一个男人,留在宫里守寡吧?”   赵准闻言就笑了出来,说:“殿下年轻美貌,自然不能替一个老头子守寡,就算殿下想,朕也不忍心啊。”他走到陈醉跟前,微微垂眼看着他:“只是我大哥尸骨未寒,殿下就急着另结新欢,是不是太心急了点?”   “陛下这是要求我做做样子么?”陈醉说:“先帝过世了,我这个前皇后,应该悲痛欲绝,一身黑衣起码也要穿个一年半载,以表哀思,是么?好像人之常情,确实应该如此。只是陛下身为先帝的亲弟弟,在他灵柩旁都能看戏听曲,又怎么要求我一个从未和先帝同床,更没有任何感情的皇后为他守丧呢?”   赵准脸上就没有了笑意,阴森森地看着他。   陈醉说:“我跟陛下是一样的呀,我们都是急不可耐的人。”   赵准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陈醉冷冷地说:“陛下这是要轻薄我么?你的老哥哥才刚死,你三思啊。”   眼神冷漠,丝毫不见畏惧神色。   “殿下一张嘴,真是厉害的很。”赵准摸了摸他的下嘴唇,见陈醉眸中陡然露出狠色,便收回手来:“我对郁家是什么态度,陈殿下如果自己的眼睛看不清楚,我就叫人给你讲讲。”   他回到榻上坐下,朝文良辰示意了一下。文良辰便说:“早在开战之前,郁相就……”   “我不用你来讲。”陈醉扭头看向他,颇有些严肃地地打断了他:“文良辰,你好好一个艺术大师,年轻有为,何必牵扯进权力斗争中来,你以为你能搅动风云,实际上任何一个有点权力的人,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你。你以为皇帝就是万能的么?你如今在行宫穿红衣,唱艳歌,但凡对皇室有点敬畏之心的人,你都得罪了,以为皇上能保你万全,你可真天真。”   文良辰说:“我只是听命行事,陛下让我唱什么,我就唱什么,陛下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如果因为遵从陛下的心愿而不得善终,我文良辰也绝不后悔,这是我对陛下的忠心。”   倒是很会说话。   陈醉冷笑一声,说:“但愿陛下真的能领会你的忠心。”   “陈醉,你可放肆了。”赵准道。   陈醉说:“我是先帝的皇后,是杀了于怀庸的功臣,我背后是郁戎,我和郁铖交好。我们陈家富可敌国,连先帝都要笼络,你如果想杀我,那你就动手。但是如果你想打我的主意,要在我身上宣泄你狂妄的权力欲,我劝你三思。”   赵准闻言直接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朝他砸了过来,茶杯砸落到他脚边,碎裂成了几块,里头的茶叶都溅到他袍角上去了,陈醉却丝毫都没动,只冷笑说:“陛下的皇位得之不易,想要坐踏实了,就不要再有非议之举。这是我这个前任皇后给您的忠告。”   他说完鞠了一躬,扭头就朝外头走去。   赵准大喊:“你给我站住!”   陈醉理都没理他,径直走了出去。   穿越过来这么久,要说他最大的成长,就是见惯了皇亲国戚,觉得皇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赵准如今是一只病老虎了。   秋华在外头听的心惊胆战,见陈醉从里头出来,赶紧给他披上斗篷:“殿下,你……”   “他居然也打上我的主意了。”陈醉又觉得愤怒又觉得可笑:“以为我是被他逼,奸都不敢吭气的守寡小嫂子么?”   果然比于怀庸还要变态。   秋华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偷偷回头:“可是殿下这样得罪了他,以后怕有的苦头吃了。”   “不得罪他,他就把我捏在手心里了。你去,把今天的消息散出去,就说我跟他吵了起来,最后不欢而散,让他们猜去。”   流言要想流传的广,就要说一半遮一半,半虚半实。让众人都知道他和赵准不和,赵准反而不敢立即拿他怎么样。   赵准比于怀庸强的地方在于不冲动,有城府,弱点也在这,他要的不只是皇位,他还要所有人的臣服,尊重,以满足他自幼缺失的尊严,所以他也不可能像于怀庸那样疯狂,毫无忌惮。   于怀庸敢一言不合就杀人,赵准不敢,他杀人也要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陈醉和赵准大吵的消息,很快就传扬出去了。秋华聪慧,添加了一些料。   “听说陛下深夜听文良辰唱艳歌,陈殿下看不过去,就过去阻止,结果和陛下大吵了一架。”   “陛下可真是够……看陈殿下柔柔弱弱的样子,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   “何止胆子大,还有气节呢。我看比四殿下都强。陛下这样胡来,四殿下身为最能说上话的人,却一句都没谏言过!”   “都说先帝和陈殿下是政治联姻,没什么感情,如此看,陈殿下倒是有情有义。”   林云英和赵润站在廊下,听见旁边厢房里隐隐传出来这些话语,林云英眉头微皱,看了看赵润。   赵润没说话,直接走了过去。   等回到俩人房间,林云英屏退众人,才说:“这些人背地里议论殿下,殿下都不生气么?”   “他们说的也没有错。”赵润说。   “这些人只看到眼前,却看不见殿下背后的苦心。”林云英沉默了一会,说:“陈醉如今声名渐起,没关系么?”   赵润倒了杯茶说:“再声名渐起也没有皇室血统,又不能生育皇嗣,没什么可担心的。他能独当一面,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林云英说:“殿下为了减少无辜伤亡委曲求全,外人却不懂殿下苦心。外头如今诸多非议,都说殿下无能,将皇位拱手相让,连争都不肯争一下,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我只替殿下不值。”   “你以为这些话都是怎么传出去的,你我二人多年苦心经营,民众心中自有地位,怎么可能只因为我没有争夺皇位,就如此非议我。这不过都是二哥为了稳固他的皇位,由他手下人散播出去的罢了。”   赵润面容清瘦苍白,眼睛却熠熠有光,捏着手里的茶杯:“势不如人,也只能静观其变。”   林云英按着他的肩膀:“殿下也要放宽心,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都是命。”赵润眼神冷冽,说:“当初给大哥下毒,不过是想让二哥和于怀庸两虎相争,谁知最后竟害他早死,以至于到手的皇位也只能拱手相让。祝祷活动中找人刺杀于怀庸,本只是想警告他一番,谁知二哥竟也埋伏了那么多枪手,结果造成惊天惨案,进而逼急了于怀庸,引发了战乱。于怀庸权势熏天,竟然败给了二哥。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我赵润恐怕此生和皇位无缘了。”   林云英说:“殿下不要气馁,依我看,大局还没定呢。新帝性情乖戾,刚登基就惹出这么多乱子……”她说着秀眉微微一皱:“您说,如果陈殿下在这个当口遇刺身亡,大家会以为是谁干的?”   “还不到时机。”赵润说:“他的命,留着还有大用。”   作者有话要说:四皇子夫妇真面目曝光啦,说过,本文没有好惹的,个个都是狠角色。 第四十二章   陈醉准备就寝的时候,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秋华进来, 说:“文良辰要见殿下, 殿下见么?”   陈醉披上袍子:“让他进来吧。”   文良辰便走了进来,朝他行了礼。   “秋华, 你先出去吧。”陈醉说。   秋华出去以后, 顺便合上了门。   陈醉朝文良辰走了过去,直接开口问说:“你是要替于怀庸报仇么?”   文良辰说:“都说于大元帅是殿下杀的, 我总是不信, 还是要请殿下清清楚楚告诉我。”   陈醉就笑了, 说:“我早知道你是他的人,只是不清楚你到底是不得不不替他办事, 还是心甘情愿替他办事的。如今看, 是后者了?”   文良辰说:“于元帅对我有再造之恩,如果不是他, 我早就死在人渣的手里了。”   “人要先明是非,再报私恩。于怀庸滥杀无辜,喜怒无常, 这样的人死了, 于大家都有好处。何况死了的人已经死了, 你如果为了他牺牲自己的性命, 岂不是太可惜了。”   文良辰沉默了一会,问说:“殿下还记得当初在于宅看的那场表演么。那是于大元帅的故事。”   他说:“于元帅原来只不过是普通少年,只因想给自己饿死的母亲一把粮食, 却被奸人迫害,他的哥哥因此被折磨成了残废,他杀了人,带着他哥哥远离故土,最后落到妓院里做杂役,却因为生性俊美,被客人看上。你知道他的那只眼是怎么瞎掉的么?”文良辰说:“那是他自己划的,本只想划了自己的脸,平平安安地做一个最卑贱的杂役,却因此惹怒了权贵,被关在黑屋里不见天日,伤口因此化脓,瞎掉了一只眼睛。”   文良辰说:“他原也不是这样的人,是吃够了穷人的苦,受够了奸人的罪,才变成了后来的于怀庸。”   “既然自己吃了这么多穷人的苦,位极人臣的时候,就该多为百姓谋福利,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牺牲这么多无辜性命。”   “凡事不破不立,你们这些贵族,享尽了人间的富贵好处,如果不把这国家翻天覆地,百姓又怎么能翻身做主?”   这话说的,倒颇有社会主义的精髓。   “凡革命必有牺牲,确实如此,但绝不是牺牲无辜百姓的性命为代价。”陈醉说:“他如果讲信义,有原则,我还敬他是条汉子,然而他嗜血成性,言而无信,在我面前滥杀无辜,我杀他,固然是情急本能,但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出手。”   文良辰冷笑:“真是虚伪至极,说到底,不还是因为他掐上了你的喉咙,你才想除之而后快。”   “人如果不珍爱自身,又怎么会仁爱他人。我想活,有什么不对。”陈醉说:“你也不用给于怀庸戴高帽子,他是为了让自己成为贵族中的一员,而不是为了老百姓推翻权贵。你如今站到我面前,也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私情。我还是那句话,你身为艺术大师,年轻有为,不好好搞你的艺术,却参与到政治中来,是想为于怀庸报仇?”   文良辰说:“此刻在殿下看来,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可笑,简直自不量力。”   “你最好心里只是想想而已,”陈醉说:“如果让我发现你对我动手,或者对我在意的人动手,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文良辰就笑:“你看,若为自身顾,谁人不狠毒。”他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把刀子来。   正是于怀庸送给陈醉的那一把。陈醉也是用这把金刀,划破了于怀庸的喉咙。   “这把刀怎么在你手里?”   文良辰说:“它落入泥淖之中,被大雪掩埋。上天让我无意间捡到它,或许自有上天的意愿。 ”他幽幽地说:“殿下午夜梦回的时候会害怕么,会做梦么?躺在床上的时候,殿下不妨想想,血怎么都捂不住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文良辰说罢屈膝鞠躬,转身便走了出去。   这个文良辰,果然是个蛇蝎美人。   秋华从外头进来,说:“他对殿下说什么了?”   “不过是威胁而已。”陈醉说:“只是他如果常伴在新帝左右吹耳旁风,只怕将来会成为心腹大患。”   “殿下如果想要除掉他,其实也不难。”秋华说:“新帝带他在行宫作乐,大家不能把新帝怎么样,但是一个戏子,很多人都能了结了他,看不惯他的人太多了。”   “先不急,我总觉得,他或许还有别的目的。”   秋华疑惑问:“别的目的?”   “他如果只是想与我同归于尽,尽有的是机会,为什么不动手呢。如果想杀了我,又想全身而退,我身边这么多人,恐怕他也没这个机会。他现在就跟我撕破脸,倒不像是要杀我了。”   他固然是杀了于怀庸的直接凶手,但于怀庸最大的敌人,一直都不是他。   是赵准。   他倒要看看,文良辰要干什么。   秋华觉得陈醉越来越难以捉摸了,人也越来越坚定,有主见,蹙着眉深思的时候,哪里还有一点初入宫时单纯稚嫩的样子。   “忧思伤身,殿下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早点休息吧。”秋华说。   陈醉点头:“你下去吧。”   秋华说:“我心里不踏实,多叫几个警卫过来守门。”   秋华说完便出去了。陈醉脱了衣服上床,脑子里却又突然想到文良辰说的那句话来。   “殿下午夜梦回的时候会害怕么,会做梦么?躺在床上的时候,殿下不妨想想,血怎么都捂不住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于怀庸,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他闭上了眼睛,心中砰砰直跳,见过再多的杀戮,自己动手,还是会留下极大的阴影。   于怀庸曾那么鲜活张扬地活在他跟前,还曾问他说:“想要我的命么?”   那时候的于怀庸,强势,略带轻浮,哪里会想到有一天会真的丧命在他手上。   陈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竟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又回到了那一日,耳边枪声震耳欲聋,他趴在地上,看于怀庸倒在他跟前,鲜血染红了泥土,而于怀庸的眼睛,则一直死死地盯着他看。   他从噩梦当中惊醒过来,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伤口也隐隐有作痛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   他就开了床头灯,在床上坐了好一会。   先帝大丧以后,陈醉跟随大部队返回京城,当日还是住在了皇廷的小玫瑰宫。   这一来一回,却仿佛已经仿如隔世,皇廷的一角,有一处角楼被炸毁了,据说是两军交战的时候,炮弹落到了这里。   这偌大的皇宫,即便建筑也是无价之宝,差点就被战火毁坏了。   秋华一边收拾房间一边说:“殿下听说了么,紫薇宫亲王夫妇,如今也住到皇廷里来了,就住在百花殿后头的秋灵宫。”   陈醉愣了一下,问说:“亲王不都是别府而居么?何况他们夫妇一直都住在紫薇宫的。”   “听萧文园说,这是陛下的主意。”   他这是囚禁了吧?   竟然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   陈醉说:“看来我得尽快搬出宫去住了。”   “郁中将说了,殿下的住所已经准备妥当,咱们随时都可以搬过去。”秋华道。   她也想搬出去了,新帝这个样子,她心里也不踏实。   陈醉点头:“明晚国宴过后咱们就走。”   好在赵准并没有反悔,依旧允许他出宫别居。只是他一旦住到郁家去,基本就算是和新帝彻底对立了。   想到这里,他反倒有些兴奋。   此次回宫,赵准还带了一个人进宫,这个人就是文良辰。   其实不止朝野非议,民众议论,听说就是太后姚元英也颇为不满。新帝登基,第一件要事便是娶亲,如此宠幸一个戏子,传出去实在影响新帝择亲。   “不过我听陛下身边的人说……”秋华压低了声音:“陛下只是喜欢听文良辰听戏,并没有和他……之所以带文良辰入宫,是因为文良辰说他在行宫唱艳歌,穿红衣,得罪了朝野上下,若没有皇帝庇护,必然再无立足之地,痛哭流涕了好一番,才让陛下带他入宫,还封了个贴身武官的职务……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竟也能做武官。”   陈醉笑了笑,说:“他倒是聪明的很,这话说到赵准心坎上了。”   “是啊,新帝登基,最看重的便是威信。文良辰到了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他,他自然会保文良辰平安周全。”   “我看太后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他还有太后那一关呢,他们斗他们的,咱们先看个好戏。”陈醉说:“属于皇家的东西,你们一律全都放回原处,属于我的东西,如果已经打包的,就不要再拆开了,一律送到新居去。”   文良辰果然被姚太后叫去问话,站着进去,却是被人抬着出来的,却没抬到百花殿,半路上就把他撂下了。   虽然已经初春,但外头还是冷的很。文良辰从地上爬起来,瘸着腿往百花殿去,结果在走到百花殿外头的时候,昏倒在了地上。   姚元英听说以后,气的摔了杯子:“妖孽,戏子就是戏子,这么会做戏!”   不管是不是做戏,总之赵准心疼了。   文良辰如今无处可去,人人看不惯他,他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了。   这叫赵准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也是人人刁难,人人看不起。他是个孝顺的人,不会和姚元英对着干,却叫了大夫给文良辰医治,准许文良辰住在百花殿。   俨然是男宠的态势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妲己崛起。 