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老二次元不能结婚!》作者:鳄人行山   文案:   宋拂之是个老师。   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沉稳俊逸,帅得很有型,学生们却看到他就躲。   没人猜到严苛的宋老师其实是个老二次元,他看番追漫拼胶,最喜欢一位叫章鱼的元老级Coser。   章鱼老师因其散发出的强攻气质,被誉为C圈的总攻大人。   宋拂之最爱他这一点。   令宋老师伤感的是,最近章鱼老师宣布他将退圈,回归三次元生活。   宋拂之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无声垂眸。   结婚让他不得不藏起那些癖好,章鱼老师的退圈更是让他贫瘠的精神生活雪上加霜。   -   时章和宋拂之因为相亲结婚,家人同事都说般配。   植物学教授温文尔雅,数学老师玉树临风,摆在一起那么赏心悦目。   但只有时章自己清楚,他在青春期时,曾对宋拂之产生过怎样上不得台面的占有欲。   在这段平淡如水的婚姻里,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克制那些阴暗的本能。   -   后来,婚后相敬如宾的平淡生活被狠狠打破。   时章发现,家中一直锁着的那个柜子里,竟然装满了自己从开始到退圈,所有的cosplay写真集。   宋拂之发现,他那如草木般斯文的丈夫,在某天夜里突然一改温柔,动作前所未有的凶悍,A得他腿软,带他回到无数个关于章鱼老师的梦里。   -   再后来,章鱼复出了,带着一位成熟冷淡的男人。   粉丝:这是章鱼老师的新基友吗?好帅啊啊啊!   时章:这是我先生。   (骄傲脸)   【阅读指南】   先婚后爱,1V1,甜   同性婚姻合法背景   攻的朋友是GBcp,36章有涉及,注意避雷!!   会有不少受作为老师在校园工作的剧情   掉马具体细节以正文为准啊喂!文案只是一小部分表象   封面是美工授权,看到类似封面不要惊慌   丫头,如果弃文,我命令你默默弃文。(凶)   内容标签: 都市 婚恋 甜文 校园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拂之,时章┃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老男人先婚后爱   立意:不必囿于年龄,永远勇于生活 第1章 一次元   课间,教室吵得要死。   左边聚着一坨哈哈大笑的学生,狂放的笑声还没歇,右边又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大喊,成为了新的音量高峰。他们成簇成团地聊天、串桌、疯闹,乱乱糟糟。   “哇靠,桶哥,你买了最新的更新啊?”   一男生眼睛瞪得老大,伸手就要去摸范桐手里的那本漫画。   范桐眼疾手快地往后一躲,满脸炫耀:“我还没看完呢,甭抢。”   男生凑巴凑巴往他旁边一挤:“那一起看。”   “你还——敢带漫画来啊?”   女生拖长了那个“还”字,锤了一下范桐的桌子:“上周斧子哥才收了青姐的言情小说,还在风口上呢,你胆子肥啊。”   “怕啥?下节是Florence的英语,美女从来不管这些,她还跟我们讨论剧情来着。”   又凑了一位围观群众过来,抻长了脖子蹭书看。没两秒,看到一个角色浑身是血,瞳孔一缩,惊叫:“啊啊,他不会领便当了吧?”   范桐自信一笑:“怎么可能死得了!他可是战斗力天花板啊,人气那么高。”   说完指头一勾,往后翻了个页。   不知不觉,范桐座位旁边围了一圈人,都是来追漫画的。   男生女生都有,个个背着手垂着头,看得很入迷,像公园里围观下象棋的老大爷们。这儿倒成了班里最安静的一个角落。   这本漫画最近很火,剧情正连载到紧张关键的部分,勾着人迫不及待地想看后面的发展。   他们班管得严,手机是坚决不让带进教学区的,范桐中午跑出去偷偷买了最新的书,夹在教辅里偷渡回来,成了全班二次元的英雄。   众人安静地看了几页,突然有女生捂着嘴叫了声“好帅”,几个男生也接连爆粗口,“太帅了这”。   战斗力天花板绝地反击,孤军奋战,一个大招劈了敌人老巢。   刀痕压着眉峰,极致的战损魅力,帅得让人崩溃。   看得很爽,一群人瞬间激动了起来,抚掌拍桌大喊,范桐哇哇乱叫,恨不得去操场狂奔两圈,怎么也抒不尽胸中的澎湃震撼。   人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候,对外界的感知会变得很不灵敏。   所以他们不知道,此时的教室正像一座停电的城市,从前门到后窗,死亡般的寂静正迅速扩散开来。   当教室突然一片死寂的时候,这群位于角落的二次元们毫无感觉,还在激动流涕。   范桐嘴上念着“继续继续”,准备翻页。   旁边的女生还在说“你们看了章鱼老师cos的战斗力天花板吗,真他妈帅爆了!这一幕战损,章总必须得我们出一套,他不要不识好歹……”   话音还没落下,众人眼睁睁看着一只手按住了范桐准备翻的书页。   属于成年男性的大手,手掌罩住了整本漫画书,修长的食指纵跨三个分镜,正好按在战斗力天花板的那张帅脸上。   因为用力,手背上凸起淡色的青筋。   教室里最后一片吵闹的角落,在此刻骤然熄灭,全班陷入彻底的寂静。   宋拂之淡淡扫了眼黑白线条的漫画,没什么表情变化。手指一挑,抽书合拢,拿到手里,转身往回走。   全程没有一个人出声。   宋拂之走上讲台,回身,上课铃正好打响。   宋老师站得挺直,黑色毛衣修身,勾勒出男人的身材轮廓,露出来的那段手臂很紧实,透着股力量感,一看就知道他经常练。   金色的阳光斜斜拂过,又给他染上点说不出的温柔。   学生们再不待见他也得承认,宋老师是个大帅哥。   当年宋拂之被附中挖过来的时候二十五岁,年轻才俊,脸好看,肩宽腿长。甭管哪个老师领导见了他都眼睛一亮,笑眯眯地夸句“模样真俊”。   转眼六七年过去,学生带了两三轮,以前一起进校的年轻老师都快被熊孩子们熬成老妖怪了,宋拂之却奇迹般地没被挫磨,英俊里添进成熟,反而更帅更有男人味了。   按道理来说,这种帅哥老师容易和学生打成一片,应该是颇受欢迎的,再不济也多少会有几位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底下偷偷欣赏帅哥的脸。   但此刻,班上安静得要命,每个人都低着头。   要么在装作认真写作业,要么忙着从书包里掏出作业开始装,反正没一个人抬头看宋拂之,都在躲避和他对视。   跟刚才的热闹活泼判若两班。   “赵老师临时有事,这节上数学,明天上午第三节上英语。”   宋拂之把漫画放到讲台上,手机搁到漫画上,拿起了水杯润了口嗓子。   “月考卷子拿出来。”   等窸窸窣窣翻卷子的声音消停,宋拂之直接开始讲题。   关于收了本漫画这事儿,宋拂之一个字也没提,像没发生过。   他一题题往下顺,不管多简单多难都不会跳过。再闹腾的学生在宋老师的课上都乖得跟鸡崽儿一样,拿着笔认认真真做笔记。   三角函数讲到一半,放在漫画书上面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宋拂之的手机在上课时永远是静音的,来个电话连震动都没有。等宋拂之注意到的时候,来电显示已经在那儿闪了很久了。   这么久没人接,对面打电话的那人却也一直没挂。   来电显示是一个男生的名字——乔煦阳。   宋拂之看见了,没管,转过身去继续写板书。   手机又闪了一会儿才黑屏。   过了两道题,乔煦阳又打过来了。   这次正好学生们在底下算题,宋拂之轻划屏幕,把电话挂了。   没几秒对方就追了条短信过来:拂之哥在上课吗,希望没打扰到你。朋友送了我两张博物馆特展的票,现在很难抢的那个。拂之哥想一起去吗?   最后还有个可爱的笑脸表情。   宋拂之扫了眼消息,把屏幕锁了,粉笔点在黑板上:“都做完了吧?”   下课铃响起,一张卷子正好讲完,学生们明显松了口气。   宋拂之带着东西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一顿,轻飘飘点名:“范桐,出来一下。”   刚刚松弛下去的气氛又绷起来了。   走廊里响起别班同学的脚步和说话声,显得他们班尤其安静。   范桐提心吊胆了整节课,宋拂之随便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让他浑身一寒战,心神不宁地挨过了这节课,半道题都没听进去。   刀在自己头顶悬了四十五分钟,这下终于落下来,范桐在全班沉默的注视下挪到门口,短短几米的路,背后湿了一层冷汗。   宋拂之把人叫到门外,一共就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虽然被收了书,但课还是要认真听,这张卷子有的题你不该错。”   第二句是“书周五放学前来我办公室拿。”   语气一直很平静,没什么责备的意思,范桐却还是紧张得冒汗,连头都不敢抬。   宋拂之没时间多跟他讲,说了句“去吧”,就走向隔壁班,他还有一节课要上。   这学期宋拂之很忙,隔壁班老师休产假,学校师资紧,他得带两个班的数学和一个班主任,常常从早忙到晚,没个能歇的时候。   所幸还在高一,也算应付得过来。   在隔壁班上完课,宋拂之赶着吃了个饭又去年级组里开会,开完数学组的又开班主任的会。下午备课、改作业、接了几个家长的电话聊了好久、看着班里的崽子们做完了大扫除。   能喘口气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宋拂之在食堂打了饭回办公室吃,旁边的老师们陆陆续续准备闪人,边收拾东西边聊天,轻松愉快。   教物理的老周是个随和的秃瓢,把保温瓶的盖子旋紧,“哎”了声:“宋老师还不回呐?”   宋拂之搁下筷子,笑了笑:“看会儿晚自习就走。”   “早点回吧。”一个女老师笑得眉眼弯弯,“再晚家里人该等急了。”   还特地咬重了“家里人”几个字。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好几声“哟”,本来一脚跨出门的人也都不走了,八卦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往宋拂之那儿招呼。   女老师性子爽朗,直接问:“宋花仙,和那孩子咋样啦?有什么进展没有。”   宋拂之反应了几秒,意识到她问的是乔煦阳,笑着摇摇头:“没咋样。”   大伙儿明显不信,嗤他:“宋老师可别诓我们啊!”   宋拂之语气淡了点:“真没什么。”   这嗓音显得人有点冷。   办公室里静了一瞬,老师们没再继续八卦,说说笑笑地散了。   “宋花仙”这名儿是因为,前些日子宋拂之收到了一大束热烈鲜艳的红玫瑰,大捧到能把人遮住的那种。   花是乔煦阳送的,宋拂之最近的一个相亲对象。   二十六岁,挺年轻的阳光帅哥,清爽板寸,身材修长,笑起来两个酒窝,时下超抢手的狗狗系。   乔煦阳也是被家里人撵着相的亲,不情不愿地赴约,没想到一见面就被宋老师迷得不行。天天打电话发短信,跟高中生追人似的,浪漫招数很多。   但宋拂之跟他吃了顿饭,就知道俩人走不到一起去。   乔煦阳太热情了,粘人,活泼,需要陪伴。宋拂之工作忙,没法满足对方的情感需求。   当时宋拂之就跟人说清楚了,他俩不太合适。   年轻人却不肯放弃,摆明了要把宋拂之追到手。   约不到人出来吃饭,乔煦阳就往宋老师办公室送花。   宋拂之那时正在跟别的老师聊题目,突然来了个快递小哥,抱着一大捧张扬热烈的红玫瑰,大声喊“拂之老师哪位,您的花儿”。   这在办公室当即引起巨大轰动,一堆老师跟高中生似的开始围观,看把大家给激动的。   宋拂之很轻地皱了下眉,在签收单上写了名字,一直没出声。   这花他不想收,但没道理让快递小哥原路送回去。   快递小哥笑着把玫瑰递给他,宋拂之没碰。指指旁边,让小哥把花搁他桌上了。   第二天,宋老师桌上的花没了。   别的老师还以为宋拂之把花抱回家好好养着去了,其实不是。   宋拂之当天晚上就把花拿走,崭新地退还给了乔煦阳。   他把花往地上一搁,说得很直接:“别折腾了,没用。”   宋拂之用这种语气讲话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冷,刺人。   他平时很有礼貌,会对你笑,但你想靠近他的时候,才发现和他的距离始终很远。   后来乔煦阳收敛了些,两个星期没出现。宋拂之都快把这号人忘了的时候,他的电话短信又来了。   这次是约他去看展览。   可惜这邀请发了等于没发,宋拂之一整天都很忙,早把上午收到的短信忘了。   短信忘了,别的可没忘。   办公桌上还躺着早上才缴获的漫画书。   宋拂之安静地看了两秒封面,低头笑了笑,把书收进了小抽屉,那是战利品储存室。   早上随便一眼,宋拂之就认出了那个剧情和分镜,他早就看完了这一话,可太熟悉了。   战斗力天花板神挡杀神,这一幕帅得炸裂,宋拂之来回看了四五遍。   他也听到了班里小姑娘说的“章鱼老师cos的战斗力天花板”,那套图宋拂之也早就看过了,看了很多遍。   章鱼老师是宋拂之目前最喜欢的coser,如果他不是班主任,如果他再年轻个十岁,高低能和小姑娘聊个一宿。   今天不是数学晚自习,但他习惯去班里看看再下班。   正好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开放式教学楼笼着一层轻薄的夜色,学生三两,人影绰绰。   班门口几个学生扒在栏杆边儿聊天,背对着走廊,正好是早上看漫画的那几位。   宋拂之经过他们,不是故意偷听,是他们声音太大聊得太投入,以至于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宋拂之耳朵里。   “哎范桐,斧子哥把漫画收了就不还了啊?”   “他说星期五还我,但是要我自己去办公室拿…还不如送给他得了,我不想去他办公室!”   “看到一半书没了,我好想看后续啊啊啊。”   女生呵呵一笑:“话说诸位,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感觉斧子哥还蛮适合cos战力天花板的。身材够,眼神也像,冷拽冷拽的。你们不觉得吗?”   “觉得个屁咧!”范桐当即翻了个白眼。   “宋斧子能知道cos是啥?他顶多知道cos^2x+sin^2x=1!”   宋拂之从他们身后经过,脚步没停,只有唇角很轻地扬了扬。 第2章 二次元   周五下午,宋拂之挺忙。   家长接孩子放学,顺便来找班主任聊聊天,了解一下自家孩子的情况。   现在又正好是月考之后,不少家长拿着卷子来找宋拂之,叹气的、焦虑的、责怪老师的,各种家长都有。   很多老师都觉得和家长打交道是最烦的,宋拂之对此心态放得很平,各种各样家庭和大人他都见得太多了。   宋拂之被家长们堵着聊了快俩小时,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讲得嗓子疼。   办公室终于清净了。   宋拂之微仰起脖子,眉心皱起浅浅一道痕,手掌搁到脑袋左侧,用力按了按。   脑袋里像是被人用力一下下地锤,老毛病。   梆梆两下,有人敲门。   门没关,宋拂之睁眼,看到一个畏缩的脑袋瓜,范桐小声喊了句“宋老师”。   宋拂之问:“怎么还没走?”   范桐挪巴挪巴,露出一个胆怯的笑容:“这不是我的书还在您这儿嘛。”   哦,那本漫画。   宋拂之很少忘事,最近忙得没时间歇,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次扣一个星期,下次再被我看见,就学期末再还你。”   宋拂之把漫画拿出来,放在桌上往前一推。   “好的宋老师。”范桐点头如捣蒜,“我一定不再犯。”   这是宋老师从他们高一刚入学开始就立下的规矩。   手机、游戏机、与学习无关的书籍不能带进教学区,你有本事偷偷带也成,只要别被宋拂之抓到。   宋老师在这方面很严,规矩就是规矩,没放过水。   范桐拿了书就夹着尾巴准备溜,宋拂之一声“范桐”把他叫住了。   “啊?”   范桐寒毛炸了一片,生怕宋老师要跟他单独谈话,聊成绩。   宋拂之抬抬眼睛:“自己回家?”   范桐站得溜儿直:“我妈妈加班,她一会儿来接我。”   宋拂之神色松了点,“嗯”了声。   办公室重新陷入平静,宋拂之在桌边闭眼坐了很久,忍过那阵头痛,才慢悠悠地开始收拾东西。   周五晚上是为数不多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刻。   街上哪儿人都多,宋拂之好清净,去了自己最喜欢的馄饨店。   小馆子在一条巷子里,从早开到晚,只卖馄饨。来这儿吃饭的都是街坊邻里,老板是位憨厚淳朴的大娘,热情亲切,记得熟客们的所有口味喜好。   宋拂之安静地吃,听老板娘和顾客大爷聊天,说她再做几个星期就打算歇了,店面都跟下家谈好了,之后这里会换成一家咖啡店。   宋拂之听得愣了愣,慢慢把馄饨咽下去。   “您不接着做了啊?”   宋拂之他嗓音温沉地开口,大娘大爷都朝他看过来。   大爷嘴快,在腿上拍了一把:“你们大娘抱孙女儿咯!要回去享清福了。”   “人老咯,也该歇了。”大娘乐呵呵地笑,脸上因为幸福微微泛红。   宋拂之笑了一下:“恭喜您。”   他在店里很少讲话,所以大娘一般也不找他聊天,现在宋拂之主动开口,大娘自然要拉着他多聊两句。   长辈们关心的事情就那么几件,大娘自己家庭美满,就爱帮别人操心:“宋老师总是一个人来,成家没有?”   宋拂之三十好几,这类似的话听得实在是太多了。他不排斥这种关心,轻轻摇头:“没。”   “那有朋友没有?”   “也没有。”   大娘露出惊讶的表情,很快又变成无奈:“现在的年轻人啊……”   后半截话大娘没说完,顿了一会儿,她看着宋拂之说:“身边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难受的时候也有人讲个话,是吧?”   宋拂之笑着“嗯”了声,“正找着呢。”   或许是晚上热雾蒸腾的馄饨店太温馨,也或许是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放松,更有可能是因为范桐的漫画书正好停在精彩的部分——   宋拂之独自在街上走着,渐渐就生出了些别的心思,一摇一晃的。   冬天的晚风吹在身上,竟有点热。   回家路上,宋拂之拐进了一家小店,出来的时候兜里多了一瓶东西。   回到家后宋拂之干脆没开客厅的灯,直接进了浴室。   宋拂之脑子里想的是班里孩子们看的那几页漫画,还有章鱼老师cos战斗力天花板的组图。   那组图宋拂之太喜欢了,存在手机相册里看了很多遍,回忆清晰。   男人一脚蹬在吉普车的横杠上,肩上扛着把重型原子枪,作训服松垮敞开,里面黑色的紧身作战背心被肌肉绷得很紧。身后的原始丛林茂盛生长,气质很野蛮很雄性。   章鱼老师的作品总是有种动态的力量感,能把原作的氛围和气场还原到极致,妆造好,气质贴,cos谁就像谁。   现在有个新词叫“撕漫男”,意思是撕开漫画走出来的男人,跟纸片人一样帅。   词儿是新词,但是稍微了解点cosplay的人都知道,他们章鱼老师撕漫画撕了十几年,作品质量一直很高,神作不计其数。   早期cos圈更流行唯美古风花美男,章鱼老师的冷硬风不算常见,尤其是身材真材实料到这个地步的,所以一下子就让宋拂之注意到了。   宋拂之喜欢的就是这种风格,这种身材。   以前他在网上乱逛,遇到喜欢的图就会存下来,后来发现存下来的大部分都是一个coser的作品。   他最开始的圈名叫“章鱼_S”,因为气场太强被称为cos圈的总攻大人,也因为名字里的那个字母有些别的外号。   章鱼老师本人好像不太喜欢这种调侃,后来就把那个S去掉了。   其实宋拂之觉得,不管这个字母去不去掉,都影响不了章鱼身上那股劲儿。   宋拂之把浴室收拾好了,披着件浴袍就晃了出来,身上水珠没擦干,顺着腹肌线条往下滑。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学生的那几页漫画给搅合的,又或者是在浴室里的时候,宋拂之已经把章鱼老师的那些图放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咂摸了一遍……   那种满足感是无与伦比的。   他想,如果那些霸气的动漫人物真的可以撕开漫画来到自己身边,那他们一定借用了章鱼老师的躯体。   宋拂之其实分不清,满足了他幻想的人,到底是那些二次元纸片角色,还是赋予了他们三次元形象的coser——他也懒得去分辨,反正闷在心里想想不会碍着任何人。   宋拂之甚至不怎么关注章鱼老师本人的脸长得如何,他只是喜欢对方身上那种cos谁像谁的气质,还有他绝好的男性身材。   每当这时候,宋拂之都很感恩现代科技。   虽然有点没灵魂,缺少温度,但在功能上一直让宋拂之很满意。   更重要的是,它们是百分百安全的,百分百可控的。   现在时代进步,找个萍水相逢的人共度一晚春宵也不再是多么难以启齿的事。   但宋拂之不行,他做不到。   宋拂之从未尝试把自己交到别人手里,他对人缺乏信任,边界感很强。   在他看来,要两个人足够了解彼此,足够信任彼此,才能共同参与这件事。   但他三十多年,没遇到任何让他心动的人。   除了最好的朋友,他从未和任何其他人交心,更没法共度夜晚。   宋拂之无所谓,他觉得现实中的人也就这样了。   男人嘛,还是纸的好。   家里只有宋拂之一个人,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克制着。   床单还是整整齐齐的,也没怎么脏。   宋拂之歇了会儿,翻身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捞了一包烟,另一只手捏着手机刷微博,没什么目的地往下滑。   金属打火机刚窜出火焰,微博刷新发出叮的一声,宋拂之动作顿了顿,手指一松,打火机的盖子又扣了回去。   章鱼老师发了条cosplay正片,恰好是战斗力天花板战损的那几幕,还真让班里的小丫头许愿成功了。   战损版的角色有一种该死的张力,伤痕让人变得更性感。他受伤了,但仍是让人甘愿俯首臣服的王。   背景做得很逼真,战斗场景都还原了出来,肌肉因为发力而贲张,脖子边的青筋明显,让人仿佛能感受到他炽热跳动的脉搏,带着浓烈的血腥和荷尔蒙气味。   宋拂之眯了眯眼,在枕头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着看这套图。   微博评论区很快就挤满了评论,小粉丝们很激动,啊啊啊地喊个不停。   现在年轻人也是什么都敢口嗨,喊“啊啊啊啊”的,大堆大堆,各种搞笑或直白的土味情话。   还有挺多人喊“老公”,也不知道他们喊的是章鱼老师还是角色,反正意思都是在夸章鱼老师帅,把属于角色的那份霸气表现出来了。   宋拂之掠了一眼评论区就看回了微博正文。   他不是那种热衷抒发情感的人,从来不会评论,也早过了一遇到同好就激动的年纪,他只会安安静静地看图。   ——好吧,他也不止是安安静静地看图。   这次床单被抓得有点皱。   手机掉在枕边,屏幕亮着,战斗力天花板腹肌上的那道血痕被放大了,正怼着屏幕。   宋拂之慢吞吞地伸手,夹了根烟,点燃了,火星在修长的指间明灭。   他没有烟瘾,每个月也就这种时候会抽一根。   烟雾飘散,手机铃突然在安静的夜里响起来。   乔煦阳打来的。   宋拂之垂眼看了一会儿,接起电话,没出声。   那边乔煦阳好像有点醉了,声音比平常更软更绵,一声声地喊他“拂之哥”。   “拂之哥,之前我问你想不想一起去看展,你怎么没回我呀,你看见那条信息了嘛。”乔煦阳拖长了声音,有点少年撒娇的感觉。   宋拂之觉得自己拒绝得已经够清楚了,而且直接地拒绝过好几次,不知道乔煦阳怎么这样穷追不舍。   乔煦阳已经二十六岁了,理应熟悉成年人之间的进退,更何况宋拂之把话说得很清楚。   宋拂之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深吸了口烟,吐出一段淡灰的雾。   乔煦阳不死心,报了个酒吧的名字,问宋拂之去不去,他说他就一个人,酒点多了喝不完。   “不去。”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宋拂之开口说。   嗓音低哑,像烟一样有颗粒感,很慵懒。   男人在深夜里拥有这样的一把嗓子,乔煦阳听完就愣了。   电话里空白了很久,乔煦阳再出声的时候,声音有点断断续续的:“拂之哥,你现在……身边有人?”   宋拂之轻轻弹掉烟灰,顿了会儿,说了个“嗯”。   他瞥了一眼还亮着的屏幕,缓缓重复了一遍:“有人了。” 第3章 三次元   后来一段时间乔煦阳都没再找宋拂之,找他的人换成了王惠玲。   王惠玲打来电话,第一句就是:“和煦阳处得怎么样?听说人家对你很满意。”   宋拂之喊了声妈,平静地汇报:“不合适,没处了。”   王女士沉默了几秒,语气一下就平淡了,听起来冷冰冰的:“你跟人处了吗?只吃顿饭那能叫处?”   “上第二道菜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俩成不了。”宋拂之说,“何必再浪费时间。”   “行啊,你就这么跟人吃饭,傲的你,谁都看不上!等我跟你爸都走了,你还是一个人。”   宋拂之蹙眉,他最不爱听的就是这话。   “哎呀,什么走不走的!”   电话被他爸夺了,老宋的声音慌慌地挤进来,“拂之啊,你妈妈她也是替你着急,话说的有点难听,啊。”   宋拂之说:“我知道。”   老宋叹了口气:“周末空吗,回来吃个饭?”   宋拂之说好。   他回爹妈家的时候,老宋择菜择了一半,手里还拿着颗滴水的白菜就跑了出来,笑得很温和:“哟,回了啊”。   王惠玲在厨房里忙活,连一声招呼都没出来打。   宋拂之把带来的什么牛奶水果小蛋糕放旁边,接了他爸手里的白菜,一声不吭地进了厨房。   娘儿俩一个择菜一个炒菜,油花噼里啪啦地响,愣是没人开口讲话。   要说宋拂之身上这股刺人的冷劲儿,百分之八十是从他亲娘身上继承来的。   王女士当了一辈子老师,吃的粉笔灰比油烟子还多,从小教师一路做到高级,在学生眼里是典型的严师,身上带的压迫感很强。   家里一老一少两个冰溜子,总得要宋爸爸来当和事佬,这边劝劝那边拍拍,菜摆上桌了母子俩才说上第一句话。   宋拂之说:“茄子盐放多了。”   王女士伸筷子把碗一挡:“那你就别吃。”   老宋喜笑颜开:“哎,这不就对了嘛!”   宋爸爸是医生,去年刚退休,患者送的锦旗一面墙都挂不下,王老师专门给他收拾了个小箱子用来收纳锦旗。   “我今年也要退了。”王女士看了宋拂之一眼,语气还是那么淡淡的。   言下之意很明显,他们俩老的都退休了,你连个恋爱都还没谈上,身边没人陪着,让爹妈怎么可能不操心。   其实夫妻俩以前都很忙,一个照顾学生一个照顾病人,在宋拂之小的时候几乎没管过他。   升学、选专业、找工作,他们支持宋拂之所有的选择,唯独在结婚这方面很强硬,不允许宋拂就这么单一辈子。   也不是说一定要结婚,反正你身边得有个人,互相有个照应,不然爹妈不敢安心地老去。   宋拂之也确实磨人,让他相亲他就去,给安排谁他都会去见面,但是永远是见完第一面就没了下文。   他从二十八岁开始相亲,断断续续相到三十二,见了一卡车的人,什么类型的男人都有,但一次也没成过。   每次回来也都说的差不多,“不合适”,“对不上眼”,“成不了”。   也不怪他老妈急,这搁谁都得急。   “咱聊聊,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儿。”王老师问。   宋拂之还是那句话:“遇到合适的人我会结婚。”   相亲是个阶段性的工作,乔煦阳这个项目告一段落了,宋爸宋妈就没再怎么提。他们知道当老师有多忙,一般不会打电话烦他,宁愿儿子回家早点睡觉休息。   学期末事情又多又杂,要给整个学期收尾,梳理复习框架,协调考试,给各方面反馈。   每天宋拂之到班上看情况的时候都会被抓着问题目,业务很忙。   学生们虽然怕宋拂之,但是遇到问题还是会大胆请教,因为宋拂之从来不会因为学生听不懂批评他们,反而很耐心。   监考的时候宋拂之抓了一个作弊,别班的孩子,一点情面也不留地给人当场判了零分,后半场考试全场鸦雀无声。   可能每个学校都有“四大名捕”,宋拂之就是他们学校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捕头,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那就是找死,怪盗基德都藏不住。   孩子们考完试就彻底放飞了,在班里放英语电影看,吃零食开茶话会,心都飞到寒假了。   但是老师们还不能放松,他们要加紧把卷子改完,整理分析成绩,讲卷子,找需要帮助的学生谈谈,布置作业,培训,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这才算完。   寒假休息的第一天,宋拂之在家蒙头大睡十五个小时。   一觉醒来,天地昏暗,宋拂之摸着手机看时间,赫然看到挤满屏幕的消息,全部来自洛琉璃。   ——我知道你放假了哈哈哈!别特么装睡,起来给我吃安利!我跟你讲你肯定会喜欢这个,你先看一集,只看一分钟都行!   洛琉璃给他发了一长溜的分享链接,宋拂之耐心地一个个往下看,挑到感兴趣的就按个收藏。   宋拂之回复她,收藏了,下饭。   洛琉璃回了个哈哈的表情,第二句就开始不正经:你不要那个阳光小狗啦?我看他照片真挺不错的啊,让给我炒炒得了。   对于她的狼虎之言宋拂之早已免疫,回了她个“你自己去问他”。   洛琉璃也就是口嗨,她对gay一点兴趣没有。   “但我说句公道话,阿姨真的不太了解她儿子,乔煦阳那款一看就不是你的菜。”   宋拂之问她:“那什么是我的菜?”   “章鱼老师那样的呗。”   洛琉璃张口就来:“肌肉大吊西装暴徒狂霸冷酷猛男总攻。”   这buff叠得没眼看,宋拂之笑着说她扯淡。   洛琉璃是宋拂之以前刚入高达坑的时候认识的胶佬大神,她的作品入围过GBWC的地区前三。   要说这么多年来最交心的朋友,就得是洛琉璃。   她真名叫罗立朗,特别硬气特别中性的一个名字,所以当年怀着少女情怀的时候,罗小姐给自己起了个漂亮古风的网名,现在看起来还挺中二。   但网名叫习惯了,多少年都改不掉,所以即使她一再严正拒绝,宋拂之还是习惯叫她洛琉璃。   洛琉璃倒是很敢说:“你不就是喜欢章鱼老师这型的吗。简单啊,我知道几个年轻的coser他们可能认识章鱼,直接介绍给你相亲不得了!省的你满世界找代餐找不着。”   宋拂之要她赶紧打住,且不说人家是不是单身的问题,这压根是胡扯。   说的难听点,章鱼老师在宋拂之这儿连爱豆都算不上,宋拂之也认为自己压根算不上章鱼老师的粉丝。   看着他解解眼瘾罢了,章鱼老师跟纸片人没什么区别,约等于跟宋拂之在两个不同的次元。   而且,二次元爱好跟三次元择偶标准那能混为一谈吗?   他可以随便幻想被纸片人帅哥锁在房间,但如果真在三次元遇到这种控制狂,他估计会直接把那人下巴打碎。   宋拂之是个现实的成年人,他还不至于分不清这个。   春节的街上张灯结彩,宋拂之跟老两口过完了年,带了一堆吃的回家,独自开启新的一年。   寒假进入倒计时,附中很快就要开学,宋拂之每一天都过得很珍惜。   这天宋拂之起了个早床,准备去吃碗馄饨,走到老地方了才发现店面已经换了,馄饨店的铺面变成了一家咖啡馆。   宋拂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里有点空。   咖啡馆的装饰很清新,白墙木窗,茂盛的绿色植物挤满了露台,里面坐着很多人,看起来生意不错。   来都来了,店看起来也漂亮,不如尝尝鲜,宋拂之想。   点餐的小姐姐问了宋拂之的姓氏,在杯子上画了几笔,朝他一笑:“麻烦您稍等。”   等咖啡的人很多,大多是一对对的,很多人手里都捧着玫瑰花。   宋拂之这才意识到,今天是情人节。   等了一会儿,店员拿着杯咖啡,念杯子上的标签:“S先生…您的咖啡。”   宋拂之疑惑了一瞬,但想来应该是在叫他的姓氏首字母,心说这店还挺洋气。   再一想,应该是店员图方便,只写了顾客的首字母。   他伸手去拿,碰到纸杯的同时,指尖碰到了另一个人的手指。   “抱歉。”   “对不起。”   两个人同时收回了手。   宋拂之抬眼看去,和那个陌生人对上了目光。   时间仿佛有一瞬的静止。   这人比宋拂之还要高一点,薄镜片后面是双清淡的眼睛,像细毛笔勾勒出来的古卷书生,长相素净。   男人衣襟规整,身上的学术气质很浓,于是宋拂之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对方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很认真的眼神——   宋拂之意识到这点,后背有些细微的发麻。   “不好意思啊,宋先生是吗?这杯是您的。”   宋拂之听到侍者叫他,平静地转回目光,伸手接了咖啡。   “小夏,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只写客人名字的首字母啊!”侍者小声埋怨道。   收银台那儿的小姐姐举手投降:“对不起,太忙了,写快了,我马上改……”   “抱歉时先生,您的咖啡,久等了。”   侍者换上笑容,把另一杯咖啡端给宋拂之身边的男人。   他姓石,还是姓时?这个疑问一闪而过。   咖啡店坐满了人,放眼望去没有空位。   宋拂之准备打包带走,正好一对情侣起身离开,空了一张小圆桌出来。   他走过去,发现时先生也走到了空桌边。   两人的眼神又轻碰到一起,宋拂之礼貌地询问:“介意吗?”   时先生似乎顿了一下,说“不介意”。两人同时拉开木椅,隔着桌子坐下。   小桌靠着墙壁,墙架上摆着一些书,宋拂之很久没有静心看过书,便随便抽了一本,书还很新,没什么人翻过。   对面的时先生打开了手提电脑,偶尔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写点东西,应该是在处理工作。   别的桌子都传来谈笑絮语,咖啡机冒着滋滋的声响,只有他们这里很安静,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一个看书一个工作,没人讲话。   阳光照窗,咖啡氤氲,宋拂之不知不觉看了小半本书,他很享受这种宁静的氛围。   “拂之哥。”   一道年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拂之抬头,竟是乔煦阳。   他不知怎么的找到了这家咖啡厅。   乔煦阳手里拿着一束玫瑰,很绅士地弯下腰,专注地凝视宋拂之,笑容中带着狡黠:“你上次说身边有人了,是骗我的对不对?不然你不会一个人过情人节。”   宋拂之立刻就冷下了脸。   乔煦阳在他身边半蹲下来,像只毛茸茸的小金毛,仰着脸,圆眼睛亮亮的,笑容温柔又热烈,说话很直接:“哥,我被你拒绝了很多次,但我就是喜欢你,能不能给我次机会,让我追你一次?”   乔煦阳长得帅,也很会散发魅力,从来没有他搞不定的人,宋拂之是个例外。   他不信邪,他一定要把这块骨头啃到口。   宋拂之面无表情,把书放回架子上,拿着咖啡起身就走,步伐很大。   乔煦阳叹了口气,站起身就想追,衣角好像扫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你把我的笔记本碰掉了。”   坐在对面的那位先生语气平静,指了指地面。   “抱歉抱歉。”   乔煦阳弯腰去捡,手里抱着玫瑰动作有点吃力,那位先生却快他一步,自己把本子捡起来了。   那位先生彬彬有礼地说:“没关系。”   就拖延了这么一会儿,等乔煦阳再站起来的时候,宋拂之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街头热闹的人潮中。 第4章 四次元   时章沉默地注视着乔煦阳失魂落魄的背影,直到他完全离开,才转回了视线。   电脑上是一份植物学英语文献,他在咖啡馆坐了这么久,只看进去了一小段。   时章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平常的上午,他碰到了宋拂之。   这是个很遥远的人。   十多年没见过,时章以为自己早就把他忘记了,却没想到几乎在第一眼,就轻易认出了曾经的高中学弟。   连带着那些消失许多年的陌生情感,像阴雨天后疯长的潮湿青苔,毫不费劲地重新涌起。   宋拂之长高了很多,完全是成熟男人的身型,但身上的气质始终没变。   清新,但是冷,不易靠近。   时章安静地坐在宋拂之对面,不看他,不讲话,却能无比敏锐地感知到他的存在。   感知到他屈指翻书,感知到他端杯浅饮。   心脏无端地跳得又重又快,一下下几乎连成一片。   在年轻帅哥给宋拂之送花的时候,时章甚至感到一股久违的冲动,紧接着是血液倒流、头脑发热的窒息感。   把笔记本扫到地上,故意耽误那个小帅哥的时间,这几乎是时章下意识做出的举动。   他不想看着怀抱玫瑰花的年轻人追过去。   这是种纯粹的生理反应,许多年过去,竟仍然根植在他体内——   他见不得别人靠近宋拂之。   时章很轻地皱眉,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情绪。   喝完咖啡,时章独自坐着看了很久风景,才起身开车去了学校。   不小的教室里竟座无虚席,时章踏进去,学生讲话的声音就小了,满堂眼睛都眨眨地望着他。   时章小幅度地笑了下:“欢迎大家来听课,我以为今天的上座率不会很高。”   学生们低低地笑起来,坐在第一排的学生胆子大,说:“情人节晚上再过也行,时教授的课不能错过。”   时章在大学教植物学,他开的公选课一定会被早早抢完。   他的公选课轻松、有趣、不点名,只要认真学就能得到好成绩,学生们对时教授的评价很好。   这学期他讲“生活中的植物学”。时章拿起粉笔,一笔一画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正楷。   笔迹和他的气质一样,不张扬不放肆,温和谦逊。   时章简单讲了一下这门课的大纲,问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   有学生举手,很诚恳地提问:“教授,我养花总是养死,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养?”   这是很多人的误区,时章说:“植物学家不一定会照顾植物,就像程序员不一定会修电脑、教育学家不一定会养小孩儿一样。”   他抱歉地笑笑:“我养的最久的一盆植物是仙人球,享年一岁半,冬天放外边儿太冷给冻死了。”   学生们又笑,笑声中有人问:“那教授会养小孩儿吗?”   “我养的是席克氏彩草,开的花很漂亮,花瓣的分布形似莲座。你们平时看的仙人球好像都长一个样,但它们其实可能是不同的品种,有各自不同的习性,开的花也都不一样。”   时章引入物种多样性的话题,顿了顿,回复学生开玩笑的问题:“我没小孩。”   下课后学生们陆续离开,时章正在收拾东西,看到一个姑娘站在讲台边,手里抱着一个东西。   “课上有什么没听懂吗?”时章问。   姑娘梳着麻花辫,清秀的脸上透着不明显的红,镇定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时教授,我上学期也听了您的课,学会了做植物标本,这是我自己做的标本书。我想……送给您。”   时章认真地翻看,称赞道:“做得很好。”   姑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里面阳光粼粼。   “可我不能收,我也不会收。”时章轻轻地把标本书推回姑娘面前,语气温和,却也很坚决,甚至有点无情。   “亲手做了这么精美的标本,你自己留下,比送给我的价值大许多。”   时章其实算不上标准的大帅哥,五官本身有些平淡,但他的气质和谈吐太出众,身高腿长,举手投足间都富有魅力。   或许是因为植物学家的身份,时章身上有种草木般的温柔气息,博学、谦和、风度翩翩。   他的老朋友欧阳希曾经在饭桌上开过玩笑,说时教授就是个大祸害。   温柔博学的年长者最容易吸引年轻人的爱慕,学生们可能不敢说出口,但绝对有人偷偷地想跟时教授搞师生恋。   时章当时就放下酒杯,面色不虞地看向欧阳,严肃地说这不能开玩笑。   欧阳失笑,摊开手说,喏,你看,你祸害就祸害在这儿!咱植物学家浑身魅力,但又不会接受追求,于是只能成为学生们心中可望不可及的白月光,成为无数少男少女青春中的一道伤痕。   欧阳又问,要是年轻人们看见你玩cosplay时候那野性的样儿,会不会更疯狂啊?啧啧。   时章不悦地皱眉,欧阳才勉为其难地闭嘴。   其实欧阳清楚得很,他们时教授哪里是只拒绝学生的追求,他无差别拒绝一切追求,三十四年来从未有过例外。   当一个人活到三十多岁还是母胎单身时,你会觉得不太可能;当这个人是位帅哥时,你更加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如果这位帅哥是个老二次元爱好者,你又会觉得,嗯…单身三十多年好像也不奇怪。   当然,也不止是二次元这个原因。   晚上时章有个钟姐攒的局,三个老朋友好久没凑齐了,约了家私房菜馆见面。   钟子颜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小腿纤细有力,珠宝点缀在纯黑丝绒连衣裙上,姿态优雅,很有范儿。   一见时章,钟姐就开口道:“章鱼教授,暑假得来漫展给我撑场子,啊。”   时章乐了:“这菜还没点呢,要求就来啦?”   欧阳希熟练地把红酒倒进醒酒器,噗嗤笑:“钟子你是演都懒得演了。”   “你就说来不来吧。”钟子颜说。   时章故意说:“暑假要去山里采样本,忙。”   “唷,忙呢,还让咱教授给得瑟上了。”欧阳笑骂。   三个人这些年各有各的忙,见面频率不高。   有几个月没见面,这一见就聊了很久,天南海北地侃,聊得很畅快。   钟子颜手底下有一整个集团,总裁的气场很足,欧阳希在金融业干了快十年分析师,在业界名气不小。   这俩金光闪闪的人凑在一起,总会聊很多时章不懂的东西。时章穿着朴素的墨绿色衬衣坐在他们中间听着,像一株安静的植物,倒也听得很入迷。   他们仨就是这样,小时候在街机厅当中二少年,后来分别走上了不同的行业,每次见面却还是无话不谈。   钟子颜轻磕烟盒,夹了根细长的烟出来,红唇裹住吸嘴,瞥了眼时章,“介意吗?”   “随便。”时章说。   “要吗?”欧阳希拿了盒Davidoff向时章示意,眉毛微挑。   时章看着他:“故意的吧你。”   钟子颜轻轻笑起来,说遥想当年,咱小章那是十里八乡最叛逆的中二少年,还是他带着我俩抽的烟。   “结果呢,结果他高中一毕业就不抽了!”欧阳希瞪了时章一眼,“叛徒啊叛徒。”   小时候多皮的熊孩子啊,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个安静温和的教授,让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抽烟,怕惹他不干净。   人上了年纪就是很容易回忆,钟子颜吐了口烟雾,半阖着眸望向时章:“时章变太多了,哪里看得出当年的样子。”   “扯。”   欧阳隔空点了一下钟子颜,慢慢地说,“咱三个,变得最少的就是老时。”   钟子颜眯眼笑了下,说“是”。   “得了吧。”时章摆摆手,拂走眼前的烟雾。   菜都快吃完了,钟子颜把空酒杯在时章的玻璃杯边一碰,铛地一响,催他:“漫展,答复呢?别磨叽。”   时章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把手指擦干净,回了句不沾边的话:“这附近有个游戏厅。”   欧阳“哟”了一声,钟子颜挑了挑眉,红唇轻扬。   “比什么?”   “有什么比什么。”   游戏厅里人满为患,小孩子们围在抓娃娃机旁边,年轻人们爱玩VR枪战和音游跳舞机。   “游戏厅也变了挺多的,现在忒豪华。”欧阳有点感慨。   时章低头笑了一下:“是咱以前那儿太破。”   “看我找到了什么!”   钟子颜踩着高跟鞋,拉着两人径直奔到一台机子旁边,一锤定音,“就比这个了。”   那是一台笨重的街机,两个像素肌肉男在屏幕上一左一右地对峙。   这可以说是他们的青春,这么复古的机子现在可不常见,年轻人也不怎么爱玩。   教授和总裁一人坐一个小凳子,他俩的衣着气质都与这里格格不入。   但游戏开始的一瞬,摇杆和按键的操作几乎是刻入骨子的,两个成年人像是回到了少年时期,操纵着低分辨率的小人激烈对打,几个按钮被摁得啪啪响,搞得整台机子都在晃动。   本来定的三局两胜,钟子颜直接连赢三局,时章手上的币都输光了。   “哈哈哈哈,教授不行啊!”钟子颜得意洋洋,“小章,你以前就没赢过姐。”   时章举起两根手指,意思是投降:“漫展,我去。”   其实不管时章输不输游戏,这漫展他都会去,从一开始他就不会拒绝,钟子颜也知道他肯定会去,他们就是想找个机会玩游戏,太久违了。   他们是太久的朋友。   那会儿时章和欧阳希在念高中,逃课,钟子颜读大专,也逃课。她染着廉价的粉毛,嚼着泡泡糖,一屁股坐到时章旁边要跟他单挑拳皇,从此就认识了。   将近二十年前,他们三个在一起出简陋的cos,琢磨妆面,有时候连衣服都要自己做;神经一样去乌烟瘴气的网吧看动漫;在破破烂烂的街机厅里火拼拳皇97。   那时的街机还是显像管屏幕,按钮脏兮兮的,框体上全是小广告和涂鸦,黄毛混混插着兜歪在旁边抽烟,要抢他们的游戏币,时章就跟他们干架,打出过鼻血,但你时爷从没输过。   那时候二次元文化在中国方兴未艾,钟子颜眼光毒辣,觉得以后这块不简单,便不再满足于当个纯粹的爱好者。   她大专辍学,自己搞了个动画公司,接着就碰上国家扶持原创漫画的政策。后来互联网快速发展,从视频网站到自媒体再到直播平台,每个热点都被她抓住,手下的产业版图迅速扩张,现如今钟总身价不菲。   办个漫展简直是最常规的活动,压根不需要钟子颜操心,谈何亲自去请一个coser到场。   主要是时章自己爱这些活动,像他这样过了十几二十年还活跃在cosplay前线的老coser太少太少了。他压根不需要人请,钟老板每次的展子,时章肯定会到。   欧阳希不服,把时章赶下去,换自己跟钟子颜打擂台。   三个人玩了太久,嗓子都笑哑了,玩完了一百个游戏币,总算是尽了兴。   “太开心了,我太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钟子颜紧紧抱住时章,抱得很粗糙,长长呼出一口气。   时章无声地拍拍她的肩膀,他难以想象钟子颜现在的成就是多少努力换来的,她是个很厉害的人。   欧阳希不满地把俩人都揽进自己怀里,胳膊劲儿很大:“什么意思,不带我,搞小团体啊。”   时章劲儿更大,双臂一展,轻松把这两人分开,让他们坐好:“到点了,回家睡觉。”   钟总有豪车和司机接。   她临别时依依不舍的,上了车就变回果敢的女强人,撑着额头小憩时也不会露出倦色。   欧阳希是他老婆开车来接的,上车前欧阳希拍了下脑袋,拉住时章:“我差点忘了件事。”   “什么?”   “高中老班长前几天找我——真是好多年没联系了。老班长说咱们的班主任,王老师,她今年要退休啦。班长问我们班要不要一起回去看看她,顺便聚一聚。”   时章愣了一下,有点机械地重复:“我们高中班主任,王老师?”   “是啊,王惠玲王老师。”欧阳希叹了口气,语气轻了点,“我记得以前王老师对你很严,但她真的是位好老师。”   “你要不要来?”   “来。”时章很快回答,补充了句,“她对我很好。”   欧阳“嗯”了声,“我也是,长大了才知道王老师有多好。”   “班长搞了个群,等下拉你进去。班长要一个个找人拉进去还挺不容易的。”欧阳往后退了两步,“那我走了啊。”   “等下。”时章出了声,把欧阳叫住了。   “干嘛?”   时章语速缓慢地问:“你记不记得,王老师有个儿子,姓宋?”   “啊?”欧阳不知道怎么突然提起老师的儿子,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有吧,记不清。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时章挥挥手要他回家,“你老婆在车上该等急了。”   欧阳希贱兮兮地埋汰他:“有老婆疼着就是好,有人开车来接。不像你个老光棍,这么晚了只能等到代驾。”   时章没理他,大步走了。 第5章 五次元   时章觉得上天的安排太巧了,早上刚刚遇到宋拂之,晚上就得知要去拜访他妈妈。   其实如果有可能,时章一辈子也不愿再遇到宋拂之,但当他真的遇见后,又发现自己还是难以控制地想靠近他。   念高中那会儿,时章站在学校的破树林子里,练抽烟。   其实那儿根本不是什么树林,就是一土坡旮旯,被挡在两栋破楼后头,稀稀拉拉几棵秃树,地上堆满了废弃的建筑材料。夏天这里又晒又热,压根没人来,老师抓不着。   时章吸进去一口烟,捂着嘴咳了半天。   烟难抽,他还没怎么练会。   咳完了,时章直起身子,突然发现身后站了个人,无声无息的。   是个学弟,身材单薄清瘦,校服在他身上显得过于宽松。   时章对他印象深刻,因为他是那周所有的值日生里最帅的。   学弟的右臂上有一抹鲜艳的红。   别人为了帅气好看,都直接把值日生的红臂章别在衣袖上,能随风飘起来。只有他,一丝不苟地把臂章穿戴整齐,印刷体的“值日生”三个字清清楚楚。   时章眯着眼睨他,没把他当回事,抬起手又抽了一口。   这次没呛。   这个值日生在旁边看着他,什么行动也没有,时章自己抽自己的,两人就这么一语不发地站着。   烟很快燃尽,时章把烟摁在石头上灭了,捏着烟头往外走。   路过值日生的时候,时章停了,似笑非笑地问他:“你怎么不问我的班和名字。”   学弟反问他:“你明明不喜欢烟,为什么还要抽?”   很清新的少年嗓音,混着一丝变声期的沉,让时章有种被轻轻击穿的感觉。   时章没回他话,随手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风纪委员,来一下。”   学弟站在原地没动,问他干嘛。   “叫你来你就来。”   时章有点不耐烦,“刚树林里蚊子给你胳膊上咬了个包,你还站那儿干嘛,等着被抬走?”   学弟下意识挠了挠胳膊,纤细的手指在红袖章边缘弯屈。   时章收回目光,把人带到了高三的班门口,从桌斗里翻了个小圆铁盒的白猫清凉油,隔空一抛,对方接了。   学弟用指尖挖出一小块薄荷味的膏体,沉默地涂到红肿的蚊子包上,抹开,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刻进时章记忆里。   快涂完了,学弟若无其事地开口:“你刚刚说的什么风机委员,是什么?”   时章一愣,突然哈哈大笑,邻桌的水杯差点被他拍掉。   挺有意思的这小帅哥,求知若渴。   时章懒得跟他说这是他在动漫里看到的,只是在对方把清凉油还回来的时候,没接。   时章说送给他了,学弟摇摇头,把小铁盒放回时章桌上。   “不喜欢抽烟就别抽了,下次再抓到就记你名字”。   学弟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青春期的许多事都发生得毫无道理——   时章从那天开始,一遍遍想起树林里学弟的样子,想起他的声音,想到他身上被蚊虫咬的包。   红肿的一小粒,略微突起,在白皙的皮肤上很突兀。   让人很想掐着他,咬上去,留下这样类似的痕迹。   想让他变红,想让他疼,想再听听他那略带成熟的少年嗓音。   时章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自觉地蹙眉。   他知道自己性格里有极端的一面,远不像看上去那么散漫。   时章爱去山里收集新鲜植物,回家后做成标本,整齐地锁到柜子里。   他玩cosplay只穿一次的衣服从不会二手卖掉,全都熨烫后整整齐齐地挂进衣柜,还要加上日期标签。   黄毛杀马特抢了他手里的游戏币,他就把所有的游戏币都抢回来,再哗啦啦砸那人一身。   时章拥有的东西很少,但如果他想要什么,就一定会让那东西完全处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这次,他竟想要像收藏植物标本一样,收藏一个人。   时章轻松打听到了学弟的名字,叫宋拂之。   不太轻松的消息是,他的妈妈是自己的班主任,王惠玲。   时章常躲在暗处看他。看他上体育课奔跑的身影,看他值日时认真的表情,看他和班里同学一起开心地笑,阳光洒在少年的衣领。   学校的范围太小,时章开始跟着他回家。   说的不好听点,叫尾随。   虽然有个在学校当老师的妈,宋拂之也经常一个人走回家。时章就不远不近地走在他身后,跟了很多天。   只是跟着,什么也没做。   时章唯一做过的事,就是在远处目睹一个社会混混搜刮了宋拂之身上的零钱后,把小混混拎进了巷子深处,冷声要他把钱还回去。   时章打过很多次架,唯独那次下手最黑。   一想到小混混把宋拂之堵在墙角的样子,他就双眼发红,很难控制激烈的怒火。最后差点把人送进医院。   要不是小混混自己确实做了坏事,不敢报警也不敢闹大,时章指不定就要进局子押几天。   这种窥视越来越上瘾,像将人拉入沼泽的毒药。   时章嫉妒宋拂之身边的人。   看到宋拂之的朋友们围着他开怀大笑,时章清楚地感到呼吸不畅,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胸中有火焰熊熊燃烧。   他想把他们都扯开,让那个学弟的眼里只有自己。   时章想介入,想控制,想把人像做标本一样一点点在手里展平了,压实了,关进屋里。   但理智又将这些疯狂的想法死死压制。   宋拂之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山里能任人剪采的灯心草。   时章像个罪犯,他不敢在宋拂之眼前抛头露面。甚至小心翼翼地抽烟,不愿被他抓到。   因为再被抓到一次,宋拂之就会问他叫什么名字。   时章怕自己不会回答“时章”,而是会很神经质地盯着宋拂之说“我想要你”。   于情于理时章都知道自己不可以往前迈步,他比宋拂之差太多,性格家庭教养,样样都不在一个水平线。   高考完后,时章报的全是外省的大学。暑假还没过完,就提前只身去了外地。   几乎像是逃跑。   逃离过去的不堪,逃避自己的疯狂。   这些想法,时章谁也没告诉,宋拂之更是毫无察觉。   这念头就该烂在他一个人的肚子里。   一晃十几年过去,时章偶然在咖啡馆碰到他,自认为长进不少。   虽然生理上的反应出乎意料地根深蒂固,时章自信他完全有能力控制自己。   他现在是个沉稳的成年人,拥有体面的工作,不会再做青春期时的那些傻事。   去拜访即将退休的王老师之前,时章特意去理了个发,然后添置了一套新衣服。   老同学们十多年没这么整齐地聚过,乍一见面,都在认人。   谁谁谁变胖了不少啊,谁谁谁还跟以前一样又瘦又高,哎哟,这谁啊,漂亮得都认不出来了。   时章到得有点晚,包厢里站满了人,欧阳希在一堆人中间谈笑风生,已经和大家聊得很熟了。   有人看到了刚进门的时章,迟疑地喊了声,“诶,这是……?是不是走错了。”   欧阳希闻言就往这儿走,走到一半看见时章,脚步突然停了,目光锁在时章身上,愣了半天。   “操…”   欧阳希没忍住爆了个脏字,“行啊你。”   平常时章不是穿休闲装就是穿实验服,除了cos的时候,永远那么单调朴素。   今天却穿了件很有型的风衣,敞开,里面是件一丝不苟的黑色衬衣。他腿长,牛津靴被穿得很有味道,绅士又随性。   “时教授,帅得有点过分。”欧阳希打量他,“打扮过了?”   时章坦荡地“嗯”了声。   欧阳希好像还有话想说,被别的同学打断了。   “咱时爷现在…真是没认出来!”   “什么时爷,现在得喊人家一声时教授。”   “卧槽,时章你当教授了啊,真的假的啊。”   挺多人都对时章很惊讶。   从前他们时爷称霸一方,看上去懒散但其实很讲义气,班上同学谁遇到难缠的麻烦,他就出面帮忙“解决”,所以收获了个“时爷”的名号,也是最让王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之一。   谁能想到现在人家是名校正教授,手里好几篇CNS和子刊发表,拿过国家奖,天天在实验室里为人类的文明进步做贡献,那叫一个学识渊博,风度翩翩。   王惠玲没一会儿就到了,所有人忙不迭地去迎她,王老师前王老师后地喊。   快六十的人腰杆还是挺得很直,掺杂着灰白的头发整齐地盘在耳后,除了脸上多了些细微的皱纹,气质几乎和她年轻时没什么区别。   昔日的青葱少年少女们一晃都长成了参天大树,老师倒成了最矮的那个。   王惠玲一个人一个人地看过去,笑着叫出每个人的名字。   她来之前特意翻出曾经的毕业照,把脸和人名对一对。现在来一看,孩子们都长大了太多,变得她认不出了。   在各行各业工作的都有。有人开淘宝店当了小老板,有人在互联网做到了高管,也有自由职业的自媒体人。或许在世俗定义的“成就”上有所差异,但大家都在过着属于自己的小生活。   王惠玲眼睛有点红,时间过得太快了。   站在面前的学生很高,王惠玲仰着头,开玩笑道:“这谁啊,高得我看不清。”   时章往旁边让了一下,半弯下腰,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王老师好。”   顿了几秒,他又加了句:“以前给您添麻烦了。”   语气十足诚恳,一包厢的人都笑了起来,说咱时爷长大了。   王惠玲是真的看了会儿才确定这是时章,气质变得太多了,脱胎换骨似的。   以前时章吊儿郎当地在她课堂上趴着睡觉,校服随便披在肩上,小臂线条很显,肤色一看就是常在外面野,晒出来的。   结果现在呢,衬衫大衣皮鞋,发型简洁干净,架着副眼镜,身上的学术气质光靠衣服伪装不来,是天天在实验室和学校里泡出来的。   得知时章现在是植物学教授,王惠玲稍微惊讶了一下,接着和他多聊了两句。   同在教育行业,王惠玲自然会和那些当了老师的孩子们多聊聊。   她教出的学生里有不少人长大后都当了老师,做教授的倒是不太多。毕竟科研很苦,半途而废的人也很多,能做到教授并不容易。   王惠玲眼中升起不加掩饰的赞许之意。   时章一看王惠玲的眼神就知道今天他这身行头选对了,看起来王老师对他现在还挺满意的。   虽然再也不会见到宋拂之,但只要是能给他的家人留下好印象,时章都觉得好。 第6章 六次元   本来看着老师在,大家都说好了不喝酒,倒是王惠玲请服务生开了瓶红的,说都多大的人了,喝点没事,陪大家开心。   饭桌上气氛一直很热闹。   他们班以前氛围就不错,同学之间都玩得很好,所以过了这么多年还能组起来局。这次说是谢师宴,其实他们自己聊得挺嗨。   老同学们很久不见,那能八卦的东西太多了。   感情状况是经久不衰的热点话题。   喝点红酒正好微醺,说要聊感情,桌上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热烈。   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谁还没谈过几段啊,桌上好几个人的孩子都上幼儿园小学了。   有人提议说大家轮流一个个讲,结婚了的讲讲另一半,没结婚的就讲讲恋爱对象,实在没得讲的,聊你家猫猫狗狗都行。   班长被起着哄第一个讲。   以前高高瘦瘦的学霸现在变得有点幸福肥,男人讲起他那大学时认识的老婆,语气都带笑。一桌子人都被秀得牙酸,王老师笑得很欣慰。   有人开了个好头,后面的也都敢讲了。   有幸福的,也有遗憾的。最让大家唏嘘的是数学课代表,年纪轻轻的已经离了两次婚。   班花现在还是很漂亮,以前被全校不少男生明里暗里地追,现在她大大方方地给大家看手机里的照片,两个女生搂着对方接吻,很甜的画面。   还有人谈过几个分了,现在不打算再找,准备单身一辈子,家里养了两猫一狗,获得了不少艳羡的目光。有宠物陪着也很好,多可爱。   大家的故事都很精彩,欧阳希和他老婆的相识相恋比起来就有些平淡了,没获得什么声势浩大的惊叹。他还挺傲娇,说平平淡淡才是真,你们不懂。   讲了半桌,轮到了时章。   这可是风云人物,谁能把他收了啊。一桌子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等着听时教授的爱情故事,肯定精彩。   时章被一圈期待的目光围着,淡淡地说:“这方面我没什么能说的,宠物也没有,要不给大家讲讲花草?”   大家愣了几秒,七嘴八舌地开始笑他。   “别瞎编啊时教授。”   “时爷这就没意思了,大家都掏心窝子地讲故事呢,你敷衍了事算怎么回事呢?”   时章有点无奈:“真的没唬大家,没这方面的经历。”   桌上又响起了几声“扯淡”和“这不可能”,有人难以置信地问他:“一次都没有?恋爱都没谈过?”   倒是欧阳希憋不住先笑了出来,他替时章作证:“是真的。时教授心里只有事业,工作,兴趣,没地儿放感情。”   这些年时章的孤寡,欧阳希和钟子颜都看在眼里。   时章二十多岁那会儿他们最急,有什么聚会都得喊上时章,给他介绍小帅哥,恨不得直接推到他手里去。时章都直接给拒了,后来索性连派对都不参加。   慢慢的他俩也习惯了,看得出时章是真不想找人,也是真没时间。   教授的工作本来就很繁忙。带学生,讲课,搞研究,偶尔还要去山里跟神农氏似的采一个月草。   除此之外的闲暇时间都被时章排得很满,天天健身,每周至少去两次拳馆和攀岩,琢磨cosplay妆面和造型,拍摄修图剪辑,偶尔窝在家里通宵报复性看番。   时章精力充沛,是那种不需要长时间睡眠的人,天生的强者。   他感兴趣的东西很多,而且样样都做得很好,唯独不沾恋爱。   欧阳希说时章就是个精力无穷的变态陀螺,这话倒也没错。   大家又抓着时章审了半天,该嫌疑人愣是清清白白,从高中到现在一点经历都没添,只好放过他。   时章旁边坐的就是王惠玲,按规则来说,该轮到老师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偷偷看王老师,看了半天后一桌人都笑了。   “我也要讲啊?”王老师笑了一下,“我听得太入迷了,腹稿一个字没打呢。”   熊孩子们酒劲儿都上来了,立刻不干了,说老师您别想逃,以前在班上您就很少讲自己的事,现在随便分享点儿呗!又不是在上课。   有一部分老师是很爱讲自己家事的,一节课恨不得一半的时间都在讲,家里孩子怎么样,另一半怎么样。   王惠玲完全相反,从不浪费一分钟在与课堂无关的事情上。   学生们热情高涨,王惠玲拗不过他们,笑着开口道:“老头儿啊,以前是十里八乡最帅的年轻大夫,我呢,刚毕业,在县立高中教书,学校和医院挨着。有天班上有个学生脚崴了,我赶紧送她去医院急诊,看病的医生正好是他。”   “但我当时急啊,学生没事之后就赶紧送她回去了,也没注意医生是谁。结果没过几天,别的老师就说每天中午校门口都站着那个模样特俊的宋医生,说是要找一个扎麻花辫的学生。我去问他想找哪个班的,他眼睛一亮,脸一下子红了,很腼腆地说我就想找你。原来他一直以为我是学生。”   才说了个开头,仿佛已经能看到老电影般的画面,大家不由地“哇”起来,跟听睡前故事的小孩子似的,催着王老师继续讲。   “后来也没什么,他就每天中午都来校门口给我送饭,待五分钟,然后赶紧回去值班。有时候他忙,就换成我给他送饭。他自己给自行车加了个后座,下午没手术的时候他就骑自行车带我回去。没想到这个饭一做就是很多年,自行车也骑了很多年。”   “当时身边人大多还是包办婚姻呢,就我们自由恋爱,你们别听着觉得无聊,放当时可时髦了。”   王老师上课时永远声音洪亮,字正腔圆,态度严肃,这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讲话,眼尾的笑纹淡淡的。   老师讲的时候,时章一筷子都没动,听得很认真。   很平淡的故事,但大家都听进去了,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动,就一堆人站起来敬酒,祝老师和师公身体健康,百年好合。   王老师笑得很开心,放下酒杯,又轻轻叹了口气。   “倒是我儿子啊,他和你们差不多大……”王老师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完了,“到现在还没个伴儿,眼光挑得不行,急啊我。”   大家都善解人意地笑了,要王老师不急,这事儿看缘分,急不得。   要不你看咱们数学课代表,英年早婚又英年再婚然后火速离婚,还是离婚两次,妥妥的反面教材。   “缘分也得肯找啊,对不对?”王老师喝了口酒,视线一扫,问,“像你们这辈儿的,现在都怎么认识人?”   曾经的老师现在反而找他们讨教,大家伙都乐了,也没顾忌太多,随口说了几个交友软件。   王老师听得皱了皱眉:“真当我不知道这些软件啊?现在的高中生都有玩这些的,上面什么不安好心的人都有,不靠谱啊这。”   “那还是得熟人介绍介绍,一起出去玩几次,就能认识新朋友了。”   “说直白点儿那不就是相亲吗!”   “哈哈哈,倒也没错。”   王老师半开玩笑地说:“那同学们都有什么优质单身男士朋友,介绍给我儿子认识认识啊。”   “嘿!”   在大家的笑声中,班花的细嗓音脱颖而出。   她眼眸带笑地说:“还找什么找啊,这桌上不就有个现成的吗?绝对优质,绝对单身,还知根知底,上哪找这么好的人啊。”   大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时章立刻被一桌子的目光包围了。   “知根知底”这个词无端地把时章刺了一下。   高中同学们可能不知道那些事,但王老师去过他家家访,如果她还记得,就不可能把时章介绍给自己儿子。   欧阳有点酒劲儿上头,拍了一下时章的肩膀,把他往前推,献宝似的:“还真别说,时章真可以!王老师您看行不行?”   这一下子气氛彻底热闹起来,时章被吵得没办法,举了举杯子,仰头把酒喝完了,有点告饶的意思。   王老师笑得灿烂:“那就看时同学给不给这个面子,啊。”   这发展有点超乎想象。   时章今天特地打扮得好看了些,本来只是想给王老师留个好印象,因为和宋拂之相关的一切在他这里都是重点星标,别的多的他真是什么都没想,没想到还让大家给撮合上了。   大家可能也是开玩笑的成分多,老师在这儿也不可能瞎起哄,所以闹闹就过去了,话题很快转移到了别的上面。   班长怕时章被闹得不舒服,低声安慰他:“时爷别在意哈,大家也就是开开玩笑,王老师肯定也不会逼你去认识他儿子的,你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放轻松。”   时章想一笑了之,但嘴角没牵起来。   所有人都在开玩笑,只有他当真了。   他在一瞬间甚至生出某种幻觉,好像他真的可以通过正大光明的方式认识宋拂之,从朋友开始做起,再慢慢探索他们之间的可能性。   既然大家都在开玩笑,王老师看起来也没这个意思,时章立刻就回到了现实,心里很平静。   他们最好还是不要认识。   这顿饭吃了很久才散,大家慢腾腾地往外走,王老师被簇拥在中间。   本来班长组织了大家结尾一起给王老师送个礼物,但王老师再三强调什么也别送,最后也只收了一小束康乃馨。   饭局散场的时候最有意思,刚刚故事里的那些另一半,现在纷纷现身来接人,免不了又是一番聊。   大家都说先把王老师送回去,她说不用,她老伴开车来接,现在人已经在停车场了。   这话一说,大家就都涌过去说一定要见见十里八乡最帅的大夫。   宋大夫就算老了也能看出青春时的模样,骨相很好,年轻时肯定是个大帅哥,他们老师一点儿没说假话。   学生们围在旁边和老宋聊天,说祝福的话,老宋就温和地笑,是个腼腆的老头。   热闹中,时章觉得有人把自己轻轻一拉,扯到了旁边。   王老师轻声问他:“时章,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时章很快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心跳一下子变快,脸上还是很平静:“我听老师的。”   “那不行。”王老师瞧他一眼,“这又不是什么作业,我就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不用看我面子。”   “如果你也有这方面的打算,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人的话,我就去跟我儿子说一声,你们两个年轻人可以见一见。”   王老师语气轻松,神情却很认真。   时章斟酌了很久。   他本来想提醒一下王老师,他以前是个坏孩子,劣迹斑斑,家庭情况门不当户不对,深层性格比表现出来的更加恶劣,方方面面都配不上宋拂之。   他想说,老师您别被我的表面和职业骗了,其实我不是个适合当伴侣的人。   但他又怕自己说出来,王老师真的连这个机会也不给他了。   时章侥幸地想,没准经过了十几年的沉淀,他已经成了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懂得克制,可以慢慢地,尝试和喜欢的人发展一段健康的关系。   于是时章没提醒王惠玲,只是笑着回答了“好”。   时章不得不承认,其实他还是坏,也还是想要宋拂之。   这种渴望压倒了别的一切。 第7章 七次元   学校刚开学,正是忙的时候。   班上崽子们的心都是散的,还在寒假的状态里没醒过来,宋拂之不得不看紧一点,督促他们收心,连着几天盯完了晚自习。   他家离学校不近,晚上回到家已经很晚,干不了什么就得睡觉了。   一般他爸妈不会在晚上找他,但今天宋拂之刚回到家,就接了个王老师打来的电话。   宋拂之正拿着软毛刷给展示柜里的高达挨个儿“洗澡”,有一段时间没清理,模型上积了薄薄一层灰。   他一手拿起手机,手上握着毛刷没停:“妈。”   王女士开门见山:“最近有没有时间?见个人。”   宋拂之手上动作顿住了,深呼一口气。   相亲任务又来了,他真的有点烦。   周末他跟洛琉璃聊天,忍不住吐槽了两句,语气里带着细微的烦躁。   洛琉璃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你终于被相亲逼疯了!我看你已经忍耐很久了。”   “主要是不知道会见到什么样的人。”宋拂之揉了揉眉心,“抽福袋似的。没底。”   洛琉璃骂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觉得叔叔阿姨每次给你选的人质量都不错啊,至少都够帅的。上次那个阳光小奶狗就还行。”   “别这么不挑。”   宋拂之语气很平,仔细听能辨出一丝厌烦。   洛琉璃乐了:“咋回事,他不会还在联系你吧?上次情人节被宋老师当众拒绝了,自尊还没伤够啊。”   “最近没出现,但是每天给我发消息,吵。”   自从上次情人节再次送花失败之后,乔煦阳没再当面找过宋拂之,但每天雷打不动地打招呼,分享生活中遇到的趣事,没趣事也要随便发几句。   谈不上惹人生厌,但是让人不舒服。   宋拂之放着他不理,他还是契而不舍地发,不受任何影响。好像只把宋拂之当树洞,没有希望他回话的样子。   以前相亲完,两人看不对眼也就散了。偶尔有看上了宋拂之的,被拒绝之后也都没了声音。   像乔煦阳这么黏人的还是头一次见。   乔煦阳或许是以为坚持和诚心能感化宋拂之那颗冰冷的心,但事实恰恰相反,他越是坚持,就越证明他不是宋拂之的菜。   “我实在是不想再遇到一个乔煦阳。”宋拂之说。   还好,尽管还没见面,这位新的相亲对象给人的感觉就和乔煦阳不一样。   时间地点是宋拂之定的。   图方便,宋拂之不假思索就说了上次那个咖啡馆,周六中午。   约在咖啡馆的好处是,喝咖啡远比吃一顿饭的时间短,如果双方互相看不顺眼,十几分钟就能分道扬镳,不需要在餐桌上忍受长达一两个钟头的尴尬折磨。   他俩没加微信,还是王老师帮忙传达的消息。   王惠玲把时间地点一说,对方很快就答应了。   从前每次相亲,见面前对方总会来加宋拂之的微信。   有的人要提前跟他聊两句,也有的上来就找他要照片,还有人问他为什么朋友圈是空的。   还能为什么,设了权限呗。还没熟到那份上。   新的相亲对象倒是例外。   他什么也没问,微信也没加,这样挺好的。   相亲那天,宋拂之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穿了件绀色衬衣,刘海散下来,正式,但不拘谨,显得眉眼年轻。   他在镜子前照了照,胡茬刮干净了才出门。   王惠玲只提过对方是她以前的学生,然后说人家现在是教授。   除了这两点信息,宋拂之对他一无所知,连名字都记不太清,所以免不了在脑海中想象一下他的样子。   教授这个职业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文质彬彬的,但现实中的教授哪会像漫画里那么帅。   年近中年的教授,大概率戴着眼镜,正经严肃,没准还有点发福。   但这些都没关系,对宋拂之来说,外表远远算不上婚姻中最重要的东西。   宋拂之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五分钟到,服务生问了他的名字,引着他往里走,告诉他:“另外那位先生已经到了。”   那位先生是背对着门坐的,穿着半高领驼色线衫,坐姿挺拔,发型利落,宽松的衣袖线条又给他增一抹柔和。   只是背影,宋拂之就被小小地惊艳了一把,男人给他的感觉很舒服。   服务生把他带到位置就离开了,男人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和宋拂之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宋拂之突然顿住了脚步,本来想说“您好”,卡在了嘴边。   他见过对方,不久前。   就在这家咖啡店,甚至就在这张桌子。   两人对视着,好像都有些惊讶。   宋拂之眉毛微挑,先开口道:“好巧。”   男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声音带着点笑意:“我记得上次,也是在这张桌子。”   等宋拂之坐下了,男人才伸出手,道:“时章。”   看着时章悬在空中的手,宋拂之不禁莞尔。   相亲见面居然先握手,谈工作似的,规规矩矩。   宋拂之和他轻轻握了一下:“宋拂之。”   相比上次偶遇,时章这次应该打扮过,身上的学术气息没那么浓,身上有股淡淡的木质花草香,不知道是不是喷过香水。   事实证明,长得帅的教授,现实里也不是没有。   两个人打完招呼之后就沉默了,过了会儿,他们一齐笑了起来。   宋拂之问出了之前的那个疑问:“您是姓,时间的时,还是石头的石?”   时章:“时间的时。”   答完这句,时章笑着摇摇头:“和王老师的儿子相亲,说实话,有点紧张。”   宋拂之问:“是我妈跟你提的?”   “高中同学一起和王老师吃了顿饭,饭桌上聊到了情感状态,王老师说她儿子没对象,大家都知道我也是,就开玩笑让我上。吃完饭王老师又问了我一遍,我觉得可以试试,就答应了。”   短短一个问句,时章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前因后果,态度不卑不亢,坐姿又端正,有点像认真发言的小学生。   “谢谢时先生抽空过来。”宋拂之很轻地点点头。   可能是被教授详细的说话方式影响,宋拂之的自我介绍也说的很规矩:“我今年三十二,在附中教数学。有套两室一厅,有车,存款也有一些,之前相亲过,一直没遇到合适的。”   轮到时章,他跟着宋拂之的格式说:“我三十四岁,在大学当教授。自己住三室两厅,有车有存款,之前没相亲过,这是第一次。”   他顿了顿,温和地笑:“所以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宋老师多担待。”   宋拂之顺嘴问了句:“时教授主要研究什么?”   “植物学。”   这不是一个很常见的科目,宋拂之想了想,又觉得很符合时章的气质。   草木安静,人亦温柔。   他突然猜测,时章身上淡淡的香气,或许并非来自香水。   时章可能是觉得刚刚的答案太笼统,又补充了一句:“主攻植物分类学和遗传学,平时做实验,也讲讲课。”   “宋老师呢,你教哪个年级?”   “高一班主任,还代另一个班的课。不出意外的话,会带着我当班主任的那个班上高三。”   两个人都极守规矩,你一问我一答,好像在写数学题。   成年人显然清楚,相亲最开始就要摆好条件,你有什么,我有什么,你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明明白白的一合计,如果差不多都能对得上,就能进行下一步。   似乎就聊了一会儿,但宋拂之一看表,居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两人的咖啡早喝完了。   时章捕捉到了宋拂之看表的那个动作,缓缓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   宋拂之难得没守规矩,抢了时章的话头:“一起吃个午饭?”   时章似乎愣了愣,笑着点头:“好啊。”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江南菜,宋老师吃吗?”   宋拂之说“吃的”,向服务生挥挥手:“结账,谢谢。”   其实宋拂之口味很重,喜欢爆辣的川味,火锅一定要吃正宗红油,对江南的清淡菜品不太感兴趣,但既然现在对方提了议,他自然不会反驳。   餐厅的布置很精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老板明显和时章很熟,一见他就熟稔地打招呼,眼里有点惊讶:“哟,老时,这次带朋友来了啊。”   时章笑着应了声:“给挑个好地儿,有劳。”   这用不着他说,老板直接给他们带进了私密性最好的雅间,有水帘和兰草做隔断,像一方世外桃源。   “经常来?”宋拂之问他。   “偶尔。”时章说,“这里清净。”   看装潢和氛围就知道这家店不便宜,但看到菜单的时候宋拂之还是被价格惊了一下。   除非是宴请朋友,宋拂之几乎不可能自己来这种档次的餐厅。   看来高中老师和大学教授的收入还是有一定差距。   时章低头翻看菜单,镜片后的目光很专注。   真是疏淡的眉眼,乍看没什么特色,但越看越舒服。   这个男人浑身的气质都是自洽的,如果硬要用一个词概括他,那就是儒雅。   时章突然撩起眼皮,墨色眼睛望向宋拂之,问他有没有什么忌口,想吃什么。   宋拂之回神,答:“没忌口。时教授是熟客,你点。”   这顿饭吃得稳稳当当,两人聊的话题都很安全,不痛不痒,跟龙井虾仁一样清淡。   这也正常,刚认识的两个成年人,能聊多深层的东西?彼此肯定保留着距离。   但就是这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宋拂之觉得舒服,他一贯不喜欢陌生人贴得太近。   聊到一半的时候,宋拂之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下下的,很密集。   他跟时章说了句“抱歉”,拿起来看,果不其然是洛琉璃那个话痨。   洛琉璃发消息喜欢把一句话分成很多段,分开发,每次她的消息都能刷几页。   你结束没有啊   等不了你了   我要先去店里排队!   我看到有人说限量的那一款Metal Build要被抢光了!!   啊啊啊   你还要弄多久?!这次的男嘉宾表现如何   不说了   店里见   宋拂之约了洛琉璃下午一起去逛高达模玩店,没想到现场比想象中更火爆,洛琉璃就想早点冲过去抢购。   宋拂之回复她:还在吃午饭。你先去。   洛琉璃说了不说了,却还是回复飞速。   哟,看来这次有戏啊,都吃上午饭了。   什么人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啊。   那只能是肌肉男了吧!   我还能不了解你的口味?   宋拂之留意过,时章今天穿的衣服很宽松,轮廓柔和,能看出身材比例很好,但肌肉什么的看不出来。   况且时章身上文质彬彬的气质,跟“肌肉男”三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时章做事稳当细心,性格温和。   尽管对于宋拂之来说,时章这款会有点太寡淡,像清淡的江南菜,不够劲儿。   不过应该会很适合结婚,适合过日子。   还是那句话,二次元性癖和三次元择偶标准当然不一样,现实哪会那么完美。   宋拂之的“不是肌肉男”还没发出去,洛琉璃又提问了。   几块腹肌,几条人鱼线,几公分?   宋拂之没忍住笑了下,又立刻把表情收了回来。   洛琉璃讲话向来这样。   在这古香古色的雅间里,身边坐着位斯斯文文的教授,屏幕上却在八卦这些,不合适。   宋拂之不自觉地把手机屏幕往自己这边微微倾斜了一个角度,下意识地掩饰,怕时教授不小心看到了他们的狂言浪语。   他收敛表情,飞快地打字:离谱。见面再说。   宋拂之放下手机,也没说刚刚是谁的消息,直接续上之前被打断的话题。   时章很自然地接着聊,心脏却兀自跳得很重,呼吸有点不顺畅。   他刚刚看到宋拂之锁屏上蹦出一串微信提醒,宋拂之解锁看消息,紧接着绽开了一个笑容。   纯粹的一个笑容,很短暂,转瞬即逝。   被时章尽收眼底。   宋拂之恐怕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   本来人就很帅,笑的时候眼尾微弯,身上的冷劲儿瞬间笑容,成熟男人的笑,慵懒随意,很蛊人。   时章敏锐地察觉到,宋拂之把手机微微偏了一个角度,是一个下意识防备的动作。   他微眯起眼,胸口陡然像压了块石头,呼吸沉重。   宋拂之在对别人笑,对方是谁?   时章不禁联想到上次在咖啡馆给宋拂之送花的男生,但很快又觉得不是。   宋拂之的微信里有那么多联系人,自己甚至还不在其中。   时章心中情绪暗自膨胀,表面上却还维持着那副温和淡然的模样,和宋拂之该聊啥聊啥。   吃完饭,两人站起来去结账,时章跟在宋拂之身后,放肆地盯着他的背影,眸光很深。   时章心里没把握,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也听王老师说了,她儿子眼光挑,以前的相亲对象都是见一次面就没了下文,时章怕自己也成为其中一个。   要不在离开前,还是找他要一个微信吧。   时章在兜里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机,指节发白。   上次亲眼见到,宋拂之一个正眼都没给那个送玫瑰的小帅哥,时章就知道宋拂之不喜欢黏人的人,不喜欢越界的追求。   宋拂之需要私人空间,需要合适距离,但偏偏时章一丝空间也不想给他留。   时章清楚,只要他有机会往前进一寸,就一定会贪婪地想要霸占全部。   颈上青筋搏动,时章强忍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机,只笑着跟老板说“挂我账上”。   宋拂之掏的卡都摆在桌上了,老板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兜了一圈,笑眯眯地双手把卡还给了宋拂之:“先生您多担待,这次就记时教授头上了,省事儿。”   宋拂之也没怎么推辞,接过卡,看了眼时章:“那下次我请你啊。”   他语气平缓,听起来不像客套。   时章和他安静对视,突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在一刹那变得轻盈无比。   ——宋拂之向他许诺了下一次。 第8章 八次元   模玩店里人山人海,走路靠挤。   洛琉璃手里抱着个大盒子,笑容灿烂得像正午的向日葵,看样子是抢到了。   “再逛逛。我光顾着抢,还没来得及逛。”洛琉璃声音有点喘,毕竟刚上完战场。   玻璃展柜里有很多精美的成品和早已售罄的收藏款,都很帅。   两人一个个地逛过去,看的速度很慢,每一款都能站着看挺久,聊细节和做工,他们很享受。   一圈下来他俩手机相册里多了几十张照片,洛琉璃怀里又多了两个盒子。   她一个人抱不下,只好让宋拂之代劳。   来高达店从来是没法空着手回去的,但宋拂之很克制地只买了一个,洛琉璃恨不得派个骆驼来拉货。   “宋老师,你应该去教高中政治,亲身示范什么叫做理性消费。”   洛琉璃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堆,又看看宋拂之手里孤零零的一盒。   “没时间拼。”宋拂之说,“拼完一个再来买,家里放不下盒子了。”   高达店旁边还有好几个二次元相关的店,手办同人周边都有。   每次来这儿,宋拂之和洛琉璃都爱把这些店逛遍,不一定会买多少东西,但在里面逛着,看到琳琅满目的老婆老公们,就很开心。   手上拿了太多东西,逛了一会儿洛琉璃突然叹了口气,扶着腰说:“哎,累了。”   宋拂之停步:“那歇会儿。”   俩人在店里靠着休息,不远处传来一阵压低的尖叫,几个男孩女孩围在货架旁边,全都很惊喜的样子,应该是淘到了什么宝贝。   “年轻真好。”洛琉璃羡慕道:“咱俩在这店里,像买菜走错路的大妈大叔。”   刚才没注意,这会儿停下来一看还真是,来逛周边店的大多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像他们这明显三十多岁的社会老狗可真不多见。   “说明我们心理还年轻。是吧?”   宋拂之随意拿起一只镭射吧唧,在灯下反射出缤纷漂亮的光,做工十分精致。“比以前的好看太多了。”   洛琉璃噗嗤一笑:“以前那徽章,「XX王道」四个印刷体大字一摆就能卖了,亏我当时还买了一堆,书包上挂满了王道,宝贝得不行。”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洛琉璃用胳膊肘戳戳宋拂之:“中午相亲怎么样,讲讲。”   两个小女生正手挽着手从他们面前走过,嗓音清脆地聊天:“买点漫画吧,下周考完试去动漫社玩!”   人家在聊考试和社团,他们在聊相亲这种中年话题,宋拂之笑了笑:“好像真老了。”   “你们午饭吃了挺久的。”洛琉璃忽略宋拂之的打岔,“聊了什么?”   “都是常规话题。”   宋拂之把时章简单给洛琉璃介绍了一下。   概括来说就是,大学教授,工作稳定,有房有车。   “哟,同行啊。都是祖国的园丁。”   洛琉璃来兴趣了,“长得怎么样?”   宋拂之想了个词:“温文尔雅。”   这不是个用来形容外貌的词,而是用来形容气质的,但是洛琉璃瞬间就懂了这个feel。   洛琉璃又问:“教授工资高不高?”   想到那价格不菲的江南餐厅,宋拂之心平气和道:“应该比高中老师高不少。”   “他性格怎么样?”   “有礼貌,有风度。”   宋拂之的回答里全是褒义词,这是很积极的信号。   洛琉璃越听越觉得这人靠谱,也越听越觉得他俩有戏。   “所以,他在你这儿算过第一关啦?”   洛琉璃声音轻快。   宋拂之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应该问,我在他那里有没有过第一关。”   时章各方面条件都很好,让人挑不出毛病,这种人放在婚恋市场,只有他挑别人的份儿。   相亲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他不知道时章那边有几个选项,也不知道这一面见得效果如何。   洛琉璃用手背撞撞他:“那你微信他试探一下,问问他感觉怎样。”   宋拂之说:“我们还没加微信。”   洛琉璃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微信都还没加上?你俩吃饭吃了个寂寞。”   喝咖啡吃午饭,完了之后就散了,从头到尾都没人提联系方式这码事。   这会儿宋拂之才意识到,时章答应来相亲,大概是看在王老师的面子上来的。   你的老师把自家宝贝儿子介绍给你认识,不见见面说得过去吗?   宋拂之以前也看在他小姨的面子上去见过一个男生,纯当任务去的,表现得客客气气,吃完饭就再没联系。   时教授今天也是,客客气气的。   饭是时章请的,而他可能压根没想要宋拂之还。   宋拂之突然站起来,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拎起纸袋:“歇够了,回家。”   洛琉璃在后面不情愿地嚷嚷,说还没歇够,你着急回去干嘛。   第二天,王女士打了个电话过来,手机在桌上震动。   宋拂之正在家里练肩推,举着哑铃的手臂肌肉充血,线条深刻。   他把哑铃放下,接了电话,老妈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出来。   王老师一如既往的直接:“和时章吃过饭了?”   宋拂之气息还很沉,闭唇回了个“嗯”。   “饭吃得怎么样?”   “正常。”   宋拂之仰头灌了口凉水,有几滴水顺着脖颈滑进了工字背心。   “正常是什么意思?”   王老师皱了皱眉。   宋拂之没有马上回答,揪起领口用力扇了两下风,才缓慢地问:“妈,你有没有他的微信?”   “时章的?有。”   “那你把他名片推我一下吧。”   “哦。”王老师听起来很冷静,又重复了一遍,“你要我把时章微信号给你?”   那头突然传来他爸爸的兴奋的小声:“诶,要微信了,有戏有戏。”   还偷摸地压低声音,好像这样就当宋拂之听不出他们开着免提在跟他聊天一样。   宋拂之有点无奈,也有点想笑,回答王老师:“嗯,谢了妈。”   几乎是下一秒,王老师就把时章的名片发过来了。   宋拂之安静地握了会儿手机,最后还是放下,换成了握哑铃。   -   时章最近有点烦躁。   和宋拂之见面后已经过了好几天,像一粒石子落入深潭,没掀起一点动静。   他太懂成年人之间的礼貌场面话,下次再聊、下次再约、下次请你吃饭……   大多是再也没有下次的意思。   时章强迫自己不去揣测宋拂之的想法,也迫使自己不去焦虑。工作可以暂时缓解症状,但闲下来时又会被情绪吞没。   微博和视频平台号里又积了很多评论点赞,时章闲的时候会看看,烦的时候也会看看。   距离上次章鱼老师更新,已经过去了挺久,粉丝们嗷嗷待哺,时章自己也有点心痒。   自从和钟子颜欧阳希血拼一晚街机之后,时章就动了cos拳皇角色的念头,一直惦记着。   今天下午他没课,也没有科研安排,终于有时间来落实。   这也是个好机会,能给这些天的焦虑找一个情绪出口。   每当现实中的事情超出掌控时,他都会借助二次元短暂地镇痛,那是他永远的舒适区,从小就是。   本来还有几个生命科学院的教授喊时章一起吃晚饭,时章笑笑说不去了,没时间。   钱教授不满地说:“咱这里面就老时没成家,他倒成最忙的了,出勤率最低,不及格啊。”   时章跟这几个教授关系都挺好,拱手晃了两下:“对不住了教授们,真没时间。要不这样,你们今晚随便吃,我请。”   “去去去!”顾教授是两个孩子的妈,赶起人来特有范,“你修仙去吧,我们给你发照片,馋哭你。”   时章笑笑说好。   时章到地方的时候,场子里已经有些人了。   场子里有个新面孔,时章想了会儿,想起了原因。   之前的摄影老师家里有事,就暂时换了个新的年轻摄影师。   新摄影师是个身材敦实的男生,坐在椅子上打王者,旁边摆着一堆摄影器材。时章走进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没当回事,很快又埋头打游戏。   妆娘童童招招手要时章坐下:“我先给你试个妆,你再跟他们过一下拍摄流程。”   新摄影师这会儿突然醒了,抻长脖子嚷了句:“啊,章鱼老师来啦?我咋滴没找着呢。”   这孩子口音一出来就给大伙逗笑了,纯正滴东北银,说话自带喜感,特逗。   童童噗嗤一下笑了,指了指时章,口音不自觉地被带偏了:“章鱼老师就在这儿坐着啊。你乱瞅啥呢小缺?”   小缺呆呆地望着时章,半晌突然站起来,带着椅子哗啦一下,结巴道:“章章章鱼老师,不好意思我没认出来,我还以为是隔壁教钢琴的老师走错屋了。”   时章含着笑,跟他说“没关系”。   场务哈哈大笑:“小缺你以前只在网上见过章鱼的cos吧?认不出他本人很正常,你等童童给他画完妆就知道了。”   这确实也不怪小缺,时章今天是直接从学校来的,身上还穿着白衬衫和灰色羊毛马甲,戴银丝眼镜,端正优雅。加上他这淡淡一笑,更像钢琴老师了,举手投足间有种贵族感。   章鱼cos的都是野性猛男,绝世Alpha,小缺理所当然地觉得章鱼老师私下里也该是那种高大威猛、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爷们儿,没想到是位斯斯文文的高级知识分子。   画完妆,换完衣服,灯光道具都准备就绪,时章逆着冷光走出来,动作随意地戴上纯黑的皮革手套。   这角色是贯穿剧情的主角,中分黑瞳,性格冷厉,白色紧身T恤外套着皮夹克,酷得要死。   时章身上这件短袖其实是最普通简单的款式,纯粹因为他身材太好,胸腹肌肉饱满,把衣料撑得很紧,线条毕露。   妆后整个人的画风都不一样了,发型桀骜,眉目锋利,面部线条很硬朗。   与刚才的斯文教授判若两人。   “我准备一下。”   时章懒懒地活动了一下手臂,陡然破风向前挥拳,“嘭”地一声巨响,拳头砸在沉重的沙袋上。   小缺看得眼珠子都直了,嘴巴傻傻地张开。   这一拳的力量感,应该能直接把他天灵盖掀飞。   “开始拍了吗。”   时章出声,小缺如梦初醒地收回目光,七手八脚地架镜头:“哦哦,开始开始!”   四周笑成一片,说小缺你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小缺羡慕地看着时章,眼里的小星星布灵布灵闪光:“老师,你这个咋练的啊,太牛逼了。嗷嗷!”   童童笑了:“章鱼老师又圈了个小粉丝。”   时章紧了紧手套,只说:“拍吧。”   一般拳皇的cosplay会模仿游戏里的角色招式,或者直接摆静态的造型,但时章是真的在打拳击,毫不收力。   他拳拳都打得很暴烈,汗水飞溅,拳风肃杀,领口洇出一圈深色的汗痕。   渐渐的,空间里只剩下凶猛的撞击声和相机快门声。   砰,砰,砰,一拳拳爆发,竟听得人有些胆战心惊,平时挺话痨的一堆人,现在没人开口聊天。   时章的力道和眼神都狠戾,动作里压着情绪,不明显,但感觉得到。   他打得很专注,浑身都是很沉浸的状态。   小缺弱弱地喊了声:“拍了好多了,章鱼老师,您要不歇会儿?”   时章听到了,但一时没停下来,沙袋又被砸得晃了好几圈才慢慢停摆。   他抽了条毛巾,草草蹭掉肩颈的汗,走到小缺身旁去看照片。   “这张光线差一点。”他不带感情地评价着,呼吸还很沉。   小缺缩着个肩膀,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您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太好啊。”   时章没讲话,倒是童童骄傲地插嘴道:“你这就不懂了吧,章鱼老师这是入戏!还原角色啊,戏感比演员还专业。”   “哇,好厉害啊!”小缺立刻进入迷弟状态。   时章没说什么,开手机看时间,突然一愣。   微信多了一条好友申请,昵称就叫“宋拂之”,好友申请是短短一句话:“时先生好,我是宋拂之。”   时章垂着眼睛,没什么表情变化。   过了会儿,他很冷静地握着手机去了趟洗手间,用冰水洗了把脸,然后通过了这个好友申请。   等他出来,小缺问他:“章鱼老师,咱再拍几张静态图当封面吧?”   “嗯。”时章答。   “等下!”童童震惊地跑过来,“你刚刚干嘛了,妆怎么掉了?”   时章顿了下:“我洗了个脸。”   “你神经病啊!老娘累死累活给你画的妆……你洗脸干嘛?怕有汗啊?有点汗也挺自然的,总比妆都掉了好吧。”   时章解释道:“我觉得有点热。”   童童彻底震撼了,这春寒料峭的,他老人家穿着短袖,还说热?   倒也不必入戏到这个地步。   补妆又鼓捣了半天,童童大手一挥,恢复拍摄。   时章敞着腿坐在机车上,要摆出一个很高高在上的冷酷表情。   小缺看着取景框,坐看右看,觉得不对劲。   “章鱼老师,能不能表现得稍微再高冷一点?”   时章动了动,手臂搭到挡风镜上。   “呃,不是,我是说表情……您能不能别笑那么开心。”   小缺看着刚刚拍下的照片,有点哭笑不得。   高冷拳王唇角上翘,微微笑着,目光柔和,似乎有什么藏不住的开心事。   ——很崩人设。   不是说章鱼老师最擅长入戏吗,这么看来他水平波动挺大的。 第9章 九次元   宋拂之发出好友申请之后就上课去了,连着两节课,一个半小时,回到办公室一看手机,时章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时章不是单单通过申请就完了,他礼貌地打了招呼“宋老师好,我是时章”,底下紧接着一句“宋老师下次想吃什么?”   按照他们说的,下次归宋拂之请客,所以地方也应该他订。   宋拂之想了想,问他:“中央街的西班牙餐厅,怎么样?”   说实话,宋拂之也就被洛琉璃拉着去试过一次,一家很体面的餐厅,主厨是西班牙人,菜式讲究,价格也不菲。   应该是够格作为江南菜的回请的。   时章很快回复了“好”。   双方散发的信号和态度很明确,他们都通过了对方的第一关,可以继续接触下去。   宋拂之不得不承认,他相亲过那么多次,时章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他见过语文组的老师改考试作文,五秒看开头,五秒看结尾,十秒看分论点和引用,最后看文笔和字迹,总共二十秒,直接落下一个分数,刷刷地往后翻。   写作文一小时,改作文半分钟。   宋拂之觉得他看人就跟改作文似的,有的人刚看了个卷面,他就打了不及格,但时章一眼就让他想给五十分往上,得停下来细看,判断要不要给满分。   约定见面的那天是周四。   宋拂之早起了半小时,熨平衬衫,刮胡子,梳了个干净利落的发型。   出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出了柜子里的乌木香水,庄重精致的深灰色小瓶,把它放进包里。   帅哥稍微一打扮就不得了。   宋拂之走在早八上班半死不活的社畜潮中,整个人简直闪闪发光,让好几个睡眼惺忪的白领垂死惊醒,一路上勾走了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   刚到办公室,别的老师就“哟”了一声。   “宋老师今天有公开课啊?搞得这么俊。”   宋拂之笑笑,说没有。   他其实没想打扮得多好看,只觉得这是应有的尊重。   餐厅在上午给宋拂之发了一条预约提醒短信,里面包含时间和桌号。   宋拂之把消息转发给时章,时章回复他“晚上见”。   不知道是不是宋拂之今天穿得有点帅,班上那群闹腾的兔崽子好像都乖了些,作业一本不少地交齐了。   本来是安排得很妥当的一天,宋拂之按部就班地等着吃晚饭,没想到下午坐办公室里改作业的时候,突然看到视野中出现闪光,锯齿状扩开,眼前阵阵模糊,眼球感到一突突的胀痛,像是要鼓出来。   宋拂之扔下红笔,皱眉闭眼,心中隐隐不安。   他熟悉,这是偏头痛的先兆。   马上还有一节课,宋拂之捏着眉心休息了会儿,在铃声结束前的最后一秒踏进了教室。   这节课撑得有点辛苦,宋拂之表面上不显,讲课仍然条理清晰,板书工整,但神经一突一突地跳着,从里面狠敲他的脑袋。   宋拂之不得不延长了学生自由算题的时间,好喘口气歇会儿。   撑完这节课几乎已是极限,宋拂之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症状来得气势汹汹,他现在已经能感到左侧脑袋里搏动性的疼痛,眼睛也开始畏惧光亮。   物理老周知道宋拂之的老毛病,看他面色苍白地摁着脑袋,皱着眉催他:“又头疼啊?快早点回去休息,今天本来就快结束了。”   宋拂之能感受到这波不好熬,没法硬撑,不得不请假回家。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每个房间的窗帘都扯紧了,屋里一下子变得昏暗,他才觉得舒服了那么一点点。   疼痛逐渐变得剧烈,难以忍受。   宋拂之摸索出药箱,伸手一摸,往常放着止疼药的格子是空的。   他心里发凉,大概是之前吃完了又忘记新买。   宋拂之只能采取替代措施,他从冰箱冷冻室摸出一把冰块,用毛巾包住,抵到太阳穴上冰敷。   他边走边用力扯开了衬衫领口,在黑暗中膝盖狠狠磕上了门框,整个人趔趄地撞进卧室,卸力栽到床里,半天没动弹。   宋拂之一手捂脑袋一手捂膝盖,疼得发抖,脸埋进枕头里,自嘲地虚笑了下。   真是白瞎了今天这身打扮,现在可是太狼狈了。   他很久没有犯过这么严重的偏头痛。   之前忍忍也就过去了,今天却痛得让他有点想撞墙,脑袋要被锯开的那种疼。   就这种时候,宋拂之还能记得他晚上有饭局,不能一声不吭地爽约。   宋拂之摸到手机,屏幕的白光刺得他眼前一炸,眼球像是要爆开,脑袋嗡嗡。   症状重的时候他很畏光,半眯着眼艰难地找到时章的微信,宋拂之一秒都不想再盯着手机屏幕,直接按下了语音输入。   手机开始录音了,宋拂之才发现自己状态不好。   他沉默地调整了几秒呼吸,清了清嗓子,忍着脑中重锤,尽量平静地出声道:“时教授,不好意思啊。我晚上没法来吃饭了,我们能改个时间吗?麻烦了。”   发完信息宋拂之就瘫了,这该死的头疼折磨得他要疯,躺着难受坐着也难受,折腾得浑身虚汗。   过了一会儿,手机突然响起来,宋拂之闭着眼按了接听,那边过了几秒才传出声音。   “宋老师。”   男人声音沉静,带着电流细微的沙沙声。   “时章?”   宋拂之花了几秒钟来分辨对方的声音,有点惊讶。   “嗯。”时章说,“今天晚上不吃饭了吗?”   宋拂之把手机开了外放,闭眼躺着,缓慢地说:“真的不好意思,我今晚不太方便,跟你说得太晚了。时先生下周有没有时间?”   时章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没有回答问题,倒是语气颇为笃定地问了句:“你不舒服?”   宋拂之下意识脱口而出:“没。”   从小那么多次痛不欲生的头疼他都一个人忍过来了,宋拂之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脆弱,说“没事”几乎是种本能反应。   “你呼吸声很重,和平时不一样。”时章陈述他的理由,“语速也不一样。”   “是不是在忍疼。”   “……”   宋拂之平生第一次体验到说谎被老师抓包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不见宋拂之回话,似乎是为了确认他还好,时章又唤了一声:“宋拂之?”   宋拂之被喊得四肢一瞬发麻,仿佛清冽的风抚平阵痛。   这似乎是时章第一次叫宋拂之的大名,没想到微沉的嗓音叫他名字会这么好听。   可能这一声有魔力,宋拂之不自觉地就说了实话:“嗯,有点偏头痛,老毛病,治不好。”   “很疼吗?用热毛巾或者冰块敷太阳穴,可以减轻疼痛感。”时章很快就拿出了一个方案。   宋拂之轻笑:“已经在敷了。”   “如果效果不好就吃片止痛药,睡一觉。”   男人的声线平稳安静,让人觉得可靠。   宋拂之觉得自己肯定是被疼麻木了,也或许是昏暗的卧室让他放松了警惕,句子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家里止疼药吃完了,我眼睛疼看不了手机,也没法买。”   才说完宋拂之就后悔了,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种示弱的感觉,好像在暗示时章帮他买。   于是他很快补上一句:“但冰块就够用了,不太疼。”   时章似乎没听到最后这句,问他:“我帮你买一盒过来?”   宋拂之一听到“过来”两个字,肩背的肌肉都绷紧了。   现在他的样子太糟糕,根本没法见人。   “谢谢,不麻烦时教授了。”宋拂之很快说。   完了他又加了一句:“你别来。”   时章停了几秒,答应着:“嗯,我不来。”   接着,时教授声音更温和了些,征求他的意见:“那我网购一盒药,要快递员闪送过去,可以吗?”   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宋拂之换了个握冰块的姿势,睫毛盖住垂下的眼睛,默默思考。   “……可以。”宋拂之听到自己说。   “实在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   时章说,“宋老师,方便告诉我地址吗?”   宋拂之报了个小区名,然后说:“要快递员送到门口就行,保安大叔认识我,会帮我送上来的。”   “好,我已经下单了。大概半个小时到。”   这人绝对是个行动派。   宋拂之闭着眼轻轻笑了下,很真诚地说:“谢谢时先生,改天请你吃饭。”   “先别想着请客了,好好休息。”时章说。   简单几句后挂了电话,时章在宋拂之心中的形象又稍微完整了一点。   时章无疑是体贴的,更重要的是,他的体贴恰到好处。   宋拂之让时章别来,他就不会来。   时教授知分寸,懂得给别人留私人空间。   宋拂之的头还是很疼,但心情好了不少。   二十多分钟后,门铃响了。   快递来得还挺快。   宋拂之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撸了两把头发,顺手捞了件外套披上,头重脚轻地往外走。   他应着“来了”,打开门,忽地一愣,拧起眉,语气严厉:“你怎么进来的?”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乔煦阳。   乔煦阳也被吓了一下,磕巴道:“我新学会了烤蛋糕,本来到你学校想送给你,结果你不在,别的老师说你头疼,提前回家了……”   去学校、送蛋糕、一声不吭就跑到家门口,每个环节都在宋拂之的雷点上踩。   宋拂之压着火气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地址?”   “我的锅我的锅。”乔煦阳赔着笑,颊边露出两只小酒窝,“我们俩的爸爸不是老同事吗?我以前找我爸打听了你的地址,想着以后没准可以给你个惊喜祝福之类的。这不就用上了吗……”   “没想到你病了。”   乔煦阳笑容淡去,举起手中的袋子,“我在路上买了些治头疼的药,还有我自己做的蛋糕,你都拿去吃。”   “谢谢,但是不用了。”   宋拂之转身就想关门回屋。   “哥。”乔煦阳突然上前一步,英俊的浓眉微微蹙起,脸上的焦急和关心都掺不得假。   “我来照顾你吧,等你头疼好一点了我就走。”   他一手还撑着门,好像要跟进来的样子。   屋子里关着灯,只能看清客厅的轮廓,但如果乔煦阳进屋,五步路就会看到摆满架子的手办和高达,茶几上还有摊开的漫画书。   其实这都是小事,即使家里一干二净,宋拂之也厌恶别人踏足他的私人领地。   宋拂之疼得嘴唇发白,还要跟小屁孩讲道理:“你现在就走。”   乔煦阳皱皱眉还想说什么,电梯里突然出来一个穿工作服的保安,一看宋拂之就挥了挥手,拎着袋东西走过来。   “宋老师,你速递买的药。”   乔煦阳退开两步,看着宋拂之接下了保安大叔递来的那袋药。   “你病了啊?”保安大叔关心地劝他,“少为那些崽子操劳点,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啊?”   宋拂之笑了:“谢谢您,会注意的。”   保安走之前还拍了一下乔煦阳的胳膊:“宋老师的朋友是吧?帮着照顾照顾他。”   乔煦阳很甜地回了个“好!”   “哥,你自己买了药呀。”   保安一走,乔煦阳脸上都带上了明显的笑意,“保安叔叔都说了,让我照顾你。那你吃了药去躺着休息好不好?我给你做晚饭。”   宋拂之一手横撑住门框,淡淡地说:“不是我自己买的。”   “嗯?”   宋拂之语气倦怠:“药,是别人给我买的。”   话里的意思足够明显了,有别人关心我,我接受别人,不接受你的。   乔煦阳渐渐敛了神情,心思一转,又笑了起来:“那他人呢?明知道你不舒服,只把药外卖给你,人却不来?”   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这人的真实性存疑。   即使他真的存在,他也没我关心你,因为我来照顾你了,他却没有。   宋拂之懒得跟乔煦阳玩这种纠结的小游戏,疲倦地闭了一下眼睛,转身关门。   “别在我家门口呆着,我没让你来。”   门砰地一下在眼前关上。   宋拂之握着时章送的药躺回床上,很淡地出了一口气。   在这件事上,两人的区别太明显了。   时章知分寸,懂距离,乔煦阳自以为好心,莽撞冲动,非要送上关怀。   只是一盒药的事,宋拂之心里的那杆秤却毫无疑问地分清了高下。   有的人更适合他。   门外,乔煦阳默默地站了很久,弯腰把蛋糕放到宋拂之家门口,才拎着那袋子药走了。   这人的心像是石头做的,怎么都捂不热。   乔煦阳心里清楚,他的拂之哥一次两次地说自己身边有人了,不过就是个拒绝他的借口,其实压根没这人。   一直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但宋拂之身上这股拒人千里的劲儿反而激得乔煦阳更有兴趣了,他挺想把这个禁欲熟男给拿下。   乔煦阳下了楼,顺手帮一个陌生老婆婆扔了垃圾,才溜溜达达地往外走。   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街边人来人往,乔煦阳却突然顿住了目光,脚步也慢了下来。   小区街对面停了一辆深灰沃尔沃,车窗半降着,露出了里面那人的上半张脸。   清淡干净的眉眼,眼尾带着柔和的弧度,很有气质的一个男人,正在最有魅力的年纪。   他正望着小区门口,目光很深,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乔煦阳觉得这男人有点眼熟,但又记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可能是男人间的直觉,那人猝然抬眸,看向了刚走出小区的乔煦阳。   在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乔煦阳心头一缩,手脚有点发凉。   他想起来了,在他给宋拂之送玫瑰的那个咖啡店里,这个男人就坐在宋拂之对面。 第10章 十次元   时章下午本来在帮学生改论文,得知宋拂之生病之后他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儿。   虽然只是偏头痛,不是什么紧急的重症,但时章还是不自觉地心跳加快,惴惴不安,网购了药之后,立刻开车去了宋拂之的小区。   宋拂之只告诉了他小区名,楼栋和楼层都没说。   成年人对自己的隐私有所保留,这太正常了,时章完全理解。   所以当时章把车停到宋拂之小区对面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冲动。   时章也说不清自己想要怎样,人家宋老师在家里好好休息,他一见不着二等不到,更没有立场和身份去照顾他。   或许也只是想离他近一点。   时章望着小区门口的方向,没看到宋拂之,却看见了一个年轻人。   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很好,五官俊朗,年轻帅气,足以让时章只见过一次面就牢牢记住。   尤其是见过他当众给宋拂之送了一把玫瑰花的时候。   两个男人隔着窄窄的马路对视,他们在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双方的目光都不怎么友善。   年轻人不躲不闪地盯着时章,忽然挑眉笑了起来,表情嚣张,十分挑衅,有种势在必得的意思。   时章向他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一场无声的较劲。   最后还是更年轻的那位按捺不住,迈着长腿走过来,屈指敲了敲时章的车窗,眼神锋芒毕露,火药味很重:“先生,您怎么在这儿呆着?拂之哥没告诉你他的门牌号吗。”   时章不答,只轻轻扫了他一眼,问:“他没接你送的药?”   乔煦阳下意识地把手里那袋药藏到了背后,藏完了又觉得自己欲盖弥彰,没表现好。   时章轻飘飘地“哦”了一声,转回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表现得越从容,乔煦阳心里就越没底。   “这位哥,别太自信了。”乔煦阳很快稳住阵脚,恢复了年轻人的骄傲,“咱们走着瞧。”   撂下这话乔煦阳就走了。   时章坐在车里,悄无声息地吐气,缓慢地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拳头,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他刚才看起来松弛从容,其实血管突突地跳得很快,一直在忍。   时章紧紧绷着浑身的肌肉,才能不让自己冲下车,用武力叫那个年轻人别再靠近宋拂之。   他单手搭上方向盘,眯了眯眼,对自己很是无语。   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小屁孩一样,有人来抢他的东西他就要跟别人拼命,太不沉稳,太不正常。   更何况宋拂之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任何人都有追求他的权利,宋拂之也有选择任何人的自由。   过了一会儿时章收到了宋拂之发来的消息,还是一条语音,短短两秒钟。   “拿到药了,谢谢时教授啊。”   毫无修饰的成年男性的嗓音,淡淡的,却像无数细丝,把时章的心脏渐渐缠紧。   时章把手机贴近耳边,重复地听了很多遍。   他想,其实这句“谢谢”,已经是他人生以外的奢侈奖励了。   时章语气温和地回复宋拂之:“不用谢,早点睡,好好休息。”   宋拂之听到时章跟他说“早点睡”,于是吃了药,去简单冲了个澡,才晚上九点钟,就躺上了床。   止疼药很有效,入睡前痛感已经变得很淡。   宋拂之这一晚上睡得很踏实,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精神很足。   他和时章重新敲定了一个见面时间,地点还是在那家西班牙餐厅。   时间改到了周末,宋拂之心情不错,没有头疼也没有工作,准备的时间很宽裕。   所以宋拂之这次把香水用上了,轻轻在颈边洒了两下,立刻绕起一股极具格调的东方乌木香。   正出家门的时候,他接到了时章的电话。   “宋老师,抱歉,我可能会迟到一刻钟。”   宋拂之不介意这十五分钟,说:“好,我也刚出门,你慢慢来。”   他没有问迟到的原因,时章却主动解释说:“正在带老人补牙,医生说这颗牙要的时间比较久,我怕赶不及,跟你说一声。”   “好的,不用急。”宋拂之说着,心里衡量了一会儿是否合适,最后还是多问了句,“是你爸爸还是妈妈?”   几秒空白之后,时章才回答说:“都不是。是以前的大学老师,子女都在国外,我帮忙照顾一下老人。”   “啊,教授以前的教授啊。”   本来以为时章是带着自己父母看医生,没想到是以前的老师。   宋拂之笑了笑,只说要他慢慢来,不赶时间。   虽说预留了十五分钟,但时章就迟到了五分钟。   看得出他来得急,身上带着傍晚的水汽,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时章拨了一下头发:“久等了,宋老师。”   宋拂之说没事,顺嘴问了句:“补牙一切顺利?”   “顺利,就是医院人太多,等了很久。老师还一直说没关系,不愿意去,说了半天。”时章有点无奈,“这时间赶得寸,补完牙把他送回家再过来,就迟到了几分钟。”   时教授的时间观念太强了,就迟到这么几分钟给他叨叨了好几遍。   宋拂之微微笑了笑,对他说的前半句也深有同感:“我妈也不爱去医院,她哪里不舒服就要我爸先看,我爸催得不行了她才肯去看医生。”   时章淡笑:“都一样。”   宋拂之想了想,还是又问他:“那你的家人呢,都还好?”   时章略垂着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目光,只觉得他的声音很浅:“最近还算可以。”   总觉得他的声音透着疏离,好像不太想聊关于家人的话题。   宋拂之敏锐地察觉到了,给时章倒了半杯红酒,低声说:“希望老人家都能健健康康。”   时章轻声道谢,没说别的。   年纪过了三十,肩上就多了很多年轻时没意识到的责任。开始关心长辈的身体,联系不上父母的时候会心慌,收到紧急电话都怕是父母出了事。   挺久不回家,回去突然看到父母鬓角的白发和新增的皱纹,才意识到这个残酷的现实——父母在肉眼可见地变老。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像孩子,吃饭睡觉还得父母提醒着,大部分都没这个意识。   所以当时章说起自家老人的事,宋拂之就觉得挺有共鸣。   “宋叔叔是那么优秀的大夫,有他在家应该很放心。”时章说。   “是,小病基本不用去医院。”宋拂之笑着,答得很干脆,“医生,居家旅行必备佳品,能有一位镇在家里,特踏实。”   这话说得有点小俏皮,两人都笑了。   时章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很自然地来了句:“可我们俩都是教书的,我得现在弃文从医。”   宋拂之本来在用叉子戳虾,这一下没戳稳,叉到了旁边的洋葱。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要组建一个家庭了。   宋拂之定了定,接话道:“我好歹有点家族血脉,我去从医可能方便点儿。”   宋拂之这句话是看着时章说的,时章也看着他,两人的目光都很沉稳,也都带着笑意,像两条安静交汇的河流,水面下却有暗流相涌。   这两句话之后,宋拂之明显感觉两人的距离近了点,不像之前那么拘谨,气氛也自然了许多。   这顿饭他们聊了更多日常的东西,聊了聊以前的高中。   宋拂之说:“我上的就是我妈妈当老师的高中,只是她不教我。所以我俩还算是校友啊,时教授。”   时章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背肌,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说:“挺巧。”   “你比我大两岁,我高一的时候你应该高三。”宋拂之简单算了一下,“没准我们还在学校里见过。”   “肯定见过。”时章慢慢地说,“学校那么小。”   宋拂之被勾起了回忆,点头道:“是挺小的,还挺破。记得老教学楼那边,有个小山包跟废墟似的,都没人去。”   时章食指蜷了蜷,下垂的睫毛掩盖了眸光。   他记得那片小山包里发生的一切,他在那里抽烟,然后见到了少年时的宋拂之。   然而一晃眼就是许多年后,那块荒芜的废墟早已在记忆里褪色。   那时他克制着不去接近的人,现在就坐在对面,和他共饮一瓶香醇的红酒。   时章突然想到了乔煦阳,想到了那个年轻人潇洒恣意的眉眼,和他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那么热烈直接,不论行为如何,至少敢于表达,敢于追求。   情敌都跟他中门对狙了,时章有点忍不下去。   时章喝了口酒,喉结上下滑动,指尖微微发热。   就在今天吧,他想着。   美酒佳肴,最俗套的场景,但是永恒经典的氛围,他想邀请宋拂之和他试试。   ——从谈恋爱开始,慢慢尝试,互相磨合,一步步来。   主菜吃到一半,时章在心里紧急地打腹稿,琢磨着挑什么时间点,该怎么开头。   宋拂之心里也琢磨着事儿。   他和时章见面三次,吃了两次饭,对方次次都很有风度。中间自己生了次病,时章关心他又不逾矩。尤其是和乔煦阳一对比,宋拂之太明白什么样的人更适合自己。   时章足够成熟,足够自立,懂得给彼此留下私人空间,外形也很好,浑身找不出一点毛病。   而且,对方看起来对自己也没什么不满意。   三十多岁的生活和二十几岁时不一样,他逐渐接受那些之前无法接受的,逐渐理解那些之前从不理解的。   宋拂之是个很理智的人,他想着,既然一定要迈进婚姻的坟墓,就要和最合适的那个人一起死。   “时教授,能问问吗,你为什么答应了相亲?”宋拂之问。   时章低头用餐巾擦了擦嘴唇,才说:“年龄到了,想找个人稳定下来。”   他接着反问:“宋老师,你呢?”   宋拂之坦然地说:“和你一样。”   在这方面,他俩的目的是一致的。   理智高于感性,计划高于感情。   “父母一直想要我找人搭个伴,这你也知道,不然我妈不会在饭局上说。”宋拂之说,“你家里人也催你找人?”   时章笑着“啊”了一声:“老爷子一直念叨。”   侍者过来撤掉了他们的主菜餐具,换上甜点盘,对话中断了一会儿。   甜品是西班牙特色的焦糖奶冻,表面有一层脆壳,入口很香甜。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道菜,时章在心中默默地给自己掐表,剩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你想和我试试恋爱吗?   多简单的一句话,一秒就能说完,即使被拒绝也肯定还有别的办法,但时章就是踌躇着,难以开口。   许多年了,他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焦灼的犹豫。   时章喉结颤了颤,抬眼望住宋拂之:“宋老师……”   几乎是同时的,宋拂之也喊了他一声:“时教授。”   两人一起笑了。   时章绅士地做了个手势:“你先说。”   “也没什么特别的。”宋拂之笑笑,“就是想了解一下您的想法。”   说不上来为什么,时章的心脏突然跳得飞快。   难道宋拂之也想和我试试恋爱?   时章被自己这大胆的想法惊得眼皮一跳。   宋拂之面色坦然,毫不扭捏,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时教授,你会想和我结婚吗?”   这一刹那,时章压根做不出任何反应,心跳好像突然停止了,从脚底往上窜起一阵剧烈的麻意,耳畔一片耳鸣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声音才重新涌入耳朵。   他看到宋拂之脸上显出一丝迟疑,听到宋拂之说:“抱歉,我提得太突然了。”   时章艰难地滚动喉结,清了清嗓子,温声说:“不突然。”   宋拂之有些懊恼,他觉得自己还是说得过头了,目的性太强,没人相亲才见两面就谈结婚的。   “要不我们以后再聊吧?”   宋拂之想给双方一些缓冲和思考的时间。   “不用了。”时章说。“不用以后。”   宋拂之看着他,没说话。   他心里有些忐忑,一时没理解时章的意思。   不用以后,是说他们不用再见面,不用再继续了吗?   “我考虑好了,我想和你结婚。”时章声音很稳,喉头却在轻轻颤动。   时章想了想,冷静地加了句:“等会儿我去找设计师预约一下婚戒定制。” 第11章 十一次元   宋拂之听到“婚戒”这个词,一愣。   在宋拂之看来,婚戒是结婚必备的东西之一,就像游戏主线里必须完成的任务,他只是没想到时章这么看重婚戒。   他只是在询问时章的意愿,真没想到对方直接开始考虑结婚戒指,甚至准备等会儿就预约。   时教授的行动力实在太强,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发那么多篇论文。   宋拂之怕这位行动的巨人真的要去压榨设计师,提醒他:“现在是周末的晚上,设计师们应该下班了。”   时章顿了一下:“对,那就周一再说。”   面前的甜品都吃得差不多了,宋拂之想了想,还是问:“时教授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真的要和我结婚?”   “你考虑好了吗?”时章反问他。   宋拂之点点头,很直接地肯定道:“时教授很优秀,各方面都很好。”   他其实想不通时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他,时章看起来是会深思熟虑的人,应该不会做头脑一热的决定。   “但我学校工作很忙,可能没有太多时间在家。”宋拂之说,“而且赚得不够多,放在时教授面前可能不够看。”   “宋老师有房有车,条件很好了。”时章说,“而且结婚以后,我们的钱放在一起,足够我们过很好的生活。”   “至于工作强度,我可能比宋老师更忙。”时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各自有事业是很好的,我们也不必每天都黏在一起。”   这和宋拂之的想法完全相同。   彼此独立,各有追求,这是最好的。   时章轻轻放下银色叉子,睫毛垂着,语气听起来很从容:“我答应和你结婚也不是一时兴起,在今天之前,我已经考虑了很久。”   宋拂之点点头,心放到了肚子里。   其实很好理解,宋拂之从他们第一次相亲见面就在思索他们结婚的配适度,像时教授那样缜密稳重的人,自然也是从那时起就在考虑了。   况且他们这个年纪的人,相亲就是奔着结婚去的,从一开始就开始考虑,根本不奇怪。   两人用完餐,正好旁边一桌的宾客的也站了起来。   几个生意人穿得西装革履,互相握着手,说“合作愉快”。   宋拂之有一瞬间,也想向时章伸出手,跟他说“合作愉快”。   婚姻可不就是一种合作,跟公司似的,需要两人共同经营。   宋拂之觉得他应该找到了不错的合作伙伴。   两人都喝了酒,所以各自找了代驾,一起站在路边等,两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晚风吹得人脑袋清醒了点,宋拂之想起来时章说的话,开口道:“时教授,你吃饭的时候说要预约婚戒设计,是打算专门找设计师?”   其实时章刚才纯属不受控制,一不小心就把心里在想的事情说出来了。   宋拂之跟他说结婚,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订一枚好看的婚戒,然后向他求婚。   但他现在冷静下来,又觉得宋拂之根本不需要求婚。   他们才认识了没多久,没有感情基础,求婚会有些不伦不类。   宋拂之想和他结婚是因为“合适”,不是因为“喜欢”,这点时章很清楚。   时章征求宋拂之的意见:“宋老师觉得呢?”   宋拂之沉吟片刻,很客观地陈述:“订做戒指一般要花一两个月,设计费和成本都不便宜,我对婚戒没什么特殊要求,所以我可以接受成品戒。但如果时先生更喜欢定制款的话,我也愿意和你一起。”   这番条理清晰的话让时章彻底冷静下来,他淡笑道:“那就买成品戒,之后有时间可以去商场逛逛。”   宋拂之叫的代驾先到了,他坐进车里,降下车窗,仰头看向时章。   “时教授再见。”   正巧一辆车鸣着笛呼啸而过,盖住了宋拂之的声音,时章没听清他的告别。   时章站近了一些,微微弯下腰:“宋老师说什么?”   宋拂之稍微愣了一下。   从这个仰视的角度,他正好能看到时章挺直的鼻梁,下颌线条干脆凌厉,睫毛很黑很密,轻轻垂落着。   宋拂之一向是希望和人保持距离的,但现在他不自觉地往车窗外探了探身,几乎凑到了时章耳边。   “我说,晚安。时教授。”宋拂之说。   时章的呼吸瞬间一沉,他不动声色地直起了身子,拉开距离,眼神淡淡的。   “嗯,平安到家。”时章说。   在宋拂之升起车窗准备离开的时候,时章突然加了一句:“宋老师,你的香水很好闻。”   宋拂之笑着轻轻点头:“谢谢啊。”   虽说在这个晚上,两人敲定了一笔终生大事,但后来的几天两人几乎没有联系。   一回学校就是忙,这群青春期的破孩子们不好管,每天都有一堆鸡零狗碎的事儿,累得宋拂之够呛。   周四没有他的晚自习,宋拂之终于能喘口气儿,在食堂慢悠悠吃晚饭,突然想起他和人约好了结婚这件事。   结婚这事儿宋拂之是头一次,看着挺简单俩字儿,但其实要准备什么,办什么手续,宋拂之都还没了解过。   他掏出手机,搜了下“结婚流程”,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婚前财产公证”这段吸引了他的注意,宋拂之本来滑走了又滑回来,仔细看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公证机关给他们开一个证明,写清两人在婚前分别有什么资产和债务,防止结婚后,或者离婚后,产生不必要的纠纷,是一种婚姻的法律保障。   宋拂之在这段文字上停了几分钟,然后开了微信,给时章发了句:“时教授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看看戒指?”   时章居然秒回:“周末都可以,看你方便。”   宋拂之今天心情不错,还有心思调侃两句:“回得好快,我还以为时教授把这事儿给忙忘了。”   这次隔了几分钟时章都没回话。   宋拂之还在琢磨是不是教授不喜欢开玩笑,时章就发了条消息过来:“宋老师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宋拂之挑了挑眉,回他:“方便。”   紧接着屏幕上就出现了时章的来电,宋拂之接了。   “宋老师?”   宋拂之发现每次时章打电话来的时候,开头都会喊他一句“宋老师”,尾音稍稍上扬,好像在确认他在不在。   宋拂之“嗯”了一声:“在呢。”   时章说:“我没忘记,这么大的事我忘不了的。”   隔了几秒宋拂之才意识到时章是在说他没忘记结婚这件事,不由地轻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刚刚在开玩笑。”   打个电话来认真回复一句玩笑话,教授好严肃的。   “就是那天之后我们一直没聊天,我随便调侃一句,时教授别上心。”宋拂之说。   “因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闲。”时章解释说,“工作日,怕打扰你。”   教授太有涵养了,每个字都妥帖,宋拂之不由自主地也放轻了语气:“我一般晚上九点之后都是空的,微信随时都能发,我看到就回。”   “好。”时章应了句,“九点才能空啊,宋老师辛苦。”   “不辛苦。”   这三个字宋拂之这些年说过很多遍了,他换了个话题:“时教授,我稍微了解了一下,结婚前除了戒指,还有挺多东西要准备的。”   时章说:“嗯,我们一起准备。”   宋拂之问:“我们要不要找时间去做一下婚前财产公证?”   他给时章大概介绍了一下。   宋拂之记性很好,看过一遍的法律术语他就能解释得很清楚,好处和必要性条理清晰地摆出来。   宋拂之在这边说了一大串,说完才意识到,好像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这么个协定就是干干净净地把两人的婚前财产给划分开了,你之前的富贵不归我享受,你自己背的债务我也不会帮你还,共同财产得从婚后才开始算。这样做其实在保障双方的权益。   但大部分人还是觉得,两人都要结婚了,不用分你我。你的钱就是我的,我的钱就是你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签协议好像在跟对方撇清关系,好像都怕对方咬自己一口肉,防备着最亲的人似的。   “嗯,听明白了。”时章的语气倒是没什么变化,“我之前也了解过,我觉得挺好。”   宋拂之补救了一句:“时教授别介意,我不是想跟你划清……”   “我知道。”时章笑着打断他,“我知道的,宋老师。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么一句话就让宋拂之放心下来,有的人跟你思维模式相近,就不用多解释,这样的感觉很舒服。   “准备材料还要一段时间,要不我们找个空档,把公证申请和戒指的事儿一起处理了。”时章提议道。   “行啊。”宋拂之答得很爽快,“那我们先准备着。”   开始准备财产公证要用的材料,这种要结婚的实感才真的来了。   需要的证件和各种证明很多,找起来也很繁琐,宋拂之一个人在家翻电脑翻保险柜,慢慢地就有点走神。   保险柜和手办展示柜摆得很近,宋拂之找资料找着找着,不由自主地摸上了手办。   其实柜子上没摆多少手办,高达模型也不算多,就摆了三层,跟洛琉璃那种摆了三柜子的差太远了。   他从高中开始接触动漫,到现在十四五年了,统共就买了这么些。   宋拂之觉得自己是那种“围观型”的二次元爱好者。   小时候逛论坛刷贴吧,他天天潜水,看大手们写同人文,画同人漫,他就负责默默点赞。   后来入坑玩高达,每一个买回来他会好好拼,也试过精致的喷漆和做旧,连洛琉璃都表扬他手艺可圈可点,如果发到网上,高低得被叫一声大佬。但宋拂之始终不爱分享,就爱自己慢慢做,摆家里慢慢看。   再后来年纪大了,宋拂之更是懒得动弹。   看个番到精彩的地方,满屏的“啊啊啊啊”和“好帅好帅”,他却连弹幕输入框都懒得打开。   有时候洛琉璃会感慨“我们这些老二次元呐……”,宋拂之都会打断她,笑着说自己算个什么二次元?他就是个蹭吃蹭喝的,每天捡大厨们随手撒下的仙露吃,这些大厨们还比他年轻十几二十岁。   宋拂之是真的二次元得很低调。   小时候爸妈都忙,只要他成绩没掉下来都不会管他,没时间去了解儿子的兴趣爱好,也不知道每次宋拂之去书店呆一下午,看的其实都是漫画书,而不是什么世界名著。   等宋拂之长大之后,独立生活,买了自己的房子,人也变得成熟,更不会跟父母说他喜欢什么纸片人。   所以直到现在,王老师和宋大夫都不知道宋拂之家里摆着这么多塑料小人,也不知道这是他从高中时就开始的爱好。   宋拂之把玩了一会儿手办,顺手就拉开了手办柜底下的抽屉。   抽屉里摞着一堆书,层层叠叠的,不怎么整齐。   里头摆的全是宋拂之这些年买的coser写真集,宋拂之索性坐到旁边的地毯上,很自然地抽了一本出来。   只要他打开这抽屉,没个半小时关不上。   性向使然,宋拂之买的大部分都是男coser的作品,其中买得最多的就是章鱼老师,从他出的第一本到最新的作品,宋拂之都有。   但章鱼也就是早年出的作品集比较多,这些年没再出过。   早年时的拍摄技巧和妆造还带着古早味儿,章鱼老师的身材线条也更年轻,更嫩,是另一种风味。   这几本宋拂之都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了,连图片顺序都记得一清二楚,但每次看的时候还是很享受,章鱼老师的这具身子他是百看不腻。   当然他也爱看别的男人,那种男演员、流行网络的帅哥、或者其他男coser,只要好看,宋拂之都爱看。   到处找饭吃——这是宋拂之最擅长的事。   有几个外国coser的身材和气质那是相当好,拥有异域独特的深邃眉眼和饱满肌肉,身材比例好得没话说。   这些帅哥们轮流着当宋拂之的睡前素材,但最后他的审美总是会兜回到章鱼老师这儿来。   因为章鱼老师身上有股难以言说的东方气质,全网无平替。   宋拂之翻着章鱼的写真集,慢慢地就有些来劲。   在这方面宋拂之从来不亏待自己,一个人吃饭就是要大快朵颐。   于是他没什么犹豫地去了卧室,衣柜深处有个小宝库,他挑挑拣拣了半天。   挑完了去浴室,宋拂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意识到一件严肃的事情。   他是马上要跨进婚姻的人了,他要怎么跟他未来的丈夫说,比起两个人共进晚餐,他好像更爱吃独食。   不仅爱吃独食,口味还很刁钻。 第12章 十二次元   结果今晚没那么顺利。   翻了好多页,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对胃口的作品,高科技到一半儿还突然没电了。   宋拂之保持着卧姿,躺了好几秒,轻声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认命地还是回了微博。   宋拂之的微博号用了很久,关注了很多人,写手画手coser唱见胶佬,什么圈的都有。   他不管入了什么坑都这一个号,反正宋拂之自己不产出,就爱看别人,默默点赞的老透明一个,没人在乎。   宋拂之的号跟个活化石似的,在他的关注列表里能看到很多圈子的回忆,有些大神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圈,再也没出现过,甚至有人销了号,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让人有点伤感,但网络世界就是这样子的,大家欢聚一场,又悄无声息地散了。   宋拂之不知不觉就往下刷了挺久,津津有味地看了一堆挺带劲儿的画。   其间把手机倒着拿了好几次,跳转别的网页好几次,实在是麻烦,但也无可奈何。   就这么翻翻转转好多次,再大的兴致都被磨没了。   翻得快要睡着的时候,宋拂之才一顿,“章鱼”两个字让他瞬间清醒了。   章鱼老师在三天前发了新的作品,这次有图也有视频,他cos了拳皇里的好几个角色,做了个剪辑拼盘。   富有冲击力的画面配上节奏音乐,很酷很拽,每一个角色都很还原,各有特色。   宋拂之一下子就被主角打拳击的那一段吸引住了。视频里的棕发男人动作暴烈地出拳,刘海遮住侧脸,却盖不住一身的霸气。   宋拂之细细看了很久,终于舒心地叹了一声。   章鱼老师太合心意了,这才是他的舒适区。   不用别的,只靠章鱼老师的视频和一些自食其力,宋拂之就吃了顿挺好的夜宵。   过了几天,时章跟宋拂之说他准备好了文件,问他想什么时候去办公证。   公证处只有工作日上班,宋拂之看了看他的课表,也就周四下午可以串串时间,出趟学校。   “周四下午可以吗?”   时章问:“宋老师那天没课?”   “嗯,抱歉我只有那天下午没课,也没别的事。”宋拂之说,“如果时教授时间不行的话,我可以和别的老师换课。高中换课不麻烦。”   时章答:“我周四下午也没课,可以去。”   宋拂之很爽快地说:“好,那到时候见。”   结束通话之后,时章又打了另一通电话:“不好意思,下周四下午的录影,可以换一个时间吗?”   “章鱼老师好呀,我们这边可以的,改到周六可以吗?”   “可以。”时章顿了一下,垂着眼睛说,“添麻烦了。”   那边的小姑娘立刻笑着说:“不麻烦不麻烦,您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和我说。”   周四下午时章确实没有课,但他本来和漫展团队那边约了拍宣传片。   负责对接的团队自然知道时章是他们老板钟子颜的挚友,所以事事都很恭敬,改时间也就是时章一句话的事儿。   其实不论是做什么,时章都很少更改计划,只要是和合作方约定好的事,他都会按时去。但这次不太一样,如果不在周四去,宋拂之就得和别的老师换课请假,挺麻烦的。   在时章这儿,宋拂之拥有最高的优先级。   约好公证那天两人直接在公证处见的面。   两人都很准时,宋拂之提前了五分钟到,没过两分钟,时章也到了。   公证处人很少,不用排队,公证员是位和颜悦色的女士,让他们坐下,就直接开始了。   她问了他们的身份姓名,收了各种证件的复印本,问:“二位结婚了吗?”   “还没有。”宋拂之说,“准备结婚。”   公证员把各种财产证件一字排开到他们面前,桌上铺满了冰冷的数字和红色公章,确认道:“这是二位现在各自名下的财产,均将被划分为你们的婚前财产,也就是说不会与对方共享,是吗?”   还是宋拂之点点头:“嗯。”   “这是拟定的材料,两位确认无误之后,请在每页签字。”   公证员把白纸黑字推到他们面前。   宋拂之和时章从进屋到现在一直没什么交流,也没聊天,公事公办得跟同事似的,这会儿也都在认真地翻看材料,像在审阅合同。   一般来这儿公证的有两种情侣,一种是感情很好也很理智的,签协议不影响他们老公老婆的你侬我侬,那种亲密依恋的感情状态一看就能看出来。   还有一种是纯粹的协议婚姻,要么就是被父母催命催出来的,完全没感情,陌生人一样,结婚对他们来说宛如企业的兼并重组,所以他们需要清晰地划定财产界限。   后面这种夫妻一般不仅会签婚前财产,还会约定婚后财产归各自所有,泾渭分明地划开,自己赚的自己花。   而眼前这对同性情侣是两个很帅的成熟男人,各自气质都很独立,即使是阅人无数的公证员,也说不清他们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所以公证员就提了一句:“你们考虑一下要不要签婚后财产分配协议,可以规定婚后财产分别归各自所有,或者部分财产归各自所有。”   宋拂之停了一下笔。   他之前倒是没考虑过这件事,因为他很自然地觉得,结婚之后,两个人的财产就会放到一起了,一起赚一起花。   宋拂之看向时章,问:“时教授怎么想的?”   这事儿得要征求时章的意见,因为时章赚得比宋拂之多,如果收入都算共同财产,其实时章是“亏”的。   所以如果时章要求各自分开算钱,宋拂之也完全理解。   时章认真地注视了宋拂之一会儿,转头朝公证员礼貌地笑笑:“我们就不签这个了,谢谢。”   公证员点点头。   他们离开之前,公证员提醒他们说:“公证内容婚后才会生效。”   做完公证,两人并肩往外走,时章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很柔地洒下来:“宋老师,结婚之后,谁管钱?”   宋拂之不假思索地说:“你管吧,你赚得多。”   “我没这方面的天赋。”时章继而建议,“那我们一起管,一起赚一起花。”   宋拂之笑了笑:“行。”   成年人结婚挺无趣的,张口闭口钱钱钱,但宋拂之倒觉得挺踏实,过日子嘛,就得先把经济基础给整好了,什么虚头巴脑的浪漫都靠边站。   