第四十三章   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国宴。   内宮厅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 宴会设在百花礼堂,初春百花还未盛开, 但礼堂里却摆满了鲜花,进去便是一阵芬芳。   陈醉身着华服,在赵准和姚太后之后, 排在第三位,进入礼堂。   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达官贵人们身着盛装, 仿佛对皇室无尽礼遇。   这是新皇登基以后,皇室第一次集体出席活动,诸多媒体到场,相机闪个不停。   “今天诸多达官贵人家的千金都来了, ”姚元英落座以后,对赵准说:“皇帝也放眼挑一挑, 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选为中宫皇后。”   赵准端着酒杯朝台下望去, 果然看到很多妙龄女郎。   他嘴角撇了撇,说:“都是庸脂俗粉。”   “你要多好看的?”姚元英颇有些不满。   赵准便看向了旁边的陈醉和林云英:“总不能比大哥和四弟的差。”   陈醉是男人中的绝色, 林云英是女人中的翘楚,要找比他们俩更漂亮的,确实难。   新皇后不能比他们差,姚元英倒也能够理解。只是眼下盛传文良辰男宠一事,她对这个刚登基的二儿子颇有些不满,便说:“眼下子嗣要紧, 男人你就不要想了。”   赵准说:“娶谁都一样,母后做主就是。”   陈醉就坐在姚元英下首,多少也听到了一些,装作没听见,端正地坐在那里喝水。   这种公开场合,不是给他随便吃的时候,他得注意仪态,尽管肚子有点饿,也尽量只喝水。   水喝的多了,便有些尿急。他就起身去往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了郁铖。   郁铖朝他行了礼,陈醉笑了笑,说:“好巧。”   “殿下在宫中还好吧?”郁铖问。   “有劳中将关心,一切都好。明日我就搬出去了。”   郁铖点点头,便进洗手间去了。   陈醉看了看楼道里的警卫,回头看了郁铖一眼,心下愉悦了很多,回到了自己席上。   刚落座,就见赵准站了起来,周围静了下来,他举着杯子说:“这是朕登基以后,第一次举办国宴,来,大家共同举杯,愿我们的国家从此太平长安。”   陈醉便随众人举着杯子站了起来,众人共饮此杯,谁知道赵准喝了这杯酒,就说了一番让气氛顷刻凝重的话。   他说:“既然朕登基做了皇帝,国家就要有一番新气象。从前先帝仁爱,却因为他的仁慈,导致国内一些恶势力泛滥,譬如当初朕和太后刚回宫的时候,入住红梅酒店,谁知道却有人暗害,朕与母后得上天庇佑,这才逃过一劫。如今此案还悬而未决,朕昨夜已经命京城警卫厅彻查此事,在朕的治理之下,决不允许任何恶势力为非作歹。为了百姓安危考虑,即日起,枪支弹药将严格管控,不管是老百姓也好,你们中间的谁也要,一视同仁,家中有武器的,请立即上缴,否则,以谋逆罪论处!因为从今以后,你们有朕护着,有朕在,国家必定太平安定,诸位尽管放心!”   他这话一出,举座哗然。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第一把火,就烧到贵族阶层来了。   如今的达官贵人之家,谁家没有自己的护卫,尤其刚经历过战乱,人心不稳,武器几乎家家都有。   姚元英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闻言便探身叫:“皇帝。”   赵准笑盈盈地看了看她,却置若罔闻:“大家共同举杯,为我们长治久安的新时代!”   底下人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举杯,韩从率先开口道:“陛下此举不妥吧?”   赵准愣了一下,看向他。   韩从说:“如今战乱刚平,社会动荡不安,陛下要收缴武器,也该缓一些时候,京中警卫厅力量薄弱,陛下登基之前,也曾多次指出其不足,如果将社会安危都托付给警卫厅,眼下未必人人都能心安。”   赵准说:“朕说保你们平安,就会保你们平安。韩大人,别人都不开口,你开口反对,是仗着郁相在背后给你撑腰么?”   “陛下多虑了,”回席的郁铖在旁边说:“百花十二州,各州世家都有各自的武装力量,这是传承百年的旧俗。陛下突然要集中军权,撤销他们拥有武器的权力,只怕国家动荡,陛下刚登基,一切应该求稳。”   他这话一出,一众贵族跟着附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赵准看了看郁铖和韩从,又看了看周围的那些人,大概感受到了他这个皇帝的孤立无援,嘴角要笑不笑的,眼神却有些阴狠:“既然诸位都这么说,那就从长再议,先把红梅酒店的案子查出来再说吧。”   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赵准突然提起来,应该另有目的吧?   他想借机搞垮谁?   陈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郁家。   宴会结束以后,众人离席,上车的时候,陈醉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训斥声,他回头看去,见是姚太后,正在训斥她身后的林云英。   林云英垂头立在旁边,脸色通红。   众目睽睽之下,太后如此训斥,显然是故意的了。赵润在旁边求情,姚太后似乎不为所动。   姚太后不喜欢林云英,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光是她,就是赵准也不喜欢他这个弟媳。他们母子二人对赵润的这桩婚姻都很不满,如果不是林云英已有身孕,只怕逼他们夫妇离婚都有可能。   陈醉回到小玫瑰宫以后就开始收拾东西,秋华等人都有些喜气洋洋,只等第二日一大早就搬到郁家隔壁去。   他皇室的身份还在,带去服侍的人众多,秋华拿了花名单过来,让他挑选,正挑着呢,就见赵准醉醺醺地登门来了。   “你们,都下去。”赵准醉醺醺地说。   秋华等人跪在地上,心惊胆战地说:“陛下……陛下可是……”   “朕让你们滚出去,”赵准醉醺醺地挥手:“滚!”   陈醉后退了一步,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头掏出一把枪来,藏到了袖子里:“陛下喝多了不回去休息,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赵准眯着眼睛看他,说:“听说皇后嫂嫂明天就要出宫去了,朕有些舍不得,来看看。”   陈醉被他叫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蹙眉说:“夜深了,陛下早点回去歇着吧。”   赵准却朝他走了两步。   陈醉心跳如鼓,他真没想到,赵准竟然真向他出手了。   “年纪轻轻就守了寡,长夜漫漫,皇后嫂嫂是不是很寂寞?”赵准问。   陈醉懒得听他再口出秽言,直接将枪亮了出来:“滚!”   赵准一听,神色却阴戾起来:“你对朕说什么?朕如今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你是个什么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后了,朕让你跪下舔脚,你也得跪下!”   他说着就直接抓住了陈醉手里的枪,陈醉还真不敢开枪打他,便挣脱了出来,拿着枪后退了两步。   赵准就笑:“你长发披散的样子,还真迷人,像朕这样不喜欢男人的,看了也要心动。难怪我大哥和于怀庸都看上了你,他们睡过你么?这男人是什么滋味,朕还真想尝尝。”   秋华都惊的说不出话来来,跪着去拉赵准的腿,赵准直接一脚踹在她的胸口上,秋华叫了一声,便倒在地上。   “秋华!”陈醉立即举起枪:“赵准,你再放肆,我真开枪了。”   “你开,往这儿开。”赵准说:“你不怕死,不怕这一宫的人陪着你死,你就往朕心口上开。”赵准说:“朕死了,朕的人可以将你们全都一个个凌虐致死,你信不信?”   他朝陈醉走了一步,对着他的枪口:“朕的命,你以为是这么容易就能取的?”   陈醉紧紧抿着嘴唇,绕过赵准,就要往外头跑,谁知道赵准却挥了一下手,便有人端着枪堵住了门,他往后退了一步,赵准快步走到他身后,就将他抱在了怀里。   温暖的身体抱在怀里,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像是暖了赵准的心。   陈醉直接用胳膊肘撞向赵准的下巴,赵准大概是喝多了酒,反应不够灵敏,竟被他直接撞在了下巴上。他痛吼一声,便松开了陈醉。秋华急忙扶住要倒地的陈醉,哭着说:“殿下……”   这实在太意外了,她们就是想出去报信也出不去了,可要真杀了赵准,恐怕她们所有人都活不成。   赵准痛的眼睛通红,捂着下巴吼:“你竟然敢伤朕,朕是皇帝,你敢伤朕!”   他似乎有些癫狂了,捂着下巴巡视四周,似乎也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便对门口的警卫说:“去,去取朕的马鞭来!”   不一会便有人取了马鞭过来了,赵准拿在手里,对陈醉说:“跪下!”   他见陈醉不跪,便对警卫说:“拉走一个,扒光了她的衣服给我打!”   他话音一落,立即就有人上来拉秋华,陈醉一把将那警卫推开,眼睛发红,紧紧抿着嘴唇,跪在了地上。   他刚跪下,赵准就一鞭子抽在他的背上。   “殿下!”秋华哭着喊。   陈醉被抽倒在地上,身上颤抖着爬起来,脑子像火烧一样,双目赤红,看着赵准。   赵准随即就又是一鞭子。   鞭子将他的衣袍都抽烂了,露出血渍来。秋华再也忍不住,扑到他身上去:“求陛下开恩,我们殿下旧伤未愈,求您不要再打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挨朕的鞭子,把她拉走!”赵准对陈醉说:“朕就要让你知道,跟郁家走,和朕作对,你会是什么下场!朕想要你,你就该脱光了衣服,撅着屁股爬到朕身边来!”   他说完便又是一阵疯狂地乱抽。   赵润闻讯赶到的时候,陈醉已经被抽的衣衫破烂,血肉模糊,长发黏腻腻贴在后背的血肉上:“二哥!”   他一把抓住了赵准的鞭子,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赵准气喘吁吁地看向他:“老四,你怎么来了。”   “二哥,你这是在干什么?”他立即对旁边瑟瑟发抖的宫女说:“还不赶紧把殿下搀起来,去叫御医!”   “朕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皇后,叫他知道,叫这宫里的人,叫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什么叫天威!”赵准扔了手里的鞭子,他的手掌都是红的:“不管你们是多么高贵的人,在朕面前,你们都只有俯首帖耳的份,敢跟朕作对的,朕一个一个,全都不会放过。”   他说着便朝外头走去:“送陈殿下去郁家吧。叫郁戎他们好好看看。”   这吃人的等级分明的社会,若不够强大,别说平安,就是连最起码的尊严都未必能有。   陈醉双目赤红,眼泪混合了血液,从他眼角滑落下来,脸上除了恨,再没有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顿鞭子,逼反一堆人,下一章,皇后割发。 第四十四章   “什么?”姚太后从病榻上惊坐起来:“皇帝去了陈醉的宫中?”   “是,陛下他……他……”   “他怎么了?”   “他和陈殿下发生了争吵, 然后用马鞭, 抽了陈殿下, 如果不是亲王赶到场, 只恐怕陈殿下性命都没了。陛下还下令,将昏迷的陈殿下送到郁家去了。”   姚元英抓紧了被子,说:“怎么会这样?”   “太后娘娘,依我看, 这都是听说那个文良辰,这几日一直跟皇帝陛下灌输男人的妙处如何如何, 所以才引得陛下对陈醉动了心思吧?”   “这个贱人。”姚元英说:“上次没有打死他,真是便宜了他。去,把陛下给我叫过来, 我倒要问问他,是不是喝酒喝疯了!”   底下的人立马去请赵准, 姚元英又立马叫住他:“等等,去把那个文良辰,也给我捆过来!”   姚元英说着就下床穿了衣服,却久久不见赵准过来, 只等来了她的人, 姚元英问说:“皇帝人呢,文良辰呢?”   “文良辰和陛下在……在……”   姚元英闻言大惊:“你们不是说,皇帝从来没有碰过文良辰么?!”   “是没有的,今夜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可能陛下多喝了酒……”   姚元英气的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问:“陈醉现在在哪?”   “已经被亲王殿下送往郁家去了。”   姚元英说:“荒唐,他受了伤,自然应该留在宫中养伤!”   “这都是陛下的意思。”   “老四什么时候这么听皇帝的话了。”姚元英说:“糊涂!”   郁家。   已经是深夜了,郁戎自行宫回来以后便没有再回兰花州老家,而是回到了京中郁家休养。他已经躺了下来,却听见外头略有些喧嚣,便坐了起来,问说:“怎么了?”   “回大人,是宫中来人了。”   郁戎心里一惊,赶紧起来,郁铖已经穿好衣服,来到他的房中,扶着他从房间出来。   “来的是谁?”   “是亲王殿下。”   父子两人到了门外,见赵润已经在车外站着,神情肃穆,点头说:“深夜前来,打扰大人休息了。”   “殿下。”郁戎鞠了一躬,问说:“殿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陛下派我来送人。”   郁铖眉头微微一皱,便见后面一辆车打开了,秋华从车上下来,和萧文园扶着一个人下了车。   陈醉长发凌乱,满脸血污,已经不省人事。   郁铖立即冲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秋华眼睛都哭肿了,郁铖要抱他,秋华忙说:“殿下背上都是伤。”   郁铖没说话,改为背的,萧文园和秋华一起讲陈醉放到他背上,郁铖背着他就疾步进了家门。   郁戎吃惊地看向赵润,赵润神情严肃:“咱们到里头再说。”   郁铖背着陈醉快步朝他房间走,一边走一边吩咐下人:“去找梁大夫过来,速去。”   “是!”   他快步走到他卧室,将陈醉放到床上,把他身上裹着的斗篷一掀,郁铖脸色登时就变了。   只见陈醉的背上全是血污,衣衫破烂不堪。   “秋华,怎么回事?”他厉声问。   “陛下喝多了酒,跑到小玫瑰宫来……”   郁戎在后头也变了脸色,对身边的下人说:“你们都先出去。”   下人们全都退了出去。   秋华便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梁大夫也到了,郁铖守在旁边,郁戎和赵润出来,说:“陛下这么做,是要给我看啊。”   赵润说:“我二哥他……”   他叹了一口气,说:“只怪我无能。”   “陛下如此残暴,这皇位,他也坐不长久。只是他手握兵权,到如今还没有一个人能和他分庭抗礼,时机未到的时候,我们只能忍。”郁戎说:“如今殿下也算看清楚咱们这位新帝的真实禀性了吧?我早说过,先帝并不是任人唯亲的人,如果赵准真有帝王之材,他不会冒着国家分裂的危险,也要联合于怀庸与他抗争。”   赵润说:“国家刚经历了一场战争,不管将来如何,我都希望尽量能够和平过渡,百姓不再受苦。为百姓计,最好还是能让二哥改改脾气,我会在旁多做劝导,如果二哥以后再有如此暴行,我这个当弟弟的,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何况在这个关键时刻,皇帝鞭笞前皇后,这是向我们宣战了。”   “二哥一向深谋远虑,我也觉得他此举不像只是一时冲动。”赵润说:“大人在府中,要多注意安全。二哥当初和母后提前进京,红梅酒店一案,应该是他自己所为,只是他这一次重提此案,不知道会把罪行安插到谁的头上。”   皇廷。   姚元英一夜未眠,总算等来了赵准。   “你去看看,你干的好事。”姚元英说。   “母后是说陈醉,还是说文良辰?”   “你少跟我提那个贱人,如果不是他一味迷惑你,在你耳边妖言谄媚,你怎么会喝多了酒就干出这种蠢事?!”   赵准笑着在姚元英身边坐下:“母后不用生气,儿子这不就过来解释了,其实这一切都和文良辰不相干,是儿子故意为之。”   姚元英说:“你故意的?你鞭笞陈醉也就罢了,还把他送到郁家去,你这是在激怒他们家,你还怕他们不想造反么?!”   “母后,我就算再加笼络,您觉得郁家会站到我这边来么?何况我辛苦筹谋走到今日,可不是为了要做一个傀儡皇帝!”赵准说着就站了起来:“和于怀庸的战争,我方也损失惨重,儿子的亲信多是菊芋人,他们对内陆根本就不熟悉,要论起权谋来,我也不是郁戎等人的对手。母后总说,要慢慢来,可是如果真慢慢来,我势必会成为第二个赵晋,被权臣架空,可我又没有赵晋的民望,只怕到时候会被赶下皇位也未可知。被赶下皇位的皇帝,历史上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那你想怎么办?”   “和当初对付于怀庸一样,趁着他们现在还没起来,先下手为强。”赵准神色锐利,说:“母后知道我行军打仗,一贯的策略就是急攻。与其等将来被架空,不如趁着现在还有五成胜算,直接将他们一锅端,彻底换个天地。