宋拂之想到刚才公证员的问题,有点想笑:“公证员姐姐好像觉得我们是形婚。”   时章突然放缓了脚步,侧过头看着宋拂之。   “我们是吗?”时章问。   他的语气很轻,里面似乎有些宋拂之听不出的情绪。   宋拂之怔了怔,他想说我们当然不是形婚,只是暂时还不太熟而已,但时章认真的神态让人觉得他似乎很需要一个确切的回答。   “时教授,想什么时候一起去看戒指?”宋拂之只问他。   时章没料到突然转变的话题,但还是答:“现在就可以。没想到公证这么快就办完了,我下午没别的安排。”   “我也是,那我们现在去吧。”宋拂之说完便继续往前走,等时章跟上来,他轻轻说了句,“我不觉得形婚的两个人会一起去挑戒指,时教授觉得呢?”   “嗯。”时章镜片后的眼神很柔和,“抱歉,我只是想确认我们想法一致。”   工作日的下午商场里人不多,两位气质不俗的大帅哥停在玻璃展柜前看珠宝,营业员立刻笑着迎上来,亲切地问二位需要什么,可以帮忙介绍。   “戒指。”时章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婚戒。”   “哇,恭喜!”营业员看了看时章,又瞧了瞧宋拂之,由衷赞叹道:“二位很般配。”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自己和时章“般配”,宋拂之很轻地挑挑眉,听到身边的时章说:“谢谢。”   “二位喜欢什么风格的婚戒呢?”营业员站在璀璨炫目的戒指展柜前介绍道,“这些是专为男性同性恋人设计的对戒,镶钻的更加精致,不镶钻的款则大方简约,这两款都人气很高,二位要不要试试?”   宋拂之说可以,柜员就帮忙从黑丝绒盒子里取出了两对戒指,请他们试戴。   两个人很自然地各拿了一只戒指,然后戴到了自己手指上。   营业员睁大了眼,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又吞回去了。   一般来试对戒的小情侣都会给对方戴戒指,有时候浓情蜜意得让店员都有点害羞,像这样直接给自己戴戒指的还真不多见。   他们现在试的是镶钻款,宋拂之把自己的左手放到时章的左手旁边,两只钻戒闪闪发光。   “有点太闪了。”宋拂之嘟哝了一句。   “嗯。”时章点点头,“试试素环?”   他们又换了干净简约的素环,银色的戒指掐在指根,很素净。   “挺正常的样式。”宋拂之左右转了转手腕。“时教授觉得?”   时章把手放过来了一点,让两人的手挨得更近。   都是修长有力的骨形,时章的皮肤颜色深一点,银戒指戴在他们俩手上都很配,很典雅。   “再多试几个?”时章问。   宋拂之说好。   时章点了点橱窗玻璃:“想不想试试金的?”   宋拂之其实有些惊讶,他以为时章会更喜欢低调雅致的银色,毕竟很多人会觉得金色俗气。   没想到这款金色素戒戴上手的效果挺好,是有些淡的金色,四点五毫米宽,不粗不细,压得住气场,也不张扬,适合成熟一点的人。   “你皮肤白,戴金色的好看。”   因为在看戒指,两人离得很近,时章低沉的嗓音正好扑在宋拂之耳边。   宋拂之没料到他们距离这么近,手指忽地一蜷,耳朵生理性地发麻。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错了一步,笑笑:“金色确实不错,戴银色的人太多了。”   “而且黄金保值。”时章笑着说。   宋拂之也笑:“时教授真是实用主义。”   他俩意见一致,很快选定,请店员帮他们装起来。   两人很有效率,统共逛了四十五分钟,就订下了这对戒指。   “我们提供免费的镌刻服务,二位可以在戒指背面刻下名字缩写,或者任何你们想要的句子,工期两周左右,两位需要这个服务吗?”店员问。   时章下意识转头问宋拂之:“需要吗?”   宋拂之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觉得今天能把戒指买了就是了却一桩事情,如果要在戒指背后刻字,他们过一段时间还要回来取,这事儿后面就还不能画上对勾。   “我都可以。”宋拂之说。   时章喉结滚了一下,目光在宋拂之身上很轻地落了几秒,然后转向店员,礼貌道:“谢谢,我们不用这个。”   两枚戒指分别装在两个丝绒盒子里,宋拂之和时章一人拎着一个小礼品袋走出了商场。   “现在是不是还不能戴?”宋拂之问。   时章说:“领证那天戴吧。”   宋拂之说行。   两人走到停车场了,宋拂之突然想到一个小问题:“要不我们还是给戒指刻个字吧,刻不一样的,不然好像容易弄混。因为我们俩的戒指是一模一样的,大小也没差。”   “弄混就混了吧。”时章淡道,“婚后财产共享,我的就是你的,你想戴哪一个都可以。” 第13章 十三次元   说来也巧,刚买完戒指回到家,宋拂之就接到了他爸妈的电话。   自从上次宋拂之主动找王老师要时章的微信号,二老就很少查他们的进度,知道他们需要时间互相认识,宋拂之能主动要联系方式就说明他有兴趣,不必紧逼着问。   到现在过去了挺久,王老师觉得可以问问进展了。   打电话之前,王老师还跟宋大夫打了个赌来着,老宋是乐天派,他猜宋拂之和时章处得不错,估计快要确定恋爱关系了,王惠玲翻了白眼,说没准宋拂之又没看上人家,早就吹了。   宋拂之接通电话,听到王惠玲很直白地问:“最近还和时章有联系吗?”   宋拂之说:“有联系。”   耶,老宋小声地欢呼了一下,满脸笑纹里都带着得意。   “噢。”王老师短促地应了一声,眼里明显柔软了许多,接着问:“确定关系了?”   问完这句话,老俩口耳朵都快贴到一起去了,紧张地等待儿子的回答。   “算是确定了吧。”宋拂之说。   亲耳听到答案,老俩口一时被惊得说不出话。   他们儿子不恋则已,一恋惊人,中国速度啊。   还没等他们惊讶完,就听到宋拂之继续说:“我们打算结婚。这事儿定了,日子还没定。”   王老师瞪大了眼睛,老宋张着嘴半天没合拢下巴。   合着他们确定的不是恋人关系,而是婚姻关系。   “你们定了什么……怎么就定了这么快……”   老宋有点语无伦次。   “我们今天下午把戒指买了。”宋拂之说。   电话那端彻底没声儿了。   宋拂之补充了句:“金的。”   半晌,才听到王惠玲严肃的声音:“你们是认真的?”   “认真的。”宋拂之说,轻轻笑了一下,“我说过的啊,遇到合适的人我会结婚。”   “是,是。”   老宋也凑过来:“那你们什么时候一起回家吃个饭?这是大事啊。”   结婚确实得要爸妈过过目,宋拂之答应得很快:“好的,我问问他时间。”   “我这周日要和姐妹出去赏花。”王惠玲已经冷静地开始说自己有空的时间,“所以这周六可以,之后的每个周末都可以,提前一天告诉我,我和你爸买点好菜。”   “好。”宋拂之答应道。   挂了父母的电话,宋拂之转头就给时章发了条消息,问他周六空不空,想不想和他一起回父母家吃饭。   时章收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和童童讨论漫展宣传片的妆容,细节到眼影要打多重,口红要不要叠涂。   宋拂之的消息一来,看到“父母家”几个字,时章浑身的肌肉突然就绷起来了,要童童等一下。   周六正是他约好去拍宣传片的日子,这还是已经改过一次的时间。   时章斟酌了片刻,还是问了问负责的姑娘,问她方不方便把周六改成周日,不方便也没关系,实在是不好意思。   姑娘回得很快,说可以,本来周日的拍摄行程取消了,正好可以换成章鱼老师。   时章又说了好几个麻烦了,说这是最后一次改行程。姑娘反倒回了一大堆哈哈哈过来。   章鱼老师在圈里一直都是位挺好合作的大咖,虽然接的单子少,但只要他接,工作相处都会很愉快。   这人太有礼貌和风度了,也从不摆架子,让人如沐春风。   所以章鱼这次连改两次时间也还好,都提前了商量。姑娘还关心地问了句:“章鱼老师最近这么忙呀?注意休息。”   时章回了个笑脸表情。   跟漫展那边换完时间,时章又跟童童说要改时间。   这位可没那么好糊弄,童童眯着眼睛发了条语音过来:“稀奇了,什么事儿能比cosplay还重要啊。”   几秒后又是一条:“章鱼,你最近有问题,你绝对有问题。”   时章淡笑:“我能有什么问题,我一点问题没有。”   童童还在咋呼,时章先去回了宋拂之,跟他说周六可以。   宋拂之说好,又接着问:“我需要什么时候见见你的家长吗?”   这是必要的礼数,时章跟着自己见父母,宋拂之当然也要问问对方。   没想到时章回复说“不必”,接着就是一句:“他们很早就分开了,各自过生活。在我念书的时候。”   宋拂之愣了一会,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倒是时章坦荡地说:“二十年前的事儿,现在我们三个人各过各的,我也不需要给他们打钱,所以没有额外的经济开支。”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最后落脚点还是“不会造成经济负担”,可见时章和父母的感情真的很淡了。   宋拂之想说些话,但手指在屏幕上悬了悬,还是没打字。   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该看开的早就看开了,过去的也都过去很久了,现在再说什么似乎都是没有意义的,有点矫情。   时章:“电话聊聊?”   宋拂之说可以。   接起电话就听到时章沉静的声线:“抱歉,之前没告诉你我的家庭情况。这个会影响你的想法吗?”   “什么想法?”宋拂之问。   时章说:“和我结婚的想法。”   “没变。”宋拂之答,“我又不是和他们结婚。”   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些。   说得难听点,没有父母需要交际,还给宋拂之省了不少麻烦。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   宋拂之默默地把手机换了一边,然后揉了揉之前那只耳朵。   时章这样笑,让他耳朵有点麻。   “那周末见吧,时先生。”宋拂之说。   时章嗯了一声,在挂断前说了句:“谢谢宋老师”。   虽然宋拂之跟时章说了,要他别买什么东西,但是时章还是带了一块上好的茶砖,空手上门不像样。   宋拂之带着时章上楼,问他:“我爸妈你都见过了,不紧张吧?”   “有点。”时章诚恳道,“不管多大年纪,在班主任面前都挺紧张的。”   宋拂之扬了扬嘴角,转头敲门:“爸,妈。”   下一秒门就开了,老宋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哎,来啦,快进来。小时,穿这双拖鞋。”   时章得体地喊了声叔叔,看到从厨房里出来的王惠玲,又微微弯了弯腰,说:“王老师好”。   “跟宋拂之说了不要你带东西,就知道你还是带了。”王惠玲语气平平,但目光分明是温和的,说完这话又回到了厨房,遥遥地说,“菜马上好了啊。”   宋大夫还在旁边和声:“诶,快好咯。”   时章弯腰把换下来的皮鞋摆好,站起来后还是感觉有点局促,身子僵硬地在门口杵着。   一只手轻轻揽了一下时章的肩膀,体温和触感隔着衣服一瞬即逝。   “先去客厅坐坐吧。”宋拂之松开手,“这边。”   老俩口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家常菜,但是味道很好。   饭桌上,王惠玲给俩孩子夹了鱼,直接开问:“所以你们是,想好了?”   宋拂之先说的:“我想好了。”   时章点点头:“我也是。”   老宋笑了:“答得真干脆。”   “我和老宋本来觉得你们进展挺快的,觉得你们可以互相再了解一下。”王惠玲顿了顿,“但结婚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既然你们做出了这个决定,那就说明已经想好了,我们也觉得好。”   老宋看上去还是有点担忧,往时章那边倾了倾身子:“小时,你不是迫于以前班主任的威压,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吧?”   “不是,您放心。”时章觉得宋爸爸太可爱了,“我自愿的——”   “我觉得拂之很好。”   说这话时,时章正垂着眼夹菜,语气淡淡的,但是郑重。   宋拂之筷子一顿,看了时章一眼,过了两秒才继续开始咀嚼。   这男人第一次用名字的后两个字叫他,“拂之”,明明是很平的语气,听起来却有种温柔的感觉,让人心里微微发麻。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领证?”王惠玲问。   时章下意识看向宋拂之,宋拂之接收到他的眼神,说:“找个我们都没课的下午吧。”   “哎对,时教授平时在大学忙不忙?”老宋思维比较跳脱,想到啥就问了。   时章忙不迭道:“您还是就叫我小时吧。”   宋医生引入了学校这个话题,一桌子三个老师顺势聊了很久,说高中和大学的区别,说忙碌的工作,感慨时代变了,孩子们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时章在这一块儿很有话说,融入得很好,反倒是老宋插不进去嘴,郁闷地在一旁扒虾。   聊了会儿祖国园丁的工作,话题终于被王惠玲拉了回来。   “那婚后你们准备住哪儿?”   时章和宋拂之对视着,慢慢说:“这个我们还没聊过。”   “在大学和附中之间找个房子吧。”老宋建议道,“这样上班都方便。”   “一起买个房?”时章问,“我们现在的房子可以租出去。”   “可以考虑。”宋拂之点点头,“我们回去看看。”   吃完饭之后时章和宋拂之去洗碗,老俩口也没拦着。两人做饭两人洗碗,很公平。   吃饱喝足,时章被老宋拉着在阳台下象棋,一老一少谈笑风生,画面还挺和谐。   宋拂之看得有点出神,直到王惠玲站到他面前,做了一个往里的手势。   王惠玲带宋拂之到了屋里的房间,开口就是一句:“你和时章还不太熟吧。”   “……”   “之后会熟的。”宋拂之没否认。   宋拂之知道他们之间的状态逃不开妈妈的眼睛,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演。   王惠玲沉默了一会儿,很轻地叹了口气:“你……准备和他熟到什么地步?”   宋拂之张了张嘴,没讲话。   宋拂之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小孩”,成绩好,长得帅,而且听话,乖。每个人见着都要夸他“懂事”。   当父母的最开始也是高兴,觉得省心,后来渐渐发现宋拂之只是看起来乖,其实心里很有自己的标准,在他拿定主意的事上,别人是劝不动的。   他听话,懂事,但不透明,极少和人分享内心深处的想法。   小时候父母都忙,没时间和他交流,所以等父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好像从未了解过儿子最真实的那一面,也错过了所有走近他的机会,他已经太成熟了。   “我想要有人陪着你,就是希望你能轻轻松松地和他交流,能敞开自己,不用装也不用端着。”王惠玲说。   “这个不是你希望就能实现的啊,妈。”宋拂之安静笑笑,“而且我平时也没端着。”   王惠玲知道再多说也没用,最后说了一句:“你要对人家好点。”   宋拂之失笑:“我会的。”   王女士这语气,好像担心他会辜负人家似的。   在王老师家的下午很悠闲,春天深了,窗外嫩芽新发,鸟雀啾啾,时章和老宋切磋棋艺磋上了瘾,两人在明媚春光下凝眉深思。   “大好的天儿,搁这坐着屁股都要捂出痱子来了。”王惠玲嗔了句,挥手赶人,“去去,小宋领时同学出去转悠转悠,顺路帮我带把青菜回来,晚上吃。”   这是怕时章一直呆在他们家里不自在,叫宋拂之带他出去透透气儿,整天跟一老头坐着下象棋像什么话。   宋拂之领命带时章下楼闲逛,两个人在电梯里并肩而立,时章站很放松,在电梯镜子的反射里注视着宋拂之,说:“叔叔人很好。”   宋拂之故意问:“那班主任呢?”   “王老师和以前一样好。”时章答。   “时教授,我觉得我爸妈对你挺满意的。”   电梯门打开,宋拂之领着时章往阳光处走去。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说的必要,时教授举止温文得体,几乎没有家长会不喜欢这样子的晚辈,不满意才怪。   时章看着宋拂之,问:“那你呢?宋老师对我满意吗。”   宋拂之立刻想起时章在餐桌上说的话,他用那样自然的语气喊他“拂之”,还说“我觉得拂之很好”。   那语气,好像他们有多熟似的。   宋拂之没回答他,反问道:“你还不了解我,为什么就说我很好?”   时章直接回问:“那我能多了解了解你吗?”   “……你想了解什么方面?”   时教授的话术如此高超,不着痕迹地带偏了话题,宋拂之竟然不自觉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时章似乎认真地思索了几秒,才正色道:“比如,宋老师习不习惯在街上牵手?”   还没等宋拂之回答,时章就微微靠了过来,手背轻轻地碰了一下宋拂之的指尖。   呼吸像是一下子被收紧了,宋拂之没躲,也没迎合,就僵在那儿。   时教授真坏,要牵就直接牵吧,偏偏还要认真问他,偏偏还要等他回答。   时章看着他,突然轻轻笑了一声,眼尾微弯。   “看来宋老师不太习惯。”   宋拂之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年过三旬的老大叔不敢牵手,说出去都要让班上早恋的小情侣笑掉大牙。   牵就牵呗!   宋拂之沉着脸想去抓时章的手,却抓了个空,时章恰好无意间把手收回去了。   …气得宋拂之血液上涌。   然而下一秒,手心猛地被裹进另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时章轻而稳地牵住了他。   掌心相扣。   “不习惯也没关系。”时章说,“那我们就牵一小会儿,走到小区门口就松手。” 第14章 十四次元   手被时教授牵住了。   本来被气得上涌的血液蓦地一翻,直接让宋拂之红了耳根。   脸红,但表情绷着,很严肃。   天呢,多少岁的人了牵个手还脸红,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宋拂之默默给自己开脱,毕竟这辈子没正儿八经地牵过谁的手,头一回,有点不适应是正常的。   两人就这么牵着走到了小区门口,然后时章如约松开了手。   宋拂之第一次觉得,小区里的路好短。   “还好?”时章认真地问。   宋拂之才褪下去的红差点又翻上来,他目不斜视:“好。”   “时教授想去哪转转?”宋拂之定了定神,问。   时章不挑:“随便哪里都可以,逛完要帮王老师买菜。”   于是宋拂之真就漫无目的地走起来,走着才发现,他很久没有好好逛过父母家周边了,街景都变得有些陌生。   老居民区的街边经常有一些搭帐篷的小摊点,现在路边就有一个,几位工作人员在发传单,旁边零散围了几个年轻人。   宋拂之侧着身子打算路过,面前却突然被递了一张传单。   “本月是卫生宣传月,居民保健部会为目标群体提供免费的身体检查,有没有时间了解一下?”   时章伸手,接了传单,于是宋拂之也停了下来。   传单上的标题很醒目:“预防「性传染病」,保障家庭幸福。”   原来是疾病防治宣传月。   搞宣传的大娘看了看时章,又看看他身边的宋拂之,问道:“你们是一起的厚?”   宋拂之点了点头。   大娘有点方言口音,和颜悦色地问他们:“你们有做过性病检查吗?”   宋拂之愣了愣,紧接着觉得这也没什么可羞耻的,于是坦然地摇了摇头。   身边的时章说:“没做过系统的检查”。   “哎,那你们得了解了解啦。”   大娘展开一本宣传册,给他们讲了STD的疾病分类,病因,症状,还有传染途径。   她的语气一直很坦然,充满科学态度,她说即使真的患上了性病也不要觉得羞耻,这就和吃坏了肚子一样,需要及时求医,也要定时筛查。   “尤其是同性恋人,要更注意一点的呀。”   刚刚大娘详细地科普了很多传染途径,涉及到各种人体器官和行为方式。   宋拂之知道这是科学的知识,如果是他一个人听,他一定大方坦然地听,但现在身边还站着个时章,宋拂之莫名感到一丝别扭,有种难以言喻的羞耻。   可能是因为时教授气质太正经了,清淡如水的一个人,说这些像是在冒犯他,压根沾不上他的身。   更何况他们俩还没很熟,站在一起听这些,让宋拂之耳朵有点发热。   没想到时教授认真地点点头:“嗯,会注意的。”   宋拂之在心里缓缓打一个问号,你注意,和谁注意?说得跟真的似的。   大娘探身去储物箱里拿东西,顺便跟他们聊天:“你们谈多久恋爱啦?”   两人一起静了下来。   那种局促感又翻了上来,宋拂之感到如芒在背。   这问题根本没法儿答,因为他们不仅没谈,连认识都没多久。   虽然快要结婚了,但他们也确实没在谈恋爱。   空气有些凝滞,大娘感到有些奇怪,顺嘴问了句:“你们不是男朋友吗?”   宋拂之没开口,时章先看了宋拂之一眼,回答得有些迟疑:“嗯…不太算。”   大娘眉头一蹙,很快问:“炮.友?”   “不是。”   宋拂之这次否认得很快。   “找不同的性伴侣不犯法,也不必遮遮掩掩,但从健康角度来说确实不提倡。如果同时拥有多个伴侣的话,要加倍地注意安全。”大娘正色道。   大娘显然觉得宋拂之的否认是羞于承认事实,类似的患者她见过很多,约炮后染病找她咨询,却对关系吞吞吐吐。   毕竟这俩成熟型男虽然一起散步,但神态动作并不像恋人一样亲密。   大娘从储物箱里摸出来一盒东西,三支装的,递给他们:“这是宣传赠品,可以减少感染危害,要注意安全哩,否则害人害己。”   靠。   宋拂之看着这盒东西,血液全往头顶冲。   真得澄清了,再不说就洗不清了。   “阿姨,您误会了。”   时章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道:“我们不是短期伴侣关系,我们快要结婚了。”   大娘一愣,几秒后,脸上的严肃被笑容取代。   “嗨,你们早说呀!害我扯了那么多不相关的东西。”大娘笑逐言开,嗔怪道,“我刚刚说的乱七八糟的……你们别介意哈。”   时章微笑摇摇头:“没事的。”   大娘啧了一声:“快结婚了,那就是未婚夫呀!”   “未婚夫”三个字让宋拂之心头一热,一个正经又浪漫的词。   他自己甚至都没意识到,他是时章的未婚夫,时章也是他的未婚夫。   因为他们没有求婚,没有订婚,没有任何仪式,只是一起买了戒指,买完之后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宋拂之完全没有什么他们即将结婚的实感。   这位刚认识一个多月的教授是他的未婚夫,宋拂之默默加强了一下这个认知。   宋拂之下意识看了时章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对视了两秒钟,他们一起把目光移开了。   “你们要结婚了,那做了婚检没有?”大娘问。   婚检就是婚前身体检查,从重大疾病、遗传病到性传染病都会筛查一遍,目的是为两人婚后的身体健康做保障。   这个宋拂之还真没想到,他摇摇头:“还没做过。”   大娘的操心劲儿又上来了:“哎哟那可得做一个啊!为了双方的健康着想,是吧。”   “一般大医院都可以做的。”大娘拿出一册宣传页给他们,“这是婚检指南,各大医院的地址和注意事项上面都有,你们拿去看。”   时章伸手接了,封面上画着两个人,中间一颗粉色的大爱心。   两人道了谢准备离开,大娘喊了声“等下”,把小盒子往前一推,麻溜道:“这盒你们也拿着,早晚用得上。”   大娘太实诚了,宋拂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什么时候用?什么地点用?谁用?   这个产品对于他和时章现在的关系来说还是为时尚早了。   虽说心中莫名羞耻,但宋拂之都三十多了,不至于看到盒套子就要尴尬脸红。   于是他面不改色地拿起盒子,从容地笑笑:“阿姨太周到了。”   宋拂之动作自然地把小方盒子塞进了衣兜,时章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表情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礼貌地和大娘道谢,道别。   两人一路无话地走了一会儿,在红灯前停下,时章摇了摇手里的宣传册,问:“宋老师,准备做吗?”   宋拂之挑挑眉,觉得时教授这话说得有点歧义。   反正都老大不小了,宋拂之实事求是道:“这要看以后……”   然而看到时教授镜片后那温和又正直的目光,宋拂之突然就说不出口了,话卡了一半。   ……总感觉是在冒犯名校教授。   “以后什么?”时章追问。   “没什么。”宋拂之随口掩过去,反问他,“时教授觉得要不要做婚检?”   他们之间好像几次都是这样,互相问对方意见,谁都不会独自做决定,可谦让,可礼貌了。   “我觉得可以。”时章道,“系统地做个体检总没有坏处的。”   毕竟婚检的项目挺齐全的。   “嗯。”宋拂之点点头,“同意。”   两人在周边逛了逛,去菜市场帮王老师采购了一些蔬果,往回走的时候宋拂之突然“噢”了一声。   “我记得这旁边新建了一个大型公园,我自己也还没看过,要不要顺路去看看?”宋拂之问。   时章答:“当然可以。”   宋拂之现在还不知道,他在不久后就会后悔他的这个提议。   新建的公园很漂亮,面积很大,靠着湖边,杨柳依依。   两人沿着林荫小道往前走,没牵手也不讲话,但氛围挺惬意。   前面远处有一大块空地,很多人围了一大圈,时不时还发出喔的惊叹声,好像在看表演还是啥的。   再走近点,时章说:“那边有人在玩滑板。”   宋拂之想都没想就接了个:“酷。”   “你喜欢玩滑板?”时章问。   “那倒不是。”宋拂之笑笑,“只是觉得会滑板的人挺酷的,想玩得好很难,要技术也要勇气。”   时章轻松道:“那去看看。”   围观群众们正好爆发出一阵欢呼,滑板青年从坡上风驰电掣地冲下来,中途腾空跳起,滑板在空中进行了360度旋转,然后人稳稳地落回板上。   年轻人笑容很张扬,滑行动作舒展,脖子上的金属项链反射出耀眼的光。   但是,他妈的,这人是谁不好,偏偏是那个乔煦阳。   宋拂之站住,冷静地说:“不想看了,我们走吧。”   但话音刚落,乔煦阳就看了过来,看到宋拂之,眼睛直接亮了一个度。   接着他看到站在宋拂之身边的时章,眼里又添上几分锐利,然后紧接着一个扭身,他踩着滑板一路炫技地冲了过来。   咵嚓一下,正好稳稳停在宋拂之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得不说乔煦阳的笑容是真的很帅,不掺一点杂质的那种耀眼。   他就这样大方地笑着,看着宋拂之说:“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练滑板啊?我准备练好了再秀给你看的。”   宋拂之想走,但旁边还有时教授,他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就走实在不太对,像是在躲,不坦荡。   乔煦阳又开玩笑似的追了一句:“哥我最近都没找你,你是不是还怪惦记我的?”   宋拂之当场就想骂一句狗屁,但又忍住了,冷着嗓音喊了句:“乔煦阳。”   乔煦阳乖了,眼神却往时章那边飘,一股子挑衅。   大哥,你看看,拂之哥叫我名字了,他还来看我滑滑板。   时章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不动声色地往宋拂之身边靠近了一步。   其实宋拂之想要解决这事儿很简单,他可以直接握紧时章的手,把戒指怼到乔煦阳面前,跟他说,你看清楚,我和他要结婚了,你真的死心吧。   但问题是,戒指,他们都没戴,手,他们只牵过几秒钟。   宋拂之没法利用时章来处理热切的追求者,他不是他的挡箭牌。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别再烦我”这话宋拂之也说不出来,因为他和时章都清楚,他们之间谈不上喜欢。   如果扯这理由,自己都心虚。   不能牵手秀戒指那就说实话吧,宋拂之打算直接介绍,这是我上一个相亲对象,这是我现在的未婚夫。   该走的人真得走了,别再盯着不放了。   乔煦阳看着眼前这俩人的状态,有点意识到什么。   这俩人压根没那么熟。   他笑容扩大,声音也更有底气了:“拂之哥,今天这么巧,晚上老地方见吧?”   压根没什么所谓的“老地方”,宋拂之拧起眉,颈边的青筋都突起来了。   脖子后面突然轻轻搭上了一只手,温温热热的。   “你是不是要和朋友单独聊两句?”   时章微微低头,声音和温度扑在宋拂之耳边。   宋拂之转头看他,脸上的冷意还没褪,表情带着点纠结,解释道:“他是……”   “我先去旁边逛逛。”时章轻柔地打断他,“等会儿过来找你。”   “时教授。”宋拂之轻声叫住他,“我回去跟你说。”   时章轻轻捏了捏宋拂之的颈侧,又稍微加重力道按了一下,才松开手,转身走了。 第15章 十五次元   乔煦阳眯着眼看时章离开,冲宋拂之笑起来:“宋老师,什么意思啊,他不要你啦?”   宋拂之仿佛没听见,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实在是跟你说过太多次,这次是最后一次。”   乔煦阳一脚把滑板踩起来抄手接住,身子一歪靠到栏杆上,笑得有点痞,语气倒乖:“哥你说,我听着。”   “我要结婚了。”宋拂之说,“别再往我这儿来。”   乔煦阳愣了愣:“……结婚?”   宋拂之目光淡然,没应。   乔煦阳看着他,眼神也渐渐地变了,他意识到宋拂之不是在开玩笑。   “和谁啊?”乔煦阳声音都变轻了,带着股不可置信,“和他啊?”   宋拂之说:“是。”   半晌,乔煦阳笑出了声,隔了一会儿又笑了一声。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哑:“你是因为躲我,所以才和他结婚?”   宋拂之淡道:“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乔煦阳一瞬不瞬地盯着宋拂之,阳光映着他眼眶都是红的。   “拂之哥,我真的蛮喜欢你的。你这人冷,连个正眼都不给我,但我还是喜欢。”   能听出这两句话是出自真心,宋拂之不明显地叹了口气,眉宇间却还是很冷漠。   “喜欢很珍贵,要用正确的方式,要给对的人。”宋拂之说。   “哦,所以那个教授是你对的人?你有多喜欢他啊,喜欢到一见钟情迅速闪婚?”   这话没有回答的必要,乔煦阳没立场用这种语气质问他。   过了一会儿,乔煦阳突然哧地一声笑了,肩膀都在抖。   “要我说,你们俩压根没什么感情吧,他说走就走了。眼睁睁看我撩你,他也一点儿反应没有。”   宋拂之不答。   “哥,这样有意思吗?”乔煦阳眯起眼睛,目光和语气都很锐利,亮晶晶的。   “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那个人也不喜欢你。”   宋拂之闭了闭眼,他是真的觉得累,观念不同的两个人没法谈。   乔煦阳还充满少年的理想主义浪漫情怀,觉得喜欢谁就要去追,去追就一定追得上。   太天真了,太自我了。   虽然很难听,但这个世界上,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的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能找到“合适”的人,已经很难。   “你只用知道,我无论和谁结婚,都不会是和你。”宋拂之这话说得很绝情,但也很诚实。   这次乔煦阳很久没讲话,就站在那儿,一遍遍地看宋拂之,好像再也看不到了似的。   乔煦阳终于深深吐出一口气,眯眼笑着看向宋拂之:“行啊,宋老师,那我祝你们新婚快乐。”   “嗯,谢谢。”宋拂之大方地收下。   “那就这样吧。”乔煦阳仰着脸,好像在自言自语,“结了婚我就没胜算了。”   “我知道我有时候让你挺烦的。”乔煦阳偏过头去没看宋拂之,鼻音有点重,“不好意思啊。”   宋拂之没那么大度,说不出“没关系”,索性什么也不说。   话说到这儿差不多就结了,乔煦阳既然自己说了要放弃,那他就不会再坚持。   两人话谈完了,乔煦阳左右看了看,又笑了:“教授先生还没回呢?他倒是心大,把你搁我这儿不要了。”   乔煦阳哈哈两声:“正好,他不要了的话我就捡走咯。”   刚刚宋拂之看了一圈,也没瞧见时章。   心里还有点想笑,觉得时教授太实诚,说出去逛就真出去逛,把私人空间给宋拂之留得足足的,让他解决之前的事情,一点儿不掺合。   宋拂之听着乔煦阳在那胡说,转头就看见时章从不远处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两个咖啡店的纸袋。   “哟,他还知道回来呢。”   乔煦阳还在那儿嘚啵嘚,这孩子是真嘴碎。   时章在不远处突然停下脚步,确认般地看着宋拂之。   宋拂之朝他小幅度地扬扬下巴,意思是过来吧,我们讲完了。   看见宋拂之指示之后,时章才走了过来。   两人就这么看着他走近,不得不说教授身上气质真的好,一步一履都是充满风度的,和乔煦阳那种滑板小伙子很不一样。   时章停到宋拂之身边,从一个纸袋里拿出两杯咖啡,递了一杯给宋拂之。   “燕麦拿铁。”他低声说了句。   宋拂之细微地挑了一下眉。   这是宋拂之和时章在咖啡店正式见面时,宋拂之点的那一杯,没想到时教授心这么细。   “怕你们聊太久聊渴了。”时章说。   乔煦阳看着时章手里拿的另一杯,双手抱胸,“唷”了一声:“教授这么客气,还有情敌的份儿呢。”   时章淡淡地看他一眼,直接把另一个单独包装的纸袋递给他:“这是你的。”   “靠,还真有啊。”   乔煦阳没什么犹豫就接了,诚恳地望着时章:“大哥,你心真大。换成是我,早跟情敌揍起来了。”   时章摇摇头,像是在跟学生讲道理:“打架不对。”   乔煦阳扑哧笑出声,偏过头皱了皱鼻子,小声咧咧:“我真他妈服了,原来拂之哥喜欢这种老学究……”   “走吧。”宋拂之对着时章说。   时章:“嗯。”   乔煦阳哐当一下把滑板踩到脚底下,三两下把纸袋里的杯子拿了出来,盯了一秒,笑了,对着已经走远的二人扬声道:“凭什么你们喝咖啡,我喝奶昔啊?当我小屁孩儿?”   时章突然脚步一顿,提着袋子说:“我忘记把吸管给他了,宋老师在这儿等我一下。”   宋拂之正在吸溜咖啡:“哦。”   时章走回乔煦阳面前,略微俯视的角度,表情还是很温和。   “大教授回来干嘛啊,想跟我学滑板?”乔煦阳单手抱着滑板,笑着问他。   时章随口说“行”,双手轻轻搭上滑板。   乔煦阳以为时章是要拿滑板,手没松劲儿,却没想到下一秒,时章手背青筋突显,随着一声短促的脆响,结实的滑板就这么被他徒手掰断了。   这人。   徒手。   掰断了。   滑板。   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   乔煦阳瞳孔地震,站在原地,懵逼了。   “拿好。”   时章轻柔地出声,表情温和如常,把断掉的下半截儿礼貌地放回了乔煦阳怀里。   “……”   乔煦阳往后退了半步,眼中情绪混乱,三分宕机,七分惊恐。   “以后别再找宋老师了。”时章从侧边推了一下眼镜,整理好袖口,还是那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   “我很难控制自己。”教授平静而真诚地陈述。   “我真的忍了很久,才没有废了你的手。”   “……”   乔煦阳仍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怎么都想不通,他踩都踩不断的滑板,为什么在这人手里脆得跟纸片一样。   时章打发道:“你的奶昔袋子里有些钱,自己再去买个新的。”   两分钟后,时章回到宋拂之身边,宋拂之站在原地喝完了半杯咖啡。   “这么久,你迷路啦?”宋拂之笑着问,又有点担忧,“乔煦阳没招惹你吧?他很自我,不管说什么你别在意就行。”   时章动作斯文地推了推眼镜,轻轻摇头:“我们交流了一下滑板的玩法。” 第16章 十六次元   回去的路上,宋拂之跟时章讲了乔煦阳的事。   其实三两句就能讲完,他们是之前相亲认识的,乔煦阳一直在单方面追宋拂之,但他没接受过。   “时教授别介意,我跟他说了我们要结婚,他应该不会再找我了。”宋拂之顿了顿,又说,“我也没有脚踏两条船。”   “我知道。”时章很快答道,“最开始在咖啡馆那次就能看出来,他追你追得太紧了。”   宋拂之想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哪次。   早在相亲之前,咖啡馆店员喊了他们“S先生”,他和时章凑巧在咖啡馆坐了同一张桌子。   那时乔煦阳给他送玫瑰,时章就坐在他对面。   “你还记得呢。”宋拂之轻松地笑了下,“我差点没想起来。”   时章很快看向别处,过了会儿说:“公众场合突然看到有人拿着玫瑰求爱嘛,印象挺深的。”   这个小插曲轻描淡写地就过去了,时章没再问别的,也没顺着问问宋拂之更以前的相亲对象,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回到王老师家,吃了个其乐融融的晚餐。   宋拂之低头喝汤的时候,思绪有点放空。   乔煦阳说的那些话也没错,时章表现得太有教养,未来的伴侣被别人表达好感,他一点情绪都没有,事后也不深究,还能和对方聊滑板。   甚至连今天下午,做健康宣传的大娘给他们塞保险套的时候,时章脸上也没什么变化。   他这么不在乎,应该也只能是因为不爱。   宋拂之觉得这很好理解,他也很能理解。   因为他也是。   反正一家人吃饭吃得宾主尽欢,宋拂之能看出他爸妈有多高兴,这也就够了。   吃完饭收拾好,四个人又坐一块儿聊了会天,王老师就开始赶人,要他们早点回去休息,本来周末就很短。   宋拂之也不跟他们客气,简单跟爸妈说了两句,就带着时章告辞了。   “辛苦时教授了。”这是出了家门之后宋拂之跟时章说的第一句话。   时章笑了:“这算什么话,不辛苦。”   早上来的时候,本来宋拂之要开车去接时章,但时章说他家远,不顺路,所以没让宋拂之去接,他们就开了两辆车过来。   两辆车停在楼下,他们没着急分开,站在一块儿商量后面的安排。   什么时候领证,要不要去看房,两人直接拿出课表和日历对着讨论。   “去我车上坐着说吧。”时章突然提议道,“晚上外头有点冷。”   宋拂之说行,跟着时章上了他的车。   时章坐驾驶座,宋拂之坐了副驾驶。   整理衣服的时候,宋拂之摸到衣兜那儿突出来了个小尖角,他伸手一触,很快想起这是什么。   那位大娘塞给他们的保险套。   宋拂之默默把手撤了回来,问:“对了,领证之前,我们找个时间先去做婚检?”   “好的。”时章应了,“我回去了解一下各个医院的检查项目有没有区别。”   时间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宋拂之看着日历上和课表排在一起的结婚日程,非常井井有条。   “那我们医院见。”宋拂之看着时章说,“教授早点休息。”   接着就打算下车。   “宋老师,等等。”时章轻声喊他。   “嗯?”   宋拂之又坐了回来。   他想问时章有什么别的事,但没问出口。   因为他看到时章伸手按开了车里的一个置物盒,从里面取出了一个丝绒的小盒子。   这是他们前不久,刚买的戒指。   宋拂之从看到盒子的那一刻起就沉默了,他沉默地看着时章修长的手指搭上盒子边缘,轻轻推开,现出一道淡金色的光芒,温润地在深色丝绒间流淌。   时章突然撩起眼皮,轻柔地摄住了宋拂之的视线,用那双深黑的眸子专注地注视他。   宋拂之突然嗓子很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想了想,还是做了个决定。”   时章声音很缓,眼睛又垂了下去,拇指触上金色的戒环。   他垂着眼睛的时候,眼皮只剩淡淡的一条褶,睫毛密密,镜片在眼窝下折出一弯月光似的浅弧,显得很有文气。   那弯月弧突然闪动起来,是时章抬起了脸。   “我想跟宋老师订个婚,不知道宋老师会不会觉得唐突。”   宋拂之尚且冷静地问:“我们不是早就定了吗?”   “口头上说了。”时章小心地把那枚戒指拿起来,“但也只是口头上说了。”   “但是我的那枚没带在身上。”宋拂之说,“这个是你的。”   时章一下子笑了,眼尾的弧度很柔和。   “之前说过了,我的戒指就是你的。”   宋拂之看着时章的手里的戒指,心脏快速跳动起来,在狭窄寂静的空间里,显得震耳欲聋。   时章看着宋拂之,微笑着说:“其实现在宋老师还可以改变主意,外面有很多才貌出众的年轻人,宋老师也有很多选择。”   “但如果戴上戒指,不管是滑滑板的还是送玫瑰的,宋老师就都要错过了。”   宋拂之沉默了一会儿,问:“时教授……还是有点在意下午的事?”   时章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地点点头,很直接地说:“看到别人追求你,我不太舒服。”   他向宋拂之伸出左手,掌心向上。   “可以吗?”   宋拂之垂眼看着时章的手掌,修长有力,肤色匀称,这应该是一双常拿着试剂瓶和笔的手。   宋拂之在这一刻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他难以自控,慢慢把左手放到了时章的手心里。   看着这个男人向你摊开掌心,很难不接受他。   指尖碰到掌心,温热的触感,和下午搭在他后颈上的温度一样。   “宋老师同意了?”时章又确认一遍。   “啊。”宋拂之挑挑眉,“同意了。”   时章下一秒就扣住了宋拂之的左手,把金色的戒指从他的中指指尖开始,慢慢往上推,直到那环金色严丝合缝地掐在宋拂之指根。   宋拂之下意识蜷了蜷手指,戒指戴在手上的感觉很陌生,有种禁锢感。   宋拂之垂眸道:“只有一个人戴着,不像样。”   “那下次见面,你给我戴,这样行吗?”时章问。   宋拂之:“当然。”   “回去慢点开车。”时章道。   “噢。”   其实宋拂之还没完全缓过劲儿来,但时章已经打开了车门锁,轻轻喀地一声,提醒他该回家了。   宋拂之脑子还没回神,身体先做出了反应,他推开车门,迈了出去。   “宋老师。”   时章坐在车里,叫住了宋拂之。   宋拂之下意识停下脚步,看着教授坐在灯光柔和的驾驶座里,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疑问的“嗯?”   时章温和地看着宋拂之:“过来点。”   他的目光那么淡,却像一座不见底的深潭,让宋拂之忍不住听从。   宋拂之走近了一步,慢慢俯下了身。   时章伸出手,按住了宋拂之的衣领,轻微的触感隔着衣料,落在锁骨旁边的位置。   宋拂之微微睁大双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触感却在下一秒消失了。   时章收回手,指尖多了一团白色的绒毛。   “杨絮。”时章说,“掉你身上了。”   ……   宋拂之:“噢。”   还没等他直起身,时章再次伸出手,按在了同样的地方。   宋拂之身子一僵,只得维持着俯身的姿势。   时章微微朝车窗外倾身,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些。   他轻声道:“晚安,未婚夫。”   声音比杨絮还轻。 第17章 十七次元   宋拂之离开后,时章在车里安静地坐了会儿,嘴角一直是微微上扬的。   要启动车的时候,时章在副驾驶座位下发现了一个东西。   他捡起来一看,是白天大娘塞给他们的那盒用品。   大概是从宋拂之兜里掉出来的。   时章微微挑眉,打开车载储物屉,把小盒子放了进去。   第二天,时章准时去了漫展宣传片拍摄地,他如果再改时间,钟子颜估计就要杀上门来了。   童童坐那儿给时章上底妆,“啧”了一声:“皮肤状态不错啊,最近吃人参果了?”   “嗯,一天一个。”时章闭着眼笑。   “对了。”童童说,“昨天收到了直播平台的邀请,有个线上活动,曝光度挺高的,几个大coser都去,有没有兴趣?”   童童除了管章鱼老师的妆,也是半个助理,会帮忙筛一遍合作邀请,再让时章选。   时章问:“线上活动什么时候?”   童童:“下个周末。”   时章摇摇头:“不行。有事。”   他和宋拂之约了下周末去做婚检。   “还有个再下一个周末的漫展,规模不大,但氛围很好。”童童拿出眼线笔,扶了一下时章的脸,“往下看。”   时章照做,道:“下下周末也算了。”   按照计划,他那时应该刚和宋拂之领完证,两人会去看看房子。   “行。”童童答,“知道您老人家懒得跑小漫展。”   “但最后这个有点意思,一个国外的cosplay大赛想请你去做评委。活动在秋天办,比赛三天,顺带旅游,一共一个星期。”童童眨眨眼,“怎么样,心动了没有?”   时章问:“要走一周多?”   童童挥舞着化妆刷:“是啊,所以值啊!全报销。”   时章闭了会儿眼,勾了勾唇角:“暂时拒了吧。”   “拒?”童童慢慢停下化妆的动作,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是,不对,有问题。”   童童坐直了,仔细地观察时章,“你是不是要全身心投入研究冲刺诺贝尔奖啊?”   时章笑了:“想啥呢。”   时章在cos圈虽然资历深,但其实不难请。他自己喜欢这个,参加活动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所以只要是提前沟通,时章也有兴趣,他就会答应。   按照童童对他的了解,时章至少应该会想去国外这个大活动,没想到他就这么拒了。   “你最近有什么事儿吗?”童童认真发问。   时章笑了笑:“忙着呢。”   “你曾经可是即使通宵搞论文都能挤出一个上午参加活动的人,你跟我说你忙?忙什么东西要忙几个月?”童童瞪着他。   “你就当我要角逐诺贝尔吧。”   时章云淡风轻地笑笑,指了指自己眼睛,“双眼皮贴没粘好。”   童童皱着眉瞧他,半晌叹了口气:“长大了,有心事了。”   不是时章不想答应,是他确实没法确定时间。   周末那两个活动直接和结婚的事情撞了,秋天又太远,不确定那时候他们会不会需要装修房子或者弄别的事情。   出国时间久,当评委肯定也不是随便玩玩就行,要花精力做功课,时章不知道他那时是否空得出时间。   这次拍摄花了很长时间化妆做造型,cos的角色是一部国漫里的古代将军,铠甲和妆容都花了很多功夫。   其实本来漫展团队给的方案很简单,甚至不需要章鱼老师cos任何角色,只用穿日常衣服露个脸,和粉丝们打个招呼就行了。   但时章一听就拒绝了。   他从来不在“章鱼”的号里展示素颜或者日常身份,原因挺简单的,他不想把二三次元的生活放到一起。粉丝看他的cos,学生听他上课,这就行了。   之前钟子颜还跟他说,要是让大家知道coser大神的本职工作是名校教授,那就太能引起话题了。   她很客观地说,这年头高级知识分子当网红的也不少啊,好几个教授啊老师啊都全网几百上千万粉丝,时教授你条件得天独厚,为什么不用?   有颜有身材又有学问,整点儿活,比如穿着cos服给大家鉴定下热门植物啥的,你没准能比现在火得多。到时候你随手一赚,可不得比你苦哈哈领的那几个工资和经费多多了。   时章当时笑着摇摇头,说我要那么火干什么呢?有那些喜欢cosplay的人们还愿意看他这个老东西瞎玩儿就很幸运了。   钟子颜了解他,夹着烟说当然,这是你的选择,我只是给你提供另一个思路。   只不过从商人的角度,钟子颜觉得时章属于是家有金矿却不采,舍珍馐而取窝窝头。   总之时章和漫展团队说了,他在镜头里永远都只是章鱼,所以对方很快换了一个拍摄方案,请章鱼老师cos英姿风发的大将军。   拍摄完,卸完妆之后时间都不早了,时章拍摄途中一直没空摸手机,现在一看才发现宋拂之给他发了消息。   -【转发】《婚检注意事项》   -这是医生发给我的,时教授可以看看。   婚检项目是两人一起选的,宋拂之负责预约,预约完了之后有位医生加了宋拂之微信,发了一篇注意事项。   时章点开看,无非就是一些常规的提醒,比如要空腹去检查,尽量饮食清淡之类的。   看到下面的时候,时章顿了顿。   婚检一定包含的项目是生殖系统常规检查,需要在医院提供样本,这个他们在选医院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块儿的注意事项下面写着:检查前请禁欲至少五天。   下面写着原因:性生活会导致样本活性减小,从而影响检验效果。   时章挺认真地把这一段读了一遍。   禁欲五天对宋拂之来说不叫个事儿,尤其是当他工作忙起来的时候。   这几天班上还发生了件事,有个好学生被告了状。   那天,宋拂之在办公室里坐着,语文老师拿着张纸走过来,敲了敲他的桌面。   “宋老师,今天姚欣欣在我课上偷偷画画,提醒了一次,第二次我没收了。”   纸页摊开,里面画着一个漫画风元气少女。   宋拂之虽然画画如狗爬,但他混圈十年,阅图无数,识货。   姚欣欣这绘画水平,放在圈里高低要被称一声“大触”。   原来大神就在我班上。   “画得还挺好。”语文老师嘟囔着,“就是如果不在我课上画就更好了。”   “这丫头成绩好,平时也乖,上课开小差这事儿不像她会做出来的。”   “知道了,我回头找她聊聊。”宋拂之把画收起来,“谢谢啊朱老师。”   这是挺经常会发生的事情,任课老师看见学生有什么情况都会跟班主任说,这种与成绩本身无关的事大部分都归班主任管。   姚欣欣成绩很好,在大神云集的附中能排到年纪前五十。虽然他们才高一,但她已经被学校列为了有可能考上top2大学的种子选手。   在家长和大部分老师眼里,姚欣欣是那种典型的优等生,长相秀气,乖乖女。   但班主任注意到的总是多一些。   当时范桐聚众看漫画的围观者里就有姚欣欣,宋拂之进班时还听到她在说“章鱼老师的cos帅爆了”,但宋拂之刚走到他们面前收书,那小丫头就窜没影了。   姚欣欣坐在宋拂之对面,一直低着头,肩膀紧张地缩着,手指攥着衣角。   “宋老师我错了,我不应该在课上画画。”   姚欣欣声音细细的,很主动地承认错误。   只要犯了错,宋老师就会平等严肃地对待每一位学生,不论他们成绩如何。   宋拂之语气淡然地问:“是很急吗,必须要在课堂的四十五分钟里画?”   姚欣欣头垂得更低,刘海遮住脸,不吭声。   宋拂之问:“哪一部分是你在语文课上画的?指给我看一下。”   姚欣欣抿着唇,用手指框出了一个小小的范围。   她在语文课上没太多进度,刚细化了一下美少女的裙摆就被老师收走了。   “我没画多少。”   姚欣欣小声道,似乎少画几笔就可以减轻罪行。   “课上画画,要一边躲着老师一边画。课没听好,画也没画多少,你觉得这是不是芝麻西瓜都没捡到?值吗?”   宋老师总是语气平静,但每个字的压迫感都很强,因为你知道他说得是对的。   姚欣欣仿佛被戳了弱点,又不吭声了。   宋拂之把画还给她:“以后上课就好好听课,下课之后再好好画。”   “……哦。”   姚欣欣很快地把画拿回来,折了两下,捏在手里。   宋拂之放松了神色:“回去吧。”   “其实——”   姚欣欣欲言又止。   宋拂之轻轻看她一眼:“你说,老师听着。”   小姑娘似乎是在心里挣扎了很久,才埋头小声说:“因为我想参加一个画画比赛,截止日期快到了,所以我才急着画的。”   “这样。”   宋拂之点了下头,“原因可以理解,但努力的方式可以改进。”   姚欣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道了老师。”   她突然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睁大眼睛望向宋拂之,声音还是有点怯:“那个,宋老师,能不能别把这事告诉我爸妈啊……”   宋拂之问:“你爸妈不同意你画画?”   姚欣欣咬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你父母不问的话,我不会说。”宋拂之道。   “谢谢。”姚欣欣笑了一下,露出一个小酒窝。   宋老师答应了的事就是答应了,他会说到做到的。   姚欣欣站起身往外走,突然宋拂之喊了声“等一下”,又把她叫住了。   姚欣欣乖巧地站回来,问宋老师什么事。   宋拂之说:“我们学校之前的一位美术老师是动画专业毕业的,她去年离职去动画公司工作了,我可以问问她,能不能帮你看看画。如果你需要的话。”   他看着小姑娘一点点睁大了双眼,表情从难以置信转为惊喜。   “真的吗?”姚欣欣小心翼翼地问。   “我先问问她有没有时间,如果你和她都愿意的话,我让她联系你。”   宋拂之顿了顿,“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   “啊。”姚欣欣眼里泛起前所未有的光彩,“谢谢老师!”   宋拂之:“不谢。”   宋拂之不是圣人,他没法帮每个孩子都实现目标,只能尽可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喜欢看到孩子们那种焕发光彩的眼神,充满无限青春、无限可能。   因此宋老师处理班里事情花费的时间总是比别的老师久,他加的班也因此更多。   这个星期他又熬了几个夜,希望对体检没什么影响。   婚检那天两人都到得很早,空腹去的,查完血之后才到外面去吃早饭。   医院外面有一条街的早点摊,宋拂之买了碗馄饨,坐在小店里慢慢吃,吹一下吃一个。   时章安静地坐在他对面,吃得很斯文。   两人吃完之后继续回去体检,医生笑眯眯地坐在桌子后面,问他们:“都吃饱了吧?”   时章还回他:“早餐店味道不错。”   “那好,开始之前先确认一下情况啊。”医生摊开本子,拿了支笔在手上。   “二位之前有过婚姻史、长期性伴侣或者不固定性关系吗?”   宋拂之答得很平静:“没有。”   时章也说:“没有过。”   宋拂之对此毫不意外,时教授一看就不是那种爱玩的人。   医生一边低头记录一边问:“有严格遵守《婚检注意事项》吗?”   宋拂之知道医生想问的是什么,他抿抿唇说:“有遵守。”   时章也点点头。   虽说都是正常的医学范畴的问题,但问多了之后,宋拂之还是感到一丝细微的尴尬。   他觉得他和时章还没到需要互相了解这方面的地步,但他们要结婚,知道这些是必要的。   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医生取出了两个杯状容器,分别递给二人,站起身往外走:“走吧,这边走。”   医生边走边说:“检测需要至少1.5毫升样本,但你们不用在意,正常发挥就行。”   宋拂之拿着杯子,面不改色地跟在医生身后,手指却有点发凉。   说实话,不紧张是假的。   医生把他们带进了走廊最尽头,一共两个房间,房间门上什么牌子也没有,就标着数字的1和2。   标着2的那个房间门紧紧关着,医生压低声音说了句:“这里面有人在用。”   医生转而进了第一间房,打开灯,小房间里面摆着两把椅子,侧面还有一扇门。   “医院一共就两间,隔壁那个还在用。这间大很多,很多同性情侣来检查都会选着这间。效率普遍比单身同志们高一些,哈哈。”   医生扶着门,微笑着看他们:“二位一起?”   二……位……一……起……   宋拂之和时章一起定住了,谁也没回答。   宋拂之因为尚未完全理解“二位一起”的意思而犹豫,时章因为真的被“二位一起”的大好机会诱惑而迟疑——   总之一时间,房子里很沉默。   医生显然觉得他们是默认了,豪放地拍了一下手,一锤定音:“好,那就这样!”   他贴心地替他们带上门,还不忘叮嘱道:“自己用自己的杯子,别弄错了。然后直接拿出来给我,后面可能还有人要用房间……”   “喀”地一下,门被医生关上了,他的絮叨也戛然而止。   宋拂之木然地抬头,发现时教授的目光也罕见的有些局促。 第18章 十八次元   小房间内,宋拂之木然地站在原地,心里有草泥马在跳舞。   他和时章对视一眼,发现时教授的目光也罕见地有些局促。   但很快宋拂之就冷静下来。   他们都三十多了,什么没见过啊,在这儿害什么臊呢,真不至于。   于是宋拂之面色从容地推开了房间里面的门,淡定地说:“看看里面。”   里面的房间就像一个紧凑的卧室。   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床,床上铺着一次性的布。旁边是洗手池,垃圾桶,桌子,纸巾盒。   桌子上摆着一台熄屏的电脑和几排书籍,这就是全部设施。   书架分了两部分,一类是美女画册,另一类是帅哥画册,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还挺考虑多样化性向的。”宋拂之沉稳地笑笑。   他动作随意地翻开了一本帅哥画册,金发碧眼的俊脸和完美肌肉群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宋拂之眼皮一跳,很快把书页合上了。   “嗯……”宋拂之很艰难地搜索着词汇,吝啬地评价了一句:“夸张。”   时章短促而模糊地“嗯”了一声,很快就撇开了目光。   宋拂之有些窘迫,他觉得时教授肯定是不爱看这些东西,实在有辱斯文。   时章从书架走到电脑边,手背碰到了鼠标,屏幕一下子亮起来。   只见桌面上排满了下载好的视频文件。   两人一齐盯着电脑屏幕,房间里更沉默了。   宋拂之轻咳了一声:“医院还挺周到的。”   这话说完之后就没人再讲话了,房间在此刻似乎变得无比狭窄,空气僵硬着。   时章稍微往前走了一步,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他垂着眼睛,食指搭上水龙头,轻轻往上一抬,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清水流过修长的双手,时章取了些洗手液,十指交扣,很仔细地搓洗。   在水流声的掩盖中,时章很缓慢地思考。   从被医生推进房间开始,时章的脑子就丧失了一部分冷静思考的能力。   事已至此,不管怎样他们俩都得想办法取到样本。   毕竟是遵医嘱,他们又是合法未婚夫关系。   然而只是稍微想象一下,时章就觉得呼吸不畅。   他不得不低垂着眼,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涂抹着泡沫的双手上。   宋拂之安静地看着时章洗手,没问他为什么突然洗手,心脏却莫名地一点点提了起来。   他看着时章冲干净指间的泡沫,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干净双手。   教授动作缓慢,微妙地挑着宋拂之的神经。   宋拂之迟疑,他是不是也应该去洗个手。   但说实话,他压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略有些局促把手伸进衣兜,摸到了一个小盒子,丝绒缎面。   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儿搭错了,也或许是下意识里想拖延一些时间,延迟很可能发生的事情的到来,宋拂之没怎么思考,就直接把兜里那只还没送出去的结婚戒指掏出来了。   黑色丝绒,典雅而熟悉。   时章看到了,也是一愣。   既然拿出来了那就不能再收回去,宋拂之窒息了一瞬,接着索性想开了。   他上次说了,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也会为时章戴上订婚戒指,现在不就是下次见面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   宋拂之清了清嗓子。   “今天见面之后一直没找到机会,医院里人挺多。”   宋拂之把丝绒盒盖翻开,露出里面淡金色的戒指,和他此刻左手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宋拂之微笑道。   “时教授,我给你戴上?”   时章看了看戒指,又看了看宋拂之的眼睛,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本来两人都是站着的,宋拂之为了方便,坐到了床沿。   他刚准备去牵时章的手,就见到时章已经把自己的手递了过来,手背朝上。   于是宋拂之顺势接了,轻轻托住他的掌心,把戒指戴上了时章的中指指根。   “那我们以后就一起走了,时教授。”   时章垂眸注视他,喉结很明显地上下滑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两只成年男性的左手挨得很近,两人戴着一样的对戒,看起来很般配。   只是后面这个背景…映着取精室里充满医学消毒水味的蓝色床单。   宋拂之突然抿唇,有点懊恼地蹙了蹙眉心,在心里吐槽自己:在医院里的这种地方订婚,这放在古往今来都是相当炸裂的……   他大脑真是瓦特了才想出这么个炸裂的主意。   房间隔音好,但是门外还是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开门声,接着听到一个糙汉在大声喊:“医生!这么多应该够了吧!”   顿了几秒,宋拂之低头笑了一下:“看来隔壁那位大哥结束了。”   既然隔壁房间空出来了,那他们俩就没必要再挤在一起。   宋拂之想着要不他出去吧,请医生帮忙收拾一下隔壁,他去用那一间。   他还是没法做到现在就和时章坦诚相待。   然而还没等宋拂之起身,他就听到时章说:“我去那间。”   宋拂之想抬头看时章,后颈却突然一热,被温热的掌心扣住了。   时章没让他抬头,大手轻轻按住宋拂之的后脑勺,然后慢慢往上滑,又揉了一把他的发顶。   “等会儿外面见。”   不知怎么的,时章的声音听起来很哑。   说完这句话,时章就转身走了,宋拂之只看到他关门离开的背影,一直没机会看他的表情。   时章一直扣着他的后颈没让他抬头,所以宋拂之就没看见时章在那一霎那,陡然变深的眼眸。 第19章 十九次元   看时章一个人拿着空杯子出来了,医生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怎么?”   “我们还是想分开采样。”时章说,“麻烦医生了。”   医生说“不麻烦”,笑着说:“抱歉啊,一般小年轻比较害羞。我看你们年龄摆在那儿,就直接给安排一起了。”   “没事。”时章摇摇头,手指一直轻轻搭在戒指上。   时章等医生收拾干净隔壁那间房,通风排气,直接进去关上了门。   其实时教授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清心寡欲,但大多都通过别的途径抵消了。比如学术研究,比如cosplay。   他尽量让自己远离原始的冲动,因为他知道那是自己最难控制的部分。   时章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满,不去想这些。   但现在,他稍一低头,就能看到无名指上的金色戒指。   这一瞬,就像巨浪滔天遮天蔽日——   宋拂之真的要和他结婚了。   像梦一样。   不,连梦都不敢这么做的。   时章闭眼许久,走到洗手池边,脊背仍然挺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低垂着眸,动作轻柔,慢慢把戒指洗干净。   他出去的时候宋拂之那间房还是紧闭着的,医生接过时章的杯子,做样子掂了掂,挑挑眉:“很健康。”   时章柔和地笑笑。   隔壁房间里,在时章离开之后,空气变得很安静,宋拂之也放松了很多。   耽误了挺长时间,该完成的任务还是要完成,宋拂之拿着杯子坐到床上,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眼花缭乱的图标。   算了,完全不想打开。   宋拂之干脆直接靠上床,打开了章鱼老师的微博。   宋拂之握着那个盛着战利品的小杯子,去外面找医生。   没想到时章已经出来了,神色淡然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他。   拿着杯子的手突然一紧,宋拂之又觉得害臊,让未婚夫看见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还好时章只是轻轻撩他一眼就淡然地转开了视线,把空间留给了宋拂之和医生。   “出来了啊。”医生笑着接过宋拂之的杯子,语气平淡得像聊天,“二位觉得里面的多媒体资料质量怎么样啊?有什么改进意见吗,挺久没更新了,最近准备更新一下。”   宋拂之压根儿没点开那些视频,但他总不能跟医生说“我看的是一个coser的照片”吧?   于是宋拂之模糊地说了句:“还行。”   时章看了他一眼,也说了句:“还行。”   宋拂之突然有点儿好奇,时教授会选什么类型的看,因为他看起来没什么需求。   他甚至有点怀疑时章到底有没有完成医生给的任务,毕竟时教授现在看起来太平常了,还是那么一副温和平静的样子。   还没等他猜清楚,医生就跟他们说谢谢,要他们回家等结果。   最近宋拂之回到家,第一件事是脱鞋,第二件事就是把戒指取下来,放到门口的架子上。   宋拂之始终不习惯手指上多了个东西的感觉,所以到家就脱下来,跟换衣服一样。   换上舒适宽松的家居服,宋拂之姿势随意地往沙发里一卧,打开软件开始刷视频。   首页推荐了很多动画二创,宋拂之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乐出个声儿。   然而他笑完之后又嘴角又放下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样随心所欲的日子,不知道还能过多久。   等婚检结果出来,如果他们俩都健康,那他们就要结婚了。   虽说这是宋拂之自己选的路,自己选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其中确实掺杂着妥协。   时教授也是位相当得体有礼的人,下午给他戴戒指的时候,也不见时章有什么情绪变化,不仅没什么变化,还主动去了隔壁房间。   这种人在婚后应该也是淡淡的吧。   很多人或许会觉得这种性格没劲,但宋拂之甚至隐隐希望婚后他们能继续保持这种状态,互不干涉私人生活,这样他也能继续享受自己的爱好。   爱好之一的章鱼老师正在此时发了条微博,弹窗倏地一下占据了宋拂之的视线,把他的思绪扯了回来。   宋拂之心里感到一股愉悦,结婚什么的立刻就被抛到了脑后。   他打开微博,看到章鱼老师宣布自己会参加今年暑假在深市举办的漫展。   章鱼老师的词一如既往地简洁:“大家好,夏天见。”   底下还转发了漫展的官方宣传片。   宋拂之安静地把视频看完,宣传片阵势很大,请了很多大佬级的coser,舞见,配音演员出镜,可谓是群星璀璨。   宣传片里有很多其他coser,大家都很好看。但宋拂之觉得“客观”来说,还是章鱼老师的最惊艳。   大将军一袭邬金战甲,斜眉入鬓,长麾猎猎,苦战许久后终于胜歌凯旋。   别的coser妆容都是精致的,章鱼老师这个造型却是很粗粝的感觉,眼神尤其深,镜头拉远,更添上几分大漠孤烟的厚重感。   小粉丝们的弹幕密密麻麻,都说不愧是你圈元老,这种霸气粗犷的男人还得看章鱼老大,有岁月,有气场。   宋拂之还在沉默地细品宣传片,微信就收到了洛琉璃的消息。   - 喂,看到了吗?   - 你的章鱼老师要去暑假漫展诶。   - 心动了吧   - 这次再不去就没道理了!   宋拂之就知道洛琉璃会来找他,每次章鱼老师出席什么线下活动她都会撺掇宋拂之去,但宋拂之一次都没去过。   大部分是因为漫展总在别的城市,宋拂之懒得跑,要么就是时间对不上。但即使条件都正好,他也不太想去见章鱼老师的真人。   对宋拂之来说,他还是想就让章鱼留在他的二次元世界里。   而且年纪上来了,他已经很久没去过漫展了,会和身边的年轻人格格不入。   所以这次他也回复了洛琉璃:“不去了,懒。”   洛琉璃发来几个巨大的问号:“你马上就要跨进婚姻的坟墓了,还不赶紧找点乐子啊!你以后能拉着老教授一起看肌肉男吗?”   宋拂之看笑了,说:“我自己看就行。”   洛琉璃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她是前些日子被宋拂之告知他要结婚了的消息的。   洛琉璃发了大概半个小时的疯,然后悲欣交加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方是位正正经经的大学教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宋拂之不会把自己的爱好和他分享。   洛琉璃真怕宋拂之结婚之后把自己憋死,所以现在特想要他多享受一会儿二次元宅男的最后时光。   “结婚后你可能真没机会亲眼看到章鱼老师了。”洛琉璃苦口婆心。   宋拂之摇摇头:“我本来也不是一定要亲眼见到。”   “而且我们估计下周就去领证了。”宋拂之道,“暑假那会儿……早进坟墓了。”   洛琉璃服了:“那不是还没买房吗?没同居之前你都有机会。”   宋拂之还是挺理智的:“反正章鱼老师不会停止产出,我看更新就行,饿不死我。”   洛琉璃:“一辈子看不到章鱼老师本人,你真不会遗憾吗?”   宋拂之顿了一会儿:“……让我考虑一下。”   过了几天,婚检结果出了。   两人的身体都很健康,没有性方面的疾病,各项指标也都正常。   财产公证做了,婚检一切正常,他们似乎就剩下最后一步。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两人来到了领证的地方。   厅里还有其他的几对新人,有异性情侣也有同性情侣,大多都甜蜜地手挽着手,不少人手里还捧着花。   宋拂之和时章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叫号,连座位间都隔着一点距离。   很快轮到他们,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拍照,填表,审核。   工作人员让他们笑他们就笑,让他们在表上签名他们就签名。   宋拂之本来就觉得婚姻本身与浪漫毫无关系,这些流程加强了这一认知。   办结婚证和办个身份证也没什么两样,都是走流程,走程序,像芸芸众生标准化的人生。   最后敲定钢印的两本结婚证被交到了他们手中,两个红色的小本子,照片中的两个男人都坐得很端正,微微笑着。   宋拂之准备往外走的时候,时章突然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腕,随即又很快放开了。   “怎么了?”宋拂之回头看他。   时章抬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语气很认真地提议:“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戒指换一个手指戴。”   宋拂之稍愣,点了点头。   他们的戒指现在戴在订婚的中指上,如今领了证,应该换到无名指上了。   确实该换,但宋拂之没想到刚领完证时章就提出来了。   时教授果然思维缜密。   于是他们俩就在□□的大厅坐下,互相为对方重新戴了一次戒指。   动作很简单,时章取下了宋拂之中指的戒指,戴到他的无名指上,宋拂之也取下了时章的戒指,戴到了他的无名指上。   “好了。”宋拂之说。   时章起身:“走吧。”   他们或许是今天这里最不像来结婚的一对儿,因为他们开了两辆车,甚至停在了停车场的两个不同区域。   在停车场分别的时候,时章突然说:“宋老师,下周我们去看房子的时候,我开车去你家接你?”   宋拂之愣了一下,时章这个建议提得有点突然。   时教授这是因为结了婚,所以想履行丈夫的职责吗?   好像在一本正经地经营婚姻。   不知道为什么,但宋拂之突然有点心动。   见宋拂之不答话,时章笑了下道:“我们好几次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却总是开两辆车,有点不环保。”   他接着解释说:“汽车尾气会对人造成危害,也会伤害植物,可能导致叶片枯黄,也可能干扰光合细胞器的功能。植物生病了,受污染了,最后影响的还是人类自己。”   时教授科普了一大段,宋拂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太有专业精神了,甚至上升到了全人类的层面,不愧是植物学教授。   宋拂之差点笑出来。他还以为时章是在经营婚姻,原来是为了保护环境。   他想太多了。   “抱歉。”时章轻咳了一声,“一不小心讲太多了,不是故意卖弄的,只是觉得我们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改变。”   “当然。”宋拂之笑着点点头,“可是我们住的地方不在一起。等以后住一起了,我们就可以少排放一些尾气。”   时章问:“我们是下周去看房子吗?”   “是的。”宋拂之答,他记得他们之前约过时间。   “那我开车去你家接你?”时章问。   时教授的语气和理由都太正直了,宋拂之没理由拒绝,反而有点自惭形秽,便点头说了好。   “老公——”   一个温柔年轻的男声让两人同时一僵。   从身后走来一对刚领完证的年轻男生,清瘦白净的男孩挽着另一个男生的手臂,声音又甜又轻:“我们去海南度蜜月好不好呀?”   两人手里捧着好大一束花,手牵得很紧,姿态亲密。   男生搂着他说:“宝宝想去哪都行。”   新婚的甜蜜情侣大概与旁人有壁,身边的空气都是粉色的,他们目不斜视地从宋拂之和时章身边经过,大概是压根没看见他们。   宋拂之看着他们打开车门,白净的男生先坐了进去,高个子男生准备去驾驶座的时候却被拉住了,小男生没让他走。   两人大概就对视了一秒,高个子男生突然俯下身吻住了他的唇,手摁着对方的手脑勺,边亲边往下压,然后两人一起倒进了车里,接着就只能听见几声呢喃的“老公”。   这两个年轻人,在秀一种不管老年人死活的恩爱。   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宋拂之深吸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说下去。   时教授对此没发表评论,甚至连一眼都没往那边看,大概是觉得非礼勿视。   小年轻大胆放肆,时教授克己复礼。   对比明显。   “那,下周见?”宋拂之问。   “好。”时章说了再见,却并没有立刻上车。   两人就这么并排站着。   宋拂之带着点疑问望向他,以为时章还有什么想说。   “我只是在想,现在不能叫你未婚夫了。”   宋拂之“啊”了一声,笑着明知故问:“那该叫什么。”   “丈夫、先生、爱人。”时教授进行举例说明。   全是正正经经的词。   宋拂之好像被刚刚的小年轻感染了,此刻忽地生出一股逗弄人的心思。   “时教授没听见刚才别人怎么叫的吗?”   时章坦然道:“没注意。”   宋拂之想了想,还是准备让这位老古董和时代接一下轨,于是用一种教学般的语气说:“老公。”   时章凝视宋拂之几秒,有点似笑非笑的意思,低沉地回了个单字:“嗯。”   ……   宋拂之突然觉得是他被逗弄了,但看着时教授四平八稳的神态,他又拿不出证据。   “当众这样称呼恐怕有失礼数。”时教授说,“会引起旁人不适。”   时章突然靠近了半步,微微低下头,嘴唇便若即若离地蹭在宋拂之耳廓。   宋拂之从不知道自己的耳朵这样敏锐,温热吐息令他迅速麻掉半边身子,然而还没等他下意识地躲开,低沉稳重的嗓音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钻进耳朵。   时章几乎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嗓音说:“下周见,我的先生。” 第20章 晋江独家20   结婚之后的日子好像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宋拂之还是每天晚睡早起,和青春期的半大孩子们斗智斗勇,独自回家,看看更新就睡觉。   这一周里,时章没联系过他,微信和电话都静悄悄的,想来时教授平时也很忙。   如果不是戒指被换到了无名指上,宋拂之估计都记不起来自己已经结婚了。   唯一的一个电话还是来自爸妈,老宋听说他们领证了,语气都变得很高兴,接着就问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其实宋拂之和时章都没聊过这个问题,他们似乎不约而同地都没考虑过婚礼。   别人的婚礼上都会放VCR,回忆两位新人的恋爱史,他和时章有什么好放的?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估计还赶不上一部剧场版。   新人还要在众多来宾的见证下宣誓,接吻,光是想想,宋拂之就已经不太行了。   明明就没什么感情基础,非要装出一副感情深厚的模样,这种事情宋拂之做不来。   宋爸爸挺坚持地觉得要办婚礼,不办不像话。   宋拂之又回到了以前那种状态,不论你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就俩字扔那儿:“不办。”   这次倒是王老师在中间劝,说他不想办婚礼就算了,租场子弄流程一大堆事情,麻烦。   “但是饭还是要回来吃一个吧。”王惠玲说,“就在家里,加上你姑姑和舅舅两家,咱们自家人一起吃个饭。”   宋拂之也还是那句话:“我要问时章想不想来。”   王惠玲说行,你问问。   很快到了周末,宋拂之在床上赖了快半小时才起床洗漱,牙刷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还没跟时章约在哪见面。   毕竟说了要坐同一辆车,环保。   宋拂之刷牙的时候爱在家里四处乱走,他叼着牙刷去客厅拿手机,单手给时章打字:“时教授早,我们在哪里见面比较方便?”   时章回了句:“我在你的小区楼下了。”   下面接着来了句:“慢慢来,不急。”   宋拂之一愣,丢下手机冲进洗手间漱口,速度快了两倍不止。   他上半身还裸着,底下就穿着个平角裤。   天气渐渐热了,宋拂之夏天喜欢裸睡,晚上不爱穿睡袍,嫌热,皮肤直接贴着棉被的感觉很舒服,所以一大早起来他身上几乎是光的。   他还在楼上光着,人家教授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了。   宋拂之飞快地把自己收拾好,套上衬衫长裤,整理领口,最后在镜子前检视两秒,确认自己形象得体,才疾步出了门。   时章的车停在小区门口,优雅厚重的车型很显眼,宋拂之刚出门就看见了。   男人坐在车里,看到宋拂之,稍一对视,很自然地冲他笑了笑。   “时教授怎么知道我住这儿?”宋拂之问。   时章说:“上次你头痛,我帮你网购了药,就是在这个小区。”   “你记性太好了。”宋拂之小声念了句,心中熨贴,是被人记得的感觉。   虽然很可能是因为时教授本来记忆力就很好。   “上车吧。”时章咔哒一声开了车锁。   宋拂之拉开车门,一股热腾腾的早餐香气扑面而来。   车上摆着两个用料很足的杂粮煎饼,一碗生煎包一碗馄饨,两份蔬菜沙拉,还有两杯鲜榨果汁,营养均衡,卖相也很漂亮。   宋拂之扶着车门,愣了半天。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就随便买了点儿。”时章说。   “谢谢时教授,太费心了。”宋拂之由衷地说,“得起很早吧。”   时章笑得很轻松:“一点都不麻烦。人老了,觉少,早上睡不着,干脆起来买早饭。”   宋拂之坐进车里,两人就开着窗户吃早餐,时章买的东西都很方便,不容易把车弄脏。   窗外晨光倾洒,鸟鸣阵阵,就这么坐车里慢悠悠地吃早餐,还挺惬意的。   “我爸妈又想在家吃个饭,还会邀请几个亲戚。”宋拂之聊天似地问,“时教授,你想去吗?”   “因为我们结婚?”时章问。   “嗯,他们觉得结婚还是得跟家里吃顿饭。”   时章点点头:“好。”   “那下次我开车去接你。”宋拂之道。   时章说可以。   两人在车里解决完早饭,就驱车去了约好的看房中介。   看房子其实是个挺麻烦的活儿,比想象中辛苦很多。   地理位置,楼层,朝向,小区环境,配套,价格,乱七八糟需要考量的东西,都要一项项考虑到。   之前买房的时候只用管自己,所以相对来说没那么复杂。现在要考虑两个人的工作和偏好,看了好几套都没那么满意。   又是从一栋新建的楼盘下来,宋拂之手里已经捏了厚厚一沓房屋的资料,上面勾画了很多笔记。   “抱歉,二位,我去接个电话哈。”   中介躬躬身子,指了指自己响铃的手机。   “您去。”   趁着中介走远的空档,宋拂之翻开刚刚的资料纸,单刀直入地跟时章说:“第一个看的那个楼层太低了,夏天蚊虫肯定多,隐私性也不太好。第二套朝向一般,估计晒不到太阳,而且说实话这个价格偏高。后面这个不错,但是要从毛坯房开始装修……”   宋拂之语速很快,眉头稍稍皱着,用客观并且不太开心的语气陈述他对每一套房子的想法。   现在气温还不算太热,但中午的太阳很烈,明晃晃地照在人身上。   时章注意到宋拂之后背出了一些汗,白衬衣被浸得有些透明,隐约能看到他结实的背肌线条。   时章看得一阵眼热。   他沉默地转开视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投回房屋资料上。   “时教授,你觉得呢?”   宋拂之说了一大堆,征询的目光看向时章。   因为说的话太多,嘴唇都有些干燥,宋拂之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时章没发表他对房子的看法,只是轻轻搭着宋拂之的手臂,把他带到了房檐的阴影下,刺眼的阳光一下子被削弱了许多。   时章这才接过宋拂之手里的资料,跟他讨论每一套房子的利弊。   宋拂之低头听时章说话,很专注,一直轻轻蹙着眉。   “太久没找过房子了。”宋拂之听完时章的想法,有点无奈地笑着仰头,“要做好多功课,我回去再学习学习。”   “嗯,是挺麻烦的。”时章把资料关好,顺势拿在自己手里,没还给宋拂之。   “慢慢找吧,能找到的。”   晚上,时章先把宋拂之送回家,再回到自己家。   手机上积着童童的好几条消息,时章看了一遍,给她回了一句:“有点事,晚点再聊。”   回复完童童,时章坐到书桌前擦干净眼镜片,把白天那沓房子资料摊开了,又打开了电脑。   时教授别的可能不会,但写野外考察总结是绝对拿手的。   凌乱如麻的几套房子被他清晰地罗列到了文档里。看房时间,地段,各种优缺点,各项数据他都梳理得很清晰。   时章写写停停,偶尔查查资料,愈发觉得买房不能乱买,不然太容易踩坑。   他以前一个人无所谓,现在不能拉着宋拂之跟他一起踩坑。   所以时章打算打个电话问问欧阳希,他们家前几年刚搬了新家,买房经验充足。   电话接通之后,传出欧阳希吊儿郎当的声音:“呀,时大教授居然主动联系我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时章开门见山:“请教一下欧阳先生,你们有没有什么买房经验可以传授?”   “哎,买房,那可有得说了。”说起这个欧阳希就头秃。   当年他跟他老婆每天都焦头烂额的,买房装修还要带小孩儿,下班了也没得休息,家庭琐事能把人磨掉一层皮。   欧阳希吐槽了两句,才回过神来,惊讶道:“你要买房?”   时章:“嗯,最近在看。”   “哦,那是投资用吧。我觉得啊投资性房产可比自己住的简单太多了。我回头发你一个list,里面楼盘都不错的,最近有一个涨势不错的……”   一谈到投资相关的东西,欧阳希就爱拽洋文,语气也专业了很多。   “不是投资的。”时章打断他,“自己住。”   欧阳希没听清:“什么?”   时章重复道:“买房,用来住的。”   “你要换房子啊。”欧阳希哈哈笑,“你现在这套不够你一个人住的吗?”   时章自然道:“要换套新的,两个人住。”   “你说什么?”欧阳希今晚的耳朵似乎很不好用,半晌提高音量,语速飞快,“两个人,和谁啊?”   时章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却异常平静地说:“和我先生。”   他顿了顿,轻飘飘补上一句:“我结婚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接着爆发出了一道惊天劈地的怒吼:“你结婚了??”   后面跟着一大串问号和感叹号。   “你一声不吭就结婚了,现在才跟我说?你先生是who?怎么认识的啊?”   “王老师的儿子。”时章说,“那天聚餐之后和他见了面。”   欧阳希倒抽一口凉气,半晌憋出一句脏话:“太行了,老章鱼,你他妈太行了!我们还在那儿傻不拉几地开玩笑呢,你转头就真去落实了。牛逼。”   欧阳希转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钟子颜,在此后的半小时,两人对时章进行了不间断的狂轰滥炸。   强烈谴责这种有大事不上报的恶劣态度,严正抗议这种突然结婚的犯规行为。   钟子颜甚至还是不相信:“你真结婚了?当年我们介绍那么多人你一眼都不瞧,现在给我们这么当头一棒。”   “真结了。”   时章直接甩了张结婚证的照片,姓名钢印结婚照,清清楚楚。   另外那两位安静了一会儿,钟子颜突然吹了声口哨。   “你先生可比你帅啊。”   欧阳希啧了一声,拽起洋文谐音梗:“How pay.”   时章:“当然。”   一下子把两句话都回复了。   接下来是喜闻乐见的查户口环节,你老公什么工作,多大年龄,王老师对你们怎么看,诸如此类。   两人叭叭叭问了一大堆,时章倒是不讲了,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先告诉我买房子要避什么坑。”   欧阳希嗤他:“摆起谱儿来了还!”   行吧,时教授本来打电话来就是为了问房子的事情,欧阳希只好先跟他讲买房子时踩过的那些坑。   这也是个很大的话题,欧阳希当时看房子前前后后花了几个月,房子都是要自己去看才能发现问题。他和老婆各自有各自的需求,有建议分歧的时候还会吵架,后来好不容易才定了下来。   “反正你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吧。”欧阳希喝了口水道,“以后装修还有得你折腾的,那坑才叫多。”   “周末都得跑建材市场、找设计师、货比三家、去家里监工,没得休息。”   钟子颜啧了一下:“真麻烦。”   “哪像您啊,钟老板买房子跟买菜似的,直接顶配拉满,体会不到我们老百姓的烦恼。”欧阳希张嘴损她。   欧阳希传授完买房的经验,两人又堵着时章八卦了会儿他老公,才放他下线。   这通电话打得够久,手机背部滚烫烫的。   还没等手机恢复正常温度,又是一通电话进来,童童的。   童童开口就是一句:“嗨老章,您看我给你发的东西了吗?”   听起来有点急。   时章切出去看微信:“没仔细看。”   “有个合作商今晚就要答复,下个月底的活动能不能参加。”童童说,“还有几个展子跟电竞比赛的邀请,我也发给你了,你快看看。”   “暑假不远啦,该敲定的日程再不定就晚了。”童童撅着嘴提醒他。   “你今年倒是沉得住气。”   时章看着童童发来的活动简介,又看了看电脑上满满记了三页的买房装修指南,旁边有他顺手画的计划表,从买房到装修,周末日程排到了三个月后。   童童有点兴奋地压低声音说:“据说日本那边也有个cosplay交流会,正在全球找嘉宾,我觉得在大中华区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你……”   “童童。”时章温声开口,轻轻打断了她的话。   “我之后可能都不太有时间。抱歉,我现在无法承诺一定能出席任何活动。”   童童稍微皱眉,前些日子时章也拒了一些活动。   “你到底……”   时章声音还是很淡:“三年前小轻老师退圈了,你记得为什么吗。”   小轻是位传奇般的男coser,会唱会跳还会配音,总是一副笑模样,很多人喜欢他。   他的个人简介挂了好多年,挺咯噔的,一直是“我永远爱二次元!”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宣布退坑,签名也改成了“我要回三次元啦,但我还是会一直爱这里的。”   “我记得啊。”童童嘟哝着,“因为小轻结婚了,他老婆怀孕了,他要带孩子。”   时章握着手机发烫的边缘,垂眸道:“我结婚了。”   电话那端突然消了音,一片沉寂。   “所以可能抽不出太多空余时间。”   “这个暑假应该只够忙完钟子那个漫展。”   “再之后……再说吧。”   “操。”   童童骂了一句。   她骂完之后又狠狠地说:“带着我的祝福滚蛋。”   -   “你真不去漫展?那我就买我一个人的机票了啊。”洛琉璃划拉着手机,眼睛看都没看宋拂之。   宋拂之也在看手机,埋头嗯了一声。   “你还在看房子啊?”洛琉璃拖长音调。   “是啊。”宋拂之按了按太阳穴,“眼花缭乱。”   “哎我说。”洛琉璃往前一俯身,拨开宋拂之的手机,“你们直接住现在的房子不好吗?你们一人一套房子还不够住的啊,随便选一套不就完了。费那么大劲儿看什么。”   宋拂之:“我现在的房子不大。”   而且还有个原因,他屋子里堆了太多私人的癖好。漫画手办都还好,比较让人头疼的是那一柜子的coser作品集,还有他收藏了半抽屉的高科技小玩具。   这是宋拂之的私人领地,连父母都没进过,更何况还不太熟的丈夫。   “洛老师,你有没有什么买房建议。”宋拂之看着并排打开的十几个浏览器窗口,轻轻叹了口气。   正说着,微信弹出一个小框,宋拂之收到了时章发来的一个文件,别的一句话都没有。   宋拂之点开一看,是整理好的看房记录,还有分门别类标注好的各种注意事项,容易踩坑的地方还被标了一个小小的红色感叹号。   这下宋拂之真的被震撼了。   如果买房也是一门学问,时教授应该能在这个领域发一篇顶级paper。   宋拂之回复他:整理得太清楚了。你熬夜写的?   时章:没熬夜。习惯了整理,就写了。   宋拂之服了:很有用,拿来对比房子能方便不少。谢谢时教授。   时章:不谢。房子不急,慢慢看。   有了这份宝典,宋拂之觉得心里的焦虑被抚平了一些,记录在案的东西让人很踏实。   洛琉璃凑过来围观,啧啧称奇:“不愧是教授。”   宋拂之:“是挺牛的。”   洛琉璃突然眯起眸子,语气颇为玩味:“怎么办啊,我感觉你老公是个老古板,连看个房子都这么一丝不苟的,到时候上床不会还要排日程表吧?”   宋拂之把泡芙塞进洛琉璃嘴里:“吃你的。”   洛琉璃眯着眼笑,吃着泡芙含糊道:“不久之后就要和严肃大教授同床共枕了,宋老师真的不想趁还没同居,赶紧多看看大帅哥吗?比如,跟我一起去逛漫展。”   “同居之后也可以在网上看大帅哥。”宋拂之说,“懒得去。”   洛琉璃翻白眼:“你小汁真是油盐不进。”   宋拂之和时章大概是全国最疏离的合法伴侣,两人有事才联系。   最近除了看房,另一件需要两人一起做的事情就是去宋拂之家吃饭了。   宋拂之和时章提过,这次家宴还有一些亲戚会出席。因为他们没办婚礼,所以这次相当于正式向全家人宣布他们的事。   按照上次他们约好的,这次轮到宋拂之开车去接时章。   宋拂之的车刚到车库,时章就从楼梯间出来了。   时教授大概生来就很讨家长喜欢,穿了身棉麻的素色衬衫,头发梳得很整齐,镜片明亮,妥妥一个沉稳的知识分子。   “我的姑妈和舅舅两家人都还不错,就是小孩子比较闹腾。”宋拂之说。“不用太紧张。”   这话或许是白说,因为时教授看起来在任何场合下都不会紧张。   聚餐地点还是在宋拂之父母的家里,宋拂之领着人进屋,直接被一颗圆滚滚的小炮弹撞了大腿。   “舅舅!”小胖子嫩生生地喊了一声,眼睛忽闪地仰头看他。   接着眼珠一转,看到了他身后的时章,小胖子有点怕生,往后躲了一下,扯着宋拂之的衣角。   小胖子的妈妈过来了,喊了宋拂之一声“表弟”。   她笑着看了看时章,捏着小胖子的手说:“仔仔,这个也是舅舅。”   小胖子很快眯眼一笑,露出豁洞的门牙:“舅舅好!”   时章蹲下来,微微笑着跟小孩儿打招呼:“仔仔好。”   是那种专门和小孩子沟通的柔和语气,宋拂之感觉时教授还挺有和小孩相处的天赋的。   一大家子人呼啦啦地跑出来打招呼,时章站起来,站在宋拂之身后一点点。   “哟,主角来了!”   “小拂,你给我们介绍一下呀。”   宋拂之简单说了一下,这是时章,某校教授,年方三五。   几个长辈脸上都挂着挺满意的神色,称赞地说时教授一表人才,两人站在一起真是般配。   表姐趁着时章和老人聊天的时候,拍了一下宋拂之的肩膀:“弟婿挺有气质的啊,你小子有点眼光嘛。”   宋拂之毫不心虚地点头:“是啊。”   老宋在旁边笑得脸颊都微微泛红,王老师拿着瓶大号雪碧号召大家:“吃饭了啊,上桌唠。”   今天聚餐的主题当然是围绕着家庭新成员,但也真如宋拂之所说的,他们家的人都不错,没问什么刁钻的问题,也不冒犯人,很热情地欢迎时章的到来。   最直接的欢迎方式就是给时章夹菜,舅舅一筷子姑妈一勺子,时章碗里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比小胖子碗里的还多。   时章笑着道谢,说够了够了,我自己来。   宋拂之看时教授有点招架不住他们家的热情,便开了个玩笑:“你们喜新厌旧啊,都没人给我夹菜了。”   姑妈嗔笑着往宋拂之碗里扔了个丸子:“现在没人稀罕你!”   小胖子也鼓着腮帮子嚷了一声:“我也想要!”   一家人的注意力又被小活宝吸引走了,倒是给了时章一点休息的时间。   宋拂之轻轻拉了一下时章的袖口,问他:“累不累?”   时章正在动作优雅地剥椒盐大虾的虾壳,闻言一笑:“怎么会累。”   “你们家庭氛围很好。”   时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羡慕,宋拂之没听出来。   “那就好。”宋拂之压低声音,“我小时候就是被姑妈喂胖的。”   时章轻轻地笑。   正说着,宋拂之碗里突然多了一只剥好的大虾,时章放的。   宋拂之一愣,时章面色如常地解释:“没人给你夹菜,我来。”   见宋拂之愣着,时章又说:“你一点都不胖,所以可以多吃,虾也不长胖。”   时教授的表情太认真,宋拂之差点笑出声,这人实在是一板一眼得有点可爱。   “你俩在那儿咕唧什么小话呢?”王老师突然提高声音,“姑妈问你们话呢,你们现在住哪?”   “哦。”宋拂之回过神来,顿了两秒才答,“我们还在看房子,暂时还没住一起。”   宋姐姐有些惊讶地望过来:“还没住一起?你们没同居过吗?”   “……还没有。”   “哎呀,没同居过就结婚啦。我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知道婚前要先试试呢。”   宋姐姐尽量含蓄地措辞:“不同居,怎么知道那方面合不合适呢?”   宋拂之脸上有点挂不住,敷衍地答:“会试的会试的。”   时章倒是面色不变,跟着点了点头。   “啧。”   姑妈瞪了宋姐姐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警告。   老人家保守,在饭桌上听不得这么私密的内容。   “小时,可乐都喝完了,姑妈给你续点儿啊。”   姑妈转而给时章倒可乐,打算强势带过这个话题。   “外婆,我也想要!”   一只小胖爪子捏着杯子伸过来,小孩子控制不好力道,一下子撞到可乐瓶口,撞歪了方向。   哗啦,可乐全泼到外面,撒了时章一裤子。   桌上突然响起一片“喔”声。   宋拂之反应最快,立刻抽了纸巾按在时章腿上。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啊!”姑妈放下可乐瓶,忙不迭地道歉。   小胖子也叫了一声,立刻说舅舅对不起。   时章接过宋拂之的纸巾,摇头说“没关系”。   “没事儿,这算多大事。”   王惠玲稳当地放下筷子,使唤宋拂之:“时教授交给你了啊。”   时章还在说“没事”,宋拂之已经站了起来,握了一下他的手臂:“我带你去洗手间。”   宋拂之把人领进洗手间,皱着眉看时章裤子上那一大片深色的湿迹。   这肯定得换下来洗,就这么穿在身上搓是弄不干净的。   时章还是那么句话:“没关系,我回去洗洗就成。”   “不舒服吧。”宋拂之看那布料都贴在时章皮肤上了,显出一条笔直紧实的大腿弧度。   “而且是糖水,指不定招虫。”   时章瞧着宋拂之:“那宋老师看怎么办?”   “我去给你找条裤子,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宋拂之出了洗手间,时章一个人留在洗手间等。   不一会儿宋拂之回来了,双手空空的。   他扶着洗手间的门把手:“要不时教授来看看什么裤子合适吧,我不常住这儿,没剩几件了。”   于是时章跟着宋拂之进了他的卧室。   宋拂之顺手带上了卧室的门,咔哒一声合拢。   卧室里很安静,热闹的家宴被隔绝在外。   衣柜打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就这些。”   宋拂之把裤子都抱出来放床上。   时章比他高,裤子大概要穿大一号的。   宋拂之琢磨着牛仔裤应该是不行,太紧了。运动裤可以试试,宽松的七分裤也可以试试。   “这条应该行。”   宋拂之挑了一条黑色运动裤出来,在时章腿旁边比了一下,差不多长。   “谢谢。”时章接了。   宋拂之回身过去,继续在衣柜里翻找,喃喃道:“我记得还有一条大号的,我都没怎么穿……”   “找到了。”   宋拂之费劲地从衣柜深处扒拉出了一条长裤,“你试试这个。”   转过身,宋拂之瞳孔一缩,被钉在了原地。   时章动作一僵,他没料到宋拂之这么快就转过了身,一时间脱也不是,穿也不是。   都他妈是老男人了,如果现在再把裤子提回去那就太扭捏了,装什么装。   时章就这么卡在中间,轻咳了一声:“我以为你转过去是想要我试试这一条。”   宋拂之如梦初醒,迅速地背过身去,声音哑了一层:“你换。”   操,这动作也够他妈扭捏的。   宋拂之自己都不知道,他黑发下透着红的耳尖,被某人尽收眼底。   时章面无表情地换裤子,心里却不平静。   时章清了清嗓子,才用平常的声线说:“我好了。”   宋拂之悠悠地转回来,耳朵也变回了白皙的颜色。   这条裤子果然还是有点小,裤脚短了一截,箍在时章骨感的脚踝上方。   小的地方也不止是裤腿。   时章突然抬眼,和宋拂之对上了目光,温温凉凉的。   宋拂之不动了。   哪知道时教授还是那么面不改色,神色认真地问:“合适吗?”   宋拂之目光闪烁,思路完全没跟上:“……啊?”   “就,刚刚姐姐提到的事情。”   宋拂之还愣着:“什么事。”   时章视线移到别处,低声道:“虽然我们婚前没试过,不知道合不合适……但我会努力的。”   -   成年人之间仿佛有一种默契,关于合不合适的话题被封存在宋拂之的房间里,后来再也没有人提起。   时章穿走了宋拂之的裤子,说洗干净之后会还给他。   至于努不努力什么的,这是婚姻的一部分,如果时教授觉得这是必修课,那宋拂之当然会陪他一起修。   距离同居大概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宋拂之暂时不打算考虑和教授的夜生活该怎么过。   不过确实……这个小意外让宋拂之稍微多了一丝期待。   宋老师没心猿意马太久,因为他又上班了。   一周五天没得休息,现在周末也被看房子的事情占满,宋拂之感到前所未有的忙碌。   宋拂之这会儿倒是挺感谢他的合法丈夫都不怎么爱找他讲话,只有每天晚上十一点会准时收到时章发来的“晚安”,像一个自动机器人。   很省心的一门婚事。   最近他们陆陆续续地看了些房子,时教授的看房小册子又多了很多页,却始终没看到太满意的。   宋拂之已经不着急了,觉得刚新婚就分居的模式还挺适合他。   清净,自由,有时自己躺床上嗨一把,也不用藏着掖着。   又度过一个死亡星期,宋拂之挣扎着起床穿衣服,强打起精神下楼。   这周轮到时章开车接他去看房。   宋拂之钻进车里,还很精神地跟时章打了招呼,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吃完了早餐。   结果刚启程宋拂之就有点撑不住了,吃饱了就困,车在时教授的控制下平稳地前行着,清风温柔地吹进车窗。   宋拂之就这么靠着玻璃,歪头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车已经不知道停了多久。   时章正在旁边看平板,听到动静后微微俯身过来:“醒了?”   车内空间本来就不大,时章这一凑近两人便吐息相拂,宋拂之还没完全清醒,耳后已经应激性地起了一片麻痒的鸡皮疙瘩。   时章很快回身坐正,带走宋拂之面前的一部分空气。   “抱歉,我睡了多久?是不是要迟到了。”   宋拂之摸了摸耳朵后面那块地方,眼神还是迷蒙的。   “不太久。”时章说,“现在上去正好。”   宋拂之下车之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就在人车上这么睡过去了,合着把人家教授当司机了。   “这周累了?”时章问他。   “快要期末了,事情稍微有点多。”   “好好休息。”   宋拂之眨了眨眼:“时教授下次直接把我叫醒就好了,免得耽误事。”   “这不是没耽误吗。”时章温和地笑。   不得不说,时教授的关心总是春雨润物细无声的,让人很舒服。   售楼部的小伙子带着他们上楼看房,小伙子很能聊,热情地介绍小区和房子,一直是时章在回应他,宋拂之在旁边站着没讲话,眼皮微微垂着,还有点困。   然而,困意在宋拂之踏入房子的一瞬间刹然消失。   宽敞的客厅外是一整面的落地窗,阳光正好金灿灿地照进来,流淌半屋透明蜂蜜般的光。   就是这一片大好的阳光,让宋拂之睡意全无。   房子户型很好,没有很多走廊之类的难利用面积,每一个房间都很宽敞,布局合理实用。   售楼小伙带着他们参观房间,宋拂之眼里的喜欢藏不住,追问了不少问题,时章都看在眼里。   “卧室进行了一个飘窗的设计,加上楼层高,从这里可以俯瞰城市夜景,晚上非常浪漫的。”小伙子介绍道。   “而且四周都没有别的高楼,私密性也很好,晚上开着窗帘睡觉都不要紧。”   时章在飘窗前停下,俯视渺小的城市景观,微微眯了眯眼。   宋拂之在他身侧停下,小声问:“时教授喜欢?”   时章点点头:“喜欢。”   他们在这一套房子停留了很长时间,售楼小哥也感觉到他们积极的倾向,方方面面都介绍到位。   回到楼下之后,宋拂之脸上都是带着笑的,语气里有股兴奋劲儿。   “我觉得今天回去可以不用写看房总结了。”   这套房确实不错,从各个方面来说。   小区正好坐落在附中和大学的中间,两人上班都方便,旁边配套设施齐全,临近地铁口。户型也是两人满意的,宋拂之喜欢这房的挑高和朝向,而时教授貌似最喜欢卧室里的那面飘窗。   唯一的缺点是价格不太美丽,但他们两个人一起也负担得起,总体来说性价比很高。   看到一套心宜的房子就跟遇到喜欢的人一样,让人很激动。   这一天的开始本来是很困倦的,宋拂之没想到会收获这么昂扬的一个结尾。   两人都坐上车准备回家了,宋拂之突然充满歉意地说:“时教授,等我一下,我去个洗手间。刚刚太开心了就给憋忘了。”   “去吧,等你。”   时章扬扬下巴。   宋拂之去洗手间的路上,不忘给洛琉璃分享进程,说他终于找到了梦中情房,他们俩都很满意。   时章姿态放松地靠坐在车里,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心里很涨很满,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见了家长,结了婚,马上就要买房。   虽然之后还会有办手续买家具装修等一大堆琐事等着他,但只要是跟宋拂之一起做,时章都觉得甘之如饴。   他看了会儿窗外,拿出手机,点开微博,发出了早已编辑好在草稿箱里的一条公告。   宋拂之甩干手上的水珠,心情颇好地回复洛琉璃的碎碎念。   “哦,你小区那个位置好啊,有个网红奶茶店就在你家楼下,平时排队仨小时呢,你回头早起帮我买一杯呗。”   房子钱都还没付,洛琉璃已经使唤上了。   宋拂之回她:“行,姑奶奶。”   “等装修好了请你来家里玩”几个字还没打完,洛琉璃那边突然发过来一大串问号,占了满满五排。   发完问号还不算,洛琉璃接着一口气甩过来十多个表示震惊的表情包。   宋拂之已经习惯洛琉璃时不时发疯了,看这刷屏的架势,宋拂之愣是眉毛都没挑。   他很淡定地把输入框清空,悠闲地问她:“圣上,发生了何事?”   洛琉璃突然不发表情包了,甩过来俩字儿:“哈哈。”   宋拂之:?   洛琉璃:看你现在这懵懂无知的模样,我就好生心疼你。   宋拂之:……   洛琉璃:我好想看看你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表情。(微笑)   宋拂之:和我有关?   洛琉璃:和你的一部分器官有关。   宋拂之:??   洛琉璃:[分享微博]   洛琉璃:你自己看吧,哈哈哈。   宋拂之随手把微博点开,看清上面的字之后,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了。   章鱼老师发了一条微博,纯文字,一小段。   @章鱼: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是接触cosplay的第二十年,多可怕的数字。谢谢大家这么多年来的厚爱,记得所有从中收获的快乐和感动。但很抱歉,凡事皆有终章,今后我将会回归三次元生活,暑假漫展后暂时不会再出席任何活动。永远记得你们。   宋拂之把这段话来回看了三遍,终于从中提取出了章鱼老师的意思。   章鱼要退圈了。   手指有点麻木地往下拉,评论区已经疯狂地涌入了几百条评论,大部分人都和洛琉璃一样,回复了一大串问号。   这么点时间,大家都还沉浸在震惊中。   -???太突然了吧啊啊啊啊!   -章鱼老师你为什么毫无预警地突然就说自己要退圈?!   -本来随便刷微博打算找粮吃……结果突然看到了这条……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章鱼……   -假的!!我不听我不听!!   也有一些回复尚存理智,至少能打出中文字。   - 哎,章鱼老师应该也三十多岁了吧,奔四的叔还在坚持不懈地玩cos,确实是时候回归家庭了QAQ   - 看着章小鱼变成章哥,再变成章叔,我也从中二小屁孩变成了两个孩子的妈,挺感慨的,谁还没有和青春告别的时候呢?希望章鱼老师三次元幸福呀。   - 章鱼老师你退圈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 呜呜呜章鱼老师是不是结婚了!你要老婆不要我们了是不是!   宋拂之刷新了一下,就见章鱼老师刚刚回复了最后那条评论。   章鱼回复道:“嗯,结婚了。”   ……   宋拂之无语地把手机放下,脑中一片空白。   说真的,他现在心情没什么大波动,也不像评论里那些小粉丝那么激动。   可能纯属还没有反应过来。   确实谈不上“伤心”,或者“崩溃”,但震惊是有的,震惊完了之后的淡然也是有的。   大概是因为宋拂之一直觉得自己就是默默看图的那种“围观群众”,严格意义上甚至算不得粉丝。   而且他也三十多岁了,其实很能理解这种必须回归现实的情况。   对于章鱼老师来说,他只是进入了人生另一个阶段,要慢慢转变成另一种人生状态。   而宋拂之又何尝不是正在经历这些?   洛琉璃非要来招惹他,特欠揍地问:“宋老师,采访一下您现在的心情是?”   宋拂之冷漠地敲字:“二次元太太退圈回归三次,太常见了。”   洛琉璃:“……你这么淡定?”   宋拂之觉得自己是挺淡定的,平稳地走回车边,时章已经发动车子在等他了。   宋拂之坐上车,系保险带,旋开车载收音机。   和平时一样的动作,挺淡定的。   时章暗自蹙了蹙眉,怎么去了个洗手间回来就这样了?   车停在红灯前,时章看着宋拂之的脸,轻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拂之疑惑地“嗯”了一声:“我看起来像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的。”时章有点担心,“你脸色很不好。”   宋拂之牵了牵嘴角:“这么明显吗。”   “一眼就看出来了。”   时章放柔了声音,“发生了什么事,方便跟我说吗?”   “真没什么。”   宋拂之笑着摇了摇头。   时章便不再问了。   安静了一会儿,宋拂之又悠悠地开口了。   “就是突然得到消息,经常去吃饭的一家餐厅倒闭了,老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猝不及防突然听到这么个接地气的老梗从宋老师嘴里蹦出来,时章还有点惊讶,没忍住笑了出来。   “就因为一家餐厅倒闭了啊?”   宋拂之缓慢地点点头:“嗯。所以不是什么大事。”   “以前经常吃?”   “算是吧。”   “那家餐厅做什么菜系的,我可以学。”时教授又露出了那副正经认真的神色。   “学会了就做给你吃。”   宋拂之这次真的笑了,被逗笑的。   要是时教授知道自己是因为再也看不到别的男人的肌肉而悲伤,会不会想立刻离婚?   宋拂之笑着摇摇头,仗着时章听不懂,口是心非道:“不用了,反正那家餐厅我也吃腻了。” 第21章 晋江独家21   为了进行冷静的思考,宋拂之和时章又看了几个约好去看的房子,几番比较下来,果然还是之前那套最合心意。   于是两个行动力很强的成年人很快就付了首付,签合同,办各种手续。   办房产证的时候,工作人员还特地向他们确认了一遍,是不是想好了要在房产证上写两个人的名字。   工作人员公事公办地说:“房产证上如果写了两个人的名字,之后任何关于房屋的交易或者手续都需要两个人出席。如果你们之后离婚了,财产分割也会比较麻烦。”   时章没什么犹豫地说:“写两个人。”   很快,他们就得到了一份写着两人名字的房产证和一把崭新的钥匙。   宋拂之站在空空荡荡的屋子中央,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看装修了?”   时章点点头:“可以。”   装修又是一个新的斗争阶段,要处理的事情比看房的时候还多还麻烦。   时章直接在群里找欧阳希,要他分享一些他装修时觉得不错的工作室和品牌。   欧阳希还没回复,钟子颜倒是先冒泡了。   钟子颜:姓时的,你还有脸在姐面前出现?   时章自知理亏,发了个拱手的表情。   钟子颜:我司的摇钱树啊!我司没了章鱼老师可该怎么办啊!   时章苦笑:钟老板可别埋汰我了。   其实退圈这个决定,时章做得很艰难。   他当时跟钟子颜表达自己想退圈的想法的时候,钟子颜整整两分钟没回复他,让时章以为钟老板忙着开会没时间理他。   过了挺久钟子颜才回复:如果你在跟我开玩笑,老娘就他妈的把你腿打断。   时章说我没玩笑,我是认真在考虑。   他那天晚上和钟子颜聊了挺久的。   其实在时章告诉他们婚讯的时候,钟子颜已经想过总有一天时章会退圈,只不过没想过这天来得这么快。   钟子颜问时章,说你舍得吗?你舍得放下这个从小就有的爱好,舍得这个拥有无限可能的世界吗?   时章当然舍不得,cosplay带给他太多快乐了,那些可爱的粉丝们也是。   但他们年龄都挺大了,见过了许多现实中的妥协和遗憾,他们对这一天的到来其实是心照不宣的。   钟子颜问他:你就不能跟你老公坦白吗?说你是知名coser,热爱动漫和打扮成动漫里的人,没准他能接受呢。   时章几乎是立刻就摇了头,他本来就抱着不纯的动机和宋拂之结了婚,还怎么敢试探他对这个的接受程度。   更重要的是,时章知道,宋老师那么沉稳正经的人,他看上的就是自己“教授”的气质,还有自己身上和他相同的那一份克己复礼。   经常在网上发自己戴假发戴美瞳还半裸的照片什么的,明显太超过一般人民教师能接受的范围了。   钟子颜问他,你想好了?   时章沉默了会儿,说大概是吧。   钟子颜叹了口气,说等你宣布的那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心碎。   时章笑着说哪有那么夸张,平时也有不少人在他的作品下评论“老男人了还搞这些不正经的东西”,或者“老大叔还是别玩cosplay了”之类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他,理解他。   结果确实如钟老板预料的,时章那条微博一发,评论几天都没歇过,一直有人在底下写小作文,大段大段的,讲章鱼老师陪伴他们度过的很多时间。   时章一条条都看了,觉得很感动,心中难掩不舍与遗憾,但也确实不后悔。   人生嘛,不完美的才是人生,有失去的才是人生。   况且时章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遗憾了。   “不过你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秀在我的漫展上,算你还有良心。”钟老板恶狠狠地说,“章小鱼,最后再给姐狠赚一笔。”   时章差点笑出来,比起钟老板家别的产业,他这能赚个屁,钟子颜净搁那儿埋汰他。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欧阳希才出现在群聊里,拖着明显疲倦的语气,问:“找我干嘛,我刚辅导完姑娘的功课。”   时章善解人意地问:“困了?”   欧阳希打了个哈欠:“已婚已育男人的日常。说吧,啥事儿?”   时章也不跟他客气:“问问装修的事儿。”   “你们房子买了?”   “买了。”   欧阳希被震撼了:“真迅速。”   欧阳希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靠进单人沙发里,很懒地说:“装修啊,装修能把人磨掉一层皮。”   时章:“怎么说?”   “设计要抠,材料要试,价格要压,工程还要人坐在旁边当监工,不然一不留神就给你出个错儿。”   欧阳希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而且说真的,不止是这些事情本身累……我当时和畅安天天吵架,从选颜色到出成品,没一个环节不吵的,吵翻天。”   畅安是欧阳希的妻子,也是一位很有主见的人,两人遇到意见不合的情况时谁也不让谁。   “给你提个醒,到时候跟你老公互相多体谅点,有事好好商量。”欧阳希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装修是婚姻的试炼场。”   “知道了。” 时章催他,“给我推荐点不坑人的店家。”   “行。”欧阳希笑了。   倒也不是欧阳希一个人觉得装修是对婚姻的考验,宋拂之那边,洛琉璃也在跟他聊差不多的事情。   “你们要搞装修了啊?”洛琉璃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   “是的,感觉又是一场硬仗。”   宋拂之捏了捏眉骨,各种家具定制的店看得他眼花缭乱。   洛琉璃哈哈一笑:“我记得我还读书那会儿,我爸妈买了新房,搬家,我以为会挺开心呢,没想到他们反而开始吵架了。埋怨对方施工队没联系好啊,或者尺寸没谈好啊之类的,反正出了差错就互相推锅。”   宋拂之皱了皱眉,他觉得他和时教授应该还不至于到会互相甩锅的地步。   “但我倒觉得挺好的。”洛琉璃眯了眯眼,语气很洒脱。   “从装修里能看出对方的性格和喜好,正好可以考察考察时教授。万一你俩发现互相合不来,现在离婚也还来得及。”   宋拂之失笑,这确实是个检验适配性的好方法,就是成本有点高。   他们都把装修描述得像什么洪水猛兽,婚姻劫数。   宋拂之做足了心理准备,准备在和时教授意见不合时,理性温和地同他讨论。   然而真的着手开始装修的时候,一切竟然顺利得令人惊讶。   教授和老师仍然只有周末可以约出去看家具装潢,他们列好了计划表,一人负责找硬装店家,一人负责软装,分工明确。   在琳琅满目的装修风格里,他们不约而同地选了简约现代风,低调且富有质感。   两人对布局和家具的需求也很一致,功能性与实用性高于观赏性,舒适是第一位的,至于外形,风格统一就行。   为数不多的意见不合发生在浴室和卧室里。   宋拂之觉得浴室里装淋浴间就行了,时章却想装个浴缸,而且还要那种很大很豪华的。小孩儿都能在里面游泳了。   看到浴缸的占地空间时宋拂之皱了皱眉,看到价格的时候又皱了皱眉。   “占位置,价格贵,平时不经常用,浪费水,维护很麻烦。”   宋拂之随口就说出了浴缸的五个缺点。   “因为我爸妈家装了一个,结果他们一年没用过两次,人都站在里面洗澡,后来被我爸拿来养乌龟了。”   时章沉默了一会儿,态度却还是很坚持:“宋老师,我想买个浴缸。”   宋拂之问:“你习惯泡澡?”   “我现在的家里没有浴缸。”时章实话实说,“所以想在新家里安一个。”   “万一装了浴缸之后你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喜欢泡澡怎么办?”   时章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宋拂之,说:“会喜欢的。”   宋拂之不置可否,目光落在浴缸品牌的产品页上。   时章道:“宋老师看这样行不行,家里两个浴室,一个装淋浴一个安浴缸,这样我们各自都有喜欢的。浴缸全款我来付,之后的维护也我来负责。”   “这不是钱的问题。”宋拂之轻轻蹙眉。   但时教授的提议确实理智而公平,一人一间浴室,各自享受,他付他那边的钱,也承担后续维护,反正宋拂之不亏。   但总觉得这么做显得很生分,仿佛他们只是合租的室友,而非合法伴侣,连浴室都要分配均匀。   宋拂之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堵,但很快又被自己抚平。   按他们现在的关系,这种清晰的划分大概是最合理的解决办法了。   于是两人各退一步,达成了共识。   第二次意见不合是关于床垫的选购。   宋拂之不挑床,觉得床垫差不多就行了,结果时章开口就提了个欧洲的牌子,随随便便一款就是好几个万。   宋拂之去他们店里试过,坐上去确实觉得舒服,但也就那样,感觉和它的天价不成正比。   这会儿宋拂之也发现了,他和时章还是有些消费观上的差异。   好吧,再现实一点,他们可能还是有一些经济实力上的距离。   时教授还是那个提议:“主卧放这个床垫,我出钱。”   宋拂之轻轻笑了一声,不辨喜怒:“我们家两间卧室,一间放好床垫,一间放差床垫,你睡主卧我睡客卧,正好。”   时章一怔,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开玩笑呢。”宋拂之调侃道,“没想到时教授还挺败家的。”   时败家试图解释:“我也就对这两样东西的品质要求比较高。”   宋拂之这会儿已经想开了。   “了解。毕竟人一生的三分之一时间都在床上,床垫当然要最好的。”   宋拂之本来没想着要时教授一个人承担这加起来快十万的支出,但时章眼疾手快地下了浴缸和床垫的订单,愣是没让宋拂之出钱。   “这样不是个事儿啊,时教授。”宋拂之似笑非笑地拿着手机,想去扫时章的收款码。   时章轻轻握了一下宋拂之的肩膀,就把人固定在原地。   “说好了我付就是我付。”   时章很正经地提议:“宋老师真的想分担支出,也可以。”   “你先用,如果以后你喜欢上了这个浴缸和床垫,觉得用的好,再给我分期付款,怎么样?”   宋拂之默默笑了笑。   时教授这样子,好像那个按头给他卖安利的洛琉璃。   ——我花钱送你大会员,你先看这番,保证好看,好看你再自己续费。   “行啊。”   他倒想看看,这浴缸和床垫能让他舒服成什么样儿。   -   时间渐渐逼进高一期末考试,家里装修的进度条也在稳健拉满。   两位教育工作者都有一段时间的暑假,所以正好可以在暑假时搬家。   搬家快要到了,收拾行李还会远吗?   收拾东西,这是宋拂之最头痛的事情。   更何况这次要收拾一整个屋子。   宋拂之私下里其实有点不修边幅,光看他沉稳英俊的外表,很难想象他在家里的随心所欲。   洗面奶常常忘记放在哪,衣服在衣柜里乱乱地窝成一团,下完班就爱躺在沙发里看漫画,拖鞋甩得老远。除了模型展示柜是最整洁的地方,其余的地方都充满了生活的痕迹。   宋拂之慢吞吞地开始收拾那些准备带去新房的行李,这种事情要趁早,不然积压到最后能累得人够呛。   本来收拾东西就挺烦的,看到展示柜的那一刻,宋拂之意识到一个问题,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动力。   ——这么多手办,高达,还有各种美男图册,他怎么带去新房?   父母都不知道他的这些“低龄”的爱好,更何况这位浑身学术气质、严肃温和的教授。   宋拂之几乎没有犹豫,就准备把这些东西留在现在的房子里,以后如果想看了,就回家看看。   想法很简单,但宋拂之却实打实地从心底感到一阵伤感。   下一秒,宋拂之突然意识到,章鱼老师宣布退圈了。   这下他不仅失去了实物手办的快乐,还失去了非常重要的精神食粮。   宋拂之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无声垂眸。   结婚让他不得不藏起那些癖好,章鱼老师的退圈更是让他贫瘠的精神生活雪上加霜。   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能让他不那么遗憾。   宋拂之以前不想去漫展,是觉得章鱼老师会一直活跃,有恃无恐的感觉,从没想过他会突然宣布退圈。   花了些时间接受这个现实之后,宋拂之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去漫展。   最后一次了,不去真的说不过去。   宋拂之想,就让漫展给他曾经的生活画上一个句号吧。   晚上,他给洛琉璃打了个电话。   洛琉璃声音懒懒的,不知道是不是刚玩完男人。   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问:“何事启奏?”   宋拂之:“尊敬的女士,请问您去深市的机票,订的是哪一趟?”   洛琉璃猛地坐了起来,几秒钟后爆发出极为愉悦的笑声:“啊哈哈哈哈,你终于向你的欲望屈服了吗!”   宋拂之微笑:“侍寝多年的妃子要出宫从良了,朕自然要最后见他一面。”   洛琉璃笑得胸腔都在颤。   很快洛琉璃就甩过来了航班信息和漫展门票链接。   “快点买,自从章鱼老师宣布要退圈,漫展的票都快要被抢光了。” 第22章 晋江独家22   快要期末的时候,装修也正好进行到了尾声。   期末的那几个星期宋拂之连周末都要加班,改卷子准备暑假作业开会,各种各种。   宋拂之忙得昏天黑地,所以几乎每周都是时章在管装修的事儿。   在高一正式结束的那一天下午,班里困着一群躁动的年轻灵魂,他们即将奔向快乐的暑假。   宋老师站在台上,面无表情地把几沓卷子发下去,像是撒下一把符纸,让底下急于自由的小妖怪们嗷嗷直叫。   放假前的宋拂之永远宛如一个老妈子,叮嘱孩子们在暑假要注意安全,别在野外游泳,别去人太多的地方。   下课铃响起,全班几十双眼睛像盯着唐僧肉一样盯着宋拂之。   宋拂之把讲台上的东西收好,平静地说了句:“放学了。”   瞬间跟大赦天下似的,全班的桌子椅子都轰隆隆震动了起来,热闹非凡,几个心急的学生已经背着书包冲出了门。   就是在这热火朝天的散伙气氛中,宋拂之接到了时章的微信消息。   时章说:房子完工了,宋老师今晚要不要来验收?   宋拂之:好啊。辛苦时教授了。   时章:你开车了吗?   宋拂之:开了。   时章:那我们直接在新房见吧。   终于处理完事情,准备离开学校的时候,宋拂之在工具间顺了几块抹布和一瓶84消毒水,装进袋子里提着。   刚装修完的新房子大概残留着不少施工留下的痕迹,他今天过去能顺便做做清洁。   紧赶慢赶地到了新房,时章半小时前就说他已经在楼上了,要宋拂之慢慢来。   宋拂之提着那袋子清洁用品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电梯。   其实有点失策,他刚刚应该顺路打包点外卖的,时间不早了,他饿着肚子就来验收,料想时教授大约也还没吃饭。   宋拂之匆匆上楼,刚出电梯,就闻到了一股热腾腾的饭菜香气。   他心里还纳闷儿呢,哪位邻居家这么早就搬进来了啊,连晚饭都做上了。   站在自家门口,宋拂之按响门铃。   过了几秒钟,门从里面打开,宋拂之首先看到的是穿着米色衬衣的时教授,紧接着便是浓郁的晚饭香气席卷而来。   宋拂之站在门口愣了愣,没过脑子就说了句:“好香。”   “是吗。”时章笑得眼睛弯了弯,把门又打开了一点。   “先进屋。”   宋拂之把清洁用品搁到地上,换了时章摆好的居家拖鞋,下意识先去了餐厅。   满满一桌菜,每一碟分量都不大,但种类非常多,一看就是出自厨艺高超的人之手。   宋拂之有点震撼,这一桌子放到那个巨贵的江南餐厅去卖都一点儿不显寒碜。   时章站在客厅喊了他一声:“先在家转一圈再吃饭?”   宋拂之应了一声“哦”,跟着时章从客厅走到卧房再到书房,越来越沉默。   太干净了,太整洁了。   窗明几净,纤尘不染,灯光亮度正好,柔柔地照在家具上,显得温馨而舒适。   时章花大价钱买回来的那个浴缸更是瓷白光洁,反射出一道光影弧度。   那张天价床垫上也铺好了材质上佳的丝被,两只符合人体工学的枕头并排靠在一起。   房间各处都弥漫着清新淡雅的香气,精致的雾化香薰机在角落里温柔地吐出溢满花香的细雾。   宋拂之这才意识到,自己带抹布和消毒水来的行为是多么的多此一举和傻逼。   时教授竟然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直接可以拎包入住了。   宋拂之有点词穷,半晌轻轻说了句:“时教授,你一个人整理……这得花费多久啊。怎么不等我一起来?”   “我没花时间。”时章笑了笑,“叫家政钟点工来帮忙收拾的,我不太喜欢家里乱糟糟的。”   哦。   宋拂之的心脏在一瞬间恢复原样。   原来是钞能力。   原来是因为时教授有洁癖。   但宋拂之还是很感动,时教授太省心了,把什么都收拾好了。   感动完宋拂之心里又浮起了淡淡的忧虑。   这下算是初步窥探到时教授的生活习惯,爱干净,喜欢整洁,一丝不苟。   哎,看来之后在家里也要收敛一下自己那放荡不羁的生活习惯。   逛完一圈,宋拂之满意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还是挺矜持地说了句:“谢谢教授。”   “别谢。”时章走回餐厅,“来吃饭。”   菜式和上次的江南菜差不多,偏清淡口。   宋拂之尝了几筷子,评价道:“好吃。”   他筷子一顿,看着时章问:“这都是你做的?”   如果真的是的话,宋拂之就要怀疑时章其实是在新东方烹饪学校当教授的了。   “不是。”时章笑着摇摇头,“请厨师上门做的,我随便叫了一套双人晚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得,又是钞能力。   宋拂之难得调侃一句:“我以后干脆不叫你时教授,叫你时大款得了。”   没料到时章说:“这一顿饭不算贵的,不到两百。”   “是吗。”宋拂之稍微愣了愣,“那确实划算。”   时大款给宋拂之夹了一个虾球:“尝尝怎么样,下次我要厨师改进。”   反正是外面厨师做的,也不贵,所以可以大胆地提意见。   宋拂之吃了虾,思索了会儿说:“味道有点淡。”   他又吃了烧茄子,评价道:“蒜味有点重。”   宋拂之零零星星给了几条意见,最后总结陈词,说总体还是挺好吃的,下次可以继续请这个厨师。   时章点点头,说好。   吃完饭后两人坐在沙发里休息,房子还是空荡荡的没什么生活气息。   宋拂之问:“我们什么时候要把东西搬进来?”   其实私心里,宋拂之希望过半个月左右再搬家,因为漫展正好在半个月后,如果那时两人已经同居了,那他就需要向时教授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去别的城市。   但如果漫展之后再同居,那会儿两人还是分开的,宋拂之的行动会方便许多。   假如时章想很快就搬进来,宋拂之也不会拒绝。   然而时章看着宋拂之,用征求的语气问:“我觉得可以先开窗开门让房间通风一段时间,以免有装修的化学物质残留。你觉得呢?”   这倒是正中宋拂之下怀,他点点头:“有道理。通风多久?”   他们这房不是从毛坯房开始装的,主要就是添置了新家具,所以气味还好。   时章想了想说:“半个月吧。”   宋拂之挑了挑眉,心想真巧,这时间卡得还挺好。   各回各家之前,两人又买了些绿植和活性炭摆在家里,帮忙吸味。   -   其实宋拂之不太爱去漫展。   读书那会儿他有点自闭,喜欢一个人默默地看,不和别人分享自己对二次元文化的兴趣,更不谈去漫展。   年纪大了之后更加不会去了,漫展里满场都是靓丽的年轻面孔,少男少女,学生成群,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混在里面非常格格不入。   真要算起来,这个暑假恐怕还是宋拂之这么多年来第三次去漫展。   如果没有洛琉璃拽着,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去。   而且说来也挺有意思,宋拂之最开始喜欢上动漫的时候,不是别人带进坑的,也不是受班里同学的影响。   高中有天晚上,宋拂之在他妈妈的办公室等她下晚自习,无意中在王女士的办公桌里发现了一本日本漫画书,繁体竖版,窄窄的一本,纸页都被翻毛边了。   宋拂之在那个晚自习偷偷看完了整本漫画,王女士回来的时候宋拂之装作认真地在写作业,其实心里意犹未尽地想着漫画剧情。   自己长大当了老师之后,宋拂之意识到,这本给他启蒙的书,大概是王女士收缴班里学生的战利品。   爱好的开端便如此隐秘,不知名的违纪学生将一位假乖巧的好孩子引入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从此奠定了宋拂之一辈子都是低调二次元的基调。   临近漫展的那两天,洛琉璃天天抽疯,一会儿说她的钱包准备好了,一会儿说好激动好激动可以现场磕CP了。   洛琉璃似乎要顺着网线爬过来揪宋拂之的衣领:“你不兴奋吗!你马上就要见到梦中男神了,你不兴奋吗!”   宋拂之回她六个点点点:我也不算他的粉丝,有什么可兴奋的。   洛琉璃摇摇头,说老师,你没意思。   然而在飞往深市的飞机上,洛琉璃脑袋一歪,睡得平稳又香甜,宋拂之却在轻微颠簸的机舱中,闭眼失眠,感到自己渐渐加速的心跳。   要见到章鱼老师本人了,心无波澜是假的。   虽说看过他的那么多照片和剪辑,宋拂之还是很难想象在现实中看到他本人的样子。   现实中的一切都是可触可感的,他会比自己高多少?他的声音是怎样的,近距离签售时会用低磁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讲话吗?如果有幸与他握手,大抵还能感触到他温度偏高的掌心和力度吧……   空姐开始播报飞机即将下降的信息,他们离深市越来越近了,离漫展也越来越近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拂之感到一种近乡情怯的紧张。   飞机稳稳落地,洛琉璃悠悠转醒,拉着宋拂之下飞机,拍着胸脯保证道:“明天姐带你玩转漫展!”   第二天一早,洛琉璃起床梳妆打扮,精致的妆容一画,配上灵动的五官,说她是个大学生也没问题。   宋拂之在隔壁,选了件拼色短袖,宽松短裤,脚上穿了双白球鞋,本来人就长得帅,这一下子显得年轻了不少。   洛琉璃见着他,吹了声口哨,单手搭上他的肩膀:“小学弟,挺帅啊。”   宋拂之作惊讶状:“小妹妹高中没毕业就来逛漫展啊。”   “这是老师给我们布置的暑假作业。”洛琉璃信口胡编,笑眯眯地抬起宋拂之的左手,指了指他的戒指。   “哎呀学弟,你都结婚了,还跑到这儿来看别的帅哥,你老公会不会吃醋呀。”   宋拂之失笑:“我老公这几天正巧有事儿。”   启程之前,宋拂之就想着是不是要跟时章说一下自己的行程,毕竟要去另一个城市。   然而宋拂之还没来得及找他,时章倒先给他发了消息,说他要出差几天,宋拂之应了个好。   这下宋拂之也不用跟他请假了,反正各自有各自的事情。   洛琉璃揶揄地看宋拂之,尾音乱飘地“哦”了一声:“你老公有什么事儿?”   宋拂之耸耸肩:“大学研讨会之类的事情吧,教授暑假应该也挺忙的。”   洛琉璃啧啧两声:“你老公在远方钻研学术,为人类科研做贡献,你在这儿背着他偷偷看肌肉男,哎呦。”   “靠。”宋拂之笑了,“怎么被你一说就这么不道德呢,我又不是出轨。”   “你俩有轨吗?”洛琉璃爽朗地笑笑,“我看你们在过某种很自由的婚姻,各过各的,新潮。”   末了她又竖起大拇指:“我觉得是这个。”   两人一边聊一边到了漫展现场,还在排队的时候宋拂之就感到了一阵青春旋风的冲击。   这些弟弟妹妹们是真的嫩。   章鱼老师的见面会在下午,时间还早着,洛琉璃打算去另一个场子,宋拂之横竖无事,索性跟着她。   台下已经围了挺多人,宋拂之远远地看见上面站着两个人,稍矮的那个男生长着张挺可爱的娃娃脸,他身边的男人穿着一件敞领西装,身材挺拔。   年轻男生仰起头似乎想跟他说话,他就立刻低头凑了过去,动作很自然。   洛琉璃小声跟宋拂之介绍:“Coser虎牙,一个小可爱,认识吗?”   这种漂亮小男生不是宋拂之的菜,他摇摇头:“不经常看。”   “他旁边那个,BALLS,蛋老师,画画的。”   宋拂之“噢”了一声,尾音扬起:“挺喜欢他的画的,口味很丰富。”   “这是蛋老师?”宋拂之又看了看,有点惊讶,“没想到他这么……”   “这么什么?”洛琉璃眯了眯眼,笑着帮他说完,“没想到画手大佬这么帅,是不是?”   这点宋拂之没法否认:“是挺帅。”   洛琉璃又抛来一个夺命问题:“你的菜啊?”   宋拂之笑着开玩笑:“朕心里只有章鱼贵妃。”   接着指了指台上:“而且他们俩,是一对儿吧。”   洛琉璃惊讶道:“你这么火眼金睛?”   “挺明显的。”   画手的胸肌上明晃晃挂着个牙印,也不费劲儿遮,生怕全世界人看不见似的。   现在年轻人真是不怎么害臊,大方,磊落,宋拂之只有佩服的份儿。   排了会儿队,洛琉璃终于如愿近距离见到了他们,还和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   洛琉璃笑得眼睛弯成两片月牙,跟他们说:“阿姨祝你们百年好合。”   那个漂亮的男生coser睁大眼说:“我…我觉得你和我差不多大啊。”   “哎,咱们牙牙嘴真甜。”洛琉璃做捧心状。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严肃道,“你们可不能学隔壁章鱼啊,结婚了就退圈!你们结婚之后要互相挥着小鞭子让对方产出作品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词,小男生的脸蛋一下子就红了,他身边穿着西装的画手安抚性地蹭了蹭他的手臂,低声“嗯”了一声,跟洛琉璃说:“会的。”   宋拂之在台子边等洛琉璃,看着coser和画手默契亲密的姿态,糅合了年轻人特有的肆意与羞涩,思绪不由地有些飞远。   像这样志趣相投的两个人走到一起的概率有多大?   大概是世上最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第23章 晋江独家23   两人吃了个午饭,都觉得时间还挺早,慢悠悠地在漫展摊位里闲逛。   洛琉璃一路逛一路买,各种本子立牌装了一袋子。   宋拂之逛了半天,就看中了一套纹身贴,很酷的漫画风格,画的是一部奇幻漫画里的帅大哥。   看着宋拂之把纹身贴收进了袋子里,洛琉璃奇道:“你现在不贴吗?那你买纹身贴干嘛?”   宋拂之说:“带回家收藏。”   洛琉璃差点笑了:“那你买画集不就好了。纹身贴买来就是贴的啊!”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把这么大面积的漫画人物贴在身上,太夸张,这是宋拂之想都没想过的事。   “磨叽。”洛琉璃翻了半个白眼,苦口婆心道,“你的人生估计也就疯狂这最后一次了,这儿又没人认识你!”   她说得很有道理,一直这么拘着太不洒脱,不潇洒。   于是宋拂之在洛琉璃的怂恿下,把一张华丽霸气的动漫角色贴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酷。”洛琉璃竖起大拇指。   贴完纹身,宋拂之好像也有点放飞自我了,在各种摊位边驻足很多次,有时候还会跟摊主太太聊她摊位上挂的搞笑横幅。   最后逛完一圈,宋拂之手里多了一盒手办,两把周边扇子,还有一个塞满了动漫全员小团子的透明痛包。   高高大大的帅男人背着个超可爱的痛包,有种诡异的反差感,洛琉璃笑得要流眼泪。   宋老师今天好像做完了之前三十多年没尝试过的事。   “去章鱼老师那边吧。”   宋拂之晃了晃手臂,包里的Q版小团子们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洛琉璃笑着说好。   等两人到达章鱼老师在的那个区域,他们才意识到刚刚悠闲磨蹭的行为是多么傻逼。   章鱼老师的场子前早已人山人海,长队一眼望不到尽头。   “老天爷。”洛琉璃愣住了,“我上次看到这么多人好像还是在世博会。”   四周都是一边抱怨却又一边兴奋的年轻人,穿着各种cosplay的衣服,吵吵嚷嚷地挤在队伍里,宋拂之再次感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排队吗?”洛琉璃问。   宋拂之:“……排吧。”   洛琉璃拿起扇子:“来漫展军训来了。”   宋拂之笑笑:“铁人三项。”   反正来都来了。   “啊啊啊啊,章鱼老师!”   忽然,不知前线哪位姐妹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如发令枪响,立刻人潮涌动,众人纷纷踮足遥望,只见远处的台上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章鱼老师来了。   宋拂之长得高,奈何离得太远,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轮廓。   章鱼老师的收官之作是当下最火的游戏里的一位男角色,这个角色是公认的不容易出cos。   这位纸片人拥有相当闷骚的造型。   银发银眸,长发披肩,未来感的碳素外骨骼从脖颈包裹至双臂,严严实实地遮到手腕,却露出大片光裸的腰腹。   两根黑色的细皮带紧紧圈在结实的腰际,被腹肌撑得很满。   这个角色对coser的身材要求挺高,纤瘦的人弄不出那个感觉,少点肌肉线条都不行。   章鱼老师在网上发的图都挺辣,但出现场的造型一般都偏保守,从没cos过露肤度这么高的角色。   站第一排甚至能看清皮带勒在腹肌上的压痕,这视觉冲击力真是够强的,所以现在场下的小粉丝们都快要疯了。   不愧是收官之作,真够劲儿。   章鱼好像还在低头跟前面的小粉丝讲话,后面屁都听不到。   前排观众在尖叫,后排观众急切地伸长脖子,宛如一群绝望的鸵鸟。   宋鸵鸟的位置太拉,但即使隔得那么远,他也已经能感受到章鱼老师的身材不是p的也不是盖的。   远远看去,黑色的轻甲堪堪包裹住他饱满的胸肌,和下方的肤色形成强烈对比。   肩宽,腰窄,这个比例在皮带的束缚下显得更为夸张。   什么叫漫画般的倒三角啊,这大概就是。   很性感的成熟男人,银色长发却又给他添入圣洁的美感。   像战神,像天使。   别的细节再看不清了,但宋拂之仿佛能通过那分明的轮廓看清他身体的细节。   视力不够,想象来凑。   “走走走,往前走了。”   洛琉璃推着宋拂之往前移,“这队就算要排三钟头,你也想近距离看章鱼的吧?”   宋拂之大步往前走,眼睛还盯着台上,声音都是哑的:“排吧。”   队伍在一点点往前挪,宋拂之心情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   章鱼老师真人比想象中更高,身材更好,他远远地看了挺久的,其实已经很满足。   因为如果要在三次元中,近距离见到自己最爱的幻想对象,说实话,宋拂之会有点心情复杂。   总觉得对方就只适合存在于屏幕那端,只适合作为一个纯粹的二次元人物来看待。   宋拂之意识到这一点,心跳频率慢慢减速。   无名指上的戒指存在感很强,过了几个月,宋拂之还是不太能习惯,总有种异物感。   此刻,戒指束在指根的感觉愈加明显,宋拂之看着那一圈金色的光芒,突然觉得有些心虚。   自己一个人在床上随便幻想谁就算了,但如果真的在现场见到了、没准还有机会握手拥抱的话,这对于他这个已婚人士来说……   好像确实有些不合适。   虽然时教授永远不会知道他来了漫展,他们也不是完全亲密的关系,但总觉得这样对时章不公平。   毕竟他们没说过是开放式婚姻。   宋拂之还在那儿纠结着,洛琉璃又推了他一把:“往前走啊,想啥呢?”   “我在想……”   宋拂之斟酌字句,本想把自己的犹豫告诉她,却突然顿住了。   “啊哈哈哈哈快自拍,我要发给袁俊看!”   前面有个男生笑得很豪迈,其实这声音在吵闹的人群中不算太明显,但宋拂之很敏锐地捕捉到了,立刻表情僵硬地愣在原地。   这声音有点太熟悉了……   他旁边的女生也哈哈大笑:“范桐你有病啊!”   宋拂之彻底僵住,表情根本挂不住。   居然能在漫展上碰到自己班里的学生!   范桐戴着银白假发,黑色眼罩被他拉到头顶,属实装逼,姚欣欣现在拥有一颗爆炸海胆头发型,穿着黑衣服,贼酷。   旁边还有俩学生,都是当时聚众看漫画的参与者。   一个粉毛男生脸上画着纹饰,另一个女孩儿戴着橘色短发假毛。   小屁孩儿们年纪轻轻,妆倒是画得挺好。   宋拂之在他们后面排了那么久的队,愣是没认出来自己的学生。   要不是范桐嗓门儿大,让宋拂之意识到了,没准一会儿他们就要在章鱼老师的面前表演一幕师生混乱相认。   孩子们显然玩得很嗨,压根没注意到他们的斧子哥大魔王就站在后方不远处。   姚欣欣突然高举手机道:“干脆给袁俊打个视频吧,谁叫他出去跟爸妈旅游没法来漫展啊哈哈哈,看不到这么劲爆的章鱼老师,咱们现场炫耀死他!”   旁边的孩子们:“好啊好啊!”   说干就干,姚欣欣直接打开了微信,开始发视频聊天邀请。   袁俊秒接,手机屏幕瞬间映出密密麻麻的漫展人群。   宋拂之立刻在画面的左上角看到了自己的上半张脸,瞬间冷汗乍迸,飞快地转身背对镜头,直直地就往队伍外面走。   更要命的是,他还听到姚欣欣在后头说:“卧槽!刚刚在镜头里看到一个人,他跟斧子哥长得好像啊,吓死我了!”   旁边的孩子们瞬间紧张了,范桐压低声音:“我靠,真的假的?哪儿啊?”   姚欣欣扭头搜寻,半天没看着:“现在不见了,我应该看错了。”   范桐顶着一头银发,噗嗤笑:“欣姐你是太久没看见斧子哥,想他了吧?宋捕头怎么可能来漫展啊!”   宋拂之埋着头,脸色很黑。   洛琉璃惊诧道:“诶你什么表情?”   宋拂之背对着那群热闹的孩子们,让自己掩藏在人群里,压低声音道:“班里学生在前面。”   洛琉璃看看前面,又看看宋拂之的脸色,哈哈大笑。   排除了宋老师来到漫展的可能性,警报解除,范桐笑嘻嘻地凑到镜头前,对袁俊喊道:“我给你转一圈,给你看看这边有多少人!”   宋拂之闻言又是一阵冷汗,逆着人潮迅速往队伍外走。   “你不排了?”洛琉璃惊讶地拉住他。   宋拂之感到难以启齿:“你看我现在这样,适合被学生看到吗?”   洛琉璃再次打量宋拂之,三十多的男人,胳膊上贴着动漫大头纹身贴,怀里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周边,最离谱的是那个透明痛包,里面塞满了圆滚滚的Q版团子。   因为暴走半天,宋拂之的头发乱了短袖也汗湿了,形象相当不修边幅,活脱脱一位大龄宅男,全靠颜值撑着。   洛琉璃差点笑出鹅叫:“挺好的啊,让他们认识一下严肃宋老师的真实面目,瞬间拉近师生距离啊!”   “可别。”宋拂之几乎是逃跑般地挤出队伍,直到彻底看不见班里学生们才停下。   洛琉璃跟在他身后乐不可支,她还没看过宋老师这么狼狈逃窜的样子,很后悔没有录下来,万一以后有机会见到他班上的学生,一定要给他们分享。   看看你们的斧子哥大魔头,现在看到你们他要抱头鼠窜!   两人在一个清净的角落停下来,宋拂之因为紧张而呼吸短促,洛琉璃因为笑过头而呼吸急促。   “你怎么这么遮遮掩掩的啊哈哈哈!”洛琉璃还在笑。   “二十一世纪了,大龄男青年喜欢纸片人又不犯法!”   宋拂之面无表情地扶住额头:“……太他妈羞耻了。”   要真被看到,宋老师在那群崽子面前老脸往哪儿搁,威严又会往哪儿塌?   洛琉璃好不容易笑完了,拭着眼角的笑泪问他:“那章鱼老师怎么办,你不看了?”   “……”   宋拂之摩挲了一下指根的戒指,低头道:“反正已经看到了,没遗憾了。”   回程的路上,宋拂之时不时还担心一下会不会碰到学生们。   不过那些周边都被收拾好了,就算碰到了,也是宋老师单方面狙击他们,反正总归是有惊无险地回了家。   打开家门,宋拂之仿佛从梦中回到现实。   每次漫展都像一个短暂美妙的梦,身边全是兴趣相同的人,大家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随意与素未谋面的人合照,在感兴趣的摊位上,随便就能聊得很开心。   虽然挤,虽然有点乱糟糟,但是是很快乐的。   相同的爱好让天南地北的他们拥有短暂相逢的珍贵回忆。   面对尚未料理妥当的一屋子东西,他意识到不久之后他就要搬家了。   从此屋里会多一个人,这些刚买回来的周边也要留守在老家。   宋拂之在家懒懒地休整了两天,才给时章打了个电话,确认搬家的时间和安排。   “宋老师?”   时章接了电话,声音听起来有点嘶哑,鼻音很重,和平时很不一样。   宋拂之顿了顿,问他:“教授出差回来了吗?”   时章“嗯”了一声。   “你生病了吗。”宋拂之道,“声音有点哑。”   时章笑笑:“普通感冒,过几天就好了。”   那天的衣服材质很闷,裹着手臂很热,裸露的腹部却很凉,在漫展里冷热交加地站了一下午,也和数不尽的粉丝们说了一下午的话。   回家的飞机刚落地,时章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实验室,研究员说出了点紧急状况,再次连轴转了一天之后,时先生不幸病倒。   人真是老了,身体素质确实不如年轻那会儿够折腾了。   宋拂之想了想,问:“我去看看你吧。”   毕竟上次自己头痛,时教授嘘寒问暖,还帮他买了药。   现在他们结了婚,自己作为丈夫,理应关心对方。   然而也是意料之中的,时章说:“我状态还好,一切如常,不用你专门跑一趟。”   宋拂之客气道:“要不我来给你做顿饭。生了病自己做饭累,外卖太油腻。”   他本想着,如果这次时章再拒绝,那他就真的算了。   没想到隔几分钟,时章直接发来了一串地址:“那麻烦宋老师了。”   宋拂之在路上还查了菜谱,搜了几个适合病人吃的清淡菜品。   时教授住在离大学不远的一处小区,算不上豪华,但环境幽静,居民素质都很高。   宋拂之顺路买了条鳜鱼,一斤上海青,两袋阳春面,在时章家门口站定,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时章在家还穿着整齐的长袖衬衣,发型干净,看上去完全健康。   宋拂之不由地疑惑:“你生病了?”   “我说过我一切如常,很快就好。”   时章笑得轻松,看起来也很精神,但嘶哑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病情。   宋拂之心想这男人也是够硬撑的,问:“怎么穿得这么整齐?没躺着休息吗。”   时章道:“刚刚开了视频研讨会。”   “生病还工作?”宋拂之皱眉。   “我只用旁听,很轻松。”   宋拂之没再多说,只问:“厨房在哪?我去做菜。”   时章索性带宋拂之在家里转了一圈。   他的家大概是任何人想象中教授家里该有的样子。   整洁,大方,现代装潢。   书房里更是让宋拂之叹为观止,墙上挂满了他自己做的植物标本,像一个小型的博物馆。   “这些你准备搬到新家去吗?”宋拂之问。   时章摇摇头:“懒得搬了,之后可以再做新的。”   时教授家敞亮而开放,唯独一个房间的门紧紧关闭着。   宋拂之无意探察对方的隐私,特意掠过了那扇门,也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时章却主动说:“这是衣帽间。”   不过也就这一句。宋拂之点点头,没太放在心上,就去厨房准备食材了。   宋拂之把鱼洗干净,腌制在一旁,再把青菜一叶叶择好洗净。   偶一抬头,猛地发现时章竟还倚在厨房门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宋拂之有些错愕:“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去休息?”   时章哑着嗓子:“我不累。”   当人看不见您眼睛底下那俩黑眼圈呢,还说不累。   宋拂之无奈,用毛巾擦干双手,走到时章面前,拿出教高中生的语气:“去躺会儿,躺半个小时,起床吃饭。”   时章这才模糊地应了声,走到卧室睡下,卷起被子把自己盖好。   宋拂之看着他躺好才回厨房,心里想笑。   多少岁的人了,还得哄。   虽然宋拂之平时不怎么做菜,但好歹是独居这么多年的人,把菜做得清淡爽口还是挺简单的。   宋拂之一个人在厨房忙活,期间想找几瓣蒜,又不愿去打扰时章,便自己在厨房里翻了翻。   结果蒜没翻到,倒是在柜子里看到了两本中式菜谱。许多页都有折角,旁边甚至写了不少笔记。   看不出时教授还挺有生活气息,爱在家里研究菜谱。   宋拂之有条不紊地备好菜,正好过去一节课的时间。   他琢磨着让时章多睡会儿,但又怕他这会儿睡多了容易昏,晚上就睡不着了。   宋拂之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教授安静地躺着,睡得很熟。   时章没戴眼镜,睡着的时候五官很干净,睫毛密密地垂着,下颌线因为偏头而显得很清晰。   宋拂之没忍心直接叫醒他,蹲在床边看了会儿,才轻声喊:“时教授,起床了。”   时章没反应,宋拂之大了点声音:“时章?”   他还是那么睡着不动,呼吸带着点阻滞的沉重。   宋拂之蓦然心慌,下意识伸手去摸时章的额头,一片滚烫。   烫得灼人。   宋拂之差点直接上手摇他肩膀,时章却突然醒了,眉宇轻轻皱起,眼神迷蒙地看向宋拂之。   “你发烧了,烧得很高。吃药了吗?”   时章小声说“没事”,又说:“我本来体温就很高,其实不严重。”   宋拂之差点要骂“狗屁”,但还是平心静气:“你额头烫手,哪里不严重。”   时章笑笑:“那是你体温低,所以摸起来好像很烫。”   这都是什么歪理,宋拂之怀疑时教授脑子被烧坏了。   宋拂之拿来体温计,坚持要时章测体温,测出来低烧,确实算不上多严重。   “你平时体温能有多高。”宋拂之读着温度计,还不太相信。   时章笑了一声:“之后你就知道了。”   虽然不严重,但仍然是发烧。   时同学乖乖地吃药,宋老师就在旁边监督他。   “注意休息。”宋拂之缓声说,“教授出差太辛苦了。”   时章仰起头吞药,喉结咕咚一下:“不辛苦。而且以后……也不会再出这么辛苦的差了。”   宋拂之顺便问:“出差干嘛去了?”   时章没有立刻回答,表情有些凝重,似乎在组织语言。   “没事。”宋拂之善解人意地说,“不方便说就不说。”   搞科研的多少涉及点机密,就算不涉及机密,宋拂之也完全尊重对方的隐私。   时章斟酌片刻,还是开口道:“算是个做了很久的项目,这次出差给收了个尾……最后一次了。”   宋拂之“啊”了声,问:“那项目圆满吗?”   时章想了想:“圆满。”   “不舍得结束?”宋拂之问。   时章:“有点儿吧。”   宋拂之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声“我懂”,又道:“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东西在结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能圆满收尾已经很厉害了。”   “再说了。”   宋拂之笑着眨眨眼,“以后有机会再接着做项目2.0呗。难不成大教授想给国家做贡献还不让啊?”   时章眼尾弯起笑弧度,说好,一定。   两人吃完饭,时间也不早了。   时章挺自然地问宋拂之要不要留下来睡觉。   合法夫夫就是这么好,可以正大光明地叫人留宿,一点儿不害臊。   宋拂之看了看自己一身衣服,想了想还是说不了。   “换洗的衣服都没带,不方便。打扰你休息。”宋拂之这么说,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他也确实没准备好,这么突然地睡一起,适应不了。   他需要几天做心理准备。   时章很干脆地点点头,没挽留,反正他们很快就要搬到一起住了。   “那过几天,新房见吧。”   宋拂之挥手出门:“新房见。” 第24章 晋江独家24   两人的东西都不算少,搬家公司陆陆续续搬了大半天,宋拂之和时章又花了大半天时间分门别类地把东西整理好。   整理东西的时候两人很默契地没有挤在一个房间里,宋拂之先收拾卧室,时章就先整理浴室,两人都在专注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也没怎么聊天。   宋拂之觉得自己在收拾东西的过程中慢慢习惯身边多出一个人,他想时教授大概也是一样。   两人收拾到最后,同时在书房汇了合。   书房很大,两位又都是需要案头工作的教育工作者,所以书房里左右摆了两张书桌,宋拂之当时调侃说这跟他们办公室布局太像了,回家来还能沉浸式体验加班。   时教授那儿最多的就是植物学相关的书,各种厚重的大部头满满摆了一书架。   相比之下,宋拂之的书就显得有些少,主要是高中数学的教材教案教辅。   收拾完东西已经很晚,宋拂之拎了拎衣角:“一身的汗。”   “去洗澡。”时章说,“洗完澡就休息。”   同居第一天,两个浴室的巨大优越性就体现出来了。   一人一间浴室,宋拂之淋浴,时大款享受他的万元浴缸,互不干扰。   平时宋拂之淋浴挺快的,但今天他延长了洗头发的时间,还涂了两遍沐浴露。   对于洗澡之后即将面对的事,宋拂之其实心里没什么底。   他们会睡一张床,盖一卷被窝的吧?   大概率会,毕竟这是婚后默认的行为。   要说紧张,宋拂之也没那么紧张。   以前大学出去玩,和直男糙汉室友挤一张床凑合一宿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这会儿可不就是和新室友凑合一宿吗?   宋拂之唯一担心的是时教授有轻微洁癖,所以他尽可能地把自己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除了里面。   他们这才第一天,进展应该不会那么快。   宋拂之穿好睡衣走出浴室,却惊讶地发现时章已经洗好了,穿着规规矩矩的长袖长裤棉质家居服,发梢湿润,整个人看起来很柔和。   “你泡澡这么快?”宋拂之有点惊讶。   把浴缸放满水恐怕都不止这么点时间。   “我没用浴缸。”   时章说:“一会儿和美国那边的实验室还有一个语音短会,没时间泡澡了。”   宋拂之“哦”了一声。   原来时教授还有工作。   时章走到阳台上看了看,回头问宋拂之:“你有多的衣架吗?我忘记买了。”   刚搬进新家,自然缺这缺那的。   好在宋拂之从以前的家里带了不少衣架过来,他应了声“有”,从柜子里拿了几个衣架,正好他也要晒衣服。   宋拂之走到阳台上,把衣架递给时章。   这时他才意识到,两人都是来阳台上晒衣服的,而大晚上的刚洗完澡,大概率只会晾晒一种衣物……   几乎是一瞬间宋拂之就想起了之前在他家吃饭,时章被可乐泼了一裤子的那次。   那天他穿的就是这条。   宋拂之急忙打住思路,低头默默晾裤子,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发烫。   好在夜色深沉,对方应该看不见。   “宋老师。”   时章突然叫他,把宋拂之叫得好心虚。   “啊。”   然而时章只是想问:“外衣外裤你一般用洗衣机洗吗?多久洗一次?”   宋拂之摸了摸耳朵:“是的。冬天两三天洗一次吧。如果是夏天就每天都洗。”   “那我们之后……衣服放一起洗?”   “OK啊。”   宋拂之对这个无所谓,“还可以节省用水用电。”   时教授点头:“确实。”   现在澡洗完了,衣服也洗完了,就剩下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时章问:“等会儿我们是,一起睡?”   很好,由时教授率先提出了这个问题,宋拂之不必找机会说了。   宋拂之问:“时教授想分房睡吗。”   “看你的意思。”时章温声道,“我都可以。”   其实宋拂之从前都没想过自己会和别人一起睡觉,但如果这个人是时章,宋拂之便也没那么排斥。   “刚结婚就分居是不是不太好。”   宋拂之弯弯眼睛,“一起睡吧。”   “那你先去睡?”时章问。   “我还要在书房开会儿会。”   “好。”   宋拂之应着,独自来到主卧,虚掩住门,松了口气。   感谢美国实验室,感谢实验项目,让他不用和新婚丈夫陷入同床共枕的尴尬。   宋拂之留了一盏小夜灯,把戒指摘下来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滑进被子里。   本来他习惯性地解睡衣扣,这丝单绸被贴在皮肤上的感觉肯定很好,但很快又收住动作。   开玩笑呢,跟大教授同床共枕第一夜,肯定得规规矩矩。   于是宋拂之很规矩地只占了小半边床,盖了一小半被子,和衣平躺,睡出了一种军姿般的板正。   其实这会儿才十一点,平时宋拂之这个点还在刷动漫或者打游戏,正是精神的时候。突然要他这么早就睡觉,还真有点不习惯。   但他别无选择,必须要在时章回来之前睡着。   然而越想入睡就越困难,宋拂之从直挺挺地躺着,到辗转反侧,折腾了半小时。   即使这张天价床垫很舒服,他还是睡不着。   宋拂之烦躁地翻了个身,正巧时章推门进来而入,脚步很轻,但还是听得很清楚。   宋拂之一僵,埋进被窝里不动了。   “睡不着?”时章问。   干脆不装了,宋拂之翻身坐起来,揉揉乱七八糟的头发:“太早了,还没到困点。”   时章笑了:“那就等会儿再睡。”   “而且怎么睡觉还开着灯?”时章指了指那个小夜灯。   宋拂之:“这不是等你回来吗。”   挺自然的一句话,时章却站在原地静了几秒,才清了清嗓子。   “对了。”时章转身拉开了属于他的那个衣柜,从里面拿出了一条裤子。   “这个是当时在你家,你借给我穿的裤子,洗干净了一直忘了还,现在搬家了正好。”   时间过得有点久,宋拂之视线在裤子上停留了两秒才认出这是自己的裤子。   “谢了。”宋拂之道,“能帮忙放我柜子里吗。”   宋拂之很快想起这就是泼可乐那次。   同时也想起了那个再也没被他们提起的话题。   姐姐要他们婚前试试同居,不然不知道在床上能不能合拍,然后时教授就在房间里一本正经地向他保证,说他会努力让他们合适。   本来一句话就过去了,但此刻两人头一次同床共枕,让人很难不回想起相关的事情。   时章坐到床边,柔软的床褥凹陷了一部分。   宋拂之感到这股下陷慢慢朝自己这边移动,然后在一定距离之外停住了。   时章身上有股清新的沐浴液的味道,同时也是陌生的。   “小夜灯,要关掉吗?”时章问。   “关吧。”   宋拂之回答完才想起来夜灯的开关在自己这边,正要起身去关的时候,时章已经伸手按在了他颈边,整个人撑在他上方,修长的手臂越过他,触到了开关。   于是宋拂之又躺下了。   时章看到床头柜面上孤零零一枚金戒指,动作稍顿,问:“你睡觉前会摘戒指?”   “会啊。夜晚戴戒指可能对健康不好,手指会水肿,容易被箍着。”   宋拂之说,“时教授,你都戴着戒指睡觉啊?”   时章垂眸“嗯”了一声,“那我也把戒指取了。”   反正人都在旁边躺着,戒指就无所谓了。   灯光熄灭,卧室一下子陷入黑暗。   窸窸窣窣的动静在身旁响起,时章躺进被子里,距宋拂之半人的距离。   时教授体温真的很高,隔着这么远,宋拂之都能感到那边传来的隐约热度。   “晚安。”   时章摘了眼镜放到床头,轻轻一声。   “晚安。”   两人睡姿都规矩,中间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连腿都小心翼翼地收拢。   宋拂之无声又无奈地弯弯嘴角,他们班半大的孩子们都不兴三八线了,午休枕别人大腿上睡的都有,他们两个老东西倒是保守得过分。   就这样时教授还说什么和谐不和谐的呢,他们估计都没这个机会。   考虑到今后或许可能发生的和谐事件,宋拂之突然叫了声:“时教授。”   “嗯?”   “我想调查一件事。”   宋拂之还是平躺着,只是头侧向时章那边。   时章:“你问。”   宋拂之的语气像讨论数学一样平静:“教授是什么号?”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时章那边陷入沉默。   “抱歉。”宋拂之道,“就是随便了解一下,没别的意思。”   时章缓道:“我没试过,我不太确定。”   时章这样说,心里却不这样想。   但对方是宋拂之,他愿意让对方先选,宋拂之想怎样时章都可以。   时章问:“你呢?”   说实话,时教授虽然高,但气质温和,没什么攻击性,一下子真看不出他是哪边的。   宋拂之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如果对方也和他一样,那他为了婚姻牺牲自己,含泪出力也不是不行。   别的不说,体力他还是有的。宋拂之对这点很自信。   宋拂之实事求是:“我客观条件还行。”   “……好的。”时章答。   话题进行到这儿,即使卧室归于寂静,空气却在暗暗发酵。   宋拂之闭着眼,弯弯嘴角:“时教授,你体温真的很高。”   好像半米外的被窝里放着一个大暖炉。   “这都感觉到了?”   “嗯。”   宋拂之闭眼平躺,突然感到手被热源裹住,时章握住了他的手。   心脏好像被烫了一下。   倏地睁开眼,时章正侧躺着注视他,深黑的瞳仁在夜里折射出一点幽深的光。   心脏又是一烫。   “你挺凉的。”时章虚虚地握着宋拂之的手腕,拇指摩挲了一下。   时章问:“冬天会不会怕冷?”   宋拂之想想刚过去的冬天,开着暖气在被窝里还会觉得冰。   “有点。”宋拂之答。   时章力道紧了紧:“那以后不怕了。”   -   第二天早晨宋拂之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大床的中央,睡姿相当豪放,身边没人。   窗帘还拉着,一室昏暗里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姿,正在低头系衬衣扣子。   宋拂之反应了一会儿,睡醒后嗓音暗哑:“时章……你起了?”   时章“嗯”了一声:“今天要去学校做讲座,你再睡会儿,时间很早。”   高中老师在放暑假,大学教授的暑假却还有事要忙。   “我温了粥在锅里,起来可以吃点。”   时章的声音温温地落下来,与帘间晨光融在一起。   “你做了早饭?”   宋拂之眨眨眼,动作轻盈地翻身下床。   时章有事,却还早起做了早餐,宋拂之一个无事的人,哪好意思躺着让人家服务。   “你不再睡会儿吗。”时章在后面问。   宋拂之已经踩着拖鞋走出卧室,遥遥地回答:“帮你冲杯咖啡。”   总得做点什么,他可不想同居第一天,就当那种好吃懒做的丈夫。   柜子里有宋拂之从自己家带来的速溶咖啡,平时早起赶早自习的时候宋拂之都会来一杯提神。   他取了个印着小熊猫的马克杯,熟练地把咖啡粉倒进杯子里,倒完才想起来问:“时教授,你喝不喝速溶?”   时章说:“喝。”   速溶省事,热水一冲就完事了。   宋拂之把冲好的咖啡递给时章,时章接了,却没喝,摆在一边,反身去拿包。   拿包换鞋,时章端起咖啡,俨然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宋拂之不解:“你不喝完再走吗?”   时章:“带着走吧。”   行,大教授都是这么惜时如金的,急着出门,理解。   宋拂之回厨房拿了个杯盖出来:“别洒了。”   时章在门口站了会儿:“那我走了。”   宋拂之打了个哈欠:“拜拜。”   时章笑着关门:“你再去睡个回笼觉。”   大门合拢,家里瞬间安静,宋拂之神志模糊地在家里转了半圈,才找对卧室,重新爬上了床。   婚后第一天,如此平淡且宁静,是宋拂之想象中的婚后生活。   -   时章端着咖啡推开实验室的门,走到自己办公桌前。   “老板早——”   戴着圆眼镜的男生病怏怏地挥了挥手,“坏消息,5号组培的那拨苗儿又被真菌污染了。好消息,菌群长得像宇宙大爆炸,很有观赏性。”   “换一种抑菌剂试试。”时章放下咖啡,瓷杯底轻轻一下磕在桌面。   男生身边坐着个文文静静的女生,长发束在耳后。   她细声细气地答应:“好。”   男生叫刘洋,女生叫梁思思,都是时章手下带的博士生。   刘洋伸长脖子,用力嗅了嗅,笑道:“老板你这咖啡没香味儿啊,怎么竟然喝起速溶来了?”   梁思思不懂咖啡,只看到时章手里那个杯子非常漂亮:“哪家店的速溶还用马克杯装呀。”   “不是买的。”时章说,“家里人做的。”   刘洋“喔”了一声,梁思思挑了挑细细的眉。   “老板,我有一个小小的疑惑啊。”   刘洋把笔一扔,狗里狗气地挪到时章旁边,视线在时章的戒指上扫来扫去。   时章:“请说。”   刘洋贼兮兮地八卦:“您是结婚了吗?”   时章正好伸出左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资料,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看得清楚,那金色的环在阳光下闪耀得刺眼。   他语气淡然:“是的。”   实验室里立刻响起几声抽气声,不知是谁带头鼓掌,其他人也开始鼓掌,还有人学猴子叫,实验成功恐怕都没这么热闹。   刘洋兴奋道:“原来真是啊,恭喜老板!您上个月戴戒指我们就注意到了,猜了好久,都不敢问!”   时章:“培养瓶裂了道口子你们都要打电话来问我怎么办,这倒是不敢问了。” 第25章 晋江独家25   宋拂之这天把时章留的早饭给吃了,然后回去睡到了十二点才起床,睡得很饱。   之后连着几天时教授都早出晚归,宋拂之一个人在家睡到自然醒,享受愉快的暑假。   时章负责做早饭,宋拂之负责做晚饭,午饭各自解决。   宋拂之这才了解到其实时教授在暑假也挺忙的,有实验要盯,有学生要带。   洛琉璃是这段时间在家里昏天黑地赶稿,是不可能约出来的。   大部分时间宋拂之都一个人在家里,想干啥干啥,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每天也就晚上会和时章呆在一起,但两人讲的话也不多,各自在桌前做自己的事,真有点像高中生自习。   时教授偶尔会开视频会议,多半是跟别的实验室交流问题,偶尔也会给国外大学开讲座。   宋拂之顺路看过几眼时教授的屏幕,充满英文和公式,图片也不像想象中那样充满植物画,更多的是艰深的微观结构,宋拂之看不太懂,只觉得应当是很厉害的东西。   生活节奏平淡,宋拂之却觉得他的假期生活比以前变得单薄了许多,总觉得差些什么。   他刚开始没意识到原因,直到有天打开微博,刷新很多遍也没再看到章鱼老师的新作品时,才发现到底是缺了哪里。   以往有喜欢的太太退圈时,宋拂之也多少会怅然若失一阵子,不仅是因为再看不到好看的作品,而是因为有种错过的遗憾。   一个人退圈,她便以一种不明显的方式,从许多人的生活中消失了。   或许宋拂之这辈子和某个才华横溢的陌生人相距最近的距离,就是在网络上的一个点赞。   宋拂之关掉微博,慢悠悠收拾了一下自己,下意识就回了自己曾经的家。   回到家就好像回到了快乐老巢。   展示柜上积了很薄一层灰,宋拂之清理干净,欣赏了一会儿藏品,心情愉悦。   以前父母催婚,是因为他们都觉得宋拂之一个人在家没个伴儿,很寂寞,很可怜,但宋拂之从小就不这么觉得,他甚至是享受孤独的。   一个人的时候最安静,思想却可以自由地在许多世界间穿梭。   这些天来,宋拂之时不时就回趟自己家,看看漫画,翻翻写真集,跟充电似的。   结了婚,居然还要回独居的家里充电,也是挺好笑。   不过跟时教授同居也不费什么电就是了,每天都过得很规律,宋拂之硬生生从一个夜猫子变成了养生大师。   直到这天,宋拂之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男人银发披肩,五官陷落在刺眼的白灯里,很明显,男人发怒了。   这是章鱼老师在最后的漫展上cos的角色形象,但梦是不讲道理的,角色还在,剧情却换了。   宋拂之是年轻国王身边最受宠爱的男妃,夜夜独得宠幸,能在国王身边自由来去。   但他的真实身份是敌国卧底,为了获取王的信任和情报,他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尊严。   结果某日东窗事发,宋拂之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怒不可遏的国王囚进了地下监狱。   宋拂之想张嘴求饶,却被一个撕咬般的吻堵住了唇。   对方让他仿佛死了又生,生了又死。   在生死的边际,他终于得以仰颈喘息,求饶的字句脱口而出。   喊的不是角色名字,而是::“章……!”   宋拂之倏地睁开眼,日光铺洒,房间安静。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时教授已经离开了,家里静悄悄的。   宋拂之躺在床上没动,呼吸还很快。   阳光已经很烈,从窗帘缝中挤进来,劈落半床的金色。   虽说梦中人是二次元的角色,但宋拂之很确定是章鱼老师版本的,大概是因为梦太真实了,让他处于某种二三次元的混合态上。   说实话,宋拂之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类似的梦。   突然梦到,让老男人怪不好意思的。   也挺意犹未尽的。   或许是因为章鱼老师退圈了,所以他以另一种形式来给宋拂之看更新了。   但更合理的解释,应该是憋太久了。   平时两人睡得规规矩矩,没人开口提这茬,也没什么契机,自然没人会踏出第一步。   宋拂之在屋里转了几圈,直接回了趟自己家。   打开衣柜门,宋拂之检阅了一遍深处的宝库,本来都挑好了几个,犹豫再三,还是没拿。   这带回家去的风险实在有点儿太高了。   但精神食粮不能少,宋拂之又在书桌旁边坐了挺久,打开抽屉挑挑拣拣。   最终从选了几本coser的写真集——   不是别人,全是章鱼老师的。   没办法,现在没法把所有收藏都带回家,当然只能带精品。   在路上宋拂之还挺想笑,他这一路弄的,跟仓鼠搬家似的,而且还得偷偷搬,不光明不正大。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看漫画躲着爸妈一样。   书房里有两个书桌,一个人一个,都配了锁,但两人都没用。   宋拂之把写真放进最底层的抽屉,又在上面压了几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看着挺安全。   衡量许久,他还是给抽屉加了道锁。   虽然他相信时教授不会翻他的东西,但以防万一以后家里有客人来玩,或者小孩儿误把抽屉打开了呢?   况且时章一直很懂得分寸和距离,会允许他们之间互相存在秘密,应该也能理解锁的存在。   给写真集们安顿好住所后,宋拂之随机抽取了一本幸运写真集走向卧室,步伐稍显急促。   这么多天,时教授从来没有中途回过家,一个人在家很自由。   在新家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睡床昂贵而宽敞,想着这张床几小时前还躺着另一个男人,上面还残留着对方清淡的气息。   一小时后,卧室完全恢复原样,空气清新如常。   不一会儿,时章打了个电话过来,宋拂之悄悄松一口气,幸好他已经结束了。   这种好像做了坏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时教授在电话里说,他晚上回来吃饭。   宋拂之坐在飘窗边喝咖啡,问时章晚上想吃什么菜。   时章说了几个家常菜,又问他:“在家无聊吗?”   宋拂之略感心虚,却实事求是:“不无聊,很充实。”   当晚睡觉的时候,宋拂之心里还隐隐有些顾虑,担心自己没整理干净。   但时章一如往常地坐到床边、摘眼镜、关灯入睡,动作沉稳,长款睡衣上连褶皱都没有,规矩地躺到宋拂之身边,让他一颗惴惴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宋拂之今天独自在家撒了欢,所以睡得特别快,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宁静的卧室里,宋拂之在睡着的前一刻模模糊糊地想,“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简直就是对他和时章婚姻生活的最好描述。   虽然平淡,在年轻人看来肯定是缺乏激情的,但宋拂之其实很享受这种细水长流的日常生活,对方不会过度入侵他的空间。   -   然而这样平静闲散的暑假生活没来得及过多久,宋拂之就要回学校了。   看到宋拂之晚上十一点还在桌前翻教材,时章问:“要开学了吗?”   “嗯。”宋拂之敲了敲笔杆,“打算提前准备一下教案,开学前还有一大堆会要参加。”   “大学也要开学了吧?”   “应该比高中晚一点。”时章从电脑调出一张图,“这是我的新课表。”   宋拂之拍照存好,跟他说:“我们课表还没定,到时候定了就给你发一张。”   结了婚,两人的工作安排就合并到了一起。本来日历上只有一个颜色的标记,现在又多了一种。   宋拂之认真看时教授课表的时候,时章在旁边,目光淡淡地扫过宋拂之书柜最下层的那个抽屉。   ——上面安了一把小小的锁。   这把锁上周就在这儿了,当天晚上时章就敏锐地发现了它。   但他没问。   没必要问,不太礼貌。   能和宋拂之结婚、同居、躺在一张床上入睡,这已经是时章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宋老师平时看着冷淡成熟,睡熟了之后倒是不规矩得很,爱翻身,腿也爱到处乱搭。   可能他体质凉,睡着之后会下意识地靠近热源,呼吸常常扑在时章耳边。   最开始的那几天,时章几乎整夜整夜地睡不熟,陷在小火慢煮般的浅眠里,神经在冲动和克制的交界处反复拉锯。   深夜难耐的时候,时章也想过一个人去客房睡,快天亮的时候再睡回来,但犹豫许久,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爱人就睡在身边,他怎么舍得去睡隔壁。   每天早晨,时章很早就会起床,可以避免较为尴尬的事情发生,也可以早些去学校,如果时间允许,他还能在办公室浅浅补个觉。   每天夜深人静,他太清楚自己最想做什么事情,但也太清楚他不能做。   哪怕只是一个不会被察觉的偷吻,时章也不愿乘人之危。   因为宋拂之明显还没和他亲密到那程度,他甚至往自己的抽屉上挂了一把锁。   时章理智上不介意,他明白每个人成年人都有自己不愿被他人窥探的事情,包括他自己也有。   但对在意的人的探求欲是难以消泯的,时章便觉得煎熬。   宋拂之的这把锁像一个直白的信号:我还没有打算毫无保留地向你分享一切,我需要一些独立的空间。   时章只好愈加克制地睡在他身边,做好一位安稳尽责的丈夫。   -   老师们比学生提前返校,都是一副假期综合症晚期的状态,目光迷离地听领导讲话,强撑着不撅过去。   过了一段时间,学生们正式返校,安静许久的校园重新热闹起来,搬东西的,清理座位的,久别重逢大声唠嗑的,躲在底下狂抄暑假作业答案的,战场十分混乱。   宋拂之提前半小时进班,高高地站在门口,底下的情况一览无余。   直接开始点名字,点了五六个人,宋拂之敲敲桌子:“都别抄了,停笔,作业直接给我。”   混乱的班里瞬间死寂一片,宋拂之沿着班级走了一圈,把那些抄作业的人的本子都收了起来。   “做不完作业,可以。不会做,可以。暑假回来交空白的作业本给我,也可以。但是抄别人答案,不行。”   咚地一声,宋拂之手里那沓作业磕在讲台上,震得全班人精神一凛。   说完这句话宋拂之就走了,统共也就在班里待了五分钟,但余威长存,整整一个早自习都没人敢大声讲话。   范桐苦着脸:“妈呀,斧子哥吓死我了,还没开学就下死手。”   他同桌就在刚才被光荣地收了作业,手里还虚虚地攥着笔,此刻生无可恋:“我死了。”   抄袭作弊这类行为在宋拂之这儿是绝对不允许触碰的红线,知识可以不会,但行为一定要正直。   抄作业的那几个在课间被宋拂之叫了出去,回来之后每个人表情都挺严肃。   宋拂之在班会课上宣布了新学期的活动,“开学第一课”——去名校大学参观。   这是学校今年才打算开展的活动,带高二的学生们去名牌大学拜访参观,让他们看看优秀的大学生活是怎样的,从而激励孩子们的斗志,让他们树立起奋斗的目标。   碍于宋老师的威严,没人大声欢呼,但孩子们都很高兴。   这所大学是中国有名的“最美校园”之一,去那里参观估计跟秋游差不多。   年级组开会讨论这个活动的时候,宋拂之就意识到,这正是时章任职的大学。   但宋拂之没有提前跟时教授说,因为他们高中主要是跟招生办和行政的对接,跟教课的教授们扯不上关系。   时教授平时大概也很忙,呆在不对外开放的实验室里,在偌大一个校园里压根碰不上。   就不打扰他了。 第26章 晋江独家26   活动安排在刚开学的第一个星期五,学校包了几辆大巴车,一个班的学生坐一辆,车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仿佛暑假的延续。   宋拂之和老周坐第一排,后面有俩小孩晕车,宋拂之和老周就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去。   宋阎王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旁边立刻安静了一大圈。   不一会儿就到达了目的地,孩子们呼啦啦地下车,整个年级的学生在大学门口集合,望着古朴的标志性校门发出了“哇”的感叹。   这里是无数学子的梦想。   历史厚重的大学校园,刚走进去就让人沉浸其中。   充满岁月沉淀的红砖楼,花草池塘排布有致,新教学楼气派明亮,图书馆更是壮观得令人屏息,新与旧在此重叠,在来来往往的三两大学生身上,似乎还能看到上世纪在此挥洒青春的莘莘学子的影子。   招生办老师带着孩子们逛了一圈主教学楼、食堂、图书馆和操场,在校史馆讲述了大学近百年来的历史与变迁,还有从这里走出去的数不尽的优秀人才。   孩子们仰着脸认真地听,宋拂之也渐渐听入了迷。   说起来,这其实也是宋拂之第一次这么认真地逛这所大学。   以前只是路过的时候进来看过,现在大学对于宋拂之来说又有了不一样的意义,他的先生就在这里任职。   午饭就在大学食堂吃,老师们坐一桌,也会互相交流一些信息。   附中近年来势头很猛,前年出了个市状元,结果那孩子选了另一所很牛的大学,所以大学对他们高中也很重视,希望能多争取点好苗子。   “诶,状元当年的数学老师就在这儿坐着呢!”   老周搁了筷子,在宋拂之肩上拍了拍。   招生办老师姓吴,八面玲珑的一位女士。   一听这话,吴主任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手伸过来:“宋老师对吧,久仰久仰。别的客套话不说了,您明年再给我们送个状元就成,我们先订了!”   宋拂之和对方握手,笑着摇摇头:“吴主任说笑,都是孩子自己的努力。”   吴主任红唇张合,声音洪亮:“咱们下午呢就按原计划,在学校里再逛逛,然后去礼堂,几个学长学姐分享大学生活。”   “好嘞,您辛苦。”年级主任也跟吴主任握手。   大学确实担得上“最美校园”的称号,占地面积大,路边树木参天,满眼苍翠。有人说这所大学建在森林公园里,这话真不夸张。   在里头逛,就跟逛公园似的,孩子们一路走走停停,许多双晶亮的眼睛四处转。   “这是我们学校的最漂亮的地方之一,百林园。小桥流水,郁郁葱葱,是吧。”吴主任笑笑,“挺多毕业生回来都得在这儿拍婚纱照。”   百林园里已经有些人了,吴主任惊讶道:“今天人这么多啊,平时都静悄悄的。”   围在树林里的大多是大学生,他们正拿着手机对植物拍照,偶尔低头写字,围在一起讨论什么东西。   走近些,只见学生群里立着一位教授,身着黑色外套,行头很适合外出,手里握着一卷纸和一支笔。   他便走边讲:“野外植物观察笔记需要的要素包括,时间,地点,包括当地地形,温度,天气。”   “看植物和学中医差不多,望闻问切。望,就是观察,可以借用相机捕捉植物各个器官的不同形态。闻一闻它的气味,是香的,还是有些刺鼻?摸摸叶片,上面有没有绒毛或者细刺。至于问……可以问问它,做一棵不用上早八的大树是不是很爽。”   大学生们笑了起来,几个大胆的高中孩子们也凑过去,听得津津有味。   学校里大多数植物都挂了牌子,上面写着种类和特征。   一个学生指着大树根部的齿状叶片问:“教授,这个是什么草?经常看到类似的。”   教授说:“这是一种蕨类植物。它们不会开花结果,而是通过孢子繁殖,你翻开它们的叶片,背面有许多小斑点,那就是它们的孢子。”   许多学生围上来看,时章笑着提醒了一句:“有密集恐惧症的悠着点儿看。”   宋拂之没想到真能让他们碰上时章。   时教授讲课的时候很耐心,娓娓道来,各种植物在他的描述都像好朋友一样,他只是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你。   宋拂之从没看过时章工作时的样子,这是头一次。   很专业,很认真。懂很多,却不卖弄,有问必答,这样的男人很有魅力。   老周把自己班上的孩子拉回来:“别凑热闹,打扰哥哥姐姐们上课。”   吴主任摆手:“哎没事儿,我问问时教授,正好介绍认识认识。”   “时教授!”   吴主任高高地挥了下手:“上实践课呢?”   时章喊了声“吴主任”,淡淡扫过后面稚气未脱的高中生们,接着目光落到宋拂之身上,愣了愣。   两人对视几秒,宋拂之看到时章眼中的惊讶转瞬即逝,接着蒙上一层说不清的情绪。   “这是附中的学生们,来我们学校参观来了,方不方便让他们也听听?不打扰的话。”吴主任问。   时章从宋拂之身上收回目光,“嗯”了一声:“这门通识课,讲生活中的植物学,今天带他们出来认认学校里的植物,小同学们也都能听。”   吴主任笑逐颜开,立刻看看高中的老师们:“那我很快介绍一下。”   “这位是时章,时教授,在咱们植物学这块儿贡献了很多科研成果,在好几篇知名期刊上都发了论文,国际有名。”   这是正正经经的科研大佬,指不定十几年后这位就要拿诺贝尔了,老周和年级主任忙迎上去,殷切地和时章握手,嘴上说着“太厉害了”,“您好您好”,“有幸见到这么重量级的学者”。   “真不是,和学者们比,我懂得太少。”   时章这话真不是谦虚,比他天才的人多太多,而且科研哪有什么尽头,世界是探索不完的,人在大自然面前轻如鸿毛,谈何重量。   宋拂之一直站在旁边没讲话,老周在背后推了他一把,悄声说:“老宋,愣什么呢,不跟教授打个招呼?”   两边老师们的目光都投到宋拂之身上,连时教授也那样轻飘飘地看着他,显然没有主动讲话的打算。   本来宋拂之有一丁点的犹豫,要不要在大家面前介绍他们的伴侣关系,但现在看来,应该不合适,时教授也不需要。   宋拂之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左手的戒指,转而向时章伸出干净的右手,礼貌道:“时教授好,我是附中的宋拂之,这些孩子们的班主任。”   “宋老师。”   时教授语气淡然地喊他,弯了弯嘴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您好。”   两只手握了握,时章掌心很烫,温度高得不正常。   时章利落地抽回手,转向学生们:“咱们继续。小朋友们可以跟着哥哥姐姐一起观察植物,遇到不认识的随时来问我。”   学生们四散开来,时教授慢慢地走来走去,被学生拦下来,他就详细地介绍那个植物和观察方法。   宋拂之站在树荫下,看着时教授垂眸讲解的侧脸,觉得这男人实在是很有魅力。   不知什么时候,很有魅力的教授就晃悠到了宋拂之身边,驻足。   “宋老师知道这是什么树吗?”时章问。   树的名牌挂在树干另一边,被挡住了。   宋拂之望了望,树形高大,羽毛般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晃动,并分辨不出来是什么树。   “不太知道。”宋拂之老实道。   两人的身影被茂盛的树冠遮掩着,来来往往的学生老师们都在另一边,像隔着一道影影绰绰的屏风。   “宋老师什么时候知道要来大学参观的?”时教授又问。   宋拂之想了想:“上周。”   时章再问:“那为什么不跟我说。”   宋拂之张了张嘴,后知后觉地发现,教授好像是有点生气。   没等宋拂之给出解释,时章便擦身而过。   教授好像真的只是路过这位高中教师,和他随意聊了两句。   时教授很快被别的学生叫走,那边围了一大圈学生,有大学生也有高中的孩子。   宋拂之踌躇两秒,跟了过去。   “教授,您之前教我们的植物科学画,全班人都没画出来,我们简单教了一下,这个小妹妹就画得好好。”   被围在中间的是姚欣欣,她拿着哥哥姐姐借给她的铅笔和记录板,白纸上轻巧地勾勒了一株植物的样子。   时章看了看:“画得真好。”   大学生们含泪抚掌:“天赋啊,这就是天赋。”   小姑娘毕竟没上过课,画得再好也有不足,时教授道:“植物科学画既要美,也要客观,你这幅画更像艺术写生。我们一般用平行线绘图,用线条的粗细和顿挫表现植物的质感,有时也会采用打点法,这都和美术写生挺不一样。”   姚欣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的。”   “你喜欢这些?”   时章指了指满园的花草树木。   姚欣欣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只是喜欢画画。”   时教授微笑道:“画得很棒,祝愿你可以一直把兴趣坚持下去。”   姚欣欣眨眨眼,脸蛋微微泛红。   宋拂之站在人群边缘,看着时章温和地与学生们互动,心里却琢磨着。   教授生气了,他生什么气呢。   “宋老师,咱们校园还可以吧?”   吴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宋拂之身边。   宋拂之礼貌地应了声“吴主任”,又说:“非常漂亮,学术气氛很浓厚。”   “那您回去麻烦做做工作,明年咱们争取把尖子生一把收入麾下啊!”   宋拂之客气地笑:“您太谦虚了,孩子们挤破头都想进贵校,根本用不着我做工作啊。”   两人笑了一阵,渐渐地就有些远离围成团的学生们,站到了旁边的树荫下。   吴主任笑着把头发挽至耳后:“宋老师,高中挺忙的吧?”   “还行。习惯了就还好。”   “你当老师没几年吧?年纪轻轻就带了个状元出来,了不起。”   “我教书快八年了。”宋拂之摇摇头,“真不算顶年轻的老师。”   吴主任面露惊讶:“我以为你顶多二十几。”   “我都奔四了。”   这话宋拂之也听过不少,尤其是今天他就穿了件短袖,勾勒出流畅修长的身材线条,看上去就是位挺帅气的年轻人。   宋拂之和吴主任聊得有说有笑的,时章在学生堆儿里,淡淡地往这边扫了一眼。   宋拂之不爱跟人客套,吴主任也确实话多了点。但成年人哪有什么爱不爱的,在这场合里,脸上就得一直挂着笑。   “差不多了。”时章突然提高点声音,“今天天气不太好,提前一点回教室吧。”   众人抬头望,阳光已经不知道何时被乌云遮住了,夏末秋初的湿度很大,闷热,看着一幅即将下雨的样子。   “诶,那行。”   吴主任这才从宋拂之身边离开,走向附中的年纪主任,“那咱们带孩子去礼堂吧,学长学姐们应该快到了。”   老师们把四散开的孩子们带回来集合,清点人数,简单列队,花了些时间。   宋拂之正指挥孩子们排好队,扬起的手背忽地感到一点凉意。   接着两点,三点,许多点,滴滴答答地落在身上。   只耽误了这么几分钟,突然就下雨了。   短短几秒内,雨势陡然增大,从滴变成线,又变成帘,不要钱似的从天上往下泼,眼前顿时一片灰白迷蒙。   学生们下意识寻求庇护,带了伞的是少数,慌忙撑开伞,一把伞下挤着好几个脑袋。   百林园占地面积大,离任何一栋建筑物都很远。此刻下猫下狗,压根儿无法冒雨行路。   “先躲树底下!”   宋拂之顾不上自己,顶着风雨把孩子们送到树下,茂密枝叶笼罩住的土地尚且干燥。   忙着确认学生的安全和人数,宋拂之身上很快就被雨淋湿了。   “宋老师,来这边!”   吴主任在不远处的树下高举挥手,旁边站着一脸焦急的老周。   宋拂之在雨中被淋得有点懵,还未等他抬脚,头顶突然笼过一件外套,如忽然伸出的雨檐,替他遮挡了雨。   “跟我过来。”   时教授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很低沉。   时章扶住他的肩头,手掌收紧,几乎把人揽在怀里。   轻轻一带,宋拂之便只能跟着他走,肩膀被迫抵住了一片滚烫扎实的胸膛。 第27章 晋江独家27   疾步躲入无人占领的树下,瓢泼大雨骤然被隔绝在外,耳边清静许多,树荫为他们辟出一方干净的私人空间。   时章收了外套,单手提着,水滴淋淋漓漓地顺着光滑的面料往下滚。   教授的情况没比宋拂之好到哪儿去,他带了伞,但把伞借给学生了,自己淋得透湿。   两人都够狼狈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间,还在往下滴水。   此时时章脱了外套,宋拂之才发现他里面穿着件纯白短袖,雨水浸透衣衫,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宋拂之刹那间被惊到,难以想象这是属于教授的身体。   腹部肌肉的纹理透过衣衫,清晰可见,随着男人的呼吸有规律地起伏。   瞬间,宋拂之感觉自己被狠狠击中了。   这么久以来,他仿佛头一次认识自己的枕边人。   虽然被衣服遮住,但勾勒出来的线条是骗不了人的。   真他妈够深藏不露的。   这么猛的事怎么不早说?   这一看就收不住眼睛,宋拂之半天没挪开目光。   时章问:“在看什么。”   宋拂之眼睫扇动,移开视线,喉结上下一滑:“没什么。”   时章低头,慢条斯理地把眼镜摘了下来,撩起干燥的一片衣角轻轻擦拭。   本来是个不那么得体的动作,被他这么一做却该死的很有味道。   衣料被扯起,正好露出一段紧实的腰腹,后背微微躬着,肩背宽厚。   宋拂之脆弱的神经又是一跳。   短短几秒,衣服盖了下去,重新掩住皮肤色的丘壑。   “你等下回学校?”   时章问。   宋拂之收敛心神,道:“嗯,看孩子们怎么样,有需要的话会提前回学校。”   他望了望外面的雨势,眉间凝着淡淡焦虑。   雨不仅没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这雨下不久。”时章说,“学生们我刚刚看了,平均两三个人有一把伞,站在树底下,应该不会淋到。”   宋拂之神色松了些:“那就好。”   “好什么 。”时教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你心里只有那群高中生?”   这还是第一次听时章用这么淡漠的语气讲话。   宋拂之蓦地哑然。   心里还应该有谁,难道还要我一个高中老师牵挂你的大学学生吗?   倏的,宋拂之明白了。   他真是魔怔了,连这么简单的答案都没想到。   “你冷吗?”   宋拂之温柔地问,极尽伴侣的体贴,“教授办公室有没有更衣间,等雨停了,马上去换件衣服。”   时章面色平淡地凝视他,半晌没说话。   沉默得让宋拂之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难道不对吗,时教授不就是在暗示自己应该关心关心他丈夫?   时章逼近半步,毫无征兆地伸手,戴着戒指的修长手指拢入宋拂之发鬓,从前往后梳拢,指缝间溢出水迹。   宋拂之毫无准备,亦毫无反抗,顺着对方的力道稍稍仰起脸,正好对上时教授深邃的眼眸。   “如果我今天在教室里上课,我们也没有遇到,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来了学校?”   教授语气温和地质问,眼皮落下淡淡一条褶。   宋拂之喉头发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不打算跟我说了,是吗。”   “没有……”宋拂之自知理亏,他确实没提前告知,“我不说是因为怕打扰你。”   “不打扰。”时章道,“以后再来,提前告诉我一声。”   宋拂之应了声,说好。   时章的手指从宋拂之发间撤出,滑至侧颊,大拇指按上他眉梢,轻缓地替他拭去眉骨边的一滴雨水。   好似一声叹息,教授轻道:“都被雨淋透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立刻从脊髓深处蹿上一串战栗。   宋拂之强迫自己冷静,几番思索,未从教授的语气中寻到任何轻佻与暗示,是自己想得太多,思想不端。   宋拂之便学着他,抬手蹭去时章眼尾的雨水:“你也是啊。”   时章道:“惦记学生,关心我,但你能不能想想自己。淋这么久会不会感冒,着凉生病会不会引发偏头痛?”   哦,原来是要他关心自己。   宋拂之怔愣片刻,忽然笑了。   虽说教授平时规矩守礼,不多言辞,但他行动间分明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我没那么脆。”宋拂之不太在意地说,“淋场雨而已。”   时章脸色不易察觉地更冷一分,还未等他发作,忽然听到从雨幕不远处传来吴主任洪亮的声音。   “宋老师,时教授——你们那儿还好吗——”   他们俩站在树干这一侧,正好遮住了他们,如果要看到学生们和吴主任,要绕到树干另一边去。   宋拂之道:“我去那边看看他们。”   时章却突然扣住了宋拂之的手腕,没让他有挪步的机会。   “一切安全。”   时章朝那边扬声,替宋拂之回答了。   说完,他的手也没松,顺着宋拂之手腕往下滑,掌心相扣,指腹摩挲着他指根的金圈。   时教授有点反常,变得态度强硬,褪去几分温柔礼貌,宋拂之默默琢磨这是从何而来。   “握手的时候,故意伸的右手?”他问。   宋拂之一愣,他没想到时教授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宋拂之字斟句酌,“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在另一个更合适的场合介绍彼此。”   时章不置可否,淡声问:“那你有没有跟吴主任说,你已婚。”   宋拂之慢慢回过味儿来了。   时教授多半是看到了他和吴主任谈笑风生的场景。   宋拂之带上点笑意:“她没问。我们没聊这方面的东西。”   眼见着也就不可能聊。两个教育工作者,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的,除了工作还能聊什么啊。   时章脸色没什么变化,倒是把宋拂之的手牵得更紧了一些。   在大雨树下牵手,这是何等纯情的场景。   熟男如宋拂之,竟也不免有些心旌摇曳。   “拂之。”   时章突然这样低声喊他,让宋拂之心头一颤。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要再明确一下婚姻的定义。”   宋拂之教数学,自认为对各类定义都有清晰的理解,但时教授似乎认为他认知尚缺。   宋老师虚心求救:“怎么定义。”   时教授并不正面回答,转而问他不久前问过的问题:“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宋拂之摇头:“不知道。”   “这是槐树。”   时章很快给出答案。   “相传牛郎和织女就是在一株千年槐树下订立的婚约,正所谓古槐为媒。这是我们学校树龄最长,枝叶最繁茂的一棵槐树,不少毕业生都会在这棵槐树下拍结婚照。”   教授字慢声缓地讲出这么一大段,正经得像在上课。   宋拂之眨眨眼,心跳在不经意间提速。   他哑声问:“那我们谁是牛郎,谁是织女?”   时章又不回答,只道:“我们没办婚礼,所以也没有在来宾面前进行仪式。”   宋拂之:“你后悔了?那补办一个。”   “现在补。”时章向前半步,鼻尖轻轻蹭过宋拂之发梢。“可以吗?”   “我还没有亲吻过我的先生。”   宋拂之脊背忽颤,微惊地去寻时章的眼睛,教授眼底也不那么平静。   “你的学生,我的学生,还有老师,主任……都在那边。”宋拂之出言提醒。   时章轻声说:“正好替我们见证。”   教授接着说:“水汽从全球各地蒸腾而来,或许来自美洲的河流,或许来自谁家的游泳池,或许来自某一片树叶……瓢泼的雨,还有这百年的树,它们游历了无数的空间和时间,此刻都是我们的见证。”   宋拂之喉头轻颤,迷失在教授的嗓音里。   雨还在哗啦啦地下,溅起潮湿的水雾,鼻腔里全是植物的气息。   时章微微垂眸,逼得更近:“介意我吻你?”   教授身上的气场突然和平时不太一样,用字也异常直白,让宋拂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他嘴唇轻启,却答不出一个字。   他退了一点,时章也原地定住了。   短短几秒钟,时教授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   温和里带着点无奈,时章轻声问:“介意啊?”   他轻易从宋拂之的眼神和动作里读出了他细微的抗拒。   时章道:“那换个地方。”   他低头,直接咬住了宋拂之锁骨下方的一小块皮肤。   动作竟还是斯文的,像是上流公子在垂眸品尝一道美食。   力道却不斯文。   牙关收紧,空气被吮尽。   似乎要把皮肤咬穿。   头皮轰地炸开,宋拂之推拒着时章的腹部,掌心下的肌理竟难以撼动。   宋拂之慌乱地揪着时章的衣服把人弄起来,声音颤抖,情急之下用词粗鲁:“操!别咬。”   这点痛对于宋拂之来说不止是痛……他怕自己出丑。   牙齿松开,留下一个新鲜渗红的圆斑。   宋拂之胸腔起伏,呼吸沉重:“不干净,身上有雨水,还有汗……”   时章也呼吸急促,眼睛发红,半晌笑出来:“就因为不干净所以打断我?”   宋拂之拧眉隐忍,不答。   “时章。”宋拂之也叫他大名,“你要亲就好好亲,别咬。”   “好。”   时章嘴上应得倒是乖,却没了吻人的意思,腰背挺直,离远了他。   时章问:“怕疼?”   说着要婚礼的仪式感,这会儿反倒又不亲了。   还问一些没头没尾的废话。   气氛已经被挑到这儿了,宋拂之忍无可忍,单手扣住时章的脖子把人带到自己面前,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那瞬间,掌下的脉搏陡然跳得飞快。   时章的唇好烫。   刚刚还凶着咬人的教授,此刻突然静了,僵了,时间仿佛停止了。   时章眼眸惊颤,任由宋拂之贴着他的嘴唇,一动不动。   耳边雨落如珠,不远处隐约传来孩子们的嬉笑与抱怨,老师们在打电话商量之后的安排。   万般嘈杂,忽近忽远地盘旋,唯有对方的呼吸声清晰可辨。   稍微睁开眼,目光中只有另一个人,和他同样颤抖的眼睫。   树枝绿叶遮掩住他们紧靠的身影,学生老师与他们仅一雨之隔,十步之遥。   如果有人冒雨跑过来,就有可能看到他们在接吻。   枝叶摇曳,吻声细小。   宋拂之吻了两秒,退开时,耳朵到脖子已经全红了。   他从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   主动吻一个男人。   时章不比他好多少,眼睛红得彻底,胸腔起伏,呼吸乱如麻。   两人红着眼对视,谁也没说话。   如一场乍然苏醒的荒唐梦,雨水渐歇,天光骤亮,乌云飞速地向两边退开,明亮的阳光穿云而出,洒满大地。   “雨停了!放晴咯!”   孩子们欢呼着,收了伞,小麻雀般叽叽喳喳地从树下飞了出来。   “宋老师,回去了!”老周扯着嗓门喊。   繁密茂盛的大槐树下,高中老师和大学教授先后走出来,两人之间隔得很远。   时教授直接走去了另一边,召集大学生们回宿舍。   教授一向淡然,此刻耳尖竟带着点红,所幸学生们都没他高,就算看到了也不敢问。   宋拂之一点没回头地走进高中班里,吴主任看他浑身湿透,哎呀了一句,要他快回去换换衣服。   宋拂之:“没事。衣服很快就干了。”   “人教授还挺待见你的哈,勾肩搭背地请你过去躲大树。”老周打趣道。   宋拂之不动声色:“当时我们离那棵树近,树下没有人,不会挤你们的位置。”   “知道知道,看出来了!”   老周哈哈两声,突然停了笑,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他打量着宋拂之,半晌道:“老宋……你是不是被虫子咬了,还是对花粉过敏啊?脖子后面红了一大片。”   宋拂之神色淡淡,吐字道:“应该不是。”   老周忧心地问:“你没事吧?”   宋拂之摇摇头,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衣领。   衣服遮住了锁骨下的咬痕,却遮不住应激难褪的心动。 第28章 晋江独家28   孩子们的情况确实还好,大部分抱怨着鞋进了些水,身上衣服倒都挺干燥。   老天爷跟开玩笑似的,刚刚雨下得多凶,这会儿太阳就有多大。   宋拂之在阳光底下站了会儿,感觉衣服上的水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   吴主任挺过意不去的,说了好几遍“不好意思”。虽然下雨是老天爷的锅,但还是让来访宾客们体验感不好。   “宋老师,对不住啊!我让小王给您拿件学校的文化衫,还是换件干净的,免得感冒了。”吴主任道。   宋拂之还顺嘴开了个玩笑:“文化衫免费吗?”   吴主任笑容明艳:“那当然!您要多少我们都有。”   宋拂之点点头:“那麻烦了吴主任了。”   原定在下午的计划会继续进行,还有好几个小时才会回附中,宋拂之可不想在途中感冒了。   感冒了就又要调课又要请假,麻烦得很,班主任连病都不敢生。   “咱们赶紧出发吧。”老周提议道,“礼堂里的学长学姐们该等急了。”   在体育委员整队的时候,宋拂之还是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大学生们七七八八散得差不多,而某个教授已经连影子都消失了。   宋拂之微微吐了口气。   这会儿他脖子后面的温度总算是降了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宋拂之的大脑还是有点混乱。   不得不说他刚刚行动过于冲动,竟然主动吻了时章的嘴唇,而且只是在枝叶的遮挡下,他们随时都有被别人发现的可能。   宋拂之知道自己是个身材控,时教授浅浅露出的那部分躯体简直正中宋拂之的红心,随便做的几个动作就很撩人。   所以他稍微有点上头,在被咬的时候大脑彻底一片空白,便凑过去吻了他。   结婚两个月,他们接了第一次吻。   也不知道是该说太慢还是太快。   孩子们穿过雨后清新的校园,来到大礼堂,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坐下。   这一环节大部分都是大学生们自己主持和演讲的,向高中生们介绍自己的大学学习生活,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演讲能力的锻炼。   台上的学生大使们幽默风趣,PPT上放的图也都很真实,比如每天晚上校门口堆满外卖,常常拿错,又比如图书馆虽然看起来大,但是自习座位还是要靠抢。   台下的小萝卜头们发出“啊”的惊叹,什么,在大学就可以自由点外卖了吗,什么,到大学居然还要抢位置学习!   宋拂之靠着最后一排的墙站着,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旁边有个男生喊他“宋老师”,然后给他递了一件大学文化衫。   “健身房里有更衣室,但是有点儿远,得麻烦您走走了。”男生指了一个方向。   分享活动应该还会持续挺久,宋拂之看了看老周,老周点头,无声地朝他做口型,意思是你去换衣服,这儿我罩着。   宋拂之向男生道了谢,拿着文化衫从后门出去,沿着男生指的方向去找更衣室。   刚拐过走廊的一道弯,宋拂之碰到了迎面而来的时章。   教授已经换了一件清爽干燥的黑色运动短袖,手里还拿着另一件,叠得整整齐齐。   宋拂之神经一跳,他现在对这人有点过敏。   “我拿了件干净衣服给你换。”时章语气同往常一样平和,好像树下发生的事情没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他看见宋拂之手里也拿着件衣服,顿了顿:“有人给了你新衣服?”   宋拂之把衣服抖开:“贵校文化衫,看我可怜施舍给我的。”   时章:“吴主任给你拿的?”   宋拂之“嗯”了一声,又笑道:“非要问是谁拿的?”   “随便问问。”时章神色坦然,“那去我办公室换吧。”   宋拂之:“他们叫我去健身房的更衣室来着。”   “我的办公室更近。”   宋拂之迟疑了一下:“让进吗?难道不是实验重地?”   “办公室在教学楼,实验室在另外的地方。”时章耐心地解释道,“学生找我来问题目或者商量论文都是在办公室,项目相关的实验在实验室。办公室谁都可以进的。”   这么说就懂了,于是宋拂之跟着时章去了他在大学的办公室。   时教授拥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门口挂着他的名字和院系,底下有一张表,写着他什么时候会在办公室,学生可以预约时间找他问问题。   家里书房和教授的办公室一比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书架从地板顶到天花板,满满的全是书和资料。办公桌上也堆了不少东西,但很有序。   时章简单介绍了一下布局:“我一般在这儿办公,这几把椅子是给学生们准备的,他们来问问题的话就会坐这儿。”   放眼望去倒没什么植物,只有电脑旁摆着一盆仙人球。   宋拂之挑挑眉:“我以为植物学教授的办公室里全都是花花草草,怎么只有一颗球。”   “我养不好。”时章有点无奈,“仙人球比较省心。”   视线放远,宋拂之在房间的一角看到了几只哑铃,可以增减重量的那种,块头很大。   这人在办公室还不忘锻炼,难怪身材那么顶……   说实话,仅凭那几秒钟窥探到的躯体,宋拂之已经可以断定,时教授是他在现实生活中见过身材最好的人,而且好得正在他的点上。   网络上的完美身材一抓一大把,总是给人一种现实中也是这样的错觉,但宋拂之没想到他身边真就有这么一个。   放眼三次元内,时教授可能是仅次于章鱼老师和几个欧美网黄的水平。   宋拂之一时不知道自己是瞎了眼还是走了狗屎运,老公身材这么好,却在婚后这么久才发现。   大概是宋拂之盯着哑铃的视线太明显,时章主动解释道:“有时候太忙没时间去健身房,就抽空做几组,锻炼锻炼。”   宋拂之似笑非笑的:“教授还追求这么好的身材?”   时章道:“我们要做不少野外考察,爬山下水,荒野徒步。要背着摄像机,有时候还要背帐篷。对身体素质要求挺高,不锻炼不行。”   宋拂之“啊”了一声,点点头:“这样。”   原来这人连锻炼都是为了工作。   “野外考察,要做什么?”宋拂之问。   “主要是为了采集植物样本。”时章说,“为了采集到可供实验的有效样本,可能会在山上呆很多天。”   听起来是个很艰苦的过程,宋拂之问:“教授也要亲自去吗?”   “当然。很多前辈到八九十岁仍会坚持亲自考察,编纂成书。”时章笑了笑,“而且我很喜欢去野外,能离植物很近。”   说这话的时候,时章的眼睛在微微发亮,能看出他的热爱。   宋拂之很享受这种交流,他觉得自己对时教授的了解又多了一些,关于他的工作和专业。   “快换衣服吧。”   时章换了个话题,到柜子里拿了条毛巾,递给宋拂之,“因为平时会运动,所以总是备着毛巾。这条是干净的。”   接着,他把文化衫从宋拂之手里抽了出来,然后把自己刚刚准备的那件黑色短袖放进了他怀里。   “穿这个。”   宋拂之把衣服展开,大码黑色运动短袖,和时章现在身上那件一模一样。   宋拂之看看左手的大学文化衫,又看看右手里的教授同款,突然笑了。   时章仿佛知道他在笑什么,平静地说:“文化衫没洗过,直接贴皮肤穿不太干净。”   宋拂之还是挂着笑,“哦”了一声。   他还以为时教授是想和他穿同款呢,原来主要是嫌弃文化衫不干净。   毛巾和衣服都有了,宋拂之环视办公室一圈,没见到什么休息室之类的,就这么一间房。   不过换件衣服而已,旁边是自己的合法丈夫,而且只是上半身,没什么不能看的。   宋拂之简短地犹豫了两三秒,就抓起衣服下摆,扬手从头顶把衣服脱了。   他捞起毛巾擦拭身上半干的水珠,动作比平时快。   时章坐在一旁,突然道:“你身材也很好。”   宋拂之手上一顿,飞快地瞥了时章一眼,底气不足:“有嘛。”   时教授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稍稍偏开视线,声音有点哑:“嗯。”   宋拂之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上半身。   该有的线条都有,该窄的窄,该劲的劲,平心而论,确实不错。   再往上看……偏白的肌肤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突兀的红,斑斑点点的,像一团雾,缀在凸起的锁骨之下。   血液冲上头顶,宋拂之立刻想起树下那个不像样的啃咬,手指发飘,动作迅速地把衣服套上了。   穿好衣服,宋拂之回身,正好对上时教授凝视着他的眼神。   里面情绪很复杂,有点歉意,有点自责,还有一些……说不出来。   “抱歉。”时章看着他锁骨的位置,问,“疼吗?”   宋拂之没讲话。   时章低头道:“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我太冲动了。”   宋拂之还是没讲话。   时章又道:“我当时以为你介意…和我接吻,所以动作急了点。”   “我不是介意,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宋拂之慢慢地说。   “抱歉。”时章又说了一遍,“那以后多留一点时间反应。”   宋拂之拉了个椅子坐下,正好坐在平时学生们过来请教问题会坐的那个位置上。   他也像学生一样向时章提问,语气却有些玩味。   “教授,你是不是对所有权的意识很强啊?”   时章突然目光一颤,仿佛被击中。   宋拂之没留意时章细微的眼神变化,细数证据:“不高兴我和别人聊天,不想要我穿别人给的衣服,还咬我。”   宋拂之一字字地说,时章一寸寸地坠入冰窟。   时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克制,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竟然轻易被对方识破。   多年前不恰当的行动仍如甩不掉的黑影,轻易地追过这么多年的时间,重新在早已成年的他身上扎根蔓延。   时章花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缓慢地厘清思路,搜寻可用的逻辑:“所有权是物权的一种,指的是人对自己财产的占有和使用权。但你是人,不是我的所有物,因此所有权在这里也不适用。”   宋拂之愣了,过了好久才眨眨眼,直接笑出了声。   “哦。谢谢教授给法盲科普啊。”   要说时章很会,他确实是会撩的,但要说时章很直,他又确实偶尔有点老古板。   宋拂之的神态和语气都很轻松,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时章小心地观察他,慢慢松了口气。   “你会不舒服吗?”时章问。   宋拂之:“什么?”   “让你来办公室,让你穿我的衣服,咬了你……”   “还好。”宋拂之说,“这也是对婚姻的一种定义。”   时章的喉结轻轻滑动,凑近了一点:“谢谢你……”   宋拂之一愣:“谢什么。”   时章哑声说:“谢谢你吻我。”   “啊。”宋拂之有点惊讶地笑了,“这不需要说谢谢的。”   宋拂之本以为时教授在一板一眼地道谢,却突然发现他眼里蒙着一层微亮的水雾,发着颤。   时章声音轻轻:“这是我第一次得到一个吻。”   “那我也是第一次给予一个吻。”   宋拂之仿佛受到蛊惑,取下了时章的眼镜,指腹轻轻蹭过时章薄薄的眼皮,仿佛想替他拭去眼里的泪。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时章突然变得这么脆弱,只是因为人生中的第一个吻吗?   “但我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对。”   宋拂之抵着时章的额头,两人的鼻梁微微蹭在一起。   “应该是我们共享了第一个吻。嗯?”   此时两人的嘴唇离得很近,吐息温柔地交错着。   “拂之,你需要多少反应时间?”时章哑声问。   宋拂之没讲话,只是伸手搭上了时章的肩。   下一秒时章就吻了上来,唇贴着唇缓慢地摩挲,湿润的舌尖试探着勾勒柔软的唇型。   宋拂之顺从启唇,温柔地回应他。   时章的手轻轻圈着宋拂之腰,舌尖也绅士地只浅尝到牙关。   他们吻得很平静,却也很久。   宋拂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似乎想更深入一点,但紧闭的办公室门却突然传来叩叩两声轻响。   两人同时分开,拉开一段距离,气喘吁吁地盯着对方,眼神还很乱,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意犹未尽,却不得不分开。   宋拂之气声问他:“谁?”   时章小声说:“不知道。”   他清了清嗓子,问:“谁啊?”   “教授,我啊,刘洋。”刘洋大咧咧的嗓子在门外响起,“我和梁思思交报告来了。”   梁思思站在刘洋旁边,小声疑惑道:“教授怎么还问是谁,他从来都直接要我们进去的。”   “有嘛。”刘洋很糙,“没感觉出区别。”   过了一会儿,时教授在里面说了声:“进来吧。”   推开门,两人一起愣了愣。   平时给学生坐的那把椅子上坐着一位男性,眉眼英俊,转过头来很有礼貌地看着他们。   刘洋看了时教授一眼,又看向这位面生的帅哥,思忖了会儿:“教授,您在答疑啊?你是……新来的研究生?”   梁思思在一旁神色复杂,但也没敢出声,倒是那位帅哥突然笑出了声。   “啊,是的。”宋拂之含笑点点头,“我才跟了时教授不久。”   时章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刘洋跟他打招呼:“你好你好,我叫刘洋,时教授的博士生。”   宋拂之这次伸出了左手,笑着说:“我姓宋。”   刘洋笑呵呵地和他握手:“师弟好。”   宋拂之伸出左手的时候,梁思思就看到了他指根的戒指。   小姑娘一下子瞪大了眼,飞快地去看她教授的手。   其实压根不用看,时教授天天戴着戒指在他们面前晃悠,在报告上指出个错误都要用左手。   金色素环,梁思思连样式都记住了。   再一看,“宋师弟”和时教授两人身上的衣服,纯黑色,运动短袖,同款。   这么他妈的明显,刘大糙汉还在那儿一个劲的“学弟学弟”呢。   “你本科念的也是植物?”刘洋问。   宋拂之摇摇头:“数学。”   “哟,专业跨得挺远的啊。”刘洋惊讶。“不过时教授是这样的,只要你对植物的兴趣很大,他都乐意教。”   宋拂之忍着笑,很严肃地点头:“我主要就是冲时教授来的。”   “兄弟,那你是选对导师了。”刘洋竖起大拇指。   宋拂之看向时章,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我知道我选对了。”   时章有点无奈:“宋同学。”   梁思思在旁边站着,默默地掐自己手心,一边替刘大傻子捏了把汗,一边咬着下唇不让嘴角飞上去。   “你们聊吧,我和时教授讲完了。”宋拂之站起来,“时教授,那我先走了。”   刘洋“诶”了一声,抓着手机问:“学弟,加个微信?”   宋拂之笑着看向时章,刚准备询问丈夫的许可,时章就拧了拧眉,喊了声:“刘洋。”   刘洋:“嗯?”   宋拂之笑得更灿烂了,这孩子真挺逗的。   时章有点无可奈何地看向宋拂之:“喜欢欺负小孩儿?”   宋拂之诚恳地看着刘洋:“对不起啊。”   刘洋有点凌乱。   “刘洋,这位是我丈夫。”时章介绍道,“你得喊声老师。”   毕竟现代汉语中还没有发明一个适合他们关系的词,要学生称呼宋拂之为师公或者师母都挺怪的。   刘洋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咳咳咳!”   刘洋差点闷过气去,尴尬得自己都笑了:“真的啊?真的啊?对不起啊啊啊。”   梁思思捂着嘴笑了半天,笑眯了眼:“宋老师好。”   “宋、宋老师看着太年轻了。”刘洋给自己开脱,“还坐在学生的位置上,我就猜错了。”   宋拂之也给他道歉,说自己开了个玩笑。   “我真该走了。”宋拂之后半句是贴着时章说的,“我消失太久,别的老师该以为我被贵校吃了。”   “我送你出去。”   两人并肩走出办公室,让那俩学生自己在办公室里冷静一下。   临别前,时章垂眸看着宋拂之,低声说:“宋老师,你其实挺坏的。”   这一下午的情绪起伏有些大,接了两个吻,逗了逗小年轻,宋拂之还在那股兴奋的劲头上,语气不由自主地也有些飘,说的话也变得很大胆。   “说我坏……你不喜欢啊?”   真是不太正常。   这种话放在平时,宋拂之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时章看着他,没忍住,伸手揉了一下宋拂之后脑勺,哑声说:“喜欢。” 第29章 晋江独家29   讲台上,宋拂之拿着一个蓝色的夹子,宣布道:“秋季运动会现在开始报名了,项目有这些,我念一下。”   长跑,短跑,跳高,跳远,接力赛,趣味比赛,林林总总十几个项目,每个项目都要几名学生参加。   宋拂之念完一长串,做总结陈词:“大家自由报名,体育委员帮忙统计一下报名结果。”   教室里响起不大不小的躁动声。   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运动,但能有运动会总归是开心的事,不用上课,当围观群众摸摸鱼也是挺好的。   有位同学举手发言:“宋老师,那个,参与奖和去年一样吗?”   孩子们立刻兴奋了,十多张嘴叽叽喳喳地问,今年有奖吗,今年有奖吗?   去年高一,运动会结束之后,宋拂之突然在班上宣布,凡是报名了运动会比赛项目的同学,宋老师请喝奶茶,凡是拿了名次的同学,宋老师请看电影。   随便价位,任挑。   当时孩子们喜的喜忧的忧,很多人抱怨宋老师不早点说,早知道就报名了!就算拿了最后一名也至少能赚杯奶茶。   宋拂之那时说:这正是他这样做的意义。   人生中很多事情在你真正做之前是不知道它的回报的。努力不一定有收获,但如果连尝试都不愿尝试,一定只会两手空空。   有时候你不经意做出的努力,可能会带给你意想不到的回馈。   今年孩子们学精了,提前问宋拂之有没有这个奖励机制。   合着他们还是没领悟宋老师的意思。   宋拂之站在讲台上,用最严肃的语气开最诛心的玩笑:“你们猜吧。”   在台下一片呜咽中,宋拂之又道:“还有一件事,运动会开幕式。”   台下倏的一静。   “入场加上表演时间,一个班八分钟左右,表演形式不限。”   宋拂之搜寻台下:“这个,文娱委员负责吧?”   大家又唠唠开了,这次多带了些兴奋劲儿。   性格开朗的学生在底下小声号召:整活整活!   宋拂之又加了句:“课余时间可以排练,但要注意安全。”   下课后,宋拂之回到办公室,老师们一见他就朝他招手。   “宋老师可来了!长跑就靠你了啊,两公里。”   今年运动会不仅学生参加,还有老师的项目,突出的就是一个师生同乐,老师要起到表率作用。   不管在哪个年龄组,长跑永远是最无人问津的项目,因为累。   女生跑八百,男生一千,男老师跑两千。   宋老师看着就是常健身的人,他不在场,别的老师自然把这份重担光荣地归给了他。   “我们很民主的。”老周抚了抚自己的啤酒肚,“宋老师拥有一票否决权,不想跑也不会逼你跑的。”   宋拂之点点头:“我可以啊,写我名儿吧。”   老周:“而且讲个冷知识,老师赢了,分是加在班级集体头上的。”   宋拂之半开玩笑道:“那我从今天开始就要开始训练。”   语文老师笑着啧了一声:“总觉得宋老师结婚之后温柔了不少啊。”   宋拂之还是笑:“是嘛。”   上学期末,宋拂之戴戒指到学校的第一天就被别的老师们看到了,那个激动呀,里三圈外三圈地把宋拂之围满了。   宋老师平时低调,但因为长得帅,不乏追求者,像乔煦阳那种追到办公室送花的人也见过几位。   但宋老师突然结婚了,彻底的名草有主,让大家都很惊讶。   “这么久了,宋老师还没让我们见见你老公啊?帅不帅?”隔壁班班主任八卦道。   宋拂之说:“帅。”   语文老师眨眨眼:“情人眼里出西施?”   宋拂之卖关子:“真帅。等以后你们见到就知道了。”   不知道别的老师什么时候能见到,反正宋拂之晚上回到家,饭菜香气飘满整屋,时章正坐在餐厅的暖黄灯光下打电话,姿态随意,很居家,气质温和。   宋拂之想,这可真不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教授帅得硬杠杠的。   时章看到宋拂之回来了,很自然地站起来,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弯腰摆到宋拂之面前。   他握着手机,对那端的人说:“我先生回来了,我问问他。”   电话那边又说了点什么,时章看着宋拂之笑了,回话道:“就知道敲我……行,两位老板,你们挑位置,挑完发给我。”   “不说了,吃饭了,拜。”时章说完这句,一秒没等,挂了电话。   时章说话的语气一直是很随意的,和对方应该关系很不错。   宋拂之有点好奇:“什么东西要问我?”   “先吃饭吧,一会儿冷了。”时章取了两双筷子出来,“吃饭的时候跟你说。”   在学校的每一天都像战斗,宋拂之真是饿了,很快就开始大口干饭。   吃了几筷子,宋拂之挑挑眉。   “这是上次那个私厨?”宋拂之问,“真不赖,变好吃了。”   “还行吧。”时章夹菜,“我给了他们反馈意见,口味上做了调整。”   宋拂之含糊地夸了几句“好吃”,问:“刚刚你说要问我什么?”   时章问:“我朋友说想出去散散心,找个僻静的山谷徒步,时间是十一假期,你想去吗?”   “可以啊。”宋拂之不假思索道,“具体哪几天?我们学校正好在十一前要开运动会。”   时章报了个日期:“如果你有事我们也可以调整时间。”   “不用。”宋拂之说,“正好运动结束后我们出发。”   宋拂之还没见过时章的朋友们,问:“一共几个人?”   时章向宋拂之介绍了一下欧阳希和钟子颜,说他们高中就认识了,每年都会找时间出去玩。   以前就他们三个玩,后来欧阳希结了婚,他老婆畅安也加入了,再后来他们生了娃。于是变成了三口之家加两个单身狗。   今年可不一样,时教授光荣脱单,终于也要带家属了。   刚刚他们还开玩笑呢,说今年三个家庭的参与人数是等差数列,三二一,钟老板屹立于独孤求败的山巅。   “所以他们要我请吃饭。”时章摇摇头,“这两位可不是省油的灯,嘴可刁了,能把我吃破产。”   “还有人能把时教授吃破产啊。”宋拂之笑了,突然想到洛琉璃,也不知道她逃离了赶稿深渊没,“我有空也把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两人吃完饭收拾好东西,宋拂之就拿着毛巾准备去洗澡了。   明天早上是语文早自习,但语文老师有事,宋拂之就打算帮忙去看会儿,所以今天他得早睡。   宋拂之看时章也准备进浴室,停下道:“真不是我说,教授,您这浴缸买回来好像一次都没用过。”   “我今晚就打算泡澡。”时章晃了晃手里拿着的浴球。   “前些日子太忙了。”   宋拂之:“那你先试试舒不舒服。”   时章绕进浴室,声音传出来:“肯定舒服。”   宋拂之冲完澡出来,主卧的浴室门还是关着的,时教授果然还在里头享受浴缸。   客厅里传出一道铃声,宋拂之一边用干毛巾拢住发梢的水,一边走过去看。   有人正在给时章打电话,屏幕上显示着一个英语名字。   宋拂之拿着手机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时章,你电话。”   里面传出一点水声,大概是时章坐了起来。   “方便给我吗,宋老师?”   宋拂之:“怎么给?”   时章顿了顿:“你进来吧。”   “我没露什么。”时章又补充道。   其实这后半句不说还好,一说那感觉就不对了,怪扭捏的。   但两人的关系确实在他们接吻之后发生了一些变化,如果是之前,时章可能会要他直接把电话挂掉。   宋拂之犹豫了一下,拉开浴室门。   确实没露什么,时章靠坐在浴缸里,浮满白色泡泡的水面淹没胸口,手臂放松地搭在浴缸边缘。   虽然没怎么露,但这种程度也是够刺激的了,半遮半掩的反而更引人遐想。   蓬松的泡泡挤在男人饱满的胸前,勾勒出一道谷,下面就被泡泡遮住了。   宋拂之看了眼就撇开视线,把手机递给他,时章伸手接了,直接开了扬声器。   打电话的是个外国人,讲的英语,很热络地打招呼:“时,要不要出来喝酒?”   宋拂之英语一般,但也差不多听懂了。   对方是欧洲过来访问的学者,以前和时章是同学,所以叫时章出去喝酒叙叙旧。   时章三言两语地拒绝了,对方说“噢这真是太遗憾了”,又问他:“你晚上有什么别的安排?”   时章说:“没什么特别的,和丈夫待在家里。”   外国友人尾音扭转地“哦~”了好久:“那就是有安排咯。”   挂电话前,对方还语气暧昧地说:“时,祝你拥有一个完美的夜晚。”   有点淡淡的暗示性,宋拂之突然觉得这雾气蒸腾的浴室好热,空气有些粘稠。   时章把手机放到旁边干燥的矮柜上,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问宋拂之:“宋老师,能不能帮忙看一下,我头发后面是不是还有泡沫没冲干净。”   他在浴缸里转过一个角度,水流轻响,稍稍坐起来一些,背对着宋拂之,露出了大片的背肌。   宋拂之“嗯”了一声。   时章头发上确实还有没冲干净的泡泡,但宋拂之看着看着,目光就往下移去了。   好宽的肩,好结实的背,好有力量感的线条。   “我帮你冲干净吧。”宋拂之声音都哑了一层。   宋拂之取了淋浴头,抬起水阀,细密的水柱打在时章后颈,水珠四溢,时章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烫?”宋拂之把温度调低了些。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时章说。   两人都没再讲话,一时间,浴室里只剩下水流的哗哗声。   时章稍稍低着头,后颈突着一小块骨头的弧度,宋拂之的目光在上面流连许久,终于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   皮肤温度很高,很有弹性,强健的身体却拥有意想不到的柔软触感。   宋拂之欲盖弥彰:“有泡沫。”   哪来的外星泡沫啊,被水冲了五分钟还能岿然不动。   时章突然问:“宋老师,你明天要几点起床去学校?”   宋拂之不假思索:“六点吧。要看早自习。”   “好早。”时章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那算了。”   什么算了?   宋拂之还没问,时章就从他手里接过了花洒,温和道:“快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宋拂之躺上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时章的意思,后背蓦地爬上一阵酥麻。   时章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躺进被子里,宋拂之眨着眼睛看他。   时章失笑:“明天不是要早起吗,这么精神?”   宋拂之又眨了眨眼,一翻身,朝时章那边侧躺着。   也不讲话,就那么看着他。   时章把灯关了,轻轻揉了一下宋拂之眼角,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快睡。”   宋拂之还是睁着眼:“如果我明天不用上早自习呢?”   时章喉结动了动:“可以探索一下‘完美的夜晚’的定义。”   宋老师教数学,自认为熟知各种定义,但这一个确实是他的知识盲区。   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一晚心绪不算平静,宋拂之第二天一早睁开眼,天色还只是蒙蒙亮。   平时宋拂之只会有睡不够的时候,每天都要靠闹钟起床,醒来时身边都是空的,时教授永远比他早起。   今天他竟然醒的比时章早,这还是头一次。   屋里很暗,宋拂之慢慢聚起神志,突然发现自己正对着男人的喉结,距离很近。   他僵直几秒,四肢的知觉逐渐回笼。   宋拂之终于意识到他这是个什么姿势。   他侧躺着,一条腿搭在时章腿上,小腿交叠的皮肤很烫。掌下贴着时章结实劲瘦的腰腹,能感受到对方均匀深沉的呼吸。   宋拂之整个人就像只大型树袋熊一样抱着时章,脑袋几乎贴在人家怀里。   宋拂之僵着懵了几秒钟,动作迟缓,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   腰上突然一紧,男人的手臂用力环住他一带,宋拂之就这么又被拖回了高热的怀里。   宋拂之瞬间血液逆流,差点炸毛,掰着时章的肩膀往外挣。   箍在腰上的手臂刹时收得更紧,时章显然还没清醒,目光浑浊,嗓音贴在宋拂之耳后,嘶哑而模糊:“你跑什么。”   宋拂之无从挣扎,安抚道:“我没跑。”   抱着他的手臂终于渐渐松了劲儿。   直到身后突然一空,传来时章干哑的声音:“……抱歉。”   时章蹙着眉,揉着额头:“抱歉,做了个梦,冒犯了。”   宋拂之喉结滑动:“噩梦?”   时章凝视他,从喉咙里“嗯”了一声,慢吞吞地说:“我梦到我本来到手的实验经费长脚跑了。”   宋拂之没绷住,噗嗤乐了。   过了会儿,宋拂之问:“教授,那个,我是不是每天晚上都睡得不太规矩啊?”   时章眉宇淡淡:“还好。你的腿不重。”   宋拂之眼皮一跳,看来还真是他冒犯在先。   “你要是睡得不舒服,直接把我掀下去就行。”宋拂之不太好意思,“我不知道我睡着之后这么烦人。”   时章无声地勾了勾唇:“行。”   这张床不太能待了,宋拂之动作不太自然地翻身下床,疾步往外走:“我先起了,你再睡会儿。”   大早上的,气温很低,身上倒很热。   天。   宋拂之拿冷水洗了脸,紧赶慢赶地到学校时还是迟了点,不过正好,可以查个出其不意。   语文早自习,学生们不一定都在做语文的东西,甚至不一定在做作业,早自习主要靠自觉。   宋拂之特意绕到另一边上楼,离班级后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听到里面在吵。   “运动会开幕式到底怎么说啊?”   “昨天青姐不说了吗,跳女团舞,肯定炸场!”   “靠,你们K-pop人别太嚣张!不如咱们跳宅舞吧怎么样?”   “你们真是,世风日下,崇洋媚外。汉服舞剑不帅吗?国风舞不美吗!”   班主任天天跟学生们混一起,多少也对孩子们的兴趣爱好有所掌握。   在艺术这方面,班上喜欢二次元的有一堆,痴迷韩国潮流文化的也有一堆,汉服社的孩子们琴棋书画都精通,也有不少学生混迹各种平台,欧美摇滚中式土嗨,信息时代是这样的,反正喜欢啥的都有。   看来这三个派别正在为了争夺运动会开幕式的战略高地做出激烈搏斗。   其实宋拂之是有些惊讶的,他没想到孩子们这么积极参与活动,他心里还挺开心。   开心归开心,宋拂之默默记住那些吵得最大声的学生的名字,这毕竟是早自习不是课间,大声讲话会打扰那些在学习的孩子。   三个门派仍在华山论剑,不知是谁压低声音说了句:“你们知不知道,据说隔壁班的班主任也要上诶!她好像会一起跳舞。”   四周立刻一片“卧槽”,各种不可置信的声音。   “隔壁班主任好漂亮的,呜呜,羡慕。”   “是啊而且她好温柔,不像我们的……”   “其实斧子哥也蛮帅的啊,要不我们也说服他一起?”   “靠,你疯了啊!”   “别太离谱,斧子哥不把我们节目毙了就不错了。”   “你们也知道我会毙节目是吧。”   宋拂之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如同阎王驾到,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   教室从热闹变到鸦雀无声,只花了一秒钟。   赛车加速都没这么快。   宋老师淡道:“但就算我毙你们节目,也不是因为你们打算跳K-pop或者宅舞,而是因为你们占用了自习时间讨论运动会。”   全班人安静得连个屁都不敢放。   宋拂之走上讲台,往下一扫:“有人桌上还是空的,古诗课文都会背了?”   全班人战战兢兢地开始拿书。   有人一边低头翻书,一边用低到不能更低的声音跟同桌吐槽:“从斧子哥嘴里听到 ‘K-pop’ 和 ‘宅舞’ 这两个词,我觉得我有点恍惚。” 第30章 晋江独家30   这学期开始了才发现,高中班主任似乎比大学教授更忙。   时教授偶尔会因为研究和会议而加班,但宋拂之几乎天天很晚才回家。   宋拂之在最开始相亲的时候,就和时章说了老师的工作会很忙,恐怕没什么时间陪伴他,时教授也确实对他的工作表现出了百分之百的理解与支持。   每天晚上精神疲惫地回到家,时章几乎都在满桌的饭菜边等他回来,从没有过什么抱怨。   宋拂之因此挺过意不去的,也早早地回家准备过几次晚饭,但他总觉得自己的手艺和时章请的那个私厨比差得远了。   他曾经问过时章为什么非得请私厨,时章挺认真地回答他说:“你不是说你最爱的餐厅倒闭了吗?所以我请了私厨,可以定制贴合你最喜欢的口味。”   那时宋拂之真的有被打动,随口开的一句玩笑被他记在心里,时教授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是一位优秀的丈夫。   这天,宋拂之踩着夕阳下班,出校门看到紫色的斜阳照在对面的花店招牌上,正好有个女生捧着一大束玫瑰走了出来。   宋拂之心中一动,进去挑了一束浅色的洋桔梗。   宋拂之从前收到过不少花,但这是他第一次为另一个人买花。   帅哥怀抱花朵走在夕阳的街道上,这画面太养眼,短短一段路,宋拂之收获了不少偷看的目光。   时章姿态舒展地靠在沙发里看电脑,他看到宋拂之抱着满怀的花朵打开门,整个人一下子挺直了背。   宋拂之捧着花来到时章面前:“考考植物学家,认识吗?”   某植物学家作思考状:“我认认啊,这是什么花来着。”   他抬头望向宋拂之,笑容温柔:“猜对了就送给我吗?”   宋老师耍酷:“你先猜。”   时章敲敲下巴:“Mariachi?”   宋拂之睁大眼:“什么?”   “洋桔梗的一个园艺品种。”时章点了点花朵,“白色花瓣,稍向内卷曲,重瓣。”   ……   宋老师:“其实我只需要‘洋桔梗’三个字做答案。”   “我并不是所有品种都认识,只是恰好认识这个。”时章诚恳道。   “看来我不仅答对了,还赚了附加分,那宋老师现在能给我奖励了吗?”   时教授仰着头摊开手,看上去样子居然有点乖。   宋拂之笑着把花递给他:“就算你说错了,花也是送给你的。”   时章从宋拂之手里接过花,心里美得要飞了,脸上还勉强维持着淡定,语气有点拽:“那必不可能答错。”   宋拂之问:“那植物学家知道洋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吗?”   这可真把时章问住了。   他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放弃道:“抱歉,这不在植物学的研究范围内。”   一直沉默着的电脑里突然传来两声响亮的咳嗽声,有位女士的声音:“来人,杀了姐给你俩助助兴!”   宋拂之眼皮一跳,这才发现时章一直在用电脑打视频电话。   “钟子颜和欧阳希。”   时章指着屏幕里的两个人介绍道。   “我们刚刚在商量出去玩的路线。”   宋拂之现在站的位置在镜头之外,时章征求他的意见:“你想见见他们吗?”   “哦,好啊。”宋拂之突然有点紧张。   宋拂之在时章身旁坐下,在窗口里看到了自己和时章的脸。他朝镜头挥手:“嗨。”   钟子颜穿着敞领西装,锁骨间缀着一颗珠宝,姿态慵懒地靠在皮椅里,上位者的气场很明显。   一看到宋拂之,她就坐正了,靠近镜头,眼睛亮亮的:“宋老师,嗨!”   她这么摇着手一晃,身上的气场又都散了。   欧阳希也穿着一身正装:“宋老师好,鄙姓欧阳,名希,时章的高中同学。”   他们看上去都还在公司,所以穿得一丝不苟。   两人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钟子颜说自己是做小本儿生意的,欧阳希说自己是金融民工,时章在一旁笑骂他们胡扯,要宋拂之别信。   这两位仅凭穿着和谈吐,就能让人看出他们有多优秀,教授的朋友都是这种水准的吗?让宋拂之多少有点压力。   “宋老师可真是帅。”钟子颜叹了口气,“配老时可惜了。”   时章无奈:“少埋汰我。”   宋拂之乐了两秒:“一点不可惜,老时也很帅。”   钟子颜酸溜溜的:“我也想体验一下被老公维护的感觉。”   “别闲扯了。”欧阳希笑着把话题拉回来,“我们确定了晚上睡帐篷吗?”   宋拂之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晚上睡帐篷,在野外吗?”   时章“嗯”了一声:“刚刚在商量,还没来得及问你。”   “我们以前出去玩儿都是住的酒店,没什么意思。”钟子颜玩自己的发梢,“还没试过帐篷,应该挺新鲜的。”   欧阳希:“而且老时有经验。”   “之前野采的时候试过帐篷,不过那纯属是环境所迫,住得并不舒服。出去旅游肯定会带更大更豪华的帐篷,露营地点也会在划定的区域,安全方面不用担心。”   宋拂之表现出很强的兴趣:“是不是可以在野外生火烤肉?”   “Yeah!”钟子颜一拍手,“这也是我最期待的部分。”   “那就这么定了吧。”欧阳希很开心,“畅安和小羽也期待野营很久了。”   “啊对。”欧阳希对宋拂之介绍说,“畅安是我妻子,小羽是我女儿,今年八岁,她们也会参加旅行。”   宋拂之颔首:“时教授和我说过了。”   “好,散会。”时章道,“我们要去吃饭了。”   “那我先去把菜热一下。”宋拂之起身,和另外两人说拜拜,然后去了厨房。   时章正打算挂电话,钟子颜叫住了他:“等下。”   时章顿住了,问她什么事。   钟子颜问:“你结婚之后忙吗?”   时章似笑非笑:“嗯,忙着过二人世界。”   “你是不是知道我想说什么。”钟子颜挑挑眉。   时章:“大概知道。”   钟子颜压低了声音:“你退圈之后,小粉丝们一直在哭,说她们找不到章鱼老师的平替,全网小鲜肉coser一抓一大把,气质清爽的帅大叔coser却凤毛麟角。”   “帅大叔有老公了,从良了。”时章开玩笑道,“要她们散了吧。”   钟子颜叹了口气:“你真没可能复出?”   时章:“暂时没这个打算。”   “钟子,体谅一下已婚老男人。”   说话的是欧阳希,他咬着一根烟,烟雾屡屡,“我都不记得我上次看动漫是什么时候了,他妈的。”   欧阳希仰头想了想:“可能是四年前吧,就我们三个出去玩那次,随便找了集柯南看,我还记得钟大老板被里面那个面具吓傻了。”   钟子颜笑骂:“靠。”   欧阳希吐了口烟,垂眸道:“畅安就挺不乐意我看这些,她觉得快四十的人了还看动画片,会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二次元的整体受众一直都是偏低龄段的年轻人,要不为什么那么多人因为三次元退圈呢,无外乎是渐渐从美好的虚拟世界走回现实了。   有人认为这是“回正道”,但他们自己清楚这是无奈妥协。   如果不是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眼光,谁不想一辈子都做自由快乐的中二少年呢。   “也是哈。”钟子颜也点了根烟,笑呵呵的,“幸好老娘不打算结婚。”   时章:“结婚也有结婚的好。”   钟子颜眯了眯眼,弹落烟灰,目光很锐利:“时章,我怀疑你喜欢你先生。”   “我的意思是,你从很久前就喜欢他了。”钟子颜挑挑眉,“不然你压根不会结婚,甚至愿意为了婚姻放弃热爱的爱好。”   时章淡然地笑:“你说是就是吧。”   -   最近宋拂之晚上多了一项日程,去跑步。   时章本来也是爱健身的人,两人吃完饭就可以一起去小区里跑几圈,步调相当一致。   “最近怎么开始练跑步了?”时章问他,稍带点喘。   “嗯。”宋拂之边跑边回他,声音也不太稳,“快要运动会了,我报了长跑,得练练。”   “老师也要参加啊。”时章有点惊讶,笑着问,“跑赢了有什么奖励吗?”   宋拂之说:“可以给班里加集体分。”   “如果总分得了第一,我们班那群胜负欲很强的小崽子会很高兴。”   时章拿自己的毛巾替宋拂之拭了一下脖子边的汗:“宋老师真好。”   “我要是宋老师班上的学生,肯定会觉得很幸运。”   宋拂之哼了一声:“我看他们天天都巴不得我消失。”   时章笑笑:“他们以后就知道宋老师有多好了。”   和时章一起跑步,两个人的速度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   吹着晚风,看着夕阳,一边慢跑一边聊天,悠闲得不行,根本起不到锻炼的效果。   每天晚上的慢跑时间,竟成为了宋拂之最享受的时刻之一。   很放松,很沉浸,有个人陪在身边的感觉其实很不错。   宋拂之这天要上晚自习,可能晚上十一点才能回家,他便要时章自己吃饭,然后取消了夜跑活动。   晚上没法跑,锻炼还是要继续。   学校旁边有一个公园,漂亮而僻静,宋拂之换了身运动服,带上耳机和水瓶,就慢悠悠地朝着公园进发了。   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快两个小时,足够他计时跑好几个来回。   从办公室离开时,宋拂之不知道,另一群人已经提前到了公园。   “这儿还行吧。”范桐把蓝牙音箱放到小广场的地上,左右望了望,“开阔,平坦,没什么游客,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也还没出现。”   “可以可以。”   文娱委员白小青是个很高挑的女孩儿,班里K-pop的头号爱好者。   “除了没镜子比较麻烦。”   有人叹了口气:“哎,不知道谁把练舞室锁了啊!负责的老师也找不到,要不我才不想出校门呢。”   “没事,我架个手机在这儿录像就行了,回头复盘。”   白小青举高手,做了一个集合的手势:“好,各单位注意——韩舞潮流区!”   几个把校服穿成oversize的女孩们在左边站好了队形,很酷地抬手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准备好了。   “二次元宅舞区!”   以范桐和姚欣欣为首的几个学生站到右边,校服系在腰间,手里就差个棒球杆了。   范桐自以为帅地甩了一下头发:“以ki麻咻——”   姚欣欣很没脸看地捂住了眼睛。   “霸气汉服区!”   这边的男孩女孩明显要内敛许多,站姿都很挺拔,站位也整齐:“今天没穿衣服出不了效果,我们就看看走位吧,到时候带妆来一遍就有氛围了。”   白小青提高音量:“那咱们就先来一遍原本的方案啊。先顺一遍,然后再抠动作和走位。”   由于班里的三方势力各不相让,所以最后在班长和团支书的合力调解下,大家一致赞同搞一个混乱邪恶大串烧得了,突出的就是一个求同存异,百花齐放。   没办法,谁叫他们班的成分太复杂了。   这主意其实不错,想想就知道最后的演出效果有多炸裂,所以他们兴致还挺高。   宋拂之从公园前门进,找到散步径的起点,做了一下热身活动,戴上耳机,开始跑步。   他随便选了一个排名很高的日语歌单,几乎都是节奏轻快鼓点清晰的调子,很适合跑步,让人心情舒畅。   往公园深处跑去,周围的行人渐渐变少,宋拂之加快脚步,调整呼吸,跑过一片树丛,又绕过一个花圃,密林掩映的前方,好像有些人。   在耳机的歌曲之外,宋拂之敏锐地捕捉到另一段音乐,好像来自外界。   宋拂之把耳机取下来,音乐声骤然清晰,活泼甜美的节奏,他刚刚在耳机里正好听到了这首歌。   「这么可爱真是抱歉」,最近挺火的一首日语歌,满屏都是翻跳翻唱,很元气很可爱。   安静的公园里竟然有人放年轻人喜欢的日语歌?   宋拂之突然想到网上说,等二次元们老了,跳的广场舞都是甩葱歌,突然就笑了。   没准往前还真能看到一群老二次元。   这歌太抓耳了,尤其是里面最有名的一句:“啾,真是抱歉,我这么可爱。”   宋拂之跑得身心舒畅,忍不住跟着轻轻哼了起来。   啾,抱歉,我这么可爱~   啾,抱歉,我生活在了这个时代~   前方花丛掩映,宋拂之顺着小路向前,曲曲绕绕,歌声渐响——   跑出丛林,柳暗花明,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小广场。   有人喊了声“停,这个动作不对”,蓝牙音箱里的歌曲猝然停止。   但宋拂之还没来得及停,哼唱着:“抱歉,我这么可爱。”   虽然声音不太大,但男人的歌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小广场里已经足够嘹亮。   我这么可爱~   真怪,老男人卖萌,有种说不出的反差感,还挺好听。   下一秒,宋拂之猛地刹住了车。   因为小广场上,赫然立着一群熟悉的小崽子,他们,是自己班上的学生。   自己,班上的,学,生。   他们很懵逼,宋拂之也很懵逼。   范桐甚至还保持着“啾”的那个舞蹈动作,并拢膝盖,抛出飞吻。   这飞吻在空中划出一个颤颤巍巍的抛物线,正好轻飘飘地砸在宋老师头顶,轰的一下。   双方石化般地静立许久,不知道是谁细声喊了一句:“……宋老师?”   宋拂之满脸木然:“……嗯。”   宋拂之深呼吸:“在排练开幕式?”   “嗯,在排练开幕式……这是课余时间,老师。”   说完这话他们又没话了。   学生队列里,不知从谁那传来一声被压抑到极致的哈哈笑,突然就像星星之火,成片燎原,笑声逐渐变得放肆。   一共十几个人,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笑。 第31章 晋江独家31   宋拂之那一刻,心里想的是因果业报,想的是六道轮回,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孩子们看着宋拂之没什么表情的脸,笑声渐渐稀疏下去,几个孩子不敢笑了,军训似的站得笔直。   只有范桐,动作狂放,捂着肚子,撅着屁股,笑得相当猖獗,余音盘旋三日不绝。   本来宋拂之是麻的,看到这臭小子笑得这么滑稽,宋拂之没忍住,也撑着下颌,笑了出来。   宋老师自己都笑了,于是其他人又开始笑了。   就这么笑了两三波,声音总算是慢慢稀落下去。   两拨人无声对视,宋拂之以一对十,第一次觉得手脚发凉。   没办法,还是得宋老师打破这僵局。   宋拂之单手插兜,云淡风轻地问:“练得怎么样了?”   白小青唯唯诺诺:“本来练得挺好的……”   姚欣欣接话道:“结果您一来……”   范桐强势插嘴,得啵得啵的话很密:“还是唱着歌来的啊哈哈哈,宋老师您日语讲得好标准啊真的,之前就会唱这首歌了吗?”   宋拂之已经无所谓了,实话道:“会一点。”   还加了句:“挺好听的。”   孩子们又一次乐疯了,感叹着:“震撼我妈”,“真的假的”,“斧子哥人设崩塌”。   宋拂之有点无奈:“你们以为我和你们有多大代沟。”   学生诚恳道:“真以为挺大的。”   二次元小团体猛然多了这么一号重量级的同好,颇有种趾高气扬的得意。   看看,斧子哥是我们这边的人诶。   白小青不服:“宋老师,你听过BlackPink没有,或者Twice?韩国女团!”   这都是太有名了,像宋拂之这种杂食动物不可能没在首页上看到过。   宋拂之:“看过。”   学生们有种次元壁塌了的感觉。   范桐摊开手臂指向国风小分队:“舞剑的大佬们更厉害,宋老师要不要一起试试?”   宋拂之抱着手臂看了他们一圈,点了个名:“程家育,你平时体育课都不爱上的,会舞剑呀,看不出来。”   程家育是个很腼腆的小男生,平时大课间做操都放不开手脚的。   被宋拂之这么一说,他立刻就脸红了。   学生们七嘴八舌:“程家育跳得可好了!老艺术家!”   “行啊。”宋拂之抬抬下巴,“那你们排一遍,我看看。”   热闹的学生们突然静了下来。   白小青面露难色:“啊老师这不好吧……”   姚欣欣干笑道:“咳,老师,我们还没排练好呢。”   范桐赔笑着打商量:“到时候运动上您直接看成品行不行?”   “没关系。”宋拂之随意靠住一处石栏杆,“来吧。”   现在压力来到了学生们这边。   要知道,大庭广众下跳这种成分混乱的串烧,靠的就是一个厚脸皮,一堆人一起嗨就不尴尬了。   但是现在他们班主任一派从容地站在前面,视线淡然地审视他们歪歪扭扭的舞姿和稀里哗啦的走位……   手脚实在是放不开啊!   忘记动作的,忘记走位的,甚至还有跳到一起手打到了手的。   跳得稀碎。   没两分钟学生们就不行了,表情逐渐从憋笑到尴尬再到崩溃,白小青受不了了,喊了声停。   他们也知道自己跳得没眼看,都在呵呵干笑。   宋拂之扳回一城。   “宋老师,饶了我们吧,运动会上再看成吗?”范桐求饶。   宋拂之勉为其难地说“行吧”,听不出什么感情地随口鼓励道:“那你们加油。”   众人大松一口气。   宋拂之突然觉得,时章说自己“挺坏的”,还真是没说错。   在学生面前尴尬了,他就非要学生们也给他尴尬回来,谁都别想逃。   终于有人想起来问:“宋老师,您来公园干什么?”   宋拂之说:“练长跑。”   “啊,为什么练长跑?”   宋拂之没答,只说:“我还剩一圈。你们练吧,晚自习别迟到。”   学生们望着宋老师跑远的背影,   宋拂之跑完步回到学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吃完饭,正好去上晚自习。   教室里出乎意料的安静,没人聊天没人打闹,出去排练的那些孩子们也都乖巧地坐在位置上。   但也只是看着乖巧,几乎一大半的人都埋着头捂着嘴在憋笑,和同桌疯狂交换眼神。   他们大概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宋拂之站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显然,宋老师的光荣事迹应该是已经传遍全班了。   宋拂之没什么表情,淡然地递出去一沓东西:“课代表来把卷子发一下,今晚测验。”   底下响起一片绝望的哀嚎,有人苦着脸小声说:“卡哇伊不会是在报复我们吧。”   宋拂之听到了,表情不明显地一黑。   得,他又多了一个外号。   卡哇伊。   这群小家伙真是欠揍。   一般宋拂之听到他们吐槽都不怎么理的,但今天他打算理一下。   宋拂之说:“开学以来就没考过数学。马上运动会,运动会完了就放十一黄金周,放完假回来就全年级月考了,现在不练一次,到时候你们裸考?”   哀嚎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只是被听到唱歌我就要报复你们啊?”宋拂之淡笑,“没这个必要。”   在传卷子的沙沙声中,传来几声压低的笑。   那学生还傻乎乎地瞪大眼,声音更小:“靠,居然被听到了。”   宋拂之又慢悠悠地说:“就算报复,我也不会用考试这种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方法啊。”   底下没人敢笑了。   果然,虽然这个男人会唱“我这么卡哇伊”,但他还是他妈的很恐怖。   数学晚自习测验,宋捕头亲自监考,他们班从来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宋老师便拿起手机摸了会儿鱼。   时章给他发消息:跑完步了吗,在上晚自习?   宋拂之:跑完了,在监考,比较闲。   时章:换身干燥的衣服,别着凉了。   宋拂之:已经换了。   时章:好的。   宋拂之:其实今天下午,我在学生面前丢了点脸……   时章:唔...   时章:没事的,我也会这样。   时章:发生什么了吗?   宋拂之斟酌了许久,鼓起勇气打字道:我跑步的时候哼歌被他们听到了……   宋拂之: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很严肃的。   时章:宋老师会唱歌啊。   时章:什么时候可以唱给我听吗?   宋拂之盯着时章发来的消息,心想,这人,连小屁孩的醋也要吃?   宋拂之:教授。这是重点吗?   时章:[笑脸]   时章:这不是丢脸的事情呀。   时章:我觉得很可爱。   靠。   宋拂之现在对“可爱”两个字有点敏感。   但是,呜呜。   怎么会有人说三十岁熟男“可爱”的啊。   宋拂之把手机倒扣着放好,抿着唇扫视台下。   恰好有个学生抬起脑袋活动脖子,和宋拂之对上视线,然后那学生露出了半震惊半疑惑的表情,很快又低头奋笔疾书。   宋拂之摸了摸自己唇角,好吧,好像确实扬得有点高。   -   秋天是运动会的季节,高中在办运动会,小学也在办。   欧阳希发了个九图满满的朋友圈,全是他女儿在运动会上的靓照。   自从结婚生子,欧阳希的朋友圈只有两种内容,公司推文和老婆孩子,没别的了。   小姑娘身姿矫健,跑步拿了第一,跳绳拿了第三,在领奖台上笑得很灿烂,胸前挂着奖牌,手里捧着一束漂亮缤纷的小雏菊。   最后还有一家三口的合照,笑得很幸福。   花是欧阳希和畅安送的,他们还给女儿送了一顶亮晶晶的皇冠,小姑娘喜欢得不行。   朋友圈底下很多同学朋友的点赞评论,都夸小姑娘漂亮,五项全能,真厉害。   时章私敲欧阳希,问他:学校运动会让家长看吗?   欧阳希估计在吃饭,过了会儿才回他:我们小学的运动会让,看每个学校的安排吧。   时章:哦。   欧阳希:你们连孩子都没有,都开始考虑上小学的事情啦?   欧阳希:打算领养?   时章真是服了这人的脑回路,笑着说了他一句就下线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时章问宋拂之:“宋老师,你们高中运动会允许家长观看吗?”   宋拂之疑惑地“嗯”了一声,他好像没怎么被问过这个问题。   “一般来说校园是封闭的,但是如果家长想来看也可以。”   宋拂之笑笑,“但是孩子都高中了,学习为重,也都不是小娃娃了,没有家长会专门请假来看学生跑步跳远。”   时章点点头:“这样。”   宋拂之有点疑惑:“怎么问这个?”   时章淡定喝汤:“欧阳希去学校看他女儿参加运动会了,他说现场很多家长。就想问问高中是不是也这样。”   “我们高中运动会持续两天,一般第二天快结束的时候会有一些家长到场,他们来接孩子回家,还可以顺便看颁奖仪式。”   时章问:“运动会是不是可以轻松两天?”   宋拂之牵了牵嘴角:“任课老师可以,班主任反而要多操点心。运动会容易发生意外,得看紧那帮小崽子们。”   “宋老师辛苦了。”时章往宋拂之碗里放了一块鱼肉,安慰道,“辛苦两天,咱们再去大自然里好好放松。”   运动会来得很快。   班级气氛火热而兴奋,教室里乱成一锅粥。   忙着化妆的,换衣服的,最后抱佛脚排练的,还有来来回回帮忙搬水的后勤同学,满是斗志昂扬的蓬勃朝气。   入场的音乐响起,学生们马蜂团儿似的往外涌,叽叽喳喳的,手里提着零食和饮料,像是去秋游的。   还有几个孩子趴在桌子上见缝插针地学习,宋拂之走到他们身边,平时他会表扬静心学习的孩子,今天说的却是:“这两天就别写作业了,参与参与运动会。”   宋拂之今天特意从家里带了一台专业单反,以前用来拍高达的,现在换了个镜头,用来拍兔崽子们。   在入场式的准备区域,宋拂之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班的那群崽子,真是能折腾。   花花绿绿,风格不一,在其他班级较为统一的色系中显得十分突出。   白小青正拉着范桐训话:“我最后说一遍,你记清楚你的走位!社会摇音乐一开始,你就赶紧往左后方跨步,然后绕到另一边!不是右边!”   范桐闭眼点头:“知道了青姐,我知道了。往左边,左边,左边!我刻进DNA了!”   白小青讲得嗓子冒烟,抬头一看,宋老师就在旁边淡笑着看着他们。   范桐立刻扒拉他身边还在照镜子整理假睫毛的姚欣欣,自以为小声地说:“欣欣,卡哇伊来了!”   宋拂之脸色一黑,他还没习惯这个绰号。   斧子哥好歹有种霸气的气质,卡哇伊就是纯纯人格羞辱。   姚欣欣把镜子“啪”地一收:“宋老师好。”   宋拂之又觉得他们好笑,问:“都练好了吗?”   “差不多吧。”白小青说,“要上场了,还挺紧张的。”   宋拂之:“紧张啊?”   其他几位学生也说:“紧张,好多人看着。”   这么一看,他们都还是挺稚嫩的少年少女,他们之前或许还没接触过这么大的舞台,要在全校这么多人面前表现自己。   “有什么可紧张的。”宋老师这时候总是温和而坚定的。   “你们都跳得很棒,别管那么多观众,享受表演就好了。”   孩子们点点头,白小青细声说了句:“谢谢老师哦。”   在校长讲话之后,运动会正式拉开帷幕。   两位学生主持抑扬顿挫地播报着全国统一的祖传串词:“在这个秋风送爽、丹桂飘香的季节,我们迎来了自己的盛会!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   前面几个班的表演都不错,很有创意,能看出都是精心排练过的,大家的反响也都很热烈。   宋拂之站在表演场地的正前方,举着相机,发现自己居然也挺紧张的。   明明不是他表演。   终于轮到他们班,看着朝夕相处的孩子们朝他走来,宋拂之调整好相机。   主持人念完串词,他们赶紧站好表演位置,全员背对着观众。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所有人转身甩头,很酷很有力量感的一个开场,立刻掀起一阵尖叫。   不出所料,表演的效果很炸裂。   由于他们班成分复杂,所以年轻人们感兴趣的文化他们几乎都占到了,从韩舞到宅舞,每换一首歌就掀起一片新的尖叫,台下还有不少学生跟着唱跟着扭。   表演结尾也是相当重量级,全班学生一起喊:“如果你也喜欢我们的表演,那我们觉得这件事情——泰裤辣!”   这将整个场子的气氛燃至巅峰,笑声掌声经久不息。   学生们都玩得很嗨,端坐在主席台中央的老校长礼貌性地鼓掌,不太明白年轻人们都在笑什么。   宋拂之录完了整场开幕式,唇边的笑容一直没放下来过。   青春恣意,单纯热烈,让人太羡慕了。   宋拂之小时候就是那种绝不会参加运动会开幕式,而在旁边默默写作业的低调“乖”小孩,这是他不曾体验过的青春。   现在他是旁观者,却觉得同样畅快,也觉得感动。   胸中血液很热。   孩子们表演完,回到班级的拥抱里,同学们互相拥抱,锤对方胸口,说他们演得很棒,全场都在尖叫。   学生们兴奋得不行,炫耀般地问宋拂之:“宋老师,我们表现怎么样?”   宋拂之关了摄像机,吝啬道:“不错。”   他把录下来的视频保存好,回头准备刻成光碟,一人发一份儿。   宋老师还要收集他们三年来所有这种瞬间,剪辑成集,然后等他们毕业之后,在毕业晚宴上,当着所有家长和任课老师的面,公开把视频放出来。   年轻人总是喜欢玩各种梗,或许这些梗第二天就被网络遗忘了,或许学生们明年就会觉得自己当初太幼稚太中二,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们经历过的青春。   孩子们还是太嫩,考场小测验算什么报复,这才是“报复”。 第32章 晋江独家32   宋拂之班上的学生们虽然兴趣爱好成分复杂,但是他们很团结,比赛的时候旁边永远有别的同学加油鼓劲。   他们班的孩子们胜负欲特强,各个都是奔着第一名去的,考试可没见他们这么积极。   宋拂之扛着照相机在各个赛场里穿梭了一整天,拍满了一张储存卡。   饶是身强力壮如宋老师也有些吃不消,回家后吃了饭就想躺着休息,第二天他还要跑长跑。   宋拂之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放空自己,时章坐到他身边,问他:“宋老师,累了?”   宋拂之“唔”了一声,笑笑:“今天运动会当了一整天摄影师,扛着相机到处跑。”   时章轻轻扶住他后颈,拍了拍:“给你按按。”   肩上被施加了一道轻缓但不容反抗的力道,宋拂之顺着手掌的轻微控制往下倒,慢慢趴到了沙发上。   “适度放松一下肌肉,明天的跑步能发挥得更好。”时章说。   宋拂之抱着靠枕趴在沙发上,有点不好意思。   他去外面做过SPA,但老公帮他按摩这是头一回。   宋拂之没话找话:“教授还记得我明天要参加运动会啊。”   时章微讶:“我记性那么差吗?”   “不是这个意思。”一点笑意埋进靠枕,宋拂之道:“说起来我高中时候都没怎么参加运动会,现在三十多了反而开始参加了。”   时章问:“你参加过什么项目?”   “高一的时候,参加过跳高,被拉去凑数的。”宋拂之的声音变轻了许多。   他顿了一会儿,有点自嘲地笑笑:“不堪回首。”   “怎么?”   宋拂之沉默着没说话,时章揉了一把他颈侧,温声说:“不想说就算了。”   “没什么不想说的,就是现在想起来挺搞笑。”   宋拂之把下巴埋在柔软的抱枕里:“当时跳高比赛和短跑接力是一起比的,大家都跑去看接力了,就我一个人在别的地方比跳高。”   “我那时候体育不好,也没练过跳高,助跑冲过去的时候不仅把杆撞倒了,还把脚崴了。但是旁边没有我认识的同学,最后还是体育老师把我扶到了医务室。后来我就再也不想参加运动会了。”   原来是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故事。   时章按揉着宋拂之的肩膀,无声安抚。   宋拂之笑笑,继续道:“体育老师知道我妈妈是学校老师,当时就去找她去了,结果她说自己正在给高三的学生讲课,走不开,拜托医务室老师帮忙照顾我。”   “那天下午我同学们来医务室看我,班主任也来看了我,直到晚上,我妈要领我回家的时候才想起来我崴了脚。”   原来他想说的不仅是运动会。   时章垂下眼:“怎么办,王老师那时教的就是我们班。我们太让她操心了,让她都没时间分给儿子。”   宋拂之笑了两声:“我那天是挺不开心的,觉得我妈就在学校里她还能把我给忘了。结果现在自己也做了班主任,就突然觉得能理解她了。”   “班里几十个孩子顾都顾不过来,分给家里小孩的心思肯定就少了。”   宋拂之停了几秒,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时教授,我平时是不是没怎么顾得上你?”   时章本来想说“没关系,我又不是小孩”,话没出口又改了主意。   时章答:“是的。”   他蹲到沙发边,目光正好和宋拂之的眼睛平齐,凑近了些,低声问:“那怎么办呢?”   宋拂之没料到他的靠近,心跳突然变得有些快。   “宋老师,也分我一点心思,可以吗。”   宋拂之觉得自己不应该问那个问题。   居然能被时教授拿来用作撩人的筹码。   但宋拂之竟甘心服输,既然这人找他讨一点心思,那他就给一点吧。   宋拂之温和地看着时章,小心地替他取走了鼻梁上的眼镜。   不戴眼镜的教授看起来年轻了几分,清淡的五官带着冷色调。   温度很高的指尖从宋拂之的耳垂滑到下巴尖,时章轻轻掌住宋拂之颈侧,偏头垂眸,和他接了一个很深的吻。   他抱着时章的肩膀,感觉到掌下扎实紧绷的肌群,和教授渐渐提速的脉搏。   吻结束,呼吸仍然交错着。   两人离得很近,看着对方的眼睛,忽然一起笑了。   时教授把眼镜戴上,又恢复了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时章不动声色地撤开一些距离,回到最开始的站位:“我再帮你按按。”   男人的手掌很大,按揉的力度正好,温度一如既往的高,反而很熨贴。   宋拂之舒服得阖上双眼,声音听起来也软:“时教授,你学过按摩啊?”   身后传来时章的一声轻笑:“没,随便按按。”   却分明每一下都精准地按在穴位上,让宋拂之从肌肉深处感到一股又酸又麻又疼的劲儿。   时章突然问:“你是不是怕疼?”   宋拂之肩背一紧,缓慢道:“……还好。”   “肌肉都绷着。”   时章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肩胛,手掌隔着衣服落在皮肤上,激起短暂的痛。   “放松点。”时章声线平和。   宋拂之尽量让肌肉休息,嗡声说:“放松了……”   时章问:“舒服吗?”   宋拂之把头埋在柔软的靠枕里,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   时章捏了一下他后颈:“没听清。”   宋拂之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教授听起来很需要别人对他的工作予以认可。   于是宋拂之说:“舒服的。”   时章说:“明天就要出发去露营了,帐篷不大,睡起来也没有床舒服,宋老师要委屈两天了。”   后背涌出的酸胀还占据着感官,宋拂之懒声道:“露营不就是为了体验那种质朴原始的生活方式吗,不委屈。”   时章在他身后轻轻笑了一声。   宋拂之这会儿想起来要确认第二天的安排:“明天我参加完运动会,去大学找你?”   “如果没记错,你们大学在出城方向的顺路上。”   时章点点头:“可以。”   “按完了。”时章问,“客人还满意吗?”   宋拂之趴着回他:“……满意。”   “那起来吧,早点休息。”   宋拂之还是面朝下趴着不动,声音犯懒:“你先去洗吧,让我……休息会儿。”   等时章去洗澡了,里面传来哗哗水声,宋拂之才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来。   慢悠悠地站起身,晃进浴室洗澡。   大概是时师傅的按摩服务当真不错,当晚宋拂之睡得很踏实,第二天精神饱满。   随着运动会的进度条渐渐拉满,全年级的比分形势逐渐明晰。   宋拂之班上的总分和隔壁班咬得很紧,你追我赶地把别的班远远甩在后面。   “去年就是他们班压了我们两分!今年一定要一雪前耻!”   一群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挥舞着拳头,各个斗志昂扬。   第二天上午几乎都是跑步,接力之类的比赛,战况相当激烈,观战的群众们嗓子都要喊哑了。   孩子们因为勇猛夺冠而欣喜若狂,也有的孩子因为马失前蹄而捶胸顿足,有个小男生差一点点得第一名,还差点哭了,宋拂之走过去,不太熟练地安慰他。   不论是欢笑还是哭鼻子,宋老师都觉得他们可爱,肆意飞扬、拼尽全力的青春很有感染力。   准备报仇的宋老师无情地用相机记录下他们丰富的表情包瞬间。   到下午,学生们的比赛彻底结束,主持人公布分数的时候,全校人都屏住了呼吸。   “高二年级组,第一名,高二四班,87分。第二名,高二三班,85分——两个班的分数相当接近啊!这实在是太巧啦,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难道三班又要重蹈覆辙,以两分的分差惜败吗?四班又能否蝉联桂冠,成为卫冕冠军呢!”   宋拂之班里的孩子们发出了比得知要数学小测验更惨十倍的叫声:“不是吧?去年就差两分,今年又他妈差两分?啊啊啊不活了!四班有本事我们来单挑!”   两个班本来就是挨着坐的,主持人宣布完比分之后,四班人笑得无限猖狂:“哟哟哟,一年不见,三班还是这么拉呀?”   这太戏剧性了,其他的班虽然输得很惨,但是看热闹看得很开心,就连高一的小弟弟小妹妹们都来强势围观。   在一片火药味浓重的混乱中,主持人举着话筒娓娓道出:“但是,比赛还未结束,胜负还未分出——接下来将进行教师比赛!老师们的得分将加到班级总分上。去年的历史到底能否被改写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上一秒还在撕逼的两个班,这会儿一起发出了“卧槽”的怒吼。   他们学生之间的恩怨居然要交到老师手中!   其实本来这个环节只是为了拉近师生关系,休闲放松的。   毕竟老师们没几个项目,赢了也不会加几分,应该不会改变学生们的比分格局。   但谁知道他们冠亚军的比分就是这么寸,不多不少,就差那么两分。   两分,这是可以被追上的距离,这是可以被逆转的命运!   主持人宣布了接下来的比赛项目和阵容,老师们零零散散地从旁边走上场。   老师们表现得都很佛,有说有笑的。   “李老师,好久没运动了啊。”   “霍老师,运动会完了一起去喝酒哈!”   “这什么项目来着?哦哦,两人三足,哈哈。怎么玩来着?”   学生们在旁边都要气死:“你们是敌人啊,给我好好比赛啊!!”   经此一役,学生们终于感受到了平时,老师看着他们稀里哗啦的卷子,心里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三班和四班的老师们被学生们寄予了厚望。   本来老师们都打算来休闲放松,随便比比的,奈何学生们在旁边急得杀红了眼,他们只好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劲头。   比完两人三足和跳绳,三班和四班的分差缩小到了一分。   三班的任课老师们尽力了,他们追回了一分!   但是还是差那么一分。   多可恨呐,就那么一分!   主持人笑着宣布道:“最后一项,长跑。参赛老师……三班,宋拂之老师,四班,肖远老师。”   学生们炸锅了:“肖远?肖老师是体育老师啊!凭什么他代表四班跑啊?”   “随便换谁跑都行啊!为什么非要是体育老师啊!”   组织的老师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解释道:“四班班主任今天下午家里有急事,来不了,别的老师都参加了别的项目,毫无准备地跑两千米也不安全,所以请体育老师替一下。肖老师以前是练举重的,没有专业练过跑步。”   崽子们还是不干,义愤填膺地喊:“这不公平!凭什么!”   姚欣欣急得都要哭了,冲着宋拂之喊:“宋老师,他们欺负你!”   这事儿其实宋拂之也只比他们早两个小时知道。   本来隔壁班是班主任上场的,但他的父亲突然有点身体不舒服,他就回去照顾家人去了。   换成体育老师也是学校的考虑,本来长跑就不是个讨喜的项目,没多少人想报名,这会儿临时想找一个人真不容易。   部分老师也都一把年纪了,即使想上场,学校也怕不安全,所以保险起见找了体育老师。   肖远是个特别憨厚的壮汉,他特地找了宋拂之,跟他说:“宋老师,别担心嗷,我不会跑很快的。”   宋拂之似笑非笑地看他:“什么意思,想给我放水?这符合体育精神吗?”   “啊不不不!”肖远立刻摆手,“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真的跑不快,以前队里跑步我都倒数。”   好歹是专业体育生,他说自己跑得慢,能慢到哪儿去。   宋拂之和他笑着一碰拳:“反正咱们都尽力,拼命,一会儿好好比。”   学校其实挺无奈,本来是想师生同乐,贯彻落实“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传统精神,谁知孩子们胜负欲太强,群情激跃,压不下来。   最后还是宋拂之安抚了孩子们的情绪,他拍了两下手让大家安静。   宋拂之被满脸怒气的孩子们围在中央,他的声音却平缓而温和。   宋老师甚至是微笑着的:“这是在学校里,学校尽量选了一位不太擅长跑步的老师来参赛,已经是尽力想做到公平。”   学生们可太不理解了,嚷着:“这哪里公平了?这分明就是不公平啊!”   宋拂之也不反驳,声音沉稳地说:“等以后你们或许就会知道,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甚至会出现比这不公平许多的事情。你可能也会面临和我一样的处境——跑步比赛,而你的对手或许不会是某个体育老师,而是开着摩托车的人,开车跑车的人,是那些从出生起就比我们领先许多的人。”   这段话很长,操场上也很吵,但宋老师的声音清晰而温和,孩子们渐渐安静下来。   有学生皱着眉,不服气地和别的学生小声嘀咕:“这也太不爽了,凭什么啊,那怎么办啊。”   宋拂之微微笑着:“是啊,那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只能自己努力跑,平时努力练——没有跑车,就让自己成为百米飞人。”   “高中,或许就是人生中最接近公平跑道的时候。”宋拂之的声音突然轻了一些,“在这里,你们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跑赢那些开跑车的人。”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听着,都听得很认真。   “哎,扯远了。”宋拂之一笑,扬声问,“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学生们点点头,一张张小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很臭。   宋拂之笑着说:“信我一次——”   “宋老师让你们拿冠军。” 第33章 晋江独家33   看老师比赛跑步,这是学生们没瞧过的。   从来都只有学生被老师监督着跑步的份儿,现在掉了个个儿,学生们都很兴奋,乌泱泱地把跑道围满了。   七班班主任是位清瘦的语文老师,站在起跑线上擦掉额头的汗:“我发现跑步已经没什么了,被围观才是真的让人发怵。”   肖体育老师在宋拂之隔壁赛道,偏过头,跟他说:“宋老师,那我不客气了啊。”   宋拂之勾了勾唇:“嗯,咱放开了跑。”   自己班上那群小萝卜头们挤在赛道旁边,各个冲锋陷阵的样子,挥拳喊着:“宋老师加油!冲啊!”   宋拂之做手势往下压了一下,他们才安静了些。   裁判吹了声哨子:“各就各位,预备——”   “砰”的一声,发令枪响了。   四周立刻掀起一阵加油的浪潮,宋拂之班上的学生们喊得异军突起:“宋老师加油——!”   里面还掺杂着几声“宋斧子加油”,宋拂之听得清楚,但实在不是发作的时机。   两千米其实不是多长的距离,标准操场跑五圈。   宋拂之这些天的训练可不是白练的,到第二圈的时候很多老师都已经掉没影儿了,只有体育肖老师一直紧紧追在他身后,估计是想留存体力到最后两圈反超。   长跑实际上是个挺治愈的过程,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风的纹理,操场的材质,地球的引力,还有自己逐渐沉重的呼吸。   好像自从学生时代结束后,宋拂之就再没有这样参加过运动比赛,他也从未有过这么多人为他加油鼓劲的体验。   从小到大,宋拂之在父母老师面前永远是乖巧的,懂事的。   长相英俊的少年,成绩好,品行端正,不早恋不打架不逃课,在班里当班干部,在学校当值日生,从没有过青春逆反期,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宋拂之在小时候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估计就是高一在王老师的办公室里偷看完了她收缴的一本漫画——那时候“坏孩子”才看小人儿书,宋拂之也算是干了一件坏孩子才会干的事。   结果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到三十岁了他还在喜欢小人书。   很多人见到宋拂之一家三口,都要夸:“妈妈不愧是当老师的,把儿子教得真好!拂之这么懂事,都不用人操心,真是羡慕。”   少年总会在心底反驳这句话。   他妈妈从来就没管过他。   自打宋拂之有记忆开始,王女士就不经常在家,很晚归家,回家后也常常点着台灯,伏案工作到深夜。   他爹更不必说,当医生的,通宵手术紧急夜班都是家常便饭,春节都没在家好好过过几次。   他们都有很多很多人要照顾,要关心,反而忽略了自己的孩子。   宋拂之早熟,知道爸妈工作辛苦,他们有一份无私的精神,所以他尽量做好一个乖孩子,不给爸妈添麻烦。   他活得循规蹈矩,在别人离家出走、逃课早恋、染发纹身非主流的时候,宋拂之的青春过得平淡如水,像一幅安静的山水画。   就连成年后,职业选了教师,老公选了教授,婚后平平淡淡,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循规蹈矩。   宋拂之没放肆地挥霍过,没肆意地狂奔过,没为谁疯狂过。   洛琉璃问过他:你过得这么克制,后不后悔啊?   后不后悔呢,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   一声尖叫把宋拂之的思绪拉了回来。   “最后两圈了——宋老师冲啊——!”   学生们围在起点处,在跑道两边夹道欢迎,高高地挥举着小拳头。   “保持第一名就赢了啊啊啊!”   “老宋你是最棒的!”   “斧子哥加油嗷嗷嗷。”   几十位少年少女高喊着他的名字,声势浩大,宋拂之迎风奔跑,突然觉得眼眶有点酸。   那些他不曾体验过的青春放肆,他居然在三十多岁的时候体验到了。   不知是谁带了个节奏,他们突然就开始有节奏地喊:“斧子哥!斧子哥!斧子哥!”   宋拂之差点在跑道中央当场暴毙。   事实证明老师的外号在全年级内都是自由流通的,别的班的学生也跟着开始喊,还边喊边跳,喊得可带劲了。   如果不是还在赛道上,宋老师现在就要给那几个起头的学生来两脚。   幸好他们没喊那个新外号,不然宋老师真的要当场黑化。   感谢这群欠揍的小孩儿,宋拂之被他们逼着跑得飞快,赶紧跑离了那片是非之地。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如影随形,此刻有逐渐逼近的趋势。   只剩最后一圈的时候,肖老师加快步伐冲到了宋拂之身边,喘着气道:“我超车了啊。”   宋拂之没看他,目不斜视,默默提速,几乎和他平齐地跑入了最后一圈。   战况胶着,孩子们都要疯了,喊着老师们的名字。   学生们在跑道旁挤了厚厚一圈,别的老师也爱看热闹,围在最外面。   连老周都没闲着,双手做喇叭状,远远地喊:“老宋加油!”   宋拂之再无心想别的事情,满脑子都是班里那些孩子们。   想到他们去年得知自己班因落后两分惜败时的失落,想到他们排练时滑稽而认真的舞姿,想到他们昨天在全校那么多人面前表演了自己喜欢的歌曲和舞蹈,那时他们脸上的笑容是多么灿烂。   也想到之前带过的学生们,他们也曾在这片操场上挥洒过青春与汗水,他们现在又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呢,他们过得好吗?   终点前是一段百米的直道,终点处乌泱泱的人群似乎近在眼前。   脚步咚咚,宋拂之听见自己轰鸣狂舞的心跳。   在两次心跳之间,身边的肖老师超过了他。   前方的呼喊声似乎更大了。   这时候拼的就是那口劲儿,肖老师的背影逐渐从宋拂之视野里消失,他只看得见前方的终点线,和那些充满期待的年轻的脸。   陡然,人群后方,一束斑斓的橙红色蓦地摄住宋拂之的视线。   那是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他手里捧着一把花,远远的看不清品种,只能看清那热烈浓郁的橙红色。   像一丛燃烧跳跃的火炬,像一群振翅欲飞的凤凰。   那人是时章。   宋拂之简直怀疑自己跑出了幻觉。   然而越靠近终点,看得就越清楚。   时章站在人群的最外层,稍稍举起那束鲜艳的花朵,朝宋拂之示意了一下。   教授脸上挂着笑,笑容得很温暖。   宋拂之几乎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时章居然真的来到了他的学校,来看他的比赛。   手里还带着一束花。   从前的运动会没有人站在旁边给宋拂之加油,即使妈妈就在自己学校,她也没时间看来自己的表现。   有人站在终点等待自己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心中踏实,充满力量和无限的希望。   那一刻宋拂之觉得自己浑身都变轻了,仿佛是灵魂在领着他向前冲刺。   好像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输赢都变得无所谓。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人在身边,夺冠,胜利——又都变得那么容易。   那抹热烈的橙红色花束,成为视线里比阳光更耀眼的存在。   成为比终点线更清晰的目标。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宋拂之立刻就被冲上来的学生们淹没了,他们争先恐后地给宋老师递水,递毛巾。   然而更多学生们递过来的只是一双双张开的手臂,男孩女孩们激动地抱住了他。   “第一!我们得了第一!!”   “啊啊啊老宋你太强了——!”   “冠军,我们是冠军啊啊啊啊!”   “卡哇伊,我们的神!”   学生们把跑道堵得水泄不通,老周想挤都挤不进去。   “老宋有两下子哈!”周老师兴奋地跟旁边的老师说,“那帮孩子得高兴死了。”   旁边老师也说:“宋老师真的强,把人专业的都给比下去了。”   宋拂之灌了几口学生送的水,被他们的热情与欢呼声淹没,剧烈运动后的心脏不仅不歇,反而有越跳越快的趋势。   他看着人群后的一个方向,那丛红色很抢眼。   宋拂之功遂身退,拨开仍在沸腾的人群,朝那人走去。   他看到时章正向自己走来,也看清了时章手里拿着的花。   刚挤出人群,宋拂之就被时章抱住了。   时章的怀抱很暖,心跳也很快,怀里抱着爱人,满满当当的。   “恭喜宋老师拿了冠军。”时章在他耳边说,“特别厉害。”   “不是说好我去大学找你的吗?”   宋拂之现在还有点眩晕,大概是长跑的后遗症。   “骗你的。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时章笑着,把花递给宋拂之。   “火焰玫瑰和鹤望兰。”   宋拂之接过,红红橙橙的一大把,比阳光还要热烈。   他开玩笑地问:“怎么,要得冠军才能送给我吗?”   时章认真地说“不是”,又说:“我的花都是送给你的。”   宋拂之眨了眨眼,突然被这又正经又浪漫的话给搞得热血上头,还没平息下来的心跳更快了,膨胀着翻滚着,把心脏撑得很满。   