我既然得不到民众的爱戴,那就让他们惧怕,在郁铖和韩从等人羽翼未丰的时候,剪掉他们的翅膀。”   姚元英沉默了一会,说:“可是就算你除了郁家一派党羽,还会有新的权臣出现。这么大一个国家,你总要需要人帮你治理。郁戎争权,培养他的儿子和亲信,倒也未必就是要推翻你,世家大族,哪个不想争权,何况新帝登基,根基未稳,能上位的,都想借机上位。如果你肯费心笼络他们,假以时日,他们未必不会为你所用。 ”   赵准说:“郁戎和大哥情谊深厚,大哥宁愿冒着国家分裂的危险,也不肯将皇位传给我,便知他对我有多大的成见。郁戎作为大哥的宠臣,又怎么可能为我所用。我登基以后,想要大干一场,可是连颁的两道旨意,都被这群老臣给驳回了,昨日韩从等人甚至直接在国宴上驳我的面子,我这个新帝威严何在。我从菊芋千里迢迢走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做一个任人拿捏的傀儡。从大哥手中失落的皇权,如今也该夺回来了。我要像我父皇一样,成为一个说一不二的君主!”   “你这一招,太险了。如果你输了,你将会付出什么,你想过么?”   “我要么死,要么就要做天下至尊,”赵准说:“不过有四弟在,不管我结局如何,母后都是尊荣无限的太后。”   他说着便朝外头喊道:“来人呢。”   话音刚落,就见文良辰捧着一条带血的马鞭走了进来。   姚元英看向文良辰,又看向赵准。   “儿子孤注一掷,要做千古帝王,成败未知,却不能连累母后。母后随我在菊芋苦熬多年,儿子要为母后尽孝。”赵准说着便跪了下来,解开外衫,露出肩背。   姚元英说:“你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我对母后的孝心。”他转头对文良辰说:“打吧。”   文良辰跪地叩头,随即便拿起鞭子,朝赵准背上连抽三鞭。   姚元英说:“还不住手!”   “儿子今天鞭笞陈醉,母后大怒,鞭笞了儿子,母后仁爱,奈何儿子一意孤行,今后儿子所做一切,也与母后没有瓜葛,将来即便郁戎等人获胜取得天下,大概也不会为难母后。”   姚元英眼圈一红,说:“你要死了,母后怎么能独活。”   赵润立在殿外的冷风里,眼圈也是一红,转身朝外头走去。   郁家。   陈醉坐在床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秋华,有刀么?”   秋华说:“马上就要去见记者了,殿下要刀子做什么?”   “你去找郁铖,问他要一把。”   秋华出去,不一会却见郁铖进来了,说:“你要刀子做什么?”   话虽然这么说,手里却拿来他的一把军刀。   陈醉面色苍白,说:“给我。”   郁铖递给他。陈醉拿在手中,就朝外头走。   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开始,他是郁戎等人手里的一件武器。言语不够有力量,他要给这些记者,给看到这些报道的人,更深刻的印象。   “先帝已经去世,我也不再是中宫皇后。此次从宫中搬出来,一是为新帝不容,二是告别过去,从今以后,我便不再是皇室中人,而是自由之身,玉簪州陈醉。今日众人见证,我愿割发明志。”   他说着便将长发收拢到胸前,拔出军刀,在咔嚓咔嚓的闪光灯照耀下,割去了皇后陈醉的标志长发。 第四十五章   百花殿内, 虽然已经凌晨两点钟, 依旧灯火通明。   文良辰不习惯这样的光亮, 加上盛夏酷热, 赵准的索求无度让他身体酸痛的很, 他怎么都睡不着。   睡不着,他却也不敢动, 就那样睁着眼睛, 看着上头的吊灯。   然后他突然听到赵准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赶紧扭过头去,就看见赵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陛下。”   他话音刚落,就被赵准掐住了脖子, 紧接着便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枪, 对准了文良辰的脑门。   文良辰被掐的喘不过气来,拍打了一下他的胳膊, 赵准回神,这才松开了他。   文良辰一阵干呕,趴在床上叫道:“陛下, 是我,文良辰。”   赵准放下了手里的枪, 说:“朕又做噩梦了。”   他已经不止一次做噩梦了, 文良辰说:“都是假的, 您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没有人能伤害您。”   赵准沉默了一会,起身下了床, 倒了一杯酒喝,然后站在窗前,说:“朕原来以为,登上皇位是最难的,如今坐在这皇位上,才发现,要坐稳这皇位,比登上去要难多了。你看看底下那一双一双眼睛,他们都盯着朕,要把朕拉下来。”   “那就一个一个的,把他们都除掉,不为别的,只为陛下能睡个好觉。”   赵准说:“你想当皇后么,在朕还能做主的时候,朕可以让你尝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   文良辰说:“我清楚自己的身份,能陪在陛下身边,就已经满足了,再无所求。”   “太热了,你陪朕出去走走。”   他们俩便从百花殿里出来了,外头明月照着,凌晨的风凉爽,赵准赤着脚,裸着上半身,拎着一个酒壶,像一个十足的昏君。   文良辰有些许的迷惑,他心中的赵准,原不是这样。   他以为赵准是个狠毒远胜于怀庸,铁血手腕,心机深沉的皇帝,如今陪在他身边几个月,却见他夜不能寐,酗酒成性,还那么怕黑,寝殿里永远灯火长明。   “朕小时候就喜欢在夜里在宫中乱走,你知道为什么么?”   文良辰一副温顺模样,只在后头微笑着,没有说话。他需要做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因为父皇他不喜欢看到我,那些贵族,还有我那些叔叔婶婶,也跟着都不喜欢我,白天出来,会碰到他们。晚上的时候,这宫里走动的便只有宫女和护卫,他们见到朕,都只有卑躬屈膝的份。朕喜欢自己最大的那种感觉。朕那时候就想,朕有一天,要让他们全都跪下来给朕磕头。”   他说着看了看不远处的城楼,就拎着酒壶上了台阶。   姚元英身体不适,睡到后半夜便醒了过来,贴身女官说:“听百花殿那边的人说,陛下深夜不睡觉,带了文良辰上了城楼。”   姚元英说:“他要护着文良辰,我也没什么办法。他自从做了皇帝,心已经变了。我如果管他,只怕他也要跟我恼。”   “可能是暑气热,容易叫人脾性急躁。陛下近来脾气越来越大,他宫里的宫女,已经换了好几批了。昨天因为觉得寝殿的冰不够多,他还把内政官萧文园叫过去一顿狠骂。”   “这天是热,大概是要来暴风雨了。”姚元英幽幽地说。   外头起了大风,赵准在宽不到一掌的城墙棱上走,身体晃晃悠悠,看的文良辰心惊胆战。   “危险,请陛下下来吧。”文良辰说。   赵准说:“看你这胆小如鼠的样子,吸了朕那么多龙气,也没见你长多少胆子。”   “我一直胆小,陛下是知道的,就不要吓我了,如果陛下出了好歹,还有谁能护着我呢。”   他这一招屡试不爽,赵准就爱他全身心依赖他的模样,便笑着跳了下来。文良辰立即爬了起来,说:“起大风了,陛下穿的薄,赶紧回去吧。”   “就是要大风大雨才爽,朕可以跟你在这城楼上做,爱。”赵准颇有些狂妄地笑。   他们回到寝殿的时候,天都已经快亮了,赵准有些疲惫,却睡不着,便说:“再给朕讲讲你从前的故事吧。”   文良辰便从他少年时候的遭遇开始讲,讲他全家都遭到了奸人所害,最后被卖进了戏院,讲他从小便受摧残欺辱,像个畜生一样被今天被送到这个变态的手里,明天被送到那个恶人的床上。   赵准听了叹息,说:“你也是个可怜人。不过以后不要怕,有朕护着你。”   文良辰的头发已经有陈醉当初的长,他匍匐在赵准胸前,说:“陛下不嫌我脏么?”   “是人就没有不脏的,脏的不是你,是这个世道。”   文良辰闻言眼圈湿润,再没有说话。   赵准喜欢听他讲过去的悲惨遭遇,大概可以让他生出保护欲,他这样从小受尽冷遇的皇子,做了人上人,便需要别人依赖的感觉,或许还有同病相怜的怜惜感,觉得他们是一类人。   “你上次不是说,有人救了你,你才有了自由身。”赵准摸着他的头发:“那人是谁,你真不记得了?”   文良辰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戴着眼罩的脸,说:“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和我一样,是个可怜人。后来参军去了,大概死在战场上了吧。”   赵准叹息一声,说:“那他也算死得其所。男人死在战场上是最好的。”   文良辰便再没有说话。   外头的风更大了,热了那么多天,也该来一场大雨了。   秋华被窗户上的响声惊醒,见窗帘被吹的到处飞舞,便披着睡袍起来去关窗。   陈醉自脱离皇室以后,皇室便把宫女都收回去了,只留下她和小丽。因为陈醉不喜欢人多,所以并没有增添新人进来。她便一间房一间房地查验了一番,偷偷打开陈醉的卧室,朝里头看了一眼,却见陈醉房间亮着灯,陈醉站在窗前吹风。   “殿下怎么起来了?”   陈醉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有点睡不着。”   “郁中将送来那么多冰,殿下还觉得热么?”   “不热,就是心里急躁。”陈醉说:“你看外头,好像要下大雨了。只希望这一场雨不要下太久,别耽误了军人格斗赛。”   秋华闻言愣了一下,说:“殿下真要参加么?”   “只是比赛,又不会因此丧命,你不用担心。”陈醉说。   “殿下虽然这几个月一直跟着郁中将训练,可也未必能赢。”   “赢不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赵准打一场。”   这几个月以来,发生了很多事。   赵准靠着红梅酒店一案,彻底掌握了京中的警卫力量,扫清了于怀庸的余孽,他并没有对郁戎等人下手,而是扶了他的一位亲信上位,任梅花州警卫厅长。   他要掌握京中警卫力量,确保自己的安全,这也在意料之内。   但他要推进的收缴武器,集中军权的政策也遭到了韩从等人的力阻,最终不了了之。   郁戎等人没有比现在更明白武器和军人的重要性了,仅有的军事力量,不可能从手中让出来。各大贵族反而趁着战后混乱场面,加强了卫兵数目,京中还好,尤其是其他十二州,各州的世家大族都趁机组织了民兵自卫队。   各州的世家大族和京中贵族以及皇室之间互相联姻,关系盘根错节,他们巧立名目来屯兵,赵准也奈何不了。   他和郁戎等人一方手里有军队,但政权根基不稳,一方手中没有军队,但政治力量雄厚,根基稳定。双方各有长短,注定不可能像和于怀庸那样打一仗完事,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赵准为人狂妄急躁,急需要名目来宣扬他的威严。而两年一次的军人格斗赛正要在七月举行。   军人格斗赛,是百花联邦一大盛事,关注度和影响力都是一般活动不能比的,赵准有心借此机会彰显帝王神威,下旨说,他也要参加这一届比赛,以弥补他当年的遗憾。   军人格斗赛是百花联邦的军人心目中最负盛名的比赛,国内几乎所有杰出的军人都参加过,有很多出身不高的军官,就是靠着军人格斗赛一举扬名,国内少校以上的军官,几乎全都参加过这种比赛,甚至有人说,是否能在军人格斗赛上取得好成绩,是衡量一个人在军中是否有前途的重要标准之一。郁铖能成为升速最快的军官,年纪轻轻便位列中将,除了出身地位以外,和他是唯一蝉联两届的格斗冠军也分不开。   赵准也是军人出身,只是十几岁便被遣往菊芋岛,这辈子也没能参加过这场盛会,他需要一场比赛盛宴,来证明自己是这个国家最强的男人,以此弥补他少年的缺憾。   可他是皇帝,他要参赛,那冠军自然就是他的。   谁敢跟皇帝争啊。   何况这位新帝性情喜怒无常,真要赢了他得了冠军,还想以后在军中官运亨通?不被收拾就不错了。   但这种盛会,皇帝要参加,大家都不报名,也会让皇帝不快,只是大家报名都是走过场,陪着皇帝做个戏罢了。只有一人真情实意,要打败赵准。   他就是陈醉。   他也是最合适的人,因为在民众心里,他依旧是皇后,唯一敢和新帝打,并不怕赢了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要打回来。 第四十六章   风扇吹着坛子里的冰, 送来潮湿凉爽的风。陈醉趴在风扇前, 对着吹,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 身上的衬衫也都湿透了。   郁铖拿毛巾擦了一把脸,说:“再来。”   “让殿下歇息一会吧。”秋华有些心疼地说。   “没事。”陈醉闻言站直了身体, 喝了一碗凉茶,抹了一下嘴。   他双手缠着布, 就这拳头还是受了点伤。他重新缠好布条,便又开始和郁铖比了一场。   他如今身体比原来健壮了许多,胳膊都有肌肉的线条了, 不过和郁铖比, 自然是比不过的。   郁铖出手狠, 准,快,反应敏捷, 招招都能制服他。   “你这样不行, ”郁铖说:“赵准是个杰出的军人, 格斗技巧不在我之下, 你这水平,赢不了他。”   陈醉喘着气,出拳击向郁铖的下巴,郁铖的一手包住了他的拳头,然后将他带到了自己的怀里:“行了,歇歇。”   陈醉喘着气说:“赵准这几个月纵情声色, 早就不是以前奋战在第一线的那个人了。我赢不了你,未必赢不了他。”   就算不能赢,跟赵准打一场,他也解气,至少自己尽力了,不再是只能硬生生挨揍。   他有反击的理由。   他以前就爱玩枪,如今身体素质强了,打枪也不会抖,郁铖说他的枪法在军中已经算是厉害的了。   “就训练到这里吧,你这两天保存点体力,有点基本的训练就够了。”郁铖说。   陈醉点头,要去浴室冲澡,出来才看见赵润站在外头。   赵润神色温和,拍了一下手,说:“殿下的功夫越来越进益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见郁大人,顺道过来看看你,谁知你们训练的认真,我在这站了许久你们也没发现。”   他说着看了一下陈醉的拳头,隐隐有血迹,便对郁铖说:“郁铖教习殿下的时候,怎么一点不懂手下留情。”   “是我叫他不要手下留情,将来赛场上,可没有人让我。”陈醉说。   赵润点点头,看向郁铖:“我有事要跟你谈。”   “殿下到我书房谈吧。”郁铖说。   陈醉去沐浴,郁铖便和赵润到了书房,赵润说:“陈殿下如果要想和陛下比试,要先过五关斩六将,他们俩第一场肯定碰不上。你都打点好了么?”   郁铖说:“今年参加比赛的军人里头,有资质的不多。”   “那也要以防万一。”赵润说:“陛下那边,他的对手肯定都不敢赢的,陈殿下这边也确保他的对手不敢赢,才算公平嘛。”   郁铖就笑了,说:“殿下放心,我教出来的徒弟,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败的。他这几个月以来流过多少血汗,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他所付出的,必得到回报。”   赵润知晓他的意思,便说:“如此,那我就放心了。陛下虽然是我的兄长,但他如今倒行逆施,我也不能助纣为虐。陈醉与我素来交好,我也希望此次比赛能让他赢一次,也挫挫兄长的锐气,于私于公,都不是坏事。”   后日就是军人格斗赛了,举办场地今日就已经开始布置,各地世家贵族和推举上来的参赛者都已经陆续进京。赵润又去了一趟举办场地,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林云英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正在庭院里散步,见他回来,便迎了上去。   赵润扶着她说:“天热,你在外头也不要太久,免得中了暑气。”   “医生说要多走动。”林云英微微用手撑着腰,说:“我等殿下很久了,心里着急,坐不住。”   赵润便低声说:“进去说。”   这庭院里的警卫,他都信不过。   夫妇两个进了卧室,赵润关上门才问:“什么事?”   “就在殿下刚走没多久,萧文园来了。”林云英脸色凝重,说:“他跟我说,他怀疑陛下中毒了。”   赵润吃了一惊,抬头看向林云英。林云英在他对面坐下,说:“不过他说他只是怀疑,没有实证。”   赵润脸色有些苍白,说:“不会是你……”   “当初先帝病重,我们给他下毒,药量有限,掺杂在饮食当中也不易被人发现。可是二哥正当盛年,身体一向康健,殿下都说不行,我又怎么敢私自决定,我也在想,这下毒的人会是谁。”   赵润眉头紧蹙,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徘徊了两步,说:“可是二哥身体依旧强健,而且上次我陪他去皇家猎场涉猎,他能拉起一般军官都拉不起的长弓,不像中了毒的样子。”   “萧文园说,他怀疑和先帝所中的毒不一样。近来陛下总说身体燥热,大家都以为是酷暑的关系,可前两日下暴雨,天气凉爽下来了,皇帝还说热,用尽了内宮厅储存的冰。萧文园说他发现陛下脸色经常是潮红的,眼睛里也有很多红血丝,似乎有亢奋过度的症状,因为陛下素日便喜怒无常,所以也没人觉得有异样,可是殿下……”林云英面色也有些凝重,说:“如果是真的呢?您不觉得陛下近来越来越爱发脾气了么,就连母后都劝阻不了了,而且不是说,陛下在菊芋的时候,私生活很是检点,可如今他夜夜和文良辰……上次你们涉猎,打的那只鹿,鹿血好像都让陛下喝了。”   “二哥一向小心谨慎,加上当初大哥中毒的事已有先例,他又生性多疑,饮食必经人试过无毒才吃。何况他的饮食,都是内宮厅负责的,萧文园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毒……”赵润说:“我去见一趟二哥。”   林云英抚着胸口:“因为近日殿下和郁戎大人走的有些近,我听说陛下颇为不快,殿下一定要小心应对。如果真如萧文园所说,陛下已经中毒,喜怒无常,我只怕他一时冲动,会对殿下出手。您忘了陈醉了么?”   赵润说:“你放心,二哥对我一向厚待,他不会那么对我的。”   林云英挺着大肚子,送赵润出门。   赵润刚到百花殿门口,便听见了一阵嘹亮歌声,他蹙着眉头看向周朗:“听着不是文良辰的声音?”   周朗说:“文良辰给陛下推荐了一批百戏艺人,今日进宫为陛下表演。”   赵润进去,就见七八个身着百服的百戏艺人,正在大厅之中表演。赵准斜卧在榻上,衣衫袒露,见他进来,便说:“四弟,你来的正好,过来看,他们正演到精彩处。”   赵润走了过去,文良辰便退到了赵准后面,将自己所坐的蒲团让给了他,谁知道赵润仿佛没看到一样,只站在赵准身边,冷眼看向大殿中的演员。   他们所演的这出百戏,色,情且暴力,赵润看的脑袋突突的,只觉得口干舌燥,额头都出了汗。他扭头朝赵准看去,见赵准脸上带着笑,看向中间一个几乎不着寸铝的女子。   这出戏里,这个女子饱受达官贵人的摧残,衣衫都被扯落了一地,头发凌乱,旁边的男子戴着狰狞的面具拿鞭子抽她,她在地上翻滚,是凌虐的美感。   赵润蓦地想起了陈醉,只感觉身上更热。他看向赵准的眼睛,赵准的眼睛带着血丝,脸色潮红,似乎露出一分癫狂之态。他又看向赵准身后,却见文良辰手拿着扇子,幽幽地看着他。   赵润心中微微一动,便收回了眼神来。   演出完毕,赵准说:“不错。”   赵润跟着鼓掌,听赵准说:“这出戏倒有意思,叫朕想起陈醉来了。”   他说着扭头看向赵润:“听说四弟今天去看他了,怎么样,这个有心要与朕在赛场上一较高下的小帅哥,如今练的怎么样了?”   他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赵润也未见吃惊,温和地说:“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陈醉身骨如何,陛下都清楚,他就算再练半年,也不是陛下的对手。”   “朕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恐怕是他挨的那几鞭子已经好了,和这这个女的一样,被抽上了瘾,一天不打他,他还难受呢。”   赵准说完就笑了起来,咳嗽了两声,文良辰立即递过来一杯酒。   “这天忒热,热的朕心浮气躁的,你下次再见陈醉和郁家那对父子,告诉他们,朕近几日心情烦躁,到了赛场上,或许会一时冲动,一拳打死他也未可知。”   赵润说:“陛下说笑了。”   “朕可不是说笑,”赵准幽幽地说:“好久没见过血,朕都快忘了,杀人是什么感觉了。如果在万众瞩目之下杀了前皇后,那情形肯定很有意思。虽然是比赛,但男人血性上来,有几人能控制的住呢,一时失手,也是寻常事。”   赵润从百花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赵准怕黑,宫内已经亮灯。   大殿外的广场上没有树,被烈日晒了一天,到了傍晚也是热气腾腾。   赵准虽然喜怒无常,但对两个人是发自真心。   一个是他们的母后姚元英,一个便是他赵润。   赵润想要这皇位,却不想要了赵准的命。   如今赵准中了毒,精神亢奋,容易激动,而陈醉心中恨他,如果两人交战,陈醉必定出手狠绝,凭着赵准如今的状态和他杀戮成瘾的性格,真在万众瞩目之下杀了陈醉,也未必没有可能。   如果他杀了陈醉……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幕,疯狂的赵准将陈醉按在地上,一拳一拳,打的陈醉血肉模糊,那张绝美的面孔,被鲜血和伤口彻底掩盖,血流了一地,是引他上位的血路。 第四十七章   赵润回到他宫中来, 林云英立马问:“怎么样,陛下是否有异样?”   “似是不正常, 似是正常。”赵润说:“二哥一向情绪起伏比较大,近日他又酗酒贪色, 倒未必是中毒。”   林云英说:“如果这毒只是让陛下亢奋过度, 倒还好,我只怕结果会更糟糕。万一陛下真中了毒,我们当做不知道, 哪一天他成了疯子,岂不是国家和民众都跟着遭殃?”   赵润沉默了一会, 问说:“云英,你说我追逐皇位, 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天下苍生, 还是为了我一己私欲?”   林云英愣了一下, 说:“殿下自然是为了国家, 为了万千民众。”   赵润坐下,怅然说:“一开始, 我眼看着皇权衰微,于怀庸权势熏天, 二哥生性残酷, 诚如大哥所说, 国家如果落到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人手里,恐怕都会动荡不安。大哥要我挑起担子来,我为了让他们两虎相争, 给大哥下毒,那时候心怀有愧,但的确是为了天下百姓,可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是为公为私,已经分不清了。”   林云英说:“殿下该看得出来,这个位置,当今的陛下注定坐不长,由着他坐下去,君不爱臣,臣不敬君,君臣隔阂越来越大,国家注定四分五裂。苦的还是百姓。”她握住了赵润的手:“殿下手上沾了血,这也是当政者必经之路,殿下如果心怀有愧,那就怀着这种愧疚登上帝位,用自己的余生来弥补,为这天下百姓,创造一个太平长安的新世界。”   “我能么?”赵润抬头问。   “殿下受民众拥护,得群臣爱戴,您又有仁善之心,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英明的君主。”   “可如果我登上帝位的话,我二哥便只能死了。他那样的性子,不会活着做一个废帝。”赵润蹙着眉头,眼眶便湿了   “殿下想想,如果当初您继承了皇位,当今的陛下会如何对您?他会因为您是他四弟,就甘心做您身边的一个亲王么?”   赵润说:“这权位真是一个害人的东西。”   就像是赌博,你已经付出了赌资,便要求要有回报,付出的越多,越不甘心,恶性循环下去,最后理智都没有了,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去。   他害死第一个人,还是无意,害死第二个,便是蓄意了,等到第三个的时候,竟已经迫不及待了。   “把萧文园叫过来吧,我有话跟他说。”   林云英按了一下他的肩膀,便去给内宮厅打电话。   但是此时此刻,萧文园却不在宫里,他在郁家。   郁戎这几个月以来一直缠绵病榻,他坐在床上,听完萧文园的话,便问说:“这事事关重大,没有证据,你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萧文园说:“我只跟王妃说了我的怀疑,其次便只有您了。我也知道这事事关重大,不敢对人乱说。”   “除了你,还有别人发现这件事么?”   “最近陛下整日饮酒作乐,他又一向少睡,大家都习以为常,应该没什么人知道。”   “你暗地里查一查。”郁戎说,“看看到底是否有人给陛下下毒。”   萧文园说:“如果查出来呢,该如何处置?还请郁大人帮我拿个主意。”   郁戎沉默了一会,旁边的郁铖却开口说:“你是不敢查吧?”   萧文园说:“陛下生性多疑,身边都是他的人,稍微有点动静,只怕他就会知晓。如果他也怀疑有人给自己下毒,恐怕宫中不少人要被牵连,包括我,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一个讲理的主儿。”   “既然他身边都是自己人,要么他就是没中毒,要么就是他的自己人给他下毒了。”郁铖说:“你去告诉了王妃,又跑过来告诉我父亲,不过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吧?万一将来事发,你也有了条只是遵命行事的借口。”   萧文园脸上便露出些窘色来。   郁铖说:“所以我父亲无论心中如何想,都只能跟你说,你先暗地里查查。至于其他,等你查出来再说吧。”   萧文园闻言立即跪下,叩首说:“事到如今,实不相瞒,我已有证据,陛下确实中了毒!下毒之人,就是他如今的宠臣文良辰。”   郁戎眉头一皱:“文良辰?”   郁铖说:“我就猜是他。”   “他为什么要给陛下下毒,如今他正得盛宠,陛下给予他的,已是他平生所能得到的最高地位,害死陛下,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文良辰今日向陛下举荐他的同行入宫为陛下表演,实则是为了从他们手里拿到毒物,他们进宫的时候例行搜身,被我的人当场扣押。他们交代说,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每次携带的毒药都极少,除了今天这次的以外,文良辰要他们在军人格斗赛举办的时候,再为他送一份。我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处理,便扣下了部分毒物,其余的依旧让他们交给了文良辰。”   “文良辰不知情吧?”   “这是滔天死罪,被发现以后,那些人只求自保,我既威胁了他们,他们便不敢说。表演完以后,我便叫人把他们扣下了。”   郁戎搓了搓手指,没有说话。   萧文园看向他们父子,郁铖便说:“这是事关重大,你容我们想想。”   萧文园再叩拜,说:“听闻陈殿下要与陛下比赛,可陛下如今中毒,精神亢奋易怒,若真格斗起来,只怕手下毫无分寸,会伤了陈殿下,还请两位大人深思。”   他说着便退了出去。   郁戎紧皱眉头,半天没有说话。   郁铖说:“文良辰既然有意要毒害赵准,不如我们成全了他的心愿。”   “他如果真想毒死皇帝,就不会下这种毒药了。他恐怕是还有别的目的。”   “他的目的不好猜,既是凶手,要他背锅,也不算冤枉了他。”郁铖说:“我们只需要在文良辰下次取药的时候,置换了他手里的毒药,便可一石二鸟。”   那就是要借机毒死赵准了。   郁戎说:“我知道你深恨他,但毒死皇帝,会天下大乱。”   “如果是我们的人出手,天下自然大乱,他的那些亲信,包括姚太后都不放过我们,只怕四殿下心里也会介意。但文良辰只是一介戏子,孤身一人,他们再要算账,也只能算到他一人头上。”   郁戎说:“这是你不准出手。”   他说完抬眼看向郁铖:“听到没有?”   郁铖眼神阴戾,没有说话。   他从郁戎房中出来,便将这件事告诉了陈醉。   陈醉闻言大吃一惊,然后便笑了,说:“我终于明白文良辰想干什么了。”   他对郁铖说:“文良辰,是于怀庸的人,他对于怀庸感情深厚,于怀庸却死在和赵准的战争中,死在我的手上。他这是想一石二鸟,借赵准的手杀了我,顺便除了赵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后日我和赵准决斗的时候,他一定会再次给赵准下药。”   郁铖说:“那你还要比么?”   “既然辛苦准备了几个月,肯定是要比的。”陈醉说:“他最好现场疯癫了更好,我为自保杀他,那也名正言顺。”   “他早该死,只是不能为了他赔上你的性命。”郁铖说:“你答应我,当日无论情形如何,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保,明白么?”   陈醉说:“你放心,我惜命的很,肯定会自保的。可是如有机会,我必杀他。”   他面色坚毅,眼神阴狠,对郁铖说:“你不用劝我。”   郁铖说:“怪我当日没有保护住你,才让你走到今天这一步。”   自从受刑被送到郁家以后,他便觉得陈醉的心比从前硬了。这几个月以来,陈醉吃苦训练,每次都不让他手软,他的每一拳每一脚,打在陈醉的身上,却痛在他的心上。   陈醉说:“不说他对我做的那些事,就说他几次三番要对付你,我就知道,他一日在位,我们就一日不能心安。与其担心哪天再次受辱,或者担心你为他所害,不如先下手为强。我算是发现了,权力斗争,不死人,是换不了天地的。”   郁铖没有再说什么。   萧文园回到宫里,内宮厅的人就告诉他,赵润要见他。   他赶紧去了赵润宫中。   郁戎父子识出了他的目的,他便只有赵润这边可以再试一把了,赵润向来不喜权力,人也单纯良善,应该会帮他拿个主意。   不管查还是不查,他都需要有人帮他决定。   到了赵润宫里,赵润直接说:“你怀疑有人给陛下下毒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萧文园说:“还请殿下为我拿个主意。”   “你在宫里面多少年了?”   萧文园愣了一下,说:“我十四岁便进内宮厅了。”   “我听说你当年家道中落,你异父同母的哥哥又容不下你,从小吃了很多苦,是先帝体恤你,让你在宫中受教育,还亲自提拔你一步一步坐上总政官的位子,历届的总政官里,你是坐的最久的一个了吧?”   萧文园听他提起赵晋,便说::“没有先帝,便没有我的今天。”   赵润说:“那先帝的遗愿,你可还记得么?”   萧文园不知道他为何在这个时候提起先帝,便看向赵润。   赵润一如从前温润如玉,一身百服,天容玉色的风流雅致,说:“先帝遗愿,要我登基,我为形势所迫,将皇位让给了我二哥。可我二哥生性残暴,荒淫无度,又和朝臣争斗,导致国家动乱,我很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亲情固然可贵,可在国家大义面前,私情又算的了什么。”   萧文园露出一分了然神色。   赵润说:“如果我想登基为帝,你可否愿意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我,也为了天下百姓,做一些你本不该做的事?”   萧文园便跪了下来。   赵润伸出手来,交给他一包药。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和祝祷活动一样,依旧是三方混战!!感觉大家都是狠人,包括攻受。 第四十八章   萧文园愣了一下, 将那包药接到手中。   “这是……”   “你放心,不是毒药。”赵润说:“只是会让他更易怒兴奋而已,和文良辰的药,没什么两样, 只是药性更猛一些。”   萧文园抿着薄唇, 一句话都没有说。   赵润说:“能做到么?”   萧文园叩首:“陛下如今已经有些癫狂之色, 如果下的药量过重,我怕会引起他的警觉, 甚至造成无故人员的伤亡。”   “你放心,我给你的药, 药性温和。我要保全自身,自然也不会连累你。我跟你一样, 都只是想让二哥犯一点错而已。你既然说先帝对你恩重如山,你也该知道, 要如何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   萧文园拿着那药回到自己内宮厅,身边的人见他神色恍惚, 便问说:“大人,您怎么了?”   萧文园说:“扣下的那几个人,你们要找人看紧, 万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把他们的至亲全都抓起来,关到隔壁去,确保他们老实听话。”   “是。”   底下的人出去以后,萧文园将那药包取开, 想了想,便捏了一撮,放到了茶水里。   如果这药是毒药,毒死了赵准,他也未必能够独活,赵润固然是个最仁善不过的亲王,可是如今他能下定决心毒害自己的亲兄弟,将来万一毒死了赵准,他未必不会拿自己出来顶罪。   他如此想着,便将那杯茶水喝了进去。   喝完以后手有些抖,身体并无异样,他却紧张出了一层汗。   如果这药真是慢性药,他喝了自然无碍,如果是致死的毒药,他如今死了,或许也好过将来成为替罪的羔羊。   他衣服都没脱,直接就躺在了床上,心惊胆战地躺了很久,只感觉身体发热,却也并无异样。   赵润没有骗自己。   可是他心情依旧很沉重,他在宫中多年,见惯了权力争夺之下的冷酷肮脏,原以为赵润这样光风霁月的亲王,是皇室最散淡光洁的所在,没想到终于也走到了这一步,要伸手去毒害自己的亲兄弟了。   萧文园不由得想起了才去世的赵晋。   他也是被人毒害了,萧文园都不知道,是赵晋的病杀死了他,还是他在病中被下的毒杀死了他。   只是那下毒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最有可能的,无外乎还是于怀庸和赵准两个,从如今的结果来看,利益获得者,显然是赵准。   他也一直比较倾向于认为,毒是赵准下的。   不然还能有谁呢,总不会是赵润吧。   萧文园想到这,只觉得心中一惊,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包毒药,只觉得自己的想法诡异又带着一丝恍然大悟。   他控制不住地深想下去。   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赵润,但如果是赵润呢。他是否有动机?   他仔细一想,竟然是有的。   赵晋刚中毒的那一会,全国上下闹的沸沸扬扬,人人都说凶手不是于怀庸就是赵准,两个名声本就不怎么样的人,经此一事之后,在民间的名声更差。名声这种东西,短时间内和军权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但他们在权力圈的人,都知道它的长远威力。   