宋拂之笑着说“谢谢时先生”,一抬头,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个人,周老师面露惊讶地看着他们。   “啊,周老师。”   宋拂之笑得灿烂,大方地说:“上次在大学里不太方便,没能好好介绍。时章是我先生。”   时章礼貌地打招呼:“周老师好,又见面了。”   老周还是很惊讶,叹了句“天呐”:“老宋,时教授,你们俩……结婚了啊!”   宋拂之笑着“啊”了声:“领证了,合法的。”   其他几个老师也站过来,围着时章聊了一阵子,都说他们感情好,般配得要命。   时章一直端着优雅的微笑,心里都乐开花了。   宋拂之看班里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操场旁边扇风休息,拽了拽时章,小声道:“我想趁现在这个空档,出学校给他们买点儿吃的喝的。奖励他们得了第一名。”   “行啊。”时章答道。   两人告别了别的老师,一起往学校外面走去。   “我真没想到你今天会来。”宋拂之握紧了手里盛放的花。   时章停下来,搂了搂他:“你昨天说你高中时参加运动会,旁边没人为你加油,所以我今天想来站在你身边。”   他接着笑笑:“不过看来不需要我加油了,大家都很喜欢宋老师。”   宋拂之飞快地看他一眼,说:“需要的。”   走出学校大门,街边全是各种文具店、奶茶店、小吃店,学生们还在学校里,充满宁静的烟火气。   树影在时章身上晃动,他故意笑着问:“需要我加油,还是需要我?”   宋拂之眯起眼看着时章:“教授,我看你也挺坏的。”   时章:“嗯?”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花香萦绕在两人之间,目光都不平静,很明显有些冲动在里面。   学校外的林荫道,很适合早恋的地方。   宋拂之想,他想吻时章。   时章这时也靠近了一点,热热的呼吸拂过宋拂之的鼻梁。   路人来来往往,老婆婆推着超市采购的小推车经过,一对情侣牵着狗狗聊着天。   大街上的,好像不太适合,宋拂之猛地回过神来。   他拉远了一些距离,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尖,欲盖弥彰道:“先给孩子们买东西吧。”   时章低笑了声:“行。买什么?”   学生们最爱的就是奶茶炸串,但是班里这么多人,几十杯奶茶不好拿,炸鸡什么的也不方便在操场上吃。   最后宋拂之还是进了最普通的超市,和时章一起挑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零食和小蛋糕。   一边大采购,宋拂之一边发出了感叹:“现在超市里吃的东西真多,包装也都很漂亮。以前我们高中门口的小卖部里都是那种包装很简陋的’三无’产品。”   时章一听就笑了:“是,我每周都要攒五毛钱去买老冰棍儿辣条啥的。”   “时教授以前也吃辣条?”宋拂之挑眉。   毕竟时章给人的感觉永远是很干净的。   “何止,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吃。小卖部里的都吃过。”时章笑道。   其实时章买的最多的是压在玻璃板下的那些烟。   在乖巧的高中生眼中,那是属于大人的禁地,但时章高中时买得很熟练。   只不过他不想让宋老师知道。   两人买了三大袋子零食甜品,沉甸甸的。   结账的时候,宋拂之刚把手机掏出来,时章就抢在宋拂之前面刷了码。   宋拂之惊讶地看着时章:“我给我们班学生买东西吃,你买什么单?”   时章笑着说:“宋老师也得了冠军,也辛苦了,该我请客。”   “得了吧你!”宋拂之笑骂了句。   往回走的路上,他们遇到几个隔壁学校放学回家的学生们,背着书包围在一个街边小摊旁边。   宋拂之凑过去一看,惊讶回头告诉时章:“是转糖!”   时章也挺惊讶:“感觉好多年都没看到画糖饼的摊子了。”   时章问宋拂之:“玩儿吗?”   宋拂之一边说他“幼不幼稚”,一边掏出了钱包。   可惜宋拂之运气不好,没转到好看的,老爷爷就给他们压了一个圆圆的糖饼。   “我从来就没什么好手气。”宋拂之舔了口糖,眯起眼,“好吃就行,还是以前的味道。”   时章明知故问:“什么味道?”   糖还能是什么味道,当然是甜的味道。   此时两人离得很近,便带上了焦糖的甜味,粘稠的,旖旎的。   他们都想着刚刚那个没接的吻。   突然,时章把宋拂之拉到树荫下,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并不深,只是缓慢地轻吻。   宋拂之后颈一麻,轻颤地闭上眼。   好像真的回到了高中时,他们是两个离经叛道的坏小孩,背着老师和家长,偷偷拥抱,接吻,触碰彼此,陷入荒唐而无畏的早恋。   时章低下头,额头抵住宋拂之额头,眼眸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宋拂之被时章的气息包围,听到他低沉嘶哑的嗓音:“……宋同学,你是我初恋。” 第34章 晋江独家34   宋拂之提着几大包零食回到班里,立刻被学生们围住了。   “老师,颁奖典礼要开始了!”   “别找了,宋老师已经回来了。”   “老师你去哪儿了,我们找你找了半天!”   宋拂之把零食放到椅子上,笑道:“给你们买奖励去了。”   学生们“哇”了声,一窝蜂地涌上来。   虽说这些零食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是班主任亲自给他们买的,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谢谢老宋!”   “谢谢卡哇伊!!”   宋拂之青筋暴起:“……”   调皮的学生笑着跑开。   哎,他们老宋就是这么让人又爱又恨。   虽然平时严得要死,到了运动会却又拼命给他们拿第一,还给他们买零食,虽然听到自己的外号,却也不会生气。   孩子们扒拉着自己喜欢的吃的,宋拂之看着他们,不由自主地就笑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得多柔和。   看了会儿,宋拂之似有所感,抬头望向一个方向。时章站在操场边缘的一处树荫下,正在看宋拂之这边,立刻抬手和他挥了挥。   这毕竟是高中运动会,胜利是属于学生们和宋拂之的,时章无意夺走焦点,只打算在旁边默默地看。   时教授在旁边站着的样子,特别像那种眼巴巴盼着孩子放学的家长。   宋拂之又笑了。   零食没吃太久,主持人站在主席台上,开始声情并茂地宣读运动会的颁奖词。   学生们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地等着他们最期待的段落降临。   颁奖典礼从高一开始,个人奖,集体奖,主持人念念叨叨,低年级小屁孩们来来往往,在学生们看来这都是漫长的折磨。   好不容易挨完了高一,轮到高二,又要从第三名开始念起。   隔壁班上去领亚军的锦旗的时候,学生们爆发出了欢腾的祝贺声:“热烈庆祝四班勇夺第二!!”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隔壁班的学生们拿着锦旗走下台,冲他们翻白眼,恶狠狠地说:“明年再战!……不对,高三没有运动会了,那就,那就比月考成绩!”   到了最万众瞩目的时候,主持人笑着念道:“下面让我们有请本届运动会,高二年级组的冠军——高二三班!请班级代表上台领奖。”   一般都是体育课代表上台领奖,他们班的体育课代表是位肤色健康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儿。   她风风火火地跑到主席台,大声问主持人:“我们能不能全班都上来啊?”   女孩声音中气十足,大半个学校都听见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负责的老师笑得也挺开心,这说明这个班集体荣誉感很强,很团结。   老师一挥手:“那都来吧。”   体育课代表大手一挥,学生们立刻像倾巢出动的扑棱蛾子,哗啦啦地涌上了台。   宋拂之在主席台下找好角度,扛起相机,正好能把所有人都框进去。   “宋老师你干啥啊!”   一位男生瞪着眼,惊诧大吼,“快上来呀!”   宋拂之从来就不习惯被当作众人的焦点,他攥着相机,淡淡笑道:“我在这儿给你们照相。”   台上的孩子们青春耀眼,宋拂之习惯了成为他们的后盾,习惯了只当个旁观者。   孩子们立刻不干了。   “啊那不成那不成!”   “我们班得冠军一半努力都靠你。”   “来人啊,给我把小拂子抬上殿来!”   学生们真是胆大包天,什么称呼都敢往外说!   宋拂之还没来及教训人,直接有孩子跳下了主席台,眨着大眼睛看他。   靠,这让宋老师很难拒绝。   宋拂之看着学生们,负隅顽抗道:“这是属于你们的第一名。”   学生们瞪大眼喊道:“也是你的第一名啊!”   在热烈的呼喊中,宋拂之不由地回头去看远处的时章,带着点求助的意思。时章笑着做手势,鼓励他赶紧上台。   他好像从这个手势中汲取了许多力量,也被热情纯粹的孩子们浸透感染,终于在学生们欢乐的簇拥下,宋拂之也走上了领奖台。   只薅到一个班主任还不够,这群野猴子们今天相当嚣张,把在场所有任课老师都叫到了台上。   要是没有他们团体赛追回的那一分,他们就只能和隔壁打个平手。   宋拂之手里还捧着时章给的花,不知是哪位学生问:“宋老师,把您的花给咱们分分呗!”   没想到宋拂之回得迅速且无情:“不给。”   学生们哈哈笑着,说宋老师小气鬼,八卦他是谁送的漂亮花。   “不给就是不给。”宋老师难得傲娇。   台下的摄影老师道:“来来,站紧一点!”   学生们把宋拂之簇拥在正中间,像一圈花瓣围着一簇花蕊。   “三,二,一——耶!”   宋拂之不习惯面对镜头,面部表情不太柔和。   但他被孩子们欢乐整齐的声音淹没时,宋老师不由自主地笑了。   运动会半下午就结束了,学生们可以直接回家享受黄金周,相当于多了半天假。   鲜红的锦旗刚回教室就被高高地挂在了教室正前方。   宋拂之在一片混乱中尽力绷起表情:“回去别玩嗨了,放完假回来就要月考了!”   然而没几个人听他的,和他打着招呼说:“宋老师拜拜,假期快乐!”   就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   宋拂之收拾好各种事务,走出去,时章正靠在墙边等他。   “久等了。”宋拂之说。   时章低笑两声:“走吧,去度假。”   这段时间高强度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宋拂之这会儿稍微放松下来,尽管精神还处在孩子们夺冠的亢奋之中,但身体已经很想休息。   “露营的东西都放好了。”时章坐进驾驶室,“我开车,你歇会儿。”   宋拂之系好安全带:“没事,我看看风景。”   “对了,想起来件事儿。”时章启动车子,“钟子颜下午在群里说她会多带个人来,还会多带条狗狗。”   “狗?”宋拂之微讶。   “我们也很惊讶。”时章挑挑眉,“钟子从来就是个独行侠,这次居然说要多带个人。”   一听这语气宋拂之就懂了,他笑着问:“钟老板对象?”   “不清楚。钟老板干出什么事儿来都不奇怪。”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宋拂之一直和时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结果上了高速之后,车速平稳,宋拂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而且睡得宛如昏迷。   等宋拂之醒来,入眼的是窗外瑰丽金灿的斜阳,和大片苍翠的草地。   “刚好到了。”时章说,“咱们到得最早。”   宋拂之把椅背升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睡得好死。”   “累了。”时章揉揉他的头发,“今天晚上早点睡。”   第二名到的是欧阳希一家。   小姑娘梳着细细的双马尾,兴高采烈地第一个跳下车,看到眼前有个陌生的帅叔叔,又突然害羞了,往她妈妈身后躲。   畅安是位很知性的女性,先得体地和宋拂之打了招呼,然后半蹲下身和女儿说:“小羽,这位是时叔叔的先生,宋拂之,宋叔叔。”   小姑娘的家庭教育肯定很好,虽然有些害羞,但是很有礼貌,脆生生地喊:“宋叔叔好。”   宋拂之笑着和她打招呼:“小羽你好。”   之前在视频里和欧阳希见过,两个男人很随意地say hi,欧阳希又加了句:“宋老师看起来比视频里还帅。”   时章淡淡地抢话:“帅吧。”   宋拂之很快就和他们熟络起来。   家里有孩子的人很容易和老师有共同话题,他们聊教育,聊现在学生的压力和各种兴趣班儿,简直聊不完。   时章一个搞科研的反而插不上话,蹲在旁边和小姑娘一起看蚂蚁搬家。   小羽小声问:“他们在聊啥呢。”   时章小声说:“不知道。”   一辆无敌嚣张的大G刹地停到不远处,欧阳希一瞧:“钟子颜,你迟到了!”   “迟到两分钟也算迟?”   钟子颜跳下车,大波浪在背后潇洒晃动。   她掠过众人,先和畅安抱了一下:“安,好久不见。”   畅安笑着拥抱她,目光越到她身后:“你不介绍一下?”   钟子颜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大男孩儿,身材比例很好,手臂有浅浅的肌肉痕迹,一双漂亮腼腆的桃花眼,皮肤很白,看着就年轻,嫩得出水。   男孩儿还牵着条金毛犬,活泼的狗狗一直兴奋地摇尾巴,大概是想认识眼前的人类们。   “大家好,我叫金晓南,现在念大三,电子工程系。这是我养的狗狗,他已经八岁了,叫大金。”   金晓南很有礼貌,还浅浅鞠了个躬,鞠完了站直,眼神有点怯地追向钟子颜,看了两秒又逃开了。   哟,有情况啊。   钟老板可从来没把哪个男人往他们面前带过。   时章挑了挑眉,宋拂之细微地弯了弯唇。   成年人们都心照不宣地看向钟子颜,目光暧昧。   只有小羽对此气氛毫无知觉,跑去和大狗狗玩去了。   钟子颜短促地“嗯”了一声,走到金晓南身边,抬手晃了一下他毛茸茸的脑袋。   “就这样。”   欧阳希直接笑了:“哪样啊钟老板,不明白。”   钟子颜笑笑:“不明白算了。”   从这男孩儿牵着金毛下车,大家就都明白了。连宠物都带了,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不管怎么样,这么多年的朋友,都挺为钟子颜高兴。   “行程呢,开始搞起!”钟子颜拍拍手。   他们这地方选得很有水平,在一个正在开发的风景区。   游人还没有那么多,但设施几乎都是齐全的,而且崭新。   第一项活动是荒野四驱车。   高大野蛮的轮子,霸道的金属骨架,充满野性的力量感。在草原边停了一排,很有视觉冲击力。   宋拂之说了声“酷”。   他对这种充满野性的东西简直毫无抵抗力。   他们一共租了六辆车,小羽坐在爸爸后座。   工作人员要他们戴好头盔和手套,宋拂之转头看向时章,突然愣了愣。   时章脱了外套,现在就穿着件军绿色的紧身短袖,工装裤束进厚重的野地靴,黑色皮带掐住结实的腰腹,这身材太有男人味了。   宋拂之眯了眯眼,瞬间口干舌燥,心跳突突。   时章低下头,喉结轻动,刘海随性地散下来,手指插进黑色的半截皮质手套,向上一拉,系紧束带,手腕上的线条动了动,青筋很显。   这个动作很随意,宋拂之却在瞬间被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击中。   这哪里是教授。   这分明是个悍匪。   宋拂之一时迷失在混乱的即视感中,时章叫了他一声:“你准备好了吗?”   教授温和的声线把宋拂之猛地拉了回来。   眼前的人戴着文质彬彬的细边眼镜,眉目疏淡,那一瞬凶悍的气质仿佛幻觉。   宋拂之淡定地戴好手套:“好了。”   四驱车本来就是高大威猛的,什么人骑在上面都会带着这股野性的气质,宋拂之很快就平静下来,全身心投入丛林飞驰。   在旷野里骑四驱车简直太爽了,几个成年人玩儿得比小孩还欢。   钟子颜拜托了工作人员帮他们拍照,真的,骑在车上的每个人都很帅。   尤其是畅安,看着很知书达理的一位母亲,戴着墨镜冷着脸飙车的时候特别飒。   今天时间晚,玩完四驱车,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他们要赶紧把帐篷和营地搭起来。   时教授是熟手,有条不紊地搭好了自己和宋拂之的,又去帮欧阳希他们搭。   一家三口的帐篷很大,所以稍微复杂一点。   钟子颜那边速度也很快,金小帅哥看着跟个模特似的,其实动手能力特别强。两人一起把天幕也给支起来了。   时章和宋拂之正把折叠桌椅从车里搬出来呢,就听到小羽说:“爸,你看那边,那个哥哥的风筝卡在石头上面了!”   岩壁旁已经聚了不少人,一个小男孩特焦急,说他风筝飞断了线,卡岩石上面了,那是他好朋友送给他的,上面有对方的画,所以很珍惜。   热心群众们试了很多方法,伸树枝,往上面扔石块,把折叠椅展开去够,统统不行。   风筝卡得不高不低,大概三四米。   主要是卡在陡峭的石壁中间,人跳着够不着,估计得要人猿泰山爬上去才行。   钟子颜用手挡住阳光,朝那边看了看,喊了声:“时章?”   时章“嗯”了声:“看到了。”   宋拂之不太明白,他看到了能怎样。   时章歪过头,问宋拂之:“我去试试?”   宋拂之:“怎么试?”   “就。”时教授顿了顿,指了指那边,“上去,把风筝拿下来。”   宋拂之皱了皱眉:“徒手爬上去?那石壁挺陡的。”   时章走过去,很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笑着问:“宋老师,你信不信我。”   宋拂之还是蹙着眉:“不安全。”   是真的不安全。   这儿荒郊野岭,地上也没法铺什么软垫,石壁陡峭,摔下来可不是好玩儿的。   “我以前专门学过这个。”时章解释道,“户外攀岩,我考过证的。”   “刚刚看了,这风筝卡得不高,石壁不算陡,一路也都有抓握点,不难。”   宋拂之还是沉着脸,不说话。   时章看着他,突然笑了。   “宋老师担心我?”   宋拂之:……   “那这样。”   时章说:“万一我真的掉下来,你接住我?”   行吧,时教授不像是会冲动行事的人。他很坚定,让人忍不住去信赖他。   一向坚持自我的宋老师有点妥协了。   宋拂之静了几秒,碰了下时章的耳垂。   “你去吧。”   居然就是这么轻轻一碰,时章的耳朵就红了。   反而把宋拂之搞得一愣。   这就红了?   时章不好意思地捂了一下:“不好意思啊,它碰不得。”   宋拂之咳了一声:“快去,注意安全。”   末了又加了句:“我接住你。”   时章突然又折身走回来,吻了一下宋拂之的眼角。   “好啊。”   时章走到男孩儿身边,跟他说了两句。   男孩仰起头,跟看到救命恩人似的,不住地点头。   得知有勇士打算徒手攀岩,热心群众们都散开来。   还有人跑去拖来了充气沙发,多少能当成缓冲。   时章和那人说谢谢,宋拂之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充气沙发很厚,看起来比较靠谱。   时章站在石壁下,仰头望了会儿,又伸手试了几个抓握点。   抓稳了,右手臂猛一发力,跃起,左手立刻跟上,稳稳地抓住了上方突出的一小块地方。   时章的身体在空中腾空了一段,全身的体重全靠一条手臂支撑,他却做得很轻松。   刚开始就挺惊险,众人浅浅惊呼,宋拂之抿了抿唇。   “宋老师,紧张啊?”   钟子颜站在他身边,笑着问。   宋拂之顿了顿,有点无奈地坦诚道:“很难不紧张。”   “真没事儿,别紧张。”   钟子颜笑笑,“时章之前有段时间发疯,玩儿户外攀岩。那都是十多米高的岩壁,各种千奇百怪的地形,给你一段时间观察路线,然后要一次性爬上去。”   “当然,那是有保险绳的啊——不过我也从没看到过他失误。”   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时章已经快爬到风筝那儿了。   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好像在石壁间攀越,跳跃,都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明明在陌生的野外,他的动作却还能透着优雅。肌肉绷紧又舒展,后背发力的时候,雄厚的背肌撑满衣料,很有力量感。   宋拂之略微有些失神,问钟子颜:“他为什么去练攀岩?”   钟子颜耸耸肩:“谁知道呢。他什么都学,热衷各种运动,还有些别的……事业。反正他时间永远安排得很满。连轴转,工作狂,大变态。”   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骂时教授“大变态”。还挺新鲜的。   宋拂之挑挑眉:“教授以前这么拼啊?”   “说来真是。”钟子颜看着宋拂之笑了,“好像是跟你结婚之后,时章才松了一点,工作也排得没那么满……还会主动参与我们的旅行了。以前他偶尔象征性地来几天就回去搞实验了。”   时章以一个刁钻却轻松的姿势立在石壁间,伸手轻巧一捞,就把风筝从石缝里取了出来。   “哇哦——”   底下响起一片欢呼,还有几声“好帅”。   宋拂之抱起手臂,默默不爽。   喊什么喊。   “接着。”   时章把风筝丢给小男孩,小男孩接住了,仰着头大声说:“谢谢超人!”   闻言,时章在上头笑了两声。   低磁的笑声,勾人耳朵。   时章下来的速度快了许多,宋拂之看着他敏捷的身影,心中有些微妙的酸涩。   他丈夫前一半的人生是怎样的呢?   宋拂之惊觉,自己好像并不了解。   而时章的朋友们都比自己更了解他,多得多。   时章很快下到了距离地面很近的地方。   人们喊着:“可以跳了,底下有充气沙发!很安全。”   时章单手牢牢抓着石壁,回身眺望,看到宋拂之,目光不动了。   宋拂之稍愣,懂了。   他往前走,走到时章正下方,张开双臂。   宋拂之笑了笑:“超人,跳吧。宋老师接着你。”   真没多少距离,时章直接松了手,轻轻一蹬,和宋拂之抱了个满怀。   雄性的气息立刻填满了怀抱,混杂着岩石与植物的味道。   宋拂之接得很稳,也和时章贴得很紧。   手心里是他很沉、很热、很有力量的躯体。   还有他跳得很快的心脏。   时章飞快地亲了一下宋拂之的耳垂。   宋拂之没反应过来。   时章看了几秒,笑了:“你看,你也红了啊。” 第35章 晋江独家35   太阳渐渐落山,野外的气温下降得很快,时章随意披了件外套,掩住身材,又变回了谦谦君子的样子。   漫天紫色的晚霞,不少人们停下来拍照。   “今天天气好,晚上应该可以看到星空。”畅安对女儿说。   小羽高兴地跳起来,跑到车里:“我要把望远镜拿出来!”   欧阳希正在旁边准备烤肉用品,探头问:“你自己会不会安装?要不要爸爸帮忙?”   小羽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我先试试——”   刚才时章和宋拂之还没整理好帐篷里面的东西,就跑过去取风筝了。   这会儿他们返回帐篷,往地上铺了一层防潮垫,然后是充气垫,最后时章取出了两个睡袋,一个挨着一个,放进了帐篷里。   “我们晚上这样睡吗?”宋拂之问。   时章顿住几秒:“也可以把两个睡袋拼起来。”   睡袋是两个人一起挑的。   时章自己本来就有一个睡袋,宋拂之觉得再添置一个双人睡袋有些不方便,不如再单买一个单人睡袋。   和时章买的同款,两个睡袋放一起能拼成一个大的睡袋,能两人一起睡。   谁也不知道野外一起睡会不会漏风,所以不如两个单人睡袋灵活。   但现在看着满满当当的帐篷空间,宋拂之担心的并不是漏风不漏风的问题。   而是位置就这么点儿,如果挤在一个睡袋里,那唯一有可能的姿势,就是抱在一起睡。   似乎会有点不安全。   宋拂之犹豫了会儿:“还是分两个睡袋睡吧?”   “行啊。”时章答应得很干脆。   铺好帐篷出去,欧阳希他们已经在吆喝着做饭了。   食物是三家分配着带的。   欧阳家负责带肉类,时章他们带了水果和主食,钟老板直接扛了一箱饮料几箱酒。   宋拂之看着那几箱酒人都傻了,钟老板真是豪迈。   野营是成年人的过家家,把各种装备和食物摆好的过程很治愈。   新鲜饱满的水果碗摆在折叠桌上,四周围着七张躺椅,烤架上飘来阵阵肉香,油花滋滋响,合着远处树林里的阵阵鸟鸣。   “来来,吃肉了!”   欧阳希端来一盘香气四溢的羊肉串,一时间没人伸手。   “拿啊。”欧阳希惊讶道,又伸了伸盘子。   钟子颜挑挑眉,看了看宋拂之和金晓南,笑了:“这么客气?还放不开是吗。”   “那我先拿。你们赶紧的,吃。”   钟老板可不跟人客气,拿起肉串就开啃。   不一会儿,时章那儿的也烤好了。   “小羊排。”   时章把盘子放到桌上。   钟子颜直接伸了筷子。   “等会儿。”   时章手里拿着烤肉夹,轻轻一挡,就把钟子颜的筷子顶到了一边。   时章垂着眼,把一块羊排夹到了宋拂之碗里。   “蒜香的,加了辣。”   给宋拂之做了这么久的菜,他的口味时章早摸清了。   喜欢蒜,喜欢辣,口味重。   钟子颜看着他俩,直接笑了:“不是,时先生你是何居心,开小灶?演都不演了。”   时章正大光明地点头:“是啊。”   宋拂之也没不好意思,说了声“谢谢”,三两口把羊排吃了。   他由衷地点头:“很好吃。”   时章笑着看他。   宋拂之把时章手里拿的烤肉夹夺了过去,站起身:“你歇会儿,我替你。”   时章摇摇头:“我不累。”   宋拂之看他一眼:“那你跟我过来吧,一起烤。”   先生的话就是圣旨,时教授很乖地跟着过去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金晓南抿了抿唇,小声问钟子颜:“姐姐,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我去帮你烤。”   钟子颜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大男孩儿白皙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眼神躲闪,支吾地说:“那,那晚上再吃……”   欧阳希和畅安帮小姑娘架望远镜去了,烤架边就他们两个人。   宋拂之问:“来吧,时先生,点菜,你喜欢什么什么肉?”   时章笑着问:“宋大厨,私厨服务吗?”   宋拂之点点头。   时章点了几种。   小牛排,鸡翅根,鸡胗,猪肝。   宋拂之问:“你喜欢吃动物内脏?”   时章“嗯”了声:“大部分都喜欢,除了肠子不吃。”   宋拂之默默记下了,笑道:“那我们这点还是挺不一样的,我不喜欢内脏。”   “那正好。”时章很豁达,“不用抢饭吃了。”   宋拂之笑起来,又问他想要几分熟,要加什么调料,要不要辣。   他知道时章口味偏清淡,但现在才知道他烧烤连孜然都不怎么爱放,喜欢原汁原味的口感。   今天又多了解了一些丈夫的喜好。   弄完私厨,两人又烤了很多肉,还特地给小朋友烤了蜜糖味的鸡翅。   深蓝的夜幕浅浅降临,橘黄色的小灯亮起来。   三家人终于整整齐齐地围坐在了桌边,火锅咕嘟嘟地沸腾,白烟屡屡,很温暖。   “来,大金。”   钟子颜给金毛开了个罐头,狗狗立刻晃着尾巴跑了过来,亲昵地在钟子颜手心里蹭。   “来,小金。”   钟子颜给金晓南夹了一只虾,金晓南低着头说“谢谢”。   畅安笑了:“大金小金,还挺整齐,但怎么听起来有点儿怪呢。”   金晓南说:“大金已经算是老年狗狗了,辈分比我高,叫他一声大金名副其实。”   畅安心道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名字和金毛差不多,这男孩儿好像还挺乐呵。   宋拂之问:“钟老板怎么和金同学认识的?”   钟子颜看向金晓南:“你说?”   “啊,噢。”金晓南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就,就那天,我换了条遛狗的线路,牵着大金去湖畔公园玩,碰到姐姐在跑步。第二天去的时候又碰到了,连着碰了好几天,我们就认识了……”   畅安乐呵呵的,问得很直接:“你主动搭讪的?”   “也,也不算吧!”   这孩子真是脸皮薄,稍微问点什么就脸红,金晓南说:“就是大金追着她跑了一段儿,我叫大金别追了,就和姐姐说上话了。”   “哦,叫大金别追了,换你自己了。”   金晓南揉揉耳朵,嗯了一声。   时章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突然笑了。   戏谑的目光投向钟子颜:“我记得是谁说自己不爱在户外跑步来着?说蚊子多,路也不好跑,不如健身房。”   钟子颜淡淡的:“那是以前,后来改了。”   欧阳希太懂了,立刻接上,问:“什么时候改的?”   钟老板被许多媒体围着问尖锐的问题仍然能对答如流,她此刻却沉默了几秒,笑了笑说:“第一次遇到金晓南的时候。”   饶是知道答案,但亲自从钟子颜嘴里听到这句话,还是让众人发出了“哇”的起哄声。   金晓南反而成了最惊讶的那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钟子颜说不出话来。   傻孩子,这估计够他乐个十天半个月的。   “哎,好甜。”畅安笑着叹了一声,“搞得人突然好想谈恋爱。”   欧阳希嗓音沉沉:“我们现在没在谈?”   “结婚了就是另一种感觉了,是吧。”   钟子颜答的是欧阳希,眼睛却看着时章和宋拂之。   这话倒是引起了宋拂之的思考。   他本来觉得婚姻就是平平淡淡的,和他爸妈那种差不多。   柴米油盐,生活琐碎,彼此是家人多过恋人,但他却清晰地感到自己逐渐产生的心动。   那是一股冲撞的、失控般的力量。   时章没回答钟子颜,只是转头看着宋拂之,墨色的眼睛里闪着细微的光。   好像不用多说什么,看着对方就懂了。   “哇,我的公主!”   小羽稚嫩的童言童语突然打断了大人们的聊天。   畅安回头一看,小羽一直蹲在旁边往大金身上贴贴纸。   大金毛很乖地蹲在地上,笑着吐舌头,金色的毛上全是亮闪闪的小贴纸。   金晓南第一个笑了起来,哈哈哈地摸手机,说实在是太可爱了。   畅安无奈地说抱歉,给大金添麻烦了。   金晓南说没事儿,大金瞅着也挺乐呵的。   被孩子这么一打岔,也没人记得什么结婚相关的问题了。   小羽说她口渴,钟子颜忙把她带的那些饮料和啤酒都放了上来。   “差点给忘了,酒都没喝!”   钟子颜把橙汁分给小姑娘,剩下的大人,一人一瓶小麦果汁。   发到宋拂之手里的时候,钟子颜顿了一下,问:“宋老师喝酒吗?”   宋拂之爽快地说:“喝。”   还开了句玩笑:“怎么,我不像是喝酒的人吗?”   “没。”钟子颜大笑,“宋老师看着为人师表,想象不出来你醉的样子。”   宋拂之确实没醉过,他只知道自己酒量不差,具体多少不知道。   畅安“哎”了一声:“今天小羽在呢,喝不了多少。回程的晚上我们再去喝,让奶奶先接小羽回家。”   欧阳希点了老婆一下:“少喝点。”   小酌怡情,众人开了酒,举在一起碰杯。   六瓶啤酒,一瓶橙汁。   小姑娘好奇地吵吵,说也要喝酒,她妈妈用筷子沾了一点给她尝,小脸立刻皱了起来,说好难喝。   金晓南从车里拿了把吉他出来,欧阳希惊了:“你们连吉他都带了?”   “野营怎么能没有吉他。”   金晓南随意地坐到椅子上,单脚放松地垂着,拨动琴弦。   年轻人身形挺拔,圆圆的眼睛却一直看着钟子颜:“你想听什么?”   小羽坐不住,跑去旁边鼓捣自己的天文望远镜,嘴里喊着:“妈妈,那是不是飞马座!”   初秋旷野的夜里,晚风清凉,星灯点点,年轻人弹琴低唱,小孩仰望星空。   惬意悠闲,一派安谧。   宋拂之抿入一口酒,稍觉恍惚。   他此前未曾有过这样新鲜的体验,这是时章带给他生活的新变化。   刚刚的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宋拂之却记得。   他转头望向时章,问:“你以前为什么学攀岩?”   时章放下酒,道:“最开始是因为工作需要,想着去野外采集的时候多少可以用到。”   思索了一会儿,他又补充说:“而且我那会儿精力旺盛,喜欢运动。”   宋拂之淡笑:“看得出来。”   这身线条不是纯在健身房里就能练出来,时章估计从小就挺爱运动。   宋拂之看着时章,缓慢地问:“跟我结婚,是不是改变了很多你之前的生活?”   “你学攀岩,搞研究。钟姐下午和我说,你以前的时间安排得很满,有很多自己的目标……现在却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家里。”   时章稍愣,承认道:“我以前确实忙,想坚持的事情很多,想达成的目标也很多。”   宋拂之微微抿唇:“那你岂不是因为结婚放弃了之前的生活?”   “我没有放弃。”时章很快道,“我是开启了一种新的生活。”   时章歪了歪头,抬手指了指欧阳希一家。   “畅安以前和朋友一起搞乐队,欧阳希以前爱打游戏,有了女儿之后他们整天围着孩子转。我也问过他们后不后悔,他们说一点都不后悔。”   宋拂之望着小姑娘垫脚看望远镜的背影,爸爸妈妈站在她身边,很温馨的画面。   “虽然他们失去了一些东西,但得到了更多。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宋拂之嗓音发哑:“那你呢,你为什么选择我?”   宋拂之有点自嘲地笑了:“我的人生乏善可陈。”   “今天,参加学生们的运动会,领奖,照相,收到你的花,开车来到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看着你帮小男孩取风筝,然后我们吃烧烤,喝酒,听朋友弹吉他,坐在这里看星空——”   “这已经是我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最精彩的一天。”   “时教授,我这么无趣。”宋拂之问,“你会不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啊,我不会。”   时章心绪翻涌,喉头不畅。   他没听过宋拂之如此深长的剖白,他没想过宋拂之竟然也会不自信。   “拂之,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宋拂之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时章说:“任何事,任何你以往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比如,比如在学生面前唱歌,比如和他们一起合影,比如曾经没实现的梦想。”   宋拂之又笑了,很轻地一叹:“梦想……”   好像只有小学生会写“梦想”为题的作文,高中生都不会写这个主题了。   高中生只会练议论文,讨论时事,讨论观点,为的是高考,是分数。   “梦想”,居然听起来是小孩子才有资格拥有的东西。   宋拂之太懂现实了:“我都三十好几了。”   “那有什么关系。”时章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自己的生活乏善可陈,可以随时做出改变,我会支持你。”   “无不无聊是个主观判断标准,我就不觉得你无聊。”   时章看着他:“在我眼里……你哪里都好,哪里都可爱,我都很喜欢。”   这简直是太直接的告白了,这个大直球把宋拂之砸得脑袋一懵。   从没见过时教授有过如此明显的情绪。   时章觉得自己大概是醉了,说的话完全没有经过脑子。   “而且别再问什么会不会后悔之类的话,我不会后悔的。”   宋拂之脑子还有点木然,张嘴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时章有点无奈地看着他,带着酒香的唇碰了碰宋拂之的耳廓。   “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   ……   “哇啊啊,流星!”   小羽突然喊起来,短短的手指戳着天际,“刚刚过去了!看到了吗!”   “什么什么!”   “哪里哪里?”   弹琴的不弹了,谈情说爱的也不谈了,一听有流星全都跑到了外面。   流星的速度很快,他们没看到这一颗。   小羽像个宇宙学家,抓着妈妈的手机要她帮忙查资料:“新闻有说今天会有流星雨吗?我记得没有呀。”   “新闻没说呢。”畅安查了会儿。   “那可能就是随机的流星体划过了大气层。”小羽说,“再等等吧,没准还有。”   宋拂之没忍住,夸赞道:“小羽懂得好多呀。”   欧阳希骄傲地说:“从小就爱看这些宇宙啊星星之类的书,懂得比我多。”   “小天文学家。”   宋拂之问,“小羽以后是不是想当天文学家呀?”   他突然想到刚刚和时章那番关于“梦想”的短暂谈话,眼前的小女孩像一颗亮晶晶的星星。   “不是诶。”   小羽却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我以后想当仙女。”   大人们哈哈大笑:“原来小羽是在勘查之后的住所呀!”   宋拂之也笑了。   时章忽然搂住了宋拂之的手臂,气息短促而惊喜:“看。”   开阔的天幕上方出现了一道浅蓝色,从左上方,优雅地滑过夜空,落进右下方的黑夜里。   真正的流星没有动漫中描绘的那么绚烂耀眼,更像是一滴稍纵即逝的、银色的泪。   “啊我看到了,流星!”   “哇啊啊。”   虽然短暂,但是宋拂之看得很清楚,流星划过的轨迹像一弧彩虹。   真实的感到全身发麻,宇宙带来的震撼太盛大了。   宋拂之下意识地扣紧了时章的手,力度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流星。”   时章轻声说:“我曾经在纳木错湖畔看到过银河和流星,却都没有今天美。”   小羽扯着她爸爸的衣角:“快许愿快许愿!”   宋拂之问时章:“教授,你有什么心愿吗?”   时章说:“该实现的都已经实现了。”   “我把我这个愿望名额送给你,你可以许两个愿。”时章说。   “这么多啊。”宋拂之笑笑。   宋拂之早就不爱搞许愿这套了,印象中,他小时候连过生日时都不怎么许愿。   因为他知道凡事靠人不靠天,靠不了蛋糕,更靠不了一颗在地球大气层飞驰燃烧的石块。   但如果是今天,他确实愿意有所期许——   他希望此刻长驻,希望爱的人能永远幸福。   多土,多俗,但他还是许下了这样的心愿。   宋拂之想,他前半生所有的乏善可陈,都在今天被弥补了。   如果不是现场还有未成年小孩,宋拂之真想在流星下狠狠吻住时章的唇。   流星让野营的人们惊喜了很久。   小姑娘一直很兴奋,畅安和她商量道:“咱们去洗澡好不好,早些休息。”   因为建设尚不完善,公共洗漱区距离营地区还挺远,条件也比较简陋。   畅安最先带着小羽去洗澡,回来之后说那儿排队的人很多,隔间数量不够,最好快点去。   女士洗澡可能比较麻烦,所以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宋拂之喊了声:“钟老板先去?”   钟子颜正坐在旁边削苹果,头也不抬地说:“没事,你和老时先去吧!”   “那我们先去。”   时章不跟她客气,收拾好了换洗衣物,就和宋拂之出发了。   洗漱区要往山上爬一段路,夜晚挺黑的,两人打着手电筒往上走。   果然已经排了不少人,女性浴室那边排的队更长。   男生们冲澡迅速,所以等待时间其实不算久。   一共就三个冲澡隔间,宋拂之打趣道:“今天没法泡澡了,教授忍耐一下。”   时章说:“嗯,回去就天天泡澡,补回来。”   前面的大哥打开隔间门,大剌剌地穿着条沙滩裤就从雾气蒸腾的隔间里走了出来,大方地露着啤酒肚,吆喝着:“下一位兄弟,洗咯!”   时章站在前面,宋拂之就顺势推了推时章:“兄弟,轮到你了。”   这个顺序没什么好计较的,时章先进去洗,宋拂之拿着衣服毛巾在门外头等他。   设施简陋,隔间门不过就是层薄薄的木板,里面的响动从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里面传来悉悉簌簌的响动,大概是时章在脱衣服。   不用亲眼看,都知道肯定贼拉性感。   “宋老师。”   里面的人突然喊了一声。   宋拂之深吸一口气:“嗯?”   “能麻烦帮我把脏衣服拿出去吗,里面地方太小,没处挂。”   “行啊。”   “那我开门递给你。”   木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宋拂之移过去挡住,时章从里面伸手把衣服递出来。   门板被推得更开,宋拂之只消一秒,便看清了时章毫无遮挡的饱满胸肌。   宋拂之接过衣服,上面还带着男人的体温。   蓦地觉得,淋浴间温度实在太高。   “我很快洗完。”时章说着,关上了门。   里面的水声在外面听得很清晰。   大学住校排队洗澡的时候,宋拂之也站在淋浴室外等过别人。   但那时只觉得烦,急,怎么前面的人还不出来。   这还是头一次,一门之隔,宋拂之竟停得入神。   不难想象,水流是如何淌过那人的下巴与肩膀,抬手洗头的时候,背部应该会显出和攀岩时同样的肌群。   但他的眉眼却那么斯文,薄薄的眼皮,淡色的唇。   再加上他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他永不后悔,他说他一见钟情。   宋拂之撑着门板,手背凸起一片隐忍的青筋。   里面的水声终于停歇,顷刻间安静一片,耳边充斥着自己心跳的轰鸣。   时章说:“我洗完了。”   “噢。”宋拂之短促地应他。   时章在里头一愣:“你怎么了?”   宋拂之心平气和:“你好了没。”   时章:“穿件衣服,马上。”   隔间门再次被推开,白雾汹涌挤出,模糊了视野。   宋拂之顾不得身后排队的人,直接重新把时章推回了隔间,反手扣上了木门,嘭地一声响。   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时间,宋拂之把时章抵到门上,直接吻住了他的唇。   也就几秒钟两人就默契地分开了,外面全是人,出不了声。   两人无声对视。半晌,是时章先行动,握着宋拂之的脖子捏了两下,声音又低又哑:“什么意思啊宋老师,这么突然。”   “没什么意思。”宋拂之眯着眼,“就想亲亲你。”   时章翘起嘴角:“是吗?”   宋拂之将衣服毛巾一股脑塞进时章手里,把他往门外推。   低声说:“你先回去……把两个睡袋拼起来吧。 第36章 晋江独家36   淋浴的水流劈头盖脸地冲在脸上身上,宋拂之突然就清醒了。   他刚刚干的是什么事儿,教授好端端洗完澡出来,他突然不由分说抵着人家一顿亲,亲完还要他去拼睡袋……可太不矜持了。   操。   宋拂之有点崩溃地闭上眼睛,他那会儿肯定是酒精上头了,什么事都敢做,什么嚣张的话都敢说。   但教授乐意吗?这荒郊野岭的,就一拥挤狭小的帐篷,硬件条件太差。   进度条这东西,要两个人一起往后拉才行。   而且……宋拂之烦躁地抹去眼前的泡沫。   那些话不经过思考就说出口了,宋拂之现在被水冲得清醒几分,意识到其实自己也还没完全准备好。   他一向是理智的,今晚却不太理智。   宋拂之想,他好像还是不太适合当主动方。   老毛病,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做不出什么过激的冲动行为,稍微多斟酌两秒就容易打退堂鼓。   宋拂之心想幸好他刚刚只是亲了一下,没做出什么更离谱的。   拼了睡袋就拼了吧,大不了就抱着纯睡一晚上。他们结婚之后不天天睡一张床吗,这个他熟。   宋拂之思绪混乱地洗完一顿澡,拉开门,发现时章还靠在外面等他。   “你没先回去?”宋拂之问。   时章:“等你一起。”   回程路上,宋拂之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时章在黑暗中牵住了他的手,干燥而温暖的掌心,让人感觉安全。   时章说:“帐篷保温性不好,夜晚会有点冷。”   宋拂之:“睡袋够吗?”   “够的。”时章说,“而且我们睡一起的话就还好。”   “因为我体温高。”   他这么一提宋拂之又紧张了,教授果然把他说的话听进去了。   宋拂之有点犹豫:“其实,我……”   “嘶!”   话还没说完,宋拂之感到侧腰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皱着眉倒抽了一口凉气。   时章很快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宋拂之:“撞到东西了。”   夜晚太黑,手电筒一直照着脚下的路,宋拂之就没注意旁边。   这会儿一看,草坪上立着几张石桌子,像那种野外吧台,白天游客们还在这儿吃东西来着。   刚刚宋拂之没注意,直接撞上了桌沿。   时章拧眉:“疼吗?”   其实是疼的,但缓一会儿就好了。   宋拂之说:“还好。”   “回去我看一下。”时章说,“估计得青了,要上药。”   “不会的。”宋拂之特自信地说,“我皮挺糙的,淤青都看不太出来。”   时章:“还是得看看。”   回到营地,畅安一家三口正在往帐篷里钻。   宋拂之朝他们挥手:“准备睡了吗?”   小羽甜甜地笑出两个小酒窝:“是的,宋叔叔晚安!”   时章问了句:“钟子颜他们去洗了吗?”   “还没呢。”欧阳希朝他们帐篷的方向努努嘴,“里头。”   宋拂之和时章默契地没靠近钟子颜的帐篷,只冲着那个方向喊了句:“别忘了洗澡,现在人少些了。”   钟子颜的声音从帐篷里传出来:“知道了!”   三家的帐篷是这么排的,从左往右,分别是时章、钟子颜、欧阳希。   时章他们路过钟子颜的帐篷,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两只睡袋安安静静等躺在里头,看着很柔软。   时章却没下手拼睡袋,而是轻轻拍了一下宋拂之,语气温和:“我看一下。”   “真没事儿。”宋拂之说。   时章看着他,突然笑了:“不是要和我一起睡觉的吗,现在看都不让看?”   宋拂之“靠”了一声:“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撞到的地方是腰,倒也没什么看不得的。   “那你看吧。”宋拂之妥协,大方地把衣摆撩了起来,露出一段紧实漂亮的腰腹。   还真和宋拂之说的一样,他腰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腹肌线条倒是挺明显的。   时章观察两秒,神色有所缓和。   “你看,我说吧。”宋拂之把衣服放下去,“我不容易留印子。”   时章说了个“行”,站起身:“我来把两个睡袋拼一块儿。”   宋拂之动作有些迟缓,犹豫许久,见时章已经利落地开始拼睡袋,咬肌动了动,还是没讲话。   帐篷里空间真的不大,时章一个人在里头拼,宋拂之只好退到帐篷外面等着,不然他施展不开。   宋拂之站着,看到隔壁钟子颜和金同学正拿着袋子往山上走,大概是要去洗澡。   “好了。”   时章在里头出声道。   宋拂之弯腰钻进帐篷,两床睡袋已经被拼到了一起,现在看起来像一张迷你床。   时章先钻进了被子里,挪了挪地方,评估着剩下的空位:“两个人睡应该正好。”   也仅仅只是正好。   “哦。”宋拂之挠了挠手臂,“突然有点渴,我出去喝个水。”   “你要不要喝?”宋拂之回头问。   时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用。”   宋拂之走出帐篷,连灌两口水,又晃悠着拖延了一会儿时间,才钻回帐篷里。   时章没玩手机,也没看书,就那么靠坐在双人睡袋里,柔和地问宋拂之:“喝完了?”   “嗯。”宋拂之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又挠挠胳膊,“啊,充电宝好像没充电,我去确定一下。”   宋拂之又转身出了帐篷,脸色平静地走到桌边。   充电宝好端端地在那儿充电,宋拂之当然知道,这是他亲手充上的。   宋拂之顺手把别的电器都检查了一遍,确定都关闭了。   再次钻回帐篷,宋拂之轻松地呼了口气:“充好电了。”   时章也不出声,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   宋拂之抓着手臂,声音有些干涩:“我要睡了。”   “过来。”时章盯着宋拂之。   宋拂之有点紧张,但还是挪到了时章面前。   “你被蚊子咬了?”   “什么?”   看向时章指着的地方,宋拂之这才发现,还真是,胳膊上有一个红肿的小包。   “难怪我刚刚好像觉得胳膊痒。”   时章抓着宋拂之的胳膊看了会儿,伸手一够,从包里捞出了一个圆圆的小盒子。   “帐篷里只有这个,我就不出去拿药了,省得把蚊子放进来。”时章抓着宋拂之的胳膊抬了抬,“给你抹点儿。”   宋拂之盯着那个小小的圆铁盒,睁大了眼睛:“清凉油?”   小时候,宋拂之经常在夏天用,白色膏状体,涂在皮肤上很清凉,薄荷味儿,可以缓解蚊虫叮咬的包,也可以涂在太阳穴提神。   这东西可有些年头了,现在的小孩子估计都没见过这个,一般人都用驱蚊水之类的。   “挺复古的啊,教授。”宋拂之有点惊讶。   “从小就用,后来习惯了。”时章说,“东西小,带身上方便,不占位置。”   时章用指尖蘸了一些,轻轻涂抹到宋拂之胳膊上。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样:“肿得挺大。”   “看着吓人,几天就好了。”   时章没什么表情:“你小时候就挺招蚊子的吧。”   宋拂之弯弯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出门转一圈就会带几颗包回家。”   时章心想他当然知道,他可太清楚了。   “不是说自己皮糙的吗?”时章给他涂完,“我看着挺薄的。”   “叮一口就红。”   外头响起隐约的交谈声,似乎是钟子颜和金晓南洗澡回来了,宋拂之想着这俩人洗个澡还挺久。   时章收好清凉油,把睡袋掀起了一个小角,示意宋拂之过来睡觉。   宋拂之站起来,犹豫道:“我看外面的灯……”   帐篷里突然“啪”的一下陷入黑暗,时章的声音沉沉响起:“还去外面,再被咬几个包?”   宋拂之噤声,手腕突然被握住,拉着宋拂之往下躺。   被人捉着,宋拂之只能顺着他的力气躺进被子里。   帐篷里很黑,时章的声音贴得很近:“我把灯关了,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视觉上看不见,但相应的,别的感官愈加敏锐。   两个成年男性挤在狭窄的睡袋里,面对面侧躺着,呼吸都交错在一起。   虽说每天晚上都睡在一张床上,但是家里的床很宽敞,只要宋拂之意识清醒,就不会和时章产生什么身体接触。   帐篷里不一样,时章的手搭在自己腰间,温度很高,存在感很强。   “宋老师。”时章轻声叫他。   等宋拂之短暂地应他,时章才接着问:“你在淋浴室亲我,是有想法?”   宋拂之稍微一愣,闭了闭眼,说:“是。”   “后来怎么改变主意了?”时章问得很温柔。   “还是……有点快了。”宋拂之说。   “那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时章在被子里握住宋拂之的左手,引着他触碰自己的脸。   宋拂之没讲话,鼻腔里很轻很轻地发出一个“嗯”。   “先熟悉一下。”时章说。   宋拂之顺着他的牵引,指尖从时章的额头开始,触到他的眉峰,薄薄的眼皮,滑过挺直的鼻梁,落到柔软的唇。   他用指腹描摹爱人的五官,在黑暗中重新认识这个人。   时章带着宋拂之的手,让他在黑暗中触摸自己的脸。   突然时章顿了一下,问:“你把戒指摘了?”   宋拂之“嗯”了一声:“睡前习惯摘戒指。怎么了?”   “我知道。”时章很快道,沉吟片刻,“没什么。”   只是时章放开了宋拂之的手,对他说:“举例结束了,接下来宋老师自己来。”   宋拂之笑着:“继续摸你?”   时章仰了仰下巴,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摸到男人的下颌,宋拂之闭着眼笑:“有点扎手。”   时章:“明天早晨剃。”   “脸摸完了。”宋拂之点评,“很帅。”   时章说:“继续。”   宋拂之顿了顿,手指向下,轻轻滑到了时章的喉结。   这节奏又慢又单纯,但宋拂之对此接受良好,他需要别人来带动他。   能感受到男人的喉结在掌心下滑动,吞咽声很轻,却很性感。   “时章,你渴了?”宋拂之明知故问。   时章顿了顿,笑声发哑:“……继续。”   宋拂之心里突然有点想笑。   他现在好像正在游戏里探索地图,摸完一个地方就解锁一个地方,他刚刚解锁了时章的脖颈。   还怪有趣的。   然而再往下,是教授有力的胸膛……说实话,宋拂之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时章等了他一会儿,问:“不想?”   宋拂之指尖发麻:“……想。”   时章的手搭上自己睡衣前面的扣子:“我帮你解开?”   一听这话,宋拂之思想快要炸成烟花了。   他直接拉开了时章的手,这种事情,宋拂之是要自己亲自做的。   宋拂之手指一动,把时章睡衣领口的扣子给解了。   然后往下,又解了一颗。   -   从前胸到腹部,时章的线条很自然,沟壑明显,紧实的肌理随着呼吸稳定地一升一落。   侧面的线条更勾人,斜斜几道鲨鱼线,因为时章侧躺着的姿势而紧绷。   前锯肌是块很寸的地方,宋拂之自己练了很久也只有一点浅浅的痕,时章的显然明显很多。   一个搞研究的教授,身上的学术气质和身材反差这么大,让宋拂之有点头晕。   眼睛看是一回事,真的归于掌心里,又是完全另一回事。   宋拂之突然在黑暗里睁大眼睛,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时章也瞬间呼吸一顿,抓住了宋拂之的手腕。   ——探索之旅好像要提前画上句号。   时章抵住宋拂之额头,嗓音沙哑:“不继续了?”   宋拂之真的受不了教授这把又冷又欲的嗓音质地,呼吸顿了好几秒,才回答道:“……超出我的答题范围了。”   时章缓慢道:“我以为这正是今天的答题范围呢。”   -   理智冷静的宋老师好像几十年都未曾体验过如此头脑空白的瞬间。   缓了挺久,宋拂之坚守着婚姻中要共同分担家务的原则,反手搭上了时章的胳膊。   时章倒也没阻拦,只低声道:“宋老师,我有个请求。”   宋拂之:“嗯?”   “你能不能把戒指戴上。”   ……宋拂之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浪潮。   时教授这个要求,充满传统色彩,却又无比性感。   他好像很在意归属权。   宋拂之反手在枕头下摸出戒指,正准备往自己左手手指上戴,却被时章轻柔地截住了。   时章握着宋拂之的手,替他戴上戒指,哑声道:“宋老师,以后都戴着戒指吧。”   -   睡袋被掀开了,帐篷里温度还是很高,宋拂之懒散地躺着,歪在时章肩膀上。   “出去洗洗。”时章温和地拨弄了一下宋拂之汗湿的头发。   宋拂之舔舔嘴唇:“嗯。”   两人做贼似的,弯着腰走出帐篷。   深夜的旷野一片寂静,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半壁闪亮的星辰。   外面比帐篷里冷了太多,宋拂之随意捞了两件外套,搭在时章肩头。   “衣服披上,冷。”   两人慢悠悠地爬上半山腰,现在的淋浴间倒是全空了。   宋拂之迅速冲了个澡,但花了点时间好好清理戒指。   一想到戒指是怎么被弄脏的,宋拂之又有点口干舌燥。   两人冲完了澡,慢悠悠地往山下走。   野营地灯火点点,大部分帐篷都安静地睡了,只留着挂在外面的透明小灯和星星灯串儿。   更远处似乎有些年轻人还在热闹着,烛影晃动,啤酒碰杯,风中偶尔飘来几声遥远的笑闹声。   宋拂之浑身都犯着懒意,只觉得此时此地太舒服,野山温柔,便在半山坡处驻了足。   时章跟着他停下脚步,两人肩并肩站在柔软的草地中央,眺望营地和远处墨色的山丘。   “喜欢这里?”时章问。   宋拂之眯着眼看夜幕边缘的星星:“喜欢现在。”   时章笑笑:“那等我们退休之后,就在荒山野岭搞个这样的小房子,带院子的。每天晚上运动完,出来吹吹风,看星星,无所事事。然后回家继续运动。”   宋拂之直接笑出声:“退休之后都多少岁了,老骨头都要散架了,还运动什么运动?”   “是哦,没考虑到客观条件。”教授从善如流地修正,“那玩点儿老少咸宜的。”   说着,时章走到旁边的树下,挑挑拣拣地摘了一片树叶下来,还跟树小声说了句:“借一片叶子,多谢。”   宋拂之揣着手在旁边看着。   只见时教授简单抹了抹叶面,然后双手捏住叶片两侧,卷起一个弧度,接着轻轻放到唇边。   呼地一下,叶片被吹出了一声高昂的音调。   宋拂之睁大了眼,这可是他头一次在现实中看人用叶子吹出声音。   时章把叶子拿开一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多年没吹了,找不着调儿了。”   “还有调呢?”宋拂之乐了,“你会吹曲子啊?”   “宋老师多担待。”时章说完,还真的认真地垂下了眼睛,仿佛在找弦似的。   几个稀稀拉拉的音符从叶片的震动中泻出来。   忽高忽低,忽暗忽响,忽尖忽沉,跟锯木头似的,怎一个难听了得!   宋拂之没料到是这般“天籁”,看着时章认真演奏的样子,也不愿打击他,只能拼命憋着笑。   时章却主动停了演奏,自己先笑了:“我知道很难听,别忍了。”   宋拂之便哈哈笑起来。   “你多久没吹了?”宋拂之问。   时章:“十几岁的时候喜欢去山里收集植物标本,就那时候自己琢磨出来的。那时候我还能吹整首的’长亭外古道边’呢。”   “啊。”宋拂之顺着唱了两句,低沉而温柔:“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他一停,随口问道:“十多岁,你那么小,吹这么悲伤的曲子干什么?”   “因为好听。”时章笑容简单。   “现在还能吹出声音已经很厉害了。”宋拂之也走到大树边,回头看了眼时章,“也教教我呗。”   时章笑着走近:“我给你挑一片。”   两人正挑着“乐器”,突然觉得脚下一阵悉悉簌簌的细声。   宋拂之本来没在意,低头一看,是只毛茸茸的小松鼠,圆眼睛黑溜溜的,灵巧地往前蹿了一截。   松鼠不难见到,但在水泥高楼的城市里确实也不常见。   宋拂之挺惊喜:“是松鼠。松鼠!”   小松鼠摇着尾巴往前跑,像戴着怀表念叨“要迟到了”的白兔先生,引得人忍不住跟上他。   宋拂之把叶片收进衣兜,叶笛怎么吹也不学了,和时章不由自主地跟着它跑,落叶被踩出清脆的声响。   这哪像两个成年人,定力跟一会儿扑蝴蝶一会儿抓鱼的小花猫差不多。   小动物溜得飞快,不一会儿就窜进不知哪个树杈里消失了。两个男人却没停住脚,干脆顺着山坡往下跑,从追松鼠变成了互相追。   宋拂之跑在前头,笑容飞扬,呼吸很急:“你身材那么好,跑得倒不怎么快。”   “是吗。”时章就这么吐了两个字,猛然往前冲,拉住宋拂之的手腕,另一手护着他的背,稍微用了点儿力——   两人一起扑进了柔软的草坡里,揽着对方,咕噜咕噜地一路滚下了山坡,一边咕噜还一边笑。   “哈哈哈哈——”   其实也没多少距离,翻了几圈也就停下来了。   但这实在太不像成年人能做出的事儿了,俩人沾了满身的草屑,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里,放肆地笑了好一阵子。   时章胸腔起伏,闷着笑:“感觉怎么样?”   山风扑面,宋拂之玩出了一身的汗,现在透心凉:“好!”   时章突然带着一身青草的气息靠近,眸子映着星光,声音哑了些:“我问的是在帐篷里。”   宋拂之微顿,沉声笑了:“好极了。”   记忆和触感都还新鲜着,宋拂之默默回忆手心里的感觉,只觉得时教授真是不讲规矩,斯文人没个斯文样。   两人疯也疯够了,在草地里没个正型地躺了一阵子,才互相借力把对方从草地里拔出来。   “回去了。”时章拍拍宋拂之身上的草屑,又拍拍自己身上的。   宋拂之看着满天飞的草屑:“得,这澡是白洗了。”   澡是白洗了,但是今晚的快乐无与伦比。   安安稳稳地往回走,接近营地时,时章慢慢停下脚步,发出了一声清晰的笑。   宋拂之跟着停住,顺着他的目光往前一看,也跟着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老天爷。   此刻正向他们缓缓走来的,不是钟子颜和金晓南又是谁?   本来还有点尴尬,但是双方在半夜三更的野外遇到,一对儿才从浴室回来,另一对儿正在去浴室的路上,便心照不宣地露出了属于成年人的笑。   四个人都笑了,而且越笑越好笑。   钟子颜穿着条银色的丝绸吊带连衣裙,像暗夜里的美人鱼,平时精心打理的大波浪此刻有些乱,随意地披在肩头,在晚风中飘起雾般的弧线。   她指尖夹着根细长的女烟,暗红色在夜里明明灭灭。   宋拂之看着钟子颜抽烟,指尖捻了捻,瘾有点上来了。   每次舒服完之后,宋拂之总会抽点烟,不多,就一支,但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钟子颜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眯着眼看向宋拂之和时章:“刚才吵到你们了吗?”   宋拂之一愣,本想说“没有”,但他往前走近了些,看到金晓南裹着条钟子颜的厚披肩,低垂着遮住膝盖,领口那儿却有点松,露出半串新鲜的吻痕。   这一下宋拂之就卡了壳,不动声色地飘开视线,脸有点烫。   时章回了句:“还好。”   钟子颜似有所悟,略一侧头,自然地帮金晓南把披肩往上掖了掖,遮住了那些痕迹。   大男孩儿一下子就红了脸。   “你俩是怎么回事儿啊。”钟子颜这下才看清,眼前这俩大男人身上不知道怎么挂着零星几片树叶,还有些细细碎碎的杂草,头发也都不怎么整齐。   “不是从浴室回来的吗?中途跑去树林里打滚了?”   她这么一说,金晓南便也注意到了,逐渐露出了恍然大悟又难以言喻的表情。   宋拂之有点无奈,他感觉这位大学生可能误会了。   “差不多吧,但应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时章道。   钟子颜挑挑眉:“我也没说怎么想的呀。”   这再聊就扯远了,宋拂之指着不远处那个草坡,简练道:“就是我们俩碰到一小松鼠,跟着它往下跑,跑得太急就摔了,摔了一身草。”   听他讲完,钟子颜弯起唇角,金晓南直接一声轻笑了出来,又很快抿唇止住了,脸颊边露出一对儿酒窝,低咳了声,说了句“抱歉”。   是挺好笑的,而且这幼稚的行为和这两人严肃的身份相当违背。   本来以为钟子颜高低得调笑两句,结果她只是笑着说:“真好,为你们高兴。”   时章小幅度地弯了弯唇角。   “行了,早睡吧。我们去浴室了。”钟子颜牵着金晓南往前走,顺口问了句:“现在还有没有热水?”   宋拂之说:“有,但要等水放一会儿。”   钟子颜说好。   她手里这根烟抽完了,走出两步扔进垃圾桶,折返回来,一边又从扁长的烟盒里磕了一根出来。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金晓南突然蹙起眉,按了一下钟子颜的手腕。   男孩儿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决:“别抽了。”   钟子颜动作一顿,和金晓南对视了好几秒,终于认命地把烟盒一竖,让那细长的女烟又落了回去。   “好。”   时章默默看着,心中发笑。这下也有人能治住天不怕地不怕的钟老板了。   宋拂之也默默看着那盒烟,心瘾又有点儿痒。   两对情侣打算道别,宋拂之顿了顿,还是叫了声:“钟老板。”   钟子颜:“怎么了。”   宋拂之微微扬起下巴:“钟老板,请问,能不能借根烟?” 第37章 晋江独家37   钟子颜驻足,挑了挑眉:“你要抽?”   宋拂之看了时章一眼,问:“时教授,介意吗?”   时章看着宋拂之,摇摇头:“不介意。”   钟子颜看了眼金晓南,淡笑道:“宋老师想抽。”   “你给吧。”金晓南看了看宋拂之。   钟子颜这才打开烟盒,倾斜一个角度,让宋拂之自己拿。   宋拂之取了一根,借了钟子颜的打火机点燃,动作很熟练。   “看不出来宋老师抽烟。”钟子颜道。   金晓南忍不住道:“抽烟对身体不好,尽量别抽。”   钟子颜淡淡叹了口气:“这家伙最近在逼我戒烟。”   “嗯,是对身体不好。”宋拂之莞尔:“我也只是很偶尔才抽。”   “怎么今晚突然想?”时章问。   宋拂之没答,骨节分明的手夹着细长的女烟,在夜色里镀上一层冷调的性感。   他不自觉地把烟拿远了一些,虽说时章说不介意,但他还是怕时章不喜欢烟味。   时章察觉到了,拉了一下宋拂之伸远的手臂,再次道:“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钟子颜看了眼时章,打趣道:“还是对自家人容忍度高,我们平时都不敢在时章面前抽烟的。人家大教授呐,不沾这些。”   宋拂之手上一顿。   时章正色道:“钟子你别夸大其词,我没那么讨厌烟。”   钟子颜哈哈笑了两声:“但反正时章老早就把烟给戒了,多少年没见他抽过,十几二十年吧。”   宋拂之有些惊讶地看向时章。   这话意味着,时章从十几二十年前就开始抽烟了,那会儿他才十多岁?   “行了,拜拜。”   钟子颜没时间跟他们多讲,转身和金晓南走了。   宋拂之坐到桌边,吸着细长的烟,有点抱歉地对时章说:“教授,你先进去睡觉吧,我抽完就进来。”   时章没进去,坐到了宋拂之身边。   “我不知道你抽烟。”时章说。   宋拂之笑笑:“因为我平时不抽。”   时章又问了一遍:“那为什么今晚想抽?”   宋拂之看着他,笑而不语。   时章笑着低声问:“喜欢cigarettes after sex?”   不知道还以为他问的哪支乐队呢。   宋拂之微微吐气,轻笑:“严格来说,今天的不算。”   时章:“那下次再算。”   呵,三言两语,这就约了下次了。   时章道:“我以为你从小就是那种乖小孩,在学校当纪律值日生,然后抓别人抽烟的那种。”   宋拂之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当过值日生?还真是,抓迟到,抓抽烟。”   时章笑:“看着就是。”   “但是人会长大嘛。”宋拂之说,“我也没那么乖。”   “倒是你。”宋拂之眯了眯眼,“多久之前就开始抽烟了?”   时章轻笑:“我小时候也不乖。”   这时候气氛很宁静,让人莫名心安。宋拂之嘴唇微张,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修长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女士烟,透出一股清冷的性感。   时章垂眸,看着宋拂之淡然地吞云吐雾,说:“给我试一下。”   宋拂之:“你不是戒了吗,大教授。”   大教授说:“可以再抽。”   “你还记得怎么抽吧。”宋拂之把烟递给时章,“别呛着了。”   时章没接,说:“你先抽。”   宋拂之看他一眼,有点疑惑,但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宋拂之咬住滤嘴,深吸了口气。   就此时,时章俯身过来,端起宋拂之的下巴,吻住了他。   探入舌尖的吻,时章轻轻吸走宋拂之嘴里的空气,也吸走烟。   深浅辗转。   唇分,两人前后呼出淡青色的烟雾,丝缕缠绕着,消散在夜色里。   宋拂之轻笑:“完了,大教授破戒了,又要上瘾了。”   时章也笑:“要上瘾一辈子了。”   -   回到帐篷里之后,宋拂之趁时章整理睡袋的时候,把衣兜里的那片树叶小心地拿了出来。   本来他还想着再试试吹叶笛,但是拿到一半儿又改了主意。   宋拂之带了一两本书在身上解闷,这会儿正好,翻开书页把叶子夹了进去。   “真该睡觉了。”时章道。   宋拂之放好书,应了声“来了”,钻进睡袋里,动作挺自然地把外套脱了。   这会儿两人的距离近了不少。宋拂之特坦然地和时章一起躺进睡袋,还要搭一条腿在人教授身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   在山里睡觉压根儿不需要闹钟,太阳还没出来,各种鸟雀就开始聒噪地叽叽喳喳。   野外的鸟鸣跟城市里简直没法比,呼哩哇啦一通杂乱无章的大合唱。   宋拂之皱着眉被吵醒,翻了个身,耳朵就被塞进了两团小东西。   他模模糊糊地听到时章说:“耳塞。”   还没完全清醒,宋拂之就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帐篷里透满阳光,和煦温暖,他一个人占满了整个睡袋,时章已经起床了。   宋拂之把耳塞取下来,隐约记起好像是时章给他塞的。   等他穿整齐衣服出去,桌上摆着做好的三明治和咖啡,时章正坐在帐篷外的躺椅上看书,笑着抬眼看他:“早。”   小姑娘早就醒了,已经在外头放了圈风筝回来。隔壁那个帐篷还是没动静。   快十点的时候,钟子颜伸着懒腰从帐篷里出来,喂了大金,画了个淡妆,坐到桌边开始听视频会。度假的时候还要时刻惦记着工作,估计就数钟老板一人。   金晓南起得最晚,大伙儿准备吃午饭了他才起。   大人们温和地开了几句玩笑,小金红着脸应了,只有小羽很认真地问哥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这么晚才起床。   这几天都没什么特殊安排,主打一个休闲。   爬山,划船,玩水,跟大自然很亲近,很自由。   时章一路上教小姑娘认了不少植物,大人们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但时教授并不是什么都认识,有时候他碰到不认识的植物,也会拍照发给别的专家,请他们帮忙看看。   宋拂之很喜欢看时教授讲植物的样子,很有专业气质,很是迷人。   他问:“去野外考察也是这样?”   “那不一样,没这么悠闲。”时章摇摇头,“要带器械,带相机,爬的可能都是野山,没路,晚上回去还要加班加点烘标本,很忙。”   宋拂之点点头,听起来是个体力活儿。   野营一时爽,收拾火葬场。   最后那天,众人收拾了快有一个下午,才把各种桌子帐篷,锅碗瓢盆,洗干净收进车里。   逆着假期结束的夕阳,他们踏上了回程。   “又要上班了,哎。”大人们露出了成年人的疲倦。   “又要上学了,哎。”小羽也皱着小脸,满脸哀愁。   只有金毛大狗,开心地摇尾巴吐舌头:“汪汪。”   回去是宋拂之开的车,时章靠在副驾驶,带着耳机听一个远程汇报,偶尔还要说两句话。   成年人是这样的,假期不一定能全身心地过,总得惦记着工作。   这次回学校,宋拂之没花多少时间要孩子们收心。   因为很快就要月考了,再不好好学习就要完犊子了。   每次考试附近宋拂之都挺忙,因为这群临时抱佛脚的小崽子们会来排着队问问题。   月考完了之后,学生们又放松了一阵子。   下学期学校会举办社团嘉年华,这是学校一年一度的活动。   所有社团会在操场上拥有自己的摊位,举办各自的小活动,然后吸纳高一新生成为社员。   宋拂之深深了解他们班学生对流行文化的喜好多样性,预料他们会积极参与到这个活动里。   果不其然,考完试的晚自习课间,教室里正在热烈讨论相关计划。   喜欢K-pop的那几个女生在韩舞社,她们晚自习前会去排练,准备嘉年华舞台上的表演。   动漫社却还没讨论出来要干什么,正在七嘴八舌的头脑风暴阶段。   范桐掰着指头说:“欣姐画画牛逼,直接放画框里摆摊位上,手办也是,随便我们谁带点过来,摊位装饰还是挺简单的。”   姚欣欣说:“Cosplay呢?一定要的吧!那时候正好期中考试考完,有时间准备,而且我们暑假试过了,现在有经验。”   袁俊说:“Cos当然要啊,嘉年华当天直接穿着游场!我们出什么?”   这个问题需要动漫社全体成员一起讨论,三班小分队立刻召集其他成员开了个会,其他人正愁考完试没事儿干,兴冲冲地找了个空教室讨论这事儿。   初步计划是cos一部系列作品里面的主角团,男女都有,人数不少,整整齐齐的会很出片,看着会很壮观很热血。   学生们很兴奋,即刻开始分配任务,谁cos谁,有没有现成的假毛或者衣服可以用,需不需要什么大经费的道具。   有几位女生认领了较为纤细的男性角色,也有男生想试试cos女角色,大家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地选完,只有一位男角色一直没什么人敢认领。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原著里的角色又高又帅,身材很好,而且是个长辈、前辈的存在,气场摆在那儿。   这种高人气角色挺考验coser自己的硬件条件。大家都不敢选他恰恰是因为都太喜欢他了,怕搞砸,也怕出出来之后自己不满意。   “没人想选他吗?真的吗?”   “袁俊!这儿就数你最高了,靠你了。”   “啊别啊,饶了我呗。我真不行,成熟男子汉我cos不来的,你看我哪有那身材那气质啊,呜呜。”   姚欣欣叹了口气:“没人出也挺正常的,专业coser都没几个人能cos得很好!感觉只有之前章鱼老师那个版本最还原了。”   立刻有人赞同她:“啊对对对!别的coser都撑不起来,只有章鱼老师,那种熟男感,啧啧绝了,好想对角色喊声爹地!”   “哎,头秃。”范桐挠了挠头,“那要不这样,实在找不到人,我们就不出这个角色了。”   “但还是好遗憾哦。”姚欣欣苦着脸,“虽然他不算这一部里最主角的主角吧,但是他可是灵魂啊,灵魂!”   别的学生也说:“是啊,缺个人总感觉不完整了,好想要所有人整整齐齐的。”   “要不我改天问问篮球队长吧。”袁俊挠挠下巴,“他身材应该OK。”   其他人大惊失色:“现充会想来玩cosplay吗?”   选人这事暂时被搁置了下来,反正他们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换成那个角色的手办,给他捧手里。   学生们在眉飞色舞地讨论活动,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却在苦逼地批改月考试卷。   高二上学期的节奏渐渐紧张了起来,为了让学生们尽快享受订正错题的快乐,整个年级组老师加班加点地把月考卷子给批出来了。   宋拂之把学生们的数学卷子来回翻了好几遍,皱着眉。   这错的都是什么题啊,类似的题目他少说讲过五遍了,该错的还是错。   宋拂之要看的还不仅是数学卷子,也要看别的科目,看总分,看全班总排名。   他们班这次总体来说考得还行,但也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晚自习铃响,宋拂之拿着卷子和分数册走进教室,学生们一看宋拂之手里拿的东西,自动消音坐正,轻松的气氛烟消云散。   不论大考小考,公布成绩都是一件让人十分紧张害怕的事情。   卷子被宋拂之放在讲台上,他没往下发,直接往黑板上写了几个数字。   班级平均分。   最高分。   最低分。   年级平均分。   宋拂之单刀直入地讲了这次全班的总成绩,简单来说就是虽然总体不错,但是从卷面来看,如果每个人真的把平时讲过的错题都消化好了的话,全班平均分还能往上提两到三分。   还行,这么听起来至少不是太烂,班里的气氛便没有特别紧张。   宋拂之把一沓卷子展开:“我现在发卷子。”   他点名:“梁姗。”   每次考完出分,宋拂之都是一个个点名叫人上来拿卷子。   不是按排名来的,顺序打散,递卷子的时候也会把写着分数的那一面折起来。   他知道有些学生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成绩。   刷刷发完卷子,宋拂之站在讲台上顿了顿,单手扯了一下外套衣领。   教室里很热,有点闷,宋拂之便把外套拉链拉开,脱下来,露出了里面的深色短袖,手臂线条一如既往的流畅。   宋拂之随意地把外套往讲台边一搭,拿起试卷,道:“讲一下卷子。”   范桐这次数学考得不错,一百二十多,对于他自己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所以稍微有点得意。   宋老师在上面讲的题他都会,范桐渐渐的就有点走神。   宋拂之背对着学生,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手臂肌肉因为他的动作而很明显,背肌绷着衣料,往下收束成一段有力的窄腰,运动裤裹着两条笔直的长腿。   范桐出神地思考着,猛然醒悟,撕了一张草稿纸下来,刷刷地往上写字。   写完了,他贼眉鼠眼地观察着台上的宋老师,趁他回身写板书的时候,迅速一抛,把纸团扔给了左前桌的姚欣欣。   范桐的同桌震撼地看着他,无声大吼:“饭桶,你疯啦——这可是斧子哥的晚自习啊——”   姚欣欣也被从天而降的纸团吓了一大跳,飞快地转头看了范桐一眼,眼里的意思也很明显:范桐,疯子,在宋老师的课上你居然敢传纸条。   范桐压低脑袋,抬抬下巴,意思是你展开看看。   姚欣欣想,反正纸团都到手里了,不看白不看。   她展开,只见纸团上写着:你觉得我们社团找斧子哥出cos怎么样?   姚欣欣一点点睁大了眼睛,机械性地转头,瞪着范桐,无声口型:你,疯,了?   范桐用口型回她:我,认,真,的。   姚欣欣摇摇头,提笔疾书。   趁宋老师转身的空档,她精准飞快地扔回给了范桐。   范桐接了展开,读了几秒,立刻埋头开始写回复。   两人一来一回,胆大心细,在宋斧子眼皮子底下暗渡陈仓。   不知道写了多少来回,范桐刚接过新传回的纸团,打算展开时,前方突然落下一道冰冷的声音:“别看了,给我吧。”   范桐刹那石化,宋拂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面前,在他书桌上投下一片浓黑的阴影,像死神降临。   教室寂静。   纸团还未来得及被展开,就那么躺在书桌上,宋拂之伸手把纸团收进掌心。   宋拂之居高临下地扫了他和姚欣欣一眼,问:“我看着你们来回递了五次——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收吗?”   俩孩子大气不敢出,谁他妈的敢回答啊。   宋拂之说:“因为我想看看你们敢在我课上传纸条,是在讨论多重要的国家大事。”   同桌撑着额头在旁边默默幸灾乐祸,饭桶啊饭桶,好同桌提醒你了不要在斧子哥眼皮子底下犯事儿,这下好了,翻车了吧!   宋拂之拿着纸团走回讲台,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点了范桐的名字:“解答题第二大题,你说说怎么做。”   范桐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头脑麻木地看题。   幸好这道题他拿了满分,嗯嗯啊啊了半天,好歹是磕磕巴巴地讲完了。   宋拂之面无表情:“坐下吧。”   讲完整张卷子,晚自习还剩下半个小时左右。   “剩下的时间自习,订正,没听懂的地方直接上来问我。”宋拂之拉了张凳子,在讲台前坐下。   他顿了顿,道:“范桐,姚欣欣,带着卷子过来。”   ……操。   没想到死刑来得这么快。   俩人拿着卷子,手脚冰凉,行尸走肉般地走到讲台边,一起垂着头,并排站着。   全班同学以一种怜悯的目光仰望着他们。   宋老师没讲话,直接开始展开那坨皱巴巴的纸团。   老天,这是能让斧子哥看到的内容吗?绝对不行啊!   姚欣欣鼓起勇气,气若游丝:“宋老师,您能不能,别现在看……”   宋拂之淡淡地扫了姚欣欣一眼,目光停了一两秒。   姚欣欣是老师眼里公认的优秀学生,她这次数学也考得很好,就扣了点步骤分。   但宋拂之不会被任何学生牵着鼻子走,优秀学生他也不会偏袒。   宋拂之动作平稳地展开了纸团。   半张皱巴巴的草稿纸快要被字儿占满了。   两个学生的字很好分辨,范桐的龙飞凤舞,姚欣欣的工整秀气。   宋拂之神情冷淡地往下看,脸色却一点点变了。   范:你觉得我们社团找斧子哥出cos怎么样?   姚:你脑子被车创了吧,怎么可能!   范:斧子哥真的很适合这个角色!   姚:哪里适合了?我看他就是严肃的班主任啊啊啊。   范:老宋他,身材,牛吧?身高,够吧?脸,帅吧?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种我们都没有的成熟的气质,正好和这个前辈角色吻合啊!你再仔细看看,忘记他是你的老师,是不是觉得还挺合适的?   姚:我他妈,行吧,这倒确实。。但是FZG怎么可能答应??   范:万一有可能呢!上次我们排练,FZG还唱着二次元歌呢,看我们运动会表演也看得挺乐呵的,肯定就是接触过这方面啊!   姚:要是他没看过这部番怎么办?   范:ummmn,他这年纪,老二次元了吧,老二次元应该看过吧!不确定,我再问问。   姚:你要怎么问?直接冲进办公室问他吗?饭桶,你别太勇了。   宋拂之一个字一个字看到最后一行,已经是满脸麻木。   全班人都伸着脖子看,太好奇了,纸条上得写了什么内容,能让宋老师脸色黑成这样啊?   范桐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问:“您,您看完了吗?”   宋拂之一个字都不想说。   “咳,那个。”范桐看了看姚欣欣,又看回宋拂之。   眼睛一闭,心一横,豁出去了,范桐站得笔直,视死如归地问道:“反正您就在这儿,正好我不用去办公室问您了!您看过这部作品吗?”   范桐报出了一个动漫的名字。   ……姚欣欣目瞪狗呆,她没想到范桐这么勇!   宋拂之面无表情地看着范桐,没说话。   说实话,宋老师是没反应过来。   从教八年,头一次有学生当面问他,老师,您看过这部漫画吗?   这漫画本身宋拂之倒是挺熟的,从小就开始看了,看了很多部,这个角色他也很喜欢,几乎没人不喜欢他。   而且宋拂之轻易回忆起,章鱼老师出过这个角色的cos,虽然是挺久之前了,但那种惊艳感还留在他心里。   范桐有点遗憾:“那好吧,那只好我来cos他了。”   宋拂之陡然一惊,脱口而出:“你cos?”   范桐这小子,圆脸微胖,气质跳脱,搞笑二次元扛把子,跟这个角色差了十万八千里!   没办法,宋拂之上一秒脑子里出现的还是章鱼老师的那版cos,下一秒突然换成范桐小同学的版本,宋老师实在是难以接受,惊呼出声也算是情有可原。   范桐却突然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啊哈哈,老师,所以您就是看过吧!而且还挺熟的。”   ……姚欣欣要晕过去了,这是什么骚操作啊。   宋拂之:……   都问到这里了,范桐索性乘胜追击,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一边说请求一边摆回报,直接而礼貌:“宋老师,我们真的很想找一位合适的人选!如果下次期中考试我数学考到130分以上,请问,您或许可以和我们一起在社团嘉年华上出一次cos吗?” 第38章 晋江独家38   范桐说的声音不大,但由于教室安静,大半个班的人都听见了。   订正的不订了,偷摸开小差的也不开了,台下的学生们齐刷刷地仰头看着范桐,忍着翘起的嘴角,小小声地互相交头接耳。   “卧槽,桶子猛啊。”   “我是不是听错了,他居然敢叫斧子哥出cos?”   “虽然我不看动漫,但是如果真的能出的话我还蛮想看的哈哈哈。”   全班人在底下猫猫祟祟地看热闹。   宋拂之冷着脸,“哗”地一声抽走了范桐手里拿着的卷子,掀开放到讲台上。   动作干脆冷厉,全班人顿时收声,回到一片沉寂。   宋老师好像生气了。   宋拂之垂着眼,看范桐的卷子,看完了正面,又翻到反面,一直没什么表情。   范桐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俩出来。”   宋拂之拿起范桐的卷子,站起身直接走了出去。   晚自习的走廊外空无一人,俩孩子站在老师面前,紧张地抓着袖口。   宋拂之平静地开口:“为什么不听卷子讲评?你们平时上课都挺认真的。”   姚欣欣低着头没讲话,范桐顿了好一会儿,声若蚊呐:“因为我前面没错题,我感觉都会了……”   “那我在第十题讲的变形题型你会吗?”宋拂之问。   范桐张了张嘴,他根本没仔细听,所以也不知道宋老师讲了什么变形。   “对不起老师,我没注意听。”   范桐这点还是挺好,很耿直的男生,想说什么话就说了,认错的时候也很爽快,他知道自己这次确实错大了。   宋拂之道:“你们自己不听就算了,传纸条会影响旁边的同学,他们会好奇,会分心。”   这是确实,同桌每次都要凑颗头过来看他们聊了什么。   姚欣欣“嗯”了一声:“对不起老师。”   “姚欣欣这次考了145我先不说,你有不听讲的资本,范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次进步很大,考得很好,得瑟了。”   范桐一噎,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所以才那么放肆,传纸条,不听讲,飘了。   宋拂之问:“一百二十多分,你知道比你考得好的人有多少吗?你再看看自己的卷子,有多少是不该错的题目?你对考得好的定义是什么,比自己上次分高一点就是考得好?”   范桐点点头,诚恳地说:“我以前真是这么想的,以后不会这么想了。”   这孩子太直了,宋拂之差点给他整笑了。   “我有个问题,你们知道上课传纸条是不对的吗?”宋拂之淡声问。   范桐抬头看向宋拂之,点了点头:“知道。”   宋老师一直都很讲规矩,他说了上课不能做与课堂无关的事情,传纸条讲小话明显属于此列。   “你既然知道,那在我把你们叫上台之后,你为什么反而还能嬉皮笑脸地给我提要求?”   这大概才是最令宋拂之生气的地方,范桐年轻冲动,明知故犯,不以为荣反以为耻,做错事情态度却还是不端正,规则意识太差。   范桐耳根都红了,现在冷静着一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点离谱。   姚欣欣一直要他别勇,他也没听进去。   他就是想得太兴奋了,以为宋老师经过运动会之后已经和学生混成一团了,很好讲话,跟朋友似的,不就是出个cos吗,如果他也喜欢的话那就是一举两得。   所以范桐就没过脑子,直接在讲台上把话问了出来。   “对不起。”范桐有好多道歉的话想说,却还是只憋出了这仨字儿。   宋拂之神色放松了些,语气却还是有点冰凉:“如果找我有什么请求,你们说说要怎么找。”   姚欣欣说:“首先上课不能开小差讨论,更不应该在做错事情之后问。”   范桐点点头:“要先认真听课,上课就干上课该干的事情,然后下课之后,再去办公室单独找您。”   宋拂之不置可否,无声地站了会儿。   俩学生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宋老师一直没有愤怒,甚至连语气都没什么波动,但这种冰冷是他们最怕的,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宋拂之最后说:“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多少都要懂得注意场合。范桐同学,你用这种方式,在自习课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提这种请求,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你会答应这个学生的要求吗?”   这句话宋拂之说得有点大声,语气也很严厉,一门之隔教室里的孩子们也都听见了。   低头默默写作业的学生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地叹了口气。   但往好的方向想,这么一听,如果桶子哥没脑子一抽用这种惨绝人寰的方式赶着送死,而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私底下社团全员送张邀请函、撒个娇什么的,是不是没准宋老师真有可能答应?   宋拂之淡道:“下次憋着,有话下课再讲。要么就学聪明点儿,别把纸团直接往外扔,还扔那么高,耍杂技呢?瞎子都看得见。”   ……姚欣欣在心里憋笑。   “回去吧,晚上早点休息。”   两个学生跟在宋拂之身后回了教室,杀鸡儆猴效果显著,别的学生们也都安安静静地埋头学习。   一直到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教室里始终安静规矩得要命。   下晚自习了,走廊上渐渐吵闹起来。   宋拂之还坐在讲台上收拾卷子,没有立刻离开,底下的学生们便也没有一个人敢下课,上厕所都不怎么敢。   其实平时不会这样的,偶尔宋拂之下课以后也会在教室里留一会儿,比如收拾一下东西,比如解答问题,比如督促值日生做一下清洁。   要放平时,孩子们早就该玩玩,该聊天聊天了,但是今天显然十分低气压,没人敢动。   宋拂之把东西收拾好了,站起来,这才发现教室门外面站着位母亲,班里一个女同学的。   宋老师脸上的严肃还没收起来,朝家长微微颔首:“您好,找叶雨寒?”   叶雨寒妈妈笑着“诶”了一声,半边身子躲在门外朝里面挥手,小声道:“雨寒,雨寒。”   小姑娘硬着头皮,成为了教室里第一个“下课”的同学,小跑着出了教室。   叶妈妈把手里一大袋子东西递给女儿:“最近突然降温,给你送了点衣服来。”   叶雨寒小声说“谢谢老妈”。   叶妈妈皱了皱眉,低声问女儿:“你们宋老师怎么总是板着个脸啊?别的班都下课了就你们班不下?他平时是不是太严了……”   小姑娘扭扭身子让她别说了:“妈——”   宋拂之已经走远了,但叶妈妈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经过隔壁班的时候,宋拂之正好碰到梅老师从她们班走出来,还跟学生有说有笑的,聊着舞蹈排练之类的事情。   梅老师就是那位在运动会上和学生一起跳了段儿民族舞的美女老师,跟班上学生们关系都挺好,很多学生在私下里说“下辈子要投胎去梅老师班上”。   梅老师和宋拂之打了声招呼,两个人顺路一起回了办公室。   刚回办公室就有老师打趣道:“宋老虎今天又发威了啊?我下晚自习回来经过你们班,安静得跟什么似的,吓人。”   宋拂之摇摇头:“有学生上课传纸条。”   别的老师笑了:“我小时候也传纸条来着,现在当了老师就知道他们传纸条的时候多开心。老宋小时候没传过纸条啊?”   宋拂之没回答。   他小时候真没传过纸条,一件出格的事儿都没干过。   不知道是该说他太懂事,还是太浪费青春。   梅老师笑笑:“宋老师放松点儿,生气太多对身体不好。”   梅老师看着和学生打成一片,互称姐妹兄弟,其实她手段可厉害,使的都是温柔刀,生起气来微微一笑,能让学生背后发寒。   宋拂之想了想,问梅老师:“梅老师要参加社团嘉年华?”   梅老师笑着“啊”了一声:“我挂在舞蹈社当指导老师呢,所以跟她们一起有个表演。”   “高一的那位教生物的,马老师,他还要跟学生一起表演魔术来着。”   他们学校氛围就是这样,越是优秀的学生其实越会玩,高一高二的活动很丰富,也不影响他们高三照样出状元。   从他们不设限的运动会开幕式就能看出来,不仅学生们很有创造力,学校也很愿意为他们创造舞台。   这年头,一边搞学习,一边还努力兼顾素质教育的学校似乎不多了。   宋拂之在老师群体里面其实算是有点格格不入的,总是很严肃,也不爱和学生开玩笑。   上次运动会,别的老师都觉得宋老师活泼了不少,这没过几天又回到了从前,看来运动会限定皮肤已经过期了。   老周过来敲了敲宋拂之的桌子:“今天就别忙了,赶紧回家,你家教授等得望眼欲穿了。”   自从运动会上见了时章一面,老周就把“时教授”改成了“你家教授”,每次听,宋拂之心里都会轻轻地荡两下。   今天没荡起来,宋拂之真的有点累。   怎么说呢,他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一方面又在想,自己好像真的从小到大都挺没趣的。   小时候做无趣的学生,长大了当无趣的老师。   明明一直喜欢二次元,却从小到大都只是沉默的旁观者,连去个漫展都要好朋友拖着拽着。   现在的小孩儿暑假去漫展大玩cosplay,老师们和学生一起跳舞变魔术,有人在月光下弹吉他唱歌,有人在街头潇洒自信地玩儿滑板,大胆热烈地追求心仪的对象。   太过鲜艳的色彩,好像从来不属于宋拂之的生命。   和他们一对比,宋拂之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生活,好像一直是灰白色的。   学生们叫他“阎王”,现在连家长都说他“太严”。   每天上课下课,早出晚归,与从前几千个昼夜毫无差别。   他却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不是因为工作太多,不是因为班里学生调皮,反而是因为有点羡慕他们。   羡慕这群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快乐小屁孩,能快快乐乐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敢拉着阎王老师一起做。   下车回家,宋拂之头有些发晕,他打开家门,看到一盏温暖的灯亮着,他的教授坐在沙发上,身上笼着一层淡淡的金绒。   顿时,心里的那点阴霾就散去了。   时章一条腿松散地叠坐着,正低头看书,眼镜轻轻地滑下了一段鼻梁。   看到宋拂之回来了,他便把书放到了一旁,过来很自然地抱了抱宋拂之。   “回来了。”   时章的嗓音低沉而温柔,宋拂之被他圈在怀里,周身都是温暖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眼眶一酸。   宋拂之抬起手,用力地抱紧了时章,脑袋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下巴蹭了蹭。   用力地抱了两三秒,宋拂之松开他,深呼吸了一下,问:“你吃晚饭了吧。”   时章说“吃了”,目光却没离开宋拂之,轻轻地凝望他。   宋拂之去书房收拾东西,有几本教参他落家里了,明天准备一起带回学校。   其实还有两节课没备完,但今天实在是太累,心累的,所以宋拂之不想再加班了,留给明天吧。   宋拂之转过身,蓦地看到时章靠在书房门边,似乎已经看了他很久。   “怎么了。”宋拂之牵了牵嘴角。   时章走过来,曲起手指蹭了蹭宋拂之眼睛下淡淡的疲倦:“今天累了?”   宋拂之站着没说话。   时章展臂轻轻一带,宋拂之还是顺着他的力道稍微靠进了他怀里,额头抵着时章的颈侧。   半晌,宋拂之才低哼了声:“嗯。”   时章手臂发力,把宋拂之抱得很紧。   他低头吻了吻宋拂之的脸颊,也没问原因,只是温声说:“我给浴缸放水,你等下泡个澡吧,能减压放松的。”   宋拂之愣了愣,突然抬起头笑了,可能是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教授您那几万块的浴缸啊。”宋拂之笑得眉眼弯弯,故意道,“我可不敢泡。”   看宋拂之笑了,时章的神色终于放松了些。   时章放开宋拂之,转身去主卧浴室,淡淡一声飘过来:“那你别泡。”   浴室那边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大概是时章在收拾。   宋拂之慢慢在沙发边缘坐下,突然就感觉浑身的压力都卸下去了。   时章在浴室里鼓捣了大概二十分钟,宋拂之都快在沙发边睡着了,终于听到耳边有人叫他。   “来洗吧。”时章笑了笑,“看你困的。”   推开浴室,宋拂之差点惊了。   水雾缭绕,香气氤氲,宽敞的白瓷浴缸里浮着一层细密的浅蓝色泡沫,像是童话里才有的天空,水流舒缓地流进池里,声音治愈。   看着就舒服。   宋拂之笑着看向时章:“太梦幻了,我真不敢泡了。”   时章说:“是谁说的浴缸没用?”   “我先试试再看要不要收回这句话。”宋拂之道。   要泡澡,那就得脱衣服。   宋拂之现在没那么害羞,毕竟和爱人做过了相对亲密的事情。   但那次是在黑暗的帐篷里,只有触觉,没有视觉。但如果是在灯光下,宋拂之还是会觉得有点难为情。   好在时教授很懂分寸,看到宋拂之撩起衣服下摆,他很自觉地转身出了浴室,还贴心地替宋拂之带上了浴室门。   宋拂之把衣服脱了叠好,放到一边,踩进浴缸。   浴缸里的水温正好,很温暖,宋拂之坐下去之后才意识到这个浴缸到底有多大。   他整个人能直接躺进去,不仅他能躺,身边还能再躺一个人。   宋拂之靠在符合人体力学的斜坡上,闭着眼缓缓吐气,终于意识到,时大款确实有点水平。   浴缸虽贵,但是真的很舒服。   宋老师真香了。   “拂之?”时章在外头叫他。   宋拂之闭眼“嗯”了一声,声音拖得很长,活像位懒政的昏君。   “浴缸有按摩功能,右手边的面板可以调。”   “噢。”宋拂之睁眼,按照时章的指示,果然右手边有个面板。   “哪一个按钮是按摩啊?”   时章说:“最右边的。”   宋拂之按了一下,没等来按摩,倒是身后的入水忽然“哗”地变大了。   “不是这个!”宋拂之喊。   时章说:“右边那个最小的,你是不是按到大的了?”   救命,高级浴缸就这么点不好,功能太复杂,没个手册摆旁边还不能好好泡澡了。   宋拂之鼓捣了半天,按摩死活没打开,倒是调高了水温,开了个什么冲浪,甚至还放起了音乐……   “我搞不定这个。”宋拂之崩溃地妥协了,“你进来帮我调吧。”   门外传来时章带着笑意的声音:“那我进来了?你不介意吧。”   宋拂之拿这高级玩意儿没办法,无奈地说:“不介意。”   时章进来的时候,宋拂之整个人像墨鱼一样埋在水下,就露出一颗脑袋。   时章还穿着整齐的衬衫,单手撑在浴缸上,弯腰越过宋拂之,跟他讲解面板。   哪个按钮是做什么的,哪个图案代表什么功能。   宋拂之听一遍就懂了。   “我试试——”   宋拂之想试着调浴缸,哗啦一下坐直,满肩满背的水直接撞到了时章手臂上,沾湿了一大片衣袖。   宋拂之一滞:“……抱歉。”   “没事。”时章解开袖口,“反正马上就要洗掉。”   半透明的衣袖贴着时章的手臂,勾勒出清晰的手臂线条。   宋拂之半卧在鼓着泡泡的热水里仰望时章,看到他利落的下颌线,还有沾着水珠的喉结,突然就有点心跳加速。   浑身被热水抱着,让宋拂之想到帐篷的那一晚。   时章也是这样从后面拥抱着他入睡,那时,时章的体温比热水还高,比太阳还暖。   时章把衬衣袖子挽至手肘处,小臂紧实,线条利落。   宽肩窄腰在浴室的灯光下无处遁形,宋拂之看得分明,比那夜分明许多。   时章转身出门:“我去把衣服脱了洗掉。”   “时章。”   宋拂之突然在身后喊住他,声音有点哑:“就在这里脱吧。” 第39章 晋江独家39   “就在这里脱吧。”   时章挽着袖子,听到宋拂之这话,直接愣住了。   宋拂之在水里动了动,耳根一点点红起来,有些不自在。   他好像总是这样,脑袋一热就会说出一些不符合形象的话,说完之后又会后悔,会打退堂鼓。   可是时章从没让他有过后悔的机会。   “宋老师在邀请我一起洗澡吗?”   时教授每次都可以用最正经的语气,问出最直白的话。   宋拂之又往水里沉了一点,盯着眼前的浅蓝色泡泡,没抬头看时章。   保持着这个姿势,宋拂之对着泡沫说:“每次泡澡的用水量太大,两个人分两次泡太浪费水了。”   两位老师都很有环保意识,时章点点头说:“有道理。”   继而语气稍转,时章说:“我今天本来打算去你那边冲澡的。”   宋拂之问:“你现在还打算去吗?”   此刻宋老师泡在绵软的泡沫中,水位刚好淹没胸膛,肤色是那种健康的白,锁骨非常漂亮,从脖颈到肩胛,拉出一道优雅的线条,喉结缓慢地滑动,男人味很足。   由于浴室里的高温,宋拂之的嘴唇显得红润,头发也微湿地搭在耳侧。   如果宋拂之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他就绝对不会向时章问出“你现在还打不打算去隔壁冲凉”这个问题。   因为时章百分之三百的不可能去。   时章往前走了几步,衣冠齐楚地站到浴缸旁边,低着头俯视宋拂之。   “宋老师要我在这里脱衣服,那你就要看清楚。”   宋拂之仰着头,他笑了笑,眼皮叠出很好看的一道褶:“你脱吧。”   时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微低下头,从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开始,一颗一颗,缓慢地推出来,衣领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敞开。   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和里面包裹着的结实躯体反差太强烈。时章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也毫无夸张的表演意味,只是站着脱去衣衫。   但姿势有多平常,他现在做起来就有多不平常。   像在循序渐进地拆开一个礼物,像蛰伏的肉食动物逐渐褪去温驯的伪装。   时章展开双臂,把衬衫从一只手腕上拽下来,清晰流畅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紧绷又放松。   宋拂之不动声色地往后靠,让后背贴着冰凉的瓷砖,默默地呼出了一口气。   脱下来的衬衫时章也没有乱扔,他甚至叠整齐了,才放进洗衣篮里。   宋拂之笑了笑:“教授讲究。”   “习惯了。”时章没停顿,伸手开始解皮带。   他单手握着金属皮带头,神色淡然地往外一抽。   宋拂之眼皮一热,还是在瞬间移开了目光,阖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时章的低笑:“不是说了要你看清楚的吗。”   宋拂之很没出息地闭着眼:“我没说过。”   “不打算睁眼?”时章的声音更近了一些,宋拂之能听清他的呼吸,还有淡淡的笑意。   宋拂之模糊地命令:“快点。”   末了又欲盖弥彰地加了句:“非礼勿视。”   时章低低地笑了。   宋拂之还没来得及为这声短促低沉的笑动心,就感到身前的水波晃动,声响清脆。   是时章跨进了浴缸。   水位明显地上涨了些,宋拂之感到脑袋被一只手按住,在他头发上揉了揉。   “还不睁开?”   宋拂之睁开眼睛,只见时章泡在他对面,泡沫漫过他的锁骨。   时章有点想笑:“怎么这么……害羞啊,宋老师。”   宋拂之抿抿唇:“我这是尊重你。”   “不怕。”时章淡笑地说,“没什么可怕的。”   宋拂之静了静,突然开始思考时章这句话的内在含义。   上次帐篷里两人分不出什么高低上下。   再往前追溯一段时间,他们正式讨论这个问题,好像还是在新婚后不久。   那时他们的态度都很模糊,宋拂之没把自己的喜好说透,时教授看起来也没有很清晰的倾向性。   带上这个思路之后,宋拂之再听时章这句话就能听出点意思来了。   宋拂之脑袋里思考着乱七八糟的内容,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其实很严肃。   时章看了他一会儿,以为宋拂之在想今天不开心的事情,温声问:“我帮你洗头?”   宋拂之回过神,“嗯”了一声。   “你转过去。”时章说。   宋拂之在水里转了个圈儿,变成了背对着时章。   时章从旁边取了些洗发露,在手心里揉开,打到泡沫绵密,才抹上了宋拂之的发顶。   宋拂之的后颈很好看,背肌线条饱满而不夸张,微低着头的时候突出一点点颈椎骨,让人想要在上面留下印记。   双手在头皮上游走,宋拂之闭着眼享受,笑道:“时教授,你是不是师从过哪位托尼?手法很专业嘛。”   时章看着他的后背线条,手上又稍稍用力两分,笑着问:“客人觉得力度怎么样?”   “很好。”宋拂之点点头,“感觉都摁在穴位上,很减压。”   时章顺着提起话题:“最近压力大?”   宋拂之呼了一口气,肩膀上的力气卸下几分。   “也不能说是压力,应该是我自己的问题。”   时章靠近了一些,揉着宋拂之头顶:“想聊聊吗?”   宋拂之沉默了一会儿,转了个方向,双手搭到浴缸边缘,看着时章笑了笑:“想听吗?蛮无聊的。”   时章取了花洒下来,试了试水温,替宋拂之冲掉头发上的泡沫:“听的。”   大概是因为两人在浴缸中赤裸相对,卸去了人类所有的装扮,很纯粹,很坦然,宋拂之此刻觉得很安全。   身边是自己的丈夫,他总有一颗善于理解他人的心,好像可以包容一切。   宋拂之把下巴搁到手臂上,看着前方说:“我带的这一届学生比以往带的任何一届都要活泼,他们很有创造力,也很有班级凝聚力,是那种会玩也会学的孩子,其实不怎么需要人监督,他们自己心里有数,能对自己负责。”   时章“嗯”了一声,示意他在听。   “但我对学生一直都挺严的,班规要严格遵守,不遵守我就会生气。说得难听点,我有点儿刻板了。”   时章拨了拨他的头发,笑着:“班规当然要遵守,难不成是用来打破的?”   “话是这样说。”宋拂之笑了笑,“但是我们学校很多别的老师都和学生关系不错,他们上课该严格还是会严格,但下课之后也能和学生说说笑笑——这我做不到。”   时章一脸理所当然的:“老师当然要严肃,又不是和学生讲相声的。”   宋拂之问:“时教授平时是怎样的?”   “大学老师和高中老师又很不一样了。”   时章也和宋拂之一样,趴到了浴缸边缘,他们俩并着排聊天,像课间休息趴在栏杆上讲话的高中生。   “大学课堂人太多,教授也只管教知识,学不学全靠他们自己。但是高中生都还没成年呢,很多行为还是需要老师去引导去纠正。如果没有老师的严格指教的话……很多孩子可能这辈子就废了。”   时章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低,似乎含着很满的情绪。   这个差异宋拂之是认同的,他点点头。   时章继续道:“所以我个人总是觉得,高中老师比大学教授难当。大学老师只管教书,但高中老师还要育人。”   时章说着,侧头靠近宋拂之,在他侧脸落下一吻。   “我看到运动会上,你们班的孩子都很喜欢你。孩子们的眼神和语气是骗不了人的——宋老师,你做得很棒了,真的很好。”   吻完,时章没有立刻离远,反而倾了倾身,张开双臂抱住了宋拂之,声音低低的,每个字都很诚恳。   “宋老师别对自己太严格了,这样很累……我很心疼。”   宋拂之愣了愣,心跳突然变得快。   从前,考上好学校的学生和家长们,对宋拂之说得最多的就是“谢谢”,别的任课老师对宋老师的评价多半是“教学水平很高”,帮学校取得好成绩之后,领导也会夸奖他,说宋拂之会教书。   但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纯粹炽热的语气,单纯地向宋拂之表达肯定。   也没有人跟他说,你很辛苦,我很心疼。   时章说,宋老师,你真的很棒。   宋拂之没来由地有点眼热:“是吗。”   “别对自己要求太高。”时章捏了捏他的肩膀,“放松一些。”   宋拂之顺势靠到时章的臂弯里,湿漉漉的头发蹭着他的手臂。   这样聊天很舒服,对方和你职业相仿,很快就能懂你的感受,他也完全明白你辛苦工作的意义。   所以宋拂之全然地放松了,看着时章说:“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班上那些学生。他们很会玩,生活多姿多彩,也很勇敢。”   他有点自嘲地说:“老大叔很羡慕。”   时章从胸腔闷出两声笑:“本老大叔已经玩不动了……我也只能羡慕他们那些年轻人。”   “这就是小孩儿嘛,什么都要尝试,年轻人是这样的,浑身使不完的劲。”   宋拂之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笑了:“如果我说,我小时候也没尝试过呢,我小时候就跟个老大叔一样了,上学下课写作业,生活很无聊。”   时章“唔”了一声,很快回答道:“你喜欢什么?那就从现在开始尝试吧。”   宋拂之没想到时章回答得这么自然。   “这么容易吗?”宋拂之笑着问,有点试探性的,“如果我喜欢的东西很幼稚呢,和班里的小孩喜欢的差不多。”   时章哈哈笑了会儿,说:“小孩喜欢的东西不一定就是幼稚的东西,可能是很年轻化的,很有趣的。”   “这说明宋老师的心态很年轻。”时章顶了顶宋拂之的额头。   宋拂之也跟着笑了,语气轻轻:“可是我都三十多岁了……”   “一点都不老。”时章捏了捏宋拂之的耳垂,满意地看到他浑身一颤。   “哎,等等。”   时章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撑着浴缸起来了些,露出大片山峦般的紧实背肌。   他伸长手臂,从浴缸前面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堆东西。   宋拂之看着他挂满水珠的男性躯体,像神话里的海神。   刚才平静下去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然而等他看清楚时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宋拂之扑哧一下直接笑了。   时章从柜子里拿了一个网眼兜,里面居然装着一堆洗澡玩具!   什么小黄鸭,小海星,小海豹,小金鱼……   宋拂之目瞪口呆地看着时章一个个地把它们从兜兜里拿出来,再一个个地放进浴缸里。   塑料小动物们漂在浅蓝的泡泡里,很快就漂满了一个浴缸。   绝了,真他妈的绝了。   “教授啊,教授。你买的?”   看着把他们两个大男人环绕住的鸭鸭豹豹鱼鱼们,宋拂之有点麻了。   时章笑着“啊”了一声:“是我买的,惊讶吧?”   “哈哈哈哈哈。”   宋拂之发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最豪放的一个大笑。   “你要笑死我了……时章。”   时章说:“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有一个大大的浴缸,然后买一大堆属于自己的玩具,一边泡澡一边和它们玩,这样一个人泡澡也不会无聊。”   现在气氛太好,时章便没说。   小时候家里没人理他,也没人给他买玩具,时章最羡慕的就是公共游泳池里那个拿着塑料小黄鸭玩儿的孩子,他的父母围在他身边,陪他玩得那么开心。   所以时章有钱之后就自己买了,虽说真不一定每次洗澡都要拿出来玩儿,但家里总会放一袋塑料小动物。   “难怪你之前泡澡泡了那么久。”宋拂之笑得脑壳痛。   时章也跟着他笑:“幼稚吗?”   宋拂之扶额点点头:“真的很幼稚啊你。”   两个三十多的大男人在浴缸里玩塑料小鸭,谁看了不说声幼稚啊?   “所以啊——每个人都有幼稚的一面,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被年龄拘束呢。”时章说。   “我就问一个问题,你想做的这件事,是你喜欢的、一直想做的事情吗?”   宋拂之看着时章,逐渐懂了他的意思,缓缓地点了点头,笑意淡了些。   “其实我从小就想了,但我直到今天都没有敢尝试过。”   “那就去做,做了才不会后悔。”时章语气温和,却也很坚定,能给人很多力量。   “只要是你喜欢的,那就是有意义的,没人可以对你指手画脚。”   宋拂之压着心绪,轻轻拨弄一只游过眼前的小海豹,问:“你都不问问是什么事情?”   “没必要。”时章摇了摇头。   “但如果你觉得我可以帮到你,一定要找我。”   宋拂之随便想了想,请教植物学教授关于cosplay的事情,这场面肯定很滑稽。   “谢谢。”宋拂之由衷地说。   时章好像一潭深厚的水域,不问来由,不问因果,只是宽厚地托起宋拂之这片小舟。   *   一个澡洗了很久,幸好豪华浴缸有恒温功能,水一直很舒服。   浑身泡沫呆久了也不舒服,宋拂之说:“冲掉吧。”   “嗯。”时章答应了,身子却没动。   他看着宋拂之,问:“一起?”   他们俩在浴缸里泡了这么久,最近的距离不过一个亲吻和一个拥抱。   但如果现在还说要分开冲澡,那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宋拂之记得时教授教过的东西,按了面板上的一个开关,浴缸自动往下排水。   头顶的花洒也打开了,雨幕般的水花洒下来,淋着两人的身子。   浴缸里的水位哗啦啦地往下褪,小动物们在湍急的水域里打转,头顶的水迅速带走身上的泡沫。   水流带走了胸中的郁结,却也带走了方才所有的含蓄与遮掩,让两人无所遁形。   耳边水声轰鸣,宋拂之在水花中闭着眼,水滴从他的睫毛落下去。   时章的声音近在咫尺,蒙着一层水雾:“还不敢睁眼?”   宋拂之睁开眼,入目便是时章的胸膛,水顺着弧度往下滑,滑入宋拂之不敢细看的深处。   “现在觉得心情好些了吗?”时章问。   宋拂之看着他的眼睛,说:“好了。”   时章用指腹,轻轻蹭过宋拂之眼底:“可是你看着还是很累。”   “需要充充电。”   宋拂之笑着没说话,任由时章靠近他,扶住了他的腰,然后微微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如果说帐篷那夜还留有些许朦胧,今晚便是太不一样了。   宋拂之的手从时章肩上滑了下去。   时章却突然捉住了他的手腕,用温和但不容拒绝的力度推着宋拂之,让他坐到了浴缸连着的台面上。   他温声提醒道:“今天在家。”   -   浴室里一定是温度太高,缺氧。   在缓缓蒸腾的雾气中,宋拂之半阖着眸子,回想时章方才和他谈论的一切。   时章那么自然地看出自己心情不好,又用那么自然的方式让他说出了困境。甚至给足了尊重,没有追问宋拂之具体是想做什么,只是用塑料小鸭鼓励他,给他勇气。   说实话,在宋拂之这么久的生命里,其实并没有人给予过他这样细腻的开导与包容。   宋拂之小时候够乖,一个“乖”足以在父母面前掩盖很多问题。   父母忙,他少年时期也曾遇到过不少心情不好的事,但他都在自己的排解中度过了。   他不习惯求助于别人,也不喜欢敞开心扉,但在时章面前,他做到了。   时章好像补足了他童年缺失的一小块东西,那就是来自亲人的最妥帖细腻的理解和关怀。   宋拂之笑了笑,觉得很神奇。   时章中途停了一下,从下往上伸长手臂,宽慰道:“在家里,没事。”   宋拂之闭着眼仰头。   他想,是的,时章总是用这样包容的姿态接住他,即使看上去姿态低微,但时章甘之如饴。   “你呢。”宋拂之微微拧着眉。   时章温声说:“……我不忍心,太累了。明天还要去学校。”   宋拂之看见时章的迟疑,眨眨眼,轻轻拉住时章的手腕,把它搭上了自己后腰。   时章立刻懂了,五指应激地往宋拂之身上一扣,又瞬间松开。   他声音哑了一层:“你确定吗?”   宋拂之点了点头。   时章认真地看着宋拂之的眼睛,没从中发现什么勉强,算是放下心来。   -   浴缸底部铺着一层薄薄的水,彩色的小动物们慢悠悠地游弋。   “……操。”   宋拂之看着浴缸,笑着骂了一声。   时章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微微上扬的一个疑问音。   宋拂之闭了闭眼,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你的小海豹和小黄鸭……对不起。”   时章呆了几秒,埋在宋拂之肩上笑了,胸腔震动,笑声低磁。   “等下再和它们一起洗个澡。”   “太不尊重小动物了。”宋拂之有点崩溃。   这次洗澡非常快,一半时间都在洗塑胶小鸭。   宋拂之把那些液体拭去,洗干净一只还要说一声对不起。   实在是太可爱了,时章忍不住笑:“要道歉也是我们一起道,我们都是凶手。”   宋拂之把手里圆圆的小海豹塞进时章手里:“那你快道。”   今天躺进被窝里时,宋拂之有种久违的放松感。   唯独双腿皮肤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睡裤笼着,不舒服。   时章又收拾了会儿浴室才来,他看到宋拂之在床上翻来覆去,直接绕到了宋拂之这一侧的床边。   “不舒服?”时章问。   宋拂之微微抬头,盯着他,半晌没说话,又躺下了。   “抱歉。”时章撑着床面,一手轻柔地掀开宋拂之身上的被子:“我看看。”   宋拂之立刻收拢双膝:“没关系,我皮糙。”   时章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宋拂之微微起身一看,自己也愣了。   红了一片。   时章:“那天腰撞在桌上都没青,现在怎么回事?”   宋拂之拽着时章的胳膊让他上床:“别说了。”   时章笑着坐上床,宋拂之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拿着一只橡皮小黄鸭。   在宋拂之讶异的目光中,时章把小鸭子放到了宋拂之床头。   “送我的吗。”宋拂之问。   时章认真道:“陪你的。”   宋拂之想问这有什么好陪的,但是时章把他揽进怀里,温柔地一下下梳着他的头发。   就这么一会儿,宋拂之就觉得困了。   是那种压力全都释放了、终于可以安心好好休息的幸福的困倦感。   “我想睡了。”   宋拂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快闭上了。   时章笑着嗯了一声。   在缓慢坠入梦乡的时刻,宋拂之听到时章低沉的声音,他在他耳边说——   “希望拂之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无拘无束,逍遥自得。” 第40章 晋江独家40   当晚,宋拂之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高中的某天傍晚。   他回到了少年时,穿着尚未换下的高中校服,坐在整洁的书桌前,抽屉半开,里面放着一本摊开的漫画书。   宋拂之埋着头,津津有味地看得起劲。   外头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宋拂之飞快地把抽屉往里一合,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拾起笔装作认真写作业。   然而屋里还是一片安静,爸爸妈妈并没有回家,只是邻居阿姨回来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   宋拂之漫不经心地算了几道题,面上平静,心里却早已馋得不行。   十分钟后,他又打开了抽屉,开始看漫画。   这是他用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买回家的第一本漫画书。   自从他那次无意间在妈妈办公室偷看了一本漫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终于在这天回家的路上,溜进小书店,强装镇定地买了一本。   虽然爸爸在医院值班,妈妈在学校补课,家里除了自己谁也没有,但宋拂之还是习惯性地偷偷看。   王老师收缴过许多闲书,宋拂之从小就觉得这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所以即使家里只有自己,他还是看得小心翼翼。   这时候,宋拂之一家还住在小镇里。   没有大城市那么繁华,住的也是没有电梯的传统小楼,一栋楼里的邻居们几乎都相互认识。   宋拂之埋头看得正香,只听得楼下传来一声男人的暴喝:“你他妈敢穿这身出门你就别回来了!”   接着是一位女孩铮铮的脆声:“行啊,不回就不回!”   是住在一楼的阿佩,和宋拂之同一所高中,比他大一届。   宋拂之透过旁边的窗台往下望,阿佩上半身穿着一件背心,露出两条白皙的胳膊,底下一条牛仔长裤,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穿着。   旁边围着几位她的姐妹,想来是打算一起出去玩的,都穿着短袖短裙,很适合夏天。   阿佩的父亲正打着赤膊,手里举着一根炸毛的苕帚,恶狠狠地追在自己女儿身后:“穿成这样还有脸出去玩!几个疯丫头!”   女孩双手叉腰,指着她爹的身子:“你可以什么都不穿,我就露个肩膀怎么了?犯法了?”   “大老爷们儿怕个屁。你们几个小闺女打扮成这样,自己都不觉得羞耻!”   男人举着扫帚就想追上去打,几个姑娘转头就跑。路过的邻居抓着男人把他拦下了,劝着,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打人,那是你亲生闺女。   宋拂之轻轻叹了口气,阿佩和她爸妈关系不好,全楼的人都知道。   这姑娘性格强势,父母也都是脾气火爆,双方观念冲突,经常听到一楼传来的吵架声。   有的邻居对阿佩说:“哎佩佩啊你也是,女孩子要爱惜自己啊,穿成这样,露这露那的,真不太好。跟你爸道个歉,换身衣服再出去。”   阿佩拉着朋友:“我就不,我就要这么穿,一点问题没有。”   可能是因为在外人面前被下了面子,男人一下子就怒了,连骂了好几个难听的字眼和蔑称。   宋拂之一听就皱起了眉。   这几个词对女生的侮辱意味很重,而一个父亲用这几个词辱骂自己的女儿,简直是丧尽天良。   阿佩的朋友们似乎也都怒了,反过来就想骂人。   宋拂之也气得在心里暗暗握拳。   围观的路人们先是让男人别说气话,反过头来又苦口婆心地劝阿佩,说你爸都要被气糊涂了,你小姑娘家家的,回去拿件外套穿着都行啊?   宋拂之默默地希望阿佩不要妥协,因为在他看来,阿佩什么也没做错。   只见阿佩对她爸一笑:“您先把自己收拾清楚吧。”   然后昂起头,牵着朋友们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拂之在心底喊了一声“好样的”,虽然旁观起来觉得解气,但他知道,在这么多大人的否定和管教面前,坚持自己,表达自己,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宋拂之托着腮,心想如果他是阿佩,肯定是不会顶撞父母的。   他大概就会和现在一样,每天老老实实地穿着校服。   正想得出神,不远处传来一串清晰的开锁声。   宋拂之一个激灵,看到手里摊开的漫画书,冷汗乍出,手忙脚乱地把抽屉关了回去。   好在妈妈根本没进屋子,也没发现,只是远远地说了句“我回来了”。   宋拂之轻出一口气,望着楼下还没散开的路人们,还有早已潇洒离开的女孩们的背影,觉得她们很耀眼,拥有自己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勇气。   阳光渐强,宋拂之睁开眼,看到一只塑胶小黄鸭。   他眨了眨眼睛,才想起这是昨晚时章放在他床头的小家伙。   还有时章最后在自己耳畔说的那句话——   希望拂之无拘无束,逍遥自得。   -   自从上次晚自习之后,班里学生们都变得很乖,至少在宋拂之面前规矩得不得了。   上课没人开小差,自习课安安静静,宋拂之算是过上了一段相对省心的日子。   午休时间,教室里有的孩子在趴着补觉,有的还在安静学习。   宋拂之在教室外晃了两圈,看他们都乖着,就打算回办公室也休息一下。   回到办公室,宋拂之这才发现手机上多了一大串消息。   能给他一次性腹泻式倾倒这么多条消息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洛琉璃。   -姐回来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小宋子有没有想我啊?   -我靠我跟你说,我一路上遇到好多朋友啊,回家之后我还收到了他们寄的明信片   -雅鲁藏布江真的太太太漂亮了,你一辈子一定要去一次!   -呜呜,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Fine.   洛琉璃真是妙人也。   前些日子宋拂之怎么都联系不上她,以为她还在要死要活地赶项目。后来有点担心她,隔几天就发条消息问问安危。   结果过了几天宋拂之收到洛琉璃发来的消息,她说她请了一个长假,自己背着包,带着单反,一个人去了趟西藏。   一直联系不上她是因为有的地方没信号,她也懒得开手机。   洛琉璃去这么一趟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工作生活有点累了,所以搞完项目,直接来了个远离尘嚣。   宋拂之回复她:在学校呢。   洛琉璃问:午休?   宋拂之:是啊,有空。   洛琉璃等的就是这俩字儿,哐哐哐直接给宋拂之传了十来张照片,每一张还配一大段炫耀的词。   你看这是我在哪哪哪抓拍到的什么什么,太妙了太美了,照片拍不出当时见到的百分之一……   这人很唠叨,但宋拂之总是很享受和她聊天。   洛琉璃大概过的就是宋拂之很向往的那种生活,随心所欲,举重若轻。   看洛琉璃叨叨完了见闻,宋拂之好像也去藏区旅游了一大圈儿。   宋拂之还在欣赏她拍的美图呢,洛琉璃话题一转,问道:“我这段时间都没打听你的八卦呢,你跟你新婚老公怎么样啦?现在都成老夫老夫了吧。”   随后而来的还有一个偷听的表情包。   宋拂之笑了笑,回她一个:还挺新的。   洛琉璃:哟,这话什么意思啊,新鲜劲儿还没过呢。   洛琉璃:是不是说你俩打得正火热,爱得难舍难分呀?   她就这德行,三句话之内必聊到颜色话题。   宋拂之:没那么夸张。   洛琉璃瞬间乐了:没“那么”夸张,意思是说还挺夸张的咯?   宋拂之:目前一切正常。   洛琉璃:别拿这些没趣的回答搪塞我。快说老实话,教授人怎么样?   宋拂之垂下眼,一个一个地打字:真挺好的。很温柔的人,很能理解我,还会鼓励我。   洛琉璃:啧,啧啧。   其实宋拂之一般不会这么直白地夸人,洛琉璃之前还担心他们闪婚会生活不合的来着,现在看来应该过得挺好。   洛琉璃:知道了,教授是个好人。   洛琉璃:现在,来讲点那个方面的!   宋拂之:……哪个方面的。   洛琉璃:我说拜托,都结婚了这么久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聊的啊宋老师!   洛琉璃: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俩现在不会连小手都还没牵过吧?   再装傻确实会太不够意思,宋拂之嘴角挂上一点笑意,居然真有种稍微分享一点的冲动。   宋拂之把他和洛琉璃的聊天记录往上滑,一直找回了他刚开始和时章相亲的那一天。   那天他和时章在高档江南餐厅吃饭,洛琉璃发消息问他进展。   她当时问:“这位男嘉宾,几块腹肌,几条人鱼线,几公分?”   宋拂之那时回了她一句“离谱”。   但现在宋拂之又把这句问题扒拉出来了,隔着好几个月的时间,回复了这一条。   ——6,2,不能说。   洛琉璃隔了好几秒没讲话,显然在翻找这是哪天的记录。   过了一会儿,洛琉璃发过来了一大串哈哈哈哈。   洛琉璃:这么劲爆啊?天惹。   洛琉璃:好羡慕啊!闪婚闪到天菜了!   洛琉璃:等一下,为什么不能说?是太好了还是太差了,这很重要。   宋拂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安静的办公室里一个人悄悄红了点耳朵。   这不能说,当然不能说。   洛琉璃:装死是吧?   洛琉璃:那我换个问题,和“黑暗大龙”比呢,教授什么档次?   一看这词,宋拂之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这女人居然还有脸提!   黑暗大龙,是之前某一年,宋拂之过生日的时候,好姐妹洛琉璃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这是洛琉璃自己给它取的名字,因为它造型壮硕,看上去十分骇人。   当时洛琉璃本来在给自己选购玩具,看到这个觉得太夸张,也很好笑,就买了一个送给宋拂之。   他们那时已经是可以互相交流玩具使用体验的好姐妹,所以这礼物送得顺理成章。   尽管收到礼物的时候,宋拂之的脸色黑如锅底。   后来宋拂之还真试过一次,只能说体验很一般,这种长得吓人的往往并不舒服。   很自然的,浴室里的那夜瞬间占据宋拂之的脑海。   宋拂之庆幸时教授是真君子,从始至终的动作都不算激烈,一直扶着他的腰,吻他的耳朵,还能顾及着帮宋拂之,两只手都没闲着。   也多亏了教授的绅士,如果他再不管不顾一些,宋拂之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住。   在教室办公室里想这些东西实在是一种禁忌,宋拂之心跳过速地迫使自己停止思考,深呼吸了两次。   宋拂之咬着下唇,默默回复她:这两者毫无可比性!   洛琉璃也不问了,发回来一堆哈哈哈。   又聊了一会儿,宋拂之坐直身子,想了想,还是打出一句话。   ——洛琉璃,你玩过cosplay吗?   洛琉璃:玩过呀,姐大学的时候还在cosplay舞台剧里演女主呢!   洛琉璃:怎么突然问这个?   洛琉璃:OMG,别告诉我,严肃的宋老师想玩儿cosplay了!   宋拂之:没,我就随便问问。   洛琉璃:别介啊!如果你想玩我带你玩啊!   洛琉璃:我真的好久没出过cos了,怪怀念的。   宋拂之:cosplay要准备什么东西?   洛琉璃:你说妆容衣服之类的吗?   宋拂之:嗯嗯。   洛琉璃从前也是动漫社里的风云人物,虽然挺久没cos过,但需要的东西和基本流程都是刻进DNA里的东西。   她跟宋拂之简单讲了一下,从化妆品,美瞳,假发到衣服,这还只是一小部分穿在人身上的东西,道具,布景,摄影,那讲究就大了去了,几个小时估计都讲不完。   宋拂之问:那什么是最必要的?   洛琉璃说:妆容和衣服吧!衣服可以租或者买别人的二手,至于化妆品,我可以给你用啊哈哈哈。当然如果你想买,可以先从比较基础的开始买。   洛琉璃:coser手里的化妆品数量是你想象不到的!(挑眉)   宋拂之笑着回:谢谢琉璃老师。   洛琉璃还是追问了一句:真的假的啊!结婚使老宋年轻了十岁不止。你真想试试?   宋拂之:我先了解了解。   -   时章自从忙完漫展,宣布退圈,便大大减少了上微博和QQ的频率。   微博上还是很多粉丝提到他,在他以前的照片下评论,哭着说老师退圈了好伤心。   其实时章自己看了也不舒服,十多年的爱好,说放下就放下了,说不留恋那是假的。   但是他也知道,人生在不同的阶段是会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他对两段方式都很满意,没什么可后悔的。   这天时章收到了一条QQ消息提醒,来自于之前漫展嘉宾的群聊。   时章从没在里面说过话,一是没时间,二是群里消息刷得太快了,他压根插不上嘴。   群里都是很可爱活泼的年轻人,coser画手写手舞见都有,都是钟子颜那场漫展的嘉宾。   漫展结束之后,这个群就从通知群沦为了聊天群,每天都很热闹。   这天收到消息提醒,是因为有人在群里@了所有人。   时章点进去一看,发现是画手BALLS发了一张自己画的婚礼请柬,上面写着他和另一位coser虎牙的名字。   群友们回复飞速,呜呜哇哇地祝福他们。   时章对他们印象很深,漫展之前他们就是呼声很高的一对CP,漫展上两人就挺亲密的,之后直接公开了。   粉丝们可是疯狂了好一阵子,让她们磕到真的了!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结婚了,雷厉风行,画的请柬也很漂亮,看得出他们很相爱,每个细节中都透露着用心。   这么早就可以遇到人生的知己,并且可以坚定地携手一生,这实在是件太幸运的事情了。   时章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破天荒地在群里发了言。   简单一句:“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群里消息顿了顿,接着跟爆炸了似的。   都在喊:啊啊啊,章鱼老师,是活的章鱼老师吗!前辈!!   满屏的感叹号,时章眼睛都要花了。   新郎之一的coser虎牙也很激动,跳出来说了好几个“谢谢章鱼老师”。   他还说:“也祝章鱼老师新婚快乐!和爱人长长久久,永远幸福!”   虎牙一句话,群里发的东西又变了,大家又开始祝福章鱼老师,群里一片欢乐幸福的气氛。   这些话时章爱看,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才低调地回复了一句:“谢谢大家,也祝大家幸福。”   说完他就匿了。   BALLS和虎牙在深市办婚礼,太远了,时章没法参加,也不方便。   他看着群里挺多人都报名了,便想着既然自己去不了,那就送个礼物吧。   -   晚上,宋拂之回到家,看到时章坐在书房里。   但稀奇的是,时教授的电脑上亮着的不是论文也不是实验报告,而是一个英文的官网,是一个国际高端化妆品品牌。   “在看化妆品?”宋拂之有点惊讶。   这不太像时章会浏览的东西。   时章点点头,道:“认识的朋友要结婚,但我去不了他们婚礼,在给他们选结婚礼物,打算寄过去。”   “结婚送化妆品吗?”   在宋拂之印象中,结婚好像都是送红包,酒啊,餐具之类的。   时章道:“因为其中一位新人平时化妆品会用得很多,所以想送一些实用的。”   “其中一位。”宋拂之笑了,“那另一位怎么办?”   时章调出另一个网址页面:“另一位喜欢画画,所以打算给他调一套颜料。”   宋拂之站在他身后看,觉得这样挺好,送的都是对方日常需要用的东西,不会浪费,很妥帖。   时章征求宋拂之的意见:“你看看,哪套颜料比较好?”   宋拂之其实不太懂,但是他帮着查了测评帖子,然后综合价格,挑了套贵的。   时章笑笑:“可以,听你的。”   宋拂之说:“要不颜料算我头上。你朋友就是我朋友,我们一起送?”   这种以家庭为单位的表述让时章心中温暖,他笑着说好。   看时章调回化妆品页面,宋拂之摆摆手:“这个我真不会挑,没了解过。”   时章说“没事”:“我来挑。”   看着时章选完了礼物,宋拂之突然意识到,时教授原来也会有这样的朋友。   一个喜欢画画,一个会经常化妆。   宋拂之蓦地想到洛琉璃向他描述的,coser们的化妆品装备可齐全了。   但转念一想,现在很多人都会化妆,男孩女孩都会,送套化妆品可太正常了。 第41章 晋江独家41   时间一晃,期中考试就快到了。   这段时间孩子们学得很用功,但宋拂之也知道他们在学习之余都在忙什么。   阿卡贝拉社的学生们在中午练歌,玩乐器的练乐器,跳舞的跳舞,美食社的厨神们在研制可以售卖的小零食。还有些更加和学习相关的社团,什么地理社校刊社辩论社模拟联合国……常常能看到学生们在课余时间给自己的社团做海报、开会讨论、为招新宣传做准备。   那天宋拂之甚至看到动漫社的学生们在活动室里试妆,好像一个绚丽的小世界。   宋拂之笑着看了两眼,就路过了活动室。   宋老师就是这样,只要他们不占用课上时间,其余时间用来发展兴趣爱好,宋拂之是支持的。   但宋拂之还是在班上强调了一下,学习第一位,不要本末倒置。   社团嘉年华在期中考试之后的一个星期六,考完之后还有一个星期可以准备,考前不允许分心。   学生们不敢再问宋拂之关于社团嘉年华的事情,但是老师们敢。   老周问:“宋老师,会去咱们那个社团展玩吗?”   由于举办时间在周六,所以并不是强制所有人参加的。   社团成员和感兴趣的学生们可以在学校度过自由交流的一天,不想参加的学生也可以在家休息。   除了带社团的老师要参与之外,别的老师们也不一定都要到场。   宋拂之说:“还不确定有没有时间,我可能就早上来逛一会儿。”   老周笑呵呵地点头:“因为他们有个搞美食的社团,打算现场做烤冷面。”   学生们挺有创意,宋拂之笑了:“那可一定要吃到。”   其实宋拂之不是不想来,而是因为他看到了另一个活动。   就在社团嘉年华的那个星期六,本市会举办一场漫展。   和暑假那场声势浩大、全国人民纷纷奔赴的漫展相比,这种本地漫展的规模当然会小一些。但小而精致,人不会那么挤那么多,据说每年的体验也都不错。   漫展和社团嘉年华在同一天举办,这意味着他那些二次元的学生们一定都在学校,没人会去漫展。   所以那时候,漫展反而是个很安全的地方。   宋拂之想到他和时章在野外的星空下谈论梦想,想到自己床头摆着时章送给他的那只橡皮小黄鸭,想到那夜时章俯身在他耳边说,“希望拂之无拘无束,逍遥自得”。   宋拂之坐在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手机,把本地漫展宣传的那条微博转发给了洛琉璃。   洛琉璃很快得回复:呀,宋老师给我转发这个是什么意思呀?[捂嘴笑]   宋拂之:那个意思。[对手指]   洛琉璃:啊哈哈哈哈哈哈。   洛琉璃:我不懂。   宋拂之无奈:请问洛琉璃老师那个周末是否有空,可以赏脸抽空和我去逛漫展?   洛琉璃:哦~穿常服去吗?   宋拂之:如果你想cos的话,我可以当你的摄影师兼拎包保镖。   洛琉璃:宋老师,说一句“我想试试cosplay”很难吗?   洛琉璃:死傲娇。   就这么轻易被看穿,宋拂之在洛琉璃面前是连底裤都不用穿的。   于是宋拂之不遮也不掩了,直言道:洛殿,带我玩玩cos吧。   洛琉璃爆发出一串大笑,洛殿,啊啊哈哈哈,多么中二古早的称呼!   洛琉璃:但是说真的,我出去玩了一趟回来,你变化很大啊?怎么开始主动想玩cos了?   其实宋拂之也觉得自己变化挺大,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或许是因为这一届学生尤其活泼,他们的青春跳脱影响了宋拂之。   而且他们是第一届偶然发现宋老师爱好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了老师的兴趣,并且接受良好,让宋拂之没再那么绷着了。   但再想想,学生其实不是最大的原因。   宋拂之不太会被学生影响,他教龄不短,什么孩子都遇到过,宋拂之还是始终规规矩矩地过着生活。   要说今年唯一的大变化,那就是和时章结了婚。   时章向他介绍新的餐厅,换新的家具,带他和自己的朋友们出去玩,感受崭新的生活,好像一抹鲜亮的油彩,注入宋拂之平静的湖面。   明明时教授比自己还大两岁,也比自己更加得体守礼,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时章身边会让宋拂之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好像还有大把的青春时光,可以让他挥霍。   大概是因为时教授足够包容,会给予他某种近乎盲目的支持。   宋拂之回复洛琉璃:结婚使人返老还童。   洛琉璃:滚蛋,休想喂我狗粮。你小子走狗屎运了才结了这么好的婚。   洛琉璃:话说回来,你想去漫展,那你老公呢?   这个问题宋拂之也想过,也是最让他摇摆不定的地方。   宋拂之踌躇半晌,缓慢地打字道:你说如果我想邀请时教授一起去……   洛琉璃:???   洛琉璃:[刮目相看]   洛琉璃:你是这个。[大拇指]   宋拂之:你会介意吗?   洛琉璃:我?我不介意啊哈哈哈哈。   洛琉璃:我很想见到这个场面!!   其实宋拂之想得很简单。   是时章给了他凡事试一试的勇气,那么时章作为这个勇气提供人,理应有知情权。   宋拂之当然也担心过时章能不能接受二次元这方面的文化,但那晚看着时章掏出一大袋子的橡胶鸭鸭豹豹,宋拂之突然就觉得教授应该可以接受。   时教授稳重得体,但有些方面真的很可爱。   况且现在和十几二十年前不一样,二次元文化没那么小众了,接受面应该更广了些。   时教授自己手下就是一大堆大学生,他们大学里的动漫社还挺有名的,所以时章至少知道二次元世界的存在。   如果说这世界上,宋拂之可以在谁面前肆无忌惮、放下一切胆怯出cos的话——   第一个当然是洛琉璃,其次就是时章。   一个是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最亲密的爱人。   在他们面前,不论是出丑还是滑稽,都不会是一件让人焦虑的事情。   宋拂之问洛琉璃:你说如果我穿好cos的衣服,站到时章面前,他会不会认不出我?   洛琉璃:?要玩这么刺激的吗??   洛琉璃:如果妆造做得足够还原、或者你出了个要戴头套的角色的话,真的有可能认不出!   洛琉璃:大学的时候我穿着cos的衣服从漫展回家,我妈才睡醒,她看到我直接尖叫了一声,以为家里进鬼了,啊哈哈哈哈。   洛琉璃:宋子,你给我太多惊喜了,你真打算让教授看你cosplay的样子?   看洛琉璃这么大的反应,让宋拂之也有些犹豫了。   宋拂之:你觉得不行吗?   洛琉璃:没这意思。就,我和你那位教授也不熟,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真的能接受cosplay这种比较新的东西。   洛琉璃:到现在我还刻板印象地觉得他就是个身材很好的老学究哈哈哈。   洛琉璃:所以看你自己啦,如果你觉得你老公可以接受,那就冲!   这个观点从洛琉璃的角度来说是很有道理的。   她不了解时章的宽容和支撑,所以会替宋拂之担心。   宋拂之自己也不算百分之百的肯定,教授一定能接受这个。   所以可以先等宋拂之自己试试cosplay,真的从中获得乐趣了,再告诉时章也不迟。   “我先问问教授那天有没有时间好了。”宋拂之说。   然而不是事事皆如人愿。   不知是上天的惩罚,还是缘分未到,那天晚上回到家,宋拂之正在寻找契机,打算问时章之后的周六有没有时间,时章却先他一步讲话了。   时章进屋,身上还裹着秋风的气息,直接吻了一下宋拂之,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这个亲吻很突然,宋拂之有点失神,问时章“怎么了”。   时章说:“我之后要出个差,野外考察,去两周。”   宋拂之一愣,心跳一点点放缓了。   他轻轻地问:“你哪一天出发?”   时章报了个日期。   宋拂之心里一凉,下意识觉得自己记错了,拿起手机翻日历。   却看到清晰显示的日期,正好就是举办漫展的那个周六。   宋拂之又盯着看了几秒钟,终于确定了这个让人有些失落的事实。   时间就是这么寸,学校的社团嘉年华、漫展、时章出差,全都挤在了这一天。   “你们日程都定了吗?”宋拂之问。   时章点点头:“机票都定了,去西南。”   宋拂之问:“那天几点的飞机?”   时章说:“早上九点。”   宋拂之张了张嘴:“这么早呀。”   早上九点的飞机,提前一个半小时到机场,至少早晨六点半就要出门。   别说去漫展了,前一天晚上连夜都不能熬。   时章轻轻嗯了一声:“中午飞机落地之后还要坐车,去山里。”   “啊。”宋拂之的目光逐渐变得平静,很柔和。   这趟旅程听起来条件就不好,宋拂之摸了摸时章的脸,有点心疼:“辛苦了。”   时章笑笑说:“还好。这次去的地方至少还有招待所可以住,不用自己搭帐篷。”   “而且不辛苦,做植物的怎么可能不去接触植物,我很喜欢。”   宋拂之点点头:“那天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时章没有推辞,说了声好,嘴角微微扬着。   哎,有先生送机,这多是一件美事。   时章问:“你那天有什么安排吗?刚刚我看你好像有话想说。”   这么细微的反应都被他捕捉到了,宋拂之发现自己的情绪是真的很难逃出时章的眼睛。   宋拂之想了想说:“那天我们学校会办社团嘉年华,我上午应该会去凑个热闹。”   他补了一句:“我把你送去机场再去学校,时间应该正好。”   也不知道时章是怎么联想到的,他顿了顿,笑着问:“宋老师是想尝试一下那个’幼稚’的兴趣?”   宋拂之有些惊讶,惊讶于时章好像有点太懂他了。   “是想试试。”宋拂之点点头。   ——只不过并不打算和学生一起尝试,而是打算早上从学校离开之后,自己下午再偷偷去漫展试试。   这样最放得开,最舒服。   哎,如果时教授不出差,他应该也能看到自己“幼稚”的一面。   但是就先这样吧,宋拂之想,他自己先和朋友一起幼稚幼稚也是挺好的。   如果他真的能享受cosplay,并且自己能满意的话,之后再给时教授展示。   “那玩得开心,开心最重要。”时章碰了一下宋拂之的额头。   宋拂之笑着应了。   -   宋拂之没想到,白天他除了讲课备课操心学生,居然过上了和动漫社里的小孩儿差不多的课余生活。   午休的时候,课间的时候,宋拂之都会抽点空,和洛琉璃讨论cosplay的东西。   洛琉璃以前好歹也是坑里人,比宋拂之熟了不止一点半点。   有这么个“前辈”带着准备很幸运,妆娘、毛娘和摄影都是洛琉璃联系的。   宋拂之第一次准备出cos,选来选去,最后选的是自己从小就喜欢的一位角色。   很经典,在现在的年轻人看来可能有点过时。   他也是宋拂之小时候喜欢上的第一个角色。   他在妈妈办公室偷看的那本漫画里,看到这个男人浴血战斗,即使浑身是伤,也绝不低头放弃,气质特硬汉,一下子就被这人迷住了。   可能从那时起他就喜欢上了战损的风味,要的就是那种即使受伤,却毫不脆弱,仍然脊梁挺直的坚毅骨气,让人很感动,是种震撼人心的、纯粹的帅。   宋拂之把这个角色告诉洛琉璃之后,洛琉璃很快就答应了。   因为他的服装和妆容都不算太复杂,就道具需要三把刀,不过也很好买到。   洛琉璃大手一挥:“你衣服太简单了,我顺手帮你买了,放我这儿得了。你那天开车来接我就行。”   宋拂之说“行”。   他顺便敲定了那天的行程,早上起个大早,送时教授去机场,然后去学校逛逛他们的社团展,逛一会儿后去接洛琉璃,拿衣服和道具,然后去漫展。   充实,紧凑。   生活一向单调的宋老师从未拥有过如此丰富的行程安排。   洛琉璃问他:“你知道这个角色最难cos的部分是什么吗?”   宋拂之:“什么?”   洛琉璃:“身材啊,身材!”   她话音一转:“反正你不用担心,你身材好得很。穿个衣服,戴个假毛,拿三把刀,保证你分分钟还原。”   洛琉璃小姐奔着搞大事去的,选的是时下很新的一位女角色,道具和妆容都复杂,身后还带翅膀,很仙。   宋拂之从没试过穿cos去漫展,所以对当天的流程很不熟,问了洛琉璃很多问题。   比如要带什么东西,要注意什么,现场会不会很多人,万一cos得不好,会不会被嘲笑之类的。   洛琉璃哈哈大笑,说“不会”:“没人会嘲笑你,也没人在乎你现实中是谁,他们只会喊你的角色名,素不相识的人也可以开心地集邮,还会互相交换零食和周边。气氛很欢乐的,你去就知道了。”   上次漫展宋拂之没完全沉浸进去,因为被和学生们的偶遇搞得提心吊胆,这次不会了。   “不用准备什么特别的。”洛琉璃说,“带好你的人,和一颗快乐的心。”   宋拂之笑着说好。   “哦。”洛琉璃补充道,“别忘了带美瞳!”   -   结婚这段时间以来,这是时章第一次要离家这么久。   宋拂之前三十多年都是单身,没体会过亲密的人突然要出差是什么感觉。   期中考试这段时间本来就很忙,私下里还在和洛琉璃暗搓搓准备漫展的事情,时间过得很快。   所以当看到时章在家里收拾行李的时候,宋拂之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第二天时章就要出发了。   时章带了个很大的行李箱,里面几乎一半都是摄像机、仪器、标本夹之类的,还有个工具箱,和医药箱。衣服也都是适合户外的冲锋衣、户外登山靴,看一眼就知道这人是要去山里。   这一眼望过去几乎没什么私人用品,宋拂之道:“好多工具。”   “这只是我自己习惯带着备用的。”时章笑笑,“队里会专门再带一个箱子,放更专业的仪器。”   箱子里的东西一览无余,宋拂之看了会儿,问:“你怎么没带洗发露沐浴露那些?”   时章“唔”了一声:“忘记买旅行装了,不想带大瓶子,过去用酒店的就行。”   之前时章把他们要住的地方给宋拂之看过,宋拂之直接皱起了眉。   那哪能称得上是酒店,就是个偏远小村的招待所,小平房,旅行APP上都搜不到。   时教授平时那么注重享受生活,浴室里摆的洗浴用品都是花香味的,这次要出远门,倒是不挑了。   时章摆摆手:“去野采不讲究那么多。”   宋拂之又把时章的医药箱挑出来打开,简单的包扎用品都有,但他随便看了几袋感冒药和胃药,都过期了。   宋拂之抿着唇,脸色不太好,把药举到时章面前:“全过期了,教授。”   时章难得被抓包,看了几秒,低头认错:“之前出去都没生病,就没管它们,忘记换新了。”   什么大教授嘛,科研搞那么牛逼有什么用,生活琐事还不得是家里人管着。   宋拂之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说:“我出去帮你买点生活用品和药。”   时章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我收拾得差不多了。”   于是在周五的晚上,两个大男人一起出了家门,推着个车开始逛超市。   其实结婚这么久以来,两人一起逛超市的时间屈指可数。   通常都是看谁时间比较空闲,谁下班之后就去超市买菜和生活用品,像这么肩并肩推着购物车的还真没几次。   说是只买生活用品,结果一圈超市逛下来,购物车里还是多了许多东西。   旅行洗浴套装、一次性内裤、洗脸巾、巧克力、开胃小菜、小面包......   宋拂之一边往购物车里放东西,一边念叨着,这个你可以带过去吃,那边吃不好,辣辣的小菜可以开胃,巧克力补充体力,别低血糖了,面包救急,水你过去别忘了买,不要喝野外那种水……   爱人要出远门,宋拂之以前没类似的经验,他只是怕时章在外头过不习惯,希望他能舒服点,所以不知不觉就考虑了很多。   其实时章的野外经验比宋拂之多太多了,什么需要什么不需要他最清楚,他体力好,不用那么精细的准备。   但是宋拂之为他唠唠叨叨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时章不忍心打断他,心里觉得很暖很暖。   哎,结婚怎么这么好呢,有人把自己放在心上,捧着护着。   谁懂这感觉啊。   宋拂之正认真地在架子上给时章挑免洗消毒液呢,突然就被时章有力的手臂揽住腰,拉了过去。   还没反应过来,宋拂之就被时章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宋拂之愣住,眼瞳微缩,接着心跳猛地拉快。   “时章,这里是超市。”   宋拂之飞快地往旁边看了看,压着声音,眉稍轻蹙。   “我知道。但我忍不住了。”时章低声笑,“谢谢宋老师,你太好了。”   时章又贴近了一点,声音有点哑:“实在是很想亲你,忍不住。宋老师原谅我。”   “……”   宋拂之无话可说地红了一点耳朵。   采购了小半车的东西,宋拂之觉得差不多了,可以打道回府。   “去结账吧。”   宋拂之准备推着车去收银台,却突然被时章抓住了手臂。   “等下。”时章停在一个货架前。   宋拂之看了眼,心头一跳。   整个货架上摆的都是安全套,不同品牌,不同款式,花花绿绿。   “买点吧。”时章说,语气很平常。   “哦。”   宋拂之表面平淡地应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凭空跳快了许多。   多大的人了,怎么买这东西还心跳加速的。   宋拂之在心里唾弃自己,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是因为他之前都是自己玩儿,用不上这产品。   时教授挑东西的时候都很有科研人员的风范,目光平静而挑剔,拿起不同的盒子,仔细阅读上面的数据和功能。   “宋老师,你有偏好吗?”时章问。   “没有。”宋拂之顿了顿,“反正不是你用吗?你挑自己喜欢的就行了。”   时章轻轻笑了两声,很低很好听。   让宋拂之耳朵有点热。   时章看了会儿,突然四周一望,向售货员招手:“您好,有个问题。”   售货员走过来,时章拿起一盒问她:“请问这个有大号的吗?”   “哦,我去帮您看一下。”售货员很专业地提醒了一句,“这个是按圆周分的,和长度没关系。”   “我知道。”时章点点头,“麻烦您。”   “要多少?”售货员问。   时章说:“三盒。”   售货员走远,宋拂之低声嘟哝了句:“教授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挺清晰的。”   时章转头问宋拂之:“宋老师觉得呢?”   宋拂之偏头不看他:“……我觉得你选的很对。”   “其实。”宋拂之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其实不一定要买的。”   时章有点惊讶地转头看他:“为什么?”   宋拂之:“我们不是做过婚检了吗,都很健康,没病。”   ……   时章眼中的暗色一闪而过,语气坚决地对宋拂之说:“那也不行。”   这不是健不健康的问题。   什么都不用,时章怕自己会发疯。   售货员很快拿着东西回来,时章道了谢,把盒子放进购物车里。   顺便从旁边的架子上顺了一个小瓶子。   宋拂之看着这些东西,人有点麻。   忍了忍,宋拂之还是提醒道:“时章,你明早就要走了,至少六点就要起床,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我们回家差不多十一点……”   身为工作狂的宋老师严肃地做总结陈词:“我感觉今天不太行。”   “嗯,没打算今天,先放在家里备着。”   宋拂之暗自松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居然还有点失落。   早知道就早点买了,不然也不至于赶到出差前一天才买,还没法用。   时章贴着宋拂之的耳朵轻声道:“宋老师等我回来,可以吗。” 第42章 晋江独家42   第二天早上,两人起了个大早,天都还没亮,就拖着行李箱出门了。   宋拂之坐在驾驶位,双手搭着方向盘,趁着红灯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时章看着自己的目光。   “看我干嘛。”宋拂之轻笑,转回头,催促道,“你再睡一会儿,起得太早了。”   “不想睡。”时章说,然后就这么盯着宋拂之看。   宋拂之一个字儿:“睡。”   时章还是说:“真睡不着。”   “那你就闭眼,眯着。”宋拂之又看他一眼,“老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不会开车。”   “我之后十几天都看不到你了。”时章说,“还不让我多看看。”   宋拂之老脸一红,不吭声了。   行吧,老公想看就让他看吧。   到了机场,两人拖着箱子进入机场大厅,不远处有几个人站在一起,脚边堆着一圈大箱子。   “时教授!”   刘洋高举起手臂挥挥。   那边站着的不仅有宋拂之见过的那两个学生,还有几个研究员和老师,人还挺多。   “你去吧。”宋拂之把箱子交到时章手里。“我就不过去了。”   时章接过箱子:“嗯,那我去了。”   他说着要过去,身子却没动,微微垂着眼,看着宋拂之。   宋拂之笑笑:“怎么还不走?”   时章:“缺东西。”   教授缺什么东西不难猜,宋拂之只是没想到这么大的成年人还能和小年轻似的,幼稚,黏乎。   宋拂之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科研人员们,往时章身后错了一步,说:“那你离那么远干什么。”   时章听话地凑近了,呼吸轻轻喷在宋拂之耳边。   宋拂之扶了一下时章的肩膀,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他推了推教授的手臂:“路上平安,采集顺利。”   “好的。”时教授这才满意了,脸上笑意很明显。   他拖着行李箱,“回去吧,你今天要玩得开心。”   结了婚的合法夫夫那就是不一样,在一堆人面前黏黏乎乎地告别了好一会儿,竟然也不害臊。   时教授哪在他们面前露出过这样的一面啊,围观的人都挺兴奋,刘洋吹了一声口哨。   “走了。”时章远远地挥手。   看着时章进了安检,宋拂之才离开机场。   他慢慢悠悠地开车到学校,社团嘉年华已经颇为热闹了。   操场变得像个大集市,每个社团都有一个小摊位,架着海报,用各种方式吸引新生的注意。   几乎是刚到操场边上,宋拂之就一眼看到了动漫社。   毕竟别的学生都穿着很日常的衣服,就他们那群人,什么发色都有,裙摆华丽,道具夸张,实在是太扎眼了。   很多学生都围在动漫社旁边,本来就喜欢的二次元的学生直接填表报名,不怎么感兴趣的学生们也会停下来好奇地围观拍照。   宋拂之站在围观人群的最外面,还是被范桐一眼看到了。   范桐今天的头发是橙色的,妆一化差点认不出他来了。他很大方地和宋拂之打招呼:“宋老师!”   这一嗓子倒是让别的成员抖了两抖,本来聊着天笑得很开心,突然摊位旁边出现了一位老师,而且还是宋拂之,让学生们都安静了不少。   老天,玩儿得好好的,突然天降阎王,这什么运气。   一堆学生穿着cosplay的衣服,在衣冠楚楚的老师的面前,总是有种干坏事的错觉。   像那种不遵守仪容仪表的坏学生,会被扣分。   宋拂之看到学生们与平时完全不同的装扮,没忍住笑了一声。   青春又中二。   宋拂之直接掏出手机:“给你们照张相。”   班里几个腼腆的学生立刻闪到一旁:“啊啊宋老师,别拍我。”   姚欣欣今天很漂亮,粉色长发,眼睛闪闪发亮,看到老师还挺害羞,有点不适应地和宋拂之打了声招呼。   宋拂之夸了她一句:“挺还原的,好看。”   学生们立刻“哇”了一声。   别的班的学生没那么怕宋拂之,胆子也大,冲宋拂之竖起大拇指:“老师懂行,我们一致觉得欣姐是最还原的。”   宋拂之这一句“还原”就让学生们知道了,宋捕头虽然平时严肃得不行,但私下里真的看动漫。   学生们渐渐活跃起来,问宋拂之,你看了多少集,最喜欢里面的哪个角色,漫画追了吗?现在的剧情好扑朔迷离。   太吵吵了,宋拂之懒得答那么细,倒是指着桌上的一个高达模型问:“这是你们的?”   其他班的一个男生弱弱举手,憨厚道:“是我的。”   宋拂之挑了挑眉:“强袭自由?我拼过一个MG,你这是MGEX吧。”   “卧槽。”男生激动了,直接站起来到桌边,“是的是的。”   这是真识货的,真得自己玩过胶才能这么快而精准地认出不同的产品线。   宋拂之弯腰低头,细细地看过去,赞叹道:“细节都处理得很不错。”   男生简直觉得遇到知音,也不管什么学生老师了,现在宋拂之在他面前就是胶佬坑友,两人站在一起讨论了好一会儿高达模型,说的很多词别人都听不太明白。   “哇哦。”姚欣欣睁大了眼,“斧子哥牛啊。”   范桐也在旁边凑热闹听,听了半天听不懂,又退回来了,跟姚欣欣说:“咱们斧子哥深藏不露,有两把斧子。”   这时候的宋拂之是很平易近人的,让学生们觉得很新鲜。   原来宋老师还有这样一面。   姚欣欣看了看手表,表情变得有些焦急:“袁俊呢,袁俊还没来吗?”   “差他一个,我们没法拍合照。”   范桐叹了口气:“他好像还是心情不太好,我去看看他。”   宋拂之听见了,抬头问:“袁俊怎么了?”   姚欣欣看了宋拂之一眼,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说了:“袁俊他……不是期中考试没发挥好吗,他爸妈就不乐意他来嘉年华玩什么cosplay,觉得他应该在家好好反思,早上好像吵架了。”   正说着,范桐就揽着袁俊的肩膀过来了,一路上好像还在开导他。   袁俊其实cosplay的衣服什么的都穿好了,就是脸上表情一直不太开心,偶尔被范桐逗笑,也不是发自真心的笑。   走到动漫社的地方,袁俊抬头一看,呐呐地喊了声“宋老师”。   宋拂之眉目柔和,问袁俊:“心情不太好?”   没考好的学生在宋老师面前是没有胆量站直的,袁俊缩着肩膀:“老师我下次一定考好……”   “现在想什么考试?”宋拂之道,“你现在心情不好的话,之前没学好,现在没玩好,得不偿失。”   “社团嘉年华就是用来好好玩、好好宣传自己社团的。先把这段时间开心地过好,关于学习的东西下周一咱们再聊。什么时间就用来做什么事情。”   没想到宋老师劝他“好好玩”,袁俊有点回不过神来。   “考试还有很多次,没掌握好的知识还能补回来,但是这是你们高中最后一次参加社团嘉年华。你说就现在这个时刻,哪件事情比较重要?”   袁俊还有点愣,宋拂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去去,你们摆好姿势,我给你们照相。”   “快来啦快来啦!”   范桐揽着袁俊,“别想太多,来笑一个!”   嘉年华下午还有表演和招新宣讲,他们问宋拂之会不会参加,宋拂之摇摇头说自己有事,学生们还觉得挺遗憾。   洛琉璃给宋拂之打电话,说她差不多可以出门了。   宋拂之拿着老周帮他从美食社拿的烤冷面,在一帮子“奇装异服”的学生们的拜拜声里,提前离开了学校。   这个早上宋拂之心情很轻快,放下顾忌和学生们聊聊感兴趣的东西其实很愉快,他们常常会提出一些让宋拂之想不到的点子,很有意思。   到了洛琉璃楼下,看着她迈着长腿,推着一个行李箱从楼道里出来,宋拂之被震撼住了。   “这么多东西?”宋拂之问。   洛琉璃嗔道:“还没拿完呢。你的刀还在楼上,你自己上去拿。”   原来装备多的coser们去漫展是会推行李箱的。   早上在学生堆儿里玩得挺开心,这会儿到了漫展场地外面,妆娘帮自己化妆的时候,宋拂之倒是紧张了。   宋拂之这辈子就没画过几次妆,画眼线的时候眼皮子一直在抖,妆娘都笑了:“帅哥哥,第一次出cos啊?”   洛琉璃在旁边哈哈笑了两声:“是啊,他第一次!”   宋拂之还是挺紧张,尤其是在妆娘化完妆、帮他套上发网,然后戴好绿色假发的时候。   “你看,这感觉不就出来了!”洛琉璃把镜子怼到宋拂之面前。   我天啊,镜子里这人是谁。   宋拂之盯了三秒钟,愣是没认出居然是自己。   太不习惯了。   妆容修饰掉了宋拂之五官中的俊美,加深了轮廓和线条,显得很硬朗,英气逼人,很man。   左眼一道纵疤,更是把野性拉满。   洛琉璃把衣服往宋拂之身上一扔:“去换衣服。”   换完衣服出来,洛琉璃高高挑起了眉,妆娘本来在认真工作,顺着洛琉璃的目光回头一看,这一看不得了,又忍不住连着看了好几眼。   白色的浴衣敞着领子,胸腹肌肉线条流畅饱满,露得不多,但很有料。深蓝腰带在腰间收束,三把刀被随意系在腰间,豪迈大气,男性荷尔蒙压都压不住。   宋拂之本来脸上表情就不多,平时冷着表情,倒是意外的很搭。   随便往那一站就是位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剑豪。   “宋老师,猛啊。”洛琉璃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   被这么一说,宋拂之就有点绷不住表情了,不太自信地说:“像吗?”   宋拂之对cosplay的理解只有一条,那就是还原。   在他心里,还原角色就是cosplay的最高宗旨。   洛琉璃笑了几声:“你再自信点,再拽点,脸色再臭点,就能还原角色了。”   宋拂之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一头绿毛笑了。   虽然很不习惯,但你别说,还原度还真有几分。   洛琉璃妆造的时间长很多,最后出来的效果也很惊艳。   那轻飘飘的羽毛翅膀往背后一戴,仿佛下一秒就能展翅飞起来了。   她和宋拂之站一起,两人一看就来自不同的世界。   宋拂之像是刚从海里拼杀回来的,洛琉璃是从仙界下凡来了。   漫展早上就入场了,场馆周围的街上几乎随处可见coser,穿着汉服洛丽塔的,穿痛T的,穿啥的都有,二次元氛围很浓。   穿着cos的衣服走在街上还是让宋拂之有些别扭,好像总是有人回头看自己。   他一直下意识地想把衣领合拢,想整理头发,想拨弄夹在耳垂上的三只耳坠。   洛琉璃把他的手拍开:“哎呀,别老想着这些装扮,都不会掉的,自信往前走就好了!你很帅。”   进了漫展场地之后,宋拂之突然就不紧张了,因为他看到了更多更多cos各种角色的coser们。   许多不同风格、来自不同作品的角色在这里汇聚,谈笑风生,好像一场穿越亿万平行世界的盛大节日。   有什么可紧张的,在这里,大家都像家人一样。   洛琉璃穿得漂亮,只走了短短一段路,已经有不少人上前来,礼貌地问她能不能合影集邮。   有别的coser,也有穿常服的游客。   大家都很有礼貌,得到洛琉璃的应允后,小姑娘还激动地跳了很久,说姐姐你太好看了,能合影真的很开心。   宋拂之就冷着个脸站在旁边,但心里觉得很暖。   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在这个人与人之间下意识隔着距离的社会里,漫展好像让大家站得很近。   “为什么没人找我合影?”宋拂之小声问。   洛琉璃很不淑女地笑了:“可能因为你看着太凶了!”   “其实我刚刚看到好几个偷看你的了。”洛琉璃说,“都是小姑娘,只敢看看,不敢靠近。”   宋拂之还挺高兴:“那是不是说明我还原。”   两人照了会儿相,洛琉璃说:“蛋老师和虎牙今天也来我们这个展子了,我还想去看看他们诶。”   宋拂之对他们有点印象。   一个画手,一个coser。   暑假漫展上,洛琉璃给他们送了小礼物,还拿了两张签名明信片。   “他们前段时间结婚了,这是他们结婚之后第一个线下活动,大家肯定都要来现场嗑CP。”   “结婚了?”宋拂之有点惊讶,“他们速度好快呀。”   “可不。”洛琉璃点点头,“两个二次元恋爱结婚,简直跟童话一样!演都不敢这么演的,羡慕死了。”   这次漫展规模比较小,而且他俩比较活跃,没那么难见到,所以排队的人没那么夸张。   这次台上不仅有他们俩,还有几个别的coser,都是他们的朋友,互相打趣开玩笑,没什么束缚,氛围很欢乐。   很快就轮到洛琉璃他们,这次他们都穿着cos的衣服,合照自然是必不可少。   宋拂之本来想在镜头外帮他们照相,但洛琉璃拉着宋拂之的手让他站进镜头:“来照相啦!别害羞。”   宋拂之不太习惯站在镜头下,不知道怎么摆表情,也不知道怎么做动作。   结果反而歪打正着,没什么表情的一张冷脸,单手搭在剑柄上,就那么站着,很酷。   台下有些姑娘捂住了嘴,眼睛发亮地看着宋拂之的方向。   “天啊啊,这个好帅啊,这身材绝了……”   “本来是来看虎牙的,没想到还能遇到这么帅的野生coser。”   “有人认识这位是谁吗,圈名是啥有人知道吗?”   “卧槽,自从章鱼老师退圈,八百年没看见身材这么顶的coser了!”   “我超,我等下要找他集邮。”   宋拂之没听到这些讨论,因为照完相之后,洛琉璃就开始找蛋老师和虎牙聊天了。   “我在暑假漫展去看过你们的,还记得我吗?”洛琉璃问。   虎牙点点头:“记得,你那天穿的常服,都很好看。”   洛琉璃笑得可开心:“谢谢牙牙。”   画手坐在旁边,插话道:“要签东西吗?”   洛琉璃凑过去:“蛋老师!能不能签一副简单的签绘呀,画什么都行,随便你。”   画手点点头说可以,抬头看了看洛琉璃和宋拂之,很快就画了他们俩的Q版,圆圆滚滚的。   细细的线条有些单薄,蛋老师自己还带了一盒颜料,细软的笔尖往纸页上勾画两笔,立刻让画面生动多彩了许多。   洛琉璃感激道:“谢谢,太可爱了。”   宋拂之在一旁没讲话,低头看着桌面,整个人有些愣。   洛琉璃拿了卡片,向他们道歉,拽了一下宋拂之:“走啦,想什么呢?”   宋拂之回过神来,目光还是很复杂。   洛琉璃一点点疑惑起来:“怎么了?”   宋拂之说:“蛋老师用的那盒颜料……”   就是他在家里挑选的那个牌子。   那天时章在家逛礼物,他说他有两个朋友要结婚,所以准备送结婚礼物。   宋拂之帮他挑了一盒颜料,他还记得自己挑的是什么牌子,什么样式。   更重要的是,时章说他的那对新人朋友,“一个喜欢画画,一个经常化妆”。   宋拂之突然觉得有些恍惚,莫大的荒谬感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呢。   洛琉璃“哦”了一声:“蛋老师的颜料怎么了吗?就是颜料的顶尖品牌啊,挺多大佬都用这个。”   宋拂之回神,顿了很久才说:“这样嘛,好的。”   大概是个巧合。是吗?   虽然宋拂之心里还有淡淡的疑惑,但很快这点疑惑就被别的事情盖过去了。   因为他和洛琉璃没走多久,宋拂之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绿藻头”,正是他cos的这个角色的外号。   旁边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和宋拂之cos的是同一个动漫。   他们几乎把整个主角团都cos齐全了,还有不少人气高的角色,声势浩大,特别引人注目。   这年头,还这么整齐地出古早作品的集体cos好像不多见了。   对方也有人和宋拂之cos了同一个角色,看到宋拂之,他挺欢快地就跑了过来,三把刀差点拖在地上跑。   “兄弟,缘分啊,世界上的另一个我!集邮吗?”   其他人也都很热情,他们看看自己的朋友,再看看宋拂之,打趣道:“你们一个是剑豪,一个是吃了五十顿麦当劳的剑豪。”   “我不就是胖了点儿而且没腹肌吗?”   麦当劳剑豪表示委屈,看着宋拂之问,“诶,正牌剑豪,合影呗!”   漫展上的友谊好像特别简单,看到喜欢的角色,大胆地上去,礼貌地询问,可以集邮吗,大概率就可以获得快乐合影的机会。   宋拂之头一次感受到这种纯粹愉快的热情,笑着说“好”。   这次洛琉璃成了摄影师,她端着相机,替他们拍了一张大合影。   “对了,这是我们自己做的周边,群里大触画的,送你。画得帅吧!”   麦当劳剑豪笑眯眯地把两个徽章放进宋拂之手里。   宋拂之有点受宠若惊,连忙也拿出几个小周边给他们:“交换。”   玩得太开心,一群人聊了半天,宋拂之和他们告别之后还有点头昏脑胀。   洛琉璃咯咯笑:“开心吧?”   宋拂之点点头:“开心。”   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袋子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刚刚完全没发现。   宋拂之拿出手机一看,电话是时章打来的。   宋拂之心头稍颤,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了电话。   “喂?”宋拂之道。   “拂之。”时教授的声音听起来很平。   宋拂之放轻了声音:“你到了吗?”   时章:“到了。”   紧接着又是一句:“你看你手机了吗?”   还真没看。从他进入漫展到现在,一直没什么机会看手机。   宋拂之拿着手机一看,五个未接来电——全是时章的。   心里一凉,宋拂之很不好意思:“抱歉,手机是静音的,没注意……”   那边沉默了很久,时章才终于开口:“玩得很开心?”   宋拂之嘴角不自觉挂上了点笑:“嗯,很开心。”   “好。”时章说,“但现在把手机声音打开,别让我找不到你。”   宋拂之低着头“嗯”了一声。   感觉自己被管教了。   总感觉时教授有些生气,因为他忘记问教授是不是平安下了飞机,还忽略了五个电话,让时章担心了。   然而,时章的语气还是那么柔和:“你先玩,晚上回家给我打电话。” 第43章 晋江独家43   宋拂之接完电话回来,表情稍显严肃。   洛琉璃看着他的表情,乐了:“不会吧,被老公查岗了?”   宋拂之咳嗽了一声:“没听见电话铃声。他有点担心。”   洛琉璃问:“教授打了几个电话啊?”   宋拂之举起一只手:“五个。”   洛琉璃惊了:“教授挺在乎你的。”   后面宋拂之一直把手机音量开到了最大,不过时章也没再打过来。   教授现在应该坐着面包车,在西南的山区里穿行。   宋拂之看着眼前欢乐的漫展氛围,突然觉得教授有点惨惨。   不过欢乐的气氛很快再次淹没了宋拂之,刚才他们只是随便走了走,还没认真逛每一条街道。   宋拂之真的很佩服所有的漫展摊主,怎么都那么会整活儿。   每个摊位前面挂的横幅都贼有趣,红对联上用毛笔写吐槽,领取无料的方式也是千奇百怪。   有一个无料钥匙扣特别可爱,旁边摆着它的领取条件:有感情地说出动漫角色说过的一句台词。   这动漫很古早,宋拂之虽然也看不少新番,但是小时候看的那些经典之作在他心里总有着难以取代的地位。   这句台词很中二,宋拂之酝酿了半天,憋得咬肌发紧,还是开不了口。   但是这个钥匙扣实在是太好看了,好想要。   宋拂之问:“请问这个能单卖吗?”   摊主笑眯眯的:“不单卖哦,只能喊台词哦。”   洛琉璃在旁边看着宋拂之纠结的样子,真的要笑死。   “他比较腼腆,喊不出来。”   真不怪宋拂之,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本职还是老师,这还是他第一次逛漫展,要他在这么多人的摊位上念这么句话,真有点儿难为宋老师。   旁边有个穿着游戏角色衣服的小姑娘探出头来,问:“嗷嗷好激动,居然能看到这部!请问可以拿无料吗?”   摊主指了指领取条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也看过这部番,因为她甚至做出了角色的招牌动作——   小姑娘用手掌遮住一只眼睛,目光锐利,睥睨天下,冷酷道:“世界啊,臣服于我!”   旁边有人笑着说“酷”,“好牛”。   摊主双手拿着钥匙扣,欠身递给小姑娘,小姑娘双手接过来:“谢谢!”   太震撼了,还原得太完整了,虽然很中二,但旁边没人嘲笑也没人奚落,其乐融融地玩得很开心。   那小姑娘叫了一声宋拂之cos的角色名,眨眨眼睛说:“没事的,说句台词而已。这已经很不中二了,我上次还说过’破碎吧现实,崩裂吧精神!’,那才是真的中二病。”   旁边的人都笑了,宋拂之也没忍住笑。   身边的人都太好了,很包容,好像在这里无论你年龄多大,做出多么“幼稚”的行为,都是合理的。   最后宋拂之还是低着头念出了这句台词,虽然语气很局促,完全没有小姑娘放得开,念完之后还抬头看了眼摊主,问她:“这样念可以吗?”   摊主捂着嘴笑,点头说ok,把钥匙扣放进了宋拂之手里。   漫展上真正社牛的人可比这中二多了,直接坐在空地处开始演剧情的、跳宅舞的、跨作品整活的,数不胜数。   有这么多妙人在,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拘束了。   漫展场子里下午的人更多,宋拂之和洛琉璃俩人站一起吸引了不少目光,挺多人上来问能不能集邮合影。   洛琉璃很大方,摆好姿势和表情,和她们合影。   但她也不是完全来者不拒,几个扛着摄影师的大叔凑近了想拍她,被洛琉璃皱着眉拒绝了。   宋拂之在旁边冷若冰霜地盯着他们,随意露着的肌肉很嚣张,他们便没敢说什么,转身走了。   二次元世界很美好,但现实中还是会有些让人不舒服的事情。   和洛琉璃的游刃有余相比,宋拂之还是不太能应对别人来求合照的请求。   好在来找他集邮的小伙伴们都很有礼貌,还有一两个社恐,一句“请问能不能和你拍照”还没讲完,脸就红了。   宋拂之渐渐地也适应了,拍照可以,但他只有一个请求,他跟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请不要把我们的合照发到网上,谢谢。”   宋拂之本身气场就强,cos的角色也是那种霸气硬汉,再加上他严肃的语气,拍完照之后的大家听到宋拂之这样的请求,几乎都是忙不迭地点头,说保证不会发出去的。   在漫展上集邮,尊重coser是第一要务。   倒是有位宅男朋友很遗憾地“啊”了一声:“真的不能发吗?我好多年没看到像你这么还原的coser了!本大龄漫迷都要哭了,帅死。如果发网上肯定很多人喜欢啊。”   宋拂之摇摇头:“抱歉。”   “好的,没事。”宅男点了点头,转而感慨道,“我今天看到你的cos已经心满意足了。”   等宅男走后,洛琉璃问:“怎么不让发网上,怕被看到?”   宋拂之点了点头:“主要是不想被学生认出来。”   洛琉璃端详他几秒,笑道:“其实认不太出来。”   “我怕万一。”宋拂之说。   宋拂之不太想拍,但洛琉璃喜欢。   她专门找了摄影师,帮她拍了很多特写和视频。   洛琉璃怕她拍照的时候宋拂之等在旁边无聊,要他先去别的摊子逛逛,宋拂之摇摇头说没事,他也逛累了,就在这儿围观洛殿拍照。   洛琉璃拍完了之后,抱着相机翻了半天相片,粗略挑了一遍准备精修的图。   “我打算把今天的场照发朋友圈,我要收点赞收到手软。”   宋拂之:“嗯,给你点了。”   她突然抬头看着宋拂之说:“诶,要不我还是帮你拍点儿吧,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出cos诶,不留点儿像样的资料太说不过去了!”   这么一想也确实,毕竟是人生第一次,不论之后还会不会继续出cos,留点影音资料才不会留下遗憾。   毕竟就在今天早上,宋老师还在张罗着给学生们拍照呢。   其实宋拂之是个挺喜欢用照片记录生活的人,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学生们的。   “好啊。”宋拂之点点头,“那要麻烦洛殿帮我参谋一下动作。”   洛琉璃哈哈大笑:“角色经典动作你比我熟啊,我顶多帮你调一下角度。”   果然,在众人来往的场地里做出角色的动作还是有些羞耻,但是旁边拍照的coser们很多,宋拂之在里面就像大海汪洋里的一滴水,平常而普通。   洛琉璃替他拍了挺多张,拿给宋拂之看。   宋拂之目光挑剔地审视自己的作品,托着下巴:“我感觉还是不太对。我表情不够,妆也没有那么还原。”   宋拂之的长相是俊美挂的,即使三十多岁还是有些精致的感觉,眼睛很漂亮,虽然平时冷,但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柔。   所以对于这个角色来说,宋拂之的长相有点太帅了,不够糙,不够野,妆容上还差点儿味道。   “你太努力了,宋老师。”洛琉璃感叹道,“其实我觉得已经足够还原了,你这态度很认真,跟职业coser有的一拼。”   宋拂之笑笑:“毕竟是从小就喜欢的角色,想出好。”   “那这样。”洛琉璃说,“你不要露正脸,先背过去,把刀举起来,然后转身,做个三刀流的招式。浴衣和披风飞起来,肯定帅爆。”   宋拂之笑着“靠”了一身:“对我要求还挺高。”   洛琉璃兴奋地催他:“试试呗,试试。”   试着拍了一条,洛琉璃有些惊讶地睁大眼:“效果真的不错诶。”   宋拂之凑过去看,竟然也觉得不错。   动作和身材加了很多分,脸因为动作和运镜看得不清楚,反而更加突出了角色本身的气质。   严肃,果决,拥有纯粹强大的力量和意志。   宋拂之把这份气质表现得很好。   洛琉璃又来回放了几遍,突发奇想:“这条太棒了。要不我给你加点特效和配乐,发视频平台吧。”   宋拂之:“啊?”   “啊什么啊。”洛琉璃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会发朋友圈吗?”   把cosplay的照片和视频发朋友圈,这简直是宋拂之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宋拂之果断地说:“不可能。”   “对啊!”洛琉璃恨铁不成钢,“拍了好东西不发,那不等于是没拍吗?”   “这条视频正好啊,没露正脸,也没露多少肉,动作很帅,姐的运镜也很绝。给你开个新号发平台上,谁能认得出你?”   这么一说,宋拂之稍微有点心动。   其实宋拂之也喜欢被赞美,只是不想要三次元的朋友知道他有这方面的兴趣爱好。   洛琉璃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发在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就好了。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玩cosplay,再一起发进这个号里,也是一种很好的记录。   宋拂之说:“那你不要加太夸张的特效哦。”   洛琉璃哈哈大笑,说好的宋老师。   玩了整整一天,洛琉璃累得不行,穿着这衣服大半天就很耗体力。   宋拂之倒还好,主要是精神上有种亢奋过度后的深刻疲倦。   每次从漫展离开,回到冷色调的城市里,都有种莫名失落的感觉。   上次和洛琉璃飞到另一个城市,作为游客参加的那次大型漫展,后劲儿已经很足。   宋拂之在回程的飞机上还一直回不过神来,和洛琉璃一起回味漫展上拍的好看照片,把淘来的周边捧在手里细细摩挲,快乐至极。   然而当空姐带着笑容问他们吃鸡肉饭还是牛肉饭,当他们走下飞机,和提着公文包的旅人擦肩而过,他们不得不被拽回现实。   而这次,当宋拂之换下角色的衣服,一层层把妆容卸下来,回归平时不苟言笑的宋老师,他更加清晰地体会到了这种失落的过程。   美好总是很短暂的。   其实宋拂之一直觉得自己是活在当下的那种人,他热爱工作,热爱学生,看到学生们进步能让感到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但初次尝试cosplay之后,他却仿佛踏入了另一个同样无限美好的世界。   让人舍不得抽身,舍不得离去。   宋拂之先回了趟自己原来的家,把cosplay的衣服和道具都放进了房间。   他问过洛琉璃该怎么处理这些道具,因为他大概率不会再cos这个角色了。   洛琉璃说大部分人会把衣服挂二手市场出掉,当然如果宋老师想把衣服留下来做纪念的话,就放家里也是可以的。   宋拂之打算先放家里,如果确定以后不需要了,再出掉也不迟。   从自己的小窝离开,宋拂之回了他和时章现在的家。   到家推开门,一片黑暗,冷冷清清,没有一盏灯亮着。   宋拂之愣了愣,还不太适应这种回家之后没人迎接的状态。   已经是晚上了,宋拂之还记得早上时章给他的任务。   宋拂之随意地窝在沙发角落,给时章拨了个电话。   时章很快就接了,熟悉的声音和着微弱的电磁声传来:“拂之,你回家了?”   宋拂之点点头:“回来了。你那边一切顺利吗?开始工作了?”   “今天熟悉环境,休整半天,明天正式开始。”   时章说完顿了顿,声音温和,“方便开视频吗?”   宋拂之往沙发里缩了缩,轻轻“嗯”了声。   估计是他声音有点小,时章那边信号也不好,导致他没听清。   所以时章又补充了一句:“想看看你。”   宋拂之半边身子感到一阵麻痹感。   心里想着,这才过去一天不到,时章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好像很想念他一样。   宋拂之调整了一下坐姿,摁开了视频通话。   时章身上穿着宋拂之给他带过去的睡衣,身后是不太干净的白色墙面,屋里的光线不太好。   宋拂之稍稍皱了皱眉:“手机转个方向,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   “没什么好看的。”时章有点无奈。   宋拂之重复了一遍:“看看。”   没办法,时章只好站起来,带宋拂之简单看了一下他的房间。   其实压根不用站起来,直接坐床上,手机转一圈就看完了。   房间挺小,一张床,一张桌子,浴室门开着,里面是那种老式的热水器,洗个二十几分钟热水就没了。   整体看着还算干净,就是太小了,那跟家里的条件简直不能比。   宋拂之抿抿唇:“辛苦了,要住那么久。”   时章摇头说不辛苦,这已经是当地能找到的条件最好的地方,他不挑这些,睡哪儿不是睡。   时章换了个话题:“今天宋老师过得怎么样?”   宋拂之立刻露出一个笑容:“蛮开心的。”   “尝试了之前没试过的东西?”时章问。   宋拂之笑着点点头。   “我给你看,这是我今天收到的。”   宋拂之把包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都倒出来,把自己买的周边还有各种和动漫相关的无料放到一边,专门挑出了那些别人送的小零食和小玩意儿。   大部分是漫展上遇到的小伙伴送的,也有一些是早晨学生们给的。   宋拂之把镜头对准这堆小零食,语气微微上扬:“都是今天别人给我的。”   宋拂之只跟时章说了自己会去学校的嘉年华,所以时章自然觉得这些都是宋拂之在嘉年华上收到的。   什么棉花糖、小饼干、巧克力,花花绿绿的。   “都是零食呀。”时章语气平淡地说,“别吃太多,不太健康。”   宋拂之说“知道”,他本来也打算检查完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吃,虽说大家都很好,但漫展上也会有些不安好心的人往食物里藏有害的东西。   时章说:“你去一下冰箱。”   “哦。”宋拂之有些疑惑地走到厨房,不知道为什么时章突然要他去看冰箱。   宋拂之拉开冰箱门,愣住了。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大半冰箱的食材,冷藏区里放着洗净处理好的各种蔬菜、密封腌好的肉、切好的水果,冷冻层有些半成品的水饺和海鲜,都是简单加工一下就能吃。   时章说:“水果要快一点吃完,其他的不急,够你吃一个星期。你平时加班晚,回家稍微炒炒菜就能吃了,一个人也要在家好好吃饭。”   宋拂之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一个:“谢谢。”   时教授怎么会这么贴心,出个差之前把干粮都给他备好了。   毫不夸张地说,宋拂之小时候他爸妈都从来没这么精细地给他准备过东西,两个大忙人自己都没时间吃饭,反倒是要由他来提醒爹娘好好吃饭。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啊?”宋拂之温和地问。   “昨天下午。”时章说,“在家收拾行李的时候。”   宋拂之笑了笑:“其实不用的,我以前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自己买菜做饭。”   时章很理所应当地说:“但你现在结婚了。”   你结婚了,有丈夫了,所以理所应当地会被另一个人关照着,当然和单身的时候不一样。   宋拂之又说了一遍“谢谢教授”,心里觉得很温暖。   时章作总结陈词:“所以少吃点零食,馋了就吃水果。”   宋拂之点头答应。   “洗澡了吗?”时章问。   宋拂之:“还没。”   时章:“那你现在去浴室吧。”   他补充道:“主卧的那间,带浴缸的。”   宋拂之走进去,时章在那边指挥他:“打开置物柜第一层,我新买了几种不同的手工皂,能舒缓神经,你可以试试。”   宋拂之果然看到柜子里多了几个包装典雅的手工皂,看上去就很有质感,用起来的体验应该会很不错。   宋拂之有点失语了。   时教授出差一趟,还给他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放在家里,好像只小松鼠在帮他屯过冬的粮食。   感谢时章最好的办法就是好好使用他留下的东西。   宋拂之眉目温顺地看着画面里的时章:“那我现在去洗澡了,试试教授新买的手工皂。”   时章:“嗯。”   宋拂之去卧室拿睡衣和浴巾,朝着镜头挥手:“那我先挂了,教授早点休息。”   时章叫住他:“拂之。”   每次被时章这样叫的时候,宋拂之都会心头一动。   宋拂之问:“怎么了。”   时章目光疏淡,嗓音却突然变得有些低:“就这么洗吧。”   宋拂之指尖一颤。   “不用开视频,开声音就行。”时章说。   宋拂之的视线飘忽了一下,问:“那你呢,你洗了吗?”   时章说:“我洗了。”   “你不休息吗?明天要开始忙了。”   “听宋老师洗澡,就是休息。”   时章这么说着,镜头一转,时章拿着手机躺上床,靠入松软的枕头里,发丝很随意地散着。   宋拂之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   在方面,成年人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不用点破,他们互相就懂了。   两人接下来谁也没说话,宋拂之沉默地关掉了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开始给浴缸放水,然后慢吞吞地脱衣服。   他没时教授那么文雅,洗个澡还要把脱下来的衣服叠整齐。   宋拂之的动作很随意,单手把衣服从头顶扯下来,顺手抛进脏衣篓。   衣服脱完,水也放得差不多了。   宋拂之关了水,浴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他踏入浴缸的声音便变得很清晰。   手机放在浴缸边的台子上,时章平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躺进去了?”   宋拂之一个人半卧在宽敞的浴缸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还记得浴缸的功能怎么开吗?”时章问。   “记得。”宋拂之说,“但我今天不想开。”   时章轻轻笑了下:“好。”   他接着说:“你去挑一块自己喜欢的手工皂。”   宋拂之伸长手臂,细细地看每块手工皂上写的字。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晚上他好像都一直在听从时章的指示。   让他去看冰箱,他就去看冰箱,让他开着通话泡澡,他便开着通话洗澡,直到现在教授要自己挑一块手工皂,他也顺从地做了。   宋拂之垂着目光,食指一勾,挑了一块月桂花香的,淡淡的乳白色上点缀着一些碎碎的金色。   “知道怎么用起泡网吗?”时章问。   宋拂之稍愣:“什么?”   在宋拂之的印象里,肥皂直接往身上涂就行了,还要什么网?   时章道:“在手工皂旁边放着一个小袋子,你拿一个起泡网出来,沾水打湿,摩擦手工皂的表面,就可以打出泡泡来了。”   宋拂之照做,果然搓出了绵密细白的泡泡,甘甜的香气立刻充斥了热气腾腾的浴室。   “好多泡泡。”宋拂之捧着满手心轻飘飘的泡泡,颤颤悠悠。   时章:“嗯,现在可以开始用了。”   手心的泡泡太软,反而让人有点无所适从。   宋拂之滞后地问了句:“啊,是涂在哪的?”   时章轻笑一声:“宋老师,连这都要教?你觉得是涂在哪的?”   宋拂之问:“是可以涂在脸上的吗?”   时章道:“脸上、手脚、躯干,都可以用。”   “要我教得再具体点吗?”时章的语速很缓。   宋拂之抿住一点笑意:“教授,请。”   “你坐起来一点,让上半身露出水面。从脖子开始抹,到肩膀,手臂……”   时教授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温凉凉,此刻却微妙地挑动着宋拂之的神经。   宋拂之阖上双眼,不由自主地跟着时章说的做。   从腰腹再往下的部分就埋在水里了,泡沫一碰到水,就会倏地融化。   半晌,他突然听到时教授温温柔柔的声音。   “拂之,在我回来前,不许碰。”时章轻声发话。 第44章 晋江独家44   社团嘉年华结束后返校,学生们还是挺兴奋,在底下回味那天的趣事。   宋拂之拿着卷子走上讲台,严肃道:“都玩儿够了吧?现在要一心一意地学。”   学生们安静了,埋头自习,宋拂之走到袁俊座位边,低声跟他说了一句:“中午来一下办公室,咱们一起分析一下。”   袁俊抿了抿唇,点头。   袁俊这次没考好,在老师眼里,学生有成绩波动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宋老师绝不会放手不管,发现问题就要解决,找学生聊、找任课老师聊,是分心了还是家里有事,是没听懂还是纯粹学累了,这些宋拂之都要弄清楚。   他在办公室和袁俊聊了快一节课的时间,这孩子主要是父母给的压力太大,反而让他更焦虑。考前和爸妈吵了一架,考试的时候心态就崩了。   这种情况就还得和父母了解一下情况。宋拂之要袁俊放宽心,先专心学习别想太多。   宋老师这样说话的时候总是会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虽然没考好,但他也不会一味责怪你,更多的是想帮助你。   袁俊嗫嚅了声“谢谢老师”,宋拂之说没事,要他回去注意劳逸结合。   袁俊在办公桌边坐着没动,有些扭捏地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东西,放到宋拂之桌上。   是一个拥有塑料壳的小圆球。   袁俊说:“这是我们社团嘉年华那天给大家玩的神奇宝贝扭蛋,很快就被大家抢光了。我们给您留了一个。”   这下轮到宋拂之惊讶,接过小扭蛋,说了声“谢谢”。   袁俊笑笑说不谢,一米八的大块头站起来,摆摆手跑出了办公室。   他前脚才出去,后脚,老周就领着另一个班的孩子进了办公室。   老周平时都笑眯眯的,很慈祥,今天却表情严肃,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违规带手机,还正大光明地在课上打游戏,还拉着旁边的同学一起打!真当我瞎是不是!”   老周怒发冲冠,啪地一下把收来的手机拍到桌上。   面前的学生低头挨训。   老周气不打一出来:“手机我替你收着了,这学期结束前都不许再碰手机!”   浑厚的声音让整个办公室抖了三抖,老周发脾气可不常见,连宋拂之都慢慢喝了口水,往老周那儿看了会儿。   可能要旁观别的老师教育学生,宋拂之才会意识到自己平时是什么样子的。   老师说得最多的话可能就是“你要怎样怎样”和“你不许怎样怎样”。   宋拂之不知想到了什么,刚喝下的水呛进喉咙,捂住嘴闷声咳了半天,咳得耳朵都红了。   旁边的老师拍了拍宋拂之的后背,小声开玩笑道:“老宋慢点喝,老周教育学生呢,又不是教育你。”   宋拂之眯着眼笑了下,弓着背,终于把这口气顺了下去。   这跟老周一点关系没有,宋拂之只是突然回想起了一个差不多的句式。   前几天晚上他和自己的丈夫打电话,对方也给了他一个“不许”。   那时宋拂之躺在浴缸里,浑身跟烧着了一样,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时章却轻飘飘一句“不许”,宛如悬崖边勒马,硬生生让宋拂之停住了。   浴室里本来就热,宋拂之的胸腔徒劳地起伏,不知是缺氧还是过氧,拧着眉忍耐到极限。   但他竟然真的听了时章的话。   从小宋拂之就是个懂事的乖小孩,优秀学生榜样,没有老师训过他话,身为老师的母亲甚至更没有时间管他。   居然是平生第一次,有人带着点指令意味地跟他说“不许动了”。   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瞬间脊背发麻。   明明他的语气那么温和,明明他隔着十万八千里,明明他压根看不到宋拂之这边的情况,但他的句子里就是有种让宋拂之忍不住听从的力量。   宋拂之头昏脑胀地想,他真是疯了。   成年人有自由行动能力,他没理由听从任何人。   但如果这个人是他先生,是时章……宋拂之偏头蹭了蹭颊边的汗水,无药可救地想,那他或许愿意听他的话。   宋拂之喘了口气,笑声低哑:“时教授这么严格吗,就因为我今天没听到你的电话?”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宋拂之突然听到时章说“抱歉”。   宋拂之一愣。   时章说:“抱歉我……我不该这么说话。”   这次轮到宋拂之沉默,他好像从时教授的声音听出了一丝难以描述的自责。   宋拂之平静地安抚他:“教授,没关系的。”   时章嗓音暗哑,宛如叹息:“……我就是很想你。”   ……   “你才刚出差一天。”宋拂之捏着手机,有点哭笑不得。   准确来说,才刚过去十几个小时。   “两个星期很快就到了,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时章说“好”。   顿了一会儿,时章又道:“但你还是要答应我。”   宋拂之笑着问:“答应什么。”   时章低垂着眼:“……等我回来。”   宋拂之从喉咙深处模糊地发出一声“嗯”,问:“你什么时候回?”   时章说:“下下周六,上午的飞机到。”   于是每天晚上,宋拂之都要跟时章打一通视频电话,时间不定。   只有少数时间,时章是在自己房间里准备休息的样子,在大部分的天数里,宋拂之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时章还在工作。   这天也是,宋拂之收拾好自己,躺到床上给时章打电话,时章过了一会儿才接。   画面晃了晃,时章还穿着野外的衣服,后面有别的研究员和学生的身影。   刘洋看了眼镜头,还朝他挥挥手:“宋老师好!”   考察团队专门开了一间房当临时工作间,地上全是烘干压制标本要用的材料,桌上也摆满收集来的样本。   每天晚上他们都会在这里分类处理当天的收获,编号做好记录,整理图片影像资料。   白天在山上累,晚上的工作也不轻松。   时章说了句“等等”,走出房间到走廊上,把门轻轻带上。   宋拂之问:“还在忙?”   时章点点头:“但是快忙完了。”   “今天怎么样,一切顺利吗?”宋拂之问。   走廊里的光线有些暗,时章疏淡的眉目在光下显得柔和,他笑着:“都挺好,还意外发现了一种我们之前没见过的植物,等带回来鉴定一下,没准是新种。”   每天宋拂之问时章那边情况怎么样,他的回答永远是“顺利”,“好”,“今天看到了漂亮的花”之类的。   这是宋拂之从没涉及过的领域,每天从时教授那里听一个欢乐的小经历,听他聊聊野外那些千奇百怪的植物,对于宋拂之来说,这就是一个全新绚丽的世界。   原来在地球上,在那些人类鲜少涉足的地方,有这么多未被发现的美丽。   两人安静地讲了一会儿话,宋拂之突然皱了皱眉,问:“你今天淋雨了?”   时章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没什么潮湿的痕迹,宋拂之怎么看出来的。   宋拂之说:“你头发底下有点湿。”   时章摸了摸发梢,确实是湿的,在山里被淋湿的部分还没干透。   “山里突然降雨很正常的,这儿也没有天气预报,雨说来就来。”时章说。   宋拂之说:“我记得你带了雨衣。”   时章说“是”,又笑笑:“当时我拿着相机,雨一下子变大,情急之下先用雨衣救了相机。”   宋拂之眉间还是没放松,听起来不太高兴:“你怎么刚刚不跟我说淋了雨。”   时章:“在野外淋个雨太正常了,小事,真没什么可说的。”   宋拂之轻轻叹了口气:“忙完之后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时章语气很温柔地答应:“会的。”   两人再聊了两句就挂了,时教授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宋拂之不想耽误他太久。   时章收起电话回到房间,正在压标本的研究员抬头看了他一眼,乐道:“哎哟,本来今天回来时教授脸色黑得不行,看现在这笑的。”   时章挑挑眉:“是吗。”   今天在山上找了一天也没找见目标植物,虽然这是科考常事,但时章下来的时候心情还是不好,脸色也不好,大家都看在眼里。   这会儿就打了个电话,瞬间由阴转晴,谁的功劳不言而喻。   没有宋拂之在身边的日子很难熬,但每天一进到大山之中,面对葱茏无穷的绿色,心情会不自觉地变得平静开阔,时章心中的迫切感就会被稀释一些。   每天晚上和先生打个视频,看看宋拂之的脸,也能收获暂时的安慰作用。   忙碌的时间其实也过得很快,他们运气不差,在计划时间里,采集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   最后一天上山,大家心情都比较轻松。   土壤还带着前几日的潮湿,空气很清新。   梁思思抬腿往上爬,嫌弃地看着自己的鞋:“这双鞋回去又得废了,全是泥。”   “凑合凑合,洗洗还能穿。”研究员笑道。   “我碰都不想再碰了。”梁思思叹了口气,“野山爬得太糟心了。”   这几天他们爬的山都没路,得自己靠脚走,所以很苦,身上鞋上早就被蹭得全是污迹。   队里还有个学生,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科考。   一听梁思思这么说,他立刻就有共鸣了:“真的!我靠,我来之前真没想到这么累的!我以为跟植物园里做调查差不多呢,哪想到……这简直不是人能受得了的。幸好这是最后一天了,我回去之后就要做按摩泡温泉。靠!”   学生以前成绩表现都不错,听说有个科考的机会就来了。   却没想到条件这么艰苦,从山路到招待所,每一个部分都和他之前的预期大相径庭,拼命忍了两个星期了,心里有情绪。   研究员前辈笑了两声:“小伙子,这才哪到哪儿呢,这次的路算是好走的了,也没什么野生动物。”   “啊是,我和老李之前那次,遇到了一条眼镜王蛇,当时脑袋都木了,幸好老李发现得早,再往前走两步,我估计早就不在这儿了。”   “这种大的吓人,小的也难对付。我穿长袖长裤,照样被蜱虫咬了。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事,后来发烧发得很凶,浑身出疹子,住院住了半个月。”   队里有经验的前辈不少,有两位比时章资历还老。   每次出来科考,他们都会聊聊之前的经历,曾经遇到过的凶险简直讲不完。   “你恢复好了,已经很幸运,美洲那边一位研究员被蜱虫叮了没及时发现,成了植物人。”   学生听得缩了缩脖子:“这么吓人呢。”   一直在旁边没讲话的时章突然开口:“再苦再累,也要有人做。”   植物学,听起来挺悠闲的一个学科,感觉就是在院子里种种花养养草,陶冶情操似的,很高雅。   但其实和任何需要户外考察的学科一样,科研人员要深入地球腹地,进入那些未曾被人类驯服的原始区域,面对各种难以预料的风险。   突发自然灾害、野生动物、陌生地形、失温失水、物资短缺……没点儿心理承受能力和体力,一般人还真搞不来。   学生喘着爬上一块石头,估计这两个星期的拉练把他憋坏了,问得很直白:“真想问问,前辈们你们图什么呢,累得要死,没准还会搭上命,研究一做就是好几年,还不一定能出成果,到头来还捞不到几个钱……”   时章突然皱了皱眉,打断他:“如果你考虑的就是这些,只能说明你不适合这一行。”   学生愣了,看着时章没讲话。   时教授平时都是很温和的,距离感不强,虽然学术要求高,但平时都能和他开开玩笑。   没想到这么严肃的话是从时章嘴里说出来的,学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梁思思在旁边小声地笑着打圆场:“哎,师弟你说的没错儿,我们都知道啊,吃力不讨好……所以我们留下来的人都是傻,一头栽进这破林子里,诶,出不去了。”   学生“嗯”了一声,埋头不说话了。   这一路上,时章见过的打退堂鼓的学生太多了。   他们这个科目本身就不是什么热门,不少人都是被专业调剂过来的,当然也有热爱这方面的,试过几次野外考察之后被其辛苦程度劝退,科研前路模糊不清,还不如考个公考个编来得实际。   本来这就是每个人不同的人生选择,选择什么都可以,时章也都会为那些找到了自己人生方向的学生高兴,但是每当听到有人质疑他们这么累到底是“图什么”,时章还是会生气。   那学生之后再没怎么讲话,一直若即若离地走在队伍最边缘。   刘洋发现了什么珍奇的植物,兴奋地大叫,所有人都围过去津津有味地看,只有这学生站在最外头,一脸倦色。   众人停下休息的时候,学生突然说:“教授,我不太舒服,能不能先下山去。”   在野外最忌讳单独行动,规定是至少要三个人同行。   时章几乎是立刻就说:“不能一个人走。等我们把这一小片看完,刘洋和梁思思和你一起下去。”   刘洋举手抗议:“我还不想下去——”   脑袋上被梁思思轻轻敲了一记:“嘘。”   学生坚持道:“我能一个人走,我记得回去的路。”   时章轻轻蹙眉:“出来之前上的课还记得吗?在野外要至少三个人一起行动。”   “我不会有事的,万一出了事我自己负责。”   这学生情绪上来了,紧了紧双肩包,转身就想往山下走。   却没想到坡度很陡,泥土落叶还是湿滑的,学生动作急,手里连登山杖都没拿,脚步一滑,眼看着就要往下摔。   底下虽说不是悬崖,但植被不茂密,真要这么直直地栽下去,说不定会伤多重。   时章顿时浑身一凛,动作比大脑指令更加迅速。   当其他人的尖叫传入耳中的时候,时章已经护住了那个学生,把自己垫在他下面,带着他滚到了坡度稍缓的侧面。   其他人大惊失色地围过来,先拉起那个学生,再扶起时章。   “你们没事吧?”   “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时章其实觉得还好,强大的应变能力和身体素质救了他们,没有撞到什么地方,几乎是平稳降落。   梁思思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教授你流血了!”   有人赶紧返上去拿急救包,时章的知觉这才慢慢地回来了,手臂后面显出刺痛。   他抬手看了看,衣服被划破了,露出来里面的手臂,伤口细而深,渗出一长条血迹。   刘洋指着旁边一块锋利的石头:“应该是下来的时候被石头割伤了。啊啊啊快消毒!”   时章就地盘腿坐着,一群人焦急地围着他,给他做紧急消毒和包扎。   “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喊得那么吓人。”时章笑着摇摇头。“一点擦伤。”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泥土和污染物啊?”梁思思瞪着他,“您下山得赶紧去诊所。”   那学生颤颤巍巍地站在旁边,从刚开始到现在他的嘴唇一直是白的。   几个资深的研究员看了他几眼,目光里有不加掩饰的责备。   学生声音不太稳:“教授对不起……我……”   时章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了。   “别再说什么万一出事了你自己负责这种话,你负不起责,我也负不起责。科考可以没有结果,但至少人要平安。”   学生嗫嚅半晌,还是低着头挤了个“对不起”。   众人下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时教授丢进了村里的诊所,大夫给做了进一步处理,说问题不大。   大臂后面有一道鲜红的伤口,乍一看有点吓人,时章自己倒是没把这当回事儿,跟没事人儿似的。   刘洋皱着眉说“看着就疼”,时章说“不疼”。   时章觉得他们实在是过度操心:“这就是破了层皮,医生也说了没事。”   其他人不干,连研究员大佬都说:“老时明天去市里大医院看看吧,打个破伤风,保险。”   这点时章倒是认同,伤口本身或许没什么,但野外不干净,处理不好可能会造成感染。   经过讨论,第二天刘洋留下来陪时章去市里的大医院,多留一天,第二天再走。   剩下的人按照原计划,乘坐早上的飞机回去。   时章皱着眉很不乐意,但是他知道自己确实应该尽早去医院检查一下,所以还是答应了。   梁思思看着时章手臂上贴着的纱布,叹了口气:“宋老师要心疼了。”   这话音还没落,时章的手机就响了。   宋拂之给他发了个视频邀请。   时章快步走到无人的走廊,犹豫两秒,还是挂了,换成了语音通话给他打回去。   过了会儿,宋拂之接起电话,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传出来:“怎么今天改语音了?”   时章低头“嗯”了一声,也没说原因,开口就是一句:“宋老师,我想你了。”   宋拂之声音一噎,哑了一层:“你不是明天就回来了吗……”   时章仰头靠在墙上,喉结难耐地滑动了两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边还有点事,要晚一天回来了。抱歉。”   宋拂之顿了顿,说了个“哦”。   时章眯着眼睛笑笑:“想要我快点回去啊?”   宋拂之不答,反问他:“你那边没出什么事情吧?”   “没什么事。”时章道。   “那就行。”宋拂之好像松了口气。   时章又说了次“抱歉”:“要让宋老师多等一天了。”   宋拂之的嗓音温和:“工作为重,时教授辛苦。”   时章勾起一点笑:“宋老师一直都有遵守诺言吗?”   宋拂之装聋作哑:“是啊,你给我准备的肉和水果我都好好吃完了。”   “噢——”时章拉长了音调。   但他还是没听到想听的,锲而不舍地追问:“要多等一天,拂之会不会生我的气。”   “生你什么气。”宋拂之轻声笑骂,也不装了,“你别想歪了,跟那个没关系。”   时章:“那跟什么有关系?”   “跟什么都没关系。”   宋拂之缓了缓,才继续道,“就是有点想我先生了。” 第45章 晋江独家45   宋拂之打这个电话之前刚从厨房忙出来,餐桌上摆满了处理到一半的食材。   他本想着时章第二天早上就要回家,那当然要做点好吃的,为他接风洗尘。   时章出差之前给他留了那么多东西,回来的时候该轮到他了。   没想到这个电话一打,时章直接推迟了一天回家,看来宋拂之准备好的大餐也要推迟一天了。   虽说有点失落,但宋拂之完全理解。   工作嘛,总会有些难以预料的变动。   宋拂之把准备好的食材放回冰箱,打算等时章回来那天再做。   手机轻轻震了一下,是洛琉璃对他说:“你不去也没事儿,那我明天帮你尝尝味儿。”   下午的时候,洛琉璃说她有个朋友开了家鸡尾酒西餐厅,请了有名的调酒师,厨师也是国外的,明天开业,准备请朋友们去捧个场。   其实这种事情,一般来说洛琉璃是不会找宋拂之的。但是宋拂之不久前跟洛琉璃提过,如果有什么好吃的餐厅,欢迎推荐给他。最好是有品味有氛围的那种。   洛琉璃当时就笑了,问宋老师怎么突然开始追求餐厅氛围了。   答案太简单,宋拂之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直接说,就想着可以带老公去吃呗。   所以这次洛琉璃朋友开餐厅,她想也没想就把宋拂之叫上了。   “如果是一般的餐厅我也不会叫你,主要是我看过他们装修的图片,很有情调。我也看了酒单,几款特调都很有意思。”   那时宋拂之还不知道时章会推迟一天回家,所以跟洛琉璃说算了,他没时间。   “时章明天中午出差回家,我打算在家给他做晚饭。”   洛琉璃想想,刚出差回来应该很累,确实不如在家呆着。   “行,你陪着你老公吧。”洛琉璃说,“我去帮你试试怎么样,吃得好就推荐你来。”   但现在时章说要晚一天回来。   宋拂之翻了翻聊天记录,跟洛琉璃说:“教授突然说会晚一天回,我明晚和你一起去吧。”   洛琉璃回了个哈哈的表情包,说好,还不忘嘴欠一句:教授不要你咯。   第二天下午,原定要去接时章下飞机的宋拂之,正开着车往酒吧餐厅去。   确实如洛琉璃说的,酒吧的装修很有质感,复古低调,木质吧台,橱柜上晶莹的酒杯又为气氛增添了许多张力。   洛琉璃的朋友是位很有风度的男士,五官是标准的帅哥,看上去也有些岁数了,但状态很好,气质有些雅痞。   “谢老板。”   洛琉璃和朋友打了声招呼,简单介绍了一下宋拂之。   男士绅士地和宋拂之握了握手,目光轻轻落在宋拂之脸上:“宋先生好。”   像是某种磁场吸引,宋拂之潜意识里觉得他喜欢的也是男性。   果然,洛琉璃笑着提醒了一句:“咱们宋老师已经结婚了,你甭惦记。”   那人笑着摇摇头,笑容有点无奈:“我现在谁也不惦记。”   两人落了座,看着帅老板又去招呼别的客人,服务生替他们拿来菜单和酒单,问他们需不需要介绍。   洛琉璃:“谢谢,我们自己看看吧。”   他们点了两份主食和两杯酒,服务生刚送上来,宋拂之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是自家特调,酸酸甜甜的果味混着醇烈的酒香滑入喉咙,带来冰爽的刺激。   洛琉璃轻轻挑眉:“哟,心情不好啊?”   宋拂之撩起眼皮看她:“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喝酒喝得这么急。”洛琉璃敲敲他的杯口,“很少见。”   “是吗。”宋拂之若有所思,“但我真没心情不好。”   洛琉璃:“啊,那是怎么了。”   宋拂之垂下眼睛,在灯光下,睫毛又密又长,很漂亮。   这才喝下没几口,宋拂之的脸颊仿佛已经浮上了淡淡的红。   “教授本来是今天回来的。”宋拂之缓缓道。   洛琉璃听他说完这句,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宋拂之神色淡淡地放下酒杯:“干嘛。”   洛琉璃往前俯了俯身,神秘道:“我觉得你完蛋了,宋拂之。”   宋拂之静静地看着她。   洛琉璃说完后半句:“你好像坠入爱河了。”   宋拂之眼睫一颤,抿了抿唇。   “和自己的丈夫坠入爱河,好像没什么问题。”宋拂之说。   “当然没问题,我很为你高兴。”   洛琉璃道,“但毕竟你们是闪婚,时教授是什么想法呢?你知道吗。”   宋拂之回忆着,时章对他的包容与体贴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对自己真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吗,这个宋拂之真不知道。   从一些细枝末节的细节里,宋拂之能意识到时章的占有欲有些强。   但他难以判断这是因为自己,还是单纯是因为自己“丈夫”的身份。   人总是会希望自己的东西永远归自己,他们本来就是婚姻关系,是互相属于彼此的,对彼此有占有欲一定也不奇怪。   宋拂之垂下眼眸说:“反正我觉得现在生活过得挺好的。”   “那就行。”洛琉璃说。   宋拂之挥手叫来服务生,点着酒单说:“麻烦再来一杯这个。”   洛琉璃真是有点惊讶,提醒道:“你坠入爱河可以,但是别把自己冲走了。”   宋拂之笑笑:“不会的。”   好朋友都是这样的,私心里都希望自己的朋友付出更少的感情,得到更多的爱,不希望朋友吃亏。   “好啦。”洛琉璃把手机掏出来,换了个话题,“差点忘记给你看了。宋老师的出道大作!”   宋拂之拿着手机,只见上面是洛琉璃剪好的视频。   洛琉璃进一步调整了运镜,在动作的转折处添加了热血的音乐和慢动作效果,虽然使用了现在烂大街的技术,但是乍一看真的是挺帅的,也不油。   就这么几天,宋拂之就快认不出自己了,有点不相信这是自己cos的,有种微妙的陌生感。   “你觉得怎么样?”洛琉璃问。   宋拂之忍不住道:“你好强。”   洛琉璃哈哈大笑,嘚瑟得很:“你当洛姐我以前混的圈都是白混的吗?这就是技术,技术!”   宋拂之由衷地佩服:“洛殿牛逼。”   “我还没发呢,就这么发了?”洛琉璃说着,突然想到,“诶,宋老师,给自己想个圈名呗,总不能直接挂大名吧?”   宋拂之有点迟疑:“还要圈名啊……”   洛琉璃举着手机:“当然,账号名字能为空吗?”   取名字不是宋拂之的强项,他撑着脑袋想了挺久才说:“要不就叫FuFu吧。”   洛琉璃睁大眼睛重复一遍:“芙芙?软fufu的那个fufu吗?”   宋拂之无奈道:“那你给我个建议吧。”   洛琉璃哈哈大笑:“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啊!你怎么能想出这么可爱的名字啊?”   宋拂之认真道:“只是名字的拼音,这很合理。”   洛琉璃笑出泪花:“FuFu,我觉得你喝醉了。”   宋拂之只是觉得脸稍微有点热,精神稍微有点亢奋,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我酒量很好的。”宋拂之说,“醉不了。”   洛琉璃敷衍地“嗯嗯嗯”:“那就这个名字,不改了。”   宋拂之默默地喝完了两杯酒,服务生却突然又端上来了一杯酒,粉色的,上面缀着一粒酒渍樱桃,放到了宋拂之面前。   洛琉璃挑了挑眉。   服务生笑着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桌上的客人,道:“这是那位先生请您的。”   洛琉璃:“哎呀,被勾搭了,宋老师。”   宋拂之看都没往那边看,对服务生说:“有劳你端给他自己喝吧。”   “洛琉璃,你吃好了吗?”宋拂之问她。   洛琉璃面前的盘子早就空了,她点点头:“吃好了。现在走?”   宋拂之站了起来:“走吧。”   洛琉璃轻声打趣:“宋老师好狠的心。”   宋拂之以前就不喜欢这种酒吧乱请人喝酒的行为,现在结婚了,他更不喜欢。   两人都找了代驾,在酒吧门口分道扬镳。   宋拂之回到家里,屋里还是一片冰冷的漆黑。   明明他以前那么多年的人生都是这样过来的,回家之后面对空旷的黑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现在只过了两周,宋拂之却觉得有点忍不下去。   本来现在已经可以和时章在家吃晚餐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宋拂之拿着睡衣去浴室,站在潮湿的热气里,一阵头重脚轻,突然就觉得酒劲儿上来了。   才晚上十点钟,宋拂之却已经躺上了床。   时章刚出差的那几天,宋拂之还老老实实地躺在自己那一侧,空着半边床。   过了几天,宋拂之越躺越往中央,一个人占着大床的感觉可太好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脸朝时章那边侧着,鼻尖碰到他柔软的枕头,似乎还能闻到他残留下的味道。   是种清淡的草叶香,混着男性的气息,若隐若现,占据着宋拂之的嗅觉。   再到最后几天,宋拂之直接睡到了时章那半边,枕着他的枕头,闻着他的气味入睡。   宋拂之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合理,床买了这么久,他却只睡过一半,现在有条件,当然要试试另一边。   昂贵的床垫宽敞柔软,宋拂之动作娴熟,直接躺进了时章那边的被窝里。   脑袋本来就不太清醒,睡在时章的半边床上,宋拂之只觉得自己似乎醉得更厉害了。   好像被他从背后拥抱着。   陷在舒适的床褥里,宋拂之却毫无困意,精神反而越来越兴奋,像一锅鼓着小泡泡的沸水。   他忽然翻身坐起,拉开了时章那边的床头柜。   里面装着时章出差之前,他们在超市里买的东西。   宋拂之沉默地看了它们一会儿,随便抓起来,摆到了床头柜的台面上。   说不出原因,但大约是因为他希望明天时章回到家,一进卧室,就能看到它们。   宋拂之闭了闭眼,又往枕头里埋了埋。   酒精像是点燃神经末梢的最后一丝火星,宋拂之还记得时章对他说的“不许”,但此刻他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反正是时教授推迟归家日期在先的。   -   下午,西南,医院。   医生给时章的伤口上完药,将用过的棉球丢进垃圾桶里。   “没什么事儿啊,没感染。尽量别碰水,手臂避免剧烈运动,过一两周应该就能恢复了。”   时章点点头,刘洋在旁边松了口气。   医生给开了些药,又嘱咐了两句,就放他们走了。   出了诊疗室,刘洋还在那儿唠叨,说那个学生太不懂事了,自己吃不了苦就算了,还要拖着老师一起下水,在野外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对自己和对团队都很不负责任。   时章用没事的那只手拿着手机,低头看着屏幕。听刘洋絮叨一大堆,时章轻轻一喊,让刘洋打住了。   “他给我发道歉信了。”时章给刘洋看了一眼,语气是柔和的,“人人都会犯错。”   刘洋撅了撅嘴,还是很不爽。   但转念一想,时教授好想一直都是这样,对学生很包容。刘洋最开始跟着时教授做项目的时候,一个失误拖了全实验室的后腿,教授也没怎么生气,只是严肃地纠正了他。   “老板,你真挺好的。”刘洋突然这么直愣愣地来了一句。   时章不禁莞尔:“哦,现在才发现?”   刘洋爽朗地哈哈两声,拿出手机打开软件,征求时章的意见:“时教授,我们就近订一个酒店吧,休息一晚上,第二天走。”   时章不置可否,也在低头看手机。   刘洋抬头喊了一声:“教授?”   时章说:“我想买晚上的飞机票回去。”   刘洋张了张嘴,目光有点呆滞:“啊。”   “现在下午四点,我们坐六点的飞机,八点半能落地。现在还有票。”   时章语气平稳,条理清晰。   刘洋有点崩溃:“教授,我们现在在市区,去机场还要大几十分钟,如果要赶这趟飞机,我们现在就要马不停蹄地打飞的过去。需要这么赶时间吗?”   时章:“这时间安排不是正好吗?”   刘洋还是劝:“您虽然伤得不重,但至少也是伤了,今天就在这儿休息一天吧……”   他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微妙:“组里的经费不会已经紧张到这地步了吧?连多住一晚上都不行。”   时章笑了声:“不是,组里有钱,你放心。”   他又道:“你爸妈不希望你早点回去吗?出差两周了。”   刘洋直愣愣的:“没关系啊,我跟他们说了我会推迟一天回校。”   时章沉默了几秒,温和地说:“但我家里有人等我回去。”   教授的语气太温柔了,平时几乎听不到他这种声线。   刘洋终于灵光一现,恍然大悟。   原来教授是惦记着他老公!   刘洋当即打开网约车软件:“那,那我们赶紧走吧。”   两人飞速买好了飞机票,叫好了车。   司机停车到他们面前,打开了后备箱。   时章单手拎起箱子,轻松地放进了后备箱。   “哎,让我来拿。”刘洋忙不迭地上手帮忙,大惊失色:“教授,医生说了手臂不能剧烈运动!”   时章满不在乎:“这算什么运动。”   刘洋无奈扶额。   要赶飞机,出租车风驰电掣,到了机场两人就开始拖着行李箱速通安检,一路乘风破浪,还真赶着最后几分钟登上了飞机,有惊无险。   “累死我了。”   这小子这些天估计真累了,刚刚一路上又跑得急,飞机刚起飞他就睡了过去。   飞机追着日落腾空而起,机舱里洒进深黄的光线,时章却毫无睡意,脑子里想着,希望等会儿还有花店开着门,他要挑一束花。   飞机落地之后,时章先回了趟学校,把身上带着的资料放好,然后去健身房底下冲了个澡。   在山里一直没机会好好洗个澡,身上不干净,他想清清爽爽地回家。   时章站在镜子前,把手臂曲至胸前,审视着这道伤口。   一道狭长的红痕,可能因为一路上的颠簸,现在又有些轻微的渗血。   时章拿湿纸巾拭去血痕,披上整洁的衬衣,把扣子从脖颈最顶上一颗开始往下,一颗颗系好。   嗯,形象不错。   -   这好像是第一次,宋拂之在吃独食的时候,没有拿出任何影音资料用以助兴。   因为几乎是刚闭上眼,宋拂之脑海里就只有时章的身影。   最直接的当然是那几次生动的经历,在星垂平野阔的帐篷里,在雾气升腾的浴缸里,他的温度和声音,像烙进宋拂之生命里的印记。   但还有更多纷至沓来的细碎片段,比如在欢呼雀跃的学校跑道上,时章抱着桔红色的鲜艳花束,笑着在终点线等他;比如他从容潇洒地替小孩取下风筝,是小孩眼中的英雄,却从岩壁上跃入自己的怀抱;甚至回到最开始在咖啡厅的偶遇……那天时教授眉眼淡淡,却让宋拂之铭记在心。   再往后,脑海里逐渐出现更多画面,纯粹的视觉冲击,全部来自时章充满力量感的躯体。   在宋拂之眼里,这个男人的身材几乎是完美的,像是幻想成了真,像是角色撕开了次元壁——   宋拂之倏地睁开了双眼,滚烫的皮肤上猛地渗出一层冰冷的汗珠,紧接着又被涌上头顶的血液所蒸干。   因为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名字,章鱼。   几乎以往每一次这样的晚上,宋拂之都会想着这位coser。   而今天,他的身影被时章取代了。   有些事情本来是毫无联系的,但当你突然意识到某些东西时,思路便无法再被拉回去。   起初宋拂之从未把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边的人联系在一起。   一个是cosplay界的元老,在圈里活跃了几乎二十年,作品风格以“猛”著称。   另一位是自己的丈夫,名校植物学教授,温文尔雅,最近在西南的某个山头里考察,为科研做贡献。   这两个人,连次元都不同,怎么可能被联系到一起去?   但此刻他们在宋拂之的脑海中相遇,然后这两个迥异的人,从同样漂亮的腹部肌肉线条开始,到身高、到脸型,竟然开始离奇地、荒谬地、不可思议地慢慢重合。   宋拂之眨眨眼,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醉了。   但只要是思路开了个头,就没办法停下来。   除去身材这种难以完全判定的线索,宋拂之又自动想起了许多细枝末节、看似巧合的事。   宋拂之帮时章给他的朋友挑了颜料作为结婚礼物,没过几天,同样牌子的颜料就在漫展上遇到的画手桌上出现。   时章曾经说过,他结束了一段从事了很久的项目,那时正好是宋拂之从暑假漫展回来之后,而那次是章鱼老师最后的一次活动。   再往前想想……就在他和时章结婚领证、定好新房的那个下午,章鱼老师宣布了自己退圈的消息。   而章鱼退圈的理由,是他结婚了,他要回归家庭。   甚至更无聊一些,时章和章鱼,都包含一个相同的汉字。   宋拂之此刻跪坐在床上,肩头只松垮地披着一件睡衣,掌心和后背却全汗湿了。   一低头,宋拂之就能看见自己左手指根的金戒指,像宇宙里漂浮的行星环。   全身的氧气好像都被抽空了,心脏急切地跳动——   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只是一个荒谬的猜测,大约比世间任何一个假说都要更加天马行空。   宋拂之残存不多的理智甚至在警示他,他怎么能把这两个连次元、身份都完全不同的人弄混,这对他们两个都是一种不尊重。   在一片混乱不堪的思绪中,宋拂之骤然被另一丝记忆摄取。   是时章偶尔流露出来的隐匿的性格,紧紧提起了此刻宋拂之的神经末梢。   怎么说呢,似乎,似乎,章鱼老师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强硬气质,和时章不明显的占有欲,在某个角度达成了和谐的一致。   在醉意统治的角落里,数学老师的逻辑思维还在艰难地运行。   数学,讲究的是证明。   如果没有证明,没有推导过程,任何事都只能是一种假说。   宋拂之想,等时章回来,他要再好好地看看他。   看看他的面容,看看他的身体。   宋拂之倒抽一口气,思及至此,大脑彻底断了弦。   “时章……”   宋拂之隐忍地垂头叹息。   一阵不知来处的微风拂过,宋拂之吐气抬头,模糊的视线里竟立着一道颀长英俊的身影。   时章一身素净,站在卧室门边,手里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   真是醉得不清……怎么都出现幻觉了……   宋拂之混乱地想,他再也不会喝这么多酒了。   但眼前的人正缓步朝自己走来,百合花浓烈的香气强势地侵袭鼻腔。   时章弯下腰,一手掌住宋拂之的肩头,另一手强硬地攥住了他的手。   百合花束落在枕边,馨香萦绕。   时章的声音听起来又冷又沉,哑得可怕:“拂之,你在做什么。” 第46章 晋江独家46   宋拂之手指一缩,却无法动弹。   五指被另一只滚热的手掌攥在手心。   “我回来了。”时章低垂着眼睛,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呼吸近在咫尺,两人视线交汇,宋拂之终于确定自己并不在梦里,他也没有喝醉。   脑中一片剧烈的空白,宋拂之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   怎么可以正好被时章撞上了。   宋拂之无声地喘一口气,他身上只有半只肩头搭着睡袍。时教授却整整齐齐地穿着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坐在床沿,身上有淡淡的花香。   “拂之怎么这么急。”时章此刻的眼神深不见底,让宋拂之感知到一丝难以预料的危险。   “连再多一天都不能等。”   “你不是明天才回吗?”   宋拂之嗓音嘶哑,语气里有窘迫,也有委屈。   “我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   时章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宋拂之的发丝,像是一种聊胜于无的安抚。   “宋老师好像很想要我回来。”   宋拂之眼里蒙上一层水雾,瞪着他:“时章,你他妈出去了两个星期……你说我想不想要你回来?”   这句话说得很直接,宋拂之全无隐瞒,大方地摊开给时章看。   轰的一声,时章一颗老心瞬间被狙击成了碎片。   时章把宋拂之摁在床头很凶地吻他,半晌才松开。   “我们本来是计划明天早上回来的,但我赶了今晚最后一班飞机。”   齿间细细地磨:“…因为我一刻都等不了,很想看到你。但我没想到……你还喊着我的名字。”   宋拂之羞恼地叫他别说了。   植物学家遵循着规律,宋拂之觉得自己像一株被揉皱了的枝叶,被时章压在手心,一点点地展平,做成标本。   宋拂之微微皱眉,伸手去扯时章腹部的衬衣:“……要公平一点。”   一是因为脸面过不去,二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还惦记着事儿,他想要再观察观察时章的身体。   时章任由宋拂之解他扣子,一边顺手从旁边的花束里抽出一朵长柄百合花,花瓣洁白,完全绽开了,雄蕊上的红色花粉轻轻颤动。   教授引着宋拂之的双手,让他握住深绿色的花杆。   “拂之,上次答应的事情你没做到,那这次换一个…… ”   时章的声音尽数洒在宋拂之耳后,燃起一片细密的小疙瘩。   “今晚一直握着这朵花,可以吗?”   其实不论口头上说什么,都没法作数,这又不是什么白纸黑字的契约。   要一个成年人的双手一直放在一朵花上,没有任何外力的束缚或施压,最后到底能不能做到,这全凭本人的意愿。   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放开双手就可以了。   但宋拂之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探出指尖,将百合花握进了手中。   视线里只有自己的双手,和一朵洁白的百合。   接着,肩头两侧的床褥忽然下陷,属于成熟男人的手撑到宋拂之身侧,手背青筋突显,金色的戒指熠熠闪光。   *   床头一共五朵百合,此时只剩下唯一一朵还算完整,细碎花瓣铺了半床。   殷红的花粉沾染两人的指尖,宋拂之侧躺在时章怀里,疲倦深沉地呼吸,连指头都懒得抬。   时章从后面讨好地吻吻宋拂之耳后的皮肤,宽厚的手掌按揉他的后腰,却突然被宋拂之反手抓住了手腕。   宋拂之连头都没回,嗓音柔软地求饶:“别碰。”   时章放回手,用鼻尖蹭蹭宋拂之的颈侧:“怎么了。”   宋拂之拧着腰转回身,和时章面对面地躺着,两人呼吸还是很急促。   他笑笑:“教授饶了我,碰过头了。”   他感到从对方胸腔里传来的笑声,带着空气都在微微颤动。   时章分明很受用:“这么夸张啊?”   宋拂之真没怎么夸张。   其实宋拂之不知道时章这次还是收着力了,而且几度在失控的边缘。   每次看到宋拂之光滑的脊背线条,时章还是不忍心放纵横行,攥着拳把那些近乎是破坏欲的想法收了回来。   他希望宋拂之能感到快乐。   况且,在时章觉得自己已经太幸福了。   时章抱了宋拂之一会儿就放开了,赤足下床,收拾了一通,然后走进浴室,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放水声。   宋拂之闭目养神,听到时章在他耳边轻声问:“我抱你去洗澡?”   “不用吧。”宋拂之睁开眼看他,柔和地笑。   他还不至于脆到这地步,才一次就走不动道,还要人抱。   宋拂之起身,突然感受到始料未及的肌肉酸痛,没忍住轻声“嘶”了一下。   好像大话说早了。   时章张开双臂,俯身勾唇道:“来吧。”   宋拂之仰起脸,手臂还没伸出去,视线就定住了。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顾不上肌肉深处的撕扯,宋拂之直接站起来,捉住时章的手臂,拧眉急问:“你手臂怎么流血了,在浴室划伤了?”   看到时章手上伤的这一刻,宋拂之什么都忘了。   前几个小时的欢愉,还有什么章鱼老师,全都为这道伤痕让开道路。   宋拂之这话一出来,时章才记起来这件事。   时章侧头一看,果然,伤口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淡淡的血痕。   “小事,就在野外不小心......”   宋拂之倒抽一口凉气,有点不敢相信,轻声问:“野外?你什么时候弄的?”   时章抿了抿唇,叹了口气,简略道:“野外考察的最后一天,一个学生不小心从山坡滚下去了,我下意识护了他一下。”   看着宋拂之越来越沉的脸色,时章急忙补充道:“第二天就去医院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放那儿让它自己好就得了。”   宋拂之的面色更冷,沉默半晌,指了指身边的床沿:“坐。”   这语气,十足十的班主任。   时章顺从地坐下了,头微微垂着,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宋拂之问:“所以,你最后一天不跟我打视频,是为了不让我知道你受伤了?”   “我不想让你担心,因为真的是小事,野外磕着碰着都太正常了。”时章解释道。   宋拂之没理他,继续问:“你再外面多待了一天,是因为去医院看伤口?”   时章犹豫了会儿,还是点点头:“怕会感染,但医生说了完全没事。”   宋拂之拧起眉:“你,你刚刚从背后进——”   是不是就是不想要我看到你受伤的手臂?   “不是。”时章睁大眼打断他,话赶话地说得很直白,“这样比较合适。”   “……”   宋拂之突然感到残留的触感,他一语不发地站起来,往卧室外走。   时章也跟着想站起来,被宋拂之一个回眸,冷冷地钉在了原地。   “别跟来。”宋拂之说。   时章只好又坐了回去。   过了几分钟,宋拂之拿着一个药箱进来,居高临下地站到时章面前,道:“手伸出来。”   时章心里又暖又怕,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觉得这是小事,告诉你徒增担心。”   宋拂之夹着棉球往时章胳膊上抹药,皱着眉停下:“你还不是故意的?”   简直一切都是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的。   “依我看,要不是我看见了,你压根不打算告诉我。”宋拂之说。   时章这次没讲话,因为他确实有这个想法。   ——时章是真觉得没必要,小时候受的伤比这重得多,那段岁月里,时章没有任何人可以告诉,所以早就养成了受伤自己处理的习惯。   “以后要告诉我。”宋拂之垂眸道,“什么叫徒增担心?我有资格为你担心。”   时章心中一热,点头说“好”。   宋拂之话音一转,慢悠悠地说:“既然时教授这么不在乎自己的手——”   “那之后你也别用手了吧,就用眼睛看着。”   这话说的有点意思,宋拂之语气是淡淡的,但带着股劲儿。   时章不由地抿唇笑了一下,道:“悉听尊便。”   宋拂之看时章还在那儿乐,哼了声:“嬉皮笑脸。我看你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意识到了。”时章忙道。   宋拂之无奈地笑笑。   其实时教授的想法也很好理解,不愿意让自己操心。   但仔细想想,从最开始认识到现在,时章在自己面前一直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形象,温和博学,情绪稳定,好像一个不会受伤的超人。   药染进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时章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却一声不吭。   宋拂之看到他收紧的肌肉,本能般的隐忍尽收眼底。   他想,或许不仅是自己,时章也需要时间慢慢敞开他自己。   涂完药,宋拂之拎着药箱出了卧室。   因为心里在想事情,所以一直没怎么讲话。   时章在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宋老师好像真生气了。   时章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有点手足无措地坐在床边。   等宋拂之放完药箱回来,看到的就是时章一个人面目严肃、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好像在思考什么深奥的问题,像一只呆滞的猫头鹰。   宋拂之没忍住笑了:“想什么呢?”   时章脑子都没过就回答道:“在想怎么哄你。”   这句话一出来,两个成年男人的表情都没绷住。   时章是羞的,宋拂之是乐的。   “时教授下了床就有点不聪明。”宋拂之评价道。   “意思是我在床上表现不错?”时教授智商慢慢恢复。   宋拂之瞥他一眼,空了半天才视线飘忽地应了句“嗯”。   昂贵的大床现在简直没眼看了,床头那一团细碎的百合花瓣,像是被迫堕落的圣洁天使。   宋拂之只想让一切快点恢复如常,掀起床单的边角,动作类似于吃完饭后清理桌面,打算把床单当桌布,整个儿一掀,包起来扔进洗衣机。   掀到第三个角的时候,时章按住了他的手腕。   “我来收拾吧。”时章温和道,“你先去洗澡。”   宋拂之说:“我已经开始收拾了。”   时章还是说:“没事,我一个人能搞定。宋老师辛苦了那么久了。”   教授总是道貌岸然地说这种话。   宋拂之不自然地揉了揉耳朵,撅着嘴哼了声,不情不愿地拿着毛巾进了浴室。   其实说实话,如果此刻他能躺着,绝对不坐着,如果能趴着,绝对不站着。   浴缸还没放满水,宋拂之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躺了进去。   时章在外头,没有直接收拾床铺,而是先把床头那些被扯撒的花瓣,一片片拾了起来,和花茎一起,装进一个袋子里收好。   时章喉结动了动,才默默把床单给换好了。   “我能进来洗吗?”时章站在浴室外,礼貌地敲了敲门。   宋拂之带着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还有必要问吗?”   时章下一秒便推门而入:“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   他踏入浴缸的前一刻,宋拂之在下面叫停了他,轻轻皱着眉道:“手臂,抬起来。”   时章无奈又听话地抬起受伤的那只胳膊,慢慢坐入水中。   两人距离很近,今天没有泡沫的遮挡,一切都清晰无遗。   但现在宋拂之眼里什么也没有,就盯着时章的伤口看。   “伤口挺深的。”宋拂之又皱了皱眉。   他每次皱眉,时章就会跟着心里一酸,淡淡的那种抽痛。   但现在宋拂之是在为自己担心,时章心里又会涌起一股带着酸的甜。   时章按着宋拂之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安抚道:“不痛,很快就会好。”   宋拂之冷冷地看着他:“怎么可能不痛。”   时章抿抿唇,朝宋拂之眨眨眼,诚恳地说:“应该没有你痛。”   “……”   宋拂之给了时章一拳。 第47章 晋江独家47   周末夜晚再销魂,宋拂之回到学校后还是那个严肃的班主任。   还没上晚自习,宋拂之惯例随机巡堂,悄无声息地站到班门口。   即使还在课间,学生们也都很乖,大多数人都在安静自习,讲话只是细声讲。   扫视两圈,宋拂之目光一顿,只见第三大组中间,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并肩坐着。   宋拂之注意到他们,是因为男生自己的座位在第一排,他现在却跟女生的同桌临时换了座位,坐在女孩子旁边。   两人都低着头在写作业,胳膊肘轻轻碰在一起。   前排同学抬头看到了宋拂之,立刻扭头跟他俩说小话,不知道是不是在通风报信还是怎么的。   宋拂之一下子就想起来,这学期以来,似乎时不时就会看到这俩孩子一块儿。   下晚自习之后会互相等对方,做早操的时候也若有若无地并肩走。   宋老师最近被爱情滋养着,被恋人惦记着,在这方面的感知竟然也变得敏锐了许多。   不说这俩学生是不是真的走到一起了,反正暧昧的氛围很明显。   至少宋拂之看出来了,有点儿苗头。   以前宋拂之带过好几届学生,都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班上男孩女孩儿们万一出现什么情况,却都是别的任课老师先来告诉宋拂之的。   宋老师在提高学生成绩上有一手,感情方面的事他不怎么敏锐。   宋拂之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回了办公室。   男孩叫方帆,女孩儿叫吴书倩,都是文静类型的学生。   方帆成绩很好,吴书倩稍微差一点儿,在年级中游。   宋拂之回办公室之后,先把他们俩这个学期的各科成绩都翻出来了。   方帆一直保持着班上前几名的成绩,很稳定,吴书倩则是在波动上升。   吴书倩的英语一直是短板,这学期进步倒是很大,所以带着她整体的排名也升高了。   好巧不巧,方帆同学就是英语课代表之一。   宋拂之松了口气,看来他们俩是互相帮助对方学习的那种,暂时看来没什么不良的影响。   但暂时不代表永远,尤其是青春期时的情愫,能走到最后的实在太少了,也有不少学生被耽误了学业,宋拂之在以前自己的班里就见过活生生的例子,让他惋惜。   所以宋拂之没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在班会课上,宋老师罕见地准备了一份PPT。   一如既往的简洁风格,白底黑字,封面上直白地摆着——“什么是恋爱”五个大字。   学生们瞬间燥起来,掩面偷笑交头接耳,这样的话题总是会让学生们兴奋,也有点害羞。他们更不知道宋老师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讲到这个话题,会把这个话题摆到台面上来讲的老师可是稀有得很。   方帆和吴书倩隔着大半个教室飞快地对视了一眼,自以为藏得很好,但其实宋老师在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各种明里暗里的视线飞来抛去,宋拂之不动声色地发现,班里有苗头的似乎还不止这么一对儿。   看来确实有敲敲钟的必要。   宋拂之微笑地等着大家笑完,指了指屏幕:“都看到了,这节班会,我们来讲一下恋爱。”   没什么令人尴尬的小组讨论或者点人发言环节,宋老师一贯讲究逻辑,先摆出了词典里恋爱的定义,然后讲了一个真实的恋爱故事。   是宋拂之以前带过的两个学生,每天一起学习,然后一起考上了心仪的大学,高考后确认了恋爱关系,在同学聚会上合唱了一首情歌。   听到这里,台下发出小小的“哇”。   宋拂之笑了笑,继续往下说。   后来过了几年,学生回来看老师的时候,宋拂之问他们怎么不一起回来,女生释然地跟宋拂之说,他们早就分手了,上了大学才发现彼此其实不合适。   学生们又发出遗憾的“噢”。   这个故事很普通,但听宋老师娓娓道来,也足够跌宕起伏。   学生们也都聪明,都听得懂宋拂之的意思。   高中学习第一,恋爱靠边儿,不然考不上心仪的学校。   再者,高中喜欢的人不一定能长久,未来的变数太多了。   宋拂之看似只是简单讲点故事,没点名也没说透,但是该听进去的学生应该都听进去了。   有暧昧对象的学生们看起来都有些羞涩,倒是那些丝毫没有这方面想法的学生无所畏惧,听宋拂之讲完了之前学生的故事,大着胆子问:“那宋老师你呢?”   每个班都有些这样的“现眼包”,敢于说问出人民群众不敢问的。   只见宋拂之稍微愣了一下:“我?”   学生笑着指了一下他的戒指:“老宋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恋爱的呀!”   在几十双兴奋又单纯的目光注视下,宋拂之脑中瞬间出现的画面,却全是前几天,那万花筒般不可描述的夜色。   宋拂之猛然刹住车,心想真是完蛋,全怪后劲儿太大,印象太深刻了。   只见宋老师轻轻咳嗽了一声,收回视线,半晌才缓声道:“他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   从没见过这么温柔的宋老师,目光很有温度,学生们都惊了。   “所以你们要先让自己变优秀。”   只一瞬,宋老师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才能遇到更优秀的人。”   -   时章拎着一个帆布包走进实验室外面的办公区,俩学生齐刷刷地抬头。   刘洋关切地问:“老板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啊?”   “好得很。”时章淡淡地说,“如果你想这样多关心关心组培状态得怎么样,没准里面就不会长出那么茁壮的菌群了。”   刘洋立刻闭嘴了。   时章也没多跟他们唠叨,和别的研究员确认了一些日常进度后,就又拿着袋子离开了。   顺便带走了一套做标本的装备。   时章回到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小心翼翼地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   里面装着的是他从床头收集来的百合花瓣。   植物标本时章从小到大做过无数个,但是要做这么细碎的标本,这还是头一次。   甚至不能称之为植物标本了,这更像是在做艺术创想拼贴画。   其实把这些被宋拂之揉碎的花瓣收集起来,只是时章的一念之间。   他本能地不想要这些被宋拂之处碰过的植物被丢弃,他想将它们收藏起来,看到它,就能回想起那时的场景。   这是一份私密回忆的具象化,时章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做标本,门外甚至挂上了“请勿打扰”的标牌。   他不想要任何人看到这些花瓣。   装裱标本后,角落的标牌上都会注明物种、采集时间、地点、地形等各种详细信息。   这次也不例外。   时章取过标签纸,在上面写了一个日期,接着写下“卧室”,然后标注了一个小小的“初次”。   下午没课,时章拿着做好的标本,驱车回到了自己一个人的家里。   自从结婚之后,时章就很少回之前的家。   刚打开大门,里面便扑来一阵许久未曾有人居住过的特有的潮气。   窗外鸟鸣啁啾,这周边的环境是一如既往的好。   屋内一切摆设皆是熟悉如常,却让人觉得有种陌生感。   接着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虽说也没什么可打扫的,屋里很干净。   时章把百合花标本从袋子里拿出来,又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才走到一扇紧闭的门前,推开了房间门。   “啪”地一声,灯光从近至远依次亮起,里面满满当当地摆了四五排衣柜,全部挂满了衣服。   这里本来是一个面积宽敞的卧室,被时章改成了一间私人收藏室。   衣柜中挂着衣服,全是cosplay的服装。   从时章人生第一次出的角色,到退圈前的收官之作,一件不落,全都在这里。   时章穿过高大的衣柜,来到房间尽头。   房间尽头的墙上,挂着整整一面墙的植物标本,大小不一,像一座博物馆。   许多植物已经有些泛黄,标签上的字迹也不甚清晰。   如果从顶上第一个开始看,那标签上写着的日期大概是二十多年前。   柜子里放着更多标本,没地方挂出来。   时章站在标本墙前,沉迷地端详了许久,指尖划过几个标本框,最后才做出决定。   他把挂在最中间那排的第一幅标本取了下来,按时间顺序放回柜子里,然后把手里的百合花挂了上去。   在一众结构完整、姿态完美的标本中,由碎片构成的百合显出独特的美感。   时章眯了眯眼,这一排将是最独特的。   挂完标本,时章又在房间里待了很久。   和植物标本一样,cosplay的衣服也是按照时间顺序悬挂着的。   在离门最近的地方,是时章高中尝试的第一个角色。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衣服不好买,买回来发现尺寸不对,他和钟子颜笨手笨脚地改了很久衣服,总算是补出了个漏洞百出的衣服,连道具都是自己手工做的,可寒碜了。   但那时他们却觉得很快乐,好像自己正一点点地将角色带入这个立体的世界。   虽然第一次cos出来的效果惨不忍睹,但时章永远记得那种满足感。   时章慢慢地把整个衣柜区逛了一遍,对有些衣服他印象深刻,有些却快忘了。   遇到不太记得的,时章就会翻开衣架上吊着的标牌看看,上面有日期、角色名和当时出cos的场合,时章靠着线索想想,大概就能回忆起来。   钟子颜和欧阳希参观过时章这个收藏室,第一反应是震撼,第二反应就是说时章真是变态。   只有变态才会用严谨的科学方法编号储存cos服,只有变态才会连一件自己穿过的cos服都不愿意出二手,一定要一件不落地存在自己家里。   衣柜里还有空间,这间房间还没有被完全填满,但是几个月前,时章知道,这间房里的衣服数量不会再增加了。   时章逛完一遍,心中也很感慨。   这样看来,他真的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   这是一段他会永远记住的回忆。   时章轻轻把门带上,里面盛满他这辈子最爱的东西。   准备出门前,时章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侧耳听了一阵子,觉得有点奇怪。   从他进屋到现在,家里一直响着鸟鸣,而且是那种嫩嫩的小鸟叫,茬茬儿的,很响亮。   时章心里浮现出“不会吧”三个字,循着声音往窗台走,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盆月季,自从结婚后他就没再回来浇过水。   疾步走到窗台边,鸟鸣声声渐强。   时章定了定神,轻轻拉开窗帘,蓦地和几双圆溜溜的小黑豆眼睛对上了视线——   月季早已英勇就义,枝枯叶败,但宽敞的花盆里挤着好几团毛茸茸的小家伙,长着尖尖的小嘴,啾啾等着被喂饭。   爸妈显然还没回来,它们看到时章,不管三七二十一,啾得更大声了。   时章心潮翻涌,呆滞地站在原地。   就这时,植物学家还能分神推测,现在已经不是繁殖季,但由于天气仍然温暖,或许也有少数留鸟爹妈热恋得难舍难分,难以控制彼此的热情,所以激情下崽儿。   而好巧不巧的,就下到了自己家门口。   小鸟崽儿们羽毛灰扑扑的,每一只都很小,圆圆滚滚,挤在一起又呆又可爱。   时章都不知道自己笑了,反正他下意识地就掏出手机录了一段像,然后点开了和宋拂之的对话框。   时章:宋老师,你教过幼儿园小朋友没有?   宋拂之那边估计在课间休息,很快发回来一个:?   时章:我回了自己原来的家,窗台放久了自己长小崽子了。   宋拂之:??   时章:[视频]   时章:幼儿园小朋友们在讨饭。   宋拂之:天呐,我靠。   宋拂之:好可爱!啊!   时章:我回头问问隔壁系的教授,看看怎么处理。   宋拂之:喂它们吃点东西吧,别饿着孩子。   时章:如果是普通小鸟,我就让它们自力更生吧。它们父母应该会飞回来的。   宋拂之:这是什么鸟?   时章看了看:我对小孩子脸盲,认不出来。我问问。   时章正打算问问隔壁专业的鸟类学家,面前突然响起一阵翅膀扑闪的声音。   只见成年鸟有一双锐利的眼,羽翼丰满,翅上砖红,气势十足地滑翔而入,如天兵下凡。   不知它看没看到时章,反正立刻就把小崽子们一把护进了羽毛底下。   时章呆滞许久,僵硬着手指打字:不用问了,它们家长回来了,我也认出来了。   时章:红隼,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宋拂之:……   时章:幼鸟成活率不高,能多一只是一只。   时章:看来我们得开个食堂了。 第48章 晋江独家48   宋拂之看着时章发来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几个字,瞳孔轻度地震。   他第一个反应是不愧是时教授,来家里筑巢的鸟都这么有身份,第二个反应是这可真刑,他们要不要联系相关部门。   问了时章之后得到答复,遇到受伤的动物需要联系警方,但像这种正常安家的,不打扰人家生活就行了。   时章数了数,花盆里一共挤着五只小崽子,其中有一只看上去虚弱很多,总是抢不到东西吃,张着小尖嘴嘤嘤地叫。   本来时章是觉得,能不干扰这一家子生活,就尽量不干扰,因为隼类的捕食能力很强,贸然喂东西可能还会打乱它们的生活习惯。但这家人丁兴旺,有的小孩子被冷落了,食物恐怕供不应求。   时章最后还是叨扰了隔壁专业研究鸟儿的教授,也上网查了很多,按照他们给的方法,去外面买了新鲜的鸡肉牛肉,打算喂给它们。   宋拂之今晚没有晚自习,本来打算早点回家做饭,这会儿也改了主意。   他问时章:“需不需要我过来看看?”   时章正一个人在厨房处理生肉,很快说了“好呀”。   家里突然有小动物筑巢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他很希望能和爱人分享这件事。   时章给宋拂之发了他们家的地址和门牌号,说如果到了按门铃就行。   宋拂之说他知道地址,来过。   之前他们刚结婚不久那会儿,时章出差回来发过一次烧,宋拂之来时章家里照顾他。   虽然没留多久,但住哪儿宋拂之是记住了,绿化环境很好的一个小区,怪不得国二宝贝们会选择在这儿落户。   时章正打算把肉挂到窗台外头去的时候,门铃响了,于是他又放下饭碗跑去开门。   宋老师一进屋,先说了声“打扰了”。   他连鞋都没换,左看看右看看,急着问:“崽子们哪儿呢?”   “窗台。”时章给他拿了双拖鞋出来,笑着说,“先换鞋。”   这一窝小家伙可把两个老东西萌坏了,什么得体矜持都先放一边,什么都没有小鸟重要。   屋里鸟叫声听得很清楚,其实不要时章指位置,宋拂之也大概能知道鸟窝在哪边。   离窗台还有挺远的时候,宋拂之就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的。   几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挤在花盆里,旁边站着一只成年红隼,嘴里叼着一只刚捉来的猎物,看不清是什么昆虫。   “这应该是隼妈妈。”时章远远地指着它说,“刚刚隼爸飞回来了,又走了。”   隼妈站在那儿警惕地盯着宋拂之,眼睛圆溜溜的,充满智慧的眼神。   宋拂之不敢轻举妄动,不远不近地瞧着它。   终于隼妈好像判断出了这两个大个子巨人暂时对自己和孩子不会造成伤害,所以低头开始给孩子喂饭。   隼妈很快就喂完了,食物进了最会抢食的那两只小鸟嘴里,最小只的那只崽还在扯着嗓子叫,可怜兮兮地趴在最旁边,一直没吃到东西,明显精神不济。   宋拂之也注意到了:“小五好像还饿着,它有点虚弱。”   “是的。”时章点点头,脸上神色淡淡的。   “物竞天择,在野外如果这小崽子一直这么弱,死掉之后大概率会被爸妈吃掉,或者被喂给其他的兄弟姐妹,成为它们的食物。”   宋拂之下意识地打了个颤,明知道大自然就是这样残酷的,但听到时章毫无波澜地说出这句话,还是让宋拂之心里觉得有点不舒服。   “那咱们就帮帮忙吧。”宋拂之垂着眼睛说,“当后爸。”   时章笑着“嗯”了一声,举了举盘子里鲜红的肉条:“后爸上线。”   因为隼妈还在外头,两人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怕鸟儿受惊。   宋拂之轻轻推开一点窗户,时章拿着镊子,夹起一长条肉,谨慎地慢慢往外伸。   隼妈立刻注意到了,张开翅膀,睁大圆圆的眼睛,发出尖锐的叫声,很警惕地盯着逐渐靠近的肉条。   时章屏住呼吸,动作干脆利落地把肉条挂在了窗台边,然后迅速收回手。   隼妈渐渐安静了一些,翅膀也慢慢收起来,歪着脑袋观察许久,才试探着靠近,然后伸长脖子,一下子叼住了肉,飞快地撤退。   两人一直沉默地盯着看,这才一起松了口气。   时章笑着抹了把额头:“我第一次用镊子这么紧张的。”   宋拂之拍拍他后背,夸奖道:“教授很棒。”   隼妈把肉条喂给小宝宝们,这次最弱小的小五终于有机会分到一杯羹,啾啾地把肉咽了。   “再喂点儿吧,这一大家子,风卷残云的。”宋拂之说。   时章把肉盘子和长柄镊子递给宋拂之:“你来。”   宋老师的手比时章更稳,把肉挂到了窗边。也或许是隼妈逐渐接受了这种大自然的馈赠,这次没那么警惕了,跳了两步靠近,叼走了肉。   宋拂之轻轻松了口气,又往前挪了点距离,眨眨眼睛:“隼妈妈其实也挺小只的,胖乎乎毛茸茸。”   “虽然个子小小。”时章道,“但其实是猛禽,很凶的。”   宋拂之点点头:“这样啊。”   说罢,他回头看了看时章,抿唇笑了笑:“不像某些别的生物,虽然看着很猛,但是很温柔,会小心翼翼地喂小动物。”   时章稍微愣了愣,轻轻握住宋拂之的脖颈,毫无征兆地俯下身,和他接了个温柔的湿吻。   分开后两人呼吸都有些急,宋拂之眼睛里蒙了层水汽。   时章声音有点哑:“不仅会喂小动物。”   耳旁稚嫩的鸟鸣好像又热闹了些,宋拂之有点不好意思,退开半步:“孩子们在旁边看着呢。”   时章一转头,对上花盆儿里五双天真无邪的豆豆眼,没忍住笑了出来。   两人交替着把一盘肉给喂完了,期间隼爸也飞回来了,孩子们应该是吃了个饱,最后几口肉都是爹妈分着吃的。   “这也太能吃了。”宋拂之咂咂嘴,“不愧是猛禽。”   时章去洗盘子:“恐怕之后一个月要常回家里了。”   他这么一说,宋拂之终于想起来问:“你今天怎么突然回家了?”   时章的动作滞了一瞬,挂满cos服和植物标本的房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半晌才如常道:“回来放了点东西。”   宋拂之点点头,脑子里也闪过自己偶尔回家看看手办和漫画的日子,没有再多问。   趁着宋拂之处理剩下的肉的时候,时章不动声色地抬头望了收藏室一眼,看到门确实关紧了,又收回目光。   宋拂之问:“那我们之后要每天来喂一次吗?”   “应该需要。”时章点点头。   宋拂之的思路很直接:“那我们一人一天?或者谁有空谁来。”   毕竟根据之前生活的经验,两位教师同时有整晚空闲的日子并不多,多半是一人空一人有事。   两人直接拿出日程表对了一下,果然只能这样。   时章突然意识到,这意味着宋拂之要自己来他家里。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收藏室,睫毛颤了一下。   里面的东西不太适合宋老师看到。   不论是数量夸张的cos服,还是混在正常植物标本里的百合花标本。   其实这些也都还好吧——更重要的是最深处的柜子里还有些别的东西,那是绝不能被宋拂之发现的。   但问题是这房间没锁,时章平时一个人在家里根本不需要藏,谁能想到还有这一天。   “那之后的流程是这样。”   宋拂之的声音响起,时章回过神。   宋拂之比划比划:“我买肉过来,进门换鞋,先去看看鸟子们是不是都平安,然后来厨房。切肉的刀用最左边这把,切完之后放进这个盘子,用这把镊子喂鸟,如果肉吃不完就给它们挂在窗台外头等它们自己吃。”   宋拂之一段话把自己的行动轨迹都框定好了,除了客厅,窗台,和厨房,没涉及其他的地方。   其实宋拂之想得很简单,这毕竟是完全属于时章的地方,用什么刀什么盘子都要确认好。顺便也想说,他不会涉足私人的区域,他过来只是喂喂鸟。   宋老师太有分寸感,话里隐含的意思都传递到了。   时章这下觉得自己实在是担心太过,心里有点羞愧,宋老师是很懂得尊重别人的,就算敞着门他估计也不会进。   他握了一下宋拂之的手腕:“宋老师不用这么……我不在意。”   “对了,最重要的事。”时章带着宋拂之走到大门口,“我家是密码锁,密码是——”   宋拂之半路截断他:“你要告诉我你家密码?”   时章挑挑眉:“不告诉你你怎么进来?”   宋拂之开了个玩笑:“不怕我把你家密码改了,这屋就归我了。”   “归你就归你吧。”时章笑着说,“我人都归你了。”   宋拂之很轻地啊了一声,心跳快了些,他发现时教授其实偶尔很会说些真诚又撩人的情话。   时章顿了顿,才说:“密码是738944。”   宋拂之点点头:“记住了。”   最后跟红隼一家打了个招呼,两人就一起离开了时章家。   -   晚上回到家,卧室里,时章坐在床边,睡袍整整齐齐地穿着,宋拂之站在他面前,脸色不太好。   “衣服脱了。”   宋拂之手里拿着药膏,冷着脸说。   时章最终还是败了,轻轻叹了口气,一边解扣子一边小声嘟哝着:“真不用,都没感觉了。”   “等伤口结痂结扎实了再说。”宋拂之皱了皱眉。   也不知道时章怎么对自己身上受的伤这么不在乎。   时章把上衣脱下来,就穿着条睡裤,侧着身子抬着手臂,方便宋拂之帮他涂药。   伤的是手臂后面,时章自己看不见,宋拂之单腿曲在床上,低着头给他弄。   宋拂之这个角度,毫无疑问地从上方将时章整片裸露的后背尽收眼底。   手臂肌肉因为时章的姿势而隆起,让宋拂之看得眼馋,最后还是没忍住,上手摸了一把。   硬邦邦的,曲线流畅,结实有力,手感好得不行。   如果不是受了伤,宋拂之感觉时章能直接把他抱起来。   时章有点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宋医生怎么骚扰病人啊?”   宋拂之舔了舔嘴唇,道貌岸然地说:“这是治疗的一部分。”   “噢。”时章状似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这么多看几眼,宋拂之前两天心里那点即视感又被勾出来了。   喝醉的那天晚上太刺激,发生了太多值得多次回味的事儿,所以等宋拂之清醒之后,脑子里回想的都是某些人在他身后的力道和温度,咂摸完了,再往后,才隐隐约约地记起些别的。   那时一个人半醉着在床上,宋拂之脑海里模糊地有两个人影,一个是他丈夫,另一个是coser,章鱼。   他那时颇有些把两人弄混的趋势,宋拂之现在清醒着再想,还是觉得是自己应该是想多了,醉得不轻。   他和时章结了这么久的婚,脑子里早就不该有之前那些男模coser的影子了。   一个是之后要共度一生的爱人,另一些是屏幕那端的陌生人,实在是不应该弄混。   宋拂之垂眸看着时章线条分明的胳膊,声音有点哑,带着点笑:“教授,你身材太好了。”   时章上半身稍稍转过一个角度,脖颈处的脉搏线条跟着一动。   他问:“喜欢?”   宋拂之这会儿也不遮不掩:“喜欢。”   “有人说过我太块儿了。”   “没有,正好。”   宋拂之说的是实话,时章不是那种练得很死板的肌肉,而是那种很自然的,有种天然的爆发力。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宋拂之低声说。   时章顿了一下,问:“见过别的?”   “靠。”宋拂之眨眨眼,笑了。   看教授这重点抓的。   “也不算是见过吧——”宋拂之说,“反正就是随便看看的。”   时章“嗯”了一声,心里大概也有概念。   活了这么久的成年人,什么没见过,现在影音资料这么发达,艺人模特那么多,想看什么都有。   这会儿时章倒是觉得幸运,因为宋拂之正好喜欢自己这款的。   时章没回头,直接反手按住宋拂之的手,拿拇指在上面刮了刮:“那你以后别看别的了。”   “当然。”宋拂之说。   宋拂之说着,又从下往上看了一遍时章的肩背。   如果这时时章转过身来,能看到宋拂之眼里不加掩饰的炽热。   其实宋拂之很少从这个角度看时章的身体。   多半时候是时章看宋拂之光裸的后背,而非反过来。   之前一起泡澡,蒸气弥漫,水波粼粼的,宋拂之也没清楚地看过时章后背。   有力的肩,逐渐收束到紧实的腰,脊椎笔直凹陷,像一条蛰伏的山谷。   这山谷延伸到宽松的低腰睡裤下,臀肌线条若隐若现。   宋拂之视线追到裤腰边,被迫中止,令人浮想联翩。   然而宋拂之还没来得及心动,先愣住了目光。   时章后腰下方的皮肤和别的地方不同,像蛛网一样凹凸不平,肤色很不均匀。   增生的伤疤一直延伸到睡裤底下。   房间里沉默了很久,身后的人也一直没有动作,时章有点疑惑地转头:“怎么……”   看到宋拂之无声垂落的视线,时章一下子就懂了。   时章转过身,变成面对宋拂之的姿势,笑着搂了一下他的腰:“没吓着你吧。”   宋拂之皱着眉,嗓音低沉:“怎么弄的。”   “很久很久之前了,小时候弄的。”时章从容地说,姿态很松弛,“不小心被烫到了。”   宋拂之还是拧着眉,忽然半盘着腿坐到床上,掰过时章的腰,一手按着他的腰侧不让他动,一手直接扒下了他的裤腰。   露出半道饱满性感的股沟,宋拂之却没心思看。   烫伤的疤痕像一只丑陋的蜘蛛伏在时章后腰上,是块平时被裤子遮住的区域,一般人看都看不到。   时章应激般地一缩,扭了扭腰,带着笑意往外挣脱:“别看了,痒……”   “别动。”宋拂之按着他腰侧的手劲儿很大,愣是没让时章挣开。   时章笑着讨饶:“别看了宋老师…”   宋拂之手上力道半分不减,就那么沉默地看着。   时章慢慢地就不动了,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   “得多不小心才能烫到这儿啊。”宋拂之皱着眉问。   时章还是笑:“我小时候调皮得很。”   “那教授也是真够调皮的,熊孩子啊。”   宋拂之用拇指揉了揉他那块凹凸不平的皮肤,指尖轻轻地划了过去。   “你这得是光着屁股坐到开水盆里去了,还得是腰先着地。”   “啊。”时章没反驳,“差不多是吧。”   宋拂之抿着唇又问了一遍,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疼不疼。   时章只淡淡地笑,说那时他才几岁,具体怎么烫的记不清了,疼不疼也早就没感觉了。   于是宋拂之就没再问了。   这天晚上宋拂之用的是外头的淋浴间,自己冲完澡直接上了床,摘了戒指放床头,后背朝着时章。   时章跟着他坐上床,默默地掀开被子躺到宋拂之身边。   时章刚钻进被子就侧身抱住了宋拂之,手指一下一下在他胳膊上抚摸。   宋拂之的肩膀向下塌了一下,沉默地翻身,手掌摸到时章腰后面,熟练地挑开裤腰,放在那块粗糙的皮肤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   “白瞎了这么多肌肉,还能弄一身的伤。”   宋拂之没什么语气地说。   时章也摸了摸宋拂之腰侧:“宋老师也一身的印子,现在好了吗?”   宋拂之忽地睁开眼,红着耳尖瞪他:“这能一样吗?”   时章低声笑,笑得不是特别正经。   宋拂之抽出手,隔着裤子拍了拍时章:“睡吧。”   末了又加了个称呼:“小可怜。”   -   之后的好几天,宋拂之就过上了上班教崽子念书,下班喂崽子吃食的生活。   教授恰好连着几天晚上都有事,宋拂之连班都不怎么加了,上完课就收拾东西跑路,办公室里别的老师们都还挺惊讶。   加班狂魔不加班了,老师们挺好奇,问宋拂之这么急着回家干嘛,宋拂之笑而不语,他总不能说是要急着回家奶孩子吧。   宋拂之现在买肉也很有经验了,几斤几两正正好,能让隼隼们吃上新鲜的又不会剩下。   小鸟崽们似乎长得比人类幼崽还快,几乎每天过去看都有一点点不一样了,小五也赶了上来,现在抢食抢得很利索。   它们体型好像更大了,羽毛也更蓬松,花盆里空余的空间越来越少。   隼爸隼妈渐渐地也不怎么怕宋拂之了,甚至宋拂之刚把镊子伸出去,隼爸就飞着过来抢肉,俨然把他当成了食堂打饭大叔。   宋拂之喂完饭,就坐在旁边给它们拍照。   他原本不太理解那种天天在朋友圈里晒娃的行为,现在他能理解一点了。   家里有嗷嗷待哺的幼崽,真是恨不得每天拍照八百张,然后跟所有人炫耀,看它们多可爱,看它们越长越可爱了!   但宋拂之不太爱发朋友圈,于是每天就定时定点地轰炸两个人——时章和洛琉璃。   时章自然愿意看这么多小鸟崽图片,只要是教授不那么忙,他还会实时和宋拂之连个线,讨论每只小鸟的生长情况。   而且宋拂之惊讶地发现自己认鸟比时章厉害。   宋拂之自有一套直觉,能分辨出谁是谁,还能给它们起名字,但时章就经常脸盲,除了个头最小的小五,剩下几个他都分不清。   “时教授分得清萝卜和青菜吗?”宋拂之笑他。   时章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很严肃地回复他:“动物和植物是两门不一样的学科。”   另一位接受人就没这么耐心了。   洛琉璃最开始还回复宋拂之好多感叹号,叫着说“好可爱”,“好萌”,“好想rua”,过了几天就对宋拂之轰炸几十张小鸟照片的行为进行了抨击。   “你知不知道我开着流量!每天下午一开流量就狂收一个G照片。”洛琉璃发回来一个咆哮语音,“而且我想过来rua你又不让!只给我看照片吊我胃口是什么意思?”   宋拂之淡定地回复她:“这是国二,只可远观不可亵rua焉。”   洛琉璃骂骂咧咧:“而且昨天和今天根本长得没区别啊?除非你让我亲眼看看,否则我不信。”   这是时章自己的家里,宋拂之说什么也没法擅自让洛琉璃来,他自己在这儿都像个规矩的客人,除了客厅和厨房,哪儿都不会碰的。   宋拂之很懂得听从意见,在收到抱怨之后,就减少了发出图片的数量。   这天就精挑细选地给洛琉璃发了三张小鸟崽的靓照,顺带一张包括隼爸妈的全家福。   挺出乎意料的,今天洛琉璃没有点评小鸟,十分钟后才突然回复了一条。   洛琉璃:FuFu!   宋拂之盯着屏幕一愣,心说这是啥。   宋拂之:发错人了?   洛琉璃:?   洛琉璃:你不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吧哈哈哈哈哈!   宋拂之仔细想了想,他好像对这几个字母有点印象,但印象不深,抓不住。   洛琉璃:救命,我估计你那晚真的喝醉了。   洛琉璃:这是你给自己取的圈名啊!   宋拂之又一愣:什么圈?   洛琉璃简直无语:cosplay!我给你建了个账号发漫展的cosplay短视频,您老想起来了吗?   这么一说宋拂之才终于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还真是精彩,两杯高度洋酒不仅导致了后面一整晚的事情,原来还定了自己的CN。   天呐,怎么整了个看起来这么可爱的名字啊。   宋拂之轻轻皱起了眉。   他还在那儿反思着,洛琉璃的消息一条条来得很快。   洛琉璃:FuFu老师,说实话这个局面我是真的没想到的。   洛琉璃:我三天前建了个新号,随便打了几个标签,把你的视频发出去了,您猜怎么着?   宋拂之:怎么着?   洛琉璃:[截图]   洛琉璃:三天,到现在,五十万浏览量,十万个赞,五千条评论,涨了几千个粉。   宋拂之点开了洛琉璃发来的截图,视频封面是自己的cos没错,旁边的数字却让宋拂之这个数学老师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数字。   洛琉璃:我这几天也忙,发了视频就没管了,没想到刚刚一上你这号……吓死姐了!我见识少,没见过这么多消息。   宋拂之见识更少,到现在还是没反应过来的状态。   洛琉璃见宋拂之一直没回话,不由地有点急,连打了一堆感叹号发回来:Fu老师,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你第一次cos就火了!以后大有可为!   宋拂之盯着截图思索了半天,给洛琉璃发了条:好想知道这个平台的引流算法是什么,为什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新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获得这么多流量。   洛琉璃:。。。   洛琉璃:你小子真是油盐不进。   洛琉璃:说真的,你快去看看你的评论区,那叫一个热闹呀,全是嗷嗷叫。   洛琉璃接着甩了个链接,还有账号和密码过来,催他。   “这号是我生的,但现在归你了,密码你也琢磨着自己改了吧,Fu老师以后苟富贵勿相忘,记得我是你娘就行。”   宋拂之笑了笑,很诚恳地说“谢谢洛娘娘”。   说实话,如果没有洛琉璃的鼓励和帮他弄这个视频的投入,就压根不会有这么令人惊讶的收获。   于是宋拂之登进这个号,只见自己主页上就挂着一条视频,就这么一会儿,浏览量又加了几千。   宋拂之点进评论区,密密麻麻的“啊啊啊”。   -这剑挥的,这肌肉长的,这霸气的气场,这就是角色本人吧!!   -虽然看不清脸但是感觉真的好像啊啊啊。   -卧槽,帅得我嚎叫。   -啊啊,我在现场!我看到coser小哥哥了,人真的超帅而且超有风度!!我还集邮了,但是不能给你们看,嘿嘿。   -楼上的给我看一眼就一眼求你了!   -感觉自从章鱼老师之后就没看过身材这么真材实料的coser了……(抹口水)   -怎么这么猛的身材CN这么可爱呀哈哈哈哈?   -上天让章鱼老师退圈了,却赐给了我们Fu老师,阿门。   -跪求老师多出点!!让孩子多看点还原度高的阳间cos吧球球了!   -呜呜,谢谢老师出这么经典的角色,好久没看见这么还原的作品了。这是我小时候最爱的角色,男神!!现在我都当妈了,原作还没完结,我也早就淡圈了……但老师的作品突然就让我找回了原来那种热血的心情,好想逃离现实再和他们一起去冒险,去为伙伴拼搏,去自由地喝酒吃肉啊,呜呜!   评论多得根本刷不完,点赞高的都是在夸,宋拂之刚开始还有点不敢相信,到后面渐渐地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们喜欢他的cos。   有些是单纯觉得他帅,有些评论却很长,而且说得很真挚,分享了自己的故事或者对原作和角色的看法,这说明宋拂之的作品让他们感到了共鸣。   只是一个几十秒的视频,却能被这么多人看到,让他们因为一个虚拟的角色而涌现出这么多感触,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   宋拂之想,他好像真的做到了。   尽他的力量,把一个纸片人角色带到了现实,得到了很多认可。   窗外小鸟啁啾,唱着新生的歌,宋拂之安静地坐在时章的家里,心潮却不断起伏。   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到,自己居然可以拥有这么大的能量。 第49章 晋江独家49   宋拂之直到回家的时候,脑袋还有点晕。   当一个普通人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么多关注和热度,其实是有点反应不过来的。   不仅是评论和浏览,宋拂之发现私信箱也被塞得满满当当,一溜下去一长条的小红点。   大多是前来表白的网友,和评论区发的内容也差不多,但里面也有一些顶着比较商务的头像的账号,说想找宋拂之合作,更有家MCN公司,说想直接签宋拂之,问他有没有签约别的公司。   人民教师真没怎么接触过这方面的内容,宋拂之一条条地看下去,不禁咋舌。   有的品牌只礼貌地问了排期,有的品牌直接给宋拂之甩了报价,明码标价多少钱一条推广。   MCN公司发的更像是招聘宣传,列明了一条条,如果和他们签约能享受怎样的曝光、资源和分成,说他们主要的运营方向就是coser和二次元领域。那措辞写的,感觉分分钟就能让人坐拥百万粉丝,成为流量巅峰。   只是一条偶然火了点的短视频,就让宋拂之直观地感受到了,在这个时代,流量等于金钱。   多少人冲着他并不是因为他的作品本身,而是因为他或许能创造出的商业利润。   宋拂之看着看着,都想笑了。   他截了几张图发给洛琉璃,开玩笑道:“宋老师面临跳槽的岔路口。”   洛琉璃发过来一大堆“哈哈哈”,也打趣道:“震惊,重点高中班主任辞职,竟是转行直播带货!前学生表示:班主任带的货我坚决抵制。”   宋拂之摇摇头,笑着回了个“太扯了”。   他把手机锁了放一边,开始准备自己的晚饭。   最近这段时间时教授都忙,考察回来要做的事情很多,晚饭都是在大学吃的,所以宋拂之一个人在家吃饭很简单,随便弄俩菜糊弄糊弄就成了。   宋拂之一个人坐餐厅里吃饭的时候,脑子里还是在琢磨这事儿。   首先签公司什么的那是想都不用想,绝对不可能。   宋老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网红”、“KOL”之类的职业简直和他的人生追求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也不会为了钱继续出cos,那完全不是宋拂之的本心。   就算他想继续在网上当一个coser,也只会是因为喜欢和热爱。   手机上悠悠地出现了一个电话,洛琉璃打来的,宋拂之接了。   洛琉璃笑盈盈的:“Fu老师怎么说,能期待一下您的第二作吗?”   宋拂之想了想:“先歇歇吧。”   洛琉璃站的角度很客观,她道:“不打算趁着热度赶紧再出两套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趁热打铁才能涨粉。”   宋拂之笑笑:“我要那么多粉丝干嘛?而且我最近挺忙的。”   学校一如既往的一堆事,家里还有小鸟崽要照顾,本来每天和时章就只有睡前一点儿时间能呆一起,剩下的时间他都想拿来陪丈夫,或者和父母打电话聊聊天。   再说,万一真被学生认出来了,也不太好。   宋拂之的回应完全在洛琉璃的预料之中。   他们宋老师骨子里一直都不是张扬的人,也不在乎什么热度或者收益,最让他开心的事是cosplay本身,还有那些来自陌生人的热爱和赞扬。   “行。”洛琉璃说,“佛系coser。”   宋拂之笑笑:“对的。”   洛琉璃话音一转:“你怎么今天有时间跟我打这么久的电话?时教授不在家啊。”   宋拂之把碗收进厨房里:“教授最近忙着呢。”   洛琉璃笑:“宋老师不会要变成学术寡夫了吧?”   “哪那么夸张。他就最近比较忙。”宋拂之放水洗碗,水哗哗啦响。   洛琉璃拱火道:“话说,时教授知不知道他老公在网上已经有几千个粉丝了?而且都在舔他老公的身材——如果教授知道了,他会介意的吧?”   这问题宋拂之倒确实没想过,老老实实地回了个:“不知道。”   洛琉璃:“你换位思考一下,时教授身材也很好对吧。如果他背着你在外面当网红,很多人喊他好帅,你会介意吗?”   宋拂之垂着眼睛思考了一下,还是说:“会吧。”   占有欲人人都有,时教授身材那么好,宋拂之才不想让别人看见。   宋拂之顿了顿,继续补充说明道:“除非是跟我结婚之前的事情,比如他因为身材太好被拉去当模特之类的,那我没办法,毕竟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但如果他是婚后这样做,我会介意。”   洛琉璃:“那所以——”   宋拂之没什么犹豫的:“所以如果我真的打算继续玩cos,我会先和他说的。”   洛琉璃:“真好,很坦诚。”   两人又聊了聊别的东西,洛琉璃吐槽了半天自己工作上的烦心事,宋老师给她提了几个俏招。   时教授就这么忙活了一个星期左右,终于逮到个能正常下班的周五,跟宋拂之说他会早点回家。   但不巧啊,时教授有时间,换宋老师没空了,他周五晚上有个会,得留学校。   于是时章主动接过了喂鸟的任务,吭哧吭哧买了一堆肉,学着宋拂之给他发了一沓照片,附言“几天不见,长大了好多”。   宋拂之那会儿正在跟学生家长谈学生的情况,没看见消息,之后又被别的老师叫去吃晚饭,匆匆吃了几口,就要开会了。   开完会,回办公室的路上,英语老师跟宋拂之提起:“宋老师,咱们班上的方帆和吴书倩……”   她一开头宋拂之就知道了,宋拂之笑着“啊”了一下:“他俩关系挺好的。”   “宋老师看出来了?”英语老师笑了。   “差不多吧。”宋拂之点点头,“我上周跟他们开了个班会,讲了下相关问题,敲打了一下。”   英语老师有些惊讶:“连班会都开过了,宋老师这次动作够快的呀。”   他们班英语老师是位温和可亲的美女,英文名叫Florence,中文姓傅,和学生们关系很好,距离也很近。   傅老师跟宋拂之搭过两轮班,带上一届的时候,班里有些暧昧的小苗头,就是傅老师最先发现,然后告诉宋拂之的,要他注意注意。   “我还以为这次也得我通风报信呢。”傅老师说,“没想到宋老师如此火眼金睛,这几年修炼出来了。”   宋拂之笑而不语,问道:“这个星期他们表现怎么样?”   傅老师说:“小方课下会给小吴讲题,我觉得效果还挺好,尤其是小吴的英语进步很大。但上上周看着他们距离更近了,我想着再观察观察再跟你讨论,没想到宋老师直接出马。他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对自己的未来是有规划的,这个星期就敛了很多。”   宋拂之点点头说“好”:“多谢傅老师,如果他们遇到什么困难,麻烦傅老师也跟我说一声。”   因为宋老师不好接近,学生们即使遇到什么问题也不爱找宋拂之。   美女老师亦师亦友,学生们更容易接近她,偶尔会找她倾诉。如果是需要班主任介入的事情,傅老师就会跟宋拂之说。   宋拂之拐到班里顺路看了一眼,走读的学生们走得差不多了,剩下一小半人都在安静自习。   方帆和吴书倩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隔着大半个教室,各自学得很专注。   宋拂之也想过要不要找他们俩单独聊聊,但是又害怕会产生反作用,因为两个孩子都挺腼腆的。   看来上次的班会课有一些效果,不需要他再单独聊了。   站在班门口看了一小会儿,宋老师就回了办公室。对于这种良性的学生关系,宋拂之看着问题不大,就不会过多干涉。   毕竟许多年后,应该也会是一段难忘的青春回忆。   操心完学生的事儿,宋拂之一看手机,消息还停留在时章的“鸟喂完了,小五顺利长胖”这句话上。   宋拂之低着头笑了几秒钟,笑意突然停留到脸上。   他几个小时没回时章消息。   上次五个未接来电的记忆仍然新鲜着,宋拂之深呼吸了一下,回复他:“抱歉,一直在开会,现在才有空。我过会儿就从学校走。”   时章居然秒回:“好,不急。”   听起来时教授没怎么不高兴。   老师们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聊天聊得热闹,可算是下班了。   宋拂之最后给时章回了条消息,跟办公室其他几位老师一起往校门外走。   老师们走得三三两两,伸懒腰揉肩的,日常抱怨这忙得不行的生活,顺便展望一下即将到来的短暂周末。   有人问宋拂之周末打算干嘛,宋拂之笑笑说可能就在家呆着。   快到校门口时,老周从后面叫了一声宋拂之:“老宋!”   “等会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烧烤?还有老钱和老马。”   宋拂之跨过校门,打算婉拒:“不好意思啊,我得回家——”   话音刚落,宋拂之惊讶地看着不远处,身边的老周也“咦”了一声,高高地挑起眉。   “这不是时教授吗,来接宋老师下班啊?”老周笑得眼尾全是纹儿。   