如今赵准上位,不得民心,也得不到贵族的真实拥护,除了个性和血统疑云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赵晋了。   他不是赵晋选中的继承人,甚至于可能是毒死赵晋的凶手。这样一个君王,怎么可能服众。   萧文园被这念头折腾的一夜未眠,第二日恍恍惚惚起来,便暗地里叫他的最信任的人将先帝中毒事件的调查资料全都给他拿了过来。   当初百花殿的所有工作人员,包括曾出入过皇帝寝殿的皇室宗亲,也包括内宮厅和御膳房的所有人都做过笔录,他如今一一看一遍,只觉得心中疑云更盛。   等看完了所有资料,他便又去见了一趟赵润。   此次举办军人格斗赛的事,全权由赵润负责,格斗赛明日就要开幕,赵润格外繁忙,为了不影响王妃养胎,他特地到了小玫瑰宫来办公。   萧文园等相关人员都走了以后,才进了赵润的办公室。   赵润问说:“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格斗场了么,怎么还在宫中。”   萧文园走近了一些,鞠躬说:“我想再跟殿下确认一遍。”   他抬起头来,看向赵润:“殿下昨日给我的毒药,真要下到陛下的饮食中去么?”   赵润朝门口看了一眼,低声说:“你说什么?”   “我自幼入宫,至今未婚,至亲也都已经过世,本就是身无牵挂的一个人,如果此举能为殿下,为国家尽一份力,我虽死无憾。只是这药是殿下给我的,我怕殿下会后悔,所以过来最后确认一遍,如果殿下依然决定这么做,我就把这药交给他们了。”   赵润看了看他,却朝他走了过来,伸出手来,摸向他的胸口。   萧文园要后退,他却轻轻抓住了他的衣领,手指摸向他的领口,又伸向他的口袋。   最后在萧文园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窃听器。   萧文园的脸色就全变了。   赵润说:“萧文园,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将那窃听器捏在手中,眉眼冷漠。   萧文园从未想过赵润的警戒心竟然这么强。   萧文园脸色涨红,说:“殿下,我……我这么做,也只是想留个证据,以求自保。”   “你不要污蔑我,陛下待我兄弟情深,我待他,自然也是。”赵润说着便将他的窃听器扔到地上,用脚碾了。   萧文园立即跪了下来:“我一时糊涂,请殿下相信我,我只是为了自保,绝没有别的意思!”   赵润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不用紧张,我自然知道你只是为了自保。害了我,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好好做好你的事,以后你的前程远大着呢。在这个关键时刻,你该和本王一样小心谨慎,小心祸从口出。”   他说着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只需要知道,我没事,你就没事,我如果出事,你也必死无疑。先帝中毒的事,你就不要再查下去了。”   萧文园猛地抬起头来,大惊失色。   这些日子大事频发,赵润劳心劳力,人变得更清瘦,坐在那里仿佛一个弱不禁风的文人雅士。   “殿下……真的是殿下做的么?先帝对殿下,可是一直……”   “ 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是想告诉你,眼下什么才是最要紧的事,不要横生枝节。”   “是您下的毒。”萧文园直起身,说:“我真是没有想到。”   赵润脸色也难看了起来:“萧文园,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萧文园说:“我说过了,我无亲无友,孤身一人,殿下不用威胁我。”   “先帝中毒的事,早已经是无头公案……”   “那是因为大家调查的矛头,全都对准了陛下和于怀庸,而没有人怀疑您。如果将您也列入疑犯名单之中,大家或许又是另一种想法。”   “那你就去揭发,看看是当今陛下会惩罚我,还是郁相他们会惩罚我。”赵润说:“萧文园,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你要在这个时候,和我作对么?”   萧文园匍匐在地上,说:“我自然知道,没有人比您更适合做这个皇帝,我只是……意外罢了。”   赵润冷笑,说:“从小在这个大染缸里长大,看尽了父子陌路,兄弟相害的戏码,你们还指望我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无能亲王么?我若真的无能无知,真就是你们所希望看到的么?”   萧文园起身,说:“原来我还担心,怕殿下心不够狠,即便登上帝位,也坐不稳,如今看,是我多虑了,殿下心机如此之深,能骗过所有人,自然也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成为无法撼动的帝王。”   萧文园从小玫瑰宫出来,后背都湿透了。   他抹了一把额头,在树荫底下站定,回头看,只见小玫瑰宫的彩色玻璃,在夏日阳光下映着斑斓的光彩。   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打开设备,听了听,只录到几句话而已,全都无关痛痒。他站了起来,将自己的房间里里外外全都检查了一遍,都没有任何发现。   那就是他身边的这些亲信,出了内鬼了。   不然赵润怎么会知道他在调查先帝中毒一事,进而对他起了疑心。   赵润心机如此之深,能连害两位兄弟,他这个内宫官,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只怕时日无多。   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萧文园愣了好一会,才说:“进来。”   他的属下进来,说:“是郁中将的电话,让您前往郁家一趟。”   萧文园如获救星,逮着这个出宫的机会,便立即出了宫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郁家的人。   郁戎是赵润的坚定拥护者,可与先帝的感情更是深厚。他如果告诉了郁戎,郁戎会为先帝报仇,还是权宜之下,放下私仇,继续支持赵润?   不管怎么说,赵润都确实比赵准更适合做这个皇帝。他至少是个正常人,不会杀戮成性。   赵润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怕让他知道真相。   真相丑陋,让人如同吞了个苍蝇,除了恶心,大概也改变不了什么。   到了郁家,他没先去见郁铖,而是先去了一趟郁戎那里,佯装镇静,与他闲聊了两句。   “其实我一直有句心里话,想跟大人说,”他说:“四殿下素来不问政事,能力也非卓著,他真的会是好的主君么?其实皇室还有许多其他成员,两位老王爷的几个儿子,都很能干。”   郁戎说:“如果将来陛下退位,继位的只能是四殿下,如果不选四殿下,那可以继位的人就多了去了,可皇位只有一个,国家只怕更加动乱。无论是论继承顺序,还是民望,四殿下都是最好的人选。这些日子我不在朝中,反倒有时间闲下来想一些东西,我想,皇权高度集中,皇帝太能干,也未必是好事。君王的权力太大,譬如现在,遇到一位暴君,百姓便苦不堪言,国家前途更是动荡不安。最理想的,便是有一位能力不卓著,但从谏如流的君主,和一群忠心而能干的臣子,这个国家或许会有更美好的未来。”   萧文园从他房中出来,见郁铖已经在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从院子里出来,走动之间,便察觉郁铖塞了个东西,到他手掌心里。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郁铖,郁铖面无表情,说:“通过文良辰的手,下到皇帝的肚子里。”   萧文园问都没有问,攥在手掌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文良辰一包,郁铖一包,赵润一包,哈哈哈哈。 第四十九章   军人格斗赛,终于隆重开幕了。   开幕的这一天, 全国的百戏大师都来了, 他们要联合做开幕演出。   如今要说百戏大师,最有名的就是文良辰了。人家混的是帝王权臣的圈子, 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热, 甚至很多人都传言说,他将会成为帝国第二个男皇后。   先帝那么稳重的一个人,都破天荒娶了个男皇后,何况如今的这一位,他什么事干不出来!   赵准赐给了文良辰一件极其华美精致的百服, 红色的长袍,绣工花了两个多月时间,手工绣了百花在上头,用的全是金线。   这已经超出皇后礼服的规制了。内宮厅的人报告人萧文园, 萧文园一句话都没有说。   换了皇帝以后, 萧文园的权势已经大不如前了。   赵准让文良辰穿着这件百服,陪他一起出席了格斗赛的开幕式。文良辰身着华服走在他身后,俨然已经是另一个男皇后。   “一个戏子, 竟穿这么华美的衣服,走在皇帝身后,再往前两步, 他就和皇后没什么区别了吧?”   “陛下出席这样的场合,竟然还随身带着他,难道外头的传言是真的, 皇帝真要娶他做皇后?”   “先帝开了男皇后的先河,文良辰怎么就不能做男皇后了?”   “就他,也配跟陈皇后比?”   “就是。你们快看,陈皇后来了!”   众人纷纷朝入口处看去,就看见陈醉走在郁家的队伍里,一身黑色礼服,胸口的口袋里,别了一枝红色的花。   自从上次新闻发布会以后,陈醉已经小半年没有再出现在公众场合里了,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穿百服,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正装,洁白的领口,全身都只有黑白两色,胸口的那支花就格外显眼。   他身形高挑清瘦,容色清亮俊美,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一场宴会,陈醉注定是最引人注目的焦点。   随着更多地人看见他,圆形的观众席上甚至出现了小小的骚动,就连红毯尽头的记者在赵准等皇室成员走远之后,都举着相机朝陈醉跑了过去。   赵准和赵润等人回头,就看见陈醉微笑着在朝众人招手。腰背挺直,步伐矫健,和从前相比,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   他自发脱离皇室以后,反倒比从前更受欢迎和爱戴,他的皇室身份在可有可无之间,可是在民众的心里,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皇后殿下了。   以前陈醉当皇后的时候,民众哗然,他的口碑可以说差到不能更差,如今有了文良辰做对比,大家突然发现,陈醉也没有那么不堪。   他起码家世清白呀,虽然不是贵族,但家境富裕,也是大户人家的出身,年轻美貌,受过良好的教育,自嫁入皇室以后也一直在进步,后来还杀了奸臣于怀庸,本是有功之人,却又被新帝鞭笞,简直又美又可怜。   他的遭遇,值得大家的尊敬。何况他柔弱之躯,在自动退出皇室以后,竟然参了军,成了一名军人,即将出现在军人格斗赛的赛场上。   这简直是全国轰动的大事,万众瞩目的焦点,他的人生实在太传奇了。   大家都期待他和皇帝打一场。   天哪,皇帝和前皇后决斗,这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八卦了!   看到陈醉的人气这么旺,皇室成员心中各有各的滋味。最不满的自然是赵准,冷笑一声,说:“他要参赛,就是为了哗众取宠吧,朕还真希望能在赛场上遇到他,也叫他知道,抢朕的风头,会是个什么后果。”   这本来该是他的主场的,他是历史上第一个屈尊参加格斗赛的皇帝,他也是奔着冠军去的。   赵润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扶着他身边的林云英,一句话也没有说。   倒是姚太后,一只手压着自己的礼帽,对赵准说:“一个皇帝,跟他计较,只会辱没了你的身份。这么多人看着,你更要拿出你帝王的气度来。”   “母后,要不要请陈醉过来与我们同坐?”赵润开口。   姚太后说:“如此也好,也是我们皇室的气度。”   谁知道赵准却说:“他既然自己找了媒体说他脱离皇室,我们又何必热脸却贴冷屁股。就叫他在下席坐着,他才知道落差到底有多大。”   以前一直高高在上,如今却要和臣子坐到一起去了。这个落差,该让陈醉好好尝尝。   他对文良辰说:“等会你就坐我旁边。”   姚太后眉头微动,没有说话。   文良辰今日着盛装,就连妆容都是经过修饰的,极为艳丽。他还加重了他眼角的那块桃花印记,画成了一朵真正的桃花。   老王妃对林云英低声说:“完全是戏子做派,果然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   林云英看了看文良辰,只觉得他艳丽如火,确实美艳惊人,年纪也轻,论美貌,丝毫不输给陈醉。   只可惜这样一个如鲜花怒放的美男子,即将迎来他的凋期。   开幕式便是由一场十位戏曲大师完成的表演,文良辰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主角,整场表演气势恢宏,百戏铿锵有力的唱腔,在十位大师合唱的时候极有气势。格斗场是圆拱形建筑,声音在场内回荡,听的人荡气回肠。陈醉正襟危坐,在高亢的歌声中看向了最上头坐着的赵准。   赵准也在盯着他,捏着颗葡萄放进了嘴里,然后笑了笑。   开幕表演结束以后,便正式进入比赛环节,先是小组赛,陈醉要至少赢三场,才有可能对阵到赵准。   “这三场不用猛打,你必胜。”郁铖说。   “你安排了?”   郁铖也不怕他知道,点头“嗯”了一声。   陈醉笑了笑。   他要的不是荣誉,就是和赵准比一场,将赵准打趴下,其他的都不重要。   “今年真正有资质的军人不多,你前三场碰到的对手能力更是一般,你照常打,就能胜。”郁铖说。   陈醉点点头,开始换衣服。   往年的军人格斗赛,各州送上来的都是精英,今年有赵准参加,哪个州还敢送真正厉害的选手上来跟他争冠军,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但既然是国家盛事,样子还是要有的,所以开场的小组赛,反而是选手最拼命的,众人齐心协力完成一场表演,给新帝赵准看。   比赛一天一场,陈醉很轻松就胜了前两场。   只需要比完第三场,他就能和赵准遇上了。   有了前两场的经验,第三场陈醉更放松一些,就在比赛开始之前,皇室的人过来了。   姚太后带了赵润夫妇来观战。   赵润走到郁铖身边:“你是要陪完全场么?”   郁铖说:“我是他师父,自然要跟完全场。”   “看他出招,一看就是你教出来的徒弟。”   陈醉出招快而狠,很有当年郁铖的风采,只是他人不如郁铖健壮有力,当年郁铖参赛,才真是精彩绝伦,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最后一场,以寡击众的名场面。   那都不是比赛,而是表演了。   郁铖闻言笑了笑,眼睛却一直盯着场内看。   陈醉这次的对手,出手似乎有点猛,有几招甚至都是致命的,多亏了陈醉反应敏捷,躲了过去,郁铖脸色便阴沉了下来,见那人一脚踹向陈醉的小腿,大喊一声:“小心!”   陈醉赶紧后退,对手的脚掌便擦着他的腿踹过去了,即便如此,他还是被踹倒在了地上。   因为前两场赢的容易,陈醉以为这第三场也只是做做样子,对方突然出招越来越狠,他也吓了一跳。   格斗赛规定,比赛一旦开始,便不会停止,也不存在暂停和休息,除非一方求饶认输,比赛就算结束。那人见陈醉倒地,竟然接连出击,一脚直接冲着他的下巴踹了过去。陈醉用双臂挡了一下,可还是被踹到了下巴,嘴角登时就被踹出血来了。   陈醉只感觉一阵剧痛,在地上滚了一圈便又爬了起来,对方抬脚朝他背上用力一踩,他便又趴在了地上。旁边观战的林云英惊呼一声,就见那人接连几脚,踹在了陈醉的脖子上。   郁铖直接翻身跳进了赛场之内,裁判却伸手制止他,目光严厉。   比赛规则,谁都不能破坏,这是军人的荣誉。郁铖出手,就意味着陈醉犯规,那他这趟比赛旅程到底也就到尽头了。   “郁铖。”郁戎在场外冷声说:“回来。”   那人还要往陈醉头上踹,陈醉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腿,用力一拽,连带着自己双双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候,内宮厅的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趴到姚太后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姚太后脸色顿时就变了,立即起身,赵润见状也立即走了过去,问说:“出什么事了?”   “陛下打死人了。”内宮厅的人脸色苍白地说。   赵润心里一惊,只听到一阵哀嚎,一阵风吹过来,吹的他百服随风摇摆,就见陈醉跨坐在对手的身上,卸掉了对方的胳膊。陈醉双目赤红,举起拳头,就见那人痛道:“我认输,我认输。”   