时章站在校门口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身材高挑,衬衣干净,怀里抱着一束淡粉色的非洲菊,衬得人很年轻,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班早恋的校草在等女朋友放学。   “时教授……?”钱老师露出了少许疑惑的表情,看了看宋拂之,接着悟了,“哦哦,宋老师家里那位?”   宋拂之三两步走到时章身边,声音都低了几度,眼里柔和的笑意却盖不住:“这是谁啊?”   时章很认真地问:“我找高二的宋老师,您认识吗?”   宋拂之歪了歪头:“好像听说过。”   时章把花递到宋拂之手里:“那能帮我送给宋老师吗?就说是他的追求者送的。”   宋拂之接过花,直接笑出了声。   幼不幼稚。   两人就只来得及说这么几句小话,因为别的老师都围过来了,跟时章打招呼。   上次运动会场面热闹嘈杂,只有几位老师认识了时章。   今晚老师们聚得齐,同办公室的老师对他更加有兴趣,急着回家的也都不急了,说好不容易碰上,那可得认识认识。   宋拂之眉目柔和,看了时章一眼,介绍道:“时章,我爱人。”   傅老师笑着拢了一下长发:“难怪宋老师这学期火眼金睛了。”   “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浪漫啊,带着花来接宋老师下班。”马老师笑呵呵地说。   老周道:“可算不上老夫老妻,他们今年才结婚呢。”   时章笑着说:“人老,婚不老。”   逗得老师们笑起来。   隔壁班主任插话道:“之前宋老师还在办公室里炫耀呢,说他老公贼帅。语文老师说他情人眼里出西施,宋老师说不是,还说等我们亲眼看见就知道了——这么看,老宋还真没骗我们哈。”   时章有点惊讶地看了宋拂之一眼,让宋拂之一下子脸就有点发烫。   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真说过类似的话,但没想到隔壁班主任直接把他给卖了。   旁边老师看了眼宋拂之手里的花,笑着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宋老师收花儿呢,以前咱们宋花仙哪收过别人的花!”   时章很快抓住了重点,自然地重复了一遍:“还有别的人送花呀。”   “可不!”办公室的老师们都爱唠,宋拂之还没来得及给他递眼色呢,哗哗地就往外倒,“以前那个姓乔的小伙子,往办公室送那么大——的一束红玫瑰,宋老师都冷脸看着,哪像现在呀。太不一样啦。”   宋拂之无奈地按了一下同事的后背,低声道:“麻烦给留点儿面子……”   时章听完倒没说什么,就翘了翘嘴角。   人家老公都亲自出现了,什么夜宵烧烤那肯定是没法参与的。   老师们要他们早点回家休息,时章也没客气,直接把宋拂之从人群中领走了。   宋拂之坐上时章的副驾驶,转头给自己扣安全带,膝头还放着时章送的非洲菊:“你今晚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时章打着方向盘道:“连着加了好多天班,晚上都没时间,今天要补偿宋老师。”   宋拂之低头拨弄花瓣:“嗯,怎么补偿我。”   时章想了想:“你想吃什么夜宵?我给你做。”   宋拂之晚上没吃多少,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饿了。   “煎饺和炸鸡腿,行吗?”宋拂之笑着加了句,“突然想吃点垃圾食品。”   时章纵容地答应:“好办。”   电梯里,两人站得很近,宋拂之手里还捧着花,很少女的粉色,居然意外地很配他。   时章透过镜子看了他一眼,突然慢悠悠地说:“宋老师还挺受欢迎的,那么多人送花。”   宋拂之:“这不都没收过吗,我只收过你的花。”   时章淡笑:“嗯。”   宋拂之侧头看着时章,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下颌。   “嘶,扎手。”宋拂之收回手。   时章也跟着摸了一下:“抱歉,这几天太忙,没怎么刮胡子。”   回到家,宋拂之把非洲菊放到了客厅的花瓶里,然后和时章一起站在镜子前洗手。   甩了甩水,宋拂之掌着时章的下巴审视几秒,一时兴起:“我帮你刮个胡子吧。”   时章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喉结动了一下。   宋拂之拿着电动剃须刀,时章扬起脖颈方便他动作,任由细微的刀片刮过下巴和喉咙间最脆弱的那块皮肤。   宋拂之目光专注,聊天般的开口问:“钟老板那时说你以前除了搞科研,还在同时兼顾很多别的事情……你那时是怎么安排时间的?”   “唔。”时章似乎没料到宋拂之突然问这个,但他理了理思路,还是答道:“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比如两节课之间抽空去健个身……最忙的那会儿没办法,只能减少睡觉和娱乐的时间。”   回想以前那些日子,cos的妆容和布景大都是时章在深夜里研究出来的,但他乐此不疲。   刮胡子的角度不太对,宋拂之干脆一屁股坐到洗手台边,让时章站到自己两腿中间,嗯,这样好多了。   “那太辛苦了。”宋拂之叹了口气,“时教授厉害。”   时章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声音就带着一点笑意:“不会觉得辛苦,因为自己喜欢。”   “怎么想起问这个?”时章垂眼看了看宋拂之,“宋老师有什么想做的?”   宋拂之慢慢道:“暂时没有……但以后可能会有。”   时章:“如果是会让自己感到压力的事情,就不要勉强去做了。”   “但如果是你喜欢的事情,那我支持早点开始。”   宋拂之笑着“嗯”了声:“什么早不早的……都这么大岁数了,再怎么也不算早了。”   时章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早一天都算早。”   宋拂之关掉了剃须刀的开关,反手摸了摸时章的下巴:“很光滑。”   时章用干净的下巴蹭了蹭宋拂之的颈侧,宋拂之笑着躲开,想跳下洗手台,却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是什么姿势。   为了方便给对方刮胡子,刚刚宋拂之一直坐在洗手台上,双膝放松地垂在时章腰间。   现在他们靠的很近,宋拂之呼吸间都是时章身上的气息。   他们在咫尺间对上了眼神,几秒之间气氛就有些变样。   谁都没说话,也不知是谁先贴上了谁的唇,两人很自然地开始亲吻对方。   宋拂之下意识地攀上了时章的脖子,双手在他颈后交扣。   刮胡刀被随意地放在台面上,时章伸手捞了一下,没让它被碰掉。   在这个缓慢而紧密的吻中,宋拂之喘了口气,说:“……我好像突然不饿了。”   时章低低地“嗯”了声,往后退开一点,又贴近亲了一下宋拂之。   接着毫无征兆的,他双手托住宋拂之的大腿,发力,稳稳当当地把他从洗手台上端了起来。   宋拂之在腾空的一刹那搂紧了时章的脖子,心跳轰然失序。   “靠!”   宋拂之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懵了。   记忆中,他从小学毕业之后就再没被任何人这样抱过。   宋老师自认为好歹也是体格矫健的类型,浑身肌肉都是实打实有分量的,时章怎么能把他抱得这么轻松?   对于成年男性来说,这样完全依靠的姿态会让人觉得有些不适应,宋拂之试了两次想跳下来,却都被时章紧紧托着大腿压住了。   宋拂之攀着他试图减轻负重,皱着眉:“你的伤——”   时章简短地答应他:“完全好了,痂都快掉完了。”   *   宋拂之懒懒地呼吸,抬头和时章接了个温存的吻,背后垫着几朵花瓣零落的非洲菊,让沙发变得像一方春天的花圃。   是的,他们中途又殃及了摆在一边的花儿,不知是谁碰倒了花瓶,花散了一地。   “对不住啊,花大哥。”宋拂之这声歉是对着花道的。   他摸索着起了身,把身后那些花捻起,放到茶几上。   时章帮他一起收拾,说了声“没关系。”   “我又不是对你道歉。”宋拂之笑。   从小黄鸭到花,他们每次好像都会误伤平民。   宋拂之躺了会儿,随便披了件衣服起身,行动如常地往里走。   时章半卧在沙发上叫他:“去哪?”   “去卧室拿包烟。”宋拂之回过头,“教授不介意吧?”   时章摇了摇头。   宋拂之把烟拿回来,打火机“喀”地一声窜出火光,烟丝燃红。   他先吸了一口,然后递到时章唇边。   时章垂下头,就着宋拂之的手,抽了一口他的烟。   “这次实现了啊。”时章笑着呼气,“Cigarettes after sex.”   宋拂之笑了笑。   “还可以?”时章问。   宋拂之想到一个比喻,还没说出口,先把自己整笑了——   “上次就像那种,街边小菜馆,很直接,也很好吃,属于那种第一次吃,虽然被辣到了,但是觉得很惊艳……但这次像米其林三星,你懂吧,前菜主菜甜品,一道道地来,怀石料理,那种。每道菜分量都很少,但是吃着吃着慢慢地就饱了,服务更是没得挑,除了一个好字说不出别的。”   时章闷头笑了会儿,很认真地看回宋拂之:“拂之,我觉得你是真的饿了。”   时章穿上家居服,又在外头套了层围裙,跑去厨房给宋拂之做夜宵。   煎饺和炸鸡腿,香气渐渐飘出来。   宋拂之坐在沙发里,轻轻眯起眼,胃里确实空空的。   但悄悄说句实话,米其林三星到肚子里还是跟空气似的,不如街头来碗炒饭。   意思是,教授哪里都好,就是太温柔了。 第50章 晋江独家50   宋拂之去冲了个澡,洗完出来之后,沙发布整床都被时章换了下来,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花瓶也被扶了起来,里面的花明显比刚开始减少了几枝。   宋拂之笑着摇摇头。   烟盒和打火机还摆在茶几上,宋拂之过去拿起来,放回了床头柜里。   挺有意思,时章那边的床头柜摆的是战斗物资,宋拂之这边摆的是善后补给。   晚上两人窝在一起睡觉,手臂轻轻搭在对方身上,很安稳很暖和。   宋拂之在陷入睡梦前模糊地想,婚后生活如此安逸平静,如果能一直这样过下去,是很好的。   窗台上的崽子们肉眼可见地圆润了起来,细软的绒毛逐渐变成更成熟的质地,隐约间能窥见成年隼的英气。   五只小崽子都顺利地渡过了最初的难关,两位奶爸倍感欣慰,在窗台前狂拍照片。   “明天周一,我来喂吧,应该可以准时下班。”时章说。   宋拂之点头说好。   第二天傍晚,宋拂之在办公室准备等会儿要讲的试卷,手机收到了一个来自时章的视频邀请。   他还打了句话:“快看这两只小的在菜鸡互啄!”   宋拂之把卷子推到一边,笑着接了视频。   一入耳便是环绕立体的啾啾声,时章的声音差点被压过去了:“没打扰你吧?”   宋拂之说“没有”:“在准备晚自习的内容,快收尾了。”   时章的镜头对着窗台,两只小崽子扇动着小翅膀玩在一起,真的很像在菜鸡互啄。   两人说说笑笑地看了一阵子,宋拂之突然听到时章那边传来了一声门铃响。   时章也顿了顿,疑惑道:“这个点能是谁啊。”   宋拂之:“是不是买东西了,快递员。   “不会啊。”   镜头一阵晃动,画面换成了地板。   时章边走边说,“快递都是送到我们家的。”   镜头一顿,时章停在了家门口。   接着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几秒的沉默。   镜头一直停留在时章的双脚和地板上,突然一晃,黑了。   时章关掉了摄像头。   “宋老师,我先挂了?”时章声音柔和,“有人找我。”   宋拂之说好,重新把卷子拉回到面前,很自然地说:“晚上见。”   时章应了声,就挂了视频。   时章收好手机,下一刻眼神就变淡了。   没想到在他恰好在家的这天,会迎来这样一位不速之客。   站在时章门口的是一位女士,化着淡妆,长直发,一席月白色长款连衣裙,给人一些距离感。   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时章:“能进吗?”   “等我一下。”时章说,“出去找家咖啡店。”   女士淡笑:“你还是一个人住啊?”   她顿了顿,带着明显的戏谑,喊了声:“哥。”   时章没回答她的前一个问题,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喊错了吧。”   女士轻声嗤笑:“你爹天天在家里念叨,小章,小章。你说你是不是我哥。”   时章皱起眉,脸色很不好。   因为他听到了“你爹”这两个字。   “我知道你不认这个爹,我也不觉得你是我哥。”她渐渐收起了笑意,“但没办法。这世上没办法的事情太多了。”   两人随便找了家咖啡店,一路上都没怎么讲话。   到了咖啡店,找了个角落里的僻静位置,一人点了杯喝的。   “找我什么事?”时章问她,“时妍。”   其实刚刚时妍叫得也没错,从血缘上来说,时章确实是她的哥。   同父异母的哥。   他们俩上次联系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这次时妍突然登门造访,不知道会是为了什么。   时妍:“别总是这副脸色。你以为我想来找你?”   时章垂了垂眼睛,神色放松了些。   他完全相信,如果时妍可以,她一辈子也不会想来找自己。   时妍搅了搅咖啡,道:“我爸马上过六十五大寿,他想要你回去。”   时章嘲讽一笑,这样的表情很少能在时教授脸上看见。   他问:“我哪一年回去过?”   时妍也笑了笑,语气不知是解脱还是悲伤:“这估计是老头子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她继续道:“癌症晚期,还在积极治疗,但我觉得效果不大。”   时章陷入沉默。   桌上一时间没人讲话,咖啡厅里放着不知道谁的钢琴曲,在落日余晖中流淌。   时妍低头专注地往咖啡里加方糖,时章就看着她加。   时章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消息。   即使他一直并不接受这段父子关系,但时正霖至少是给予了他一半血脉的人。   而这个人的生命现在进入了倒计时,时章的心情很难用一句话概括清楚。   “你,你弟,还有你妈妈。”   时章顿了顿,扯出一个淡笑,“有谁会希望见到我?”   “没有人想见你。”   时妍答得很利落,她耸耸肩,“但时正霖想见,一家之主想做的事情,我们都没办法改变。”   “你知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家念叨时章时章时章,急了就发疯,我真他妈烦得要死!”   时妍的语调突然激动地扬起来了些,细微地发着颤。   时章抿了抿唇,他并非不能理解她的失态。   时妍深呼吸了几次,才笑了声:“所以还不如让你回去见他一面,趁早断了他的念头,不然他要念到入土。”   时章冷静道:“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见到他。除了这个姓氏,我跟时家没有关系。”   时妍放下咖啡匙:“但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你确实是他儿子。”   “而且,非婚生子也有遗产继承权。”   时章摇摇头:“我愿意写声明放弃继承权。”   “时章,我挺佩服你的。时正霖这么多年来都想认你回家,你倒从没答应过,怎么这么有骨气的啊?”时妍没什么温度地瞥他一眼,“不过幸好你不想回来,不然我妈能被活生生气死。”   至于时正霖为什么还是想要认时章这个儿子,原因估计无非就是那么些,因为时章有了出息,当名校教授,能给时家挣面子。   看我时正霖的儿子,就算是流落在外的,也一样这么拿得出手。   时妍眯了眯眼:“如果我是你,我不仅要把自己录进族谱,我还要把家产争到底。   “那我就要每天面对时正霖了。”时章爽快地笑了,“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他。”   时妍忽然不出声了,把头发挽至耳后,半晌才道:“时章,我也挺羡慕你的,可以不被困住,可以理所当然地游离。”   其实时章想说,他没什么可羡慕的,但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清楚时妍过的是什么生活,或许即使她生活富足,却也有难以言说的苦衷,便没有说出口。   时章想,如果时妍真的知道他作为私生子,曾经经历过什么,她应该说不出“我羡慕你”这种话。   但如果她羡慕的只是自由,那时章觉得自己确实比她更自由。   在童年的一长段时间内,时章都觉得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只是大大的宇宙中一个小小的运行错误,是一行标红的代码,是本该被抹去的存在。   他好像是在很后面的时候才搞清楚,他那极少回家的生父是位小有成就的商人。   而时正霖当初和时章的生母厮混一夜的时候,他早已有婚约在身,明媒正娶的妻子就是时妍的母亲。   在出生后的这么多年里,几乎所有的旁观者、受到的教育、社会认知都在告诉时章,他是一个完整家庭的破坏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即使这一切都不是他能选择的事情。   时章已是而立之年的成年人,自认为很多事他都看得很开了,他也尽力过出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但这个不得不面对的句号比他预料中到来的更早。   时章也不得不意识到,无论他已经尽力出走了多远,无论他用多么光鲜的成就洗刷过自己多少次,这个与生俱来的身份还是会烙印在他的骨子里,跟随他一辈子。   时妍离开之前说:“来不来随你,但是你拟好放弃遗产继承的声明之后,可以发给我的律师。”   绕了这么大一圈,时章估计时妍这趟来,其实就是想强调最后这么一句话。   时妍先行离开了,剩下半杯冷咖啡,摆在时章对面。   时章这杯一口未动,他觉得胃部细细地绞紧,无形的压力从食道噎到呼吸道,让他喘不上气。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解救了他。   时章看到来电显示上的“拂之”,呼吸却又一下子被掐紧了。   时章按了接听键,这次却平生第一次地沉默了,没有主动和宋拂之打招呼。   宋拂之平稳的声音传来,像以往几个月来一样:“时教授,你还在家里吗,我下班了,要不要我来接你回家?”   然而奇迹般的,这样短短的一句话突然就抚平了时章心中的焦躁。   时章闭了闭眼,低头握着手机“嗯”了一声。   这一声不清透,仔细听还带着点鼻音。   但他下一句话就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好呀,那麻烦宋老师了。”   宋拂之很快到了,时章上了副驾驶。   两人在车里聊的都是很日常的话题,宋拂之抱怨说有个知识点讲了十遍还是有人错,时章就讲他又改到了什么离谱的论文,那简直不像论文而像一块拼贴画报。   他们一起笑起来。   学生是两人永远的共同话题,虽然让人头秃,但是聊起来其实很欢乐。   他们都想要孩子们变好,所以还会讨论些高中大学通用的教育方法。   这样的聊天对于时章来说宛如火场甘霖,能轻易压过别的思绪。   在等待红灯的间隙,宋拂之转头,笑着问:“我爸妈问我们最近有没有时间回家里吃个饭?他们说太久没见到我们了,都快要忘了。”   “啊。”时章愣了下,很快点头,“好呀。我周日应该都是空的。”   “不急着定时间。”   红灯转绿,宋拂之慢悠悠地踩油门,“提前一天跟他们说就行了,他们好买菜。我爸说他最近研究了几个惊艳的新菜,但我妈说可难吃了,非要我俩回去给他们评评理。”   时章笑出声:“这样啊,那一定保持客观。”   从玻璃反光中看到宋拂之认真开车的侧脸,时章脸上一直挂着淡笑,心中却泛起隐秘的凉。   还记得最开始的那场同学聚会上,王老师讲了她和宋爸爸的恋爱经历。   一位医生一位老师,每天隔着栅栏给对方送饭,一起骑自行车回家,自由恋爱,携手至今。   宋拂之拥有一对恩爱的父母,一个完美的家庭,是时章难以触及的童话世界。   从一开始时章就隐瞒了自己真实的过往,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他做不出别的选择。   时章从小到大什么没被骂过,他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但当他真的面对宋拂之的时候,时章才发现自己是根本无法将这一切大方袒露在对方面前的。   他是个卑鄙的人,偷穿了不合脚的水晶鞋,企图混入拥有南瓜马车的晚宴。   时章的想法很直接,放弃遗产继承,彻底和时家划清关系。   一切平静幸福就都能继续。   至于他和亲生父母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晚上,两人照例相拥着入眠,怀里的人拥有偏低的体温,却仍然让人感到无尽的温暖。   时章照例亲吻宋拂之的额头,说“晚安”,然后很快陷入平稳的安眠。   宋拂之在凌晨三点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侧卧在被窝里,眼前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丝月色。   身边的半边床是空的,还带着体温,时章刚离开不久。   其实在时章刚坐起身的时候,宋拂之就醒了。   他闭着眼,感受到时章轻手轻脚地下床,然后绕到自己这边,轻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走了烟和打火机。   脚步轻缓地离开卧室,延伸到阳台附近停下。   一段寂静后,宋拂之听见了打火机发出的轻响。   宋拂之无声地闭上眼,手指抓紧了被角。   其实他今天下午模糊地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时章家突然有不知道是谁的人登门造访,然后他一直在家待到了宋拂之下班。   以往时章是会提前回家的。   宋拂之本来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晚上的时章一切正常,直到他从睡梦中醒来,听到一向自律的时教授,居然在阳台抽烟。   宋拂之微微皱眉,时章应该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而且他并不想说。   这天晚上宋拂之没怎么睡好,一直保持着睡姿没动。   时章抽完烟回来之后,也睡得很安静,但仔细听,他的呼吸并不像深眠那么悠长。   果然,第二天早上起床,一切都如往常相同。   时章赖了会儿床,打着哈欠跟宋拂之说早安,刷牙的时候还在哼歌,非要和宋拂之抢厕所。、   好像昨天深夜的一切都像宋拂之的幻觉,像他做的梦。   宋拂之有点担心,隐秘地、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时章,但一无所获。   如往常一样安稳地过了几天,时章一直没什么异常,宋拂之也忙,渐渐地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想多了。   这也正常,成年人嘛,总会有些只有自己才能消化的情绪,哪怕是最亲密的恋人也难以排解。   更何况宋拂之和时章,两人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不过几个月,要说和时章的亲密程度,宋拂之恐怕还比不上钟子颜和欧阳希。   而反观自己,宋拂之也还没完全敞开自己。   从兴趣爱好到床上偏好,他还没说过,短时间内恐怕也说不出口。   闪婚就有这么点儿风险,凡事都要慢慢磨合,相信最后总能找到解决办法。   宋拂之觉得他们总有一天能做到彼此信任,至少时章不必再在半夜起来抽闷烟,而是可以向自己倾诉他的苦恼。   深夜的情绪容易在白昼下消散,尤其是当宋拂之被小鸟们的叫声环绕时,心情会变得更加开阔。   好吧,虽然有一些些的吵,但更多的是欣慰,是看到生命一点点生长起来的喜悦。   小崽子们一点点褪去柔软的绒毛,变得像少年小隼了,感觉脖子上很适合戴一条红领巾。   宋拂之站在窗台远处看着它们,只觉得万物可爱。   宋拂之和时章已经渐渐减少了投喂的数量,等小鸟们再长大些,父母就该带着他们飞走了。   莫名的有点不舍。   最近FuFu那个账号毫无更新,视频热度果然降了下来,但累计浏览量也到了快百万。   在这个视频平台上或许算不上爆火出圈,可也足以让宋拂之在cosplay圈里小小地出名了。   这些天宋拂之什么更新都没发,连个人简介都还是空的,评论也是一条都没回复,让围观群众们离开了大半,只有一小部分人还在地下锲而不舍地追评。   -呜呜呜,Fu老师发完一个视频就跑了吗!怎么管杀不管埋啊!   -我知道你沉默这么久是在憋新大招cos对吧?一定是一定是。   -希望下次漫展可以偶遇身材这么好的男菩萨。   -啊啊啊啊,本来以为好不容易找到了章鱼老师退圈后的新福音,结果怎么您也不更新了啊啊!   -Fu老师您说句话呗,告诉我们您还准备继续出作品QAQ   这些天宋拂之默默地把所有评论都看完了,大部分人都在夸他,也有小部分人说什么,脸看不清,是P的,纯靠特效,不好看,等等之类。   宋拂之倒是没太把这些挂在心上。   让他比较惊讶的是,相当一部分评论都提到了章鱼老师。   他们觉得宋拂之是继章鱼老师之后,身材最好的硬汉型coser了。   怎么说呢,这么多人把宋拂之和他曾经喜欢的coser放在一起相提并论,让宋拂之有种神奇的感觉。   不是追星成功,也不是顶峰相见,反正就是……宋拂之感觉自己和章鱼好像多了点前后辈之类的奇妙联系。   尽管章鱼老师已经退圈了。   宋拂之把这个发现跟洛琉璃说了,洛琉璃哈哈大笑,说你肯定可以超越章鱼,开创属于自己的风格,而不是成为他的平替。   完了之后洛琉璃又觉得有些惋惜,她说:“要是这会儿章鱼老师还没退圈就好了,没准你再火点儿,大家呼声一高,你就能和章鱼老师一起合作了呢。”   宋拂之笑笑:“那也太不可能了。”   宋拂之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着窗外的鸟子们抢肉吃。   猝不及防的,点点滴滴的声音越来越大,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阴沉。   等宋拂之意识到的时候,窗外的雨已经下得很大,红隼父母张开翅膀又收拢,好像试图把孩子们拢到自己的羽翼下,小团子们可怜地挤在一起,也不叫了。   宋拂之“嘶”了一声,中断了和洛琉璃的聊天。   这段时间都没下雨,所以他们没注意到天气问题。   宋拂之看到时章的窗台上方,其实有一个尚未完全打开的遮雨棚,直线往下的话能遮住小鸟们,但窗外风雨倾斜,这么点雨棚根本不够。   虽说大自然里落雨是常事,但这一大家子就在家门口,能遮点雨就遮点吧。   雨越下越大,宋拂之紧急给时章发消息:外面雨很大,你家窗台的遮雨棚怎么打开?有按钮吗?   时章估计是不方便打电话,用文字回复他道:本来可以遥控,但是坏了很久了,要用长竿子手动撑开。   宋拂之:你家有长竿子吗?晾衣杆之类的?   时章:有,在储物间。客厅左边有扇门,打开就能看到。   窗外又是一阵响动,有的小隼扑扇着翅膀,好像想飞,不知道是不是想逃开雨水,或者想尽情享受。   宋拂之心里一紧,他看过类似的报道,还没完全学会飞的小鸟在雨中会因为翅膀被打湿而飞不起来,最后会掉到地上。   看它们这扑腾的劲儿,宋拂之真怕这群叛逆少年把自己给折腾得离家出走了。   寻找竿子刻不容缓,宋拂之按照时章说的,客厅里有扇门,打开就能看到——   眼前就是一扇紧闭的门,宋拂之想也没想就握住把手一扭,推开了。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啊啊,时章说的好像是客厅左边的门啊,但这里是不是客厅右边?   罪过罪过,宋拂之心里默念,他真不是故意擅闯私人领地,他这就离开。   但门已经被打开了,房间里的陈设也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宋拂之呆楞两秒,瞬间“嘭”地把门关上了。   他默不作声地狂奔去客厅左边,从正确的储物间里拿出了一根晾衣杆,走到窗台边,远远地伸出去,把遮雨棚慢慢往外推展。   雨点狂落,小鸟狂叫,宋拂之的心脏也在哐哐狂跳。   不仅心脏跳,眼皮子也在跳,一下一下的,哐,哐,哐。   宋拂之面无表情地把遮雨棚弄好了,脑子里却用夸张的重复放大特效播放着方才那一秒钟看到的景象。   他看到的仿佛不是时章的房间,而是一整个被浓缩的大型漫展。   时章,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cosplay的,衣服。   宋拂之拄着晾衣杆站在空寂的客厅里,像一位佝偻的老父亲,目光空洞地和窗外的小鸟崽豆豆眼对视着。   宋拂之想,宋老师啊宋老师,你肯定是脑袋不清楚鸟。 第51章 晋江独家51   宋拂之觉得他这辈子还没遇到过如此邪门儿的事情。   但是他千真万确地在时章的房间里看到了数量壮观的cosplay服装,有两件挂得很醒目,是宋拂之熟悉的角色,在漫展上见到不止一个人cos。   即使只看了一两秒钟,这也很难认错。   宋拂之坐在沙发上,大脑一阵放空。   虽然客观上眼见为实,但理智上还是很难接受。   时章,大教授,会在家里收藏这么多cos服?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宋拂之下意识地望向刚刚被自己关紧的门,只觉得那里充满吸引力。   此刻,这扇门散发出远高于地心的引力,让宋拂之很想很想靠近,想再次看看里面。   宋老师是有分寸感的人,他尊重他人的领域,讨厌被别人冒犯,也不愿冒犯别人。   但此刻,他心痒难耐,有点想破例了。   时章没给那扇门上锁,也从没说过那里不能去,是不是就是可以进去?   至少时章不会介意被看到,因为他知道自己会经常来喂鸟,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哪个房间都有可能进。   宋拂之在心里默念叨扰了,对不住,就再看一眼,就一眼。   顶着内心的挣扎,宋拂之再次推开了这扇门。   这次宋拂之在门口站了很久,光是看着挂满整个房间的衣服,就足以让他震撼半辈子。   宋拂之顿了顿,机械般地往里面迈了一步。   他也就走了这一步,没再往更里面走。   宋拂之直接看向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个衣架,最外面的那套衣服他可太熟悉了。   黑色轻甲,腰间两道黑色皮带,衣服下方摆着一顶银色的假发,安稳地储存在透明密封袋里。   为什么宋拂之这么熟悉呢,因为这是章鱼老师最后一次出席漫展的时候,cos的那个角色。   宋拂之在这套衣服面前站了更久的时间。   他没有伸手触摸,甚至没有更靠近一步,但良好的视力让他看清了衣架上挂着的一个小标签。   上面写着三行内容。   第一行,是一个日期。   第二行,是角色的名字。   第三行,是一句话——   “深市漫展,不出意外是最后一次cos了。聚散终有时,我已无悔来这一趟。”   第一行的日期宋拂之也记得,就是漫展的那一天。   不知为什么,宋拂之突然想到了地质学上的冰河时期,冰雪覆盖大面积大陆,整个地球都是一片冰冻。   宋拂之现在就仿佛一块常年不化的冰盖。   但是他又觉得地心深处在鼓胀,岩浆涌动,滚烫烧灼,好像要喷发了。   宋拂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半天没吐出来。   他把目光移向挂在旁边的第二件衣服,如果没记错,也是章鱼老师在微博上发过的作品。   宋拂之默默拿出手机,打开了许久没上过的微博,点进许久没仔细回顾过的章鱼老师的主页。   从最新的作品往前翻,宋拂之看一条微博,就能在衣架上按顺序找到对应的衣服,连着五六件,直到更前面的衣服被遮住。   至此,已经不需要多余的猜测了。   把所有衣服按照日期编号,整整齐齐地收纳稳妥,这确实是时教授会做出来的事。   宋拂之把目光投到手边的另一侧,这边挂着的衣服明显更有年代感,有些甚至已经褪色,或者有不明显的变形。   这一侧手边最前方的一套衣服,看上去很简陋,也极为陈旧,说它破破烂烂的都不为过。   不像是一套直接买来的完整衣服,似乎是有人为它手动增添了许多细节,才让宋拂之看出来,这是一部二十多年前老番的角色的服装。   这件衣服的标签纸都泛了黄,上面还是用黑色水笔手写的字,潇洒漂亮,但笔画间还是显着稚嫩感。时间太久,字迹都有些模糊了。   第一行里标注的年份太遥远,宋拂之看着这日期都感到一阵恍惚。   数学老师算了半天才算清楚,那时他似乎还是个初中生。   那时的时章大概也是刚初中毕业,二次元文化在中国还非常小众。   宋拂之站在房间门口,感受到时光的浪潮,还有更强烈的、难以言说的情绪。   总共只在门口晃悠了这么几步,宋拂之也不需要再往里走,不论他信还是不信,不论他有多么震惊,现实已经摆在他面前了。   难怪时教授身材好得那么正中红心,难怪他的朋友需要画笔和化妆品,难怪就在他和时章结婚后不久,章鱼老师就宣布了自己退圈的消息。   事实证明,宋拂之曾经的即视感是对的,他以为的天方夜谭就这样令人崩溃地发生了。   宋拂之关上房间门,独自坐回沙发上。   他再次细细地翻阅章鱼老师的作品,从他的脸看到身体,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曾经没把这两个气质迥异、次元迥异的人联系到一起去,所以也不觉得像。   但宋拂之现在突然得知他们是同一个人,便越看越真,越来越觉得自己眼残,怎么会连这都看不出来?怎么会连自己的老公都认不出来?   大抵是因为时章是淡颜系,五官并不突出,却也正是因为这种没什么特色的周正五官,让他的脸极具可塑性。   通过妆容和少量修图,几乎可以把角色还原到极致,也让人很难看出他素颜的模样。   然而现在宋拂之仔细观察,眼角眉梢的气韵还是难以抹去,越看越觉得这就是时章本人。   至于时章为什么不把自己玩过那么多年cosplay的事情告诉自己,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他们最开始也只是想凑一起过日子,没那么多感情上的要求。   况且三十多岁的人,大抵也是怕伴侣没法接受这种偏向年轻化的兴趣爱好,于是干脆直接退圈,全身心投入三次元生活。   宋拂之叹了口气,不知是遗憾还是觉得天意弄人,过了会儿,他又撑着脑袋笑出了声。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小隼们又在放声啾啾。   宋拂之有种冲动,他现在也想跟它们一起尖叫。   他想,如果他是一个对二次元文化不怎么感冒的人,不喜欢也不排斥的那种,在打开丈夫的房间看到铺天盖地的cosplay衣服时,第一反应大概也是震惊,然后可能会生气,为什么对方在这方面花了这么多钱。   但宋拂之从小就默默地喜欢二次元,更操蛋的是,章鱼老师是他喜欢了很久的coser,而且纯粹是因为他身材好。   更更操蛋的是,宋拂之想起了在他单身的那么多年里,那许多个夜晚是如何度过的……   宋拂之突然发出了一声隐忍压低的叫声。   难顶,这太他妈难顶了。   宋拂之埋着头,不知回想起什么,耳朵脖子后面红了一大片。   原来章鱼老师的胸肌摸起来是这种手感,原来章鱼老师会那样温柔地接吻,原来章鱼老师猛的不止是肌肉,原来他的温度那么滚烫——   啊啊啊!   宋拂之突然觉得自己难以面对自己的丈夫,他怕今晚自己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不是“你回来了”,而是“章鱼老师给签个名吧”。   在这短短一小时里,宋拂之仿佛重新活了一遍。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时章家的,连天边的紫色夕阳都梦幻得像是黄粱一梦。   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宋拂之已经开着车往时章的大学方向去了。   按平时的行程,他应该是直接回家,做做饭看看书,等时章回家。   说实话,宋拂之现在其实产生了某种奇异的逃避心理,他能和时章接吻做爱,却没法做到和章鱼老师打招呼。   如果能把他打晕回到喂鸟之前就好了,消除这段记忆,他还能好好和时章当一对普通的夫夫。   两种大相径庭的想法互相冲突着,宋拂之一方面想快点见到时章,一方面又希望再也不用面对这离谱的真相。   但身不由己,宋拂之还是稳稳地开着车,朝时章的学校方向驶去。   在途中,宋拂之路过一条礼品街,又是动作快过脑子,他直接把车弯到路边停下了。   正好停在一家花店门口,宋拂之想着每次都是时章给他买花,他也应该回送一次。   ——拿着花去接章鱼老师下班,天呢,谁敢想象啊家人们。   放在两小时前,宋拂之真是打死也想不到。   一对大学生情侣手挽着手从花店里走出来,接着又进了隔壁的一家店。   宋拂之听到他们说“上次订的手办应该到货了吧。”   顺着看去,宋拂之发现花店旁是一个动漫周边店,也卖盲盒之类的小礼品。   宋拂之在两家店中间伫立踌躇半晌,最终拐进了周边店。   十几分钟后,宋拂之从店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动漫联名的盲盒。   里面装着的其实就是个小型的手办,宋拂之看过样品,每一款都挺好看。   时章应该喜欢这部动漫,也应该会喜欢这个礼物,因为他曾经cos过里面的两个角色。   如果他能抽到这两个角色就更好了。   宋拂之继续启程,离时章的学校越近,他的心跳就越快。   等会儿见到时章要说什么、做什么,宋拂之完全没有计划,头脑一片空白,也想不出来任何计划,他就准备随机发挥了。   大学是开放式校园,校内有停车场。   排队进大门的时候,宋拂之的目光在前面的那辆车上停留了一会儿。   妥妥的豪车,锃亮光洁,是个很高档的汽车品牌,没个大几百万下不了地。   时章的办公室楼下不远处就有个停车场,宋拂之开到那儿,找了个空位停下,发现前面那辆豪车也停下来了,没有进停车位,而是直接停到了大楼正门边。   嚯,哪位大学老师能这么有钱啊,宋拂之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心想大概是商学院的教授。   然而车门打开,先下来了两位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从宽敞的后备箱里抬出了一个轮椅。   又过了一会儿,西装男人弯腰欠身,从车上扶下来了一位老人。   老人腰背有些佝偻,但气势很足,一看就是手里握权的人。   宋拂之脑子里有别的事情占着,也没太在意豪车边发生的事情。   但就在他打算下车等待的时候,宋拂之收到了一条来自时章的短信。   时章说:学校里还有点事,宋老师早点回家吧,不用等我吃晚饭了哦。   宋拂之顿了顿,回复了个“嗯”。   但他没走,打算在大学食堂里吃点儿,然后等时章弄完之后接他回家。   宋拂之拿起盲盒精致的小盒子看了看,微微勾起唇角。   在校门口给下班的老公一个惊喜,谁不会呢?   宋拂之把盲盒放进车载抽屉里,开了门锁准备下车,却猛地顿住了动作。   他看到时章从大楼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笔直地走向了旁边停着的那辆豪车。   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楚。   但宋拂之凭借这么久的默契和对时章的了解,他从没在时章脸上看过这么阴沉的表情。   宋拂之觉得心脏一下子就被掐住了,他想到时章在半夜爬起来抽的烟,想到他第二早上若无其事的温柔模样。   老人身边的保镖们都垂首站在他两侧,时章却站得很直,下巴微扬,眉宇沉凝。   西装保镖做了个往车上邀请的动作,时章说了几句话,显然是拒绝了。他很快转身,看样子是想回到楼上。   老人突然有些激动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旁边的保镖立刻上前搀扶他。   他大声喊了句什么,时章顿住了脚步,皱着眉回头。   双方僵持许久,时章冷淡地说了句话,老人最终坐回了轮椅。   时章转身往楼里走,西装保镖推着老人,跟在他身后。   他们很快消失在大楼里。   豪车缓缓启动,停进了最近的一个车位。   宋拂之坐在车里,安静地望着这一切,很久没有动作。   过了会儿,他又按开了车里的抽屉,把那个漂亮的动漫盲盒拿了出来,放在手心里,垂眸看着上面印着的正在耍酷的动漫角色。   宋拂之还记得,当初章鱼老师cos这个角色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多么桀骜又潇洒。 第52章 晋江独家52   傍晚,时章接到一条消息,来自时正霖,他说他的车已经到大学办公室楼下了。   时章顷刻间感到一股久远而熟悉的无力感,那曾是他童年难以挣脱的梦魇之一。   时正霖这么多年来看似放他自由,但只要他想查,掌握他儿女的行踪绝对不在话下。   楼下停着豪车,时正霖坐在轮椅上,整个人瘦削如柴,散发着油尽灯枯的衰败。   却在看到时章的那瞬间,黑沉的瞳孔中猝然窜起希望般的火苗。   “小章。”他用苍老的声音呼喊道。   时章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冷冷地望着他。   旁边不知是保镖还是秘书的人做了一个往车上邀请的动作:“时先生,我们准备了晚膳。”   “不用了。”时章毫不犹豫地拒绝,“有什么事儿就在这里说吧,不说我走了。”   等了几秒,时章转身便走。   “时章!”   时正霖喝道。   时章还是象征性地停了脚步,接着就听到时正霖在他身后问:“小章,你知道你最近手里这个科研项目的经费是谁给的吗?”   这句话成功让时章转回了头,淬利的眼睛盯着时正霖。   “公司捐的,但我要求了匿名,到你们手里的名义是官方拨款。我觉得你们的项目很好,对社会发展意义很大,所以就帮了一点。”   时正霖缓慢地说着,到最后带着点微笑,“我知道你不愿意收我的东西,所以我没告诉你。”   这番话说得很伟大,但时章从里面听出了威胁。   他还是和从前那样,对待孩子时好时坏,让人弄不清他的行为是出于父爱还是出于别的目的。   “那你现在怎么告诉我了呢。”时章讥讽一笑,“有什么事情是我要答应的,不然就停了我的实验?”   “当然不会。”时正霖说,“在科研上投多少钱都值得。”   他的神情很认真,好像真的是位心怀世界的慈善家。   时正霖看着时章笑了一下:“我们要一直在这里说吗?”   这里是办公楼的正门,这几分钟已是难得的无人经过,但正常来说都会有老师学生来来往往。   时章看着横亘在门口的豪车,不动声色地皱眉,冷着脸抛下一句:“去我办公室吧。”   他说完就自顾自往里走,听到身后保镖皮鞋敲在地上的声音,还有轮椅滑过地面的轻响。   时章把办公室门口的牌子换成了请勿打扰,保镖推着老人进了办公室,然后很识趣地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时章下一秒又把门拉开,面色冷淡地对着外面西装黑手套的保镖说:“麻烦不要站在我的办公室门口。”   保镖进来请示时正霖的指示,老头子看他一眼:“这还要问?我跟我儿子一起聊聊天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时章因为“儿子”两个字皱了皱眉。   于是保镖退出去了,脚步声越来越远。   办公室里就剩下两个人,对坐,时章的亲生父亲坐在平时学生坐的那个地方。   时正霖在任何场合都拥有从容控场的能力,他自顾自聊得很愉快,关心时章的研究进展,脸上浮现着很自然的慈祥与和蔼。   时章惜字如金的冷淡回答也无法击破他的这种慈祥。   如果此刻有位陌生人目睹这一切,会觉得时正霖是位好父亲,而时章是他无理取闹的不孝子。   时正霖还在扯些什么时章你的科研为学界做出了很多贡献之类的,时章冷静地打断他:“说正事。”   空气安静了一两秒,时正霖温和地笑笑,倒也足够直接,开口就说:“小章,我想把全部家产都给你。”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时章直接皱起了眉。   这太他妈扯淡了。   时正霖和妻子育有一女一子,血脉纯正的时家人,现在他却要把全部家产送给一个私生子?   时章简直想笑,实在是逗死人。   于是时章真的笑了出来,很嘲讽的笑。   “时老先生,您给得这么多,是要我做什么事啊?”   时正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像一位普通父亲那样说:“小章,男人三十而立,要成家立业。你现在立了业,有出息,也是时候成家了。”   时章没讲话,脸色很冷。   “这么多年啊都没看你身边有什么人,尽玩儿些小孩子玩的东西,一直改不了,也就算了。”时正霖宽容地笑,“但你是该担负起男人的责任了。”   “所以这对你来说就是很自然的事,没有任何损失,爸爸不会为难你。”   时正霖双手交握放于桌上,道:“和你心仪的女孩子结婚,生个大胖小子,我就把整个时家的产业都给你。”   “你不用学商,公司会有专门的人管,你坐收分红就行,孩子也会有专人培养。”时正霖觉得自己的计划是一副完美的蓝图。   时章从心底泛起一阵剧烈的恶心,他直接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门口拉开办公室的门:“你给我滚!”   时正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猛地一砸桌子:“时章,你怎么跟老子讲话的!”   半句话都不想再说,时章直接走出去准备找他的保镖把这个傻逼送走。   “时章,你是不是同性恋啊?”   时正霖突然提高声音在后面质问,时章突然顿住脚步。   “你是不是和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一样是同性恋啊?”   时正霖厉声问。   时章飞快地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时正霖和正妻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从小被宠惯了的小少爷,估计遁到国外之类的地方和男人厮混,时正霖大概也是使尽了手段还是管不住他,只好寄希望于他这个私生子。   时妍连生了两个都是女儿,但在时正霖眼里她们是没法延续时家的香火的,因为她们跟着爸爸姓,算不上时家人。   能看得出来时正霖真的很急,在弥留之际只想着为自己延续最“纯正”的血脉,可以将全部身家拱手相送。   他甚至没有事先调查一下,时章已经和他喜欢的男人结婚了。   而在同性婚姻都合法了的这个时代,和时正霖持有相似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这太可笑了,也太可悲了。   时章从心底发出一声蔑视的笑,没理他,在走廊尽头找到了保镖。   “时正霖犯病了,赶紧带他去医院。”时章说。   那几个保镖闻言脸色一变,冲回办公室,却只看到时正霖怒发冲冠的神色。   时章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纸,恭恭敬敬地塞进时正霖干枯颤抖的手心。   “放弃继承权声明书。”时章一字一顿地说,语气恭敬又刻薄,“我签好了,我用不着您那几个臭钱。”   “断子绝孙,这是您一辈子修来的福气。”   时正霖瞪着手里的纸,又抬头瞪着时章,也或许是被某个词刺激到了神经,他突然像一只破风箱那样开始无用功地抽气。   保镖们这下真慌了,手忙脚乱地把他往外推。   时正霖胡乱地咳嗽,腰弯成一只干瘪的虾米。   他用眼珠子瞪着时章,在咳嗽的间隙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不管你身边有没有人,不管是谁,你觉得如果他知道了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看到了文雅教授的真实面目……还会不会和你在一起?”   时章顿时脸色煞白,像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时正霖似乎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两声扭曲嘶哑的笑。   保镖低头哈腰地请示他要不要回家,时正霖随意地摆了摆手,意思是走吧。   宋拂之靠在车门边,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早就没味儿了的口香糖。   他目光很淡,一直注视着大楼门口,看着人们来来往往。   宋拂之在这儿站了快一个小时,他其实很想抽烟,但这里是大学校园,禁烟。   于是他去小卖部买了一盒薄荷味的口香糖,扔两颗到嘴里,从冰凉刺激嚼到寡淡无味,从夕阳西下到夜色茫茫,宋拂之毫无知觉。   这群人几乎是从楼里跑出来的。   保镖推着轮椅疾走,老人在椅子上,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宋拂之连口香糖都忘了嚼,就定在那儿,看着他们回到豪车上,然后绝尘而去。   这一下午宋拂之撞见了太多关于时章的秘密,他现在有点反应不过来,脑子里一片混乱,连一点合理的推断都做不出来。   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他就看到时章独自走出了大楼,看着车子驶离的方向,背影在浅淡的夜色里模糊不清。   时章转过身,蓦地一愣。   宋拂之也愣了。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从未如此生涩又艰难。   其实宋拂之本来是想趁早躲进车里的,但是他看着时章颀长孤独的背影,身子就动不了了。   最后还是时章一步步向宋拂之走过来,然后在距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沉默的距离,谁也没开口讲话。   方才的冷脸和刻薄早已消失不见,时章现在只觉得心尖发颤,头顶像是被猛地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像站在悬崖边的那种恐惧。   “你……都看到了?”时章嘶哑地开口。   宋拂之沉默地点点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气音。   他清了清嗓子,才道:“我跟那辆车一起进的学校。”   时章张了张嘴,语言混乱地解释:“他是我生父,他来找我是因为——”   宋拂之没让他说完,直接上前张开双臂,抱住了时章,有力而温暖。   “好了,可以了。”宋拂之拍拍时章僵硬的后背,温声道,“我们回家吧。”   时章一路上都试图开口讲话,每一次都被宋拂之三两句话挡掉了。   不安和惶恐都写在脸上,宋拂之什么时候见过时教授这个样子?   时章作为教授的时候永远是春风和煦的,作为coser的时候也永远是潇洒恣意的,什么事能让他这么失态,像一头应激了的困兽。   每次等红灯的时候,宋拂之都会把手伸到时章那边,安安静静地牵住他的手,是安抚的意思。   他的手刚牵住时章,时章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其实我想告诉你——”   “先别告诉了,回家再说。”宋拂之温和地打断他,“让我先安心开车。”   于是时章又小心地把嘴闭上了。   其实宋拂之自己心里也没底,但现在他更不能慌。   回去之后好好聊聊,没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急什么啊,也没什么可急的。   宋拂之觉得时章等于章鱼老师这个事情已经是这辈子最让他震惊的事了,时章身上再有多夸张的事情都不会让他更惊讶。   来的路上买的动漫盲盒还躺在车载储物屉里,宋拂之其实还惦记着它,但此时明显不是送礼物的好机会。   回家后,时章几乎立刻就想开始坦白,宋拂之却从容地在厨房里温好饭菜,和往常一样摆上桌。   他把两双筷子塞进时章手心里:“洗一下。”   时章听话地去洗,尾巴耷拉着。   热腾腾的饭菜摆了一桌,宋拂之给时章盛了一碗圆滚滚的米饭,放到他面前。   宋拂之姿态自然地坐下,哗地一抬长腿,霸道地翘到时章膝头,就那么挂着,拖鞋摇摇欲坠地吊在脚趾上。   再紧张的人到现在也放松了,时章笑着颠了颠大腿,宋拂之的腿便也跟着一颠。   他瞅着宋拂之笑:“不累啊?”   宋拂之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可舒服了。”   时章挑了最好的一块鱼肉,下意识就放进宋拂之碗里。   他垂着眼睛说:“谢谢宋老师……我还想道歉,结婚之前是我隐瞒了家庭情况。”   “你没隐瞒啊。”宋拂之说,“你跟我说了你父母很早就分开了,我说了没关系。”   “我没说全。”时章顿了顿,才低声说,“我是私生子。我爸那时候已经有婚约了。”   宋拂之这才停住了咀嚼的动作,浑身一颤,细密的疼从心脏蔓延开来。   “我小的时候他从来没承认过我,他很少来我住的地方,每次他都是想起来有事需要用到我,才会来找我。”   时章笑笑,“比如这一次,他癌症晚期,快死了,跑来找我要我帮他传宗接代。”   宋拂之动作一僵,飞快地看向时章。   “我要他滚。”时章说。   宋拂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沉默地用手指一下下刮过时章的手背。   时章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语气都很淡,比如时正霖家里的成员,比如他这些年其实没怎么受到影响,离时家很远。时正霖除了时不时要他认祖归宗,也根本懒得管他。   宋拂之听得很艰难,因为他觉得这种事情离他的世界很远,但当这样的经历真的降临在最亲近的人身上,在茫然过后,他感到深刻的疼。   时章说的不多,但足以让宋拂之拼凑出一个大概。   总之,时章拥有的绝对不是一个幸福的童年。   “辛苦时教授了。”宋拂之轻轻吻了一下时章的眼角,“你太不容易了。”   时章小幅度地摇头:“我已经太幸运,以前的事情不值一提。”   宋拂之揉了揉他的发梢,轻声问:“那你妈妈呢,她还好吗?”   时章肉眼可见地肌肉一僵,竟比提到父亲时更加局促。   宋拂之很快说:“那就不说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   时章闭了闭眼,半晌哑声道:“拂之,你太好了,你别这么好。”   这样一对比,会衬托得自己更加丑陋。   “宋老师。”时章轻缓地剖白,“我是个骗子,我不是个好人。”   宋拂之问:“怎么,还有别的事没告诉我啊?”   时章动了动嘴唇。   “那你想好了再告诉我,要真的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讲。”宋拂之提前打断他,“我要听你自己说。”   宋拂之心里并不虚,他想他已经提前知道了一部分的答案。   时章好像还想说点儿什么,被宋拂之话题一转,带了过去。   “这周末去我爸妈那里吃饭?说好的要帮我爸当评委。”宋拂之笑着问,问完又道,“如果觉得累就不去,我和他们说改期。”   时章点了点头,说“要去”。   周末,两人来到宋拂之爸妈家,隔着防盗门就闻到里面浓郁的香气。   宋拂之连门铃都不按,直接敲门:“爸,妈,来了!”   是王老师开的门,迎他们进屋,朝厨房里翻了个白眼:“这人胜负欲多强啊,从中午就开始倒腾,一路倒腾到晚上。”   时章站在宋拂之身后,眉眼淡淡地笑着。   王老师看了时章一眼,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袖子,皱眉道:“小时瘦了,最近累了吗?”   真正关心你的长辈好像都拥有这项技能,眼睛就是称,看一眼就知道你是瘦了还是胖了。   时章刚想说“没有”,另一条手臂就被宋拂之抓住了。   宋拂之也摸了摸他的手臂,指尖摁住他的肌肉,在王女士看不见的地方,上下地摸:“瘦了呀,那怎么办。”   时章呼吸一滞,按住宋拂之的手腕,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描述的局促。   这几天时章都是这个状态,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想坦白更多事,但是情绪又到不了那个点上。   心里放着事儿,于是连睡前的活动都从运动变成了纯聊天。   这几个夜里,时章抵着宋拂之湿吻,然后在两人过激的喘息中,绅士地替宋拂之盖好被子。   宋拂之埋在被子里,有苦难言啊,他真想问,章鱼老师,您为什么就停了呢?   哎,但是时章最近心情不好,长久的经历是没办法被一两次谈话消除的,所以宋拂之也很能理解。   理解完了,他又觉得心疼。   这样连起来一想,时章对于cosplay那么执着也是情有可原的一件事。   现实生活不幸福,便热爱二次元里那种快乐与无拘束,像是永远安全的避风港,宋拂之自己也有类似的体会。   他回头要再看看章鱼老师过去的作品,宋拂之想。   时章躺在旁边,却也难以入眠。   他不能告诉宋拂之,他现在心里不踏实,处在最难熬的那种时期。   以往每当陷入这种焦躁与不安全感中,时章就会通过密集的活动让自己抽离。   比如没日没夜地看番出cos,比如参加各种极限运动,比如直接把自己关进实验室,从白天待到第二天早晨,卷得实验室的小孩儿都被他吓到。   这些东西充其量就是临时镇痛剂,所有这些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宋拂之。   而现在宋拂之就在他身边,毫无防备地躺着,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睡袍,像饥饿的老虎身边摆着一块新鲜美味的生肉。   每天晚上时章都忍得很辛苦,他多么想把身边的人狠狠揉进自己身体里,把他锁死在自己手里,看他因为自己哭泣求饶,失声颤栗,才能安抚心中那根深蒂固的阴暗欲念。   而每当此时,时章都会突然想到时正霖离开前丢下的最后那句话——   如果他知道了你本来是什么样子,他还会继续和你在一起吗?   时章只能掐紧手心,强迫自己入睡。   “小时,你评评,评评,我手艺怎么样?”   老宋的声音拉回了时章的思绪。   平时挺腼腆的老宋,到厨艺这方面就变得据理力争起来,很认真可爱的老头,一脸严肃地等着时章打分。   时章认真地品尝,客观地给出评价:“真的很好吃。”   老宋欣慰地笑了,炫耀般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王老师没憋住笑,用筷子点点他:“好,好吃,吃你的吧。”   席间的氛围一直很欢乐,让时章短暂地忘记了很多不开心的事情。   他们在王老师家吃完晚饭,打算离开,老宋很遗憾地说他其实还有两道新菜没做,有点可惜。   王老师“哦”了一声,随口问:“那你们要不要住下,明天中午再吃一顿?”   宋拂之已经在门口换鞋了,闻言抬头看向时章:“你想吗?”   在宋拂之父母家里下榻,这是时章没经历过的。   时章几乎想也没想就说:“好啊。”   王老师指着房间里面说:“就是宋拂之那床有点窄,你们两个大男人可能得挤挤,被子不用担心,我给你们换新的。”   “挤挤就挤挤。”时章笑道,“谢谢王老师。”   父母家的设备比较老,两人轮流洗完了澡,一起躺到宋拂之的床上。   新换的被褥很好闻,有种太阳的温暖香气。   这床果然很挤,宋拂之和时章不得不贴在一起睡,面对面侧着身,这样最舒服。   他们手臂贴着手臂,心跳连着心跳。   时章闭着眼,稍稍抬头就能蹭到宋拂之的嘴唇。   于是他吻了过去,宋拂之也启唇回应他。   在细碎的吻中,时章模糊地说:“你父母真好……在你家感觉很幸福。”   “唔,是吗......那我好不好?”   宋拂之握住他的手。   “宋老师……”   时章目光幽深,“我怕我配不上你。”   “狗屁。”   宋拂之蹙着眉,翻身坐起来,和时章面对面。   “你知不知道你是谁啊?你说你配不上我?”宋拂之发狠地问,突然扣住时章的双腕,别到他身后。   宋拂之在一瞬间想到的是“章鱼”,但是很快意识到,即使拿掉这一层身份,时章从原生家庭里挣脱出来,靠自己获得今天的成就,成为名校教授,已经是优秀中的优秀。   即使拿掉所有的这一切,他们两人相对而立,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配不上对方。   时章呼吸错乱:“你……”   宋拂之“嘘”了一声:“听我说。”   在铺天盖地的心跳中,宋拂之撑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而郑重地说:“时章,我接纳你的一切。” 第53章 晋江独家53   时章撩了一下宋拂之汗湿的发丝:“去洗澡?”   “再等等吧。”宋拂之偏头看了眼时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等爸妈再睡熟点,谁没事干一晚上洗两次澡啊。”   这里不是自己家,他们洗澡得出房间,稀里哗啦地估计会弄得动静挺大。   时章笑了笑,低眉顺眼从床头柜捞了杯水过来,宋拂之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大口,时章仰头把剩下的喝了。   真的渴。情况特殊,所以他们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只能用接吻堵住对方的声音。   “算了,要不别洗了,直接睡吧。”宋拂之迷迷糊糊地说。   他真累着了,就这么一会儿就快睡着了。   “多亏了你个老不正经的还随身带……”   宋拂之撩起眼皮,眼眸潮湿地往床边底下看了一眼。   “我一会儿收拾。”时章说,“明天早上我直接把你房间的垃圾袋打包扔走。”   宋拂之低声笑,笑他们自己。   多大人了,真不害臊。   俩成年人在爸妈家就睡一天,还不老实,到头来还得做贼一样把东西扔掉。   虽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真让爸妈看到了未免太不像话。   又躺了会儿,两人才轻手轻脚地跑去浴室洗了个澡,花洒都不敢开大。   洗了个澡反而不困了,两人挤在床上谁也没闭眼。   宋拂之换了几个睡姿都不得劲,最后干脆直接把腿跷到了时章腰上。   “揉揉。”宋拂之说。   时章刚洗完澡没穿上衣,锁骨那还都是细密的水珠。   他跪坐在宋拂之身边,肌肉大刀阔斧地敞着,动作却很小心。   时章一边揉还一边说:“腿腿累着了。”   宋拂之差点把自己呛死,硬汉能不能不要突然说叠词?   这么被服务着,宋拂之又觉得有点困了,手掌松垮地圈着时章的后腰,指尖从皮筋边缘往里探,一下下按着时章那块凹凸不平的隐秘伤疤。   自从看到这片伤疤之后,宋拂之有事没事就爱摸摸它。   时章最开始很是应激,还没碰到就往旁边躲。   现在被宋拂之弄习惯了,被揉了半天时章都没反应,只是有点无奈地看着宋拂之。   这会儿的气氛是很温存的,宋拂之闭着眼睛,指尖在时章那块皮肤上游荡,脑子很放松,所以想也没想就问出来了:“疼不疼啊当时?”   问完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好像问过这个问题了。   时章说这伤是小时候调皮弄的,疼不疼他也不记得了。   没想到这次时章停顿了很久,轻声说了个“疼的”。   宋拂之睁开眼,轻轻拉住时章的手腕。   时章顺着他的力道,跟着躺到宋拂之身边。   “你们高中或者大学的寝室夜聊吗?”宋拂之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时章笑笑:“聊,都聊。”   “那要不要跟室友聊聊。”   宋拂之尽量把语气放得很轻松,“不想聊咱们就睡觉。”   时章眨眨眼睛,心情也跟着一松,唇角甚至带着点笑,“聊的。”   其实时章没想过这辈子有可能把这件事说出口,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没人会掀他的裤子看那么寸的一块皮肤,再一个就是确实不想说,他都三十几了,再说那些几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听起来像是卖惨。   但是如果对方是宋拂之,时章便觉得没关系了。   宋拂之说他会接纳时章的一切,他刚刚……也确实做到了,即使很艰难,即使浑身大汗淋漓。   他给了时章最直接的包容,用他自己,用他那颗强大而温柔的心。   时章双手在身后攥着衬衣,拼命咬牙,颈侧鼓胀的血管跳得飞快。   差点在最后的刹那落下泪来。   这么好的人,让时章愿意捧出一颗残破的真心交到他手里,因为他知道,宋拂之能治好他。   “我怕你听了就没好心情了。”时章还是有点不忍。   宋拂之说“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心情就会好。”   今晚的宋老师太不一样了,时章难耐地拉着他,很不合时宜地亲了他一口。   “是我妈烫的,但我也怪不了她。”   时章的语气很平静,好像讲的不是他自己的故事。   他想从头讲,于是宋拂之就安静地从头听。   时章的妈是酒店服务员,颇有姿色,一个人摸爬滚打,这辈子的终极目标就是嫁个有钱人,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时章的爸正好就是那个有钱人,那天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个漂亮女人睡一觉。   于是在几十年前,杯盘狼藉的夜晚,一个出轨的男人,一个贫穷的女人,就这么有了时章。   怀胎十月诞下一个胖乎乎的大胖小子,女人以为自己拥有了飞上枝头的翅膀,却在男人冷淡的眼神中,得知他已经和门当户对的女孩结了婚。   男人就这样把女人和婴儿丢在了阴湿的角落,自己大步流星地走了。   多么俗套的故事,放在陈旧的故事会小杂本儿里都没人想看。   但当这样的事真的发生在现实,便成了一部可笑可悲的哑剧。   幻梦破灭,女人不仅没有摇身一变成为有钱人的太太,反而仍然只能呆在她那破旧不堪的小楼里,丢了工作,还多了一张只会哇哇大哭的嘴。   十月怀胎已经非常辛苦,那时女人心中尚有希望,所以为着今后的生活咬牙坚持了下来。结果等来的只有迎面浇来的冷水,希望破灭,压抑许多年的苦终于爆发。   她常常突然大哭,尖叫,摔东西,捂住婴儿的口鼻,看着小生命挣扎,她再崩溃地放开手。   那时的时章还太小太小了,这是真的没有记忆。   幸好婴儿没有记忆。   但等时章长大一点,几岁的年纪,母亲仍然不见好转,不再像以前那么激烈,而是常常陷入长久的低落悲伤。她的情绪有时突然暴躁,言行激动,时章就是她最顺手的出气筒。   时章身后的伤就是那么来的。   那天母亲刚烧了壶开水,时章那么小一丁点的小孩,站在她身边说肚子饿,想吃东西,她不知怎么就突然爆发了。   憔悴的女人却拥有恐怖的力量,拖过小孩,拽下裤子狠揍了他一下,下一秒她看到正在尖啸的开水壶,便毫无犹豫地伸出了手。   不知多久后她回过神来,抱着早已哭叫得发晕的儿子冲凉,狂奔着去找医生。   女人蓬头垢面,在小诊所里嚎啕大哭。   许多许多年后,时章学习了很多知识,走了很远的距离,偶尔被迫回忆起曾经的事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时他母亲应该是患上了产后抑郁症。   男人抛弃,婴儿哭闹,她那么穷,甚至都没听说过心理医生,也不知道这是种病,她是生病了。   在毫无干预,甚至持续恶化的环境下,短暂的产后抑郁症会成为长期的精神疾病,而她只觉得痛苦,不知道怎么自救。   说来可笑,这样的生活竟是被时章的父亲改变的。   时章磕磕绊绊地上了小学之后,有天放学后,极少出现在家里的父亲突然出现。   他西装笔挺,和他们破败窄小的小屋格格不入。   非婚生子的抚养权一般归母亲,但父亲这时出现,领养了时章,从此在法律上,时章就是他时正霖的儿子。   然而时正霖没有让时章跟他回时家,而是仍然将他留在了这条巷子里。   父亲给了母子俩一大笔钱,后来母亲用这笔钱离开了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好像是出了国。   于是就剩下时章一个人,他只有每个月足够支付生活的抚养费,和偶尔前来视察的父亲。   也是在很后来,时章才知道为什么父亲突然在法律上认了自己这个儿子——   因为那年时正霖的妻子生产,生出来的是个女儿,时妍。   很荒谬很丑陋的经历,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像是最劣质的庸俗小说里都懒得去描述的身世,就这样轻飘飘地降落在时章生命里。   时章尽量讲得简明扼要,拿去所有修饰词,言语间也不带感情,但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宋拂之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脚都变得冰凉。   于是讲到时妍的出生,时章就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时章后悔了,他还是不应该说的,宋拂之没必要听他说这些陈旧而不堪的破事,他是家庭幸福的孩子,应该一直快乐,不应该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事了,就这样。”   反而是时章安抚般地吻了吻宋拂之,盖住他单薄颤动的睫毛,轻声哄他,“睡觉吧,你就当你做了一个噩梦。”   宋拂之没说话,按着时章的脑袋,让他转了个方向。   于是变成了时章面朝墙侧躺,宋拂之从身后抱着他。   “睡了啊?”时章想回头问他,又被宋拂之摁着脑袋推了回去。   宋拂之的额头抵在时章后背,很轻地“嗯”了一声。   房间陷入沉寂,浅淡的月色薄薄地笼在两人身上。   过了很久很久,好像冰川都融化,太阳都坠落,时章才感到,肩胛骨那块的皮肤上渐渐渗入一片沉默的湿意。   宋拂之闭着眼屏息,许久许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发着颤。   心尖被猛地一掐,时章一动不动,鼻头却突然很酸。   -   两人一起睡到了将近第二天中午,太阳直烈烈地照在两人身上。   门外传来王老师和老宋隐隐约约的讲话声,还有厨房里叮叮梆梆的声音。   “他们怎么还不起啊?”   老宋担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宋拂之一下子清醒了,和同样睁开眼的时章对上了视线。   两人很默契,飞快地起身,穿衣服穿裤子,活像做贼。   房间里还一片混乱,两人飞快捡起地板上散落的东西们,像特种兵一样潜伏到门口,悄无声息地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打了个结。   王老师在外头埋怨:“你甭管他们,又不用上学,好不容易周末睡懒觉,叫什么叫?”   “但是他们睡太久啦。”老宋听起来还是很担心,“会不会睡傻啊。”   屋里两人无声地笑起来,劲儿一下子松了。   “会不会睡傻了啊?”宋拂之看着时章,笑着轻声问他。   时章本来也是带着笑的,他端详了几秒宋拂之的脸,这笑容又慢慢消失了。   宋拂之脸上的表情很轻松,眼皮却有点肿,红红的。   这昨晚是哭了多久。   “……”   时章无声地叹了口气,圈住宋拂之的腰,轻轻吻他颤抖的眼皮。   他不想再看到宋老师这么难过的样子了。   “但是你看,我现在很厉害,对不对?”   时章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句。   宋拂之一愣,几秒之后,听懂了。   “我有工作,有工资,还有一位这么这么好的先生。”时章说。   “我就是全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哭什么?”   宋拂之有点挂不住,别过脸去,闷闷地说:“我就是眼皮子薄,哭一小会儿就肿,跟你没关系。”   “好。”时章笑笑。   两人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房门,刚开门就对上满面愁容的宋大夫。   老宋差点要拍大腿:“我的孩子们呐,你们可算是睡醒了。”   说完他又很担心地追问:“是不是平时工作太累了,总是熬夜,睡不够啊?哎,身体才是本钱,请个假休息一阵子……”   宋拂之嗯嗯啊啊地敷衍着,很不厚道地留下时章一个人微笑着聆听教诲。   他提着房间里的垃圾袋溜出门去,被王女士叫住了。   “今天怎么这么勤快,主动倒垃圾?”王女士指了指厨房里的垃圾袋,“顺便把这个也给倒了。”   宋拂之可算是练出来了,面不改色地提起垃圾袋,领命而去。   中午尝了老宋新做的两道菜,时章帮忙收拾了碗筷,宋拂之被王女士招呼过去,要他帮忙搅合肉馅,她打算包点饺子。   于是在悠闲的下午,一家四口站在桌边包饺子,分工明确,效率挺高。   时章会做菜,但在面食这方面是个瞎子,包了好几个都造型稀烂,宋拂之很不客气地大声嘲笑了很久。   老宋不怒自威地瞪了儿子一眼:“你以为自己包的有多好看?”   宋拂之站着包了四个饺子就觉得腰有点累,腿也不舒服,于是很自然地勾了个凳子过来坐下了。   坐得有点急,宋拂之脸色稍变,很轻地抽了口气,左右挪了挪。   时章默默看在眼里,满眼抱歉。   王女士淡淡瞥他一眼:“才几分钟就站不住了?懒的。”   宋拂之有苦说不出,更何况有一大半苦是他自己讨着吃的。   坐着蹲起很考验体力,他连着锻炼了那么久,弄到最后也不知是酸还是痛,反正都被劈头盖脸的快意冲刷走了。   这么锻炼,第二天能站得久就出鬼了。   老宋偏偏还慢悠悠地唠叨:“宋同学,平时要多加锻炼,整天坐办公室写粉笔字,跟学生们一起跑跑步,做做操……”   宋拂之无奈地点头,澄清着“我平时锻炼很勤的”,时章在一旁偷偷弯起嘴角。   笑,罪魁祸首笑什么笑。宋拂之腹诽,时章这么搞,也就他可以了,换个稍微缺少点锻炼的人都不行。   啊呸!   换个屁啊换,宋拂之在心里狂揍自己,纠正道——也不可能换别人了,时章这辈子都归他骑了。   “这饺子馅儿是不是拌得有点多?”老宋问。   “不多。”王女士简短道,“包起来没多少的。”   老宋认真道:“是吗,我感觉可以吃到过年了。”   “过年也没多久了,就三四个月。”王女士突然意识到,“诶,儿子你生日要到了。”   宋拂之还在想锻炼的事儿,闻言愣了愣,笑道:“年底呢,这不还早吗?”   “这不快了吗?”王女士道,“这学期一结束就到了。”   其实宋拂之小时候,爸爸妈妈不常给他过生日,因为都忙。   他记得很清楚,他十三岁那年的生日很想吃蛋糕店新出的蓝莓蛋糕,想了很久了,也很早就和妈妈说了。王老师答应了给他买,结果那天她在学校加班到深夜,最后还是双手空空地回了家。   宋拂之没哭也没闹,但心里不舒服了很长时间。   他那时默默埋怨妈妈心里只有别的孩子,没有自己的孩子。后来长大了,也当了老师,才明白妈妈也很辛苦。   她那么忙,只是因为一心想要学生们变得更好。   王女士后来每一年都记得宋拂之的生日,会给他准备礼物和蛋糕,反而让宋拂之有点不好意思了。   生日是妈妈的受难日,应该是宋拂之给妈妈买蛋糕才是。   宋拂之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日要到了,这意味着——时章的生日也快了。   他们结婚的领证的那天看过对方的证件,时章的生日正好在宋拂之前一天,他比自己年长整整两岁零一天。   当时他们一起掏出身份证,看到对方的出生日期,都挺惊讶。   宋拂之还开了玩笑来着:“这就是缘分吗。”   时章也笑着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后来回想起来,宋拂之还是觉得一切都太巧了。   但现在,宋拂之心里却有点不舒服。   他们出生的日期就差了一天,却生在了两个氛围完全不同的家庭里。   宋拂之包完一个饺子,说:“时章生日比我早一天,我们一起过。”   “这么巧呀。”老宋也笑着说,“真有缘。”   时章想了想,问:“咱们家过生日有什么传统吗?要不要表演节目什么的?”   大家笑起来,宋拂之笑着笑着又停了。   恐怕时章小时候没怎么过过生日,也没有人送他蓝莓蛋糕。   他或许都从未希冀过一个蛋糕。   宋拂之垂着眼包饺子,心想,他想让章鱼老师过一个很好的生日。 第54章 晋江独家54   最后饺子包出来确实有两大袋,冰箱里塞不下,王老师自然地塞了一袋到时章手里,要他们带回家吃。   到父母家是这样的,你可以空着手去,但永远不会空着手回。   “去去去,你们赶紧回去睡觉吧。”王老师也不留孩子们吃晚饭了,直接摆手轰人。   “看你们今天早上赖床赖的,一看就是缺觉。”   宋拂之心虚地假笑,时章拿着饺子说“谢谢”。   “不谢,跟自己家里人谢什么谢!”老宋拍了一下时章的肩膀,“回去,啊,你俩好好的。”   哎,真好,都是家里人了。   他们回家之后默契地谁都没有再提那些事情,该咋样咋样。   但晚上睡觉的时候宋拂之还是不太一样,也不伸手去摸时章后腰处那块皮肤了,就搭着他的手臂。   闭着眼躺了半天,宋拂之也还是没睡着。   乍然知道了时章这么多往事,宋拂之其实是要消化一阵子的。   给时章买的盲盒手办还在车里,宋拂之自己心情也一直有些低,不知道最近是不是送礼物的最佳时机。   他知道时章把自己藏得很深,很多事情不愿意说,大概也是因为害怕。   害怕被不理解,害怕被抛弃。   宋拂之想努力共情他的感受,却发现其实很难。   他想找一个合适的方式告诉时章他不用怕,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好点子。   脑子里有点混乱地想着,靠在温暖的怀抱里,宋拂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睡着之后很久,时章才跟着入眠。   回到学校上课,宋拂之感到一种简单的快乐,孩子们都在最好的年纪,还有很多梦想可以实现。   学生们在班上笑着聊天,宋老师今天居然没有严厉地摆臭脸。   刚回到办公室,宋拂之就觉得气氛不太对。   隔壁班主任在打电话,别的老师都一语不发,神色凝重。   宋拂之走到老周桌边,小声问他:“怎么了?”   老周小声回答他:“梅老师班上有个男生中午在校外打架,好像还是他先挑起来的,派出所打电话到学校来了。”   宋拂之面色一沉。学生打架之类的事情在他们学校其实发生得不多,但偶尔发生还是会让老师很头痛。   梅老师本来下午有课,现在也上不了了,紧急找老师换了个课,直接去了派出所。   学生打架的事情宋拂之也处理过,那时宋拂之还很年轻,第一次当班主任,带的班是全校最闹腾的班,别的老师都不愿意接。   课间的时候,两个男生直接在教室里打起来了,推倒了三排桌椅。   那次宋老师冷着脸发了很大的火,分别和两个学生谈了很久的话,也和别的旁观学生聊了很久。   其实起因很小,两个男生平时关系就不太好,总是对着干,那天打球的时候两人就在赛场上起了点小摩擦,谁把谁撞了一下,另一个就非要报复回去。   血气方刚的少年,心里都有情绪,课间呛了两句就开始动手,一个下手狠另一个就更狠,打架只要一开始就收不住了。   宋老师那时比现在更严厉,搞清楚情况之后一点都没通融,直接叫了双方的家长,要两个学生道歉,写检讨,报政教处记处分。   这事花了宋拂之很多精力和时间,但他一样都没少地做了,就是要告诉学生使用暴力会遭到惩罚。   在宋老师这儿,有两件事情是触犯底线的,一件是作弊,另一件就是暴力。   尤其是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打起来,伤人害己。   以后如果对家人、对朋友,对其他人,遇到不满意的事情就用拳头解决的话,会造成很大危害。   那之后班里没人敢闹事,也让宋拂之威名远扬,最闹的班都被他给驯服了。   梅老师带着那个男生回来了,和他去了旁边的空房间单独谈话。   宋拂之此前代过他们班的课,对这个男生有点印象。   大块头,偏科严重,但很聪明。   老周叹了口气:“小孩子就是太冲动,干什么非要打架呢。”   “得亏不是在宋老师班上。”有老师说,“不然肯定吃处分。”   宋拂之笑着摇摇头:“这不一定。”   “怎么说?”   “肯定得先问清楚他为什么打架,万一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再做判断吧。”宋拂之说。   这跟每个孩子的性格和遇到的事情有关,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宋老师倒也不会直接就劈头盖脸开始训人。   但宋拂之确实是不喜欢这种行为,不体面,不成熟。   好在他们都还是孩子,还有很多可以改正的机会,如果是一个热衷打架的成年人,宋拂之真的会很厌恶。   宋拂之对自己班上的学生倒是挺放心,皮是皮了点,但其实拎得清孰对孰错。   宋老师桌上还放着袁俊送的神奇宝贝扭蛋,看一眼心情就变好了。当老师大概就是这样的,虽然很累,但是从学生那里收获来的小感动是别的职业体会不到的。   这几天办公室的气氛都比较严肃,还是传达室大爷的到来才让办公室的气氛活泛了起来。   “园丁同志们好啊,你们的信和东西。”   大爷乐呵呵地,手里拿着些东西分发给老师,都是外面寄到学校来的。   大部分是什么学生得奖的奖状啊,通知啊,私人物品一般是衣服或者书,放在几十年前,传达室要往学校递挺多信或者明信片,现在都很少了。   大爷把东西递给各位老师,最后手里剩下一个很大的信封,放到了宋拂之桌上。   “宋老师,今天的不是花啊。”大爷打趣道。   别的老师也笑了,因为之前除了乔煦阳还有人给宋老师送过花,而且是让传达室大爷递进来的。   当时的画面很喜感,大爷一进来就急着澄清说别误会,这花是外头一小伙子送的。   老周凑过来看,调侃道:“不会是情书吧宋老师?”   “那也得是我先生的情书。”宋拂之难得顺着接了个玩笑话,“不然我不能收的。”   宋拂之掂量了一下这个信封,还挺重的,也厚,估摸着里头有不少纸张。   他一下子还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反正先拆开看看。   打开封口,宋拂之撑开信封往里瞧,第一眼没看清,他又盯了几秒,渐渐脸色有点变了。   “还真是情书啊?”老周也就是随口一调侃,他其实都没仔细往宋拂之这边看。   “啊。”宋拂之笑了一下,“不知道谁给的情书,不是我先生的,这不能看了。”   说着就把信封叠好放到了一边。   老周很爽朗地笑了。   到下午吃饭的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宋拂之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把这个大信封打开了。   打开的时候其实手指有点不稳的,但他还是打开了。   直接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张白纸黑字。   行政拘留记录,五天,原因是打架斗殴。   底下印着时章的大名和身份证号。   日期是大概二十年前。   旁边盖了个公安局的红章。   其实行政拘留都算不上案底,但陡然看见这么张纸还是让宋拂之大脑懵了一下。   打架斗殴,和时教授,这是两个毫无关联的词,宋拂之却突然看到他们出现在了一起。   宋拂之第一个反应是这是假的,接着又想,即使是真的,时章那时也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他那时还只是个未成年人,肯定是有谁把他逼急了。   宋拂之意识到自己面对学生可以很冷静,可以冷酷地询问他们原因,但面对时章不行,他很偏心。   几乎直接笃定了,时章就是没错,就算他真的做出暴行,也只可能是被逼无奈。   宋拂之很快意识到这会是谁寄来的东西,除了时章他爸应该不会有其他人。   估计剩下的也都是时章的“黑历史”,想在这儿挑破离间,让他们的婚姻产生裂缝,没准吵着吵着就能离婚了,然后就能让时章回去给他弄个孙子出来。   宋拂之脸色变得很冷,真是无聊又阴险的手段,上不了台面,很下作。   有什么意思呢,拿时章十几岁的时候犯的事儿出来说,只能衬托出他在这么多年里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让自己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大人。   其实看到这儿宋拂之也不想看了,他不可能听信这老头的一面之词。   宋拂之想把剩下的纸塞回信封扔掉,却突然停住了。   因为底下的纸页露出了一个角,能看出是张彩打照片。   心中隐有猜测,宋拂之把纸抽出来一看,表情变得很精彩。   是时章之前的某张cosplay作品。   宋拂之又往后看了几张,有时章出的正片,也有路人视角拍的照片,反正大部分照片宋拂之都在时章的微博上看到过。   后面倒是有几张新鲜的,照片上的时章应该坐在椅子上,妆画了一半,正在往头顶戴假发。   这张照片的意图很明显,意思是,这些张牙舞爪花里胡哨的造型就是时章本人扮的。   宋拂之看到这些照片,嘴角就忍不住扬起淡淡的笑,但是看着看着他又笑不出来了。   他爹把时章小时候打架的证据和他的cosplay照片一起寄过来,这意味着,在时正霖的观念里,cosplay和打架一样,都属于时章的“污点”,是可以激怒宋拂之的东西。   不难猜测,在时正霖为数不多对幼年时章进行过的教育中,他对时章的兴趣是怎样的态度。   但好在时章足够坚持,并且靠着自己独立地活的很好,时正霖也懒得管这个成年了的私生子。   不然很难说,还会不会有今天的章鱼老师。   这下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时章不愿透露自己做过coser,并且刚结婚就退了圈。   应该也是怕宋拂之和他爸爸一样厌恶二次元文化。   宋拂之心中五味杂陈,万一他真的是个难以接受二次元的三十岁成年人,陡然知道丈夫曾经玩过这些,即使是在结婚前,大概也会觉得膈应。   但现实就是这么奇妙,时正霖寄来的这些“罪证”,不仅没有让宋拂之产生对丈夫的质疑,反而直接把好感度拉到爆满。   宋拂之把时章这些cosplay的照片留了下来,然后把剩下的扔进碎纸机里,和时正霖阴损的招数一起,稀里哗啦地绞碎了。   段位太低,压根伤不到他们毫毛。   宋拂之几乎是立刻就做下了一个决定。   这天晚上又轮到宋拂之去照顾红隼一家。   其实他们已经不太需要被照顾了,红隼宝宝们长出了帅气凌厉的羽毛,几乎看不出原来小圆球的模样,终于有了点猛禽的样子。   只是有几只的头顶还有点毛茸茸的胎毛,看着像乳臭未干的小大人。   宋拂之照例拍了照片和视频给时章发过去,时章说它们应该快要飞走了。   “小鸟们在学飞。”宋拂之跟时章说。   时章在那边笑笑,要宋拂之多帮他看看小鸟,他今天的实验实在走不开,来不了。   宋拂之跟他说“没关系”,又说:“小鸟一定会等最后看你一眼再飞走。”   但宋拂之还是很听时章的话,坐在沙发上看着小崽们扑腾翅膀。   上次为了遮雨打开的雨棚还没有收回来,宋拂之一看就回想起那天的事,还有就在他几步之遥的cos服宝库。   他已经不需要再进去了,过了这么久,宋拂之好像终于适应了他老公就是章鱼老师这个事情。   宋拂之给洛琉璃打了个电话。   洛琉璃过了一会儿才接,声音慵懒地开口:“干啥啊?”   宋拂之:“打扰你了吗?”   “没有。”洛琉璃说,“姐在做SPA。”   “那你做着,我问你件事。”   洛琉璃随口哼了一声,意思是要宋拂之说。   宋拂之问:“你觉得三个月之内能出多少套cos?”   “啊?”   洛琉璃似乎没听清,“你说什么?”   宋拂之一字一顿地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洛琉璃沉默了几秒,猛地拉高音调:“你终于想出cos啦?Fu殿,你那个号都要长毛了!”   “只是有一点想法。”宋拂之诚恳地说。   洛琉璃激动得都想坐起来了,追问道:“三个月是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挑战吗?三个月内最多能速刷多少cos?”   “不是的。”宋拂之抱着膝盖说,“大概还有三个月,是时教授的生日。”   洛琉璃听不明白:“额,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等等——你什么意思,想把cosplay作品当成你老公的生日礼物?但是他喜欢这个吗?”   “他喜欢。”   宋拂之语气很笃定,说这话的时候,嘴角都翘得很高。   洛琉璃一喜:“真的假的啊!教授喜欢二次元啊,你们都交流到这里了?卧槽卧槽,我真的没想到,他看起来那么正经诶,我以为教授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尝百草。”   宋拂之直接笑出声:“啊,是啊。”   “那你准备cos什么角色,cos多少套啊?”   这个问题宋拂之也想过了,对洛琉璃说:“我想从章鱼老师cos过的角色里面挑一些出来。章鱼老师在圈里二十年左右,我本来想从每一年里都选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角色出来,但是我感觉三个月时间根本cos不完,所以我想就选五六个吧,不过感觉时间也很紧张……”   他说了一长串,洛琉璃明显没听明白,打断他:“停停停,我从一开始就没听明白,你选章鱼老师cos过的角色干什么?你选你自己喜欢的角色不就完了,或者时章喜欢什么角色?”   “是呀,我是在选时章喜欢的角色。”宋拂之还在笑。   洛琉璃彻底糊涂了,有点不耐烦:“你他妈——”   宋拂之终于大发慈悲地不打算逗她了,坦言道:“因为时章教授以前玩了很久的cos,而他的圈名,叫做章鱼。”   “……”   电话那边突然没声了。   宋拂之从容不迫地把手机拿到离耳朵更远的地方,果不其然,在十秒钟的空白之后,他的耳膜遭到了一万分贝尖叫声的洗礼。   洛琉璃的声音扭曲又尖细:“你——说——什——么——?”   宋拂之隔着一段空气对着手机,从容宣布道:“时章就是coser章鱼。”   洛琉璃又沉默了很久,接着那边传来了一阵叮铃桄榔的响声,洛琉璃很崩溃地问:“你他妈人在哪,我要来找你。”   接着又听到她说:“精油留给下次抹吧,麻烦了,我有急事我要去揍人。”   过了会儿,两人在一家烧烤大排档碰了面,洛琉璃看见宋拂之,远远的就奔了过来,差点直接给他来了一拳:“宋拂之,你他妈最好不是在开玩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居然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你不可能这么淡定!”   “那时候发生了点别的事情,没找到机会说。”   见洛琉璃这么激动,宋拂之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很淡定的接受了这件事,现在他又轻易回忆起了看到时章满屋子cos服时的懵逼和震撼。   宋拂之心跳也变得很快:“我在时章家里看到了很多cos的衣服,全是章鱼老师的角色,连顺序都对得上,我当时真的很想尖叫,我他妈的不敢相信。”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洛琉璃真的很想抓着他的衣领把他给手撕了,“凭什么你二次元的老公能直接成为你的真老公??”   嫉妒使洛琉璃面目全非:“这种好事为什么轮不到我!”   宋拂之抿唇笑:“对不起……”   洛琉璃要气死了。   “等等。”洛琉璃突然睁大眼睛,眼神带上一丝暧昧,“你以前幻想了章鱼老师那么多次,你现在——嗯,所以真人感受怎么样?有你想的那么爽吗?”   洛琉璃用词可太直白了,突然把宋拂之问得很不好意思。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才道:“章鱼老师本人特别牛逼。”   洛琉璃当即就想摔桌子走人,真是欺人太甚了,她为什么要上赶着吃这口跨次元狗粮?   洛琉璃又抓着宋拂之发了半小时的疯,才终于回到正题上。   “所以Fu老师,你打算cos一系列章鱼老师出过的角色当他的生日礼物?”   宋拂之点点头。   洛琉璃眉毛一挑:“听姐一句劝,你直接cos一个他最喜欢的小妖精,躲被子里等着他就完了,搞这么复杂干什么!”   “什么鬼。”宋拂之笑出声。   这太超过了,宋老师拉不下这个老脸做这样的事。   当然也不止是这个原因。   宋拂之不仅只是想选时章喜欢的角色,他还想告诉他——   你喜欢的东西我也喜欢,你的伤疤、你的过去、你的执着,我也都喜欢。 第55章 晋江独家55   周末,宋拂之和时章回了趟家,窗台边一片热闹,小红隼们除了个头比较小,已经长得像模像样的了,像五架毛茸茸的小战斗机。   他们站到窗台边去看它们,隼爸妈也不怎么怕人,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歪着脑袋看着宋拂之和时章。   鸟儿们都在窗台边晃来晃去的,好像收拾好了行李,站在家门口准备出远门的一大家子。   “是不是在说拜拜呀。”宋拂之笑着问了句。   隼妈展开翅膀叫了一声。   两个人类一起笑了,科学至上的时教授此刻也把属于人类的臆测扣到了小鸟头上:“哎呀,真的在说拜拜。”   于是两个大男人很傻地朝着隼隼们挥手:“那再见咯,有缘千里再相会。”   结果等了五分钟,它们不飞走,等了十分钟,还是没动静,几只小的甚至坐下开始睡觉了。   “噗,行吧。”宋拂之笑了,“看来它们还不急着走。”   时章沉吟了会儿:“那我们再等等?”   结果等了五分钟,又等了十分钟,它们还是毫无离开的意愿,倒是窝着脑袋睡着的团子变得更多了几只。   两人一起笑了:“这说明今天还没到离别的时候。”   直到他们离开时章家,这家啾子还是一点儿动静没有,估计还想在这儿赖几天。   晚上时章在厨房里做饭,宋拂之没什么可帮忙的,就窝在沙发上,偷偷摸摸地翻章鱼老师的微博。   宋拂之还得竖着耳朵注意时章那边的动静,稍微安静一点儿或者出现脚步声,宋拂之就会紧急把手机黑屏。   真刺激啊,心跳咚咚的,一手心的汗。   三好学生宋同学可没做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事儿,藏着掖着给一个人准备惊喜的感觉太上头了。   他翻时章的微博是为了找到自己要cos的目标。   在浩如烟海的二十年作品集里挑出十张以下的佳作实在是太难了,因为每一张宋拂之都喜欢。   他翻了半天也只往前翻了两年,最后当机立断,倒序挑选吧,先从章鱼老师最新的作品开始。   章鱼老师的收官之作就是漫展上的那位银色长发腹肌美男,宋拂之直接把这个放进自己的第一项安排。   你的结束是我的开始,宛如重生。   确定了角色之后倒是比较好办了,买衣服买假发弄道具,找妆娘找摄影,这些事宋拂之大差不差地做过一遍,勉强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其实宋拂之确实想过,还给什么劲儿买衣服啊,时章衣柜里不就有吗?   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了,首先不经人允许就动人家的衣服很不好,其次时章把那些衣服保存得那么好,明显就是很珍惜。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他和时章的体型还是差了那么点儿,时章比他高,胸围肩膀也比他阔,衣服得自己改,不然不合身。   洛琉璃敲他:你角色选好了吗?   宋拂之说选好了,又说他也已经下单衣服和道具,就剩下场地还没看。   洛琉璃发来一个问号:你怎么动作这么快?   宋拂之回得理所当然:时间不多,分秒必争。   洛琉璃:你都不需要找我帮忙??   宋拂之:这不是怕打扰您吗,cos这么多还挺麻烦的。   洛琉璃:靠,你别扯狗屁了。   洛琉璃:简单啊,我帮你一起准备给老公的礼物,你送我仨高达。   宋拂之抿唇笑:成交。   要出正片和去漫展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漫展场照不需要背景,但出正式的cos作品就需要更精致和还原的场景。   当然其实只要角色还原就很好了,但宋拂之是想做到最好的。   他们找内景的场地就找了会儿,准备开拍前又发了愁。   这事儿得背着时章偷偷做,但宋老师平时也忙,没什么单独的时间。   本来宋拂之打算趁午休的时间出去拍,结果这天时章说他周末要去医院看看时正霖,估计需要一整天。   宋拂之因为cosplay而很高昂的心情一下子跌落了些,他问时章,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事。   时章说:“时正霖的身体情况突然恶化,现在连床都离不了。我跟他家里还有些手续要处理,所以需要多点时间。”   宋拂之轻轻地“嗯”了一声,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管这人曾经做过什么,至少他是时章的父亲,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身患绝症总是让人难过的,但宋拂之也确实没办法对他产生同情。   于是宋拂之只是拍了拍时章的肩,跟他说:“去吧。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的。”时章说。   时章去医院那天,宋拂之和洛琉璃去了内景摄影棚。   在医院里,高级病房外站着神情肃穆的一众保镖,楼道悠长寂静,时章离得很远,就听到从病房里传来的痛苦的叫喊声。   时妍没什么表情的站在病房门外,她看到时章来了,也没什么波动,只淡淡地把目光往屋里投了一下。   于是时章也没说话,走进去。   病床旁守着几位医生和高级护工,一眼望去都穿着纯白的衣服,墙壁和床也都是白色,乍一看过去没见到他的任何家人。   只有时正霖的妻子坐在病房边缘的沙发里,手里握着一方刺绣手帕,目光有些空洞。   时章略点头,喊了声“阿姨”。   她抬眸看见时章来了,一个招呼都没打,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时章不太在意,他越过医护人员的身影,见到了躺在病床里的时正霖。   短短几星期,时正霖已经瘦得脱相。   此前还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和时章讲话,现在整个人已经像是被抽空了,干瘪痛苦地皱眉。   医生看到有家属来了,低声解释道:“癌痛,癌症晚期很难受的症状。我们在为先生上止痛药,不久后症状会有所缓解。”   时章很轻地发出了一声“嗯”。   过了一会儿,时正霖好像清醒了一些,艰难地睁开眼看向时章,气声虚弱地喊他的名字。   旁边的医生护士看了看时章,小声说:“先生叫您,去跟他说说话吧。”   时章挪到床边,微微低下头。   时正霖口齿模糊,时章听了半天,也只听到破旧的喘气声。   到最后,他终于听清,时正霖断断续续地说的是:“和宋…宋…你们离婚…我给你们……”   后面的时章没听,不管是钱还是房子还是家业,都是没有意义的。   时章直起腰,留下时正霖一个人陷在病床里复述那些执着单薄的文字。   时章突然感到一阵怜悯般的情绪,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他脑子里的却还执著着那么狭隘的东西。   时正霖还在艰难地发声,但时章没管他,坐到椅子上,用清晰的字句,温柔地说:“嗯,我和一个叫宋拂之的男人结了婚,我们很相爱,生活很幸福。我们不会离婚,也不会有孩子。”   时正霖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每一声好像都要把肺抽出来:“宋…会知道你以前……”   “是的,他会知道的。”时章静静地打断他,“但也轮不到您来说。”   时正霖突然开始剧烈咳嗽,医生们连忙围了过来。   时章往外退到一边,最后看了床上的病人一眼,面色平静地往外面走去。   时正霖总是把时章的过去作为他的把柄,和所有其他人一样,好像低贱的出身就能让一个人永远有理由被钉在耻辱柱上。   在此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时章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他无法容忍别人骂他“没人要”,也绝不会主动对任何人提起自己的家庭情况,因为那样会让他被瞧不起,会让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众矢之的。   但现在时章不这么认为了,有人能接受他被摊开的一切,成为他的安全屋。   时章很少依靠别人,但宋拂之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和底气。   病房外,走廊的窗户透出窗外湛蓝的天空,时妍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的高楼。   她知道时章站到了她身边,开口道:“我知道那天老头子去学校找了你,自从那天之后,他的状态就一直很差,知道前几天突然恶化。”   时章:“你在怪我?”   时妍摇摇头:“他的病本来就治不好,迟早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时章:“那你在谢我?”   时妍转过头,很淡地笑了笑:“谢你,也要谢老天。”   病房里蓦地又传来一声近乎凄惨的喊叫,两人目光一闪,不约而同地往外面走了一些。   时章说:“他很疼。”   “应该没有生孩子疼。”时妍看了时章一眼,“也没有被抛弃那么多年来的疼。”   时章说:“这样受折磨不如早点结束生命。”   时妍脸上的笑意几乎有点残忍:“我当然希望爸爸能努力多活久一点。”   “但你能早点解脱。”时章说。   “我已经解脱了。”时妍看着时章问,“你呢,你解脱了吗?”   时章背靠着墙,突然笑了一下:“嗯,有人带着我飞走了。”   本来是挺沉郁的聊天话题,时妍听到这句话,突然露出一脸宛如吃到苍蝇的表情。   她咧咧嘴:“你炫夫狂魔?”   时章笑着“啊”了一声:“我没这意思。”   “你怕是不知道。”时妍突然笑了,“老头子查到你家那位之后有多崩溃。”   “家里好不容易有两个儿子,虽然说本家的那个小的弯了吧,所幸还剩一个流落在外的野孩子。结果没想到这位野的也是弯的,好家伙,真是好事成双。”   时章:“老头子做梦都想子孙满堂,现在连梦都做不了了。”   时妍耸耸肩:“福报。”   两人默契而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都看到对方眼中含蓄的戏谑。   时章问:“那你呢,之后怎么打算?”   时妍说:“老头子没把公司实权给我,但也只是他没给。”   意思是她会自己拿。   时章说:“加油。”   “还加油……你当是高中拉拉队?”时妍瞅他。   时妍顿了顿又说:“如果你之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   时章也不客气,说:“好。”   之后还有事情,时章打算从医院离开了。   离开前时妍叫住了他,用那种很家常的口吻喊他:“哥。”   这次时章应了声“嗯”。   时妍说:“替我向宋先生带好。”   时章说好。   -   宋拂之在内景场地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中午吃了个饭继续折腾。   上午走了挺多弯路,拍出来的总是不太满意。   但下午就好了很多,连拍几条都达到了宋拂之的预期效果。   洛琉璃找的摄影师是很有经验的老师,他都对宋拂之有些惊讶。   “一般人很难有这种镜头感,Fu老师表现力好强,拍几次就知道怎么表现是最好的。”   他说。   宋拂之还不习惯自己被叫成“Fu老师”,怎么听怎么中二,过了好一会儿才晓得不好意思。   洛琉璃倒是完全没有不好意思,也道:“对吧,我也觉得!第一条我那么随便一拍都能那么好。完了啊老Fu,你是不是个天生的coser啊,入错行了吧?现在转行吧赶紧的。”   宋拂之笑着摆下一个姿势:“扯淡。”   章鱼老师在漫展结束后出了几张场照,都是角色的经典动作。   所以宋拂之也特地选了这几个动作,只不过由于他主要打算拍视频,所以直接改成角色的动态动作,配上场景和道具,很帅。   宋拂之看自己的作品和批改卷子一样严格,有时候摄影老师都说很完美,宋拂之却还是不太满意,要最后来一遍。   下午时分,宋拂之终于收获了满满一张卡的满意素材,火急火燎地往自己原来的家里赶。   卸妆、换衣服,把一身叮铃桄榔的玩意儿全堆在客厅。   宋拂之连收都不想收拾,最后紧急在镜子前抓了一下被假发压乱的头发,抓起车钥匙就往楼下冲刺。   洛琉璃无语大笑:“你急急急急什么?”   宋拂之在奔跑的间隙回她:“时章大概快结束了,我要去接他。”   洛琉璃还是笑他:“你现在往自己家里藏cos服的样子,好像一个背着老婆偷偷金屋藏娇的渣男。”   宋拂之竖起三个手指:“渣男再当三个月。”   事实证明宋老师的时间概念是很准确的,他停车在街口等了会儿,就看到时章朝自己走过来。   “怎么样?”宋拂之迎上去问。   时章说:“都顺利。”   时章的表情自然而舒展,让宋拂之放下心。   他把手里漂亮的木头盒子放到宋拂之手里:“桂花糕,路上好多小朋友都在排队买,我就也去买了点。”   是宋拂之很喜欢的那种透明清甜的桂花糕,捧在手里香香的。   “我还买了点鸡肉。”时章说,“最后去喂孽子们一顿?”   宋拂之笑笑:“已经是孽子了吗!”   然而两人刚刚开车到时章家楼下,他们听到头顶传来一阵鸟鸣。   两人仰头看,几只鸟展开翅膀,从时章家的窗台边滑翔而出,很快飞远,又优雅折返,在空中盘旋。   姿态潇洒从容,在绚丽的紫色夕阳下映出自由的剪影。   时章轻声道:“鸡肉好像用不上了。”   宋拂之:“突然有点伤感是怎么回事。”   “没准明年孽子们长大又回来了。”时章笑笑,“把咱们这儿当个长期免费食堂。”   宋拂之笑起来:“那孽子们得好好谢谢时厨子的饭。”   鸟儿们在这个平常的傍晚,没有告别地离开了,飞向它们温暖的春天。   直到鸟儿们都飞不见影了,宋拂之还在抬头看,眼睛眨眨的。   时章抱住他,把宋拂之的下巴搁在自己肩头。   他轻轻地抚摸宋拂之的后背,在他耳边说:“也谢谢宋老师给我翅膀。” 第56章 晋江独家56   这天,王女士打电话来问宋拂之:“我有点想回原来的高中看看,你想不想一起回去?”   王女士自从退休之后就不太能闲得住,在家摆弄些花花草草,拉着宋拂之和时章去她们家里玩。   王老师说的“原来的高中”就是宋拂之念的高中,也是她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   那所高中不是什么重点学校,在城市旁边的小镇子里,接收的都是就近就读的孩子,学生质量参差不齐。   后来她被调到了市里的学校,全家才跟着一起去了城市里。   那时宋拂之全家都住在学校旁边的小区里,没有电梯的老式小区,却几乎已经是那座镇上最好的住所。   宋拂之的青春期泛善可陈,但他对小镇的记忆却很深刻。   那种充满烟火气、接地气的慢节奏生活,在现在的大都市里其实很难体会到了。   宋拂之接王女士的电话的时候,时章正在旁边专注地读期刊。   这也是时章的高中,所以宋拂之也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宋拂之对王女士说:“我问问时章。”   王老师说好,然后把电话挂了。   时章很快抬头,问:“怎么了?”   宋拂之说:“我妈想回一趟高中,问我们想不想一起回去看看。”   刚说完,宋拂之突然顿了顿,觉得自己好像不该问。   时章在那里的回忆并不愉快,他大概不会想回去。   没想到时章很快就点了头:“好啊,我也很久没回去了。”   宋拂之斟酌了会儿:“嗯,你真的想去吗?”   他这样问的原因很明显,时章说“想的”,又笑着说:“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走出来了。”   “而且我的高中其实过得很好,有好朋友,有好老师,还有精神支柱。”   宋拂之倒是没在乎那个“精神支柱”,抓住了另一个重点:“好老师?”   “就是王老师。”时章垂了垂眼睛,语气很郑重,“如果没有她,也不会有我的今天。”   这其实是宋拂之为数不多从妈妈的学生嘴里听到对她的评价,但宋拂之完全可以想象,应该都是好评。   王惠玲或许曾经不是一位很称职的母亲,但她一定是一位好老师。   宋拂之揉揉时章的侧脸:“如果路上不舒服了就跟宋老师说。”   时章闷声笑了下:“好的老师。”   他们周末出发,时章开车,宋拂之坐副驾驶,二老坐在后排,一路上都闲聊些日常话题。   路上,宋拂之的手机一直震,是洛琉璃把剪好的视频发给了宋拂之,追着问他:你快看看,姐剪得牛不牛?牛死了!   时章在专注地开车,二老在后面睡了。   宋拂之偷偷摸出耳机戴上,把屏幕亮度调低,举起手机看洛琉璃发来的视频。   视频拍摄的思路、分镜都是宋拂之提供的,洛琉璃帮他落实。   对于整个系列,宋拂之想用自己的方式诠释角色,但也想要融入章鱼老师那版cos的元素。   由于章鱼老师最后的cos作品是漫展场照,所以照片背景就是漫展的店铺,有行人来来往往。   这个角色本身是一部幻想作品里的人物,于是宋拂之往视频里融入了一些现代色彩。   银色长发的年轻战神在现代街道上,身披轻甲,冷脸阔步地向前走,镜头跟在他身后,勾勒出小半张冷峻漂亮的侧脸。   他的身后是各色琳琅的商铺,偶尔经过一位路人,因为被惊艳到而回头看他。   在战神经过一个老旧电话亭的时候,突然背景天旋地转,从现代小街变成了恢弘庞大的幻想宫殿,白色的大理石柱子倾倒在战神脚边。   远处的天边闪着亮蓝色的光,他张开双臂,银色长发随风而起,在信众的吟唱声里迎接光明的到来。   从现代到异世,战神似乎拥有自由行走于不同时空里的力量,他好像真的可以在地球的某个角落出现。   效果好得远超宋拂之的想象。   宋拂之没想到洛琉璃能把场景做得那么完善,本来他想着有近景宫殿柱子就行了,结果洛琉璃直接给他了个全世界。   宋拂之:啊啊,洛殿太厉害了。   洛琉璃:小意思,姐的老本行了!   宋拂之:三分靠我cos,七分靠你造世界。   洛琉璃:我觉得是你的想法好,这年头特效什么的已经没那么难了。   突然商业互吹起来还让宋拂之挺不习惯的,他笑着挠挠耳朵。   宋拂之:我直接发了,不用改了。   洛琉璃:你发吧,姐等着你炸场。   其实宋拂之心里很紧张。   上次发漫展的剑客cos只是心血来潮,很放松的状态,和记录生活差不多。   但这次不一样,这可是要送给镇圈元老的礼物,cos得不好的话,宋拂之都送不出手。   在元老见到之前,作品会先通过广大群众们雪亮的眼睛。如果很多觉得cos得不好,那大概率是凉了。   所以宋拂之按下发送键之前心脏跳得很快,感觉自己马上要被推上审判台。   他突然感受到了班上学生考试交卷时的那种心情。   而且批改卷子的大老师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还不能给他看,简直更折磨了。   “拂之?”   时章的声音突然出现,宋拂之惊得手指一抖,摁下了发送键。   顺便把耳机拿出来,然后麻溜自然地把手机熄屏,宋拂之故作镇定地应了一声“嗯”,若无其事地看着时章问:“怎么了?”   其实心跳已经快得飞起。   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偷交作业的感觉太刺激了。   时章稍微扬了扬下巴:“我说,可以帮我看看导航吗?前面哪个路口下高架?”   宋拂之忙不迭地“哦哦”两声,打开导航开始看。   他认真输入目的地的时候,时章突然温和地问:“刚刚在聊天?”   宋拂之手指又是一颤,点头说:“是的。”   说完,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和一位普通朋友。”   时章愣了几秒,低低地笑了。   “这么急着解释。”   宋拂之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底气足了些:“怕你误会。”   “没误会。”时章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只是感觉你聊得很开心,还带着耳机,我喊了你两遍你才听见。”   宋拂之局促地“啊”了声,又“哦”了一下,唇角慢慢翘起来:“时教授中午吃饺子没蘸醋?”   后排睡得正熟的王女士悄悄挑了挑眉,刚刚还在轻声打鼾的宋爸爸闭着眼沉默地换了个姿势。   -   一家人在镇子中心的酒店下了榻,正好两对合法伴侣,一对儿住一屋,隔壁挨着。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曾经的高中也关了门不让进,他们准备第二天再去看看。   于是一家人在落日余晖的街道上散步,他们都是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人,能聊的可太多了。   “真是变了好多啊……”老宋背着手迈步,很感慨,“以前的街又破又窄,现在都变成平整的水泥路啦。”   王女士指着不远处一个地方说:“那儿以前是个书店来着,我天天都去逛有没有新的练习题。”   宋拂之笑起来,抵了抵时章的手肘:“你们王老师就天天从这儿进货,然后对付你们。”   时章眨眨眼:“王老师对付我们辛苦了。”   王女士瞪了时章一眼:“我还记得呢,那天下午我来拿订好的教参,到这店里看到你坐在地上看一本全画着植物的书。把我给气的呀,这孩子居然逃课来看花花草草。”   老宋有点惊讶:“小时以前还逃课的呀?”   在宋爸爸眼里,时章是那种从小温文尔雅到大的翩翩君子,小时候应该也是成绩优秀品行端正,没想过他随随便便就逃课。   按理来说宋拂之也该惊讶的,但他之前收到了时正霖寄给他的“时章罪证”,再联想他童年经历过的事情,想来他不会是个太普通的学生。   所以宋拂之听到王女士说时章逃课,一点儿不惊讶,反而握了握时章的手。   “所以然后呢,我妈看到你逃课出来看书,她怎么罚你了?”   王女士“诶”了声:“对哦,我当时怎么处理的来着?太久了没印象了,应该挺生气的吧。”   “我记得很清楚。”时章说,“当时王老师确实挺生气的,把我在书店里直接骂了一顿,要我赶紧回去上课。”   王女士:“……”   宋拂之幸灾乐祸地大笑。   时章笑着垂眸:“但是后来王老师告诉我,她让学校图书馆买了这本书,要我以后用课后时间去图书馆看,不要跑那么远。”   宋拂之一愣,道:“妈,不愧是教授模范。”   王女士倒是有点迟疑:“人老了,我真不记得我做过这些了。”   时章过去扶了一下老太太:“王老师,您对学生的很多好,可能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是会在无数个学生心里记一辈子。”   王女士反手拍了一下时章:“是个好孩子。”   在夕阳下聊这些带着趣味的过往很有意思。   他们渐渐地就走了很远,快到了小镇子的边缘,路面又变得坑坑洼洼起来,旁边的房子也肉眼可见地变得破旧不堪。   地上污水横流,人行道上电动车和自行车到处乱停。有大爷毫不在乎地在街边敞衣吃饭,说着乡音浓重的粗话,大剌剌地往地上啐瓜子壳。   宋大夫是位体面人,他以前就不爱来这块儿,毫不夸张地说,这儿就是脏乱差。   “咱们打道回去吧。”老宋提议道。   王老师说:“行,走吧。”   宋拂之想牵着时章往回走,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眼睛望着一个方向。   宋拂之想上去问他“怎么了”,突然觉得腿上一痛,一个小孩儿嘻嘻哈哈地疯跑过来,直接撞到了他腿上,还狠狠踩了他一脚。   宋拂之皱着眉“嘶”了声,脸色不太好地看着那小孩儿。   小孩子做了个鬼脸,连一声“对不起”都没有,就直接人来疯似的跑了。   时章拧着眉,揉了两下宋拂之的腿:“没事吧?”   宋拂之摇摇头:“没事。就这小孩儿太不懂礼貌了。”   老宋在旁边叹了口气:“十多年过去了这里还是没什么变化,居民素质低,环境乱,咱们还是少到这里来吧。”   宋爸说的是实话,这没法否认,时章的脸色还是白了一下。   王老师突然拉了一下老宋的袖子:“臭老头,所以说旁边要有所学校啊!就你有文化,念了点书了不得了?素质不都是要通过教育来培养的,那些学得好的就有出息了。”   刚刚时章的表情都落在宋拂之眼里。   宋拂之特意落后了爸妈一大截,拉着时章问:“怎么了?”   时章注视他几秒,还是转身,指了指破旧楼房最里面的一个方向。   “那是我和我妈以前住的房子,她走之后,我就一个人住在这里。”时章说。   宋拂之拉住时章的手,安抚地揉了揉:“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回去……”   “宋老师。”时章轻声打断他,“我们明天再来一趟吧,我想再看看这里。”   -   从小镇边缘回去之后,宋拂之的情绪一直不怎么高。   他没想到时章小时候住在这样的地方,之前可能略有想象,但是亲眼见到这种环境,还是冲击力很大,让宋拂之觉得心里不舒服。   时章倒是一切如常,还揽着宋拂之的腰哄他:“我就是鲤鱼跃龙门从这儿跳出去了,幸福着呢。开心点儿,是不是。”   宋拂之这才牵了牵嘴角,扯了一把时章的帅脸:“时鲤鱼。”   这里酒店条件很一般,淋浴间很窄,时章去洗澡的时候,宋拂之这才想起他中午发的cos作品。   这会儿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估计有些反馈了。   宋拂之心跳加速地拿出手机,打开了软件。   直接冲入眼帘的就是消息栏一大排红色的“99+”,宋拂之心脏一滞,点开详情。   评论区很夸张,刷屏般的“啊啊啊”和“呜呜呜”,词汇缺乏的人评价“太牛了太吊了太帅了”,辞藻丰富的人写了长段的土味情话,天花乱坠地吹着彩虹屁。   -看我刷到了什么!Fu老师您终于更新了。   -这质量太高了!我以为在街上走就已经很帅了,没想到直接走进了异世大陆。这个衔接真的好棒!   -啊啊啊FuFu你为什么闷声不响干大事啊!突然来个大招我人都要没了呜呜。什么时候出下一个作品?   -跪求Fu老师正脸!这个视频也没有清楚的正脸啊啊啊。但是光从这一点侧脸的细节上,我就知道Fu肯定是个大!帅!哥!   -上次我看到cos这个角色这么还原的还是章鱼(吸溜)   -我觉得Fu老师更合适诶!气质好像更美一点w   -章鱼老师:坏了,我被拉踩了。   -我说楼上的,每个coser对角色的诠释都不一样啊,章鱼老师都退圈了没必要再比了吧。   宋拂之默默地最后一条评论点了个赞。   真是,比什么比,他才不是为了和章鱼老师比赛呢。   -而且Fu老师的配文也写得好好哦。虽然不是角色的台词,但是莫名地很契合,也很浪漫。   “你行走在我万里无疆的现实与梦境里。”   ——这是宋拂之给视频配的字。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宋拂之只是觉得自己的身材和造型被肯定了,这次被肯定的还有自己拍摄的思路。   宋拂之承认他在配字里夹带了一点私货,那是他想对时章说的话。   宋拂之看到一条系统消息,彩色的恭喜,上面写着“恭喜您登上二次元板块热门飙升榜!”   他这才发现这条视频好像上升得比上次还要快。   果然,加了特效和心思的作品还是不一样。   宋拂之心里倒没什么太激动的感受,他只觉得心放下了。   观众反响热烈,那章鱼老师应该也会觉得这个作品不错。   正打算退出去的时候,宋拂之突然收到了几条连着的私信。   -啊啊,FuFu老师!太喜欢您的cos了,是我最喜欢的角色,简直还原到我的心巴上了呜呜呜。就一个字儿,帅!   -我自己也是个coser,叫飞飞,您叫我飞飞就行啦,主页里有我的cos,您有兴趣可以赏脸看看(害羞)。想冒昧地问一下可以扩列吗?如果之后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出cos!   -如果冒犯了的话也很抱歉,您忽略我就好啦。   -反正就是想说您的cos好棒!(撒花)   这小孩儿话真密,一看就是个社牛,宋拂之的手机半天没消停。   宋拂之不太能应付这种过度热情的人,有点儿心理阴影,所以一个字都没回。   但出于礼貌,也出于想看看别的coser作品的心理,宋拂之点进了这位叫“飞飞”的coser的主页。   然而没想到的是,挂在第一条的不是他的cos作品,而是一条充满感叹号的日常微博。   @飞飞:我生气,我怒吼,我拍桌,我狂奔!凭什么,这俩人结婚,@虎牙,@牙妹的夫:BALLS,就能收到章鱼老师送的结婚礼物!凭什么!而且包装如此精致,甚至还有手写贺卡。呜呜呜,我也想结婚!   点开图片,赫然就是那天自己和时章一起挑的颜料和化妆品。   第二张图片是章鱼手写的贺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一行字:“礼物是我和我先生一起挑的。”   宋拂之盯着独属于时教授那飘逸潇洒的钢笔字迹,脑子里小小地绽开了一朵烟花。   宋拂之再次感受到了“时章”和“章鱼”身份重叠的奇妙感觉,让他脊柱发麻。   于是宋拂之退回到和coser飞飞的私聊界面,缓慢而简洁地敲下了一个——   “好。” 第57章 晋江独家57   这是宋拂之第一次“扩列”。   班上学生们玩儿得飞起的东西,宋拂之一个老大叔,在这样的年纪才开始稍微尝试一点“二次元社交”。   但他承认自己也不是纯粹为了交朋友,更主要的是,他觉得他们可能比自己更加了解作为coser的那个时章教授。   和这个叫飞飞的coser加上好友之后,对方也没再连着发消息,只是很高兴地说以后如果有什么活动可以一起玩,可以线下面基。   宋拂之礼貌性地说了“好的”,也没有再多聊,因为时章洗完澡出来了。   时章只有腰上松垮地围着一条浴巾,肌肉上覆着浅浅的水光,下腹部两侧的人鱼线延伸到毛巾以下,引起无限遐思。   “这儿的水有点不稳定,调温度的时候小心点。”时章随性地抬手擦头发,随便一个动作就很性感。   宋拂之心头默默急跳,再次加深这个认知。   ——这可是全网那么多粉丝的章鱼老师啊,怎么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啊。   “我去洗。”   宋拂之把手机搁到一边,急急移开目光,站起来去了浴室。   时章还有点儿纳闷,都做了多少次了,怎么还不敢看。   第二天早上,王老师和宋大夫有他们自己的行程,他们准备去拜访以前的老朋友,懒得带宋拂之。   “你俩早上随便逛逛吧。”王女士顺手打发俩孩子,“下午咱们一起去学校。”   就这么被遗弃在了酒店里,宋拂之没忍住笑了笑。   “以前我妈也这样,说句「我上完晚自习之后来接你」就去她班上了。”   “那我以前岂不是在和小拂之抢妈妈的时间。”时章说,“抱歉噢。”   宋拂之很小心眼:“那你现在把时间赔给我吧。”   时章笑着说“行”:“连利息一起,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早上正好空了出来,宋拂之还记着时章昨天的心愿,问他:“那我们去看看你以前的家?”   时章点点头说好。   早晨日光明亮,宋拂之携着时章的手,和他一起回到了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路上已经非常嘈杂,卖菜的摊贩直接把塑料布铺在人行道上,摆摊卖东西。摩托车电瓶车在路上随意穿行,宋拂之避让了好几次,心有余悸。   这里民风粗犷,在大城市里呆久了,突然回到镇子里还有些不适应。   但这就是本地人的生活方式,他们早已习惯了。   所以两位举止得体的男士走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经过一个狭窄的路口时,时章稍稍拉了宋拂之以下:“这边走。”   路两边大多是那种一两层的小砖房,有的大门口贴着褪色的春联,有的大门被锁着,也有的明显还有人住,从屋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几只中华土狗三三两两的趴在旁边,看见陌生人来了,站起来,咧出尖牙,冲他们大声地汪。   时章把宋拂之护在身后,捏着宋拂之的手说:“没事,不招惹它们就行。”   再往前走,宋拂之看到一户房子的门口摆着两把旧木椅子,碎了一地玻璃酒瓶碎片,尖锐的玻璃片泛着冷光。   宋拂之远远地就拉住了时章,带着他绕到旁边。   宋拂之看着人行道上的碎玻璃,紧紧皱眉:“谁弄的也不管吗?伤到行人怎么办。”   时章无声地看了看这家屋子。   大门锁是两只掉漆铜锁,看上去用了很长时间,二楼阳台上晒着凌乱的衣服床单,被洗得都褪了色泛着白。   时章收回目光,没说什么,只是牵住了宋拂之的手。   “前面快到了。”时章轻声说。   宋拂之问:“你带了钥匙吗?”   “带了。”时章摸出一把老式的铁钥匙,笑笑,“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打开门,太久没回来过了。”   他们来到巷子的尽头,时章在一扇十分不起眼的门前停了下来。   钥匙一拧,门锁响起一声略显沉闷的“咔”,门开了。   长久无人居住的房子里有股难以描述的空寂味道,灯坏了打不开,阳光斜照进来,空气中悬满漂浮的尘埃。   屋里面积很小,灶台就在客厅里,基本家具都还在,都是旧旧小小的。   宋拂之走进屋里,把窗户推开通风,时章在后面叫住他:“别碰里面的东西了,全是灰。”   宋拂之摇摇头:“没事的。”   “我的房间在楼上,要来看看吗。”时章说。   宋拂之:“当然。”   水泥砌成的楼梯又窄又陡,走上去很艰难。   二楼层高很矮,现在的时章甚至要稍稍低着头,不然头发就会蹭到结满灰尘的天花板。   楼上有三个房间,一间小卧室,一个卫生间,还有一个面积稍大的空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时章按下开关,有点惊讶,“呀,这灯还能打开呢。”   然而房间里幽暗的灯泡闪了两闪,滋地一声灭了。   时章直接笑了出来:“真不给面子。”   宋拂之却笑不出来。   因为这个房间太小了,里面摆着一架用棕绷编成的老式绷子床,窄窄的,紧挨着的就是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连扇窗户都没有。   时章说:“这儿是储物室改的,所以面积比较小,但是够我睡的,让人觉得很安全。”   宋拂之:“怎么这样啊……”   “看着挺寒碜的,但其实我那会儿很快乐,尤其是上高中之后。”时章说。   “那时我妈早就已经去国外了,所以这整栋房子都是我的,可自由了。”   宋拂之指着旁边的空房间,有点不解:“这个房间更大啊,你为啥不睡这儿?”   “宋老师真厉害,这就是我想讲的故事,要不要听。”   时章眨眨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宋拂之感觉时章的心情一直还不错,于是他也放松了些,笑着说“你讲”。   时章用纸抹掉床沿边的灰尘,克制地就在边边上,宋拂之也跟着他坐到边边上。   “好的故事总是欲扬先抑的……”   时章说,“你也看得出来,这里不是一个环境很好的地方。”   “从我妈肚子大起来开始,什么都瞒不住,我们家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传遍了邻里,成为他们茶前饭后的谈资,被津津乐道地嚼了很多遍。”   “客观来说,住在这里的居民文化程度都不高。自从我有记忆开始,我都记不清他们骂过我多少词,奚落我妈的更难听,总之我们在这儿就不太受欢迎。”   时章居然还能笑着眨眨眼,“听起来像不像灰姑娘?美好的童话故事都是这样开头的。”   宋拂之皱着眉轻轻拧了一下时章的耳朵,默不作声地环臂抱住了时章,抱得很紧。   其实时章还是简练了许多,他略去了太多丑陋难堪的细节。   一个企图攀高枝的女人,和有钱人一夜情之后生了个孩子,还被有钱人抛弃在这个地方,于是一切都是她们自讨苦吃,她们活该被鄙夷和嘲笑。   时章的母亲在邻里中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侮辱性的各种蔑称。时章呢,被叫“小野种”,“没爹的”都是家常便饭,更多难听的他都不想回想。   在小学,时章毫无疑问遭到了所有同龄人的孤立。   瘦弱阴郁,身世肮脏,好像天生的反派,欺负他似乎是一件正义的事情。   孩子们的教育大多数都来自于父母,当这些父母们都称时章为“野种”,说他是不该出现的存在,那么小孩们就拥有了制裁他的正义资格证。   正是好斗的年纪。顽劣的小孩们把独行的时章围住,大声喊他“垃圾”,抢走他的课本和零食,夺走他辛苦采回来的植物样本,哄闹地踩烂在泥坑里。   时章打不过,只能咬着牙忍受。   在别的幼鸟仍在巢里嗷嗷待哺的时候,时章就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弱肉强食,什么叫做不进则退。   这些细节时章都没有说出口,他一笔带过,转到下一个章节。   “但是很可惜,我不是灰姑娘,我没法保持自己的善良和纯真。”   时章坦诚道:“我变成了一个坏孩子。”   宋拂之:“你才不是坏孩子。”   “那就是个小反派。”   时章说:“我让自己变强,在他们欺负我的时候还手。但那时候都还小,打打闹闹的成不了气候。从小学闹到初中毕业,我都习惯邻居小孩们找我的茬了。”   “直到我初中加了把劲儿,中考成绩不错,考进了王老师的高中,进了王老师的班。这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时章充满歉意地笑了笑,“也成为了当时最让王老师头疼的学生。”   “我高中选择了住校,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和邻里来往。高中离我们家远,学生们几乎也住在镇子中心,不了解我的身世,所以班上同学都对我不错。”   “但有天周六,我拿着很重要的东西回自己家。那群邻居小孩在街边抽烟,他们看着我抱着个大袋子,就冲上来抢我的东西。他们人多,很快把我的东西从袋子里扯了出来,扔了一地,然后开始笑话我。”   时章浅浅地呼吸了一下,才继续道:“那些真的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当时就怒了,具体怎么打的人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怒火冲上头顶,把他们都摔到了地上。”   宋拂之张了张嘴,没出声。   “有人叫了警察,我被拘了,因为未成年,从轻,关了我五天。”时章说。   宋拂之:“你没做错,明明是他们应该被惩罚,凭什么是你……”   时章摇摇头:“他们有那么多张嘴,我只有一张嘴。”   宋拂之垂眸望着地面,不知道时章曾在这里度过了多少这样的日夜。   所有的安慰在此刻都无能为力,宋拂之作为一个幸福的孩子,觉得自己甚至没有权利向他表示同情。   因为他连那样千分之一的磨难都没有感受过,谈何同情。   这时,只有肢体动作是最有用的。   宋拂之不管不顾地摁着时章的后脑勺和他接吻,从未有过的掠夺意味。   这个吻深且持久,宋拂之好像是想从中获取到哪怕零星的感同身受,像离少年的那个时章更近一点。   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宋拂之眼里含着水光,目光里情绪很多。   “……”   时章难得如此被动,声音低哑地笑:“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谢谢宋老师。”   宋拂之抿走唇上的一点湿润,盯着时章:“你说我想表达什么?”   时章说:“——以后你时章就是我宋拂之的人了,什么事儿都有宋老师罩着,别人欺负不着。”   宋拂之硬是被他给整笑了:“你语文高考阅读理解拿的满分吧?”   气氛到这儿缓和了些,时章用手肘碰了碰宋拂之,慢悠悠地开口:“但是,诶。”   宋拂之:“嗯?”   “你都不好奇,那天我手里拿的什么东西那么重要,能让我直接大打出手吗?”时章问。   宋拂之眨眨眼,他真没想着问这些,反正他知道那是对时章很重要的东西就对了。   但是时章都反问他了,于是宋拂之很配合地问:“是什么呢?”   时章清了清嗓子,说:“嗯,它是一种,在有些人眼里,可能有些怪异的行为。”   只一瞬间,宋拂之脑中如电光闪过,心跳突然加速。   他看着时章,声音有点哑:“嗯,能有多怪异……”   时章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比划:“就是,现在很多年轻人喜欢的那种动漫,宋老师班上估计也有学生喜欢吧——然后有个活动就是把自己打扮成动漫里的人物,戴假发,穿衣服,这样的活动叫cosplay——哈哈,怪不怪?”   “啊——哦——”宋拂之的脑子有短暂的混乱,目光也有短暂的呆滞。   “我知道啊,cosplay嘛,我知道的,我又不老。”宋拂之有点语无伦次。   时章挑了挑眉。   宋拂之在几秒钟内捋了捋思路。   时章今天把他带到自己家里来,大概就是为了坦白以前发生的事。   比如自己是个“坏孩子”,比如高中和别人打架,再比如,他曾经玩过cosplay。   这对时章来说是一场郑重的坦诚,意味着他彻底向宋拂之敞开了自己。   宋拂之在感动之余,也有点慌张。   如果宋拂之不知道时章在网上的身份,那么他现在大概是懵逼的,然后会变成惊喜,接着会说:你居然喜欢二次元吗?我也是啊,而且我也看cos哦,你之前cos的是什么?   可问题是,宋拂之已经知道了时章的身份,更关键的是,他甚至自己也开始玩cos了,而且打算把cosplay的作品作为时章的生日礼物。   如果他现在说自己也玩cos,那时章势必会顺嘴问,你的号是什么。   到时候,藏着不答有问题,不藏着就更出问题——那惊喜还算个屁的惊喜!   其实宋拂之没来得及进行如此理性的分析,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暂时不要触碰cosplay这个话题,否则越聊越深,会很难收场。   宋拂之很快整理了表情,从懵逼变成了惊讶:“你这,教授,我真看不出来——其实我也挺喜欢看看动漫什么的,我没想到你也。”   这次轮到时章惊讶,帅教授很不顾形象地张大了嘴:“啊?宋老师,真的吗?”   “是真的。”宋拂之揉揉耳朵,眼神有点儿飘忽,“但我平时就默默看点儿,动漫漫画都很有趣,只是没怎么深入了解别的。”   这话说的一点没错,这两个月之前,宋拂之一直是这样的,他虽然看cos,但只是纯粹饱眼福,当画报看的。   他这么一说,时章就有了自己的理解,懂了。   宋拂之看动漫,也听过cosplay,但应该还是看动漫更多,不太看这些衍生出来的东西。   即使只是如此,也足够时章惊讶了。   时章笑着问:“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宋拂之小声道:“你也没问过呀。”   这么一想确实是,宋老师性格内敛,这种可说可不说的东西,时章自己都没表现出来过,宋拂之更难表现出来。   哎,时章突然有点后悔。   他之前如果胆子能大一些,结婚前就说出来,没准他连圈都不用退了。   ——但是凡事没有如果,即使时章回到过去,他大概也还是不敢。   是因为宋老师在婚姻中给予了自己无限的包容和支持,才给了时章在今天把这些说出来的勇气。   宋拂之恰好也喜欢二次元,这只是意外之喜。   宋拂之抬起头,看着时章:“所以那天……那天你手里拿着的是cosplay用的东西?”   时间线被拉回多年前,时章点点头:“对,假发,衣服,道具,被他们扯出来扔了一地。”   为首的少年笑得最大声,他从小就是欺负时章最起劲儿的那个,是小混混们的“头子”。   他把手里的烟头灭在时章的cosplay衣服上,烫出了一个黑色的大洞。   接着,他踹了脚地上的假发,指着时章笑:“没爹要的今天又在搞什么?过家家?扮妖怪?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哈哈哈哈哈。”   宋拂之有点呼吸不过来,他现在就想隔着时间把那臭孩子抓过来揍一拳。   时章无奈地笑笑:“我那么看重这套衣服,是因为那是我第一次正式出作品。之前自己试过几回,渐渐找到了方法,就准备认认真真拍一套发到网上——甚至是在黑网吧里发的,因为我们家没电脑。”   “那天我刚拍完回来,想把这套衣服收藏起来,结果被他们弄坏了,我就没控制住自己。”时章的声音变得有点轻。   宋拂之感觉肺叶疼,他张开双臂,有点鼻音:“抱抱。”   时章抱住他,下巴放松地搁在宋拂之肩头。   “但是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很享受的。你看——”   时章带着宋拂之站起来,牵着他去看卧室旁边那间更大一些的空房间里。   “我用这个房间来放cosplay的衣服和道具,还有我自己做的植物标本,总之这里就是我的小天地,小小年纪就拥有这样一间屋子——其实很幸福对不对。”   宋拂之酸着鼻子,慢慢“嗯”了一声。   他瞬间懂了,为什么在时章的家里,有那么大一间房用来整齐挂放他所有的cos服。   时章从小到大拥有的东西都很少,没有玩具小鸭,也没有睡前故事,只有一栋孤独的小楼,所有的东西都要他凭自己的力量去争取。   所以只要是属于时章的东西,他就会永远紧紧握在手里。   淡金色的阳光洒进小楼里,轻轻地飘在两人身上。   “我想亲你。”时章突然哑着声音,接着喊了声,“宝贝。”   宋拂之在这一刹那,感到从脊椎深处噼里啪啦绽开的电流,呼吸节奏都乱了。   这个称呼太过分了。   宋拂之在时章落下来的吻中,颤抖地闭上眼睛。   在这间曾经放满少年的收藏品的破旧房间里,时章垂眸吻住他这辈子最爱的人。   这么多年,时章竟然终于也带他来到了这间收藏室。   时章一手扣着宋拂之的腰,另一只手握着他的喉咙。   手掌下的男性脉搏有力地跳动着,时章隐忍地蹙眉,手掌却不自觉地掐得更紧。   宋拂之在这个吻中感到轻微的窒息,好像氧气只能被时章掐断,也只能由他给予。   直到宋拂之从鼻腔里发出缺氧的闷哼,时章才恍然回神,迅速松开手。   “抱歉。”时章伸手安抚宋拂之,却被宋拂之轻轻推开了。   宋拂之一语不发地转身往房间外走,抬手摆了摆,意思是没事。   “我没注意……”时章在身后道。   在时章看不见的地方,宋拂之脸色很红,却不是被憋的。   背后出了一层薄汗,却也不是被热的。   脖子上的触感仍然很清晰,时章的手掌像一道缠紧他的毛茸围巾,像一圈温柔的烙印。 第58章 晋江独家58   两人又在房子里待了会儿,看着差不多到了饭点,就打算回去了。   关门落锁,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时章离去的脚步却很轻松。   走在陌生的小巷里,宋拂之不敢太嚣张,但又忍不住,于是只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搭在时章手上。   在这里,他不想让时章一个人孤独地走。   时章很乖地让宋老师牵着,两人无声地路过一户户人家,什么也不必说,指尖的温度很暖。   走了会儿,小路前方突然传来一声玻璃砸在地上的脆响,两人脚步一顿,微微皱起了眉。   不远处的男人往地上砸了个玻璃瓶,身子僵硬地躺进木椅里,脚高高地翘到另一张板凳上。   “老子就他妈是点儿背!再多一个数字我就能赢。输光了,输光了能怪我吗,啊?”   他朝着屋里怒吼,声音像锯子一样粗砺,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宋拂之一听就皱起了眉。   这人赌博,还酗酒。   刚刚来的时候,路过的那片全是酒瓶渣子的地就是他们家门口的。   宋拂之拉着时章到对面,加快了脚步。   时章的手指好像有点僵硬,宋拂之稍微加大了一点力气才带动他。   一位头发灰白的女人从屋里走出来,指着男人骂:“娘和老子赚多少钱给你都不够你糟蹋的!快四十的人了屁正经事都不干。你今天就给我滚,滚吧,想怎么玩怎么玩去。有你这么个儿子真他妈造孽……”   男人猛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一身肉都跟着一颤,眼圈血红,看着很吓人,有点神经质。   他往女人身前一站,像一座骇人的山,让女人往后退了几步。   男人粗声粗气地骂,唾沫四溅:“你就知道骂我,那你当年怎么不会也爬个有钱人的床?这样我还用得着出去挣钱帮你们还债?就是没爹我也认了,我也不会在这破地方困他妈一辈子!”   宋拂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脸色白了一层。   这多半是以前欺负过时章的邻居小孩儿。   宋拂之扭头去看时章,对上他淡漠的目光。   时章很轻地抿了抿唇,一语不发地牵紧了宋拂之的手。   他们正好经过这家人门口的时候,男人目光很凶地看了他们一眼,停了好几秒钟。   几秒之后男人又转了回去,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时章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携着宋拂之的手,一步步把满地的碎玻璃渣抛在身后。   走出巷子的时候,已经远到什么都听不见了,阳光安静地洒在宽敞的大道上。   “他就是以前用烟头烫坏了我的衣服的人。”时章说,“但他好像已经不认识我了。”   男人小时候不爱念书,读完初中就辍了学,跟着叔叔做些乱七八糟的生意,一直到现在也没再上过学。   宋拂之深深叹了口气,不知是该觉得可悲还是解气。   时章抵了低头说:“他说的也没错,虽然我以前住的环境不好,但钱其实是不缺的,至少时正霖让我上了大学,让供我去了国外深造。”   宋拂之摇摇头:“那也是你自己一步步努力考出去的。你从这里走出去,都是靠的你自己。”   时章无声笑笑:“走吧?去和爸妈一起吃午饭。”   他们并排朝着镇子中心走,宋拂之问时章:“你放下了吗?”   “其实我觉得恰恰相反。”   时章笑着眯了眯眼:“这么多年我都不敢回来,因为我怕自己再和这里扯上关系。我的爸妈,我的童年,都不是很光彩,所以我想要自己和以前隔绝开来。但是——”   他摩挲了一下宋拂之的指尖:“宋老师让我有勇气回到这里,不管以前怎么样,我就是生在这里的。”   时章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遇到你,我才真的接受了自己。”   宋拂之轻轻“靠”了一声,扭头看向一边:“突然这么煽情干嘛。”   中午,他们和王老师宋大夫在家常菜馆吃了饭。   老宋问他们早上去了哪,是不是回酒店睡回笼觉去了?   宋拂之不太想说,模糊地应:“嗯,倒也没有睡太久……”   老宋叹了口气,明显是还记得上次俩孩子在自己家一觉睡到大中午的事情。   “觉也不能睡太多,早点起来锻炼锻炼对身体好。”   宋拂之嗯嗯点头。   吃完饭,一家人陪着王老师去了原来的高中。   宋拂之和时章也算是回到了母校。   现在是周末,学校里很安静。   王老师跟学校打过招呼,所以门卫很快就放他们进去了。   高中还真是变了很多,塑料跑道翻新了,教学楼边的树变得更高大,教学楼也重新粉刷了一遍。   宋拂之上次回到高中还是快十年前。   那时他们家从这个镇子搬走,宋拂之和王老师回到高中告了别。   重新回到这里的感觉很神奇,宋拂之指着一楼最近的一间教室,声音微微上扬:“我以前就在这个班。”   时章顺着宋拂之的班往上指了两层楼:“我在三楼最近的那个班。”   宋拂之哈哈笑起来:“那你岂不是爬楼爬了三年!”   时章有点无奈:“是啊。”   王女士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带的三届班都在三楼,爬了九年。”   空气稍稍安静了一会儿,时章乖巧道:“王老师辛苦了。”   宋拂之作捶背状,陪着笑:“都怪学校的政策,不给轮换教室,不公平。”   他们高中就是这样,一间教室坐三年,从高一到高三都不挪地儿,只换门口的班牌。   所以高一高二,时章通常下了楼梯之后直接就出校门了,但到了高三,他每次都会从另一条绕远路的楼梯下来,这样可以正大光明地经过宋拂之的班,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从窗口看到这位学弟。   时章曾在这扇窗边收藏了不少小宋拂之的模样。   大多数时候宋拂之都在座位上安静地写作业,偶尔也参与课间讨论。   在一群叽叽喳喳的高中生里,宋拂之也通常是那个最安静的。   但在那时,时章只敢在路过的几秒内,轻轻瞥两眼班里面,连脚步都不会放慢,脸也不会转过去,只用余光偷看。   多年后的今天,时章侧过头,毫无顾忌地看着宋拂之的侧脸,鼻梁高挺,眼睛漂亮,好像和少年时别无二致。   宋拂之敏感地看向时章,小声问:“干什么?”   时章只是笑,摇摇头说:“没什么,就看看你。”   昔日的老师和学生在校园里慢悠悠地晃着,迎面走来一位年纪不轻的男老师,他和王老师对上了目光,持续几秒,然后一起笑起来。   “王老师,您怎么回来了!都不通知我一声?”男老师惊讶道。   “这不是怕麻烦你们吗,谁知道你周末还在学校啊?”王老师笑呵呵的。   男老师以前和王老师一起搭过班,是王老师的后辈,从王老师身上学了很多东西。   当时刚毕业停青涩的男老师,现在一转眼也成了学校的年级主任。   男老师又看向旁边,眯着眼笑:“哟,宋大夫也来啦?小宋都长这么高这么帅了——旁边这位是?”   “时章,教授,以前也是这儿的学生。”接着王女士才说,“他俩结婚了,一对儿。”   虽然语气很平静,但脸上的笑纹根本掩不住。   男老师说王老师“有福气”,问她要不要去办公室叙叙旧。   于是王女士再一次带走了老宋,把俩孩子留在了操场中间。   “你俩随便逛逛,我们聊完了出来找你们。”   宋拂之抱着手臂笑了:“我们好像那种,大人逛街的时候,被寄存在儿童乐园的小拖油瓶。”   时章很不客气地笑了出声。   两人顺着开放式的走廊,从一楼开始逛。   宋拂之来到自己曾经的班级门口,里面关着灯,学生们的课桌上零散地摆着书和卷子。   虽然班门开着,但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班门口往里望。   “黑板换了。”宋拂之笑着指里面,“现在也换成这种有显示屏的了。”   时章也说:“空调也换了,课桌、讲台也都换了,快要认不出来了。”   “回收箱,这个传统居然延续下来了,真好。”宋拂之有些惊讶地指着教室门边的一个大纸箱子,里面凌乱地堆着些写完了的本子。   “现在想想我们高中还挺先进的,那时候就有环保意识了。”宋拂之说,“我们年级每个班都放了个大纸箱在前头,用完了的草稿本啊、卷子、废纸啊就扔进去,每个月回收一次,当时可以卖不少钱充班费呢,还能废物利用。”   宋拂之问时章:“你们班有没有啊?”   时章点点头:“有的。我们高三半个月就回收一次,草稿纸用得太快了。”   “哈哈哈。”宋拂之笑道,“说起来,有件事到现在我现在还记得,挺奇怪的。”   “我高一考完试,和同桌一起把写完的草稿本扔了进去,第二天正好是回收的日子,所以班委把纸箱放到教室外面方便工作人员回收。”   时章有一瞬间的僵硬,若无其事地“嗯”了声:“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过来,我和同学争论一道题目,我草稿本上写着那道题的思路,所以我就想趁回收的人过来之前赶紧把我的草稿本抢救出来——结果我把整个箱子都翻遍了也没看到我的草稿本儿,我同桌的本子还好好地在里头放着,就我的没了。”   时教授抚摸下巴:“真的好神奇……”   “神奇对吧。我和我同桌一起找了半天也还是没找着,就那么蒸发了。”宋拂之笑笑,“当时我们班流行讲鬼中式故事,可把我们吓得不清,还以为是笔仙或者哪路妖怪把我选中了呢。”   时章故作正经地点头:“我估计是有妖怪看上你了,想把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宋拂之也开玩笑:“想抢我做压寨夫人就直接来找我啊,抢我乱涂乱画的草稿本儿干什么!”   时章:“可能是个善良的妖怪,怕自己太凶了吓到你。”   时章语气轻松,其实心里翻涌着热烈却隐忍的浪潮。   他可以向宋拂之坦白自己的身世、曾经做过的错事、还有不那么常见的兴趣,但唯独这一点,他一丁点都不愿向宋拂之透露——   在他那明暗交接的青春期,宋拂之像一缕光一样毫无理由地闯进他的生活。   就像时章一眼爱上枝条舒展的瓦勒迈松,当宋拂之带着值日生的红袖章在校园角落里抓到自己抽烟的时候,他就开始无可自拔地用沉默的目光追随这个少年。   既然机缘巧合,兜兜转转,他已经和宋拂之结了婚,那么之前那些不太磊落的追随方式,应该被时章永远地埋藏起来。   哪有什么妖怪,只不过是一个混账且自卑的学长。   两人贫来贫去地随便聊了聊,慢慢走上楼,顺着走廊往下逛。   “教室后面的黑板也换了更大的诶。”宋拂之在一个班门口停了停,“这个班的黑板报做得还挺好看的。”   黑板报的主题是老套的“讲文明,树新风”,旁边的配图是水彩画的一副景色。   “虽然和主题不搭,但是画得很好。”宋老师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用上了班主任的语气。   时章问:“宋老师班上的同学们都会画什么到黑板报上?”   宋拂之:“那可多了,画什么的都有,当时流行什么就画什么,虽然大概率和黑板报主题搭不上边,但我看他们画得挺开心的。”   于是两位老师的兴趣又转移到了黑板报上,路过每个班的时候宋老师都要简单点评几句,跟美食节目里的嘉宾似的。   终于到了三楼,第一个班就是时章以前的教室,两人在门口停了下来。   巧的是,这层楼今年也在高三,再过一两个小时,大概就有高三学生要返校学习了。   宋拂之一眼就看到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乐了:“该说什么,真不愧是你们班。”   时章看了也挑挑眉:“画得很厉害。”   黑板报上画了一个国漫角色,目光锐利,表情很酷,手里拿着传奇般的魔刀,刀身可以碎成无数片,长袍在猎猎风中摆动。   旁边用苍劲的毛笔字体写着:“高三必胜!”   宋拂之说:“这个图文倒是很相配。”   上午在自己的屋子里,时章才得知宋老师也看点儿动漫,于是不由笑着问:“看过这部?”   “看啊。”宋拂之点点头,“一顿饭看两集。”   时章“哎”了声:“我们以后晚上吃饭也可以看啊,可惜了以前都没看。”   宋拂之笑:“吃饭的时候单纯聊聊天也挺好的。”   宋拂之又问:“你呢,以前也在班上画这种黑板报吗?”   “我?”时章指了指自己,摇头,“我画花草树叶还行,画别的一塌糊涂。而且那时候班上只有我和欧阳希喜欢看动漫,没别人,那会儿可小众了。”   时章说着都笑了:“我以前真是挺混蛋的,在王老师课上偷偷看漫画,还被王老师收了,在她那儿扣了一个学期才还给我。她还说我都看得些什么小人书,多大人了还看画不看字,我没法跟她解释漫画和小人书不一样。”   宋拂之笑了一阵子:“其实我妈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喜欢这些,我都没讲,她也没问过。”   时章打趣儿:“完咯,王老师回去发现自己三十岁的儿子还爱看小人书。”   “但现在还是变了许多。”宋拂之笑着说,“班上孩子都大大方方地讨论,老师们也多多少少都懂,喜欢这些的人多了许多。”   时章真的挺好奇:“那你当初是怎么接触到的?什么时候?”   这事儿宋拂之都不稀得提,他都不好意思说。   “就是我高一的时候,我在我妈办公桌里偶然发现了一本漫画,好奇翻开看了一眼,结果越看越觉得有趣……”   说到一半儿,宋拂之突然收了声,时章也愣了。   宋拂之眼睛发直:“呃,你刚刚说,你被收了漫画书,是几年级的事情……”   时章喉结动了动:“高三。王老师在上面讲卷子我没听,所以她才那么生气,直接扣了一个学期。”   这时候宋拂之正好高一。   宋拂之又问:“是上学期还是下学期……”   时章:“上学期……”   宋拂之这会儿已经有点呼吸不畅了:“你还记得你被收的是什么漫画吗?”   时章撑着额头,声音也不稳:“记得,记的可清楚了。你还记得自己看的是什么吗?”   “当然记得啊。”宋拂之睁大眼,“这可是我这辈子看过的第一本漫画!”   时章觉得自己后背争先恐后地渗出一层热汗:“我被收的那本讲的是航海冒险的故事……”   “哐”的一声巨响,宋拂之直接一掌捶到了墙上。   两人站在昔日时章的教室外,一个撑着墙低着头,刘海颤颤地遮住表情,另一个人仰头望天,喉结顿了半天都没动。   不知是谁从肺里抽出一串压抑而持续的低笑,像是点燃引线的火星,两人的笑声渐渐增大。   “靠,我真是想不到。”宋拂之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   时章更是笑得无以复加,什么都说不出来。   王老师和宋大夫过来接人的时候遇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两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在高中生的班门口笑得快要岔气,一个蹲着一个弯着腰,非常没有形象。   “疯了吧……”   王老师脸上表情都没了,一开口就是多年的老班主任了,“我从底下走上来,就听到你们在笑,全校最吵的就是你们,纪律呢?”   没想到王老师一来,这俩熊大人笑得更欢了。   王老师皱起眉,许久之后又慢慢松弛。   这场景倒是不常见,两位平时都很得体的成年人居然变成这样,大概是真的碰上了很有趣的事。   王老师无奈地笑:“真是搞不懂……”   老宋很担心地叹了口气:“我就说他们睡觉睡太多了吧,会睡傻的呀。” 第59章 晋江独家59   王老师看他们俩终于笑完了,淡淡撂了句:“正常了?”   “啊。”宋拂之直起腰,眼角还有点泪,“一直挺正常的。”   时章恢复得比宋拂之快很多,在看到王老师的时候他就差不多止住了笑。   在班主任面前不敢放肆闹腾,这是刻在骨子里的。   时章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垂眸敛目,站姿挺拔。   王老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真是长大了,老师看你一眼就乖了。”   这一说时章就不好意思了,谁叫他念高中那会儿皮呢。   离开学校的路上宋拂之还在琢磨这事儿,想着就好笑。   让宋老师走上二次元不归路的罪魁祸首居然是时章以前被没收的漫画书,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巧合,两人谁都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出。   这整件事看上去非常荒谬,但仔细想想,一切的发展好像又都是自然而顺畅的,环环相扣,让人只能说一句“真他妈妙”。   宋拂之在大笑之余还感到一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感觉。   人生看到的第一本漫画书是时章的,书柜里收藏最多的写真是时章的,还和他结了婚,今后他人生中最多的时间都是属于时章的。   明明从相识到现在,只过去了短短大概半年,生命的一大部分却已经充满了时章的身影。   宋拂之偏过头去看时章,眼睛亮亮的。   帅男人用这样纯粹透亮的目光看人的时候让人没法抵抗,时章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王老师和老宋,小声问宋拂之:“看我干什么。”   宋拂之小声回答:“我好像被你圈死了。”   时章轻轻笑了声,目光看着别处:“我可不是故意的。”   他表情很轻松,但不得不承认,时章在知道宋拂之是因为自己喜欢上漫画的时候,心里的占有欲被很大程度地满足了,胸腔里一阵阵地发烫,充盈而亢奋。   一家人回到酒店,王老师还在隔壁门口掏房卡,时章已经推开门把宋拂之拉了进去,带上门反手把人压在门上吻。   这个吻突如其来,宋拂之仰着头一声都不敢出,爸妈就在两米开外的地方。   当天晚上他们开车返程,这一趟故地重游收获不少,各方面的。   宋拂之回去之后,趁着时章不在身边的空闲时间,翻了很久章鱼老师的微博。   其实宋拂之以前对章鱼老师没有太多研究,除了cos的图他都不关注别的。   所以他这会儿看得很认真,章鱼老师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一个遥远的二次元coser了,他想从另一个角度里了解更多他丈夫的另一面。   章鱼老师每次发图的配文都很简洁,大部分是角色的一句台词,没太多花里胡哨的。   如果是有合作的,比如漫展宣传或者商务之类的,大概率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营业感很重,那词儿一看就是合作方给的。   关于三次元的日常更是完全找不到,章鱼顶多分享一下在cos摄影出片的过程中遇到的小困难,再多的他都不会说了。   总之,章鱼老师这么多年来,一直闭嘴产出,话少作品多。   发过的字最多、最富有感情的微博可能还是他的退圈声明。   所以章鱼老师和时教授本人给人的感觉有些出入,现实中他是很随和的,在网上就感觉他挺酷,很能打,纯靠实力,和他这么多年来一点儿没缩水的身材,怪不得都叫他总攻,不是没有道理。   宋拂之不知不觉就翻到了他大半年前的微博,在cosplay图里头看到了一条转发。   这条转发正好是在时章上一年生日的时候。   原博发了满满十八张图,每一张都是各种粉丝送给章鱼老师的生日祝福。   画画儿的,精修图的,手写的,做娃娃的,做剪辑的,各种各样的才艺,都很厉害,粉丝们变着花样祝章鱼生日快乐。   章鱼转发了这条微博,就简单地说了一句话:“谢谢大家,会继续努力。”   宋拂之点进去看评论,慢慢笑起来。   -哈哈,是熟悉的章鱼老师,每年都发这句话,连词儿都不带改的,谢谢您百忙之中抽空感(fu)谢(yan)我们。   -今年才粉上章鱼老师,有姐妹给我科普一下,为什么要把所有人的祝福收集在一起发吗?   -十五年老粉不请自来——   以前章鱼老师都不过生日,也不想要粉丝祝他生日快乐,粉丝送祝福他也不转发。可是粉丝每年该送的祝福还是会送。后来章鱼老师慢慢接受生日祝福了,但是每年也只会随便转发一条,然后说感谢。   所以大家就自发做了个集中的版本,这样章鱼老师能多看到些。   -老章鱼这么多年都这样儿,永远只转发一条生日祝福,多的都懒得转!   宋拂之和粉丝们不一样,他稍微一想就知道时章为什么不喜欢过生日了。   他大概不觉得自己的生日值得被祝福。   宋拂之浅浅叹了口气,时章的形象好像慢慢地在宋拂之面前拼成了一个丰满的圆。   又往前翻了几年,宋拂之时不时截个图,当做标记。   有几套cos是章鱼老师火出圈儿了的代表作,甚至火到了国外。   宋拂之时至今日还能记得当时他被这几套图震撼到的心情,反正就是神,从妆到氛围,可能真的没人能比章鱼更还原了。   直到今天,提到这个角色的cosplay,大家的第一反应还是章鱼老师。   就算之后有数不尽的coser都cos过这个角色,但是都比不过章鱼的版本。   宋拂之想了想,决定把两套章鱼老师的代表作放进自己的cosplay日程中。   他肯定是比不过章鱼老师,但是他想用这种方式来表现章鱼曾经的荣耀。   到后面,宋拂之换了电脑端翻页,一路翻到了章鱼老师最开始的微博们。   其实宋拂之挺惊讶的,章鱼老师的微博居然敞开得这么彻底。   现在很多人都设置了半年可见,一年可见之类的,章鱼老师却大大方方地把所有历史过往都放在外头给大家看。   也不在乎自己早期其实很多黑历史,那会儿年少轻狂,技术不到位,很多cos放到今天来看那都是要被笑话的。   但粉丝们更爱了,许多像素模糊、服装简陋的古早cos照底下都有粉丝们丧心病狂的挖坟记录,毫不留情地笑他。   她们都评论说,以前章鱼老师多青涩呀,小小中二少年。   宋拂之从没考古到过这么前面,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到少年时期的时章。   即使画质很差,他还是能看出那会儿时章的少年气,是那种毫不收敛锋芒的刺眼,神情中带着点懒散,厌世却又不可一世,有股纠结的劲儿,酷酷的。   那会儿小章鱼的妆不浓,五官清爽,身上的肌肉也是属于少年人的薄薄线条,身高腿长,很养眼。   这样气质的男生,放在高中应该会有不少追求者。   但是估计时章那会儿是真坏,过了坏男孩的那个界了,也没多少人真敢去招惹他。   宋拂之突然有点遗憾,如果高中的时候自己就能认识时章,就不会错过他那么重要的一段成长时期了。   但他转念又一想,按照他和时章在高中时的性格和经历,简直就是两条平行线,即使擦肩而过,也大概不会互相认识的。   宋拂之出了一会儿神,接着把思绪收回来,继续看章鱼的古早微博。   他直接拉到了最底端,章鱼老师的第一条微博。   是一条补档,小章鱼说:之前在论坛上发布的一些作品,搬运到微博上来~   哎呀,宋老师笑着抿了抿唇,还打飘号呢,卖萌。   随便算算,小章鱼老师开始玩cos那会儿微博都还没推出,甚至连网络都还不发达。   最开始的时候章鱼的作品都发在论坛上,那时候玩的人少,圈子也很单纯很干净,都是凭着自己对动漫人物的热情在做cosplay,是很快乐的。   宋拂之点开第一张图片,时章在上面标了日期,还写着“第一次正式出片”。   一看就知道时章cos的是什么角色,太经典了,大概是许多人的童年。   修长的少年穿着白色和服,上面印着红色的花纹,一头白色长发,眼瞳金灿,表情冷淡,脸颊两侧画着两道红色的妖纹,额间印着一轮月牙。   时章身边还站着两个人,宋拂之辨认了半天,发现似乎是欧阳希和钟子颜,他俩出的是动漫里的主角,欧阳希也是一头白色长发,咧嘴笑得很阳光。钟子颜站在中间,穿着水手服,黑色长发很温柔。   三个人看着都很青涩,妆面算不上精致,但是能看出他们花了很多心思,年龄也很贴。   没有修图也没有高像素的相机,这张照片恐怕不止是他们三个第一次正式出cos,也是一段快乐旧时光的印证。   宋拂之唇角不自觉地绽开一点笑意,但渐渐地又落了回去。   这是时章第一次正式cos,也就是他和邻居小混混起冲突的那一次。   这么漂亮白净的衣服,不知道被那群孩子践踏成了什么样子。   宋拂之滞了一会儿,把章鱼的微博从最底下往上翻。   章鱼老师的微博始终可见,他把自己二次元的形象大大方方地敞开给所有人看,却把现实里的自己藏得那样深。   这些照片背后的辛酸那么多,他却只字不提。   宋拂之默默记下时章第一次cos的角色,他也要出。   大致确定了所有的cos角色,宋拂之很快投入到马不停蹄的筹备中。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动作快了许多。唯一比较难办的就是拍摄的时间得靠挤,在不影响工作和瞒着丈夫的前提下做这些事,主打的就是一个胆大心细。   所以最近宋拂之回家的时候,明显有些疲倦,一方面是累的,另一方面是有点亢奋,精神消耗过度。   时章还没回来,宋拂之也懒得做饭,不知不觉的,蜷在沙发上直接睡了。   于是时章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宋拂之面朝沙发侧躺着,睡得很熟,刘海安静地垂在眼角,看着很乖,让时章莫名想到歪在花盆里睡觉的小隼团子。   但宋小啾明显没什么警觉能力,时章都走到他身边坐下了他还没醒,呼吸平缓。   时章不自觉地看了他很久,唇边一直带着笑。   宋拂之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只有家里昏暗的橘黄灯光。   在晚上醒来常常会出现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宋拂之心里这股孤独感还没来得及上涌,额头就被温热的嘴唇吻了一下。   很温暖很安稳,一下子就把人兜住了。   时章盘腿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轻轻用手拨弄了一下宋拂之的发丝:“醒啦,吃饭吗?”   宋拂之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我回来打算休息一下再做饭的,没想到睡了这么久……”   “那今天不做饭了。”时章晃了晃手机,“点外卖吧。”   宋拂之慢慢睁大眼睛:“…点外卖?”   他们俩都是挺注重健康的成年人,出了周末偶尔去探店下馆子,平时几乎都是在家里自己做饭。   今天却打算点外卖吃,还是时教授主动提出来的,宋拂之有点惊讶。   以前独居的时候宋拂之还挺爱点外卖的,他平时挺宅,点个外卖躺着看番可惬意了。   结婚之后就很少这样,没想到今天能重新体验一下外卖。   “偶尔吃吃没事的。”时章已经打开了外卖软件,“想吃什么?”   宋拂之也不矜持了,趴在沙发上,伸手去滑时章的手机屏幕:“我看看啊…”   最后两个人点了麻辣香锅、寿司和汽水,杂七杂八的一堆送到家里,沉甸甸的好几个袋子。   宋拂之把袋子放到餐桌上,准备打开的时候被时章按住了手腕。   “今天换个地方吃吧?”时章问。   宋拂之不太理解:“去哪。”   时章把袋子拎到客厅的茶几上,直接盘腿坐到毛茸茸的地毯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看着宋拂之:“来坐?”   “今天这么舒服啊。”宋拂之笑着过去坐下了。   他看着时章摁开电视机,开了投屏,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一个番剧网站的首页。   宋拂之挑起眉看着时章。   “想看什么?”时章神情自然,好像他们之前每天都这样,“最近几个新番还挺有意思,看吗?”   “试试那个。”宋拂之指了指电视左上角,一边撕开餐具一边说,“一直想看的来着,都没时间。”   时章直接按开播放:“可以,我也想看这个。”   谁能想到,两位英明神武的人民教师,在漆黑的夜晚,坐在自家客厅的地上,一边吃外卖一边看动漫。   这是何等妈见打的行为,王老师要在旁边,估计能直接抄起扫帚打人。   一集就二十分钟,两人一边看一边聊剧情,时间过得很快。   在第二集 开始前的片头里,宋拂之抱着半碗没吃完的饭,笑着打了个小嗝。   “我真是想不到,有一天婚后生活会变成这样。”宋拂之说。   时章也笑:“我也没想到——开心吗?”   “开心。”宋拂之点头,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我也没收班里学生的漫画书,但是我其实能理解他们的,漫画那么好看我一追也停不下来。”   时章笑了两声:“是啊,觉得里面描述的世界很好,让人很向往。”   电视里播放着温柔淡淡的片头曲,像夏天的晚风。   宋拂之曲起膝盖,下巴轻轻抵着:“我自己没什么意思,但是看着那么多主角在不同的世界里冒险,成长,收获很多有趣和爱,就感觉我好像也可以和他们一起。”   他笑了一下,半张脸埋进臂弯:“是不是可傻了,因为我们明明活在这个现实里。”   “可不就是傻吗。”时章靠近他,“我和你一样傻。”   “扮成这些角色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短暂地逃离了这个世界,成了他们的一员。但这明明解决不了任何现实问题,可我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逃。”   他们在音乐中对视,虽然他们的经历那么不同,却又那么相似。   宋拂之撑着下巴,笑道:“高中那会儿,我有时候做作业,做着做着就会出神。想象热血漫的主角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说,别写作业了,别考试了,跟我出去寻找宝藏吧!想着想着,就能发呆很久,感觉他们真的出现了,那感觉特别真实。”   时章很不客气地笑了:“你的学生如果知道宋老师曾经也这样——”   下一集动漫开始了,两人很快闭嘴,专注地投入到剧情里。   看到一半,时章却慢慢有点走神。   他想着宋拂之刚刚说的话,脑子里有了一个大胆却也很妥贴的构想。   时章飞速在脑海里勾勒着计划,不由自主地笑了出声。   宋拂之微讶地望过来:“你笑什么?刚刚没笑点啊。”   “啊。”时章咳了一下,“没什么,我抽了。”   宋拂之很快沉到后面的剧情中,时章却因为自己的想法亢奋不已。   宋拂之曾经希望二次元角色可以出现在现实,这不就是时章的老本行吗?   虽然宋拂之可能对cosplay还没什么了解,但时章有一点点的自信,他真能做到让纸片人走到现实里的效果。   时章混了这么久圈,对现在年轻人的新玩法也颇有了解。   最近流行起来一种活动叫做“cos委托”,就是顾客可以花钱请喜欢的coser出自己喜欢的角色,在线上给自己发图,或者线下和自己出去约会游玩。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和喜欢的纸片人来一场跨次元的约会。   咱们章鱼老师玩这么久cosplay,主要还是为了自己开心,接的商务都很少,更不用说专门为了某一个人出指定的cos。   对古早大神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说出去连粉丝都不会信。   章鱼老师说了自己退圈,可没说自己不能给老公开小灶啊。   时章冷静地往嘴里塞饭团,心里却兴奋地琢磨着,等宋老师生日的时候,cos成他最喜欢的角色,给他过一场梦幻的生日吧。 第60章 晋江独家60   过了几天,宋拂之发出了为时章生日准备的第二套cos作品。   这一次,他选的是时章在前年出的一个国产动漫电影的角色。   这个角色很冷门,作品本身也不是很火,但是由于章鱼老师那套图的氛围感太强了,谁看了都得说声帅爆,直接拉了一大波路人垂直入坑。   二创带火原创的例子不少,但像章鱼老师这种直接让原作热度翻倍的可不多。   这部国漫电影当时在院线上映了没几周就下映了。   因为同期的都是欧美大片还有名导作品,动画片受众本来就比较局限,撞上这么个修罗场更是没得玩。   所以影片的曝光量很少,即使看过的人都说好看,有深度有画风有笑有泪,奈何抵不过同期风靡的外国爆米花片。   章鱼老师当初不仅出了cos,还破天荒地写了一段影评,语言平实,但三言两语就让人很想看。   看了章鱼老师的微博之后,许多人又去网站上买了国漫电影来看,毫不夸张地说,章鱼带给了这部作品第二次机会。   后来电影的制作人还亲自转发了章鱼的cos,夸他还原,也半开玩笑地说章鱼老师是这部电影的再生父母,章鱼当时就又转发了回来,说这当然是因为片子本身厉害,大家买账。国人自己的做的精品不能就这么被埋没了,是金子一定会发光。   当时宋拂之就吃了章鱼老师的安利,跑去一看就喜欢上了这部电影,相信也有很多人是这样。   整部作品充满浓浓的奇幻中国风,将国风元素和繁华的想象力融合得很好。   男主是位身材结实,性格狂傲的青年,造型带点藏族风情,猫眼石和玛瑙蒙络摇缀,翠蓝点点,檀香珠串系着裸露的腰身,有种古典的张力。   章鱼老师的cos没有还原电影宏大的场景,而是删繁就简,虚化了背景,近处只有他姿态慵懒地靠坐在山石上的样子。   宋拂之这次却没有完全采用章鱼老师使用的元素,而是还原了电影里如梦似幻的一段想象——   青年坐在星球表面,身后是深不见底的宇宙,紫色星系忽远忽近,太阳风暴环绕周身,金色的光线让他的面孔模糊而圣洁。   眼睫正要睁开的一瞬间,他从绚丽广袤的宇宙中坠落,在冰冷的石头上惊醒,身上穿戴的宝石玛瑙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粗糙的布衣。   在陡然冷寂的黑暗中,青年慢慢展开手心,手里握着一颗发着蓝色微光的陨石。   视频下的配文是:“愿万顷宇宙归于你的掌心。”   这才没过多久,Fu老师再次更新,观众们都惊呆了。   -卧槽,美出新高度!是我最爱的国漫美人啊啊啊啊!   -虽然有特效,但是完全没有喧宾夺主,镜头还是很懂事的定在Fu老师若隐若现的腹肌上,嘿嘿,我爱看,多给我看点。   -我感觉每次Fu老师出的都不是cos啊,而是一个剧情起伏的小故事啊!   -我也觉得,好像原作电影的续写同人啊,Fu老师有自己的想法在里面的,创新但也还原,真的好棒。   -没人觉得Fu老师每次的配文都很美很浪漫吗!默默拿出摘抄本儿。   -恕我直言,我要喊你老公了。   -老公!   -老公老公!   虽然知道网友们只是在口嗨,但宋拂之还是心情微妙地笑场了。   毕竟“老公”这个称呼,以前主要是出现在章鱼老师的评论区的。   -最近芙芙怎么这么勤奋啊啊啊啊,保持这个腹泻的频率不要停!!   -我在芙老师这里住下了。我现在关注你,之后就是老粉了!   看见“芙芙”这两个字,宋拂之就眼皮子一跳。   虽说之前他取这个圈名的时候脑子确实不太清醒,但发现自己终究还是被叫成了这个外号,又不得不妥协。   宋老师懂,不论在哪他都逃不开被取外号的命运。   看这些网友评论的时候,宋拂之正在书桌前坐着。   时章就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安静地看他自己的书。   宋拂之不动声色地往下滑动屏幕,莫名地有种正在偷摸做坏事的刺激感。   确认时章正在认真地看书,宋拂之才偷偷点进了章鱼老师在视频平台的账号。   章鱼老师主要还是在微博发正片,但是这些年短视频兴起,他也跟着潮流开了个号。   视频数量不多不少,几乎都是简单地把cos照片集合成了视频,变成一个动态的PPT,但即使只是这样,也有很多人爱看。   章鱼在微博上关注了不少别的coser、动漫爱好者、还有一些官方账号,但是在直播平台上,章鱼老师的关注列表空空如也,估计因为不是主战场,所以他也懒得在这儿和人互动。   章鱼老师不关注别人,关注他的人却是大把大把的,也就小几百个万吧。   宋拂之退回去看了看自己,也有五位数的粉丝了,这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个天文数字。   咱们宋老师对于这种突然走红网络的感受非常陌生。   发前两个视频的时候宋拂之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有一些人看到了他的作品。   第三条视频发出去之后,宋拂之才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火了,最直观的就是后台里激增的数据。   比如关注他的人数早已破了五位数,比如几乎每次刷新视频,底下都会冒出新评论。   宋拂之从小就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这下他被迫获得了这么高的关注度,无比庆幸自己没有露脸,这样心里才能踏实一点。   宋拂之觉得这样好,观众们却不干了,一个劲儿地在底下吵吵。   -今天也是没有正脸的一天!呜呜,好想看芙芙的脸。   -点赞评论,为芙芙众筹一张脸!   -芙芙一定是怕他正脸太帅了迷倒我们,才不给我们看的。没事你露吧,我们受得起!   这话宋拂之不打算回,他之后的视频里大概也暂时不会露脸,哪怕画了全妆他也不太想,其实还是放不开。   顶着“FuFu”的名字,在网上做一些和“宋老师”的形象完全搭不上边的事情,这本身带来的新鲜感足够让宋拂之感到沉迷,有点欲罢不能。   本来他的初衷是为了复刻章鱼老师cos过的角色,但渐渐的,宋拂之自己也从中感受到了很多快乐。   自己演绎的二次元角色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这种满足感简直无与伦比。   难怪章鱼老师能坚持二十年呢,宋拂之默默地想,真挺上瘾的,要他他也不会愿意放弃这个兴趣。   有一条新的评论被顶了上来。   这位网友说:Fu老师在排行榜上升得好快啊!芙芙冲冲冲!能不能梦一个冠军?   底下好多人回复说,哇真的,Fu老师冲,本期最大黑马,你值得!   什么排行榜?宋拂之一头雾水。   他在软件里晃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排行榜。   于是宋拂之第一次回复了评论,问:“请问是什么排行榜?”   小粉丝们哈哈笑了半天,觉得这人可爱,一本正经地用敬语。   大家争先恐后地解释道:“就是平台最近弄的季度专题赛。不同细分领域的视频主通过视频热度、数据增长、打赏、投票等等综合途径,在自己的领域由观众决出一位胜者,然后平台会给一些奖励。Fu老师要去看看嘛?就在搜索栏底下。你多多更新,我们就多多点赞,嘿嘿嘿。(算盘珠子乱蹦)”   宋拂之跟着他们说的,找到了这个排行榜,然后在里面找到了“Cosplay”领域,其中还细分成了女coser和男coser。   在男coser的排行里,宋拂之往下滑了几下,在十几名的地方找到了自己。   上下几位邻居宋拂之都没怎么听过,看上去都是很年轻的新coser。   他在第十看到了那个叫飞飞的coser,在第六看到了虎牙。   排第一名的coser宋拂之以前也刷到过,叫“温千”,眉眼很精致的一位美型青年,最近几年人气很高,还和章鱼老师合作过,一起出过cos,宋拂之在章鱼的微博里看到过两人的互动。   最上面写着排行榜的规则,本季度内,累计积分第一的coser可以得到以下奖励:网络综艺节目的录制机会,某大厂游戏商业合作机会,奖金,平台开屏广告位。   对于前面几个东西宋拂之没什么兴趣,他主要是看中了最后那个。   开屏广告,应该就是每个人打开软件时会看到几秒钟的那张图。   宋拂之直接找到了线上工作人员,问:“请问如果赢了的话,开屏广告位可以放自己想放的图吗?”   工作人员大概也没怎么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她回复道:“当然是会由平台和您一起协商的,咱们会给一些设计构想,如果您有自己的想法,也是非常欢迎提出来。”   宋拂之说行。   虽然得第一应该是很困难的事,毕竟榜上别的coser都积累了好多年的人气了,但宋拂之就是想先问问清楚。   他忙完这些,最后来处理私信里的那一堆红点儿。   这些天来找他的商务越来越多了,带的报价也明显比最开始高了不少,最夸张的甚至能抵掉宋老师几个月的工资。   怎么说呢,之前离这一种行业很远,宋拂之对网红能赚多少一点儿概念没有。   宋老师骨子里还是挺传统的,老师就是他心目中很好的职业。   但现在真金白银的数字摆在自己面前,他才切实意识到,在这个新时代,有些新鲜的职业为什么会吸引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入行。   宋拂之在这边默默消化新接触到的行业情况,坐在他背后的时教授心里也想着事儿。   时教授看起来在很认真地看书,其实眼神有些放空,脑子里在跑别的程序。   早在小学的时候,熊孩子章小鱼就练就了这么一身假装认真的本领,宝刀未老啊,四大名捕宋老师也没发现时教授在开小差。   他脑子里想的自然还是宋拂之生日的事情。   宋拂之最喜欢什么二次元角色?这是时教授眼前最大的难题。   二十年前带宋拂之入坑的那本漫画应该对宋拂之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但是这漫画太经典了,整体也是热血基调,要真的cos里面的某个角色和宋拂之过一个浪漫生日,有点奇怪。   最好是能搞清楚宋拂之有没有对某个角色产生过“心动”的感觉。   就像现在很多小姑娘找cos委托,是想和二次元帅气纸片人在三次元里约会,那种突破次元壁的相遇与心动才是最震撼的。   但是稍微一想——宋拂之有没有对某个角色心动?   在遇到自己之前的那么多年里,宋拂之有没有对哪位二次元人物动过心,为他心脏嘭跳,在夜晚梦到他,甚至被他挑起过欲望?   时章立刻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抓紧了,又酸又烫。   真他妈的,伟岸高大的时教授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腹诽自己,时章你不要太离谱,连纸片人都要嫉妒。认清自己的位置,三次元真人怎么可能比得过纸片人!   理智让他认清,但时章还是做不到。   让时章去cos宋拂之喜欢的角色,莫名有种让他cos情敌的感觉。   时章还在自己桌前搁那儿左右互搏呢,就听到旁边宋拂之的手机传来了一阵来电的震动。   宋拂之身体一僵,似乎是被吓到了,隔了几秒之后挂了电话。   “怎么不接?”时章问。   “呃,我朋友……”   宋拂之飞快地在心里想措辞,不知道洛琉璃现在突然打电话是要干嘛,怎么不提前在微信里通知一声啊喂。   “我问问她什么事,每次电话都会说很多。”   时章淡定地“嗯”了一声,淡定地说:“你们聊。”   然后转过头去继续看书。   宋拂之打字问洛琉璃:殿下,有何急事?我这边现在一级警戒,教授就在我三步之遥。   洛琉璃回复过来一串幸灾乐祸的哈哈哈。   洛琉璃:急,不打电话说不清,你去阳台打。   下一秒电话就又到了,宋拂之没辙,只好站起来,跟时章说:“我去接一下朋友的电话。”   时章语气轻松:“去吧。”   宋拂之按了接听键,说了声“喂”,一边走出书房,顺手帮忙带上了门。   “这么急呢。”宋拂之压低了声音,走到阳台上才大了点声儿,“怎么了?”   洛琉璃道:“那个堕天使的服装,我催了很久店家,他们都没回复我。今天晚上突然说他们不做了,直接把定金退了,气死我了。”   “啊。”宋拂之也心里一紧,“这衣服工期还挺长的。”   这个角色的衣服华丽繁复,还带翅膀,得根据每个人的身材定制。   而且角色也挺老了,现在没多少人cos,市面上找不到现货,非得订。   “所以现在怎么办呢。要么赶紧再找一家接定制的,要么换一个角色。”洛琉璃把问题抛给宋拂之。   宋拂之几乎立刻道:“我不太想换角色。”   这个角色大概是章鱼老师最开始火出圈的作品,大概是在时章大学的时候。   他以一袭暗黑堕天使的装束在cosplay大赛上夺冠,在当时被奉为神作,从还原度到用心程度都是没得说的。   宋拂之在考古章鱼的微博的时候,看到时章站在领奖台上,身后金色彩屑飘舞,他身上似乎在发光,带着光芒万丈的荣耀。   时章那时应该是很快乐的。   虽然是个有点中二的早期角色,但是这是章鱼老师进入大众视野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宋拂之不想放弃这个角色。   洛琉璃叹了口气:“那只能再找找店家了,但现在时间真挺紧的。”   宋拂之沉吟片刻,说没事:“我再看看。”   “诶,要不你直接发条动态问问吧?没准你粉丝里头就有做衣服的大神呢,或者有认识的靠谱店家也可以推荐给你啊。”洛琉璃提议道。   “这样会不会打扰大家?”宋拂之有点纠结。   “哎呀不会,没准大家很想看你多发些唠嗑闲话呢。话说Fu老师真是一点儿不运营账号啊,除了cos啥也不发,也不和粉丝聊天,也不分享日常,你这样离群众太远了!”洛琉璃恨铁不成钢。   宋拂之本来就不擅长这些,他发视频的初衷也只为了时章的生日,收获这么多粉丝和关注完全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但洛琉璃比他懂很多,洛殿说能发那他就发吧。   宋拂之挂着和洛琉璃的通话,在平台上发了一条动态:“请问大家有认识的靠谱cosplay衣服定制店吗?欢迎推荐给我,谢谢大家。”   刚发出去不久,宋拂之就收到了一些评论。   -哇啊啊芙芙发动态了耶!   -Fu老师急么?我以前在某宝上找过一家,品控保证,但是工期有点长。   -你在问衣服,一定是又要出新作了,是吧是吧!!   -啊哈哈哈,Fu老师语气好正经啊,总感觉像是我爸在老年论坛上求中医推荐。   -草,楼上的住嘴啊啊啊,咱们Fu老师明明还只是妙龄猛男!   评论很多,能用的没几条。   洛琉璃也在那边刷,笑道:“啊哈哈哈,虽然没求到衣服,但是刷了一波存在感,也不错。”   宋拂之真是有点犯难,他自己动手能力奇差且没时间,实在不行,他打算带着图片去爸妈那边的老裁缝铺看看,没准能死马当活马医。   “诶,有人回了。”洛琉璃在那边笑起来,“怎么是飞飞啊,他已经认识你了?”   “是的,发上个视频的时候他来加了我好友。”宋拂之说。   宋拂之刷新了一下评论区,发现飞飞的评论已经被点赞和回复顶到了最上面。   Coser飞飞:Fu老师你怎么不找我!我有朋友就是服装设计师,赶制cos服的经验超级丰富,我给你问问吼,保证拿下。   底下评论都在笑他,说不愧是咱们飞飞交际花,哪哪儿都能瞅见您,除了正经出cos,什么活儿都干!   宋拂之在底下评论了一句“谢谢你”,接着打开qq。   飞飞居然已经给他发了消息,问宋拂之是想cos什么角色、想在什么时间之前拿到衣服。   宋拂之再次说了谢谢,把信息都告诉了他。   飞飞的效率快得惊人,很快就回复说可以,他朋友最近正好闲着,宋拂之想要的衣服他之前也做过类似的,所以问题不大。   问题解决得太快了,宋拂之有点惊讶。   宋老师很讲究程序,请飞飞把那位老板的联系方式给他,该签的合同、定金尾款、各种程序还是要好好走。   飞飞也没拖拉,直接给了宋拂之一个名片,交给他们自己去沟通。   宋拂之看了对方以前的作品,确实厉害,而且也是欧式华丽风的,有一条重工刺绣的裙子非常漂亮。   简直是专业对口,宋拂之很爽快地和对方订了价格和交货时间。   对方问:咱们不在一个城市,到时候给你快递过去。   宋拂之说谢谢。   解了燃眉之急,宋拂之又对飞飞道了好一顿谢,飞飞说没事,等着Fu老师的成片!   “OK,这个解决了。”洛琉璃看着日程表,“那明天咱们先拍那个西装暴徒,这个应该简单。你明天安排没变吧?”   “行,没变。”宋拂之说,明天下午没课,可以溜出去拍摄。   洛琉璃又说:“没什么要准备的,就你今天可以运动运动,明天要露肌肉哈。”   宋拂之在阳台外站的时间太久了,一边应着,一边往屋里走,声音也渐渐变小。   “我得收线了,打太久了。”宋拂之低声道。   洛琉璃哈哈大笑:“你怎么怕老公啊,这么乖?”   “跟这没关系,这不是怕被怀疑吗。”宋拂之说,“我总不能说我在外面打这么久电话是为了给他准备礼物吧。”   洛琉璃善解人意地说:“你就说你朋友失恋了,需要你的安慰,顺便一起骂渣男。”   宋拂之笑着把电话挂了,推开书房的门,时教授还坐在桌前看书,颇有老僧入定的风范。   “我们聊完了。”宋拂之像是在汇报任务。   时章很自然地“嗯”了一声:“早点休息。”   时教授很大度,也很懂距离,没再追问别的东西,宋拂之倒也省得解释。   宋拂之不知道,自己打电话的这段时间里,时章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把宇宙的起源都思考到了。   之前没太注意,今晚被冷落在房间里这么久,时章很快就把之前的记忆串了起来。   前不久回镇子的路上宋拂之就和朋友聊天聊得很欢,甚至追溯到最开始相亲的饭桌上,宋拂之也是笑着在手机上回复对方。   这么久了,时章却还不知道对方是谁,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   对方一定是和宋拂之很熟,能聊的东西很多,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比自己更了解宋拂之。   时章心情不畅地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宋拂之最喜欢什么角色,或许可以从他朋友那里得到一些信息。   但怎么联系到他那位朋友呢,这倒是个问题。   -   第三套cos是位随手把敌人一枪爆头的西装暴徒,典型的斯文败类,玩世不恭又心狠手辣。   Cos这个角色不需要多复杂的道具或者场景,所以很多人都试过,漫展上也有不少人cos成这个角色游场。   章鱼老师在好几年前cos了这个角色,虽说反响也很好,一大堆人在评论里舔屏,但平心而论,章鱼老师的这套cos和全球其他众多coser的作品相比,并不是最突出的。   全网那么多人,好看的身材也不止章鱼一个。   宋拂之选了这幅作品,纯粹是出于私心。   因为实在是,太戳宋拂之的点了。   这套cos,能在宋拂之心里排到前三。   男人坐在椅子上,领带夹和袖口戴得高雅又整齐,西装上的扣子却被饱满的胸肌绷开几粒。他单手举着手枪,正对着镜头。   眼神充满冷漠的戏谑,居高临下地看着你,唇角勾起一个带点疯的笑。   很俗很中二,但是宋拂之的口味就是这么俗,就爱看这种又帅又凶的大猛男。   宋老师还记得几年前,正好带完一届高三,高考完之后,宋老师连续紧张了一整年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就在某个燥热的夏日夜晚,他在首页看到了章鱼老师的这套图,当即心跳加速,拿了东西躺到床上,从傍晚直接折腾到午夜。   也就是那次,宋拂之稍微尝试了一下洛琉璃同志送给他的“黑暗大龙”,因为感觉这种疯狗猛男就应该拥有这样的尺寸。   但试到一半宋拂之就放弃了,实在是坐不下去,也不享受,总结一下简直跟受刑差不多。   说来也奇怪,明明时教授本人跟张牙舞爪的大龙有得一拼,但感受完全不一样,时章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痛归痛,但能让宋拂之发颤得想哭。   这套拍得很快,布景也简单,没加任何特效,直接回归最原始质朴的cosplay视频。   宋拂之坐在椅子上,脚踝懒散地搁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很man的二郎腿姿势。   与章鱼老师不同的是,宋拂之的衬衫只矜持地散开了一颗扣子,眼睛上蒙了一条黑色的领带,几乎遮住大半张脸,让人只能看到他的淡色的唇和下颌线,还有突出的喉结。   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手枪,娴熟地勾在食指上转了几圈,短短几秒钟的动作,帅得爆表。   视频下一如既往的有配文,这次的十分简练,就两个字:“狙我。”   FuFu最近更新的太勤奋了,粉丝们简直兴奋得不行,很快就涌进了评论区。   -啊啊啊我爱西装猛男,YYDS!!   -怎么这么帅啊啊啊啊啊!   -妈的,真的很爱这种原汁原味不P无特效的好身材cosplay谁懂!   -你在眼睛上蒙领带是什么意思!!你勾引我!!!   -虽然今天芙芙的脸也被遮住了,但我更兴奋了是怎么回事呜呜呜。   -曾经我觉得FuFu是我老公,但现在我要大喊,老婆!   -如果没记错的话,很久以前章鱼老师也出过这个角色,当时章鱼就很攻,为什么芙儿你cos出来的效果就这么诱啊啊啊啊!   评论区还是一如既往的尖叫一片,宋拂之这次听了洛琉璃的话,挑了几条评论点赞。   宋拂之发这条视频的时候才下班回到家,时章在厨房里弄晚饭,宋拂之就在外头悄咪咪地看反馈。   洛琉璃私戳宋拂之:你看看你的排行榜,跟坐火箭似的,直接进前五了啊?   宋拂之“啊”了一声,他都没关注这个。   点进去一看,果然,自己的头像挂在第五的位置,第一名还是温千老师,后面几位都是挺厉害的coser。   洛琉璃:估计因为你最近更新很勤,数据升得很快,所以有加成。   洛琉璃:牛逼啊,没想到你这个特种兵似的cos训练营歪打正着,本来你之后就还有好几个cos安排,给时章准备礼物的同时,顺手拿个第一吧老芙!   宋拂之:但是那些奖品,我除了开屏推荐位和钱,其他的什么都不想要。   洛琉璃:还没到手就他妈挑三拣四的。   洛琉璃:你以为前面几位有那么好超过?他们都是签了公司的,本来就混圈好几年了,有粉丝基础,公司也会帮他们。你一个素人,还真挺难。   宋拂之:那也没事,我无所谓的。   洛琉璃话风一转:不过你真行,我看到你已经超了几个他们同公司的coser了。   洛琉璃又说:很好!活该他们被你超过!   宋拂之:?   洛琉璃:我个人对他们感观一般,虽然cos的成品还能看,但工业风太重了,背后有团队的你懂么?他们好几人,包括排第一的温千。他们早年都是因为颜值火起来的,后来二次元文化热爱者越来越多,商务资源也越来越多,电竞啊漫展啊直播啊,很多地方都喜欢找coser合作。他们觉得这块儿吸粉,所以就签了公司,但他们本人可能并不怎么喜欢二次元,只不过是想赚钱。   洛琉璃讲了一大堆,虽然宋拂之没接触过这些,但一看也就看懂了。   洛琉璃:有团队的cos得好,也有很多观众买账。但我本人是不太喜欢啦,我还是喜欢虎牙飞飞那种自己随便玩儿的哈哈哈。   洛琉璃:虽然经常一鸽大半年,但是他们对二次元有种纯粹的热爱,比较像早年的圈子,很简单。   宋拂之看得有点头大,他懒得管什么有没有公司,草草和洛琉璃说了句再聊就下了线,因为章鱼老师在喊他吃饭了。   有什么是比和老公一起吃饭更重要的事情呢?   没有了。   这天晚上,宋拂之和时章也是坐在客厅地上,一边看动漫一边吃的饭,吃了三集,一个小时,很惬意。   中间时章还问宋拂之喜欢什么角色,宋拂之还笑着答呢,喜欢男主,因为有点呆呆的,也喜欢女主,因为很漂亮很飒,那个配角也不错,搞笑担当——最喜欢的还是女主养的狗狗了,太他妈的可爱。   时章深呼吸:“所以你最喜欢的角色是狗狗啊?”   宋拂之点头:“这部里面,是的。”   时教授默默伸筷子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宋拂之觉得他好像有点自闭。   稍微磨蹭一下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卧室那边传来悉悉簌簌的水声,宋拂之过去一看,时章在往浴缸里头放水。   “今儿泡澡啊?”宋拂之问。   时章撩起眼皮,带着温和的笑意:“嗯,怎么样?”   宋拂之喉结动了动:“好啊。”   他们夫夫生活一直挺健康的,保持着每周一夜,一夜一次的规律,具体哪天不定,看气氛,看感觉。   今天明显就是就是在那个感觉上面。   时章在浴室里放水,宋拂之站在外面,和他一对视,两人的眼神都微妙地不一样了。   勾勾缠缠的,欲说还休的。   宋老师还故作镇定地跑到书桌边写了半份教案,写完之后看看自己写的什么狗屁,句子都读不通顺。   “宋老师,这么敬业。”   时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轻轻抽走宋拂之手里的笔,接着搭上他的手。   指尖挠了挠宋拂之的手心。   宋拂之瞬间口干舌燥,顺着时章拉他的力道站起来,闭着眼温顺地和他接吻。   呼吸渐重,宋拂之的上衣落到地上。   在两人的耳边逐渐只剩下喘息声的时候,书桌上的手机突然刺耳地震了起来。   两人皆是一顿,宋拂之过了几秒,咬了一口时章的唇,模糊地说:“不管它,估计是推销的。”   时章按住他的肩膀,拉开一点距离,没有回应宋拂之的吻,淡淡地说:“好像是你朋友打来的。”   他加重了“你朋友”这几个字。   宋拂之按着心中躁动,看到屏幕上“琉璃”两个字,叹了口气。   内心挣扎少许,宋拂之还是接了电话。   “喂,咋了啊。”宋老师拿着手机往外走,语气有点无奈。   洛琉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你视频底下,有点不好的节奏。”   宋拂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洛琉璃发过来几张图,说:“你看看。”   宋拂之点开,只见最新的视频底下,好几条高赞评论都在说差不多的事情。   -这位大哥,你是在蹭章鱼老师的热度吧。连着三个cos都是章鱼老师之前的作品,你当我们瞎啊?   -看着章鱼老师退圈了你就觉得自己可以成为章鱼第二了是吗?看看你自己出的成品吧,全是科技没有灵魂,和章鱼大神差得太远了。   -不露脸的cosplay算什么cos,是不是怕自己长得不好看被喷啊哈哈哈哈。   -服了,这种质量也能到排行榜前五吗?@平台官方,建议除名谢谢。   ……   每一条评论底下也有了相当数量的回复,并且还在不断地增长。   有人赞同评论,也有人在反驳。   -我是觉得为什么总有种即视感!天呐这个新coser吃相不要太难看了吧,别蹭大佬热度好吧。   -不是??是谁规定了章鱼cos过的角色别人就不能cos吗?Fu老师都诠释得很好啊!   -虽然cos得好,但是不露脸,明显蹭,没准是个云二次元。脱粉了拜拜。   -我靠你们没事吧,没准FuFu就是喜欢章鱼老师的菩萨男粉呢,看章鱼退圈了所以自己出来产粮了,cos一下章鱼以前的作品又怎么了?反正我爱看!   -我就想安安静静看个美男,你们吵什么吵……   -Fu老师不要被带了节奏啊,好不容易看到这么菩萨的身材,一定要继续cos啊呜呜呜呜。   吵得乱七八糟,宋拂之没耐心看完。   他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屋里,时章背对着他坐在单人沙发里,背影有些落寞。   洛琉璃还在发消息:估计是被人带了节奏,这些评论出现得太集中了。有人看不惯你一个新人分他们的蛋糕,想把你弄下去。   宋拂之心里急,但不是因为这件事。   宋拂之:好的,之后我再看看。   洛琉璃:这群傻逼,都不知道你是谁,就在那儿一口一个蹭章鱼的热度。   洛琉璃:等他们知道之后,估计想把自己抽死,哈哈哈哈哈。   洛琉璃:你准备怎么回应?虽然他们傻逼,但也忍不下这口气。   洛琉璃:总不能直接说你是在准备礼物吧,啧。   宋拂之:没事,我知道的。   这回复,肉眼可见的敷衍。   洛琉璃:……您现在是有什么急事吗?   宋拂之看了眼时章坐在客厅里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回复了洛琉璃最后一句话:是啊,急着去蹭章鱼老师的热度。   宋拂之利落地关了手机,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抛到了脑后。   他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手机duang地弹了一下。   时章从沙发里抬起眼,语气淡淡的:“和朋友打完电话了?”   宋拂之“嗯”了一声,蹲到时章身边,朝他眨眨眼,语气难得的有些柔软:“一起洗吧,教授。”   这晚时章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凶,咬着宋拂之锁骨底下的一小块皮肤,反复地吮。   宋拂之有点受不了,想推他,反而被时章抓紧了扣进怀里。   章鱼老师使坏,逗弄人,折磨人,就是不痛快。   宋拂之在战栗中暗自骂人。   妈的,到底是谁蹭谁啊。 第61章 晋江独家61   第二天早上宋拂之刷牙时照镜子,从锁骨到脖子旁边全是吻痕。   他在心里暗骂了声,换了领子最高的一件衬衣,还是有半朵红痕露在外头。   时章在厨房里做早餐,宋拂之酝酿着低气压,站到时章身边。   “起了?”时章把煎蛋盛到碗里,身上的围裙换了新的小熊花色,他很自然地转过身,在宋拂之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早餐快好了。”   宋拂之顷刻间一点脾气都没了。   时章端着饭碗准备走出去,却被宋拂之抵着腹部拦住了。   宋拂之微微仰起头,食指勾着衣领撩开一点,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我穿衬衣都遮不住。”   这姿势太勾人了。   自己撩开领子展示暧昧的痕迹,时章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时章没说出来话,喉结动了动,不动声色地绕开宋拂之,兀自把早餐放到餐桌上。   “来吃饭。”   宋拂之领口还是那么敞着,加重语气道:“我今天还要上课。”   时章把筷子放进宋拂之手里,温声说:“吃饭。”   宋拂之:“你别再弄那么明……”   时章沉默地放下筷子,突然把宋拂之拉进怀里按住,手摁在宋拂之腹部。   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宋拂之身子猛的一僵,谁被这么抵着都得僵。   他微惊地回头,耳朵红了。   “大早晨的。”时章眉间半是忍耐半是无奈,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地在宋拂之腰后拍了一掌,像在教训不听话的小孩儿。   “宋老师别闹。”   于是宋老师不敢闹了。   吃完早饭,宋拂之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让时章给他找了件高领打底衫,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   “昨晚没注意。”时章垂着眼反省道,“我之后多注意。”   “我没怪你。”宋拂之嘟哝着,“就是今天还要上班,太那个了不方便。”   “我知道。”时章看着他说。   过了一会儿,时章又移开目光,慢慢道:“你昨天和朋友打电话打太久了。”   宋拂之惊讶地张了张嘴。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   两人安静地对坐着吃早餐,宋拂之吃着吃着,突然轻轻笑出了声。   时章问他怎么了。   宋拂之笑着摇头,三言两语把话题扯开了。   教授怪可爱的。   也就清晨在家里的这么点儿时光是安谧的,宋拂之刚到学校就跟打仗似的,看早自习收作业,被老师找着换课,忙得脚不沾地。   一路忙到快下午,宋拂之才歇了口气儿。   食堂午饭都卖完了,宋拂之只好出去吃。   等餐的时候打开手机,宋拂之被哗啦啦的消息提醒砸得眼睛一花。   除了洛琉璃的一条“还是回应一下?”,剩下的全是来自视频平台的消息。   宋拂之感到有点恍惚,他差点儿都把这边的事情给忘记了。   经过一夜一天的发酵,视频下的评论已经乱七八糟,划半天都划不到头。   宋老师真觉得纳闷儿,大家都不用工作不用学习的吗?   随便看了会儿,宋拂之总结出来,基本上还是昨天晚上说的那两点。   一是说他蹭章鱼老师的热度,二是说他不正露脸大概率是因为长得不好看。   Cos的都是章鱼老师cos过的角色,这点宋拂之完全认同,他其实能理解。   至于第二点,露不露脸的问题,宋拂之此前其实也和洛琉璃讨论过。   宋拂之最开始就不怎么想露正脸,因为怕学生认出来,洛琉璃跟他说放心,妆一化假发一戴,大概率认不出来。就算有猜测,你不承认,他们就没法确认。   但宋拂之还是没同意。   其实从心底上,宋拂之还没完全适应这个新身份。   Coser,天呐,对于以前的宋拂之来说就是厨子。   谁能想到自己这个吃了这么多年白饭的纯顾客突然也变成了一个半吊子厨子?   顶着“FuFu”的圈名,遮着脸,会让宋拂之卸下很多顾虑和踌躇。   好像一个从小就潜藏在心里的小精灵,终于可以无忧无虑地脱出“宋老师”这具躯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果然舆论的影响还是很大,一夜之间,FuFu在排行榜上从前五掉到了第八。   宋拂之对这个排名其实挺无所谓的,唯一吸引他的只有第一名奖励里的开屏宣传位。   本来宋拂之不打算回应什么,但是他看到好几个网友在很多条评论下一直替自己说话,又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表个态。   菜上了,宋拂之挑了片牛肉,一边吃饭一边打了条简单的声明。   @FuFu:大家好,最近三套cos确实都是从章鱼老师之前的作品里面选的,不仅这三套是,已经计划好了后面几套也是。一直都挺喜欢章鱼老师的作品,现在想用自己的方式再走一遍章鱼老师走过的路。去留随意,谢谢捧场。   一段话不卑不亢,大大方方地都说清楚了。   总之,我确实是选了章鱼的作品,至于我是不是在蹭热度,各位心里自己有杆秤。   我也说清楚了,之后的作品还是章鱼老师cos过的角色,爱看的继续看,不爱看的别看了就行。   短短一小段话,宋拂之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很多回复。   幸好宋拂之早就把消息提醒给关了,他舒舒服服吃完一顿饭,才打开手机看评论。   -Fu老师直接承认了,还明牌了后面几套,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草!昨天哪位姐妹猜的,Fu老师其实是章鱼老师的粉丝,然后想还原章鱼的作品来着,预言家刀了!!   -啊啊啊你是章鱼的粉丝,我更加兴奋了怎么回事!   -芙芙本来就很适合章鱼老师的那些角色啊!而且cos别人cos的角色完全没毛病好吗!原作摆在那里就是让所有人自由cos的啊。快点更新,好想看新作!!   有人支持,就有人反对。   -呵呵,把蹭热度说得多好听呢,“走他走过的路”,yue了,直接告诉所有人你打算继续蹭,真的吃相难看。   -给平台比赛官方投诉去了,拜拜。   -你真的是章鱼老师的粉丝吗?恐怕以前那么多年都对着章鱼老师的作品羡慕嫉妒恨他的好身材吧。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练出来了,终于能蹭热度了。   宋拂之看到这里笑了一下,要是这位观众知道了他以前对着章鱼老师的作品都是在干嘛,会不会骂他侮辱偶像?   这两种回复都在宋拂之的预料之中,有人留有人走。   不管怎么样,昨天带节奏的那些人的成效达到了。   评论区变得乌烟瘴气,粉丝数增长的速度明显减慢,很多新来的观众会在评论区里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但在这两波评论里,宋拂之被一条评论吸引了视线,又仔细看了会儿楼中楼,慢慢挑起了眉。   -啊啊,因为一直是粉丝,所以想再走一遍章鱼老师走过的路,我突然有点感动,感觉嗑到了是怎么回事QWQ这是可以说的吗?   这条本身还好,楼中楼的回复信息量才更大。   -章鱼老师都退圈了,这顶多算是单箭头。你要嗑CP就嗑点儿正常的吧,来看看我们“余温”!!   -卧槽死去的CP突然开始攻击我,呜呜呜好难过,章鱼老师退圈了,就留下我们温千千一个人了。   -啊啊啊,余温!!温千老师才是章鱼老师的老粉啊,从小coser一路追随到和章鱼老师同框,追星成功,这才叫感动啊!   -呃,所以这个FuFu不会其实试图模仿温千老师吧?醒醒吧Fu大哥,章鱼老师不可能再出现了,再舔都没用。   -但是章鱼老师已经结婚了啊楼上的大家!!再讨论CP不太尊重吧?   -三次元的章鱼老师结婚和二次元的章鱼老师有什么关系呢?我就要嗑就要嗑。   这有点意思,宋拂之摸了摸下巴。   原来挺多人以前都嗑章鱼老师的CP,对方就是coser温千,现在正在排行榜上第一挂着。   其实宋拂之对温千有印象,他也记得章鱼和他合作过。   两人在一场电竞赛事上同框出镜,cos的是游戏里人气最高的两位男角色,同时也是CP粉最多的一对角色。   章鱼老师也被网友们嗑过和其他coser的CP,但似乎“余温”是最火的。   宋拂之纯粹是觉得有意思,舔舔嘴唇,打算看看章鱼老师是怎么和温千凑上CP的。   微博随便一搜“余温”CP,热度最高的一条是CP粉们整理的“时间线”。   说最开始,温千是个籍籍无名的小coser,但是因为喜欢章鱼老师,所以每次章鱼老师出一个新作品,他都会cos那个角色的官方CP,如果没有官方配对,就cos最热的配对。   连着追了两年多章鱼老师的步伐,温千逐渐积累了不少粉丝,网友们也都渐渐看出来了,他每个cos作品都在暗搓搓地呼应章鱼老师,这一下子就燃起了大家的CP之魂。   希望章鱼老师能和温千一起合作的呼声越来越高,大家都想看到温千梦想成真。   后来有个大型手游官方举办了一场活动,请到了很多大牌coser,章鱼和温千正好都被邀请到了。   两人只有一张在人群中的同框照片,却引得无数网友直呼落泪,说这么久了,温千终于梦想成真,和喜欢的coser同框了!   其实宋拂之自己也觉得网友们眼光不错,冷厉猛男,娇柔美人,很合适的配对,放在一起就很养眼。   章鱼老师其实还有很多其他CP,但和温千的是人气最高的。   现代人嗑CP是这样的,不需要两位真的有什么互动,只要有那么点儿联系,网友们都能嗑出花儿来。   宋拂之看看也就过去了,网上的破事儿都是过眼云烟,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学校,然后突击检查一下班里那群崽子们有没有安静地午休。   过了几天,宋拂之收到了飞飞那位服装设计师朋友的消息,说他定制的衣服已经做好了,马上快递过来。   这速度比宋拂之预计的快多了,他说了很多个谢谢,转头就跟洛琉璃说衣服快到了。   因为宋拂之家里和学校都不太方便收货,所以地址填的洛琉璃家。   快递来的也比洛琉璃预计的快。   本来以为周六才能到,结果周五上午就送到了洛琉璃家。   那天内景的场子和摄影正好有空,而且还打折,所以洛琉璃就想问宋拂之能不能临时空一晚上出来,把片子给拍了。   周五下午宋老师通常都很忙,洛琉璃没等到回复也觉得正常。   她想着不管拍不拍,先把衣服带到宋拂之学校给他试一下,万一不合身,还能有机会寄回去,麻烦人家再改改。   所以洛琉璃没等宋拂之回消息,就把衣服放进了行李箱,开着车直接去了宋拂之的学校。   试衣服不用太久,等宋老师下班之后试试就行了。   洛琉璃很久没来高中附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逛着也觉得挺惬意,买了杯奶茶,坐到校门口的长椅上等着宋老师下课。   没等太久,洛琉璃接到了宋拂之的电话。   “喂,你啥时候下班?”洛琉璃问,“我看已经有些学生出来了啊,你是不是快了?”   宋拂之的语速听起来有点急:“你现在已经在校门口了吗?”   洛琉璃垂着眼,百无聊赖地玩着一缕发丝:“是啊,宋老师还有多久?”   她没注意到,她话音刚落,站在旁边不远处的一位男人立刻回头看向了他。   宋拂之说得很快:“学生这里有点急事,我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估计今晚没了。要不你先回去吧,辛苦了洛殿下。”   洛琉璃随口道:“没事儿啊——反正我赶完稿了现在闲得要死,我等你。”   宋拂之:“我得跟学生聊很久,给你提个醒。”   “知道了,可以。”洛琉璃突然想到,“诶,那时教授今晚什么安排?希望你老公今晚要做一整晚实验,哈哈。”   ——这样就有时间拍片子了。   猛然,洛琉璃感到一阵凉意,她不经意地抬眼,直接和不远处站着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那男人穿着长款风衣,斯文样貌,风度翩翩,手里捧着一把向日葵。   他镜片后的目光却很冷,像冰凉的手术刀,切在洛琉璃身上。   切完洛琉璃,又开始切她的行李箱。   洛琉璃愣了好几秒,大脑空了一阵子,猛地认出来了。   宋拂之以前给她看过时章教授的照片,也就是章鱼老师素颜时的生活照——操了啊,眼前站着的这位不就是章鱼老师本人吗?   洛琉璃差点要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了,天,这可太好玩儿了!   她还没来得及跟宋拂之汇报情况,就听到宋拂之急匆匆地说:“忙,先挂了。你还是先回家吧。”   嘟——电话断了线。   洛琉璃慢悠悠地收好手机,漫不经心地把发丝撩到耳后,随手一个动作都透着优雅。   她抬头,看到已经走到她近处的时教授。   洛琉璃显得有些疑惑:“您是——?”   时章的表情冷峻得吓人,一个字都没讲。   洛琉璃微笑着说:“我是来等一位帅哥老师下班的,您呢?”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好像要暴走了。   在生命结束前一秒,洛琉璃终于玩够了,站起来,很懂礼节地伸出手,笑道:“抱歉啊时教授,我刚开玩笑的,失礼了哈。”   时章浑身的黑气还在盘旋,但眼神茫了一瞬。   洛琉璃有点憋不住笑,却依旧落落大方:“我叫罗立朗,是宋拂之的朋友。宋老师经常向我提起您,说和你结婚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时章能辩是非,很快意识到这位就是经常和宋拂之打电话的那位朋友。   原来是位能动能静的知性女士,气质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清爽,时章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松了口气。   ——不是男的,太好了。   时章把花换到左手,伸出右手和女士握了一下。   他也不必自我介绍了,倒是有点惊讶:“拂之经常提起我?”   “是啊。”洛琉璃眉梢轻挑,意有所指道,“几乎每天都提。”   每天都想着怎么准备礼物,那可不是每天都提。   时章突然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洛琉璃看了看时章手里的花,目光里染上很浓的满意:“今天我亲眼见到了,他真是没说错。放心了。” 第62章 晋江独家62   无论屋外如何风起云涌,老师办公室里的气氛是很严肃的。   男人皱着眉,扬声道:“宋老师您评评,她现在这成绩,转艺术,合理吗,啊?”   姚欣欣这次没有腼腆地低头,而是直视着她爸,眼神也很利。   宋拂之让姚爸平息一下,态度很冷静。   放学的时候,宋拂之被怒气冲冲的姚欣欣家长堵在了办公室,一直到现在快一小时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姚欣欣喜欢画画,想转美术生,自己偷偷报了个画室练习,被父母发现了,遭到了强烈反对。   姚欣欣成绩很好,最近一次月考全年级前十,如果能一直稳到高考,再冲一冲,TOP2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这么好的成绩,父母肯定觉得走艺术的路太浪费了。   更何况姚欣欣的父亲说他早就为女儿铺好了路,想要姚欣欣本科读金融,然后进入最顶尖的金融机构工作。   学霸想学美术,这件事难以用“合理”与否来评判。   宋老师只关心一个话题,他问姚欣欣:“现在高二上学期快要结束了,高中正好过去一半。转美术生要学什么、考什么、要考到你理想的学校需要付出多少努力、之后的职业出路、如何达成你最终的目标,这些你都清楚吗?”   姚欣欣点了点头:“我了解很多了,问了很多美术专业的老师。”   ——包括宋老师最开始帮她画画比赛找的那位指导老师,给了姚欣欣很多信息。   姚爸摆摆手:“这事儿不用商量,不用问,压根不可能让你走这条不归路。现在人工智能几秒就能画那么好的一幅画了,你不知道之后技术发展会发展得多快。你他妈还没毕业就要失业了!还读艺术,读西北风吧你。”   姚欣欣梗着脖子反驳:“机器画画都是从人类的创作中获取的元素,创造新东西永远要靠我们自己。反正我就是想画画,我不想做一辈子我讨厌的事情,别安排我。”   “你,你。”姚妈妈都有点气结,质问道,“你都是什么时候找人咨询的美术高考?问遍了外面的人,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先跟爸爸妈妈说?”   姚欣欣呵呵一笑:“我跟你们说,你们会同意吗?”   姚爸突然怒了,拍桌道:“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书柜里那些什么漫画彩页都弄走!放任你看了这么多年的闲书,还直接把你看到邪门歪道上去了是吧?”   砰地一声,宋拂之用力把水杯搁到桌上,办公室倏地一静。   宋拂之目光很严肃,说的话很直接,有点不中听,但也客观:“姚欣欣瞒着父母不说,确实不应该。但是为什么孩子会这样做,我想其实您二位也明白。”   两位家长不说话了。   “姚欣欣你先去班上休息会儿,我单独和你爸爸妈妈聊聊。”宋拂之站起来拉开办公室的门。   姚欣欣往办公室外面走的时候,仰头跟宋拂之说:“宋老师,我不是单纯因为喜欢看漫画所以做出这个决定的,我真的自己喜欢,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是心血来潮。”   女孩的眼神很坚定,闪着光。   “嗯,我知道。”宋拂之语气温和,“去吧。”   等姚欣欣走远了,宋拂之平缓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木门被推开,门铃叮铃铃地响动,咖啡的香气迎面扑来。   洛琉璃找了个位置坐下,把行李箱放到旁边。   “时教授找我有什么想聊的吗?”洛琉璃问。   时章把饮品单推到洛琉璃面前:“罗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   洛琉璃摇头说不用:“宋拂之估计今天下班很晚,我不找他了,自己回去吃。”   今晚眼见着就不可能和宋拂之去cos了,人老公亲自来接人,宋老师还能跟别人走?   时章若无其事地问:“宋老师和你说的,他今晚加班?”   洛琉璃“嗯”了一声:“他说要和学生家长讲话,会聊很久。”   时章默默看了一眼他放在旁边的向日葵。   洛琉璃瞬间懂了,很善解人意地说:“他可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似乎是在印证洛琉璃说的话,时章的手机就在此刻震了一下。   他收到了宋拂之的消息,上面写着:时教授先回去吧,要和学生还有家长聊会儿,估计会到很晚。   “你看。”洛琉璃挑挑眉,“我就说吧。”   洛琉璃的本意是“你男人还记得你,多好”,但时章看起来脸色更不好了。   时章点了单,淡淡看了洛琉璃一眼,礼貌地问:“所以你本来是打算找拂之……?”   洛琉璃晃了一下行李箱,张口就糊弄道:“我刚出差回来,准备顺路给他带点手信。”   “这样。”时章脸色温和了一些。   一位是宋拂之的好朋友,另一个是宋拂之的丈夫,这两人聊的话题就不可能和宋拂之无关。   洛琉璃最开始的时候以为时章是个挺古板的学术大佬,自从知道他就是章鱼老师之后,洛琉璃又很难将“章鱼”和“教授”这两个身份整合到同一个人身上。   但现在聊了一会儿,洛琉璃就感觉到了时章身上那股杂糅的劲儿,看着温文尔雅的,其实深处埋着别的东西,并不是一位柔和到骨子里的人。   简而言之,应该是把宋拂之吃得死死的。   洛琉璃在心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有点舍不得自己这嫁出去的好大儿。   “罗小姐,既然这么巧碰到了,我就正好请教一个问题。”时章握着咖啡杯,拇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   洛琉璃不知道有什么能让时章请教她,说了个单字:“请。”   时章盯着咖啡看了会儿,好像在思考措辞。   思考得有点久了,在洛琉璃以为时教授是不是死机了的时候,时章试探着问:“你们平时一起看动漫吗?”   这话题转得太突然了,洛琉璃愣了愣,下意识“呃”了声:“没时间一起看,但会一起讨论。”   洛琉璃不知道时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心里突然戒备起来。   时章平时意识到什么蛛丝马迹了?宋拂之拍的东西被看到了吗?   时章点点头,接着问:“那罗小姐知道,拂之最喜欢什么角色吗?”   洛琉璃想了想:“那还挺多的,你指的是什么样的喜欢?他最近喜欢的是一部新番里的狗狗,因为他觉得很可爱。”   时章:“……除了动物呢?他喜欢的男角色。”   洛琉璃听出些线索,渐渐眯起眼。   时章又问:“还想问问,宋老师对cosplay的接受程度高吗?”   洛琉璃的嘴渐渐张大。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时章解释道:“以前和他稍微聊过,宋老师似乎喜欢动漫很久了,偶尔也想看动漫角色走到现实,但他似乎不怎么看cosplay。”   洛琉璃深深呼吸了一下,低头让刘海遮住自己扬起的嘴角。   埋了两秒钟头,她才抬头回答道:“啊,是的。他以前都默默看漫画,如果亲眼见到 cosplay的话,应该会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看到时章眼睛一亮,接着问洛琉璃:“那罗小姐觉得,如果有现场cosplay的话,拂之会最想看到哪个角色?”   洛琉璃表面淡定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所以你是想......?”   “其实我自己之前玩过一点cos。”时章说这话时视线飘到了一边,接着又看回来,主动道:“这不是宋老师的生日快到了吗,我想cos他最喜欢的一个角色,当作一个小礼物。”   “呃……哦……”   洛琉璃突然语塞了,表情空茫,心里却在抓狂。   这种,好事,为什么,轮不到我??   见洛琉璃很久没反应,时章小声提醒了一下:“所以罗小姐有什么建议吗?”   洛琉璃回神笑了:“别叫我罗小姐了吧,我最开始的圈名叫洛琉璃,宋老师一直这么叫我,你也这么叫吧。”   时章稍微愣了下,笑着说行。   “要说他最想看到的cos角色——”   度过最开始的震撼,洛琉璃很快进入参谋模式,这夫夫俩真会玩,让她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洛琉璃飞快思索了一圈儿,其实很想说,不管你章鱼老师cos什么,宋老师都会很喜欢。   但她没这么说,谁喜欢谁很久了这件事,还是得让宋拂之自己个儿说。   洛琉璃拿出手机,点开和宋拂之的聊天记录,跟时章说:“我找找看,他说过什么角色帅啊,咱们严谨,用数据说话。”   时章问:“你们平时会讨论什么动漫角色更帅吗?”   “啊,会啊。”   洛琉璃大言不惭地回答。   其实宋拂之给她发的内容大部分是:快看这个欧洲男模好帅,这个意大利coser肌肉不错诶,啊啊啊,章鱼老师新作太他妈帅了!   洛琉璃简单翻了会儿,轻易想起宋拂之那次被章鱼老师的西装照迷得神魂颠倒,甚至当晚热血上头尝试了黑暗大龙。   宋拂之是真的很喜欢章鱼老师的那个造型,不然他也不会选进自己的cos清单里了。   虽说宋拂之cos了这个角色,但这一点也不妨碍章鱼老师本尊再在他面前cos一遍。   而且西装比较日常,不会太中二太夸张,洛琉璃觉得这个想法很好。   洛琉璃跟时章说了这个角色,时章很快就说好,这个角色挺方便的。   “附送一些细节小建议。”洛琉璃笑着说,“你西装里最好戴一对袖箍,他喜欢。”   几年前看到这套作品的时候宋拂之就说,不知道章鱼老师脱了西装是什么样子,如果戴了袖箍,看着黑色皮带勒紧肌肉的样子,他能当场社爆。   时章默默记下。   洛琉璃记得宋拂之和她说过,他们俩的生日就差一天,时教授先过,然后是宋拂之。   这么说来,那应该是时章先看到宋拂之为他cos的那么多个角色,然后才到宋拂之的生日……也不知道时教授看到宋拂之的礼物会是什么反应。   洛琉璃问:“所以你想在宋拂之生日那天cos给他看?”   时章点点头,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扮成那个角色陪他一天吧。”   好像都是现在年轻人爱玩儿这种,他一个老男人这么安排,还挺说不出口的。   时章坐直了,恳切地看着洛琉璃:“洛小姐,谢谢你今天告诉我的信息,还得麻烦你一定一定帮我保密。到那天如果有什么安排,可能还得麻烦你帮帮忙。”   洛琉璃:“比如什么安排?”   时章道:“比如我在家里做准备的时候,可能需要麻烦你把他支走。”   洛琉璃笑笑:“那简单。”   两人聊着,洛琉璃才发现宋拂之给她发了条短信——   “你回家了吗?周五晚上时教授还挺经常来学校接我的,万一你碰到他了,赶紧提着衣服跑路啊,千万别一高兴跟他聊起来就把我给卖了,嘴封严实了!谢谢殿下嘞。”   对面,时教授浅浅地双手合十,对洛琉璃说:“谢谢洛小姐,保密工作挺辛苦的,但是麻烦了。之后一定请客感谢您。”   这两人太有默契了,让洛琉璃突然感到一阵崩溃。   她好想问一句——   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部分吗?   洛琉璃好像被他俩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臭情侣要亲嘴了还非要她在中间看着,看着就算了,还不允许她激动地叫出声来。   操了,简直夭寿啊。   -   宋拂之和姚欣欣的父母聊完,已经快十点了。   姚欣欣安静地坐在教室里,旁边还有些其他自愿留校的学生们在自习。   教室里灯光很亮,白堂堂地让人有些恍惚。   姚欣欣抬头看见宋拂之站在教室门外,没什么犹豫地就站起来出去了。   她爸妈站在不远处,姚欣欣撅着嘴看了他们一眼,收回目光,问宋拂之:“他们同意了吗?”   宋拂之没直接说同没同意,只道:“这是一项重大的人生决定,你可能现在觉得自己想清楚了,一年之后可能又后悔了。”   姚欣欣很快说:“我不会后悔的。”   “如果能一直坚持,那是最好。”宋拂之说,声音淡淡的,给人一种平稳的力量,“但即使后悔了,这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姚欣欣眨了眨眼,没说话。   小姑娘可能还不太懂。   宋拂之说:“我跟你父母分析过了,你的文化成绩完全不用担心,在美术上有热情也有天赋,好好学,考上顶尖美院的可能性很大。”   “他们现在可以理解你的选择了,至少没那么抵触。”宋拂之说,“但具体的还得你和爸爸妈妈仔细沟通一下。”   小姑娘小声说:“其实我以为您也不会同意的。”   宋拂之失笑:“为什么?”   “因为看起来很不现实。”姚欣欣声音越来越小,“而且如果少一个人考上TOP2,您奖金不是就会变少吗?”   宋拂之真笑了:“对自己还挺有自信的啊?”   姚欣欣低头不说话了。   “但是我或许会多一个美术高考状元啊。”宋拂之说。   姚欣欣突然抬头。   “这么年轻就有自己想要坚持的事情,是很不容易的事。”宋拂之笑笑,“早点回去吧,宋老师支持你。有什么事儿再找我。”   宋拂之目送这家人离去,要班里剩下的孩子们回家注意安全,这才终于有时间打开手机。   收件箱里躺着两封信息。   洛琉璃:我已经回去了,试衣服的事情再说,但是得尽快了,万一不合适还得再改。   宋拂之给她回复了个:好,尽量抽时间。   第二条是时章的。   时章:没事,我今天下班晚,晚上来学校接你,大概十点半。   宋拂之走出学校,果然看到时章站在门口等他,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   现在宋拂之看到时章手里拿着花,心脏就下意识跳得很快,像是某种预兆。   当晚预兆应验。   卧室的窗帘没拉,月光从飘窗外洒进来,在两人身上波光粼粼地荡漾。   向日葵在白天向着太阳,在夜晚向着月亮,从床头落到地板上。   宋拂之抓着枕头,皱着眉喘息:“关窗帘……”   “不用管。”时章俯身压住人,“旁边没有高楼,看不见。”   宋拂之看着敞亮的窗外,远处大厦的灯光星星点点,这种暴露感让他瑟缩了一下,心跳比平时更烫,别的也更烫。   微妙的不同被时章用掌心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么精神。”他低声轻笑:“宋老师其实很喜欢开着窗帘?”   宋拂之羞臊地遮住眼,口是心非地说:“没有。”   “骗人。”时教授不给面子地戳穿他,恳求似的在宋拂之耳畔低喃,“宋老师喜欢什么,都要跟我说,要多告诉我……”   宋拂之这会儿已经有点神智不清,不知道时章何出此言,只得模糊地应:“唔,为什么。”   时章却认真回答他:“因为我不想要别人比我了解你更多。”   他眸中墨色深沉,崭露一角偏执的锐光,宋拂之仰颈呼吸,无暇察觉。   汗涔涔,宋拂之有点急了,糊涂地坦诚,脚趾勾勾时章的小腿。   时章得令,伸手从床头柜里捞出小纸盒,只抖落出来最后一枚。   宋拂之“唔”了一声:“用完了?”   犬齿咬住塑料小包装撕开,时章熟练戴上,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宋拂之的脸。   掌心扣住对方劲瘦的腰,时章边吻边道:“……之后再买。”   -   时教授最近有点忙。   晚上忙完了实验也不走,坐在办公室里,点开了一个挺久没打开的对话框。   自从退圈,他就很少找之前的妆娘聊过天了,人家也有很多其他单主和本职工作,所以对话框一直很安静。   章鱼:嗨,童童老师。   对话框沉寂了很久,半晌对方才发来整整三个对话框的大片问号。   童童:你是哪位?   章鱼:已经退圈的coser章鱼,但是不久之后需要恳请童童老师出山相救。   童童:不会吧,狗章,你要复出?怎么一点响动都没有?   章鱼:不是暂时没这个打算。   章鱼:是我的私人请求。   童童:你说吧,具体要干嘛。   章鱼:我几年前cos过一个西装杀手,我要再cos一遍,需要童老师帮忙撸妆修毛弄造型。   章鱼:我看了几套西服,还有配套的袖箍,能不能帮我参谋下。   章鱼:原作背景是架空都市,让暴徒先生请客吃中餐是不是有点出戏?果然还是要学西餐,这道米其林看起来不是很难。   章鱼:斯文败类西装暴徒会送给心上人什么礼物?送花是不是太俗了,如果扣动扳机,从枪口绽开玫瑰,是不是更俗了,啊啊啊。   童童:。。。   童童:你他妈到底谁啊,被盗号了?   章鱼:?   童童:你以前十年加起来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童童:你以前cosplay决赛的时候都没这么研究过角色。   章鱼:。   童童:是啊,只打标点符号才是我熟悉的章鱼。   童童:所以你这是在准备什么cos,情景剧?   章鱼:你就当我接了一个cos委托,要给单主过生日。   童童发来三十个问号。   童童:哪尊大佛能请得动章鱼老师弄生日委托啊?钟子姐?但是你们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童童:你和单主约定的界限是多少,顶多一起吃个饭?你都结婚了,跟单主一点肢体接触都不能有的吧。   章鱼:没界限,从餐桌到床上都行。   童童那边彻底失声了。   章鱼:其实没人委托我,我自己想委托我自己,给我先生过个生日。   童童:。   童童:你人还怪好的嘞。明明可以直接把狗粮糊我脸上,却还给了我一份工作。 第63章 晋江独家63   最近时教授晚上好像经常在学校有事,宋拂之倒也乐得如此,拉着洛琉璃去试新衣服。   衣服做工精致,很合身,宋拂之没化妆试的,洛琉璃就觉得已经很好看了。   “要不明晚就拍了吧。”宋拂之看了看时间。   洛琉璃还在欣赏翅膀上的羽毛,随口应道:“行啊。”   宋拂之把衣服换下来,声音闷在衣服里:“最近时教授晚上经常有事不在家,正好方便了我,哈哈。”   洛琉璃慢悠悠地抬眸,不辨喜怒、高深莫测地来了句:“噢,那可真是太好了。”   洛琉璃暗自翻了个白眼。   哈个屁哈,你的时教授估计在紧锣密鼓地试妆、试衣服、学菜谱呢,你什么都不知道。   飞飞朋友做的衣服没得说,细节特写完全不虚。   成片出来的时候,宋拂之自己都被惊艳了。   “这大半功劳都要归飞飞,的朋友。”宋拂之看着说。   “衣服确实加分很多。”洛琉璃点点头,客观道,“但如果没有你的气质和表现力,也撑不起来。”   “我记得当初cosplay大赛的时候,那些道具和翅膀都是章鱼老师自己做的。”宋拂之道,“回头我问问时章他怎么办到的,怎么那么能肝。”   洛琉璃“啧啧”两声:“真是,想问章鱼老师什么问题随时都能问到,得瑟的你。”   最近FuFu老师在排行榜上的名次又回升了一些,虽然之前评论里吵得不可开交,但还是有挺多人纯粹被宋拂之的cos折服。   身材好,气质贴,服装和背景都用心,恰到好处地还原了角色,不论什么立场的人,看了都不得不承认是很好的作品。   一部分人离开了,更多留下的人已经接受了宋拂之是章鱼老师粉丝的身份,甚至兴致勃勃地猜测Fu老师下一次会cos章鱼老师之前的哪套作品。   堕天使是按照计划准备的第四套cos正片,宋拂之发出去之后,很快就有观众赶到了。   黑发红瞳的堕天使被关在华丽的铁笼里,黑色的羽翼从铁笼缝隙中伸出,却无法完全展开。   堕天使穿着黑色的长袍,在打斗中被割裂,露出一段雪白的腰线,还有上面若隐若现的血痕。   他身边的一个个笼子里囚禁着雪白的大理石天使像,皆是肤若凝脂,羽翼纯净,眉目慈悲如假人。   堕天使被囚在最中间,奋力挣扎着,手臂肌肉因用力而隆起,金色长发遮住半张侧脸,让人只能看到他赤红的眼瞳,和如蝴蝶般扇动的睫毛。   昔日睥睨人间的黑暗堕天使也会被“净化”成完美纯净的雕像吗?   配的文字或许只有两个人能懂——   “尘世樊笼,你有我的翅膀。”   -啊啊啊啊太神了!!   -太好了Fu老师没有被影响,还是在为我们产出真的太感动了呜呜呜。   -今天也在为芙芙众筹正脸……但是现在已经很棒了!   -居然是章鱼老师好多年前在cosplay大赛上夺冠的作品!啊啊啊,老粉哭了,Fu老师肯定是章鱼老师的老粉!   -虽然是章鱼老师cos过的角色,但是做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呢。章鱼老师在比赛上展现的是堕天使的黑暗和强大,但FuFu好像续写了一个小故事,让人觉得黑暗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真的很酷啊,很明显Fu老师不是在“蹭热度”,他在很认真地对待和诠释每一个角色呀。   -仙品!!我要让我的朋友同学都来看呜呜呜!   距离上次的风波还没过去太久,评论区还是出现了挺多不和谐的声音。   -呵呵,果然还是章鱼老师的作品,真就明目张胆蹭到底呗?   -还是不露脸,真的无语,颜值配不上的话就别cos这么帅气的角色啊。   -和章鱼老师的比起来差太远了!章鱼老师的那么大气强悍,你cos出来就是楚楚可怜,cos不好还是建议你不要cos了。   评论里很快又出现楼中楼回复。   -你哪只眼睛看到楚楚可怜了?那么猛的三角肌你看不到啊?陷入危险但奋力抗争,这不是更能表现强悍吗?   洛琉璃看着评论区直皱眉:“谁这么无聊追着你骂啊,他们不爱看的话划走不就好了,非要进来骂你两句。我真觉得不是纯路人,有人想搞你心态吧,专门雇人来骂你。”   宋拂之耸耸肩:“反正也搞不到我。”   毕竟你们Fu老师出这些cos不是为了火也不是为了赚钱,网上那么多言论对他还真产生不了什么实质影响。   评论区里挺多人夸这次的衣服精美好看,所以宋拂之又单独发了条动态。   @FuFu:谢谢飞飞,和他的朋友帮忙做的衣服!非常迅速而且太漂亮了,感恩。   飞飞堪称评论区闪电侠,很快就回复宋拂之道:Fu老师不谢,你cos得太神了啊啊啊!朋友觉得你给了这件衣服灵魂![大拇指]   Coser们之间的互动大多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每次不同的coser一起合作,大家都爱说“双厨狂喜”之类的,宋拂之这条动态下却还是有人在阴阳怪气。   -真的很爱蹭诶,蹭完章鱼蹭飞飞,都被你蹭完了。   -是不是看飞飞是圈里最单纯活泼的小孩儿,然后章鱼老师已经退圈了也不会出来管事,所以抓着这两人蹭啊?真的好手段呀。   -我说你们别太离谱了!明明是飞飞自己说可以帮Fu准备衣服的啊,你们一口一个蹭都是瞎jb编的吧!   宋拂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飞飞倒是自己回来了。   飞飞:你们在说什么啊??衣服是我主动想帮Fu老师做的,因为觉得Fu老师之前的cos都很牛,这次的更是神了,没有Fu老师这件衣服也出不来效果,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吧!我帮帮朋友有什么问题?说风凉话的人可别再叫我飞飞了吼,你自己飞走吧,慢走不送。   -哈哈,说风凉话的那些人脸疼不疼!滚吧滚吧,真的别再整天缠着芙芙了。   -看飞飞这孩子讲话真的爽,姐姐喜欢。   -抱抱芙芙,亲亲飞飞,大家都在认真快乐地出cos的,真怀疑是不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捣鬼。[笑脸]   飞飞刚发完评论,又小窗戳了宋拂之。   飞飞:Fu老师别听他们乱说,你压根没蹭热度,都是我自愿的。   这男孩儿真实诚,很直接,容易得罪人,但是放在现在其实很难得。   宋拂之知道飞飞已经工作了,却还是对他生出了一种对自己班上学生的那种怜爱。   FuFu:知道的,谢谢飞飞噢。   新视频才发出去半周,宋拂之在排行榜上的名次又上升了两名,直接创了新高,到了第三。   洛琉璃扬眉吐气:“爽了,不管有些人怎么黑,咱实力摆在那儿,就是强!”   宋拂之坐在旁边拧着眉看教案,看了会儿才回神,凑到洛琉璃旁边看到了排名。   “你觉得我到第一的可能性大吗?”宋拂之问。   洛琉璃挑挑眉:“你想要第一名吗?”   她之前说宋拂之能拿第一也是玩笑话,她本以为宋老师不在乎这名次的。   洛琉璃指着第一名的奖励:“商务合作、网综邀请、现金、开屏广告位……你是看中了哪个?”   她往下滑了滑:“第二名也有网综邀请和现金,感觉差不多的。”   宋拂之说:“我就觉得开屏广告有点用,可以用来祝章鱼老师生日快乐。”   洛琉璃睁大了眼睛,抵着额头叹了口气:“我说你啊,小恋爱脑啊,自己得奖还只惦记着你那破老公!”   宋拂之乐了:“现金我也有兴趣啊。你再看看别的,什么商务,什么综艺节目,我可能吗?”   洛琉璃仔细看了看,这个coser主题的综艺活动看着挺有趣,主办方有直播平台还有挺厉害的传媒公司,很明显是重点推广的一个项目。   洛琉璃思忖道:“难怪他们都抢着想要前三呢,我估摸着这个综艺的曝光挺高,对职业coser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没准还能够上娱乐圈之类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洛琉璃划手机地拇指突然顿住了。   她说了声“呃”,扒拉了一下宋拂之:“温千发cos了——天呐。还跳舞的?”   视频里,温千金发蓝瞳,穿着裙摆重重的欧式裙子,从胡桃木桌边站起来,走到雕刻华丽的落地镜前,音乐响起,他开始笑着跳舞。   最近挺火的一曲宅舞,很多coser都跳过。   不得不说他的脸非常漂亮,身材清瘦,是挺受欢迎的那种纤细男孩子。   女装的时候就更受欢迎了。   不愧是几百万粉的大coser,数据增长比宋拂之的快多了。   评论里很多人啊啊啊地喊老婆。   也有眼尖的粉丝,一眼看出了他cos的细节。   -这不是章鱼老师最后一次cos的角色的大热CP吗?呜呜呜,他还是没忘记他,哭死。   -靠,好想再看一次温千千和章鱼老师同框啊呜呜!上次还是几年前来着?   -我命中注定的余温,现在都是糖里掺刀QAQ   洛琉璃看着,眉毛越皱越紧,很不适。   “这人绝对有问题。”洛琉璃指着温千的头像,“挑的角色是章鱼cos过的角色的大热相方,还是他的女装版本。本来男coser穿女装就挺吸睛的,他还跳舞——也不能说跳舞,简直就是乱扭,完全不管角色OOC的事儿,这个角色怎么可能跳这种甜甜的舞?”   “就差把’我要流量’直接写脸上了。”洛琉璃哼了一声,“谁吃相难看啊?这才叫吃相难看。”   粉丝们都挺嗨,评论区里一半在夸温千漂亮,另一半在为逝去的“余温”CP惋惜。洛琉璃差点气死,简直想破口大骂。   这也不能全怪粉丝,明显温千本人一直纵容着粉丝们拉他和章鱼的CP,甚至他早年就是靠着追逐章鱼老师的cos火起来的,他有意往这个方向引导,粉丝们很容易就被带着跑。   评论有几条说“角色有点OOC,看着他女装跳宅舞觉得很不适”,却很快就被温千的粉丝们怼了回去,说不适憋着,反正有人爱看。   也有人说:“啊这不也是明摆着蹭章鱼老师热度吗?”   一句话轻易点燃了评论区,这个“也”字明显指的是最近有人说FuFu蹭章鱼老师热度的事情。   粉丝们立刻不干了,飞快盖楼驳斥道:温千和章鱼大大早就认识了,一起出过cos吃过饭的,而且温千这么多粉丝还需要蹭什么热度?那个什么FuFu才是,新人一无是处,靠着章鱼的角色才能火。   温千视频下的评论区几乎是高度一致地站在温千这一方,即使有人说了什么反对的话,也会立刻被反驳回去。   这可把洛琉璃气傻了,指着屏幕骂人。   宋拂之看了会儿就没看了,不值得他花这么多时间在这上面。   宋老师懒得在乎,但洛琉璃不肯罢休。   她冷着脸按鼠标,说非得找出个原因来。   宋拂之还无奈地拦她来着,但洛殿拗得很。   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温千自己新发了一条动态。   @温千:看到还是有很多粉丝们在说“余温”CP,希望大家让它随风而去吧~章鱼老师在三次元已经结婚啦,所以再嗑他的CP不是很礼貌哦。   我和章鱼老师也只是偶尔一起吃吃饭的好朋友罢了!大家不要再瞎猜啦。   谢谢这么多年对我的支持,如果可以的话,点击底下的按钮为我投一票就更好了,谢谢老板们!(o^^o)   评论里很快响起一大片呜呜呜的声音,很多人夸温千老师明白事儿,态度很正。   洛琉璃真是受不了了:“一边cos章鱼之前角色的热门CP,一边说什么只是好朋友,我天啊,太茶了。”   宋拂之只是很确定地说:“应该根本算不上好朋友,时章从没跟cos圈的朋友吃过饭。”   时章整天除了学校,就得黏在自己身边,真有什么应酬也都会很自然地和宋拂之说清楚人员。   家里的锅都要被时章炒烂底儿了,还说什么出去和cos圈朋友吃饭,压根不可能。   洛琉璃觉得有点胃痛,把自己查到的东西给宋拂之看。   “这个排行榜里,男coser前十名里面,有三个都签了一个叫’线条文化’的MCN公司。你超了他们两个人,抢了前三的位置,就温千还在第一。八九不离十,你评论里的节奏就是这个公司找人带的。”   宋拂之“唔”了一声,不是很惊讶。   洛琉璃看着电脑:“你知道温千当初怎么火的吗?”   “温千最开始是个模特,因为长得好看被线条文化看上了,看着二次元越来越火,就把他包装成了coser。其实他本人不喜欢二次元,早年微博上从没发过相关内容。”   “他之后一直追着章鱼老师的角色,cos角色的CP,炒炒热度什么的,太熟练了,公司绝对都有策划参与。”   宋拂之虽然完全不关心这些东西,但也很好理解。   他轻轻叹了口气:“老早之前的cosplay可不是这样的。”   现在二次元火了,喜欢的人多了,流量大了,自然也是有利有弊。   林子大了就什么鸟都有,为了追名逐利的都来到这里想分一杯羹,各显神通,让这儿变得不像以前那么纯粹。   不过这也是发展的必然,自己能保持热爱就行了。   宋拂之倒是没想到,洛琉璃这边刚跟他说完,飞飞居然小窗找到了他。   飞飞:FuFu老师你在吗?我看到温千发的动态了。他可太能扯了!   飞飞:跟你悄悄讲点东西哦。温千也就和章鱼老师一起cos过两回。第一回在电竞赛场上cos游戏角色,那次我也在,他们俩估计一共就讲过三句话吧,你好再见合作愉快。   第二次应该是温千的公司拉到的赞助商,不知道怎么请到了章鱼老师,让章鱼和他们公司的几个coser一起互动了一下。   飞飞:他们可能也就吃过这两次饭,都是商务聚餐,温千也敢说自己和章鱼老师是“好朋友”?   飞飞:我都不敢这么说自己!   飞飞:要知道,我可是和章鱼老师扩过列的人,而且章鱼老师还送了结婚礼物给我朋友耶!这多牛呀!!但我们都不敢说自己和章鱼老师很熟,温千太蹭了,生气!!   这孩子越说,感叹号打得越多,能看得出来他情绪越来越激动,宋拂之都要看笑了,挺乐呵的。   到后面,飞飞又敛回去了,认真地说:温千有公司,他们之前也刷过水军,把一个素人新人小网红刷下去了,跟这次给我的感觉挺像的。   飞飞好想还担心说的不够明白,追问道:Fu老师,您懂我意思吗?   宋拂之笑着回他:懂的,谢谢你。证据我会留,之后会咨询律师的。   宋拂之也没打算坐着不管,只是他现在重点不在这个上面,没时间纠缠这些。   洛琉璃还在气头上,冲动地跟宋拂之说:“要不你直接告诉时章得了,他肯定能当场把温千和那个狗公司手撕了。”   “没必要。”宋拂之淡淡摇头,“为了这么个小角色破坏我精心准备的惊喜,太不值了。我还剩两个cos就准备完了!”   洛琉璃指着他:“那你给时章过完生日之后,赶紧把这事儿跟他说,章鱼老师本人出面是最有效的,打烂那傻逼的嘴。”   这话可粗鲁了,宋拂之不置可否,想了想道:“时章知不知道都没关系吧,我自己也能搞定。”   洛琉璃睁大眼:“你自己——?啊不,我还是劝你老实告诉他,这事儿没必要自己扛着,你的事本来也就是他章鱼的事情。”   尽管洛琉璃只和时章见过一面,但女人的直觉总是恐怖的。   她轻易从时章最开始对她的敌意、还有言语中对宋拂之的关注度里意识到,时章对宋拂之的感情大概比她预料中要深得多,要更在意得多。   她也意识到时章其实不像看起来那么温柔,那么云淡风轻。   如果宋拂之不主动说这事儿,指不定他先生得发什么疯。   两人分别之前,洛琉璃又叮嘱了宋拂之一边,但宋老师还是没有太在意温千的事情,他心里只惦记着最后两个cos。   “我要回去翻翻章鱼老师早年的写真集,挑一张当年最风靡的。”宋拂之掰着指头数,“然后我的最后一组cos,当然就是章鱼第一次正式cos的角色——很圆满。”   宋拂之说这话的时候,成熟沉稳的眼睛里闪着年轻活跃的光,洛琉璃不由地看愣了。   在洛琉璃印象中,宋拂之一直是那个认真严肃的老师,偶尔闷骚,也只不过是在线上和她聊聊帅哥和玩具。   现实里,宋拂之总是很内敛的,在漫展念台词都要纠结很久。   像这样活泼的目光,让洛琉璃仿佛看到了一个满心欢喜的少年人。   认真地为爱人准备一个惊喜,期待他拆开礼物的样子,但在这个过程中,宋拂之自己也收获了很多东西,虽然可能连他本人都意识不到,但洛琉璃都看在眼里。   -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烦死了啊啊啊!”   童童暴走了。   时章在屏幕这端停下打字的手,终于陷入反省。   他每天要请童童帮忙参考八百个细节,小到牛肉该挑什么品质的,大到家里布置应该选欧式华丽风还是温馨田园风的,终于成功地把他曾经的妆娘兼助理逼疯了。   “现在除了化妆的造型的问题我一概不回答。”童童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时教授为自己感到汗颜,给童童发了几个大红包作补偿,转头又打扰上了另外两个人。   实在是没办法,这大概是结婚以来最重大的事情。   求婚那会儿两人没有感情基础,时章办得太隆重会显得很夸张,所以那天一受刺激,在车里就把婚给求了。   两人也没办婚礼,老夫老夫这么久,仔细算起来,其实什么有仪式感的事情都还没干过。   三十多年来头一遭,时教授很紧张。   每次时章在三人群里发求助信号的时候,都是有大事儿,比如上次就是突然宣布他要结婚了。   这次钟子颜都麻了,直接问:时老板有什么重大消息要宣布?   时章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条理清晰道:“拂之要过生日了,他也喜欢看动漫,所以我准备cos成他喜欢的角色约会一天。”   钟子颜:???   欧阳希:???   两人异口同声:你老公也是二次元?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   这解释起来也得讲挺半天,时教授照例用故事吊着两位,要他们帮忙给约会出出主意。   “等等,停。”钟子颜问,“所以宋老师知道你以前是cos圈大名鼎鼎的章鱼老师了?”   时章:“还不知道。看这次cos的效果怎么样吧,如果他喜欢的话,我会跟他说。”   钟子颜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声音听着挺兴奋的:“所以如果宋老师也喜欢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你有可能复出啊章鱼老师?”   时章:“这还没想过……听拂之的。”   欧阳希在那边笑时章是“夫管严”,钟子颜却激动地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钟老板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我们公司这两年都在试水网络综艺,前段时间做了个二次元主题的情侣综艺,反响挺不错的。现在投了个新企划,coser主题的,正在招募嘉宾——一般嘉宾都好招,就是缺大神。我们都找到国外去了,但中国本土的大神,还得是咱们章鱼老师最能担这个地位。”   时章:“……”   时章:“那你先给我参谋参谋,那天我要不要喷香水?”   “没问题,我立刻给您寄八百瓶斩男香到您家里,绝对让宋老师神魂颠倒欲罢不能。”钟子颜呵呵笑。   “节目这事儿不急,你先听一耳朵,知道有这事儿就行了——反正估计你也得看你老公的意见。”   时章大大方方地点头:“嗯,夫管严是这样的。”   “……所以斯文杀手会喷什么香水?” 第64章 晋江独家64   大课间,宋老师站在班门口,监督学生们下楼做操。   很快就要期末了,挺多孩子都赖在座位上学习不肯动,宋拂之在门口站着都没用,得靠喊,这群小书虫才挪窝儿。   从班里走到楼下,大家才逐渐从学习的氛围里脱出来了点,聊聊中午打算吃啥,聊聊乱七八糟的闲话。   “最近有个新coser很火诶,你们看到了吗?超帅!”范桐比比划划。   “我也看到了!叫芙芙对不对?真的很还原,身材巨——好。啊啊我也要健身练成那样。”   宋老师就走在学生们旁边,艰难地控制住表情,很想离他们远远的,但耳朵又情不自禁地竖得很高。   “但FuFu似乎有瓜,有人说他蹭热度。”   “那温千不是更蹭?最重要的是温千OOC,这简直不能忍啊,估计全是只看颜的云玩家喜欢他吧?相比之下FuFu还原太多了,硬实力吊打别的coser好吧。”   姚欣欣小声说:“我觉得芙芙是真的很喜欢章鱼老师诶,我还挺感动的……”   范桐做了个拳击的动作:“不知道那么多人天天在评论区骂什么,上周末我在Fu老师底下和黑子对喷到凌晨一点钟,气死我了。”   宋拂之:……   当天宋老师在范桐的作业上多加了一行批语:少上网,多读书。   姚欣欣后来又来找宋拂之聊过一次,她说父母基本上同意了,但是要她这个学期期末的成绩稳在年级前十。   小姑娘很腼腆,小声对宋拂之说谢谢。很显然如果没有老师和她爸妈聊那么久,只靠姚欣欣一个人很难说服她爸妈。   有时候家长就是这样,听老师的话,听算命的话,就是不愿意听自己孩子的心声。   宋拂之摇摇头说不用谢,对姚欣欣说:“这可能只是许多磨难的开头,你或许挑了一条很难走的路。”   姚欣欣点头说她清楚,很倔强的小姑娘,让宋拂之有些动容。   对于那些真正想做的事情,不论从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   不管是十七岁还是三十多,都是不早不晚。   这天晚上,时教授加班肝实验,家里静悄悄的,只有书房的灯亮着。   宋老师独自在家,从书桌里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书柜最下层抽屉的锁。   本来用来遮掩的教辅书早就被宋拂之挪走了,一打开抽屉就能看到充满岁月感的书籍封面,正是年轻时的章鱼老师,cos了一个很酷的男孩子。   宋拂之把几册写真都拿了出来,翻开,纸页哗哗地响。   每一本写真里面,都零零散散地夹着几片树叶,有些已经变得干燥扁平,成功地变成了书签。   这些都是宋拂之从树上捡来的叶子,每一片都有一点小小的意义。   时间最早的那一片是椭圆可爱的槐树叶,从时教授的大学里拿的。   那天在雨帘中,时章和他在槐树下接吻,不远处就是老师学生,两个成年人像毛头小子一样冲动。   叶片落在宋拂之身上,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扔,带回家做好干燥处理,放进了一本厚词典里夹着。   后来他时常就带一些树叶回家,比如和时章朋友们露营的时候,他带回了山坡上枫树的叶子。   偶尔和时章在周末去城市另一边探店,他们觉得很好吃,宋拂之也会悄悄带回一片行道树的绿叶。   每片树叶上都写着日期和地点,像一个小小的活页日记本,记录他们的生活。   宋拂之不会做标本,夹在书里是最简单的选择。   再后来他得知了时章就是章鱼老师,回家心情震撼地翻看章鱼以前的写真,并且顺利在妆容浅淡的少年脸上找到了与时章相近的容貌。   宋拂之把那些散落在词典和教辅书里的树叶转移到了写真集里,一本本地压实。   宋拂之今天不是来夹树叶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脆而薄的叶片从写真集里拿出来,翻到第一页,从头开始看自己已经翻过很多遍的写真集。   之前看着纸页上的章鱼老师,宋拂之脑子里想的东西总是不那么干净,现在的心境却完全变了。   拍摄第一本cos作品合集的时候,章鱼老师估计才二十多岁,不知道他拍摄这些照片的时候,现实生活中是在做什么。   在国外留学吗?还是在实验室里头秃地重复一次次失败的实验,或者也在为发论文而苦恼?   那时他的母亲有没有联系过他,时正霖有没有弃他于不顾?   已经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宋拂之现在问时章,他或许自己也不记得了。   但是通过这些被印在纸上的照片,宋拂之得以看见时章生活的一个侧面。   至少在把自己装扮成这些角色的过程中,时章是真的很享受的。   宋拂之现在翻开章鱼老师的写真,都像在看时章的成长相册。   以前的目光多直白,现在就有多温柔。   在第一本写真的最后面,章鱼老师写了一段结语。   大意是cosplay给他带去了很多快乐,讲到cos中遇到的小困难和哭笑不得的瞬间,也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厚爱,云云。   年轻的章小鱼可比后来三十多岁的章鱼大佬有亲和力多了,言语间很真诚,很可爱。   好像只有在“章鱼”的皮下,时章才会毫无顾忌地袒露自己。   这段结语,宋拂之以前从来就是直接跳过的,他此前对章鱼老师的人生故事没有兴趣,现在却完全反了过来。   在结语的最后一句话,宋拂之看到章小鱼这样写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玩一辈子cosplay!现在cos少年,之后cos大叔,老了之后cos欧吉桑……哈哈,是不是听起来很不错?”   宋拂之不自觉地漾起一个笑。   下一刻,大门口传来鞋柜的响动,接着是时章的声音:“拂之,我回来了。”   宋拂之浑身猛僵,背后瞬间出了一层汗。   他看得太入迷,居然没顾得上观察敌情,靠!   僵了半秒,宋拂之才手忙脚乱地把那些树叶书签一股脑夹回写真集,迅速把这几本书塞回最下层抽屉,脚尖一踢,抽屉无声合拢。   时章推开书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宋拂之对着教案皱眉深思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支笔,漫无目的地在教案上写写画画。   “啊,回来了?”宋拂之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时章,小小打了个哈欠,“教案太难写了。”   时章轻轻挑眉:“第一次看宋老师对着教案冥思苦想的样子,这一课很难?之前不都挺轻松的吗。”   宋拂之支吾了半秒,撑着脑袋说了个“难”。   心里在打鼓,他是不是演技太浮夸了,估计抵不上他们班那群小猴子一半儿会装。   好学生当了半辈子,宋老师上次干此等偷偷摸摸的事情,可能还是在老妈办公室看漫画。   ——那漫画还是时章的,怎么哪哪儿都是他?   时章这边也心想,幸好今晚宋老师在忙事情,不然他肯定会注意到自己拎回家的全新定制西装,会问他,买西装是为了什么场合。   两人各自在书桌前安静工作了一会儿,起身准备去洗澡的时候,时章随便瞥了一眼宋拂之,不由地愣了一下。   此前,宋老师的书柜最下面,一直挂着一把小锁。当初买书柜的时候配套送的,他们还笑着说款式古老,跟上世纪的老干部似的。   但现在,这把锁不见了。   宋拂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时章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替他拉开书房门。   时章最开始进行过一些不切实际的猜想,猜测宋老师上锁的抽屉里装的,会不会是少年时期收的情书之类的,可让时教授抓心挠肝了一阵子,后来慢慢也习惯了。   但现在宋拂之突然自己开了锁,这一下子又把时章的口味吊起来了。   然而时章只是淡然地看了一眼,走出书房,去给浴缸放水。   -   宋拂之在章鱼老师的写真集里,选了当年呼声最高的一张。   二十多岁的章小鱼身材已经很好,肌理线条分明,处在青春与成熟的中间,却也很有男人味。   原著角色是位性格冷硬外貌英俊的高中生,整天穿着黑色大衣,带着黑色帽子,很酷,脸也臭,总是不太耐烦的样子,口头禅是“真是够了”。   那会儿的时章还原起来简直毫不费力,可以说是本色出演,大概是因为时章骨子里就透着股不良的劲儿,是位意志坚定的坏学生。   这套图在当年反响很热烈,那时大家的主阵地还是论坛,盖了好多楼,说章鱼大大好帅滴。   但对于现在的宋老师来说,着实是个挑战。   一是年龄不匹配,二是原著的某些定格动作夸张且中二,宋老师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用黑色帽檐遮住半张脸,才做了出来。   幸好角色是冷酷挂的,宋拂之不太需要控制表情,保持平时的状态就行了。   洛琉璃在旁边几度笑场。   看着成片又觉得宋老师很厉害,把那种劲儿给表现出来了,这挺难的。   这次发出去之后,评论区画风变得有些清奇。   -啊啊是我男神,好帅!!   -怎么不cos章鱼老师的作品了呀!   -致敬章鱼老师的系列居然结束了吗?我还想看啊呜呜呜。   -天呐啊啊啊啊,这是真的只有章鱼的老粉才知道的作品!!   -哈哈哈,楼上的弟弟妹妹不知道了吧?这是章鱼老师十年前的写真集里才有的图,在章鱼的微博里找不到。   -我这个三十岁的老阿姨爆哭啊啊啊,谁懂!芙芙你是真的懂章鱼老师的!!当年我偷偷拿书本费买章鱼写真集的时候,评论里多少小弟弟小妹妹还没上小学呢,呜呜呜。   -泪崩了,大家发现了吗,FuFu老师是按时间倒序cos章鱼老师的作品,好像在做一个回忆录,我觉得好感动啊!   在一堆泪目的评论中,有些刺眼的评论就变得很可笑。   每次好像只会重复大量无意义的中伤和贬低,比如“太不还原了”,“果然不露正脸是怕太丑被骂吧”,“只会蹭热度真的无语”,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话,宋拂之都麻木了。   宋拂之默默把这些评论录屏留存,不管有没有用吧,先存着。   事实证明,带节奏这招在最开始还是起到了很大作用,让FuFu的关注度流失了很多,很多人看到乱七八糟的评论区就相信大多数人的说法。   但现在留下的人越来越认识到FuFu的实力和用心程度,再多买来的假评论也抵不过真实的大家。   拜越来越临近的时章生日所赐,宋拂之这段时间的更新很频繁,高产得不得了,所以数据上升得很快。新视频一发,FuFu又往前窜了一名,直逼温千。   评论区里除了夸彩虹屁的,水军带节奏的,更多人开始关注些别的东西。   比如,FuFu真的只是章鱼老师的粉丝吗?在短时间里出了这么多章鱼的角色。   很快就有章鱼以前的粉丝意识到,章鱼老师的生日快要到了,难道芙芙cos这些和章鱼老师的生日有什么关系?   而且每次Fu老师发的文案都很有意思,前几个看起来都算正常,带点小文艺的句子,这次的却让人有些疑惑。   这回的文案看起来和cosplay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FuFu说:“老了之后,我们一起cos欧吉桑吧?”   评论里有人开始猜,这个“我们”是指的谁,Fu老师是在指他和另一个谁吗?   哎呀,怎么听起来有点儿甜呢。   大概是写真集都被章鱼老粉们压箱底了,短时间内倒也没人看出来,这是因为章鱼在写真集里写了一句“想要老了之后cos欧吉桑”。   洛琉璃看着评论里蒙头乱猜的网友们,止不住笑出来:“加油各位,方向已经正确了,离真相不远了。”   洛琉璃在旁边乐呵,宋拂之却不太轻松。   学校马上期末考试,考完之后放寒假,没多久就是时章的生日了。   他苦恼着,时章生日那天,要怎么把这些视频给他看。   “难不成直接举着手机给他看?”宋拂之有点头秃。   洛琉璃当即道:“这也太没冲击力了!不如你们一起看电影,然后你出其不意地把手机视频投屏到电视上,是不是不错?”   宋拂之笑着说“有点害怕”,转念一想,又觉得也不错。   “我再琢磨琢磨。”   洛琉璃嘴上说着,心里却不止在琢磨这件事。   时章跟洛琉璃说过,自己也准备了惊喜。   如果宋拂之太早把惊喜给出去,很难说时章还能不能心情平静地cos自己的西装暴徒。   这俩人生日就差一天,那干脆……   洛琉璃在这边思维缜密地思索着,宋拂之在她旁边接了个电话。   “喂,妈。”   宋拂之喊了声。   王女士的声音听起来很悠闲:“跟你爸遛弯儿呢,你和时章最近还好?”   宋拂之说“好”,又问他们:“什么事?”   王女士说:“你俩生日要到了,准备怎么过?”   宋拂之早已不太计较童年里被父母忽视的那些生日了,能大方地开玩笑:“现在多了个生日差不多的新儿子,终于记得亲儿子的生日了?”   “可不是。”王女士淡淡怼他,“要不是因为人家时教授要过生日,都想不起来你又要老一岁了。”   老宋在旁边插嘴,好像想抢电话,但是王女士没让。   “好了,正事。”王老师这会儿语气跟年级主任似的,“爸妈请你俩吃个饭,怎么样?”   宋拂之问:“在谁生日那天吃饭?”   王老师反问:“你们自己觉得呢?”   宋拂之本来想说那当然都要吃,但是想着两人生日连一块儿,跟过节似的,肯定得留一天过个二人世界。   所以宋拂之没什么犹豫地就说:“时章生日那天吧。我过会儿也问问他。”   时章以前可能没有父母送的蛋糕,但是现在可以有了。   王老师利索道:“你俩定时间,我和老宋订餐厅,就这样。”   说完就挂了电话,忒潇洒。   洛琉璃问:“家宴?”   宋拂之收了电话,笑着说“嗯”。   接着他给时章发了条消息:“爸妈说你生日那天,请我们吃饭,怎么样?”   时章很快回复说OK。   时章又来一条信息:正好,咱们商量一下生日那两天的安排?   天呐,突然要和时章讨论生日安排,宋拂之的心脏咚咚跳起来。   时章:要不要请朋友们一起吃顿饭?   时章:我这边可以叫上钟子颜和欧阳希,你也可以叫上你的好朋友。   宋拂之轻轻“嘶”了一声,扒拉了一下洛琉璃:“一起吃饭,你想吗?”   洛琉璃飞快地把手机反扣到桌上,笑着说:“啊,好啊,能认识新朋友多好啊。”   天知道,时章在几分钟前给洛琉璃发了一条消息:“洛小姐,请问可以在拂之生日那天赏光一起吃午饭吗?还有我的几位朋友。吃完饭之后,你可以帮忙把宋老师引出去,我在家里做做准备,给你发信号之后,再麻烦你把宋老师送回来。”   洛琉璃一边应付着宋拂之,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其实时章那头也是瞎子,不知道宋拂之也给他准备了惊喜。   这俩人要是各自准备各自的,把战线拉得太长,在两天里分别给出惊喜,效果肯定有,但估计不是最好。   咱洛殿可不是吃素的,从小到大她都是班里的智囊团,脑子很灵光,很敢想。   天将降大任于琉璃也,既然她成了双面间谍,她就得利用好这个上帝视角!   洛琉璃抑住心里的激动,跟宋拂之说:“你问问时章,要不在他生日那天晚上,咱们几个朋友一起吃个饭?所以时章生日那天,你们中午和父母吃,晚上和我们聚餐。”   “我们吃完饭就走,把夜里的时间留给你们俩。你把惊喜送给时章,然后你们第二天有一整天时间二人世界,怎么样?”   宋拂之考虑了一下:“听起来好像可以。”   毕竟宋老师这么“私密”的礼物,肯定是不想当着大家的面儿送的。   送走客人们之后,夜深人静灯昏黄,和时章窝在沙发里一起看部温馨电影,再“不经意”地投个屏。   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宋拂之可以放开很多。   洛琉璃和宋拂之讲完,转过身,一脸镇定地给时章打字:时教授,我建议你在宋老师生日开始的那一刻,也就是那一天的零点,就cos好出来,怎么样?你们都住一起了,约会就是要约一整天的,少一秒都不行。   洛琉璃说:朋友聚餐挪到前一天,也就是你生日的晚上。吃完饭之后我们找借口把你弄出去,帮你化妆穿衣服,你再回家给宋拂之一个惊喜,怎么样?   时章隔了一会儿回话:拂之正好也问我能不能把晚饭放到我生日那天,我觉得洛小姐的计划不错,谢谢建议。   宋拂之把手机在洛琉璃面前晃了一下:“时章同意了!”   洛琉璃咧嘴笑:“挺好哒。”   此时,两位男士心里想着的,都是怎样在晚上给对方送出生日礼物。   只有洛琉璃,脑子里的画面是,宋老师把视频放到电视上的时候,时杀手正好可以穿着西装推门而入。 第65章 晋江独家65   离期末越来越近,宋老师和学生们一起收心,晚上常常看晚自习答疑到很晚,压根没时间准备最后那一套cos。   不过等期末考完,宋拂之还有两周左右的时间拍片,也算充裕。   神奇的是,这段时间FuFu在排行榜上的名次也一直没往下掉,稳稳地维持着第二名的位置。   有热心网友分析过,说这次新人黑马coser的成功离不开他的天赋和努力。   看他的成片,这身材气质,这镜头感,拍出来就很难不火。   再加上他更新频繁,短短几十天更新了五个制作精良的作品,正好全都在排行榜的积分范围内,很快就窜到了前排,在前排又能引来更多关注,所以即使有一些争议,成绩也在稳步上升,并且直逼冠军。   温千虽然粉丝体量大,但是他最近几乎都在接推广,正儿八经的cos大概只有穿着女装跳舞那段儿。   他胜在颜粉众多,打榜实力惊人,所以第一名还是坐的很稳。   现在宋拂之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个排名了,因为他不久前才注意到,比赛截止日期在时章的生日之后,所以那个开屏推广位,就算拿到手了也没用。   宋老师最近都没时间上网,睁眼就上班,倒头就睡觉,时教授这些日子也忙,两人连做爱都是从满当当的日程表里挤的时间。   期末考试那两天,宋老师难得稍微休息了会儿。考完之后改卷子,统分,分析成绩,又是昏天黑地的忙。   对于童年的宋拂之来说,寒假到了,意味着他的生日就快到了。   尽管每年都不确定他在生日那天是否能拥有父母的陪伴,但小时候的宋拂之还是对生日充满期待的。   而到了现在,生日对于宋拂之来说又有了更多意义。   赶在时章过生日前一个多星期,宋拂之发出了最后一套cos作品。   也就是章鱼老师第一条微博的第一张图片,是他第一次正式cos的角色。   白色长发的妖站在落樱之间,这次Fu老师露出了半张漂亮冷淡的脸,金眸贵气,身材修长,额间月印闪闪。   视频下写着:“我来到你的起始点。”   -啊啊啊童年男神!!   -我把章鱼老师的微博都翻烂了,才发现这是章鱼老师的第一次cos诶!   -呜呜,他真的超爱章鱼。   -芙芙冲啊——我觉得快要排行榜第一了!   -过几天就是章鱼老师的生日了,所以FuFu一直从章鱼老师最新的作品cos到了最开头是吗,小声说一句我真的磕到了呜呜。   宋拂之笑了下:“我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观众都看出来了。”   “幸好你的章鱼老师退圈退得彻底。”洛琉璃托腮道,“如果他看到这些视频,应该立刻就会认出你。”   “是吗……”宋拂之摸摸鼻子,“但是当时我那么久都没认出他。”   洛琉璃挑挑眉:“可能你脸盲。”   宋拂之看了会儿评论,自动忽略掉那些说他cos得不好的言论,接着退出来回到浏览器,上面是将视频从手机投屏到电视上的方法。   “我下载了一个投屏软件,但是评论里很多人说经常出bug。HDMI有线连接可能更稳定,但是这样我就没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视频放上去了……”   洛琉璃说:“你到时候提前在家试试不就好了。”   宋拂之有点苦恼:“最近时教授也闲下来了,我没什么时间单独在家啊。”   洛琉璃想了想道:“好办啊!就他过生日那天,我们想办法把时章引出来就行了,给你留时间在家调试设备。”   “天。”宋拂之笑了,“听起来还挺考验技术的。”   不知道为什么,宋拂之总觉得,越靠近时章生日那天,自己就越兴奋,偶尔晚上都睡不着觉,会听半宿时章的呼吸。   然而宋拂之没想到,几天后的一个平常下午,两人悠闲地窝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影的时候,时章突然出去接了个电话。   这个电话很短,回来的时候,时章表情平静。   “时正霖死了。”时章说。   宋拂之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酸奶,没出声。   因为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节哀”还是“祝贺”。   葬礼排场很大,与其说是一场告别,更像是一场明争暗斗的社交场。   现场时正霖的家人就那么几个,时章看到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终于回了国,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里,偶尔管家去找他,他也不搭理。   还是个小少爷。   时妍主持着整个局面,熟络地和各领域的来宾交际送往,见到公司的元老干部们,她明显更添几分步步为营的谨慎。   没人来找时章,他倒也乐得自在,只希望时间快点过去。   举行正式仪式的时候,所有人肃穆而立。   所有时家人,除了时正霖的妻子呜咽垂泪,剩下三个孩子,竟无一人哭。   尘土掩地,不论生前风流龌龊,还是飞黄腾达,都只化成墓碑上刀刻的三个汉字。   要在墓前磕头叩首,时妍去了,弟弟去了,时章站在一旁,只看着,不动。   来参加仪式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礼貌。   仪式之后摆宴席,宾客们觥筹交错来来往往,时妍站到时章身边,告诉他:“时正霖直到死的时候都很痛苦,癌痛,打吗啡都没用,惨叫上下三层楼都听得见。”   时章只说了个:“噢。”   时妍倒是笑了,笑得一派轻松:“喂,我送你点东西吧?公司股份和市中心的两套房。”   时章疑惑地看向她。   “这些本来就是时正霖打算给你的,但你放弃了遗产,一分没拿,就给了我。”时妍说,“我知道你不想收他的东西。他本来也没打算给你多少,而且指定了只给你一个人,这些东西不能成为你的婚内财产。”   时妍说:“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我好像一直没说,新婚快乐。”   “还新婚呢。”时章笑了,“都多久了。”   两人聊了会儿,时妍又忙着去招呼别的宾客。   时章没怎么吃,在这地方也吃不下去,于是打算起身离席。   一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老管家礼貌地拦住了时章,时章认出他是时正霖生前的贴身管家,在家里,他的话事权甚至比时夫人还大。   “这是时老先生交待我亲手给您的。”   管家把一个牛皮纸信封交到了时章手里。   时章眉心很轻地一拧,还是接了。   信封几乎没有重量,轻飘飘的。   时章拿着信封,大步离开,管家也没有拦他,只是在身后目送他的远去。   远离仪式场地之后,时章独自在街上撕开了信封。   里面轻轻飘落出来一张相片。   相片上是一家四口的合照,每个人都笑得很灿烂。   男人是个金发蓝眼睛的胖胖外国人,两个混血孩子肉嘟嘟地笑着,女人被簇拥在最中间,笑纹淡淡。   很容易就能认出来,时章拥有和她一脉相承的疏淡五官,乍看上去没什么,但很耐看。   这是时章的生母。   照片背面写着一段话,时正霖的笔迹:   “这么多年她从没回来找过你,不是因为太远,不是因为找不到,是因为她只想远离你。你看,她拥有了新的可爱小孩,拥有了新的生活。没有你,她可以过得很好。   你的生日是你母亲的噩梦。”   短短一段话,时章站在路边看了很久,表情一直没什么波动。   许久,他把照片用力塞回信封里,指尖有点不明显的抖。   时正霖都入土了还在报复他。   报复时章没能按照他的心愿替他延续香火。   时正霖心狠手辣,太懂如何用最简单的方法让一个人痛得最深。   对付时章,只用一遍遍地向他强调他的身世,只用告诉他,你生来带罪,你被所有人抛弃——   你没有家。   时章突然觉得时正霖死得太早,他应该再被病魔多折磨一会儿。   宋拂之坐在车里等时章,看到他从远处走来,孑然一身。   看到时章略显苍白的嘴唇,和淡漠的脸。   心里一揪,宋拂之下车接人,尚未张开双臂,先被时章用力搂进了怀里。   温暖有力的怀抱,时章闭眼,贪婪地闻嗅爱人的气息,像抓住最后的稻草。   宋拂之小声问他怎么了,时章没应,埋头在宋拂之颈边深呼吸数次。   再抬头时,时章眼底已是一片明亮稳定,与平时一样温和。   “彻底都过去了。”时章说。   时正霖试图给时章施下终生诅咒,但时章觉得自己可以破解。   有爱人在身边,他无所畏惧。   再过几天就是时章的生日了,宋拂之能感受到这件事多少还是对时章产生了一些影响,但或许是某种积极的影响,像是终于脱去了一层隐形的壳。   这几天宋拂之一直带着时章散心,两人几乎寸步不离。   偶尔时章会表现出一种游离与漂浮感,但当宋拂之拍拍他,时章又立刻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让宋拂之以为他产生了错觉。   在时章生日到来的那一秒,两人躺在床上,宋拂之贴他很近,在他耳边说:“生日快乐,时教授。”   “三十六了吧?”宋拂之故意激他,“老大叔。”   时章问:“老吗?”   宋拂之仰头,顺嘴就说:“老啊!”   “小屁孩。”   时章带着笑意,在宋拂之耳边抛下这么个称呼,莫名地让人燥热。   男人喉结颤动,按住宋拂之湿吻,手掌控着他的脖子。   这一晚两人很默契地没做,在吻到快要擦枪走火的时候一起停住了。   很难忍,但是得停。   宋拂之想的是,白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两顿饭,再送惊喜,如果现在腰就废了那第二天还怎么玩儿?   时章想的是,第二天才到宋拂之生日,没人打扰,做饭约会二人世界,折腾到几点都行,现在偷跑了就没意思了。   晨曦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宋拂之笑着又说了一次生日快乐,伸手在时章尾椎骨那儿一捞,亲昵道:“长尾巴了。”   这是过生日的俗语,以前宋拂之过生日的时候,爸爸妈妈就会说他“长尾巴了”。   时章笑出声,不甘示弱,反手也去揉宋拂之的,说:“明天就轮到你长尾巴。”   大早上的,渐渐的,时教授的手就有点不老实,慢慢往下,手掌一揉一放,偶尔轻轻一拍。   宋拂之渴望又羞恼,捏了一把时章的手臂:“别乱摸。”   两人起来洗漱,宋拂之还带着点睡意。   看到窗外金黄的落叶时,他突然间清醒了,像被迎头泼了一盆水。   卧槽卧槽,宋拂之在心里疾呼。   宋拂之这几天还是被时正霖的事情分了心,整天和时章黏着,都忘记了他平时收集了挺久的树叶书签,现在还夹在抽屉里的写真集里面!   本来他觉得cosplay视频已经够当成生日礼物了,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有点儿实际的东西,能放在手里的那种。   前段时间宋老师特地在学校旁边的礼品店里买了销量最好的小礼物盒,准备把树叶都放进去。   结果事到临头,发现还没准备好!   宋拂之默默替自己捏了把汗。   中午出去跟爹妈吃饭,紧接着就是晚上的朋友局,估计直到晚上两人才会回家。   那时候就算洛琉璃能帮忙把时章弄出去,时间估计也只够调试投屏的了。   要把树叶都拿出来,最保险的就是趁着早晨这段时间了。   时章就在旁边哼着歌儿刷牙,宋拂之根本离不开。   宋拂之一直暗搓搓地使图找时间溜进书房,但时章总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实在是难以得手。   最后一路磨蹭到快要出发的时候,宋拂之还没能成功。   宋老师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抓心挠肝地着急。   时章对此毫无知觉,拿起车钥匙道:“走吗?我们现在出发应该时间正好,不然爸妈要等了。”   宋拂之僵硬地被时章牵出门,看着他按下电梯按钮,心里一阵绝望。   两人进了电梯,就在门正要合拢的时候,宋拂之飞快地跑了出去,语速很快地对时章说:“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东西没拿,你先下去开车吧,我路边找你!”   时章估计也没料到宋拂之的动作这么突然,只来得及愣愣地回了个“嗯”,电梯门就在两人之间关上了。   宋拂之看着电梯的数字往下跳了一层,拔腿往屋里跑。   几秒解锁大门,鞋都来不及换,宋拂之进了书房,直接拉开最底下的抽屉。   把几本写真都拿出来放到桌上,宋拂之小心地把脆弱的叶片从书页间取出来。   十几片叶子被他分别夹在了几本厚实的写真里面,这会儿才发现他给自己制造了多麻烦的工作量。   把树叶书签都拿出来之后,还要按照上面标的日期,顺序排好。   宋拂之从包里拿出小礼盒,把形态各异、纤薄漂亮的树叶“日记”放了进去。   做完这些,手机响起来。   宋拂之看着来电显示的“时章”,不禁咧了咧嘴。   “喂。”宋拂之用肩窝夹着手机,一边飞快地给礼盒打蝴蝶结,一边听电话。   “你找到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一起找?”时章温和地问。   “我我找到了。”宋拂之保持声音冷静,额头都冒汗了,“不用你上来,我马上就来了。”   “好。”时章说,“不急。”   时章说着不急,宋拂之越是急。   真怕时章因为太热心,突然从身后窜出来,那宋老师真的能犯心脏病。   宋拂之把打包好的礼盒塞回包里,拭了一下额角的汗。   准备撤退的时候,宋拂之突然顿了顿。   他看到旁边,时章的桌上摆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这个信封已经在这儿躺了几天了,宋拂之一直没动过,也没问过时章。   但现在,他看到信封下露出了彩色的一角,应该是一张照片。   宋拂之把这张照片抽出来,看着陌生的一家四口,女主人拥有和时章相似的五官。   于是他立刻明白了。   宋拂之翻到背面,看到那段文字,方才急吼吼的心脏像是被灌进了一盆水泥。   时正霖好像很喜欢用这种照片的形式操纵人心,给宋拂之匿名寄了时章的过去,发现没用,现在又用同样的方法对待时章。   真低劣。   这些天来,时章偶尔的出神,也得到了解释。   宋拂之垂着眼把照片放回原处,走出了书房。   “东西找到了?”时章扭头问。   宋拂之“嗯”了一声,举起手里的小罐子:“答应给老妈带的蜂蜜,忘记放哪了,找了半天。”   时章笑着开玩笑:“笨。”   风拂过脸颊,宋拂之看着窗景,突然坐直了身子,眼神一片慌乱。   时章开着车呢,分神问他:“怎么了?又有什么忘记了?”   宋拂之冷静地说“没有没有”,心里却在狂跳。   ——那些写真集,他放回抽屉里面了吗?   当时太急了,他忘记自己收回去没有了。   宋拂之一阵窒息,心里想着只能等晚上回家的时候赶紧冲回书房,趁时章反应过来之前,把书塞回去。   虽然时章迟早要知道自己喜欢章鱼老师,但是让他亲眼看到自己收藏了那么多写真集,还是觉得好羞耻啊啊。   宋拂之默默抓狂,安慰自己,还好他们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应该不存在有人提前回家的情况,应该问题不大!   这么想着,宋拂之又渐渐放下了心。   老宋定的餐厅环境很好,俩孩子踩着时间到,却发现二老早就在包厢里坐好了。   刚见到人,老宋就笑起来:“小时,生日快乐!”   王老师指着桌边的位置:“来,坐坐。”   时章笑着说“谢谢”,欠身坐好。   很快就上了菜。   老宋很有品味,点的菜色香味俱全,时章很诚挚地夸。   说是生日宴,其实不过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聊些家常话题,气氛很轻松。   时章习惯了,吃饭间一直在给宋拂之夹菜,鱼也会顺手扒了大刺再给他,动作熟练自然。   老宋看不下去,皱着眉敲了一下宋拂之的杯子:“像什么话,今天时章的生日,你还要人家给你夹菜?”   