陈醉吐了一口血唾沫,擦了一下嘴角,拉着那人的胳膊咔嚓几下,把他脱臼的胳膊又接了回去,然后从他身上站了起来,回过头来看向赵润和郁铖他们。   下巴已经肿起来了,脸上也挂着血沫子,喘着气。   郁铖眼睛都是红的,脸色却已经恢复镇定,一双眼睛鹰一样转向了陈醉的对手,冷漠的像个杀人机器。   “陈醉,胜!”裁判说。   陈醉身上有些痛,便缓缓弯腰,坐到了地上。   郁铖走过去,在他跟前蹲下来。陈醉笑了笑,说:“妈的,还好师父你教得好,没给你丢人。”   郁铖点头,说:“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为你自豪。” 第五十章   赵晋打死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   “军人格斗赛举办了这么多年, 这还是头一回出人命吧?”   “哪是头一回, 前些年就死过人啊, 不过那时候是误伤,死的那个人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受伤这么严重,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这次可不一样, 听说被皇帝打死的那个早就求饶认输了,可是皇帝打红了眼,竟然生生把那人打死了!”   “我怎么听说是那人一直不求饶, 导致皇帝下手过重,不小心打出的人命?”   “那是皇室的说辞,你也信?当时那么多围观的群众, 大家都看的真真的!”   “要真是这样,那接下来谁还跟皇帝打?”   “接下来一场, 是跟陈皇后呢。”   “你们放心吧, 出了这种事,陈皇后应该会退赛吧, 何必为了一个疯子,赔上自己的性命。”   “你小心点,敢说陛下是疯子。”   “现代都讲究言论自由了, 说两句,他还能把我关起来呀,自己打死了人, 还怕别人说么?”   萧文园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   他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两包药来。   一包是赵润给他的,一包是郁铖给他的,他都试过。   赵润给他的药,会让人兴奋易怒,浑身发热,像是五石散,郁铖给他的药,服下却浑身无力,脚下虚浮,像是传说中的软骨散。   都不是毒药。   大概赵润想让赵准发疯,而郁铖想要保护陈醉。   郁铖冷血冷肺,一向心狠手辣,却没有趁机下毒手,给他药,目的竟然是为了保护陈醉。   赵润是人人称赞的亲王,素来温和仁善,却想逼疯了他的哥哥,造成一场杀戮,就连陈醉的性命,他也可以舍弃。   人的心,真的都会变。   他趴在桌子上,沉思了良久。   文良辰马上就要取药了,他要立即做了决定,将药交到被他扣押的戏子手上去。   比赛期间,所有选手都住在格斗场附近的两家酒店。郁铖包了一家酒店的二楼,用于给陈醉休息。   陈醉还在沐浴,秋华在外头捧着衣服等着,托盘上除了衣服,还有药膏。   “给我吧。”郁铖说。   秋华将东西交给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今天上午,陛下打死了一个人,您听说了么?”   郁铖说:“听说了。”   “明天殿下就要应战他了,万一……”秋华说:“要不您劝劝殿下,别打了。太危险了。”   郁铖说:“你放心,他会赢的。”   秋华愣了一下,见郁铖神色坚定,便知这背后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郁铖这人是极可靠的。   秋华退出去以后,郁铖便在房间里等陈醉,等陈醉洗完澡出来,他便给他抹药。   陈醉皮肤白嫩,很容易有伤痕,今天赢的艰难,他身上更是青青紫紫的一大片,尤其下巴和脖子,受伤最严重。郁铖一边给他抹药,一边说:“那个人我已经处置了。”   陈醉说:“其实他拼尽全力跟我争,也没什么错。”   “他如果一开始就不接受潜规则,哪怕是打残了你,我都没意见。可他既然答应了,又出尔反尔伤了你,我就不能忍。”   陈醉问说:“他怎么说的?”   “他说是皇室的人来观战,他不敢不全力应战。”   陈醉笑了一下,牵扯到面部肌肉,便又皱起了眉头。郁铖说:“明天也是一场硬战,我还是那句话,性命最要紧。我会在旁边观战,如果你不听我的,我会打断你的比赛。”   陈醉就回头看他,说:“不是说军人格斗赛规矩极严格么?你要是插手,会影响你的声誉吧?”   “命跟声誉比,哪个更重要?”郁铖说。   陈醉说:“你放心,我知道的。”   郁铖给他的下巴抹药,说:“等这一切尘埃落定以后,你打算做什么,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陈醉说:“有啊。”   百花十二州,每个州都各有风情,他还从没有见过。   “等比完这一场,我就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全国各地都走一遍,春天的时候去梨花州,桃花州,夏天的时候去莲花州看看,听说秋天的时候,你们兰花州,到处都是盛开的兰花。”   郁铖说:“好,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陈醉休息了一天,第四日,终于迎来他和赵准的决战。   陈醉的脸上还没有消肿,有些难看。秋华忧心忡忡,说:“殿下一定不要硬碰硬,输了就输了,皇帝在军中多少年,您才训练了多长时间,输给他,也不丢人。”   陈醉说:“你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   这一场比赛,堪称这一届最轰动也最引人注目的比赛,如果不是格斗场限流,估计观众席都能给压塌了,人人都想亲自观摩这场堪称世纪之战,全国有名的媒体几乎都到了现场。   赵准站在高楼上往下看,看着人头攒动的观众席,冷笑了一声。   “这将是朕扬名全国的一天。”赵准对他身边的文良辰说:“今天他们就将知道,他们的皇帝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英雄。那些与朕作对的人,也将看到,与朕作对该有的下场。”   文良辰笑了笑,心里却有些着急。   因为他要的药,那些人还没有给他送来。   当初在宫里的时候,出入都要检查,他能拿到的药量有限,如今到了格斗场,拿药要方便多了,昨天他试了一下药量,赵准打死了人,却没人察觉,用量应该是刚刚好,今天,他只需要再多加一点。   可是给他送药的人,却过了约定的时间,还没有送过来。   他从赵准房间出来,便到了外头的走廊上走动。萧文园站在走廊上,往下看着,说:“今天必将是被历史铭记的一天。”   文良辰笑了笑,说:“是啊,这么多人,都在等这一场比赛。总政官大人觉得谁会赢?”   萧文园就扭头看向他:“你一直在陛下身边,陛下的身体状况,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你觉得呢?”   “陛下龙马精神,赢谁都很容易,你我都知道,最后的冠军,只有陛下一个。”   萧文园说:“昨天陛下杀了一个人,今天你觉得他还会杀么?”   文良辰说:“陛下的心意,不是你我能揣度的。”   “可惜啊,陈殿下。”萧文园说:“那么年轻,就要死了。”   “或许要偿还他的罪孽吧?”文良辰说:“杀过人的人,终将也会被他人所杀,因果报应,应该的。”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楼下有一位身穿百戏戏服的男人在东张西望地走过来。   正是要与他接头的人。   文良辰便幽幽地穿过长廊,顺着楼梯走了下去。路上他碰到了赵润,急忙给他行了礼。   “殿下。”   赵润停下脚步,笑着对他说:“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不观战么,陛下如今可离不开你。”   文良辰说:“殿下也会观战么?这场比赛肯定精彩绝伦,殿下千万不要错过。”   不知道是不是和赵准在一起呆久了的缘故,文良辰如今的眼神,已经克制不住他的兴奋,甚至有一丝癫狂。   “这是自然。我们都很期待这场比赛,等着看它最后的结果。”赵润说着便上楼去了。   文良辰继续往下走,见那人已经停在了半路上,正盯着他看,文良辰瞪了他一眼,那人便低下头来,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两个人交错而过的瞬间,那人便将手里的药包塞到了他的手里。文良辰心跳如鼓,朝周围看了看,见四周如常,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   赵润站在楼上,问萧文园:“药你换了么?”   “依照殿下的吩咐,已经换了。”   赵润便没有再说什么,只看着远处的万千民众。   “历史会记住这一天的。”他对萧文园说:“你没有错,你是在做正义的事,这小小的代价,将来会造福无数人。”   萧文园说:“殿下你看,陈殿下。”   他看着进入赛场的陈醉,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对赵润说:“我还记得他刚入宫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年轻而干净,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站在格斗场上,去挑战一个帝王。”   “历史也会记住他,”赵润说:“他死得其所。”   萧文园没有再说话。   文良辰快步回到赵准的房间,才刚进了客厅就听见赵准在喊他。   “文良辰呢,文良辰在哪里?!”   “陛下,我在这儿。”   他笑盈盈地跑了过去,赵准正在换赛服,看到他便说:“朕要比赛了,你哪儿都不要去。”   “我哪儿都不去,我会见证陛下的胜利,像前几次一样。”   赵准说:“这天真热。”   “陛下口渴了吧,我去给您倒杯茶。”   文良辰说着便去准备茶水,从袖中掏出那包药,垂着眉眼犹豫了一会,然后全部都倒进了茶水里,汤匙搅拌的声音也让他心惊,他背对着赵准说:“我给陛下加点糖吧。”   茶是凉茶,他端到了赵准的跟前,赵准接过来一口就喝光了,俊美的脸上桀骜张狂:“走吧。”   大门被宫人推开,赵准带着文良辰等人,大踏步走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铺垫了四章来为大高潮做准备。大高潮是真的全文大高潮,也是最后的大乱战。   权力大戏即将落幕。 第五十一章   萧文园带了内宮厅的人已经在外头等候, 见赵准出来,便全都躬身行礼。   赵准继续往前看, 内宮厅的人由萧文园开始,依次排好队, 跟着往外头走去, 眼瞅着就要走到入场口的时候, 萧文园忽然凑到赵准耳边, 低声说:“陛下要小心,我刚截获消息, 四殿下可能会对您不利。”   赵准愣了一下, 立即皱着眉头看向萧文园,全场观众却已经站了起来, 前头有人喊:“皇帝陛下驾到!”   赵准看向萧文园, 萧文园说:“四殿下妄图争夺皇位, 我有确凿证据,等您下场以后, 我便将证据呈上。”   赵准盯着他看了一会, 便朝格斗场走去。   文良辰走到萧文园身后站定:“大人刚才对陛下说了什么?”   “我说, 今天会死很多人。”萧文园在众人的掌声中看向了文良辰,文良辰眉头微微皱着,脸上却还带着他标志性的笑容。   萧文园问:“你说会么?”   “死的都是该死的人,”文良辰望着场内的陈醉说。   “你有想过自己也会死么?”萧文园问。   文良辰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萧文园,萧文园说:“尽情享受这最后的狂欢吧, 这场比赛,一定是鲜血铺就,精彩绝伦,在座的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将被历史铭记。记者拍到你的时候,记得控制住你的表情,留下你最美丽的样子。”   萧文园说完便转身朝外头走去。   文良辰惊了一下,却被场内的鼓声又牵扯回来,他朝格斗场内看去,见陈醉和赵准并肩站在一起,正对着裁判宣誓。   他紧紧抿着薄唇,走到了观礼席上,他的座位就在姚太后身后,而姚太后身边坐着的,就是赵润。   王妃林云英竟然没有出席。   赵润今日也是一身华服,静美绝伦,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有人急匆匆地穿过人群朝赵润走了过去,然后趴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赵润闻言脸上笑容不改,只是眼神略有些冰冷,说:“扣下他,找人看着,哪儿都不许他去。”   对方点点头,便又退出去了。   郁铖就坐在郁戎旁边,眼睛一直盯着赵准看。   他虽然给了药,但这药效发作的时间却因人的体质不同而各有不同,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   看赵准声音洪亮,气色红润,似乎药效还没有发作,可是他和陈醉的宣誓已经完毕,比赛已经要开始了。   如果发作太晚,只怕陈醉要受大罪。   郁铖微微往前探身,郁戎说:“注意你的言行神态。”   郁铖看到了前头把镜头对准他们的记者,便又坐直了,脸色坚毅,一语不发。   陈醉心跳的厉害,他吃了那么多苦,等的就是这一天。   即便输了,他也要输的体面,不坚持到最后一刻,绝不喊停。   如果能赢了自然出气,如果不能,那他也要多坚持一会,自己被打的越惨,对赵准越是不利。这一场不管是输是赢,他都要让赵准付出一些代价。   他是抱着被打个半死的准备才站到这里的。   “等下,朕不会手下留情。”赵准盯着他说。   “我也不会。”陈醉说:“希望陛下不要求饶认输,那才过瘾。”   赵准冷笑,说:“还真是猖狂,朕要么赢,要么就死在这格斗场上。”   裁判在旁边听的脑袋都突突的。   “比赛……”裁判高高地举起小旗子:“开始!”   裁判话音刚落,赵准就朝陈醉发动了攻击,毕竟是该场的第一次进攻,他出击的又令人意外,观众席上发出了一声惊呼。   天哪天哪好刺激好带感,一上来就动真格的,没有枉费他们这么久的期待!   陈醉的表现也很亮眼,虽然没想到赵准突然发力,可他还是躲了过去,一个飞腿就踹了过去,赵准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用力一摔,眼瞅着就要把陈醉摔倒在地上,陈醉却在落地的瞬间凭借腰力起身,抱住了赵准的头。   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强强对抗太带感啦,天啦他们是走了什么运,居然可以看到皇室在线撕逼!   郁铖紧紧抿着嘴唇,盯着场上看。郁戎见他们开场就这么狠,也是意外的很。   姚元英倒是气定神闲,她儿子的功夫到底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其实这一届参赛的选手水,她是有点生气的,感觉赵准即便得了冠军,也有点不够解气,事实上,即便是十二州的精英都选出来,她相信大部分也都不会是赵准的对手。   赵润的眼睛却都盯着赵准的脸看。   赵准出手更狠,但此刻看,药效似乎还没有发挥。   两个人从地上胶着了一会,陈醉便松开了手,一个打滚,从地上爬了起来。   赵准也爬了起来,擦了一下嘴巴,说:“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陈醉脸色凝重,一语不发,绕着他走了几步,便再次出拳。两人过招,陈醉灵敏,赵准力气大,几个回合下来,竟没有分出胜负,赵润便握住了拳头,难道萧文园并没有换药?   还是文良辰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朝身后的文良辰看了一眼,却见文良辰专注地看着赛场,面上一点神情都没有。   郁铖也有些着急,虽然眼前两人看着势均力敌,但他这种经验老道的人的,一眼就能看出陈醉已经落了下风。   他也在怀疑,是萧文园改了主意,还是文良辰临时改了主意。   如果没有人给赵准下药,只怕陈醉要危险。他想到昨日被赵准活活打死的那个选手,更是按捺不住,便悄悄起身,绕过贵宾席到了比赛场地上,他才刚下到场地上,就看见赵准狠狠将陈醉摔倒在地上。   赵准没想到陈醉竟然挨到现在才落了下风,心中又气又急,下手极其凶狠,对着他的脸都是一拳。   陈醉却双手一把抱住了他的拳头,恶狠狠地看着他,然后用额头直接撞向了赵准,赵准吃痛回身,鼻血已经流了下来,见了血的赵准算是彻底愤怒,转而抓住陈醉的衣领,直接将他摔了出去。   他这一次使出的力气极大,陈醉清瘦,直接被摔出老远,却在地上滚了一下,又爬了起来,刚爬起来,就见赵准朝他奔跑过来,一脚又将他踹飞老远。   观众席上又是一阵惊呼,陈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仿佛变了位置,赵准抬脚就要往他头上踩,他一把抱住了赵准的腿,一个倒挂金钩,就夹住了赵准的头,然后双手松开了赵准的头,整个身体凌空而起,骑在了赵准的脖子上。   这一招威力不大,但实在好看,动作一气呵成,看得观众齐齐欢呼,甚至有人喊了一声:“殿下加油!”   赵准却在这时候直接朝地上倒去,陈醉重重摔在地上,却依旧死死扣着他的脖子,赵准的头就抵在陈醉胯,下,于他而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正要出手,陈醉却突然松开了他,敏捷地从他身上翻滚过去,从地上爬了起来。   赵准都惊呆了。   他这时候放水,显然是在侮辱自己。   陈醉冷笑着看他。   赵准脸色爆红,从地上站起来,他原本只打算教训教训陈醉,如今却想直接要了他的命。   众人都屏气凝神,看着场地上的两个人。赵润已经有些难耐,双腿都开始抖动,手指放在膝盖上,不断地敲着膝盖。姚太后发现了他的异样,就扭头看了他一眼。   赵准再次出拳,他拳风霸道,力气极大,陈醉虽然能勉强应对,但是胳膊和双腿都被震的发麻,接连后退了好几步。他一个飞踢,却被赵准抓住脚用力一掀,人就被掀翻在地。赵准冷笑两声,一个箭步跨上去,陈醉立即出拳,却被赵准一把用手包住了拳头,陈醉另一只手立即出击,却也被赵准按在了地上。   赵准看着他,眼神赤红,额头上度隐隐冒出青筋来,仿佛下一刻就能将他置于死地。   陈醉拼尽全身力气要将手从他掌控中挣脱出来,却只感觉手腕一阵剧痛,眼看着就要被赵准掰断。   “你知道我虐杀过多少人么?”赵准恶狠狠地问他。   远处站着的郁铖几乎下一刻就要冲到比赛场地中去。   陈醉只听到一声闷响,他的手腕,竟然生生被赵准给扭断了。   他全身一阵颤抖,只感觉眼前一黑,脸色涨的通红。   赵准却在这时候起身,幽幽地站了起来。   只是还他刚才那一次放水。   他面色狰狞地站在地上,绕着陈醉走。   陈醉只觉得头昏目眩,他用另一只手撑着身体爬了起来,才刚起身,就被赵准一脚踢飞了出去。   嘴角都出了血,郁铖跑到不远处,朝他喊:“陈醉!”   这是示意他认输了。   可是剧痛却让人疯狂,陈醉已经打红了眼,他在地上颤抖了几下,便又爬了起来。   赵准笑了笑,脸色极为诡异。   他站起来,垂着断了的那只手,观众席上一片雅雀无言,秋华捂住了嘴,眼睛都涌出眼泪来了。   陈醉往地上吐了一口血唾沫,要以身毁了赵准,直接朝他撞了过去。   谁知道赵准却闪了出去,脚步却有些踉跄。   郁铖一惊,以为是药效发挥了作用。   只是太晚了,陈醉伤成这样。   赵润也直接站了起来。   他知道,最疯狂的时候到了。   姚元英扭头看向他,仿佛有所察觉一般,看向了格斗场中心。   赵准脸上还是那种诡异地笑,他抬头朝观众席上看,看了一圈,然后又看向陈醉,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吞咽,脸色是惊慌的,痛苦的,再咧开嘴笑的时候,牙齿都已经被鲜血染红。   陈醉最先看见了他嘴里的血,震惊地站在了原地。   赵准踉跄着走了几步,便一口血吐了出来,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观众席上一片惊呼,陈醉走到他跟前,见赵准身体已经开始抽搐,吐出白色和红色交织在一起的沫子。   “皇帝!”姚元英大呼一声,几乎是踉跄着跑到格斗场上来,赵润和郁铖等人也都惊呆了。   这是,这是毒药,是毒死人的毒药,不是他们任何人交给萧文园的那一包。   “把文良辰扣下!”赵润大喊一声,立即也冲到台下去了,文良辰惊惧地站起来,刚刚站起来,就被人按倒在桌子上。   “不是,不是,我……我……”文良辰惊的说不出话来。   “我儿!”姚太后抱着不断抽搐的赵准:“御医,御医在哪?!”   她嘶吼着,眼泪滚滚落下来,紧紧捂着赵准的嘴巴,却堵不住他不断吐出的鲜血,不一会,他的鼻子,眼睛,甚至耳朵,都流了血出来,脸上青筋凸显,一只手抬起来,指向了前面的一个人。   赵润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赵准指向自己的那只手。   “二哥!”赵润涌着眼泪扑过去,却被姚太后一把推开:“滚!”   赵润倒在地上,看着赵准的手落下去,双目圆睁,再没有了呼吸。   姚太后紧紧抱着他,声嘶力竭地对赶过来的警卫说:“把他们……”她指着赵润和陈醉,郁铖一干人等:“把他们所有人都抓起来,全都抓起来!” 第五十二章   赵准被毒死, 矛头直接指向了紫薇宫亲王赵润。   所有人都看到他临死之前伸出来的那只手,几乎所有的报媒都采用了同一张照片, :赵准躺在太后姚元英的怀里,伸手指向了旁边慌张无措的赵润, 而陈醉和郁铖等人站在不远处, 周围是警卫, 远处是乌压压一片观众。   “我再说一遍,我从未交给过萧文园任何东西!你们应该要查的是文良辰,萧文园告诉我说,他曾怀疑文良辰给他下毒!在比赛之前, 萧文园妄图逃跑,就是我派人把他抓起来的, 我要是凶手, 早杀他灭口了。”赵润站在房间里头, 声嘶力竭地说:“我不想跟你多谈,我要面见母后!”   “殿下,”对面一个穿军服的男人面色严厉地说:“太后娘娘由于悲伤过度,已经昏迷不醒两日了。我等奉太后之命彻查此事, 所有有嫌疑的人,我们都会审一遍, 文良辰已经招供, 但他给陛下下的毒,显然和陛下所中的毒,并不是同一种。”   “那是他在撒谎!”   对方冷笑一声, 说:“殿下如果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他绝不可能说谎。殿下出身高贵,没有受刑,自然理解不了。不过殿下如果一直不肯配合我们调查,我们便只能一直把您关在这里了。”   赵润来回踱了几步,说:“既然如此,你们就把我关着,等太后醒了,自然会见我。”   “殿下这么做也行,只不过我想先跟殿下支会一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毒死皇帝,哪怕您是亲王,也罪无可赦。”他转身要走,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又回过身来:“对了,您在内宮厅安排在萧文园身边的人,我们也抓住了,王智远是吧?”   赵润闻言立即回过身来,那军官说:“他们全都招了。”   房门关上,只剩下赵润一个人,他一拳头拍在桌子上,身体颤抖。   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在幕后策划的这件事如此完美,竟不想萧文园反水,狠狠咬了他一口。   毒药自然是萧文园下的,谁能想象一直循规蹈矩的萧文园,竟然能干出毒杀皇帝的事!   郁家。   郁铖在房间内走了两步,回头问:“只探听到这些?”   周朗说:“如今负责审查的,全都是皇帝的亲信将领,他们直接向太后汇报,查出来的结果他们捂得很严。不过目前来看,根据萧文园和文良辰的证词来看,四殿下的确逃脱不了嫌疑。”   “萧文园只供出了四殿下?”郁铖问:“还有旁人么?”   周朗摇头:“应该没有,如果有,早被他们抓起来了。”   “那就是说,萧文园说,是四殿下威逼他替换了文良辰的药,试图毒死陛下,文良辰承认了,并且从他口袋里搜出了沾了毒药的药包,而四殿下矢口否认?”   “是。”   “知道了。”   周朗说:“照此情形来看,四殿下的确嫌疑重大,如果他被定罪,郁相大人也该想办法应对,将来皇位空置,不要让这些人再占得先机。”   郁铖点点头,送周朗出门以后,便去见了郁戎。   郁戎听了他的汇报,良久都没有说话。   “你有没有?”他问。   郁铖说:“在比赛之前,我的确交给萧文园一包药,但不是毒药。”   郁戎说:“我让你三思后行,你怎么就是不听。”   “赵准为人残暴,下手无情,我怕陈醉遭他毒手,便想趁着文良辰下药的机会,让萧文园替换一下。但是没想到四殿下竟然也出手了,并且他给萧文园的,竟是毒药。”   “不管你给的是什么药,如果萧文园将你供出来,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郁铖听了便没有说话。   他也觉得凶险无比。   郁戎神色阴郁,手指敲着桌子,说:“从现在开始,你只管在家细心照顾陈醉,门都不要出,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解决。”   如今从掌握的信息来看,文良辰想要借赵准的手杀死陈醉,顺便为赵准的暴君名声添一把火,他想一石二鸟,一次对付两个人,所以他给赵准下的药,是使人兴奋发癫的药。   而赵润和郁铖,在知道了这个事情以后,通过萧文园,各自给了一包置换的药。   郁铖对他这个父亲不会撒谎,这毒药不是出自郁铖,便只可能是赵润。   亦或者,是萧文园自作主张,趁着几方混战,私自换了毒药。   萧文园咬死了是赵润威逼指使,却只字未提郁铖,他是想借机搞死赵润,还是在等待郁家援救?如果不援救他,他是否会咬出郁铖来?   郁戎头痛的很,捏了捏眉头,给韩从打了个电话。   “你安排一下,我要见萧文园一面。”   萧文园受尽酷刑,早已经奄奄一息。他躺在地上,几乎不能动弹。   郁戎看着满身是血的他,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萧文园转过头来,说:“大人终于来了。”   “告诉我你的目的。”郁戎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希望我能帮你。”   萧文园缓缓坐起来,再地上留下一片血渍,看了看周围。郁戎说:“你放心,我在这,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我希望您能给亲王定罪。”萧文园说:“定了他的罪,我便对令郎的事保守秘密。”   “郁铖给你的,并不是毒药。”   “他给我的是什么药不要紧,只要我供他出来,您觉得太后娘娘和陛下的这些亲信,会相信谁?”萧文园说:“他们想除掉郁家的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或许,都不用我供出来,他们就会想办法借着陛下的死,除掉你们。大人,您在官场多年,历经三帝,您该知道政治斗争是怎样的残酷。等太后他们的伤心劲儿过了,他们就会开始考虑,怎么样让陛下的死利益最大化。”   郁戎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置殿下于死地。这毒药,是你下的吧?”   萧文园笑了两声,身体颤抖,朝天花板和门口各看了一眼,说:“不,毒药就是亲王大人给我的,他威逼我将文良辰的药替换掉,不管您也好,任何人来问,我都只有这句话。大人,事实如何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赵润他本就该死。您知道么,先帝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郁戎一惊,问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帝曾经中毒,您还记得吧?如果不是那次中毒,或许先帝还不会英年早逝,国家更不至于到了一个暴君的手里。而给先帝下毒的人,就是赵润。”   郁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的这是真的?”   “不然您觉得我有什么立场要冤枉四殿下?四殿下一向仁善,我曾经多么敬慕他,支持他,这么多年来,您都看在眼里吧?我无亲无友,栽赃他,能有什么好处,还赔上这条命?要知道这一切,都是由我的告发开始的。”萧文园咳嗽了两声,说:“我跟您一样震惊,没有想到我们眼里这样仁慈良善的亲王,竟然是可以对自己亲哥哥下手的黑心肠,是啊,他能毒害一个,自然能毒害第二个。这样虚伪的小人,真适合做一个皇帝么?您辅佐这样的人登基,真的能够善终么?”   “你有什么证据?”   “我什么证据都没有,但是大人,我们都是受先帝知遇之恩的人,我对先帝的感情,并不比您少。赵润毒死了他,您说,赵润是不是该死?”   “空口无凭,我不能因此冤枉一个好人,更何况是亲王殿下,你知道如果他一旦定罪,国家将会如何么?”   “我也不需要您完全相信我,”萧文园说:“您做一个选择吧,是保您唯一的血脉,还是保赵润。我最后只能跟您说,我所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我用我的命来向您证明。我替您带走了两个人,剩下的,便是您的天下了。”   郁戎站了起来,良久都没有说话。   “我第一次进宫,是您带我去的,您告诉我说,先帝是最良善的皇帝,我在宫里,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我这一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您和先帝的栽培,还记得我曾问您,为何对先帝如此忠诚,您告诉我说,提携玉龙为君死,报君黄金台上意。如今我为君死,只希望死得其所,希望大人成全。”   萧文园说着便匍匐在地上,痛哭失声,也不知道他是在哭先帝,还是在哭自己,郁戎有些动容,说:“我与你相识数十载,自然是信你的。”   是真的信,还是为了保自己唯一的儿子,是公是私,都不重要了。也或许于公于私,信或不信,都是一个选择。他们都成了萧文园的棋子,而萧文园付出了自己的性命。当两包药摆在他面前的时候,萧文园趴在桌子上沉思了一夜,便决定走这条路。他要赵准死,要赵润陪葬,然后利用郁家来掘坟。   郁戎从牢房里走出来,看了看门口的韩从,韩从神色亦是震惊,郁戎说:“我要见四殿下。”   今夜有极好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赵润坐在地上,想起小时候,赵准被父皇关在小黑屋里,他拿着蜡烛,偷偷去看他。   打开门,看到赵准满脸泪痕。   “二哥,我给你送来了蜡烛,你点着就不怕了。”   “弟弟,就你对我最好了。”赵准说。   赵润想到这里,便落泪了。   他的二哥已经死了。他竟很难过。   虽然自己走了这步棋,他早晚都是要死的。   他流的,全都是鳄鱼的眼泪。   他伸手抹去了,听见外头传来了开门声,便立即站了起来,然后见郁戎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赵润要下线了。 第五十三章   “郁相, 你终于来了,这些人污蔑我!”赵润一把抓住郁戎的胳膊:“我怎么可能会毒死陛下,他是我的亲哥哥!”   “你不敢毒死他,但是敢下别的毒吧?”郁戎说。   赵润便松开了他的胳膊, 看向郁戎。   “我从来没有想害死我自己的哥哥,”赵润说:“你是听了谁的话, 你把他叫过来, 我与他对峙, 萧文园么, 他说我给了他毒药, 你们就信了么?分明是他要毒死我二哥, 却要嫁祸到我头上!”   “殿下!”郁戎说:“我来,就是想从殿下的嘴里听一句实话, 赵准是如何死的, 我并不关心,我只想知道,先帝中的毒, 是您下的么?”   赵润愣了一下, 看着郁戎,说:“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以前我怀疑过于怀庸, 怀疑过赵准,甚至怀疑过宫里的每一个人,却从来没有怀疑过您,只因为您一向对政治不感兴趣, 又与先帝兄弟情深。先帝与您虽然不是同母所生,但他对殿下一向爱护有加,这样的兄友弟恭,原来都只是表象么?”郁戎说。   显然不把他的辩解放在眼里。   他信了萧文园的话,自己再否认也是无用,只会让郁戎觉得自己虚伪。   事已至此,赵润便说:“郁大人,我跟你说实话,我的确找萧文园,置换了文良辰所下的药,但是我向天发誓,我给萧文园的药,绝不会毒死人,毒死我二哥的,另有其人!”   他却不知道,只是撕开一条口子,就足以看清一整个人。他承认了向自己的二哥下毒,就意味着他从前种种淡泊名利,仁爱温和的样子,都只是假象而已。这样一个善于伪装的人,他的话还有几分可信?   “你如果赤裸裸地表现出你对权力的渴望,你的野心,你为了权力不择手段,我或许还会敬重你。”郁戎说,“就像于怀庸,甚至于你的二哥,他们是我的死敌,我与他们对抗,却也敬重他们,因为他们是奸雄,却不是小人。”   赵润愣了一下,说:“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够像他们一样,可是我生来既不是长子,也不是最受宠的那一个,你们却偏偏将我推到最前头来。我如果不加以掩饰,谁能容得下我,于怀庸,我二哥,还是郁大人你?或者我那位可怜的大哥。”   他在椅子上坐下:“我的确是小人,但身处在这权力争斗的圈子里,谁又是真正的君子?古往今来,又有哪个皇帝手上没有沾染别人的鲜血?二哥如今已经死了,文良辰下的毒,最多再算上一个萧文园,这事就算完了。你不想我二哥死么,你不是早就盼着他死了。如今皆大欢喜,人人得愿以偿。”   郁戎说:“这话你不该对我说,真正决定这件事走到哪里的,是太后娘娘。”   “母后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了,她不会舍弃我的。”赵润说。   “您知道我为什么一路推举你做皇帝么?”郁戎在房间里走了两步,说:“您资质并不出众,甚至没有权力,但我觉得你有一颗仁心,如今这时代变了,不再是皇帝专权,国家就能太平长安的年代,作为皇帝,他的品质远比他的能力更重要。我看中的,便是您的德行。如今看,我居然看错了。我郁戎和先帝一起,竟然都做了你的棋子,真是可笑。”   赵润眼圈微红,说:“郁大人这么说,是要弃我不顾么?可是您还有更好的人选么?您没的选,就像我当初没得选一样。我走到这一步,也是你们逼的。”   郁戎听了,久久都没有说话。   他愿意相信,曾经的赵润,的确无心政治,他上头有两个哥哥,后来还有一个太子侄子,皇位如何都轮不到他。那时候的赵润,或许真如他的人一样,散淡高洁,淡泊名利。   只是在太子死了以后,他们开始推他上位的时候,赵润便变了。权力腐蚀了他,又或者,唤醒了他内心的阴暗和贪欲。   大家都在这权力的游戏里,却又都被权力捉弄。   郁戎转身朝外头走,赵润一下子站了起来:“郁大人,我们的时代就要到了,郁大人,我们辛苦筹谋,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郁戎没有回头,直接走了出去,房门关上,赵润快步走到门后,捶了一下铁门,吼道:“我是亲王,我是如今的第一继承人,这个国家很快就是我的了,只要你们让我走出这个房门!”   却没有人回应他。   赵润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自言自语说:“我不会有事的,我马上就要做皇帝了,没有人敢动我……谁不狠毒,难道郁戎没有杀过人?大哥,二哥,他们所有人,谁没有杀过人。我是为了这个国家,我不是为了自己……”   他只觉得头痛的很,却不能睡,一睡,就想起赵准吐血的画面。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推开了,赵润喘着气站定,见周朗进来说:“太后娘娘要见您。”   “快带我去,快带我去!”赵润说。   他清楚的很,这件事的主动权根本不在郁戎他们身上,而在太后。   他是姚元英唯一的儿子了,姚元英就是他坚定的后盾!   外头天已经黑了,他以为已经是晚上,走在路上的时候才恍然发觉,是变天了,就在西边的天空尽头,还有一缕明亮的云彩,其余全都被乌云笼罩住了,起了风,吹在人身上却凉爽的很。   他被带到了太后的宫殿,进去以后,见房间内只有姚元英一个人。   姚元英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多,她坐在床上,眼睛还是通红的,察觉他进来,便扭头朝他看了过来。   “母后。”赵润跪了下来,只感觉房间里冷的很。   姚元英垂着头,说:“去看你哥哥最后一眼吧。”   赵润闻言愣了一下,他才发现,赵准的尸体,竟然还在姚元英的卧室里,卧室里都是冰,怪不得那样冷。   他惊的脸色都变了,只闻到房间里一股极怪异浓重的香味,他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如今却突然明白了,只感觉一阵犯呕,站起来,朝赵准的棺椁走过去。   赵准的容貌竟还一点都没有变,好像有人给他化了妆,和他生前都没有两样。   他低着头看,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你哥哥不是即刻就死了,他还挣扎了半天,你知道么?奄奄一息的时候,他躺在我怀里,问我,为什么?”姚元英说。   “母后……”赵润走到她床前,跪了下来,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母后,这毒真不是我下的。我也不知道二哥临死之前,为何指着我,或许……或许是萧文园老早就栽赃了我,母后,您相信我,我……”   姚元英“啪”地一巴掌就打在他的脸上。   赵润哭着说:“母后不相信我么?难道在您眼里,我是会毒杀自己亲兄弟的人么?我是给了文良辰一包药,可是那根本不是毒药,那不是毒药,我怎么……”   他话没说完,便又挨了一巴掌。   姚元英身体颤抖着,眼泪流了一脸:“那是你的亲哥哥,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下得去手!”   赵润脸色涨的通红,吼道:“我没有杀他!我给文良辰的,不是毒药!”   “你这样和杀他有什么区别?!”姚元英怒斥:“你只是没有想到他被当场毒死在你面前,可你却也在逼着他去死。你给他下的是什么药,你想要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如果……你如果……”   姚元英掩面痛哭,说:“你发现文良辰给你哥哥下毒,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告诉我们,你哥哥也不会死。你是没有亲手杀他,可你明明能救他的,你见死不救,还要利用他,只恨我和你哥哥都瞎了眼,这么多年不见,不知道你已经被别人养成了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赵润流着眼泪笑了出来:“恩,什么恩?”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姚元英:“您当年抛下我,陪着二哥去菊芋岛的时候,你有想过我么?二哥和先帝争权的时候,有想过我么?先帝明明把皇位传给了我,二哥却要跟我争,他有想过我么?!这么多年来,我在先帝的眼皮子底下心惊胆寒地讨生活,你们在菊芋自由自在的时候,有想过我么?我被先帝当棋子用来对付我自己的亲生母亲和亲哥哥的时候,你们有谁想过我么?!”   赵润喘着气:“恩,什么恩?你说你对我有恩,先帝也说对我有恩。你们有哪一个,是真正关心过我,爱过我。我利用了二哥?是,我是利用了他,我是要他死!您满意了吧。然后呢,您要杀了我,为我二哥报仇么?”   姚元英剧烈咳嗽了起来,看着赵润,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润盯着姚元英,目光坚定阴戾,继续说:“要说怪,源头还在您身上,如果不是您当初背着父皇乱搞,二哥怎么会从小不被父兄喜欢,他怎么会被发配到菊芋去,如果他没有去,您也不会跟着去,我由您亲自教导,从小和二哥一起长大,又怎么会互相争斗,导致今天这样的惨祸?!如果一切都好好的,大哥死了,二哥做了皇帝,我安安分分地做我的亲王,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的疯子?”   “你……”姚元英几乎喘不过气来,指着他。   赵润闭着眼仰起头来:“所以要怪谁呢,谁都不要怪,要怪就怪我们生在皇室,要怪就怪命!如今您只有我了,这也是命,二哥陪了您这么多年,如今他死了,不过不要紧,还有我陪着您。”   “你……你滚!”姚元英拼尽力气,拿了枕头砸向他。   枕头落到赵润脚下,他弯腰捡了起来,拍了一下上头的灰尘,说:“杀了文良辰和萧文园,这件事就到这里吧。我做皇帝,您还是太后。”   他在床边坐下,看着姚元英。   姚元英还在无声地哭,脸色通红,花白的头发散落满肩。赵润趴在她膝上,红着眼睛说:“母后,我也是您的儿子啊。”   他话刚说完,身体便是一震,然后一把推开姚元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姚元英双手颤抖,流着泪看他。   赵润背上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不断地往下流,沾湿了他华美的百服。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说:“母后……”   “你二哥登基,明知道杀了你,就能彻底断了郁戎那帮老臣的异心,让他们再无可辅佐之人,可你二哥没有,只因为权力固然重要,可你这个亲弟弟,更重要。当初他离开紫薇宫,要与于怀庸决一死战的时候,我曾对你们两兄弟说过,不管你们杀谁,永不能对自己的兄弟刀剑相向,如有违背,我这个母亲会亲手了结了他。你们跪在我面前发誓,如今你背弃了承诺,便由我来替你兑现你的誓言!”   赵润嘴唇动了动,眼泪簌簌掉下来,倒在地上,刀刃刺破了他的胸膛,鲜血流了一地,流到了赵准的棺椁上。他睁着的眼睛,再没有合上。   姚元英从床上挣扎着爬下来,爬到赵润的尸体旁,将他抱在怀里,说:“你说的对,从我生下你二哥开始,这便是一桩冤孽,如今这冤孽里的所有人都得到了报应,都了结了,都了结了,是母后对不住你。不过从今以后,咱们母子三人,再不分开了。”   她将插在赵润身上的匕首拔,出来,捅入了自己的心房。外头一声惊雷,轰隆隆隆,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作者有话要说:又来个剧情高潮,要大结局啦。强剧情文,剧情走完如果转小情小爱文就割裂了,想看感情流的,可以看隔壁装穷,全感情流。   超甜。   明日大结局! 第五十四章   姚太后和赵润的死震惊了全国, 就连郁戎也是没有想到的。太后在死之前诛杀了文良辰, 萧文园自杀, 这一场血案也算了结。赵准的亲信本与郁戎等人对立,眼下群龙无首, 老王爷的几个儿子蠢蠢欲动, 反而令他们双方合作了起来。   国不可一日无主, 储位之争一触即发。   朝堂上出现了两种声音, 一个是从老王爷那一支选出一个人来继承皇位,还有一种声音,是修改法律, 让小公主赵和也拥有合法继承权。   陈醉也积极为赵和奔走, 他是社会主义过去的人,有男女平等的观念。   只是要推动这项法案还是很难, 主要是郁戎持中不言。   他们在等。   等林云英生产。   赵润死后,林云英便跟随其弟林宗冒回了牡丹州, 眼下就要生了。   全国都在盯着她的肚子。   “王妃如果成功诞下男孩,那这孩子就是无可争议的新皇帝了。”秋华说。   陈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刚出生的婴儿懂什么,他们也都各自有自己的心思。老王爷的几个儿子都已经成年,他们没有受过帝王教育,品性未知也不好控制, 和他们相比, 自然是刚出生的婴儿更好一些。”   郁戎虽然为人正直,但权臣就是权臣,他效忠的人已死, 便可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来选择新帝。如今在朝中,他算是最有威望的老臣,选了新帝,按照自己的期望来培养他,对于一个权臣来说,这也是极有成就感的一件事。这其中公私掺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的清楚的。   “不过这些都和殿下没关系了,”秋华说:“殿下也该好好歇歇,趁着这次和中将大人游历四方,您也好好给自己放个假,等您游玩完回来,还有重要的担子要交到您手上呢。”   皇室凋零,为了巩固自身政治力量,郁戎已经重新给予了他前皇后的身份,这是官方承认的,他作为前皇后,日后也少不了参与到政治中去。   一日为后,便终生为后。   “你们这么快就开始收拾了?”郁铖进来说。   “先准备好,到时候咱们想走立马就走了,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陈醉往床上一坐。两只手撑着身体。   郁铖赶紧说:“你手腕好全了么,你就又用力。”   “都好了。”陈醉说着便晃了晃自己的手。郁铖捉住,捏了一下他的手腕:“疼么?”   “没感觉。”陈醉说:“王妃产期就这两天了吧?”   郁铖点头:“现在全国上下都盯着呢,京城形势也很严峻,你没事不要出去走动。”   陈醉说:“我好几天没见郁相回来了,他在宫中?”   “他去了牡丹州。”郁铖说:“若王妃生下的是儿子,得立即接回到宫中来……我身上是不是有点臭,出了好多汗。”   陈醉说:“今天天不热啊?”   “今天拉练,带着我的兵跑了两圈。”   陈醉就笑着说:“是不是带了记者过去拍照?”   郁铖笑了笑,说:“我先去洗澡。”   他去洗澡了,陈醉在床上躺了一会,就爬起来了,将衣服脱了,看了看秋华。   秋华说:“这样不好吧,天还没黑呢。”   陈醉这几个月一直在休养,郁铖天天叫厨子给他做海参鲍鱼的,补他的有劲没处使,就有点泰迪上身。   “白天才看得清呀。”陈醉说。   秋华就赶紧出门去了。陈醉脱光了衣服,就进到浴室里去了。   郁铖说:“又浪。”   陈醉嘻嘻笑了两声,说:“中将大人今天辛苦了,我来犒劳犒劳你,胳膊酸不酸,我来给你按按。”   这一按,就按倒半夜三更了。   郁铖就坐在他腰上给他按。   陈醉浑身酸痛。   正按着呢,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有人隔着卧室的门气喘吁吁地喊道:“生了,生了。”   郁铖立马从陈醉身上下来,披了睡袍下床开了门。陈醉在床上坐起来,郁铖见他光着青青紫紫的上半身,来人眼光也是一赧,立马捞了被子,丢到陈醉身上,厉声问:“继续说,王妃生了?”   来人这才赶紧低下头:“中将,是,是王妃生了!”   “男孩女孩?”陈醉立马问。   “最新得到的消息,王妃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等他们在牡丹州休息几天,郁相便亲自迎接他们回宫了。”   陈醉吁了一口气,如此,政权便稳定了。   不管是谁当皇帝,没有纷争,眼下已经是最好的了。   “我们可以启程了。”他笑着对郁铖说。   郁铖笑了笑,说:“等父亲回来以后,咱们就出发。”   储位之争就这样落下帷幕,不管是军方的人也好,朝臣们也好,亦或者皇室人员也好,人人对此都没有异议。新生的这个婴儿,的确是最符合多方利益的继承者。   林云英母子回到京城的那一天,正是郁铖和陈醉前往兰花州的那一天。   陈醉的十二州旅游首站,选择了郁铖的故乡。   他要看看郁铖长大的地方,郁铖的母亲葬在那里,郁铖说要带他去看他母亲。   陈醉自穿过来以后,便遇到于怀庸逼迫,然后几乎没过过一天安宁日子,几次经历生死,最后差点死在赵准手下。他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安宁,靠在郁铖怀里睡了一觉。   但有权力的地方,便永远都有争斗。皇权至高无上,除非有一天实现人民当家作主,不然争斗永无休止。   小公主赵和站在小玫瑰宫的窗前,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进了宫。   “是小婶婶回来了么?”她问身边的人:“他们怎么住到百花殿去了,百花殿不是皇帝住的地方么?”   身后的宫女说:“回公主殿下,王妃生了个男孩,就是将来的新帝呢。”   赵和看了一会,说:“可是前段时间你们不是告诉我说,我有可能也做皇帝么?”   宫女略有些为难地说:“前段时间……是有这方面的谣传,不过眼下王妃生了男孩,皇帝的位置便只有是他的了。”   “因为他是男的么?”赵和问。   宫女点头:“要下雨了,风有点冷,公主,咱们把窗户关起来吧。”   “为什么女的就不能当皇帝呢?”赵和说着看向远处的人群,小小的年纪,大概经历太多,目光深邃阴戾,说:“说不定有一天,我也能做女皇帝呢。”   车子晃了一下,陈醉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看到郁铖抱着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吁了一口气,便又抱紧了郁铖,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远处是朝霞灿烂,太阳从东边的天空升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老早就定下的结局,赵和做结局,喻权力争斗,永远不存在休止。   皇室这篇文是我第三次尝试写剧情文了,花费的精力和准备时间是最长的,不过还是没写好。   不打算写番外了,因为感觉就算是按照很多读者的期望再写一百章,也改变不了整体质量,反而连剧情也写拖了。而且已经形成了感情淡薄,剧情流,后面如果单写情情爱爱,感觉很割裂。如果继续写权利争斗,感觉无休止。   这篇文比较坎坷,刚开始写就遇到晋江被查,导致我砍了大纲(原来设定很多革命运动和十二州起义分裂之类的,太危险了),尽管如此,每次写到枪战和军队,我都特别担忧,尤其还涉及点政治的东西。成绩也比较差,入v就轮空了,看得人很少,导致很迷茫。   熟悉的读者都知道,我是感情流作者,不擅长写剧情,尝试过几次都不成功,虽然很多人吐槽这篇历史最差,很失望之类的,但我感觉是几篇剧情文里比较好的(窘),中间一度压力大到晚上睡不着,基本早晨醒来和晚上两三点躺在床上都在想,怎么样写的跌宕起伏,怎么写计谋,很努力但是写的不好就很丧,评论很一般,心态没稳住。不知道怎么去救它,已经定型了,已经不是说你接下来好好写它就会逆袭,其实不会。   虽然很多人觉得有点烂尾,但我觉得就是节奏快,抓剧情的时候把感情戏丢了,没融进去,但剧情我还挺喜欢的,除了断发改了大纲导致错过**时机,其他几个**我都很满意,高潮之后这个结尾我也很喜欢,虽然大家可能觉得有点突兀(应该就是感情在之前没写好)。反而我觉得一开始拘泥于情,爱,前面十几章反而很一般,就是有人说的,明明是大框架,但格局还是非常小,就性那点事。不过看评论好像大家更爱这种攻受互动……总之就是迷茫的一篇文,自己也觉得很可惜,因为没大纲,很多精彩段落都是写着写着出来的,自己也觉得如果写好了,这篇会很好看。自己失望大家也不满意的旅程早点结束也不是坏事。   两年之内不再写大框架剧情文了,如果有看到我写,跳坑可以谨慎些!   心态不好就不看评论了,谢谢追更的每一位,希望以后写的作品大家都满意,我自己也满意!   接下来专心写装穷,沙雕甜文,感情向,喜欢的话可以去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