宋拂之“唔”了一声,左看右看,只好把碗里那筷子鱼肉再夹回给时章。   一桌子人笑起来,时章还装模作样地说“好吃”。   快要吃完菜时,包厢突然“咔”地停了电。   阳光被窗帘隔绝在外,屋里陷入黑暗。   时章下意识握住了宋拂之的手,另一手扶住身边老宋的胳膊,安抚道:“没事,我出去看看……”   话音还没落,桌上霎时燃起一豆烛光,在昏暗的屋里温暖地跳跃。   宋拂之反手拍了两下时章的手臂,轻轻唱了句:“祝你生日快乐——”   视线逐渐适应光线,时章看到桌子中央放着一个蓝莓蛋糕。   王女士和老宋也跟着宋拂之一起打拍子,轻快地唱生日快乐歌。   时章微微张着嘴,眼眶发酸,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喔!”宋拂之唱完了歌,笑着凑到时章耳边:“许愿吹蜡烛!”   时章默默许了愿,吹灭蜡烛,在亲人们的欢呼声中,哑着嗓子垂眼说:“谢谢王老师,谢谢宋叔叔,还有……我的拂之。”   宋拂之握紧他的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怎么叫的?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老师和叔叔啊。我爸妈不是你爸妈啊?”   “啊。”时章声音又哑了一层,很沉。   爸爸和妈妈,每个人都叫过成千上万遍,时章却从小几乎没叫出口过的称呼。   王女士拍了宋拂之一把:“哎呀,得了,人家爱叫啥叫啥!”   宋拂之执拗地看着时章,说:“不管你叫什么,但是你有家了,一直有一个家。”   时章笑着“诶”了声,说:“好。”   眼圈有点红,丢人。   不像三十六岁的硬汉,只是个终于归家的男孩。 第66章 晋江独家66   时章拿着刀切蛋糕,老宋在旁边笑着问:“时章喜欢蓝莓口味的吗?”   “嗯。”时章点点头,稍微看了王女士一眼,淡笑着说,“我最喜欢的就是蓝莓蛋糕。”   “那宋小子没乱说哈。”老宋点了宋拂之一下,“我们问宋拂之你喜欢什么蛋糕,他说你喜欢蓝莓的,我们还不信来着。因为拂之从小就喜欢蓝莓的,我们怕他诓我们呢。”   宋拂之干笑两声:“哈哈,其实……我确实说的是我自己最喜欢的口味。”   他转向时章:“你也喜欢蓝莓啊?”   时章点头,把切下来的第一块蛋糕给了王惠玲。   “这事儿我好像还没说过。”时章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王老师一眼,“这还是因为王老师来着,王老师估计不太记得了。”   王惠玲挑了挑眉。   宋拂之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时章:“说说。”   讲起原来的事情,时章总是不太自然。   他顿了顿才说:“高中那年过年晚,寒假也放得晚,学期末最后一天恰好是我生日。”   “别的同学都回家了,邻居小混混们在校门口找我茬,我就在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面跟他们打了一架。”时章语气很轻松,把细节轻飘飘一笔带过。   “快打完的时候正好被王老师碰到了,王老师那时候可凶了,神兵天降,他们都跑了。我被王老师抓到学校医务室上药,然后王老师把我狠狠骂了一顿。”   王老师扶着下巴:“啊,我好像想起来了……”   说完,她看了一眼宋拂之,眼神有点复杂的歉意。   “您记得呀。”时章弯了弯眼睛,低下头,“那晚王老师和我聊了很久,从我起伏的成绩,到……家里的一些事情。我当时真挺混蛋,老师问我什么,我还不好好答,摆着臭脸装逼,让王老师花了好多时间。”   王惠玲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笑。   时章继续道:“王老师拿着我的档案,告诉我说,’学生’那一栏填的是我时章的名字,不是我妈,也不是我爸,我的未来在我自己手里。”   “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时章轻轻闭了闭眼。   宋拂之:“妈……”   时章笑道:“档案上有我的生日嘛,王老师当时注意到了。那天聊到很晚,我准备回家的时候,王老师叫住我,给了我一个小的蓝莓蛋糕,还对我说生日快乐——说真的,那是我第一次在生日收到蛋糕。”   时章从小就混蛋,很难管。   以前的老师都是象征性地管管他,只要不伤害别的同学、不闹出大乱子、能升学,就没人想管他。   但王惠玲不一样,盯着时章上课交作业,违纪就罚站,叫到办公室谈话,时章烦得要死。   时章高一的时候年少轻狂,很不耐烦地跟王老师顶嘴,说连爹妈都不管他,你一个老师管着有什么用?   王惠玲当时说:“我管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还没放弃自己。”   餐桌边,时教授沉默了几秒钟,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哑:“当初如果不是王老师一直拉着我,我这辈子可能都废了。”   王老师笑起来,手指却蹭了蹭眼角:“哎呦,说得我——”   宋拂之很难不动容,一边是妈妈,一边是爱人,他们原来早已是一家人。   “但是啊。”王老师把手放到宋拂之肩上,“还是得跟儿子说一声对不起。”   “不用,我不用——”   宋拂之这时彻底懂了,把妈妈的手握进手心。   王惠玲转头对时章说:“时章,那天给你的蛋糕,本来是要送给宋拂之的。他第二天过生日。”   这下时章也愣住了。   “那个蓝莓蛋糕,拂之每次路过蛋糕店都要说一遍好好看,我承诺了生日的时候给他买。但是那天我又在学校处理了一些事情,回去的时候蛋糕店也关门了,就忘记再买了。”   王惠玲笑笑:“为这事儿,小宋同学生了很久闷气。我知道自己总是没时间关心自己的孩子,这样不好,所以我挺惭愧的。”   宋拂之摇摇头:“不用。你是好老师,也是好妈妈。”   “呜呜……”   曾经的母子和师生一起顺着声音看去,居然是宋老爷子一个人坐在餐桌角落悄悄抹眼泪。   宋拂之差点笑了,赶紧递纸巾:“哎呀,您这。”   宋爸爸伸出两只手,从一点向两边出发,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食指回到一起。   “你们仨就像一个圆,虽然各自走了很久,但是重逢了……很圆满啊,很圆满。”   这顿饭吃得情绪很满,每个人都觉得沉甸甸暖揣揣的。   没人喝酒,但是香茗飘飘,让人从肺腑里充盈起来。   吃完饭之后,俩孩子送父母回了家。   王老师要他们过生日好好玩,老宋在旁边撇撇嘴,看起来又想掉眼泪。   “哎呀。”王老师拽着老宋回屋,吐槽道,“这老头子感性过头,泪腺发达。你们好好玩儿,啊。”   回到车上,那股温馨的感动氛围还很浓。   两人互相看着,话太多反而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于是干脆不说了,他们默契探身,吻住对方。   正难舍难分,不知是谁的电话响了。   “我的……”时章贴着宋拂之的唇说了句。   两人分开一点,气息繁乱。   他摸出手机,是欧阳希的来电。   顺便看到时间,时章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一半儿。   居然已经下午三点,这么晚了。   他的计划要开始了!   时章接了电话,欧阳希在那端压着声音催:“你小子干嘛呢,忘了啊?”   “啊,畅安开车送孩子去了,你中午喝了酒,又没人帮你开车?”时章张嘴瞎编,“行吧,那我来接你。”   欧阳希服了:“快点儿的。”   挂了电话,宋拂之也想起来他们俩的计划。   本来下午他们是打算请朋友们去茶馆喝茶休闲的,结果现在他们俩还在爸妈家楼下。   宋拂之“嘶”了一声:“我们是不是得去茶馆了。”   时章点点头:“欧阳希中午应酬,喝了酒。他不喜欢代驾开他的车,我打个车过去帮他把车开过来。你先去茶馆?”   现在看来只能这样,不然来不及,洛琉璃和钟子颜可能都快到茶馆了。   总不能放着两位互相不认识的客人在那儿吧,太不礼貌。   宋拂之也不拖拉,点点头:“行。那我先去招待她们,你回头接了欧阳过来。”   成年人动作迅速,毫不拖拉。   宋拂之开着车走了,时章坐进出租车,心跳突然快起来。   做间谍似的,时章赶紧给欧阳希打了个电话。   “我估计二十分钟到家,你在哪?”时章问。   欧阳希打了个哈欠:“已经在你们家楼下了,大教授。”   时章这天是有作战计划的。   他计划着,中午和爸妈吃完饭之后,要宋拂之先去茶馆,自己找借口回一趟家。   时章定制的西装、袖箍、袖扣,还有他用得最顺手的妆容工具包,都在家里。   他得回去先拿出来,保存在到朋友车上。   等晚上再找借口出门——那时候他再大包小包地出门,实在是太惹人怀疑了。   然后在车里把妆画好,猝不及防地回去,就可以给宋拂之一个惊喜。   想到这儿,沉稳的时教授都激动起来了。   时章在停车场看到了百无聊赖的欧阳希。   “你小子,可算来了。”欧阳希问:“要不要我上楼帮你搬东西?”   “不用。”时章可不敢再劳烦这位大爷,“东西不多。”   “我去去就来,很快。”时章说。   欧阳希抬了抬下巴,意思是去。   时章回了家,直奔自己的衣柜。   幸好cos的角色造型比较日常,一套新西装挂在衣柜里也完全不会引起怀疑。   时章拿了衣服,又转头推开了书房的门。   自己的书桌上还散着生母一家四口的合照,时章沉默地望了一秒钟,平淡地把它放进信封里,扔到了一边。   现在这点事儿已经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情了。   时章拉开自己书桌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对宝石袖扣,和一把模型手.枪。   全家其他地方都是两人互相混着用的,只有书房,这个类似办公的区域,两人的桌子相对而立,是完全私人的领域。   所以时章选择把cos用的小配件放在这里,用不着,他相信宋拂之不会翻。   时章便联想到前些日子,宋拂之最下层抽屉的锁消失了。   虽然好奇,虽然没锁,但时章也一直没有看。   时章只敢在心里偷偷琢磨里面放着什么,他很俗套地觉得是少年时代别人送他的情书,之后又觉得大概是钱或者贵金属之类的。   当然,没有宋拂之的同意,对方的私人领域时章根本不会碰。   这么想着,时章便往宋拂之桌子那边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时章就直接愣住了。   最下层的抽屉居然是打开的!   视线再往上,宋拂之桌上乱乱地放着几本书。   有几本关着堆在旁边,还有一本摊开着。   宋老师的书桌永远干净整洁,这么乱的样子挺少见的。   好像是他从里面取走了什么东西,太急了,所以没来得及收拾。   而且书页上面印的不像字,倒像是整幅整幅的图片。   既然都摊到台面上来了,看看也是合法的。   时章稍稍凑近了一步,定睛瞧那书页……   足有十秒钟,时章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甚至觉得是自己头晕眼花,黄粱大梦,然而再凑近注视,时章只是再次意识到自己眼前是什么。   居然是自己十多年前的一张cosplay。   那妆造有很多不足,稚嫩年轻,时章不可能认错自己。   他只觉得恍惚。   时章浑身已经麻痹了,他操纵着手指,把那本在宋拂之桌上摊开的书合拢,看到熟悉而古老的封面。   这他妈的是他成为coser章鱼之后,出的第一本cosplay写真集。   时章不知自己是失去了呼吸,还是呼吸得太急促。   他颤着手指,拨开旁边堆着的几本书。   一本,两本,三本……   全是章鱼的cosplay写真。   时章低下头,在宋拂之最下层的抽屉里,看到了最后一本。   封面上的自己看着很中二,两个时章,一老一少,一动一静,互相注视着对方。   一共四本,都是时章二十多岁的时候出的cosplay合集。   第一本的印量很少,时章自己那本都是后来找出版社要来的。   “……”   时章默默掏出手机,给欧阳希打了个电话。   欧阳希问:“咋了,东西都拿好了吗?”   时章心平气和地问他:“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欧阳希有点不解,但还是答了:“畅安。”   时章又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欧阳希:“你过生日啊。”   时章再问:“今年是几几年?”   欧阳希忍无可忍:“……时章,你傻逼吧!”   时章松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挂了。   嗯,这世界是真的。   时大教授沉默地注视着宋拂之桌上的书,试图用理性来解释这一切。   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是别人寄放在宋拂之这儿的。   或者,是宋老师从学生那儿没收的?   总之不可能是宋拂之自己的。   但是时章看到每一本书旁边都夹着一个便签,上面用黑色水性笔写着年份和日期。   正好和他每一本写真的出书年份对应上。   便签上的字,明显出自宋拂之。   因为宋老师写数字“2”的时候,喜欢把最后那个短横往上挑,时章太熟了。   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这些章鱼的写真,都是宋拂之自己买的。   时章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想吼叫,想打拳击,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动弹不得。   潮水般的问题霎时淹没了时章——   宋拂之以前就喜欢cosplay?他十年前就开始看章鱼了?收集得这么全,他是章鱼多老的粉丝?买了就买了,他为什么要把这些写真锁在抽屉里?为什么现在这些书又散在桌面上?   最最重要的是,宋拂之现在知道自己老公就是章鱼了吗?如果真的知道了,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认出来了却又为什么不说?   万千疑问如雪片般纷至沓来,将时章密不透风地淹没。   搞科研的大脑从未如此过载,时章站在风暴中心,铺天盖地都是自己轰鸣的心跳。   纷乱的潮水哗啦啦退去,最后只剩下一个认知,清晰地留在时章的沙滩上——   宋拂之喜欢章鱼的cosplay。   喜欢了很多年。   意识到这件事,时章的心脏越发滚烫急促地跳动了起来。   脱缰、失控、紊乱,根本无法平息。   既然如此,不管宋拂之知不知道自己就是章鱼,今夜零点的礼物就变得格外重要。   时章还记得冷静地把书本还原,拿着东西下楼。   欧阳希靠在车边抱怨:“我都怀疑你他妈是不是掉坑里了!这么长时……”   说到一半,欧阳希陡然停住了。   时章的表情很难描述,很矛盾,欧阳希从没见过。   阴沉,冷静,但又带着一股子寂静的疯狂,好像马上要开启捕猎的嗜血杀手。   “……”   欧阳希顿了很久,试探道,“那个,你从现在开始进入角色……有点太早了吧?”   时章沉默地把衣服和各种配件扔进后座,一语不发,心思明显不在这儿。   最后变成了欧阳希开车,他有点担心:“操。时章,你没事吧?”   时章看着窗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如果你发现,自己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原来也喜欢了你很久。你是什么心情?”   欧阳希脱口而出:“高兴啊!这还不高兴。”   时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臂上青筋狰狞地突起着。   他难耐地磨了磨后槽牙,脖颈边的筋脉跟着一动,充满隐忍的爆发力。   高兴吗?   时章在自己心情里捞了一把,只掬起满掌的冲动。   路上,时章接了个电话,宋拂之的。   宋老师声音那么温和,他问:“你们到哪啦?我朋友,畅安,还有钟子姐和小金同学都到了。他们聊得可嗨了,在旁边搓麻将呢。”   时章低垂着眼,斯文道:“马上来了。”   挂了电话,欧阳希忍不住说:“你从拿了东西出来之后就不太正常,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时章声音平静,“在进入角色。”   欧阳笑笑着骂了句操,说你真他妈魔怔了,真当自己是变态杀人魔啊?整的怪吓人的。一会儿别吓到你老公。   两人到了茶馆,挺雅致的馆子,却在楼梯间就听到楼上传来的嬉笑声。   “姐胡了!”洛琉璃很嚣张地敲桌子,“来来来,记账!”   “真他爹的服了,真得服。”钟子颜在纸上画了几笔,满脸的不甘,充斥着棋逢对手的兴奋。   宋拂之笑笑:“我说她很厉害吧,别跟罗女士比牌技。”   畅安把麻将推进中间的小口,淡淡地说:“再来。”   时章一上楼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三位女士和宋拂之坐在一起打牌,其乐融融,瘦高的男孩儿坐在钟子颜身边的椅子上,可怜巴巴地敲电脑。   欧阳希瞬间怜爱了,问金晓南:“你会打牌吗?”   “会一点。”金晓南仰脸说,“但我要赶学校的项目。”   欧阳希指着钟子颜鼻子笑骂:“人孩子作业都没写完,你还在这儿打牌打扰他?”   “没。”金晓南笑着说,“我自愿坐这儿的。”   “你看,人家自愿的。”钟子颜重复了一遍,抬头瞄了一眼时章,语气很随意,“生日快乐啊大叔。”   钟子颜就这么看了他一眼,推牌的动作顿住了。   时章拖了个椅子坐在宋拂之身边,离得很近,脸上看着冷静,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始终锁在宋拂之身上。   眸光漆黑,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很难不察觉到如此强烈的目光,宋拂之轻笑着转头,问时章:“怎么了?”   时章缓慢地眨眨眼,眼里的偏执被一点点强压着散去。   “没什么。”时章哑声说,“就看看你。”   洛琉璃是真玩儿上头了,她开心的时候,一百对情侣在她面前秀恩爱都无法撼动她坚硬的心。   年龄相仿的一群人很快就混熟了,洛琉璃飞快地融入了他们,称兄道弟,称姐道妹的,很溜。   打着牌,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一行人从茶馆离开,准备去晚上吃饭的餐厅。   这会儿洛指挥官的头脑清醒了些,记起自己肩上还扛着重任。   趁着时章和宋拂之在餐厅前台商量菜品的时候,洛琉璃悄悄地召集了钟子颜和欧阳希。   洛琉璃:“二位,你们应该知道时章晚上打算出cos给宋老师当生日礼物吧?”   两人点点头。   洛琉璃:“其实呢……宋老师也有一个惊喜打算给时章。”   钟子颜和欧阳希看着对方,睁大了眼。   洛指挥继续道:“所以麻烦二位,我们可能得一起当当双面间谍。”   -   晚饭吃得宾主尽欢。   这次桌上没有未成年人,聊的话题没什么拘束,天南地北的,很尽兴。   本来是时章的生日晚宴,结果一场下来,时章说的话最少,表情也不多,默默给宋拂之夹菜,默默看着他吃。   一整个下午加晚上,时章的目光几乎没从宋拂之身上挪开过。   其实宋拂之从下午时章回来,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但具体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异样,总之就是不太对劲。   时章平时的沉稳不是装的,他是真的端得住气。   但是今晚,好像时章身体里有些东西压不住了,狰狞地往外冒。   宋拂之想问他怎么了,但是一回头,又只看到时章温润的眼睛,让宋拂之觉得自己应该是多虑了。   但是今晚第无数次,发现时章又盯着自己。   宋拂之终于没忍住,还是凑近了,低声问他:“你看什么呢?”   宋拂之清冽的香气扑在时章耳边,简直是火星扔进爆竹堆,差点当场就把时章点着了。   时章把手背到身后握紧,喉头难耐地颤。   一想到宋拂之可能早就喜欢自己,哪怕只是喜欢自己成为动漫角色的“虚假”的一面,时章就抑制不住心中熊熊燃烧的火。   时章不说话,宋拂之渐渐地也有点不太舒服。   今天明明是时章的生日,早上一切都正常来着,为什么下午开始就这样了?   大家给他敬酒,他也不怎么喝,开玩笑,他也不怎么笑。   宋拂之觉得他不太高兴,但找不出原因。   但时章又一直用那样深邃的眼神看着自己,让宋拂之没法生气。   吃完饭,宋拂之渐渐的也没心思思考时章为什么反常,因为他要做任务了。   希望看到自己准备的那些致敬章鱼老师的cos视频,时章能真正开心起来。   朋友们散了场,一群人在街口说拜拜,一个个的却又都知道,一会儿他们还得见面呢,这才不是拜拜。   宋拂之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趁着时章洗手的时候,冲进书房。   看着书桌上摊开的写真集,宋拂之倒吸一口凉气。   操!   他早上急着拿树叶出来,然后又被时章桌上的照片吸引住了,走得又急,居然真的忘了把这烂摊子收好!   宋拂之用三秒钟风卷残云地把写真集扔进抽屉里,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洗手。   好在时章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看起来没有怀疑。   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晚了,两人各怀鬼胎,心脏各自狂跳。   于是在表面上就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温馨安宁。   两人甚至各自去浴室洗了个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么默契。   洗完出来,两人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动漫,时章的手机突然响了。   时章心想:来了来了。   宋拂之也心想:来了来了。   时章装模作样地接了电话,惊讶地讲了几句,然后挂了。   他跟宋拂之说:“钟子颜说,欧阳喝多了在路边吐了,要我去看看。”   “噢。”宋拂之贴心道,“那你快去吧。”   等时章离开家,宋拂之飞快地给洛琉璃发消息:“这就是你联合时章的朋友给我制造的机会?欧阳不会真吐了吧!”   洛琉璃:“他装作不舒服就行了。放心,我们拖延时间,你在家试试投屏。”   于是宋拂之紧锣密鼓地开始鼓捣投屏。   时章下了楼,直接钻进钟老板豪华的大车,里面人坐的整整齐齐,一个不少。   啊不,还多了个童童。   “衣服都在这儿,快换。”   童童催促他,“换完给你化妆!”   以前赶漫展的时候,章鱼老师什么紧急情况都遇到过,十多分钟画完妆的事儿也不是没干过。   时章安静坐着让童童给他化妆,心脏咚咚地跳。   钟子颜拿着手机在洛琉璃面前晃,愁道:“我说,罗妹妹,最后怎么是你醉了啊?”   洛琉璃说“我没醉”,又兴奋道:“今天好开心,认识了好多新朋友。”   幸好洛琉璃提前把计划给他们说了,所以刚刚那些消息,都是钟子颜悄悄替洛琉璃给宋拂之发的。   洛指挥官到关键时候居然不靠谱,真让人头秃。   童童这边一边化妆,一边和时章聊天。   “你怎么选了这个角色?我觉得还挺普通的,虽然帅,但是不够惊艳。”   时章看了眼洛琉璃:“宋老师最好的朋友说的,我信她。”   “真的,这就是宋老师最喜欢的角色啊!”   洛琉璃此时忍不了一点反对她的话。   她夺回自己手机,挥了挥:“真的,不信我给你看证据!”   时章随口道:“行,看看。”   洛琉璃还真就开始翻聊天记录。   她把屏幕怼到时章面前,得意道:“你看!这就是他最喜欢的角色啊。几年前的聊天记录了,我还留着呢!”   白屏黑字,时章看着这段聊天记录——   宋拂之:啊啊啊,西装暴徒太帅了吧啊啊啊!!我封为年度最帅!!   宋拂之:妈的,其实是因为章鱼老师太会了,我社爆。   [两小时后]   宋拂之:来了两回,我爽了。   ……   车里,时章渐渐睁大了眼睛,颈侧脉博剧烈地跳成一片。   时章周身的气场瞬间浓了许多,眼神都变了。   童童还无知无觉,从包里翻出几瓶香水。   “你说你要喷哪瓶来着?我忘记了。”童童问。   时章简短地说“不喷了”。   接着他抄起座位上的玫瑰花束,另一手拎起手枪,满脸冷漠地打开了车门,直接走了出去。   留下一车懵逼的群众,童童举着香水的手在空中微微颤抖,洛琉璃拿着手机打了个哈欠。   “你们看,杀手急着回家呢。”   夜色里,男人的背影优雅却肃杀,像蛰伏许久的兽破笼而出。   红玫瑰融进漆黑的夜,酝酿着疯狂的浪漫、浪漫的疯狂。 第67章 晋江独家67   宋拂之还是打算用无线投屏的方式。   虽然操作稍微有点麻烦,但之后的效果会比较好。   宋拂之计划着,设置好投屏之后,他跟洛琉璃发消息,然后洛琉璃他们就会让时章回家。   时章回家后,宋拂之邀请他一起看电影,时章当然不会拒绝。   看到渐入佳境的时候,宋拂之再悄无声息地把视频投放到电视上,不出意料的话,他能看到时章渐渐惊讶的眼神。   想到这里,宋拂之还有点小激动。   其实投屏不难设置,主要是心里急,反而连不好。   总是这里出错那里出错,账号登不上,信号搜不到,让宋老师急出一脑门的细汗。   等看到电视上成功出现了自己的视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再看看时间,这会儿其实还没过去几分钟。   宋老师很严谨,拿着手机在视频软件里转悠,确认视频之间的切换没有问题,确认手机上的操作都可以同步反映到电视上。   发完最后一个视频之后,宋拂之都没怎么登上这个软件。   几天前,还是洛琉璃在小窗里哇哇哇哇了一通,激动地跟宋拂之说:FuFu,你排行榜第一了!   宋拂之才知道自己居然跃升榜一,超过了温千。   虽然这排名对于宋拂之来说就是一个不重要的数字,但至少最直观地反映了观众们对他的支持。   宋拂之觉得很感恩。   现在,宋拂之随手转悠了一圈,发现自己的排名又掉了一名,回到了第二,温千重回第一。   消息提醒也有数量夸张的红色圆点,全都累到了99+。   宋拂之没太在意这些,他现在只希望时章能喜欢他送的礼物。   说实话,事到临头了,宋拂之才发现自己其实心里没底。   时章会喜欢自己这种拙劣的致敬吗?   他会不会真的像那些评论说的,讨厌这种“蹭热度”的行为?   宋拂之本来惴惴不安,但一想到时章,脑海里就浮现出他今天下午始终情绪不高的样子。   少言寡语,眸光深邃,仿佛在自我压抑,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宋拂之知道他状态不对。   联想到今天早上在时章桌上看到的照片,宋拂之很自然地猜测,是不是时章以前的家人又找他麻烦了。   如果真是这样,而时章没有告诉自己,那宋拂之会觉得有些生气。   他觉得他们应该是可以无条件支持对方的爱人。   宋拂之默默叹了口气,但那能有什么办法呢,这种事情都要慢慢来的。   过生日这天,还是要开开心心。   宋拂之把自己的视频调出来,准备最后看一遍,确认没问题,就换成电影,让洛琉璃放时章回家。   第一个视频的配乐是恢弘的欧式交响乐,声音有些大,所以宋拂之也就没注意到,家里大门被人打开的轻响。   时章在回家的路上被凉风一吹,稍微冷静了一点。   大教授看看自己这样子,西装还算衣冠楚楚,手里捏着把枪,目光灼热,大步流星。   幸好夜晚的小区里没什么人,不然时教授高低得进局子被审一晚上。   时章冷静了点,把枪随意塞进西裤口袋,然后小心地把玫瑰藏在了背后。   走进电梯里,心跳随着向上跳跃的数字,一下下加快。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方才看到的字。   叮,电梯到了。   电梯门刚向两边分开,时章就侧身走了出去,步伐很大。   这他妈根本冷静不下来。   无声解锁,时章挟着一身割刀淬火的寒气,推开了家里的门。   -   两段视频的间隙有几秒的空白,宋拂之窝在沙发里,突然警觉地直起了身子。   他听到男士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一步,一步,从身后沉稳地向自己靠近。   宋拂之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回身转头,看到眼前的男人,瞳孔骤缩。   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固定在了原地。   男人眉眼锋利,衣冠楚楚,黑色西装做工高级,宝石袖扣折出冷厉的光芒。   他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戴着黑色的皮革半掌手套,修长的手指扣着一把枪。   他气场太强,毫不收敛一身的侵略性。   宋拂之怎么可能认不出,这是自己最心动的角色。   冰冷的眸,无情的枪,看上去西装革履温文尔雅,其实心狠手辣,西装暴徒。   隔着几米的距离,宋拂之却觉得有把冰凉的刀剑抵在自己的动脉上。   宋拂之大脑结了冰,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他几乎是恍惚了两秒钟,以为漫画里的角色真的来到了自己眼前。   两秒后,宋拂之喉头颤得更剧烈,因为眼前的人,是时章。   ——是章鱼老师。   “你……”   宋拂之从喉咙里颤出一声,眼神钉在时章身上,声音哑得不行。   时章看了一眼被暂停的电视机屏幕,目光淡了几秒,又陡然沉下去。   黑沉得可怕,掩盖住底下深渊般的疯狂。   宋拂之想从沙发里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脚发软,几乎使不上力气。   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做工精致复古的皮鞋踩在光亮的瓷砖上。   时章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拂之,用枪口一点点挑起了他的下巴。   冰凉的枪口抵着喉结,明知不是真的,宋拂之却连呼吸都不会了。   “认识我么。”   时章垂眸,冷淡地开口,仿佛真的在执行任务。   真的像一位优雅的杀手,拥有轻易控场的能力。   宋拂之张了张嘴,轻声喊他:“时章……”   时章:“不对。”   宋拂之被迫仰着脸,闭了闭眼睛,改口说出角色的名字。   “还是不对。”时章淡道。   宋拂之喉结难耐地上下滑动,挤出一道低哑的气音。   “……”   时章:“听不见。”   掐着他下巴的手指又加了层力道,让宋拂之把脸仰得更高。   从下往上看去,时章宽阔的胸膛被包裹在斯文的西装里,逆着光,高高在上。   宋拂之眸光一颤,终于哑声唤道:“章鱼老师……”   时章一顿,忽然松开了宋拂之的下巴,手指慢慢往上,温柔地擦过他潮湿的眼角。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时章声音暗哑。   宋拂之抿了抿唇,说:“有次去你家照顾红隼的时候,下雨了,你要我去储物间拿杆子,把遮雨棚弄出来……我进错了房间,看到了你挂满cosplay衣服的衣帽间。”   时章眼睛一缩:“你进了那间房间?”   房间深处的墙上还挂着那些植物的标本,最里面的柜子里还放着些别的东西。   这些东西,宋拂之也都看见了吗?   宋拂之没想那么多,忙道:“我就在门口站了会儿,就认出来了……太好认了。”   “太好认了……”时章低喃,“你从多久前就开始看那个叫章鱼的coser了?”   宋拂之脸上稍微红了点,没答话。   只是大胆拉了一下时章戴着手套的指尖。   “章鱼老师,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时章眸光闪动,淡漠地勾了勾唇:“给杀手准备生日礼物?”   这幅戏谑高傲的样子太戳宋拂之了,一下子把他带进情境里去了。   宋拂之放开时章的手,顺着游离到他握着的枪身,抬了抬,让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   宋拂之仰起脸,朝时章眨了一下眼睛:“那杀手先生要杀了我吗?”   英俊的男人这样仰着头,完全温顺的姿态,眼睛里却闪着挑衅的光,一侧的眉轻轻上挑,恃宠而骄的模样,像是狠狠往时章心上开了一枪。   喉结明显地上下一滑,时章忍无可忍,毫无征兆地俯身而下,抵住宋拂之的肩膀把人推进柔软的沙发里。   宋拂之被大手固定住后脑勺,被吻得发懵。   失神间,他感到手里被塞进了一把花,花茎上有不明显的刺,扎着皮肤。   握着后颈的手松了松,时章终于放过他。   宋拂之从长吻中回神,看到自己手里握着一把鲜红的玫瑰花。   时章低哑的声音灌入宋拂之耳畔,他说:“杀手爱你。”   宋拂之霎然心动,宛如子弹穿心。   杀手不杀你,杀手爱你。   他拿出的不是枪,而是一束玫瑰。   宋拂之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单手抱着花,另一只手下意识攀上时章的手臂,似乎是想离他更近一些。   冷硬的西装布料磨擦掌心,除此之外,宋拂之还摸到一条微微凸起的环状物,愣了愣。   “袖箍?”宋拂之问。   时章笑着“嗯”了一声。   宋拂之无声地扯了一下西装衣领,时章顺着他的指尖,把西服外套脱了下来,动作端方优雅。   古典绅士的正装配件,皮革细带被满满的手臂肌肉撑得很紧。   宋拂之盯着他的袖箍,眼睛都不眨了。   “喜欢?”   时章牵着宋拂之的手放到黑色的皮质细环上。   “喜欢。”   宋拂之也不留情,用力捏了捏时章结实的手臂肌肉,在袖箍环绕的那一圈线条上摩挲。   岂止是喜欢,简直爱不释手。   岂止是喜欢这套衣服,章鱼老师今晚的惊喜,从造型到气质全踩在宋拂之的点上,让他的血一直是滚烫的,心跳重得要蹦出来。   时章却眯了眯眼。   洛琉璃的每个建议都是极为精准的,时章心里莫名腾起一阵不爽。   从角色选择到细节增减,再到时章亲眼看见的那段聊天记录……   时章慢条斯理地把皮质手套再次戴上,难辨喜怒地问:“你平时和洛琉璃都在聊什么?”   宋拂之吸了口气,答:“就,就聊得很正常啊,聊聊吃了什么好吃的,看到了什么好看的……”   怎么突然提起洛琉璃?   宋拂之稍微一想,时章今晚准备得如此充分,没准就是问了洛琉璃的,回头得抓着她审审。   “看了什么好看的。”时章追问,“比如coser?”   宋拂之点点头:“基本上只有我在分享coser,她不怎么看。”   时章得寸进尺地追问:“那你最喜欢哪个coser?”   宋拂之笑着问:“你说呢。”   其实他们平时聊coser可不止是纯看颜,宋拂之心想,幸好时章看不到他和洛琉璃的聊天记录。   像是生活中最私人的一面被一点点撕开,除了最好的朋友,宋拂之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幻想与别人分享。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幻想都是私密的收藏。   世间数不清的、结婚多年的伴侣,或许都难以在这件事上向对方保持坦诚。   更何况是宋拂之,一向习惯了内敛,脑海中的那些场景,他甚至不愿在白天回想。   但眼前的人就是章鱼,是无数次出现过在他梦里的那个人——   一身正装,英俊冷厉。   宋拂之看着时章,笑着弯起眼,说出那个早已被时章知晓的答案:“我最喜欢的是章鱼老师啊。”   亲耳听到这句话的冲击力是难以想象的。   一向沉稳的时教授沉默半晌,突然压着人吻下来。   热烈与危险一齐笼下来,宋拂之抓着他的袖箍,不轻不重地往上推,模糊地说:“你等等……章鱼,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的……你的生日快要过去了!”   再不叫停,宋拂之怕他的礼物要迟到了!   时章却仿佛没听见,直到宋拂之胸腔起伏,时章才沉着眼放开他,声音暗哑:“礼物呢?”   好歹是停住了。   宋拂之转头看了眼电视屏幕,突然觉得有点羞耻。   章鱼老师的现场cos比想象中更厉害,从内到外都是还原的,这让宋拂之突然有点拿不出手自己的作品。   “那你不要笑我……”宋拂之说。   时章笑笑:“怎么可能笑你。”   宋拂之慢吞吞地把手机拿起来,翻回第一个视频。   点开之前,宋拂之又叮嘱了一遍:“可能做得不好。章鱼老师多担待。”   刚刚进来的时候,时章看了眼暂停的屏幕,心里就大概有了猜测。   他一眼就认出屏幕里的人是宋拂之,他cos的角色自己之前也cos过。   那时,时章在巨大的惊喜中想,他的宋老师复刻了他之前的作品,却不知道,其实宋拂之比他想的,多做了很多很多。   两人紧挨在沙发里坐着,宋拂之按下按钮:“是一些视频,我开始播了。”   时章握着宋拂之的手腕:“嗯。”   第一个视频,是时章cos的最后一个角色。   宋拂之曳着银色长发穿过街道,清冷霸气。镜头忽地一换,恢弘的异世宫殿拔地而起,瑰丽盛大。   “这是我在最后一次漫展上cos的角色。”时章说,呼吸扑在宋拂之耳后。“你cos得很帅。”   “我知道。”宋拂之笑笑,“我那天去了漫展,但是没认出来你。”   时章挑挑眉:“没认出来?”   宋拂之说:“离太远了,排队的人太多了,没看清。”   “但宋老师居然去了现场。”时章有些惊讶。   “其实我很少去漫展的。”宋拂之笑道,“但是看到章鱼老师说这是他退圈前最后一次活动,就还是去了。”   “这可真是……”时章这句话没说完,大概也是觉得巧。   时章乐道:“要是你那时认出我来了,我们是不是早就坦诚相见了。”   宋拂之想想那个场景,也觉得乐:“虽然那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了,但其实还挺不熟的。如果我真在漫展上发现章鱼老师就是我丈夫,我估计当场就得疯了,然后不许别的粉丝叫老公了,只有我能叫。”   但再一想,在真正了解时章这个人之后再发现他是coser章鱼,其实是更好的事情。   因为不论时章是什么身份,不论他是不是自己喜欢的coser,宋拂之对他的心意都不会变。   时章乐了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次回去之后我发烧了,宋老师还去我家照顾了我。我没说实话,只说自己是去出差了。”   宋拂之对当时的对话印象不深,回忆了一会儿,觉得确实有迹可循。   接着跳转到第二个视频,充满民族风情的国漫猛男,珠翠宝石落在宋拂之线条分明的腹肌边缘。   时章渐渐红了眼,按在宋拂之腰侧的手指,力道略重了些。   宋拂之笑着想躲,时章越不让他躲。   时章声音发狠:“他们都看到了。”   这话里飞醋的意味太浓,宋拂之反击道:“你以前露了那么多次。”   时章说:“那时我没结婚。我之后都不会了。”   第三个视频,时间线又往前推移几年。   正是时章现在cos的西装暴徒角色。   但宋拂之的作品和他的完全是两种风格。   看着视频里,宋拂之蒙着自己的眼睛坐在椅子上,时章脊背一绷,紧紧扣住了怀里的人。   宋拂之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人的呼吸节奏突然变了。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时章这次连话都没说,沉默地看完了。   但他越是沉默,周身凝聚的气压就越低。   宋拂之身子突然一顿,因为他敏锐地感到危险,很他妈的危险。   “靠,时章。”   宋拂之想挣开,却被人死死箍在怀里,根本无处可逃。   时章制止他:“看完。”   停顿两秒,转到第四条视频。   堕天使在铁笼中张开翅膀,追着自由。   时章看了两秒,开口说:“我在cosplay大赛上夺冠的角色,得有十多年了。”   宋拂之低低“嗯”了声,眼里带着点笑:“当时就觉得很惊艳。”   时章深呼吸了半口气:“我劝你少夸两句话。”   宋拂之不解:“……为什么。”   时章:“我能心平气和地看到第四个,已经很不容易。”   宋拂之突然噤声,试图逃远一点。   第五个视频,真是很久远了。   时章自己都看了挺久才想起来:“这是我写真集里收录的作品。”   宋拂之也不敢夸了,闷着没回答。   结果时章追问他:“你买了我的写真集?”   宋拂之矜持地点点头:“买了。”   “买了几本?”时章冷静地问。   宋拂之一阵紧张,小声回:“都买了……”   时章又不讲话了。   在逐渐被压缩的沉默中,最后一个视频开始播放。   这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时章这辈子第一次认真cos的角色。   也是那一次,他的衣服和道具被邻居小混混甩得满地都是,烟头狠狠碾在他心爱的衣服上。   宋拂之处理得很温暖,暖色调的画面,悠长的音乐,他站在花间微笑,覆盖掉所有难以言说的阴霾。   宋拂之那么好那么好,他一出现,几十年的阴影都消散不见。   所有视频播放完,屏幕陷入黑暗,停在“重播”的小按钮上。   很久没人说话,宋拂之一时间只能听到身后人沉重的呼吸,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宋拂之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在老家的储藏室,跟我说起你第一次正式cos的经历,我就在你第一条微博找到了这个角色……”   宋拂之拧着身子回过头,面对面地看向时章。   他惊讶地发现时章眼眶居然红了,眼里覆着一层透亮的光。   六个视频,横跨十多年的时间线,回溯了章鱼老师的整趟旅程。   时章偏过头去眨眨眼,强硬地把宋拂之转回去。   他点击屏幕上那个“重播”,说:“再看一遍。”   宋拂之想说“不用了吧”,但时章没给他这个机会拒绝。   这一遍看,时章注意到了每个视频底下的文案。   时章轻轻念出来:“你行走在我万里无疆的现实与梦境里。”   宋拂之觉得羞,要他别念了,但时章还是坚持要念。   男人声音很有磁性,很好听,念出来很有味道,宋拂之渐渐也沉了进去。   “愿万顷宇宙归于你的掌心。”   “狙我。”   “尘世樊笼,你有我的翅膀。”   “老了之后,我们一起cos欧吉桑吧?”   ……   “我来到你的起始点。”   时章念完,明知故问:“都是对我说的?”   宋拂之说:“不知道。”   时章笑了笑,眼中潮湿,声音有些涩:“好啊,我们一起变老,一起cos欧吉桑。”   这些视频从最新的作品回到最初的开始,仿佛回溯完时章这么多年来的cosplay生涯,像一场虔诚的圣地巡礼。每一句话,都仿佛跨时空的交流。   时章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宋拂之,心中震撼无以复加,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感动。   “其实,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完。”   宋拂之突然回身,执拗地面对面坐到了时章腿上。   “趁着今天还是你的生日。”   时章深深望着他。   “我cos这些,是想告诉你,你喜欢的东西我也喜欢,你的伤疤、你的过去、你的执着,我也都喜欢。所以不用瞒我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一切都有我。”   宋拂之淡淡笑着,在时章耳边轻轻落下最后一句:“我逆流而上地爱你。”   这么轻的一句话,却像一粒火星,燎起整片旷野。 第68章 晋江独家68   在巨浪滔天般的空白中,时针指向了十二点,迈过时章的生日,两人的生命在这一秒重合。   宋拂之听到时章贴着他耳朵说——   “宝宝,生日快乐。”   宋拂之浑身一颤,顿时尾音都变了个调。   怎么能这么叫他,怎么能叫这么两个字,太犯规了。   时章抵着宋拂之的肩膀,又喃喃地从胸腔里压出一句:“宋拂之,我爱你。”   这么低哑的声音,仿佛把一颗心揉碎了再捧出来,多珍重的情绪都包含在这简单的三个字里。   宋拂之蓦然感到一股巨大的酸与甜,混杂着把他从里向外地敲成碎片。   时章用这样的语气告白,让人觉得,他真的很爱很爱。   两人在沙发上静静地拥了一会儿。   宋拂之渐渐回过神来,咬牙切齿:“下次你完蛋了,时章。”   虽然他语气是软的,声音是哑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但是时章知道宋老师还真有可能报这个仇。   时章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宋拂之的头发,问:“你以前还想过杀手怎么对待你?”   宋拂之窘迫地逃开眼神。   怎么能当面问他这种问题?   “不说也没事。”时章温和地笑笑,“说了我也不会听的。”   -   玫瑰花散落在客厅地毯上,曾经这里也散落着非洲菊,只不过玫瑰更乱。   时章本在早上看到宋拂之抽屉里的写真集时,就很努力地在忍耐,直到他看到洛琉璃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失去控制。   可他没想到回家之后,被宋拂之一份大礼物直直砸中,神经在短暂的空白后,爆裂燃烧。   这一天对时章来说像是宇宙大爆炸,又像一切结束的大坍缩,爱混合着欲倾泻而来,万物美好都被压缩到他怀中,在时章贫瘠的世界里繁茂生长。   时章想,文明时代的语言无法表达他想表达的东西,于是所有鼓胀的情感,都顷刻爆发。   宋拂之此刻还算清醒。   他本想着终于能和时章一起休息一下,在乱七八糟的沙发上享受一下片刻温存,却没想到,时章只是埋在他颈窝里顿了片刻,就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时章抱着宋拂之去了书房。   “来这儿干嘛。”宋拂之问。   这会儿时章的仪容也不怎么端庄,衬衣扣子不知是被扯掉的还是被崩掉的,反正敞开了,半掩着绝好的身材,头发也散了,刘海落在眉梢,显得很野性。   时章双手撑到宋拂之身体两边的桌面上,把人圈在自己地盘里。   他问:“宋老师在这儿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语气平静,眼神却燃烧。   宋拂之被问得稍愣,做贼心虚,目光下意识地往下方的抽屉瞟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来。   时章已经知道了自己买过他的写真集,但是他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他知道自己把书都锁在抽屉里了吗?   两人对视三秒,宋拂之在时章那种肉食动物捕猎的目光中,脊背慢慢发麻。   宋拂之嗫嚅,突然灵光一闪,“哦”了一声:“我确实有东西没给你。”   时章挑挑眉:“你说,我拿。”   宋拂之指了指他桌边的包里:“包里,有一个信封。”   这下时章也有点愣。   不应该是锁在抽屉里的写真吗?为什么变成包里的东西了。   但听从宋拂之的话简直是写在本能里的,时章翻开宋拂之的包,真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   很轻,但有些厚度。   “拆开看看。”宋拂之笑起来,“都怪你回家得太突然了,我都忘了拿出去送你。”   时章小心地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了一小叠平整的树叶。   每一片叶子上都写着几行工整的小字。   “时章学校槐树下,差点被学生看到。”   “帮小孩拿风筝,露营,晚上在帐篷里听到树叶沙沙。”   “树叶飘进了隼隼花盆,捡之。”   ……   一张张地看下去,像是一本充满自然气息的活页日记。   那时的场景、回忆,两人的谈笑风生,都浓缩在这一片片树叶里。   时章看完沉默了很久,很多话想说,却居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宋拂之稍微躲了躲,问:“喜欢吗?之后还可以接着捡叶子做标本。”   时章低声问他:“还有吗?”   宋拂之:“什么?”   “生日礼物。”时章说,“送完了吗?”   宋拂之笑着“啊”了声:“这次真没了。”   “你送这么多,这么用心,对比得我就很寒酸。”时章说。   宋拂之笑了两声:“那你明年多送点儿。”   时章珍重地把树叶放回信封里,小心地放进抽屉里。   “但是标本不是这么做的。我之后告诉你怎么做植物标本。”时章说。   “噢。”宋拂之点点头,“行啊。”   “那我这个简易版本的呢?”宋拂之晃了晃腿,明知故问:“喜欢吗?”   时章勉力克制,摁住他乱晃的腿:“要听实话吗?”   宋拂之滞了几秒,难道时教授真的不喜欢他做的简易标本?   但他还是点头:“你说实话。”   “说实话,宋老师精心准备这么多东西……”时章用犬齿咬住宋拂之的耳垂,语气发狠,“我只想得到一种回礼方式。”   这语气很凶,宋拂之像是被电了一下。   半晌,时章的语气又平缓了些,淡淡地压抑着什么:“休息好了吗?”   宋拂之磨了磨牙:“没有。”   时章拉着他,让宋拂之站着扶在书桌边缘。   桌上躺着一朵玫瑰,大概是刚才被顺便带过来的。   时章利落地把盛放的玫瑰花朵从花柄上摘了下来。   花瓣轻轻往下扫,然后停驻。   宋拂之差点没站稳,被时章单手用力地捞稳了。   时教授体贴道:“那就再休息休息。”   他转了个话题:“休息的时候,再聊聊你还没回答的事情。”   宋拂之收紧肌肉,目光飘开:“什么……”   时章耐心耗尽,懒得再打哑迷,直接道:“我下午回家拿衣服,看到了你书桌上摊开的书,我很眼熟。”   宋拂之瞬间冒了一身冷汗,心中紧张,腹肌跟着绷紧。   时章还是那样把人捞在怀里,所以一切尽收眼底。   时章笑着问:“你一直锁在抽屉里?”   都到这时候,也没什么可瞒的了,宋拂之“嗯”了声,哝道:“难不成直接摆在桌上,和数学书摆一起?”   时章笑了笑,继续问:“你是从自己原来的家里拿过来的?”   宋拂之又“嗯”了一声。   “为什么要拿过来?”时章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有没有看着写真——”   宋拂之猛地回头,嘴唇都被自己咬红了。   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又欲盖弥彰地转了回去。   时章眯起眼:“真的有啊。”   宋拂之闭了闭眼,干脆破罐子破摔:“有又怎么样?”   时章眸色深沉,轻缓道:“以后再不许用写真集了。”   宋拂之笑了声:“时教授,你不会是在嫉妒章鱼老师吧?”   时章不置可否,捏着宋拂之的下巴问:“那你要时章还是章鱼?”   宋拂之说“没有区别”,结果腰侧挨了轻轻一巴掌。   他重新说“以前是章鱼,现在是时章”,又换来一声脆响。   回答“章鱼”,回答“时章”,统统不对,宋拂之怀疑时章是故意的,这题压根就没有标答。   直到宋拂之说:“都要,只要是你,我就都要——”   时章这才轻轻落下奖励的一吻,应道:“好。”   -   时章发现,在宋拂之神智不清的时候,很适合问一些问题。   显然时章也不是完全清醒,不然他也不会问出这样有些越界的问题。   时章头脑发热,问宋拂之:“在你家里,除了我的写真,你还买过别的coser的吗?”   宋拂之花了十多秒钟处理这个问题,头脑丧失思考能力,便心直口快地回答了真相:“有几本——”   身后的时章陡然停了下来,有点不可思议:“有?”   宋拂之这才在心里喊了声“完蛋”。   他想解释,想糊弄过去,却被突然猛烈起来的节奏弄得连呼吸都困难。   时章哑声追问:“有几本?哪些人的?都是男coser?什么类型的?你也会看着他们,想着他们?”   这么一大串问题砸下来,宋拂之却无力讲话,连一条都答不了。   时章此时头脑发烫,直接把宋拂之的沉默当成了默认,越发狂躁地失了控。   这点小事直接把时章点着了。   其实理智想想,宋拂之单身这么多年,幻想谁都无所谓,但时章现在此刻根本是一丁点理智都没剩下。   满壁圣贤书,植物的数学的,大自然,大宇宙,山光水色,月影招摇,高楼霓虹,皆围观这对凡人的荒唐事。   宋拂之这次是真的觉得自己要完了,却一秒不停地,再次被昏了头的肉食动物叼回窝里,按到了透明的飘窗前。   -   日夜的分界在这间房子里失了效。   地球自转,日升月落,人们醒来、出门、吃早餐、笑着寒暄、与商贩讨价还价,车马奔腾,川流不息,这些全都与屋里的两人无关。   人们享受着灿烂日光时,时章抱着人卧在浴缸里。   宋拂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无力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   看上去仍然紧实平坦,肌肉线条分明,还好还好。   宋拂之很快又在温热的水里睡了过去,他太他妈的困了。   一直到被擦干送回床上,宋拂之都没醒过来。   时章在宋拂之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端的那叫一个绅士。   “晚安。”   在都市的周末夜晚即将开始的时候,时章先醒了。   宋拂之还在睡,时不时轻轻皱眉,又偶尔发出一声轻哝。   时章也累,但是彻底的满足感让他精神百倍。   他撑着头在宋拂之身边,长久地凝视他,唇边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微笑。   看着宋拂之轻缓稳定的呼吸,时章胸中突然涌出一种小毛孩才有的冲动。   想要炫耀,想要全世界都知道他的爱人有多好。   时章拿出手机,登上了好久都没登陆的微博。   十几分钟后,章鱼老师沉寂许久的微博突然发送了一条新内容。   一张图片,一句配文。   黄昏洒在柔软的枕头上,属于成年男性的手和另一只手十指相扣。   时章的手背上青筋浮现,牵得很紧。下方那只手看起来更修长,指尖白皙,呈现出一种自然的状态,这只手的主人可能在睡眠中。   照片边缘,还有几缕黑发入了镜,柔顺地散开在枕头上。   图片上方的配文是——   “昨天,我收到了这辈子最好的生日礼物。我思来想去,觉得我只能是上辈子拯救了无数个平行世界里的银河系,才能在这辈子遇到你。”   “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我的先生。”   几乎是瞬间,评论区就炸了锅。   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时章收了手机,又回到刚才的位置,轻柔地注视他爱人的睡颜。   -   时章又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身边的宋拂之却还没醒。   时教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过了头。   可是回想一下,宋拂之回应得积极,所以时章渐渐的就没再束手束脚。   两人入佳境,更入佳境,时章后来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什么也管不了了。   宋拂之还在睡,时章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又赔罪似的给了他一个吻。   家里乱七八糟,宛如台风过境。   时章面不改色地看着,觉得自己表现得还不错,至少家具什么的都没被损坏。   只是数了数,大概得新买三张地毯。   哎,这种大餐不能常吃,费钱费时费力,还不知道等老公醒来之后,会不会把自己给踹废了。   时章打扫了一遍战场,几乎等于给家里做了遍大扫除。   但时章从未做过如此让他心猿意马的大扫除,每到一个房间,都会勾起他昨晚清晰的回忆。   时章想,今年的生日回忆,大概会让他记到入土。   清理书房的时候,时章小心地把宋拂之送的那封“树叶活页日记”收进了自己的抽屉。   嗯,既然送给了他,那这东西就归他了。   所有的东西都打扫干净,除了散落在房屋各处的玫瑰花瓣,被时章仔细地收集了起来。   毕竟他说过,要教宋拂之做植物标本。   时章收拾停当,悄声回到卧室。   床上的人还没醒,只是翻了个身,手脚都搭在自己刚刚睡的那一边。   拿起手机看消息的时候,时章才想起来,他好像在一两个小时前发了一条炫耀先生的微博。   他料想到回复会很多,却没想到这么爆炸,短短这么一会儿,评论就小几千了。   -我靠我靠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   -妈妈我看到了什!么!从来不发日常生活的章鱼老师居然发了他和他老公啊啊啊!   -等等,所以说昨天是你的生日,今天是你老公的生日是吗?你俩怎么这么有缘啊。   -这张照片啊啊啊啊,两个人的手都好好看啊我尖叫,我狂舔!   -等等,你们都这么纯情的吗?难道只有我的重点在,他们在床上诶,这个角度,这个姿势,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拍摄手法,这是什么意思章鱼老师!!这是我们可以看的吗??好涩!!   -我看老章就是想炫耀自己老公。   -我看也是。   -加一……啊啊啊再多来点夫夫日常!虽然看不到cos了但是日常也很好!   时教授承认,每一句评论都说到了他心坎上。   不管是夸宋拂之的,还是羡慕他们婚姻的,或者祝福他们的,时章都看得很快乐。   时章默默往下翻,嘴角越扬越高,却在看到一条评论的时候,顿了顿。   -要嗑就嗑真CP!真夫夫才是最香的啊。真的那个什么傻逼温千在视频软件里瞎蹭什么,还那么多人嗑CP,真的无语!   其实时章行走coser圈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   他只是不是全职coser,很多事懒得掺合,也懒得打听,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炒CP,跟风,蹭热度,这些现象确实是存在的。   近些年二次元火了之后,挺多商业化的coser涌入市场,他们大多长得好看,专业团队打理妆造和背景,出来的效果就很好。现在很多线下赛事和展会都爱邀请coser,有商机就会有赚钱的人,这其实无可厚非。   章鱼从来就懒得管这些事,cos好自己的角色就行。   这么多年,确实有人暗搓搓地像炒自己和章鱼的CP热度,毕竟圈里“总攻”的戏称不是白冠的。   但只要不是太出格,时章都懒得管,多讲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但是现在不同了,什么瞎子还在吃假CP?   那条评论里的“视频软件”吸引了时章的视线,突然就很想再看一遍宋拂之的视频。   时章飞快地退出微博,点进视频软件。   昨天和宋拂之一起把他的礼物看了好几遍,时章却还是觉得没看够。   点进cosplay分类,很显眼的地方有两道排行榜,一个是女coser,另一个是男coser。   时章多看了一眼,就在第二名的位置看到了“FuFu”。   如果没记错,这就是宋拂之的圈名,昨天视频切换的时候时章看到的。   时章挑挑眉,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排行榜是在干什么,但是第二名不论放在哪都是很不错的成绩。   这届网友还挺有眼光,时章想。   看着身边宋拂之安静的睡颜,时章戴上耳机,打算自己好好享受。   点开视频看了一遍,时章又在心里感叹一遍,看看,这分镜,这色调,这气质的拿捏,比他的原版可做得好多了!   看完,时章顺手就滑进了评论区。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让时章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冷下来。   最上面的几条评论都很不友善,总结一下就是说FuFu蹭章鱼老师的热度,说他钻空子才能到这个排行榜第二。   时章紧紧皱起眉,往下滑,看到也有挺多人在夸宋拂之的cos,才让他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又往下翻了几条视频,评论区差不多都是这样,骂人的评论被顶得很高,底下各派人马吵成一团,乌烟瘴气。   时章的脸色冷得彻底。   好歹也在圈里混了这么久,这么多条视频的评论区都这个样子,骂得内容大同小异,明显有人操纵。   时章本来对各种纷争从来都没兴趣,但这次涉及到宋拂之,时章便一条条看得格外仔细。   除了混战,评论区还有一个被提及的名字,温千。   时章多看一些,很快就把脉络弄清楚了。   FuFu因为在短时间内发了很多视频,迅速积累了大量人气,一路黑马冲到了第一,超过了本来第一的温千。   但很多人觉得他的成绩注水,是蹭热度得来的,为温千打抱不平。这几天温千的粉丝疯狂打榜投票,让温千重新回到了第一名。   路人可能看看就过去了,也不会管这第一第二的,但时章对此很敏感,宋拂之评论区那么多带节奏的,十有八九是温千弄的。   宋拂之在网上受了这么大委屈也不说,大概也是觉得要保守秘密,如果提前告诉时章,那生日惊喜岂不是没了?   想到这里,时章就觉得很心疼,一扎一扎的。   温千这个coser时章稍微有点印象,可能就合作过那么一两次吧。   时章沉着脸点进温千的主页,看到他最新的一条动态是一句感谢。   “谢谢大家的支持,让我重新回到第一。呜呜太感动了,我会继续努力的!”   底下温千的粉丝们都在喊“千千好棒”,还说他“实至名归”,时章不由地皱起眉。   也有一些喜欢FuFu的用户在评论区发出质疑,但是很快就被温千的粉丝们围攻。   温千这一套操作虽说不是那么明显,但稍微熟悉点套路的人都能看出来。   问题就是没有证据,一般人没法证明这些水军就是温千找的。   但时章不是一般人。   他点进去研究了一下这个排行榜,看到赞助商那一栏,明晃晃挂着“风颜集团”的名字。   前三名的胜者有机会获得网络coser直播节目的参与名额,一看到这个节目时章就想起来了。   不久前钟子颜还跟他提过一嘴,说她公司投了个新项目,还奢望着章鱼老师能去露个脸来着。   这么看来,钟老板是这个排行榜活动的最终大金主。   就是这么巧,正好撞枪口上来了,时章一点也不打算手软。   时章轻轻抚摸着熟睡中宋拂之的额头,一边给钟子颜打了个电话。 第69章 晋江独家69   接通的时候,时章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哟。”   钟子颜的声音充满了成年人的心照不宣:“章鱼老师生日终于过完啦?您微博真能秀啊,好家伙,直接发床照——虽然只有手吧,但我秘书说她已经被涩疯了。”   时章爱听这些,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他便三两句把这个带过去了。   钟子颜听出来时章声音里的认真,于是她也收敛了些,问:“单独找我是有什么事?”   时章问:“你知不知道有个叫温千的coser?”   “温千啊。”钟子颜想了想,“大概记得,走颜值路线的,几年前就签了公司,人气还行,商业价值也有。怎么了?”   大大小小的coser钟子颜都知道,但是在她眼里,除了好朋友,其他的coser基本上跟商业资源没什么区别,她记起的也都是参数般的数据。   时章说:“在你投资的那个cosplay节目的选拔里面,温千参加了投票,现在是第一名。”   “我没时间关注排名这么细节的事情,我看看。”钟子颜打开软件,慢悠悠地问,“这人得了第一名,所以呢。”   “建议钟老板查一下他的第一名来得是否正当。”时章道。   钟子颜诡异地沉默了一阵,幽幽地说:“我没听错吧,章鱼老师什么时候开始管圈里的破事儿了?这么点事儿你打电话要我查?”   钟子颜又加了一句:“而且章鱼老师,您老不是退圈了吗?”   “这件事我必须管。”时章平静道。   钟子颜笑了:“温千是触了章鱼老师的哪片逆鳞,要您亲自给集团总裁打电话查人……”   说到一半,钟子颜顿了一下,因为她顺着看到了排行榜第二名FuFu的视频。   男人身形高挑,气质颇为熟悉,再加上时章反常的态度,钟子颜虽然惊讶,但心中立刻有了猜测。   钟子颜挑挑眉:“这位FuFu老师……是宋老师?”   时章顿了顿:“嗯,是的。”   “哎呀我天,我的天呐。”钟子颜的兴头一下就被挑起来了,什么温千温万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钟子颜一边往下翻宋拂之的视频,一边感叹道:“卧槽这也太帅了,拍得都很好啊!宋老师居然喜欢cosplay?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时章哼了一声:“我也只比你早一天时间知道。”   钟子颜疑惑地“嗯?”了一声。   时章的音调都柔软了许多:“我生日那晚宋老师给我看的。这些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都是我以前cos过的角色。”   “哇。”钟子颜又倒回去看了一遍,“太用心了。我都完全不记得你cos过什么了。”   “是啊,宋老师这么用心,但却被人带了节奏。”时章眼神沉下去,“你看看评论区。”   钟子颜依言下滑,慢慢皱起了眉。   钟子颜身在这行业里,自然是见得多。   如此整齐的节奏和恶评,只能是水军干的。大抵是看着宋拂之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没什么粉丝基础,路人也容易被带节奏,所以做得如此嚣张。   钟子颜冷眼扫过温千的头像:“也不看看Fu老师是谁……”   “老时安心,我来查,肯定给你个结果。”钟子颜道。   时章淡淡补充说:“只是怀疑温千。直接查是谁在宋拂之评论区带节奏也可以,但从温千和他的公司查应该没错。”   “证据肯定能找到。买水军不可能不留下痕迹。”钟子颜说,“确定了之后,这人比赛资格就没了,平台会公开告示的。”   时章问:“大概要多久?”   钟子颜说:“这不好说,但不会太久。”   时章“嗯”了一声:“谢谢钟老板。”   “谢你个头。”钟子颜还在气愤的那个情绪上,“谁若折我朋友的老公的翅膀,我必毁他整座天堂。”   时章差点抚着额头笑出来:“钟老板今晚还挺活泼的。”   钟子颜声音放柔了一些:“啊,陪小孩儿回忆青春非主流照片儿呢。”   时章“哦”了一声:“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诶,没事,你还可以打扰两分钟。”   钟子颜叫住他,声调扬起来,“话说回来,宋老师厉害呀,排行榜第二,温千没了之后他就是第一了——哎我说,你们俩要不要一起来上节目啊?大神coser夫夫合体,我的老天爷,网友不得嗑死啊。”   时章想了想,还是那句话:“这要看宋老师。而且参加整档节目,你觉得我们俩可能吗?”   钟子颜“啧”了一声,说时章“不懂变通”,又说他“没有商业头脑”。   “谁说你俩来综艺是当普通参与者啊?”钟子颜道,“少说也得是重量级特邀嘉宾吧,就带妆穿着cos服一起出个镜,足够让观众们激动的不要不要的了。”   时章默默想着那场景,自己和宋拂之一起出镜,cos一对恩爱的角色,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和尖叫。   简直想想就让时章爽爆了。   但时章还是说:“夫管严,要等老公定夺。”   钟子颜笑着骂了句“出息”,就挂了电话。   让时章惊讶的是,他电话都打完了,宋拂之还没醒。   这会儿,时章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饿。   也才发现,宋老师的生日都要过完了,他本来准备好的牛排、水果、烛光晚餐,全都没用上。   一整天都用来荒淫无度了。   时章看了看手表,打仗似的冲进厨房,开始处理食材。   这时间,还能凑出个烛光夜宵。   -   宋拂之是被勾人的香气馋醒的。   他躺在床上,茫然地睁开眼,不知今夕何夕。   宋拂之探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差点没把他腰废了。   整整十几个小时的完整回忆纷至沓来,宋拂之咬牙在心里把时章骂了一百遍。   这事儿就像宿醉,喝酒的时候一杯接一杯醉醺醺停不下来,第二天早上头痛欲裂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宋拂之现在就是这状态,他爽是爽结实了,但现在可有他的罪受。   不是,他受着罪呢,时章那个罪魁祸首呢——?   宋拂之刚准备扯着嗓子喊人滚过来,就听到一串脚步声。   时章手里拿着个锅铲,从卧室门外探头:“宋老师醒了?”   宋拂之看见锅铲,肚子不自觉地叫起来。   “饿死我了。”宋拂之抱怨,声音还是哑的。   时章走进来揉揉宋拂之的后脑勺,声音很温和:“马上好了,五分钟。”   宋拂之自认为也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性一枚,自认为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像小说里写得那么的夸张,第二天起来走不动路。   结果事实是,宋拂之能走,但每走一步,浑身哪哪都跟着罢工,还不如就地躺倒。   最后还是时章过来,直接把人捞怀里,抱去了餐厅。   这顿饭时教授吃的那叫一个低眉顺眼,忙前忙后地伺候着,一副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宋拂之看着想笑,端出班主任的架子,严肃道:“你接下来两个星期睡客房。”   时章脸色一下子变了,诚恳道:“这不好吧。”   宋拂之切了块牛排,似笑非笑地点了一下时章:“你这表情我太熟了。班里男生做了调皮捣蛋的事情,我教育他们的时候,他们脸上就你这表情。”   时章没忍住问:“什么表情?”   宋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下次还敢。”   两人对视了几秒,忍不住一起笑了。   正餐快吃完了,时章把甜品端上来的时候,看似随意地提了句:“Fu老师,我看到你视频底下的评论了。”   宋拂之一愣,慢慢地“嗯”了一声。   时章看着他:“怎么不跟我说?”   宋拂之顿了顿:“都是无关的人瞎说的话,我没放在心上。而且那时候你生日还没到呢,当然不能说。”   宋老师情绪太稳定了,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所以这些低段位的恶评,根本伤不到他。   时章蹙了蹙眉:“但我很不爽。”   宋拂之:“……噢。”   “我怀疑后面是温千。”时章敲了敲桌面,“因为你势头太猛,抢了他的第一名。”   宋拂之点点头:“我和洛琉璃也是这么猜的。”   “你们也这么觉得。”   时章把钟子颜是节目大老板的事儿跟他说了,她会帮忙查这件事,如果证据确凿,这人大概会直接从排行榜上消失。   宋拂之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吸溜进去一块布丁,点头表示知道了。   时章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做的过分?”   宋拂之摇头:“我不在意,但还是希望他得到惩罚。本来我就收集好了证据,打算之后起诉的。”   时章沉默半晌,声音低了很多:“...你准备自己起诉?”   宋拂之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是呀。”   时章逼近一步,语气竟然透露出些许危险气息:“哪怕你知道我是章鱼?我浑身热度都可以随便你蹭,你也不打算告诉我?”   “大概会吧。”宋拂之看起来云淡风轻,他笑着指了指小瓷碗,“这个布丁好好吃。”   “Fu老师,那些节奏说你蹭章鱼老师的热度。”时章欺近寸许,重复道,“他们说你,蹭我的热度。”   “嗯。”宋拂之放下小勺子,看着时章,“我知道的。”   时章皱眉:“就这样?你心里没点儿想法吗。”   宋拂之想了想:“刚开始被那么多人骂,确实挺不舒服。但是看着大部分人还是挺喜欢我的作品本身,我就还是挺开心的。”   “而且那些骂我的,主要是在说我蹭章鱼的热度。”宋拂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他们不知道章鱼老师就是我的丈夫,我看着水军跳脚,觉得还挺好笑的。”   “有什么好笑的。”时章严肃地掐了掐宋拂之的脸颊。   “就是有种稳操胜券的感觉。”宋拂之笑道。   “Fu老师,你也你知道稳操胜券啊。”时章语气发凶,“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告诉我?”   宋拂之语气温和,态度洒脱:“因为我知道章鱼老师本人并不在意被’蹭热度’,这不就够了。只要你不介意,别人怎么说都没关系。”   时章皱着眉:“但FuFu是你的coser号,你不介意别人误解你?”   “正是因为只是一个网络账号,所以我确实不太介意。”宋拂之道。   ——估计是因为宋老师太牛逼了,能把现实和网络世界分得很开,成熟稳定的成年人不会被这些浮云困扰。   但时章是做了十多年的coser,coser的身份已经深深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任何人对“章鱼”的评价,在时章看来就是在对他自己说的。   看到关于FuFu的负面评价,时章自然觉得都是扎在宋拂之身上的。   时章蹙着眉看了宋拂之一会儿,突然按着他的脖子亲过去。   布丁是甜的,时章力气却很大,好像想把宋拂之像布丁一样吞掉。   突然这么一弄,宋拂之的气息也急促了,舌头被时章咬了一下。   时章好像有点生气。   宋拂之也看着他:“你突然干嘛。”   时章脸色不太好,掐着宋拂之的下巴但又不敢用力,语气很凶:“如果不是你现在不舒服,我真想再给你来一轮。”   语气太强烈,宋拂之后脑一麻,身体下意识地开始产生应激反应。   那种灭顶的、劈头盖脸的冲击,让宋拂之在生与死之间拉锯了一整夜的刺激。   时章在宋拂之耳边细细磨牙,手掌不自觉地掐着宋拂之的腰,像是要把人揉进怀里:“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都不打算找我,准备一个人扛?”   宋拂之在颤抖中懂了,哑声说:“我知道了,我以后会跟你说。”   时章还不放松力道,语气带上一点急促的抖:“就像你看到我在野外考察受伤会生气,我也一样。宋老师,我也想保护你……我只是想保护你。”   宋拂之心中一动,声音变得不清透:“我知道了。”   时章垂着眸,咬肌动了动,圈着宋拂之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带着警告的意味。   鼻息沉沉拂过宋拂之颈侧:“这笔帐先记着,咱们慢慢算。”   -   两人聊了很久,吃完了烛光夜宵,宋拂之窝在躺椅里懒得动弹,渐渐地又有点困。   这一趟下来可太耗体力了,连运动带谈心。   得亏他们生日是在寒假,否则宋老师高低得请半周的假。   时章刚刚朝他放了狠话,宋拂之现在也没精力管了。   总归是做不了,时章再气愤也得忍着,宋拂之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套了层金钟罩。   至于之后再算账……其实宋老师也不是不期待。   宋拂之能懂时章是希望自己能去找他,毕竟章鱼老师可以直接解决这个问题,但时章好像突然显露出了锋利的一面,甚至有些暴躁,与宋拂之平时认识的那个教授不太一样。   平日里的时章总是冷静而温和的,遇到问题就摊开来好好讲,但方才的时教授明显很情绪化,抓着一点反复地问,问他为什么不去求助自己,问他是不是要一个人扛。   这件事仿佛触了时章的逆鳞。   宋拂之心想,可能也只是因为他太在乎自己,所以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时章洗完碗,坐到宋拂之身边,脸色还是不太好。   宋拂之偏过头,揉揉他:“不气了。”   时章黑着脸:“没气。”   分明就是还在气。   过了一会儿,时章又沉默地伸了只手过来,不轻不重地揉着宋拂之的腰。   他们俩一个揉对方脑袋,一个揉对方的腰,这画面还挺搞笑。   慢慢的那点气也就散了,晚风吹过,温温凉凉的。   宋拂之迷迷糊糊地抱怨了句:“我这一天生日过的,净睡觉了。”   时章沉默半晌,自觉他至少要负一半责任。   本来想好的和杀手约会一天计划也没用上,变成了和杀手睡一天。   “下一次过生日想干什么,你先告诉我。”时章诚恳道。   “不知道。”宋拂之佯怒地瞪他一眼,声音又渐渐小了点,“就算要来这么猛的,也好歹等我把生日过完……”   时章低声笑了会儿,很磁性的笑声。   他邀功似的凑到宋拂之颈边,轻声问:“宋老师,满意吗?”   宋拂之顿了几秒,倒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承认说:“满意。”   时章的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宋拂之加了句:“飘窗台子上要能加个毯子就更好了。”   时章闻言稍顿,撩起宋拂之宽松的睡裤裤脚,顺着小腿往上推。   膝盖淤青了一块,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很刺眼。   另一条腿也是。   “今早洗澡的时候还没这么吓人的。”时章心疼了,掌心揉了揉,“我错了。”   “嗯。”宋拂之闭眼道,“下次记得改进。”   时章笑着说好,伸手捞过手机,装模作样道:“我得记下来,下次好好改进。”   这会儿看着时章用手机,宋拂之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都没看手机。   他要时章帮他把手机拿过来,一打开就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   王女士和宋老头都在白天给他打了电话,他统统错过。   “嘶,完了。”宋拂之抽了口凉气,“我爸妈电话都没接。”   时章立刻道:“不用担心,我看到爸妈的电话了,就给他们打回去了,我说你都好。”   “你主动给班主任打电话啦?”宋拂之笑着眯起眼:“他们问什么了吗?”   时章沉默几秒,轻咳一声:“问拂之在干嘛,为什么不接电话。”   宋拂之:“你怎么回答的。”   时章摸了摸鼻子:“我说你在睡觉……”   宋拂之没忍住笑了声:“时教授真实诚,一点儿不掺假的。”   嗯,过生日,大白天的,睡觉,真的是太正常了呢。   当时爸妈问得突然,宋拂之就安静平稳地躺在自己身边,神经都在最放松惬意的时刻,哪里分得出心思编个什么理由,自然直接说了实况。   时章轻轻一咳:“为人师表,自当诚信。”   “哈哈哈,好!”宋拂之笑道。   其实也没什么可遮掩的。   都多大的人了,合法的事儿,父母知道了也没什么。   而且反正是时章回答的。   宋拂之似乎对此很感兴趣,追问道:“那他们有什么评价?”   “……”时章的目光淡淡移到旁边,小声道,“王老师要我们注意休息,炖点汤喝。”   宋拂之无声地笑起来。   时章也笑了,继续说:“爸爸嘱咐我们别睡过头,会睡傻。”   这下直接笑出声,宋拂之撑着额头乐了半天。   合着老宋心里就惦记着睡眠健康。   两人又胡侃了半天,时章突然看着宋拂之道:“对了。”   宋拂之:“嗯?”   “你在排行榜上前三,可以去cosplay节目当嘉宾,你知道吗?”   宋拂之稍稍一愣:“知道。”   时章问:“你想去吗?”   挺平淡的一句话,但是从宋拂之这里看过去,时章半面掩没在夜色里,眼里却闪着微光。   他好像是有点期待。   宋拂之没回话,时章又云淡风轻道:“如果你想去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当特邀嘉宾。带妆的,应该认不出你。反正是钟子颜的地盘,我们随便玩。”   “搞特殊啊?”宋拂之笑笑。   大教授正色道:“去死党家玩儿怎么能说是搞特殊呢。”   宋拂之往时章身边靠了靠,认真地看着他:“你想去吗。”   时章没有立刻回答,只有喉结动了动。   本来时章退圈就是为了对婚姻负责,其实心里对cosplay的热情一点儿都没有少。   婚后这么久发现自己的丈夫和自己有一样的爱好,还出了cos作为自己的生日礼物。   这下,时章不仅可以重拾旧业,而且还获得了全天下最好的搭档。   大秀一场的机会就摆在面前,任谁都会心动,更何况是时章。   时教授看着内敛低调,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想把宋拂之炫耀给所有人看。   宋拂之一看时章的脸色就笑了。   时章绷着表情:“你笑什么?”   宋拂之:“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大字:好、想、去。”   “咳。”时章握拳抵唇咳嗽一声,“一般。”   宋拂之挑挑眉:“为人师表,口是心非。”   一拿老师的道德标准出来,时章就没辙了。   “好好,我说实话。”时章无奈投降,承认道,“我是挺想去的。”   “嗯,好。”宋拂之笑着点头,“那咱们一起去。”   时章立刻道:“别,宋老师只要考虑自己想不想去,别被我左右。”   “我知道。”   宋拂之当然已经考虑过。   他觉得,如果能和自己一直喜欢的章鱼老师携手站在他们喜欢的舞台上,那大概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当然也可能面临一些风险,比如可能被学生们认出来,比如他自己心里可能还是有些放不开。   但宋老师转念一想,人生那么短,班里的女孩在十六岁就孤注一掷地追梦,孩子们在运动会上放肆奔跑,为了争第一名拼命练习。   人生有许多许多别的可能性,宋拂之从未体验过。   和爱人一起在众人面前cosplay这件事,是以前的宋拂之渴望着的、却绝对不敢去做的事情。   这个机会好像一颗闪着微光的明珠,不是必需品,但是可能会带来一些宋拂之从未想象过的新鲜体验。   如果是一年前的宋老师,有人请他去台上,穿着cos服表演,宋拂之大概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但如果是现在,宋拂之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试试。   不仅是因为时章,这也是宋拂之自己的心愿。   时章等了会儿没等到回音,温声说:“没关系,不想去也没关系。”   宋拂之突然拉住了时章的胳膊。   他特意停了好一会儿,吊足了时章的胃口,眼里带着笑意,慢慢道:“不胜荣幸啊,章鱼老师。” 第70章 晋江独家70   时章反应了一会儿,眼睛微亮:“真的,你想去吗?”   惊喜的反应完全掩饰不住。   “是的,我想试试。”宋拂之肯定答道。   时章深呼吸两次,重申道,“那你一定要是为了自己才想去的。”   “当然。”宋拂之故意道,“我想参加节目是因为我进了前三名,和章鱼有什么关系?”   时章挑眉:“没关系最好。”   宋拂之道:“这下子,章鱼老师是不是要复出了?”   “这不是简单的复出。”时章笑道,“和你一起,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   初步敲定这件大事,宋拂之拿起手机,继续看前两天落下的消息。   放着寒假,学校里没什么事儿,班级群里家长们聊得很嗨,宋拂之飞快略过。   最扎眼的还得是洛琉璃小姐发来的消息。   从昨天到今天,这厮隔一两个小时就来一条,全是一样的内容,语气相当欠揍。   洛琉璃:醒了吗?   洛琉璃:醒了吗?   洛琉璃:醒了吗?   ……   洛琉璃:还没醒啊,你不会被炒死了吧!(大笑)   最后一条消息已经是五小时前的了。   宋拂之脸色一黑,给洛琉璃回了个:活着。   洛琉璃几乎秒回,一大串的哈哈哈哈。   宋拂之咬牙切齿,这人幸灾乐祸。   洛琉璃:其实吧,你能爽翻,一半功劳得给我。   宋拂之:?   洛琉璃:首先呢,让你们俩一起看到对方的生日礼物,这是姐一手安排的,嘿嘿。然后呢,昨晚我其实醉了,在时章化好妆上楼之前,我不小心……   宋拂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洛琉璃:我不小心把之前关于西装杀手的聊天记录给他看到了。本来我就是想证明他这个角色选的没错的。   洛琉璃:但是效果感觉不错哦。   宋拂之一阵晕厥,他几年前和洛琉璃聊了什么来着,他都忘记细节了。   但肯定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找了半天记录,可算让宋拂之找着了。   看着自己说的什么“来了两回”,宋拂之脸都白了。   再往下翻了翻,宋拂之更是快要窒息过去。   只见年少轻狂时的他跟洛琉璃分享道:“顺便试了一次你送的那个黑暗大龙……完全受不了。洛琉璃你能不能送点儿能用的!”   宋拂之颤抖着问洛琉璃:后面这段聊天记录,不会……也被时章看到了吧……   洛琉璃: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琉璃:这倒没有!   洛琉璃:还有这段儿我都忘了,早知道就再往下滑滑给他看了。(狗头)   宋拂之暗自磨牙,嗯,真是他的好姐妹,卖起朋友来毫不拖泥带水,甚至还想卖一送一。   洛琉璃:他要是真看到了,你估计到现在也醒不来吧。   宋拂之:……   洛琉璃:所以黑暗大龙现在还在你原来的家里吗?我以为你早就扔了哈哈哈哈。   宋拂之:我从来不抛弃任何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宋拂之:而且黑暗大龙可是您亲自送的礼物呢,我当然好好保存了。[微笑]   洛琉璃又发来一串哈哈哈。   洛琉璃:那你可要好好保存,别被发现了。   洛琉璃:担心宋老师的老胳膊老腿。   它们都呆在自己原家里的卧室衣柜深处,应该是挺安全的。   宋拂之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有夫之夫了,大方回嘴道:今年我送你一个黑暗巨龙。   洛琉璃哈哈大笑,说那真是有劳了。   宋拂之接着往下看通知栏里的消息推送,划过杂七杂八的消息,他顿住了。   微博在今天早上给他推送了一条消息:你特别关注的章鱼老师发了一条微博!   宋拂之看了眼正在晾衣服的时章,有点惊讶地点了进去。   接着就看到了那张暧昧文艺的照片,还有直白的生日祝福。   评论区一片嗑生嗑死,有些评论说得好露骨,差点让老男人看脸红了。   宋拂之把手机屏幕放到时章眼前,带着笑问:“章鱼老师怎么回事啊,发秀恩爱的微博都不通知一下我这位忠实粉丝?”   “啊,粉丝。”时章也笑,“我想通知你的来着。”   “但是没看见FuFu老师有微博账号啊,没法通知。”   宋拂之倒没想到这一茬:“啊,你打算直接@我的啊?”   时章顿了顿:“你介意?”   “还好吧,都行。我看网友们已经够饱的了。”宋拂之说,“反正我还没创建FuFu的微博号,我现在这个号是用来吃粮的。”   时章凑近看了看:“所以你一直就是用这个号在看我的cos?”   宋拂之:“是啊。”   “那你点赞了吗,评论了吗?”时章问。   宋拂之直接道:“都没。我都只看看。”   时章不说话了,就那么瞧着宋拂之,看起来不是很满意。   宋拂之有点想笑。   “等我回头有时间,注册一个新微博。”宋拂之说,“会把cosplay视频都搬过去。”   这两天让宋拂之发现,时章好像挺喜欢仪式感的东西,像那种悄咪咪谈了恋爱但又想炫耀的高中生,想要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在一起。   但宋老师不太在乎这些,他无所谓办不办婚礼,也无所谓有没有官宣,比起年龄更大的时章,宋拂之反而更像一位务实、平稳的成年人。   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时章生来缺乏安全感,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就要划进自己地盘,跟野兽圈窝一样。   之前的感触也不那么深,但越贴近那个“真实”的时章,宋拂之越感受到他对自己,似乎拥有某种偏执的占有欲。   最直观的就是昨天后半夜,宋拂之只不过说自己还买了别的coser的画集,时章就疯了似的凶悍,宋拂之哭哑了求饶都没用。   虽说莫名其妙地正好压对了宋拂之的点,这种酣畅淋漓的契合简直可遇不可求,但时章行为背后的原因,还是让宋拂之不太理解。   因为照理说,他们认识不过半年时间,时章的表现却让宋拂之觉得,他已经渴望了他许久。   宋拂之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或许想多了,可能老男人就是这样的。   睡前洗澡的时候,宋拂之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从脖子到腿,青的红的,差点把他吓到了。   简直没眼看。   宋拂之一直都觉得自己皮糙,虽然比较白,但是磕着碰着都不太会留印子,谁知道时教授能这么凶。   -   自从给时章过完生日,宋拂之就没再登视频软件。   过了几天,洛琉璃跟宋拂之说,他们那个排行榜的比赛快要截止了,宋拂之稳在第二名。   洛琉璃:但我还是好不爽啊,那个温千怎么还是第一?评论区一堆粉丝捧他,都不知道温千在买水军搞你心态?   宋拂之本来都快忘记这茬了,又想起时章说他请钟老板去查了这件事。   于是宋拂之跟洛琉璃说,不用急,平台应该会出一个官方的裁决。   洛琉璃撅撅嘴:我就是看他很不爽,背后玩阴刀子,在粉丝面前却一副单纯天真的嘴脸。   宋拂之还是说:等等调查结果吧。   就在比赛截止的那个晚上,宋拂之又接到了洛琉璃愤怒的电话。   “我靠啊,温千开直播了,我随便点进去看了一眼,就看到他在感谢粉丝们的支持,让他得到了第一名。弹幕里全都在夸他实至名归,说什么温千第一。啊啊啊,我好生气!”   这会儿,时章和宋拂之都坐在书房,时章刚刚结束一场远程会议,房间里很安静。   洛琉璃嗓门儿大,她这么一吼,旁边的时章也听得一清二楚。   宋拂之还没说什么呢,时章倒是先皱了皱眉,直接打开了视频软件。   “诶,你干什么。”宋拂之喊了他一声。   时章理所应当道:“看直播。”   宋拂之拉住他:“没什么好看的,他播他的,跟我们没关系。”   但时章态度很强硬,动作流畅地登陆直播软件。   洛琉璃在那头嚷:“章鱼你赶紧看看!这人欺负你老公,快打回去!”   “洛琉璃……”   “知道。”时章淡然道,“在看了。”   宋拂之轻轻叹了口气,心中酸甜混杂。   这俩人简直同仇敌忾,像两只拉不住的小炮仗。   宋拂之先安抚完洛琉璃,跟她说没事儿,不值得因为这个生气。   挂了电话,他又转头,有点无奈地看着时章。   时章已经点开了温千的直播,冷着脸听,一边用手机发消息。   宋拂之说:“别看了吧,没什么好看的,还给他直播间加了个流量呢。”   “我就看看。”时章坚持放着直播间,手机停留在和钟子颜的聊天界面上。   时章放着直播,宋拂之便也顺便看了一眼。   温千cos了一个游戏里的漂亮少年,直播间自带的特效猫耳跟着他晃动,笑着和粉丝们聊天。   不愧是粉丝基数挺大的主播,开播没多久人气就有一百多万了,这会儿还在一直往上涨。   “今天直播就是很轻松,唱唱歌,聊聊天,抽抽奖,打打游戏,谢谢大家的支持,今天真的很开心呀。”   温千声音也是柔柔的,弹幕里好多人说他好帅。   温千的屏幕分成两半,一半是他的镜头,另一半是投票活动的页面。   “到今天,投票终于告一断落啦。如果没有大家的支持,我肯定是没法拿这个第一的。中间虽然有一些小波折,但是我们还是做到了!谢谢大家哦。”温千眨眨眼。   在弹幕一片的“温千最棒”里面,有一个人说:“中途被某个蹭热度的超过了,还好最后回到第一了,这才是实力,太爽了!”   温千看到了这条弹幕,笑着回复说:“比赛嘛,就是要遵守公平的原则,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们做好自己就好了。”   -呜呜呜,人生导师。   -这种态度真的好棒啊千千!   -啊,你发那些章鱼老师的CP角色才是蹭热度吧?又当又立,好好笑。   -前面的先去了解一下吧,温千和章鱼大大是朋友啊,章鱼老师又不在意,但是那个Fu才是硬蹭吧!   宋拂之也就看到了几秒,因为那个说温千蹭热度的人很快就被封号了。   啧啧,好快的速度。宋拂之感慨。   时章正在和钟子颜聊天。   时章:调查结果出来了吗?我看投票阶段已经结束了。   钟子颜:嗯,出来了,温千不仅买了水军带节奏,还给自己刷了票。   钟子颜:铁板钉钉的违规,不管跟宋老师有没有关系,他都得撤了。   时章:……   钟子颜:连原因我也查到了。温千跟他们公司签了协议,每年要达到多少商业利润额才算达标。这个比赛第一名的商务机会含金量很高,温千就是冲着这个去的,所以他很想要第一名。   钟子颜:本来以温千的粉丝量和人气,他拿第一名是很稳的,谁知道你老公实在是太牛……直接冲了榜首,他就什么手段都往外使,最后反超的票,几乎都是他自己花钱刷的。   时章:水军是怎么判定的,有证据吗。   钟子颜:就是这个费时间。联系了一些人,找到了温千团队的交易记录和聊天记录,足够了。   时章稍微松了口气:谢了钟老板。官方公告什么时候发?   钟子颜:你想什么时候发?看你。   钟子颜:我说一声他们就能去发了。   时章本来想问问宋拂之的意见,结果看到宋拂之趴在那儿,也在看温千的直播间。   看到宋拂之这无所谓的样子时章就有点来气,时章阴沉沉地问:“有人骂你,你看得那么乐呵?”   又来了,时章这种情绪外露的语气,很反常。   宋拂之看了时章一会儿,若无其事地指着直播间评价道:“他美颜好像开过度了,手挡住脸的时候,脸的轮廓会突然大一点。”   时章:……   宋拂之观察着时章,慢慢道:“其实已经长得挺不错了,为什么还要开一层美颜。”   时章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深呼吸好几次,忍着把人拎起来炒一顿的冲动。   时章不打算问宋拂之的意见了。   时章看了看直播间里,言笑晏晏的温千,跟钟子颜说:就现在发吧。辛苦钟老板。   钟子颜:好说,回头请我去你家吃烤牛排。   时章:行。   直播间里,温千共享的屏幕还在排行榜界面。   温千的头像挂在第一名,上面还有一个金色的小皇冠。   有打榜的醒目留言问:温千千得第一啦,有没有什么想分享的心路历程吗!   温千拖长声音“嗯”了一声,微笑着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啦,就是觉得认真做好自己该做的、用心做每一个视频就好了。自然会赢得大家的喜欢的。”   “那现在就是抽奖环节啦!”温千话音一转,笑得很甜,“先从大老板们开始抽吧,抽两位老板送最新款游戏机!”   弹幕刷刷地说“恭喜温千千拿第一,也提前恭喜中奖的大大们!”   “保持公平哦,抽奖设置我都直播给你们看,绝对没黑箱的。”   温千说着,点了一下抽奖的按钮。   页面刷新加载,空白了几秒。   直播间这时候已经快有两百万热度,这么多人一起盯着直播屏幕,等着温千抽奖。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新的界面刷新了出来。   然而在活动界面顶端,赫然挂着一条醒目的公告,黄底黑字。   -啊,这什么东西??   -卧槽,我这里同步也出现了这条公告诶,这是统一发的?这么大范围啊?   -等等,怎么有温千的名字啊!   温千脸上还挂着和煦的微笑,有点小疑惑:“咿,这是什么新功能吗,我看看嗷……”   他停下来看了一会儿,脸色刷地变白了。   只见公告上写着——   “平台将取消Coser温千在「Cosplay季度赛」中冠军的奖项,并取消其此后参与类似活动的资格,理由如下:   一、违规购买水军,在Coser FuFu的作品评论区带不良节奏、引导网暴、并打压对方的数据与票数。[图片]。   二、在比赛最后十天,温千违规刷票,判定为数据造假。   综上,温千使用了违规手段,对赛事的公平性产生了严重负面影响,现将正式取消其参赛资格。   赛事冠军为Coser FuFu,最终排名结果详见[链接]。”   直播镜头里,温千的脸变得纸一样白。   弹幕直接炸了。   -????   -卧槽……主办方是不是弄错了啊?   -温千宝你没做这种事的吧?如果搞错了的话就赶紧解释啊啊啊!!   -额,我不信!温千千你是不是被人搞了!   温千半天没说话,白净脸蛋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弹幕被大串大串的问号淹没,许多不同的声音冒出来。   房管飞快地禁言,但赶不上发言的速度。   弹幕的风向很快就变了。   -可是官方连证据都放出来了,这是实锤啊!   -太热闹了,吃瓜!   -粉丝们别抱幻想了,你看温千像是被冤枉了的样子吗?   -哈哈哈哈哈,讲个笑话,有coser说他夺冠全靠“认真做好自己的视频就行了”。   -卧槽,太恶心了吧……   公告发出去之后,直播间里人数暴增,挺多人都是为了看热闹,还有很多其他看cosplay的网友,其中就不乏被FuFu圈粉的人。   -啊啊啊啊啊,我们芙芙沉冤昭雪!!   -我就说为什么FuFu每一个视频底下都有骂人的,原来是被小人带了节奏……好心疼啊啊啊。   -刚刚还在直播间封我号!我现在换个号杀过来了,我要大喊,芙芙就是最牛的!!有眼睛的人对比看看,谁是那个用心做视频的,一眼就看出来了啊。   -Fu老师冠军实至名归!!   -除掉温千给自己刷的票,Fu老师票数碾压他啊!Fu老师冠军实至名归——   弹幕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屏幕。   温千的脸色白了红,红了又白,被这当头一棒打得头脑发烫。   弹幕里很多人粉转黑,也有很多人开始为FuFu说话。   温千看着满屏的“Fu老师冠军实至名归”,理智逐渐失控。   温千没有反驳公告,没有澄清自己,闭麦了这么久,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   “FuFu怎么实至名归了?他那么明显地蹭章鱼老师热度你们都看不出来吗?是他蹭热度在先啊,借着章鱼老师退圈不久的当口,违规炒热度,官方是不是应该先管管这个事情?”   温千这话一出来,弹幕更炸了。   -根本没解释,这相当于自己承认了吧。   -??宝你能不能好好解释一下QAQ   -啊啊啊啊温千我对你太失望了!!!粉转黑了我靠!!   -别太搞笑了,你随口一说就是蹭热度?况且我觉得就算是蹭热度,也不是违规啊,要身材好作品好才蹭得上啊!   -呵呵,开口直接拉别人下水,别太恶心了。大哥,你的做法直接就是锤死的违规好吧!情节严重都能算是违法的。   宋拂之看着满屏的弹幕,啧了一声:“骂得好凶。”   时章拧起眉:“他当时找水军骂的你话,可比网友骂得难听多了吧?这是他活该,罪有应得。”   宋拂之慢悠悠地“嗯”了一声:“确实。”   温千现在已经被锤死了,再怎么狡辩都没用,破罐破摔,他此刻只想再拉一个人下水。   温千呵呵笑了一下:“我怎么不能说他蹭热度呢?而且你们真觉得FuFu没问题吗?连视频里有的元素都和章鱼老师的作品一样。我要求平台查一下FuFu的视频是不是构成抄袭。”   一条醒目发言冲到最上面——   “你说了当然不算,构不构成蹭热度,要章鱼老师本人说了才算。毕竟被蹭的人是他,又不是你,你在这儿瞎逼逼什么?你能代表章鱼?”   温千挑起一个讽刺的笑:“我不能代表章鱼老师,但是我毕竟也是章鱼老师的朋友,我知道他不喜欢这种行为。”   “所以说这位FuFu很心机,专门挑章鱼老师这种刚退圈的。大家都知道以前章鱼老师就不怎么讲话,退圈之后更是不会管cosplay的事情。他就是逮着章鱼老师退圈,根本不会来治他,才这么随随心所欲地蹭啊!”   “顺便,不相信FuFu涉嫌借鉴抄袭的各位,我不妨直接在这儿带大家看一下。”   温千说着,在屏幕上调出了章鱼老师的微博,右边摆着FuFu的视频主页。   -呵呵,我就静静地看你怎么瞎扯淡。   -专业人士告诉你,这根本构不成抄袭。再说了cosplay本来就是cos同样的角色啊,难道你要说穿一样的衣服是抄袭?太傻逼了!   温千不顾弹幕,已然一条乱咬人的疯狗。鼠标放在两边的作品上说:“章鱼老师这张图是在漫展照的,背景有摊贩,有现代建筑,这是很正常的。但是这个人物设定在幻想世界,本来不该出现现代物品,FuFu的cos却也出现了现代建筑和街道背景,请问除了过度借鉴,有什么能解释这种相似?”   电脑前,时章脸色冰冷,周身杀气凝重。   他直接登入了自己荒废许久的视频平台账号,开始搜FuFu的主页。   FuFu老师本人趴在他肩头,手心捂着他的颈侧,那里动脉突突跳得很快。   时章现在情绪不稳定,宋拂之沉着声音,听着很稳:“你要干嘛啊?”   时章说:“表明章鱼的态度。”   听起来语气还是冷静的,宋拂之便稍微松了口气,让时章自己弄。   章鱼老师很少在视频平台发视频,但是粉丝还是很多,小几百万。   而且他名字后面有一个官方身份认证,一个小徽章的模样,显示着头衔:资深coser章鱼。   温千还在直播间滔滔不绝,时章翻到他正在讲的那条,在宋拂之的视频底下,点击了那个小爱心。   过了几秒,数百万人眼睁睁地看着温千分享的界面出现了一点小变化——   FuFu老师的那条视频底下,出现了一小行字:“你关注的@章鱼,点赞了这条视频哦~”   -等等,我看到了什么,章鱼老师点赞了FuFu的视频?   -啊啊好像是的,而且就是在刚刚点赞的!然后实时显示出来了!   -章鱼老师?他亲自点赞的??   温千还没注意到,仍在逼逼,但无数眼尖的网友已经发现了这个事情。   弹幕一点点多起来,接着迎来爆炸般的高潮,整屏的感叹号,看得人眼花缭乱。   -woc啊啊啊啊我是不是眼花了!章鱼老师居然出现了!活的!!   -妈妈我赶上世纪大瓜的现场了啊啊啊,何德何能,能在章鱼老师退圈之后再次看见活的你!!   -温千刚刚还说“章鱼老师不会出现”,下一秒章鱼老师就出现了,啊哈哈哈哈!   本来直播间大部分人都在沉默吃瓜,章鱼老师只是轻轻给FuFu点了个赞,直接把所有人都炸出来了。   直播间人数再次飙升,飙得不是一点两点。   弹幕太疯狂,温千终于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看着视频下新出现的这行小字,来回看了十遍,觉得自己眼花了。   温千还是不信邪,手指颤抖地点击了章鱼的名字,界面跳转到了章鱼老师的主页,名字后面有一个官方认证的小徽章。   ——这是货真价实的章鱼老师本人。   因为温千关注了章鱼老师,所以如果他点赞了某条视频,这个动态是会出现在那条视频底下的。   温千方才逼逼了一堆,现在突然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脸色差得彻底。在镜头外,手指不自觉地细细发抖。   温千回到FuFu的主页,往下拉到另一个视频。   只见这条视频下,也清晰地显示着:“你关注的@章鱼,点赞了这条视频哦~”   温千愣了很久,疯狂地点到FuFu别的视频。   然而就在他移到视频的那一刻,章鱼老师就会准时点一个赞,然后出现一句你关注的章鱼老师点赞了这条视频。   一路往下拉,FuFu主页里一共七条视频,每一条,都被章鱼老师一条条点上了赞。   每一条。   弹幕已经疯了。   -我日啊啊啊,温千这个垃圾怎么样我已经不关注了!!我就想知道,FuFu这是何方神圣啊??居然能让已经退圈的章鱼大神,亲自下场!!亲自打脸小coser,啊啊啊啊?   -我的妈,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这真是我认识的那个高冷狂魔,章鱼总攻吗?   -所以章鱼老师现在肯定也在屏幕后面看直播吧?他特意看着温千点开一条视频,他就去点一个赞,这种反复的鞭尸行为,直接把效果拉满了!   -芙芙你背后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能让镇圈大神为你亲自出马拔刀!!   -温千你真的可以滚蛋了,章鱼老师的意思太明显了,他不觉得FuFu是蹭,而且他还觉得人家的作品很优秀。   温千麻木地看着弹幕,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从来不掺合圈子杂事的章鱼大神,这次居然为了一个新人coser做了这么多事。   温千知道,他这次是彻底完蛋了。   弹幕还在疯狂刷屏,一条醒目留言轻飘飘地挂到了最上面。   @章鱼:三件事。   第一,不觉得FuFu是在蹭我的热度。cosplay是自由的,所有人都可以cos任何角色。   第二,FuFu更没有抄袭。相反,他做了很多精彩的创新,拍摄思路很有想法。   第三,我从来没有过“温千”这位朋友,我们的关系仅止于合作同事。你说我们是“朋友”,不仅是蹭热度,更是谎言。   希望你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一长段话,宛如雷霆重锤,直接为今晚的直播间大戏画上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居然想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章鱼你是被盗号了吗?   -章鱼皮下仿佛换了一个人,高冷总攻人设崩了啊喂!   -我日,我从来没见章鱼老师发过这么长一串话。   -啊啊啊啊啊我只会尖叫了啊啊啊啊啊!   -我靠我只觉得震惊……章鱼老师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我大胆猜测,章鱼老师和FuFu已经是很好的基友了!!   -草草草……FuFu到底何方神圣啊,被大神这么护着!   所有人都在疯狂好奇,章鱼和芙芙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人飞快找出了FuFu之前发的澄清动态。   那时FuFu写着,他cos章鱼老师的照片,是因为他是章鱼老师的粉丝。   -真的只是粉丝吗??我不信!   -哪来的粉丝,排面这么大啊啊啊!   -我也想成为这种粉丝,呜呜。   网上巨浪滔天,无数网友们并不知道,章鱼老师和他的粉丝FuFu,正坐在同一间书房里,肩膀挨着肩膀。   宋拂之在旁边看着时章飞快打字,旁观半晌,托腮道:“好像确实没见过章鱼老师发过这么多字来着。”   时章脸色阴沉得吓人,从温千开始讲话到现在,一直都没变过。   听到宋拂之这句话之后,脸色更沉了几分。   真正愤怒的时章是很可怕的,因为他的逻辑思维冷静到极点,疯狂膨胀的情绪也被强制压缩到极点,在爆发的边缘摇摇欲坠。   宋拂之不在乎的态度,直接让时章忍耐了这么多天的、积累了好几次的冲动一下子爆发了。   时章突然抓住宋拂之的手腕,嗓音低哑而急促:“网上的垃圾伤害了你那么多,你就这么不在乎?”   手腕上力道很大,宋拂之愣了一下,反手握住时章:“没事了,冷静点。”   时章手心一紧,眉又拧起来:“我怎么冷静?他那么诋毁你,你要我怎么冷静?”   直播间里,温千脸色彻底灰白成一片。   章鱼老师亲自发话,还说了这么多。一下下把他捶死了,此刻是真的结束了。   时章冷厉的声音盖过温千,低沉地打颤:“宋拂之,刀子落在你身上,你怎么能任由他砍,都不知道喊疼?”   声落如铁,室里静了几秒,宋拂之柔和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宋拂之能感觉到,在时章知道自己在网上被带节奏之后,情绪一直波动很大,上次在家里就发了点脾气,几乎不像平时他认识的那个冷静的教授。   在被时正霖找上门的时候,他都一直那么冰冷,现在这件事只是落在宋拂之身上,失态的却是时章。   宋拂之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希望能看到背后的缘由。   见宋拂之一直不讲话,时章声音更低了些:“你不在乎,不代表那些落在你身上的伤害会消失。”   “你的名誉、形象,这些主观的东西,可能都会被一个善于带节奏的人毁掉。你可能不在乎,但我替你在乎。我知道你是一个多么正直的人,所以看不得别人污蔑你一丁点儿!”   宋拂之滞了滞,伸手抚上时章的颈侧,那里脉搏汹涌,跳得很快。   宋拂之揉了揉,拇指用力往下按了按。   他大概明白,时章在这个圈子呆了很久,见过很多事,把圈子里的名誉看得很重要,因为他用“章鱼”的身份做出了无数的作品,“章鱼”和“时教授”对他来说同样重要。   宋拂之喜欢cosplay,但刚进这个大世界,生活重心还在现实生活,把二三次元分得很开,所以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不同经历,导致了他们不同的态度。   宋拂之声线稳定地开口:“我表现得那么不在乎,是因为我想用自己平淡的态度告诉你,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为这些人生气伤身。”   “我表现的不在乎,不代表我真的不在乎。我本来就留好了证据准备起诉,只是时教授动作太利落,轻易帮我解决了问题,谢谢你。”   在宋拂之平稳的声线里,时章胸腔起伏,渐渐的,起伏慢了一些。   宋拂之直视着时章,目光无限宽容,却也带着一丝锐利。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吗?之前遇到过类似的事?”   宋拂之这样一问,直接让时章怔住了。   时章闭了闭眼,深呼吸。   他该怎么说,在网上看见有人诋毁宋拂之的时候,他的神经就像在燃烧,理智被蚕食殆尽。   这么多年过去,这样的冲动和失控仍然深刻地存在他的身体里。   高中那天放学的记忆仍然清晰。   时章像个卑劣的小偷悄悄跟随在宋拂之身后,亲眼看着他被小混混堵在墙角,那一刻,时章浑身的血液都像要烧起来了。   那时的宋拂之也像现在一样淡定,他完全没有反抗,也没有喊人,小混混逼他给钱,宋拂之直接把钱包拿了出来。   每次时章都觉得后怕,万一小混混拿完钱,还不满足,想对宋拂之施暴怎么办?做更过分的事怎么办?宋拂之那样云淡风轻,时章怕他出事。   其实小时候的宋拂之的做法是很正确的,只是时章关心则乱,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只有拳头和实力可以保护自己,所以他也想这样保护喜欢的人。   这么多年后,宋拂之愈发成为一个冷静理智的成年人,时章强行禁锢自己多年的失控因子,却重见天光,抽枝发芽。   面对宋拂之的问题,时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该怎么告诉他,我在二十年前对你产生隐秘而丑陋的渴望,会偷偷跟着你回家,甚至在所有人离校后,在你的班级门口捡拾你扔掉的草稿本,收集到家里。看到有人靠近你、伤害你,我就难以自控奔涌的情绪——   儒雅内敛的时教授,要怎么向宋拂之展现这样偏执的自己?   该怎么展现他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执念。   时章喉结颤动,看了宋拂之许久许久,最终还是只说:“因为我不想看到别人伤害你,一丁点都不行。”   时章逼近了宋拂之:“宋老师是云淡风轻的隐士,这很好,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掺合到这种事情里面去。但是如果有人伤害你,你至少要告诉我——我想做你的刀,为你出生入死。”   温千的道歉已经结束了,亮起的屏幕仍然跑满弹幕,房间里却异常宁静。   宋拂之深深凝望着时章,单手搭上他的后颈,一下下,用力地抚摸,像在与一头野兽交流。   时章或许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但是对于现在的宋拂之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宋拂之看着时章黑沉幽深的眼瞳,哑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因为这次刀子落在我身上,我还没疼,你先觉得疼。如果之后换成你,我也会比你更疼。”   “时章,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会做你的刀。”   时章看着宋拂之,眼眶一点点红了。   宋拂之抱紧他,深深呼吸了一次。   两颗心脏贴在一起,剧烈而同频地跳动。   时章声音很哑:“我反应很激烈,突然就生气,拂之会不会觉得我很容易激动,不沉稳。”   宋拂之摇摇头,发梢扫在时章颊边。   “谢谢你时章。”宋拂之抱着他说,“你那么激动,大概也只是因为爱我。”   时章突然很想哭。   毛蕊花的种子在地底埋藏142年后还能生根抽芽。   宋拂之就像很久前飘到他这儿的种子,时章费尽心机地把它扔了、埋了,十多年不见天日,但是阳光一照雨水一洒,又郁郁葱葱地生长起来。   虽然宋拂之还不知道自己曾在很多年前就对他动了心,但是时章这么多年来,隐埋在心底的那颗腐烂的种子,在这一刻真正地破土而出,茂密生长。   宋拂之让时章失态,也让他平息,是他的心之所系,也是他的力量之源。   是他隐秘的种子,也是他的阳光和雨露。   和宋拂之在一起后,时章常常觉得自己的语言系统十分有限。   语言,文字,表达不出他想表达的万分之一。   不会说,时章便只会行动。   此刻理智燃烧殆尽,只剩下原始的本能。   -   这次是两个人一起开始,但最后还是宋拂之一个人承担战损。   情绪和动作全放开了,后果就是有点过头。   半夜里,宋拂之栽倒在大床一侧,靠着干净的边边。   时章抱着一床新被单过来,想要换掉,轻轻扯了一会儿,宋拂之还是不挪窝。   “宝宝,让我换一下床单。”时章凑近了,想把宋拂之抱起来。   宋拂之咬着牙挥开他:“别碰我。”   时章垂头站在旁边。   宋拂之翻了个白眼,不想讲话。   今晚,宋拂之明明说清楚了,该用什么还是要用,结果时章跟听不懂人话的野兽似的。   于是直接导致他们又在浴缸里多洗了一个小时,洗完之后,又多呆了一个小时。   更他妈过分的是,时章日渐熟练,这次居然直接让宋老师这么体面的人,出了最丢脸的糗。   只有小孩子才会尿床,但宋老师被时章弄得回到了学前班。   可把宋老师气的呐,发誓三天不要理这个狗人。   最后时章磨磨蹭蹭地哄了大半天,才终于把床单给换了。   宋拂之躺在干净的床上刷手机,才发现自己这儿消息已经炸了。   视频软件被卡得动不了,这是涨了多少粉丝?宋老师数不清。   评论也是多到爆炸,最顶上一条已经被赞了一万多次。   所有人都想问:“FuFu老师和章鱼老师是什么关系啊啊啊!”   时章也在看手机,乐着把自己微博底下的评论给宋拂之看。   “我这边也在问,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时章小声征求意见:“我要不要说我们是合法夫夫?”   宋拂之没给他一个眼神,因为下腹部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时章还在等宋拂之的批准。   批准没等到,倒是看到宋拂之在回复他视频下的粉丝。   宋拂之回复评论道:“和他不熟。” 第71章 晋江独家71   寒假过到现在,年味儿逐渐浓了起来。   路灯上都挂上了红灯笼,超市里循环播放着每年听到腻的“恭喜你发财”,邻居家门口贴上了春联,四处一派喜气洋洋。   快要过年了,正是家庭团聚的日子。   宋拂之和时章难得都不用上班,王女士便要他们回家吃饭。   两人走在路上,准备先去买点年货再去爸妈家。   这个冬天还挺冷,这两天突然降温。宋拂之穿得厚厚的,只有手指头露在外面,冻得红红。   寒风里,时教授却依旧很有风度。   他不怕冷,就穿着长摆呢子风衣加男士皮靴,英伦味儿很浓,戴着眼镜更显斯文。   宋拂之却没时间欣赏身边的美男,伸出一小截指尖,僵硬地戳着手机屏幕。   “太冷就等会儿上车再看手机。”时章说。   宋拂之握着手机放进口袋,笑道:“过去好几天了,怎么现在还有人在猜我们的关系啊。”   “你说呢?”时章挑眉看他一眼,目光凉凉的,“是谁说的不熟?”   宋拂之闷笑了两声。   那天晚上,宋拂之在评论区扔下“和他不熟”四个大字,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一大群震撼惊讶可怜巴巴的围观群众。   这发展可太三级反转了。   先是FuFu接连cos了六个章鱼老师cos过的角色,还在动态里说的很清楚,说自己是章鱼的粉丝。   后来从不掺合杂事的章鱼亲自出场为FuFu说话,惊掉所有人的眼睛。   结果,FuFu反手来了个“不熟”。   天呐,都这样了您还说不熟,骗谁呢。   越是熟的人才越敢说“不熟”。   于是大家陷入了疯狂的猜测和推理中。   各种猜测都有,所有人都一致地觉得章鱼和芙芙“很熟”,只是关于这个熟法,大家争论不休。   大把大把的人在嗑CP,但很快有人反驳说,章鱼老师都在微博发了和三次元老公的文艺照片了,他们感情那么好。况且章鱼当初因为结婚而退圈,老公不太可能也是圈内人,所以这位FuFu大概是关系很好的基友?   CP粉大声嚷着,还基友,他俩互动里的已婚感比我爸妈都明显!你还在那儿说他们是纯洁的基友!   但至于到底是什么关系,没有二位亲口承认,现在谁也没法确定,扑朔迷离。   因为从那之后,FuFu没再说过话,章鱼也没再说过话。   像是一场盛大的烟花过后,又回到了低调的日常。   粉丝们抓心挠肝,无能狂怒。这两人真坏,怎么管杀不管埋啊!   网友们急得上蹿下跳,两位当事人却施施然地在超市里挑年货,岁月静好。   爸妈家门口已经整整齐齐地贴好了红色对联,中间一个倒着的“福”字,看着特喜庆。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敲响爸妈家的门。   宋爸爸笑着打开门,两人一眼就看到玻璃上的红色窗花,旁边挂着红色中国结。   再低头一看,老头儿连脚上的袜子都是大红色的。   全套春节期间限定皮肤。   太鲜艳了,让时章都愣了愣。   “换鞋,来进来坐。”宋大夫接过东西,在前头招呼着。   宋拂之看着时章似乎被震撼到了,便笑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们家是这样的,过年一定要红红火火,特别传统。”   过了一会儿,时章彻底领会到了什么叫红红火火。   王老师拿出来一个厚厚的袋子,递到时章手里。   时章接过来,还挺沉的。   王老师拍了拍时章的手,说:“章儿今年本命年,穿点红的。驱邪避灾,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啊。”   时章打开一看,红秋衣秋裤,红袜子,红围巾……还有一条红裤头。   宋拂之闷声笑了。   “谢谢妈。”   时章表情也有些微妙,但心里是很感动的。   长辈送的礼物很实在,充满最传统朴实的祝福,不过就是希望孩子们年年平安。   宋爸爸又拿来一个扁扁的小袋子,给宋拂之:“你的。”   里头就只有一条红内裤,宋拂之状似严肃地问:“怎么我的就这么点儿?”   “你又不是本命年。”王老师淡淡横他一眼。   她接着问:“或者你说,你想要什么?每年都不知道给你送什么,你这孩子又没什么兴趣爱好,生日礼物过年礼物都不好买。”   时章在旁边看了宋拂之一眼。   没什么兴趣爱好?   宋拂之回答他妈:“红裤头就挺好。”   送完东西,老俩口就去厨房端菜了,留下俩孩子在客厅。   “妈妈说你没什么兴趣爱好?”时章问宋拂之。“你爸妈不知道吗。”   宋拂之没想到时章会问这个,“啊”了一声。   他笑笑:“他们还真不知道。”   宋拂之往沙发扶手上一靠,长腿放松地伸直,小时候他就爱这么坐。   “我小时候他们都没什么时间管我,不知道我偷偷看漫画书。然后我大学去了外地,回来又自己租了房子,他们也很少去我独居的家,虽然里面摆了挺多手办,但他们都不知道。”   “这样。”时章点点头,又道:“没想着告诉他们?”   宋拂之笑笑:“老了。你说我现在突然跑去跟我妈说,妈我想要你送我漫画书,她会不会当我是傻了。”   这场景想想还挺好笑。   “而且我爸医生,我妈老师,本来就挺正统,不知道他们接不接受这些新兴事物。”宋拂之说,“我妈可是收过你的漫画书的,时同学。”   时章咳了咳。   “当年王老师知道你玩 cosplay吗?”宋拂之问。   “她不知道。”时章笑,“我们都偷偷在校外玩。”   宋拂之摊手:“你看,在王老师面前我们都只敢偷偷的。”   午饭很丰盛,饭桌上有鱼有肉,一家人相聊甚欢。   宋爸爸眼见着心情就很好,脸上的笑容褶子一直没消失过。   电视上正好在播一个国产合家欢电视剧,一大家子人正在照相馆照全家福。   宋爸爸看见了,突然道:“哎,我们过年也去拍套全家福吧?”   王老师扔了只虾在宋爸爸碗里:“想一出是一出的。”   时章倒是有点心动,下意识挺直了腰,他没拍过全家福。   宋拂之看了时章一眼,顿了会儿,说:“我觉得我们可以拍啊!找个照相馆,拍个新年主题的。”   宋爸爸露出胜利的微笑:“儿子说行。”   “那行,咱们拍。”王老师笑笑,突然看向时章和宋拂之,目光严肃了一些:“你俩,结婚到现在是不是还没拍结婚照呢?”   两人皆是一愣。   “对哦。”宋爸爸也说,“不是指结婚证上那个啊。是我和你们妈妈在卧室墙上挂着的那种艺术照,带相框的,大张的。”   爸妈的结婚照,宋拂之从小看到大。   那是爸爸妈妈都很年轻,腼腆俊朗的医生,配明艳大方的老师,画面复古而优雅,很好看。   宋拂之:“嗯,确实没照过结婚照……”   时章看过来:“要照吗?”   说起来,这两位三十多岁的男人还没怎么一起照过相。   出去玩儿自拍什么的都是年轻人的习惯,他们拿出手机相机多半是在拍风景。   这样一想也挺好,宋拂之点点头:“可以啊。”   回去之后,宋拂之问时章:“咱们真的拍结婚照吗,是不是要预约照相馆?”   时章正在桌边看书,闻言淡淡抬头,沉默几秒,然后坐正了。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宋拂之等他说完。   时章慢慢道:“照相馆无非就是给顾客提供化妆、摄影,和场地……化妆,我有很熟的妆娘,摄影,Fu老师想必也有很熟的摄影,至于场地,场地也很多。”   “还有衣服。”时章的眼睛闪着狡黠的亮光,“如果我没记错,宋老师进过我的衣帽间——你觉得那里面的衣服够不够多?”   宋拂之渐渐睁大了眼。   “章鱼。”宋拂之这会儿已经很习惯叫时章的圈名了。   宋拂之笑着眯了眯眼:“你不会是想拍一套cos照片当结婚照吧?”   时章抿着笑:“你觉得呢?”   拿cosplay的照片当结婚照,听起来非常不符合世俗,也非常不符合三十岁的年龄。   但是宋拂之想了想那个场景,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   他点点头:“我觉得好。”   一个简单的小想法,成功激起了两位coser的兴趣。   一位是退圈了的昔日大神,另一位是刚崭露头角的新人coser。   两人的共同话题从没这么多过,两人哪儿也不想去了,窝在书房里讨论结婚照要怎么拍。   从选角色到分镜设计,每一个步骤,两人都能聊很久。   时教授从一堆方程式和植物图例里面抽出一张白纸,然后拿着铅笔,在上面勾勒出两个火柴小人的姿势,讲他自己对构图的想法。   其实大多数时候,时章都是去现场直接拍,但是结婚照毕竟不一样,要认真对待。   时教授还是戴着薄薄的眼镜,斯文认真的样子,笔下线条流畅,却是很新潮的文化。   这样的时教授让人觉得陌生又新奇,宋拂之默默看着他,唇角带笑。   这一刻,时章教授和章鱼大大,微妙地重叠到了一起。   时章讲了半天,发现宋拂之有点走神,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宋拂之笑着说:“镇圈大神章鱼老师在跟我讨论cosplay,这感觉很神奇。”   时章挑挑眉:“能和Fu老师合作才是我的荣幸。”   能和同好一起讨论角色、讨论拍摄方案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当这位同好还是你的老公时,就拥有了双倍的快乐。   几天时间,两人选好了官方CP,有的衣服要新买,有的可以在章鱼老师的大宝库里找到,有的道具还要自己做。   “拍摄地点呢?”宋拂之问,“我看了几个内景租借地,春节期间好像都不开门,挺晚才恢复营业。”   “我有个想法。”时章眨眨眼。   时章最近点子很多,他玩cosplay这么多年,好像灵感从来没有像这些天一样这么充沛。   时章的语速因兴奋而有些快:“我自己以前住的那套房子不是空着吗?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我们改装成内景摄影地,这样以后都不用出去租了,而且旁边就是衣帽间,家里什么都有,拍饿了就吃吃饭,拍累了就睡睡觉——怎么样?”   宋拂之渐渐张大了嘴。   把空置的房子改造成自己享受的小工作室,在里面拥有绝对自由,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听起来好酷好爽。   宋拂之突然想到:“你这么一说,我以前自己住的房子也闲置着呢。”   时章笑了:“我们需要这么多内景拍摄地吗?”   “没,不是这意思。”宋拂之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本来是想把老房子租出去的,但是之前不知道你就是章鱼,怕你不喜欢这些,所以我把老家当储存室了,我的手办漫画公仔都在里头存着。”   “现在知道了,也不用藏了,嗯?”   时章笑笑,突然务实道,“要不你把你的手办漫画什么的,都搬到我的家里去,然后你把旧房子租出去,就不会闲置了。”   宋拂之虽然是个数学老师,但总是对自己的个人资产缺乏规划。   本来就不住了的房子不拿去出租,这跟把钱往外推有啥区别。   宋拂之觉得时章说的很对,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几分钟前还在讨论cosplay呢,这会儿话题突然就歪到了家庭资产利用上。   没办法,结了婚的人就是这样的。   “我觉得可以。”宋拂之列了一下,“我们现在住这一套,你之前那一套用来当二次元小基地,我的那一套租出去,可以挣点房租。”   时章点点头:“挺好。”   “那要什么时候,帮你把东西搬过来?”时章问。   宋拂之又开始构思cos的细节了,随口应道:“都行,哪天方便哪天去。”   两人一下子多了很多事情,研究摄影棚装修,二次元布置,cosplay细节,等等等。   事情繁忙,但是很充实,很有冲劲儿。   最开始的开始,宋拂之本以为他的婚后生活就是和一位正经端庄的教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一直这样平淡到老。   然而短短大半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宋拂之得到了太多他想都不敢想的惊喜。   三十多岁了,宋拂之却觉得自己体验到了少年番里热血男主的生活。   充满趣味,充满新点子,充满意想不到的崭新冒险。   时章开着外放,宋拂之坐在旁边,给童童打了个电话。   童童拖长声音:“喂——”   时章诚恳道:“童老师,可能又有工作要交给您了。”   “……”   前些日子章鱼老师神兵天降互联网的时候,整个cos圈都被震动了。   童童作为章鱼老师的妆娘,无数亲友疯狂私戳,催她赶紧去现场看黑化八爪鱼。   童童去凑了个热闹,一看到FuFu她就懂了,难怪章鱼老师突然出山,这是他老公的事儿,他不出山就怪了。   其他人可能不能确定,但童童吃了一整晚的粮。   所以现在童童已经麻木了:“什么味道的狗粮?你直接喂吧。”   时章克制地扬了扬嘴角:“结婚照,这活儿你接吗?”   童童:“谢谢,狗粮好吃,吃了。”   这姑娘古灵精怪,宋拂之差点笑出来。   童童顿了两秒,突然意识到:“诶——那我是不是可以给FuFu老师化妆啦?”   时章:“……是的。”   “那好,我接,这活儿我接。”童童的尾音都变得轻快起来。   时章:“你打的什么主意?”   童童:“什么主意都没有,醋王章鱼你别反应过度。只不过就是因为芙芙老师比你帅啊,我想给大帅哥化妆,你排后头。”   时章:“……”   宋拂之看着时章不太好的脸色,决定稍微挽救一下,轻笑着开口:“章鱼老师挺帅的,很耐看,越看越帅。”   童童:“啊哈哈哈,芙芙老师你在旁边啊!你怎么也给我喂狗粮?章鱼是不是用枪逼着要你说他帅,你需不需要法律援助?”   宋拂之开玩笑道:“救命啊——”   三个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儿,童童突然兴奋道:“所以我接的这活儿,是FuFu老师和章鱼老师的第一次合作啊?”   时章淡定地“嗯”了一声:“第一次合作,就是结婚照而已。” 第72章 晋江独家72   宋拂之打算把自己原来的房子租出去,算得上是件大决定,得告诉爸妈一声。   晚上跟爸妈打电话的时候,宋拂之跟他们说了这事儿,爸妈都说没问题,宋拂之的财产他自己处理就行。   宋爸爸“诶”了一声:“时章那边是不是还有一套房呢,你们也打算租出去?”   宋拂之面前正好摆着一张设计图纸,上面是他们打算把客厅改建成摄影棚的装修计划。   “嗯……”宋拂之咳了声,“不打算租出去。我们准备偶尔去那边,住住吧。换个地方,换种心情。”   王女士笑着说他们“奢侈”:“当自己狡兔三窟呢?还要换几个地方住。”   宋拂之笑说是啊。   “地址是不是滨江路那边?”宋爸爸问了句,“既然你们要住,要不要我们过去帮忙做做清洁,过新年除旧迎新,要扫尘的。”   宋拂之忙道:“没事,我们自己弄。”   这房子可是要用来当cosplay摄影棚的,装着这么些东西,能让老两口来打扫卫生吗。   从前宋拂之都没跟父母说自己的兴趣爱好,一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二是怕他们不接受,三是因为他本来就不习惯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兴趣爱好,懒得。   宋拂之本来觉得自己会当一辈子默默窥屏的老二次元,但遇到时章后,在短短半年时间里,他沉寂多年的小宇宙直接爆炸了。   现在他在网上拥有自己的账号,拥有很多关注他的人儿,他们甚至还准备改造一整个房子,变成他们自己的乐园。   其实宋拂之也想着,他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告诉父母。   其实你们的儿子并不像小时候看起来的那样循规蹈矩,他的生活其实不止有学校和学生。   不论是小宋拂之,还是成年拂之,他们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并且爱的很深。   父母是最亲近的人,他们却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宋拂之的另一面。   只不过这个坦白的机会太难找了。   年龄越大,和父母沟通的就越少,平时工作忙,父母也不敢打扰。除了过年过节过生日会聚在一起,两辈人平时都各过各的生活。   更谈何宋拂之从小也不怎么跟父母沟通,成年之后就更少。   他和时章现在都三十多岁了,不存在什么“害怕”小众兴趣被父母知道的困扰,纯属是因为没机会开口。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算多大点儿事呢。   这大概是宋拂之过的最充实的一个寒假。   之前两位老师在家里都有各自的事要忙,各自的科目要准备,除了教育方法,其实没太多共同的正事儿要聊。   但现在,两人拥有了共同的事业,每天都有聊不完的东西。   纸上的改建计划做得差不多了,为结婚照买的cos服也到货了。   两人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一起去了时章原来的家。   他们准备最后敲定装修方案,顺便试试妆容效果和衣服。   coser是这样的,拿到新衣服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先试穿一下。   一进家,两人都下意识地往窗台看去,可惜那里空空的,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花盆儿。   “哎,感觉昨天这儿还挤着好几团小绒毛呢,转眼就长大离家了,老父亲好落寞啊。”宋拂之轻轻叹了口气。   时章拂去窗台上一层浅灰:“没准还会回来呢。”   两人站在窗台回忆了好久小隼们,才开始干正事儿。   “客厅里差不多要先清空。”时章比划了一下,“沙发茶几都要挪走,留两把椅子,这边放背景布,这边放两个灯架……”   宋拂之:“今天开工吗?”   “不是吧。”时章笑了笑,“你不是还要搬东西进来吗?其他几个房间也要收拾一下,清出空位置留给你,然后咱们找几个搬家师傅,帮忙一起弄了。”   宋拂之稍稍挑眉:“其他几个房间?”   时章“啊”了一声:“比如衣帽间,里面还有空位置,可以加个柜子,用来放你的手办。”   既然他主动提到了,那就没有不进去看看的道理。   宋拂之敲了敲那扇虚掩的门,笑道:“章鱼老师管这里叫衣帽间?”   时章推开门:“那应该叫什么?”   宋拂之笑着答:“军火库。”   时章短促地笑了声,彻底将门向里推开,毫不掩饰地展示出里面壮观琳琅的衣服:“欢迎宋老师莅临参观军火库。”   宋拂之往里头跨了三步,停住了。   回头道:“我上次就走到这里,没再往里头走。”   “那今天可以随便逛。”时章道。   章鱼老师的这个房间真的太壮观了,宋拂之感觉任何一个喜欢cosplay的人来到这间屋子,都会走不动路。   宋拂之拎起一件,上下打量了一下时章,眼神带点戏谑:“总攻大人曾经还cos过正太角色啊?真是看不出来。”   时章低咳了声:“大学时候对自己定位还不准确,斗胆就试了那么一次。效果非常辣眼睛。”   宋拂之很不客气地笑了。   宋拂之一边逛时章的衣服,一边问他当时怎么出的这个角色,时章便像个导游似的,讲了很多以前玩cos的故事。   有的实在太不起眼,连时章本人都忘记他出角色的具体过程了。   “你要是有看中的,可以随便穿。”时章说。   “下次再试别的,今天还有正事儿呢。”宋拂之指了指客厅。   第一次和宋拂之一起cosplay,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这种感觉很好。   很自由,也毫无拘束。   两人说干就干。从袋子里拿出崭新的衣服,在沙发上摊开。   衣服看着不多,但布料都是一块块儿的,很精致,层层叠叠的很难穿,自己穿不上,得要另一个人帮着穿才行。   “这是怎么穿的?”宋拂之拎起自己的一堆流苏,配饰,还有袖子宽大的白色衣袍,有点束手无策。   “我帮你。”时章说,“你先脱。”   家里开着暖气,一点儿不冷,但宋拂之还是下意识抓紧了袖口,半晌没动。   “怎么不脱。”时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时教授即使在家里,也穿的很得体,长袖长裤,一丝不苟。   即使两人都坦诚相见很多次了,宋拂之还是不太能在衣冠楚楚的教授面前脱下衣服。就算完全没有触碰,宋拂之也会觉得羞耻。   但时章已经靠近过来,双手轻轻拉住宋拂之的衣摆下缘,缓慢地往上。   宋拂之僵了一会儿,顺从地抬起双手,任由时章帮他把衣服脱了下来。   白皙而流畅的身材暴露在空气中,阳光笼罩,仿佛羊脂玉的质地。   时章把白袍披到宋拂之身上。   领口开得很低,时章的手指划过他的凹陷的锁骨,顺着胸骨往下,点到腹肌。   “一直到这里都会露出来。”时章哑声说。   宋拂之微微偏过头,声音不清澈:“选角色的时候你不知道?”   其实这个角色和宋拂之的身材没那么契合。   角色浅发白衣,是天神贵族,身后莲花盛开,矜贵漂亮,纤细翩翩。   宋拂之有肌肉,手臂线条明显,不够清瘦,最开始他觉得自己cos不了。   但他和时章那天裸着站在镜子前对比过,如果旁边站着的是时章,宋拂之看起来也显得纤细了不少。   加上宋老师生得眉眼精致,皮肤白皙,本来就是俊美型的,如果有了妆容修饰,其实效果应该会不错。   时章因此劝道:“我觉得这个可以,很适合宋老师。”   这会儿,时章说是在帮宋拂之穿衣服,其实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着他,衣料本就不多,露出大片胸口的肌肤,直接撤去所有阻拦。   宋拂之抓了一下他的手腕,没让他继续碰,轻轻挑眉:“摸哪呢。”   “帮你穿衣服。”时章道貌岸然,云淡风轻,“宋老师想要我摸哪?”   这话明摆着就是撩人了,宋拂之现在也不收着,笑道:“要真让你摸,那咱俩今天就废了。”   最近这段时间两人一直沉迷工作,晚上也都老实睡觉,还真没干过什么坏事儿。   这会儿在一个屋里帮对方换衣服,免不了碰碰摸摸的,气氛便有些粘稠。   宋拂之的衣服繁琐,各种系带子系结。   时教授顶着张正经严肃的脸,手指却不守规矩,本来该把饰品捏到衣服上挂着,结果慢慢就捏到别的地方去了。   穿衣服的过程中,宋拂之的呼吸一点点地加重——跟章鱼大神合作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时章垂眸细细地看着宋拂之,轻叹般的:“好漂亮。”   宋拂之没回答,扭头直接把时章的衣服拿起来:“脱吧,该你了。”   时章笑笑,毫不扭捏地把衣服给脱了,随便脱个衣服的动作,时教授一抬手就很性感。   不得不说,时章是很适合这个角色的,身材很猛,性格里带着疯。   时教授平时温文尔雅,其实是个混世魔王。   时章这角色干脆是不穿上衣的,只松垮地披着红色袖衫,露出大片紧实健硕的身材。   宋拂之心头跳了跳,不论他看过多少次,不论是在照片里还是现实中,时章的身材永远能帅得他腿软。   就是纯粹的荷尔蒙压制,毫不收敛的雄性力量。宋老师很喜欢。   “是不是要化妆了。”宋拂之问。   “来化妆?”时章问。   宋拂之看着时章摆在桌边的瓶瓶罐罐,大部分都是自己认不出的东西。   “我能相信你吗?”宋拂之笑着问。   时章已经扶着宋拂之的脸,帮他上底妆了:“能凑合。”   宋拂之轻轻闭着眼睛,把自己完全交给时章。   让爱人替自己化妆的感觉很奇妙,宋拂之不仅能感觉到柔软的化妆刷扫在自己脸颊上的触感,还有他手指的温度,以及对方认真而细致的视线。   两人离得很近,他们在这属于自己的小屋里,凝视对方的脸。   妆也画得差不多了,虽然时章的手艺只能算凑合,但也看得出整体的效果。   假发一戴,那感觉就出来了。两人站在一起,魔头配天神,路过的珠颈斑鸠都要说一句般配。   “拿相机拿相机,随便拍一张试试。”宋拂之有点兴奋。   “那估计要拍挺久的。”时章看了看时间,“快晚饭了,穿成这样也没法做饭。要不我们先点个外卖,等下直接吃。”   “行啊。”   两人停下来飞快地点了个外卖,转眼就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相机在衣帽间里面,我去拿。”时章也很期待。   宋拂之跟着他进去,在后头说:“你本来胸前还要贴红色花纹的,这次算了,下次我要亲手给你贴。”   时章穿过一排排挂满cos服的架子,走到最里面,拉开一个放满摄影相关物品的柜子。   他笑着看了宋拂之一眼:“宋老师不安好心。”   宋拂之挑眉直视着他:“贼喊捉贼了啊。”   都一样,谁能安了什么好心。   走到房间最深处,宋拂之这才发现后面的东西比自己想象中更多。   Cosplay用的道具、摄影器材、反光板,有条不紊地摆着。   这儿还真不是个单纯的衣帽间,说是军火库一点儿没错。   但最令宋拂之惊讶的是,他一扭头,看到一整面挂满了植物标本的墙。   从上到下,整整七排,蔚为壮观。   各种植物被压制展平,在这里,它们拥有永恒的生命。   宋拂之被震了几秒,问时章:“都是你自己做的?”   时章从照相机架子那儿抬起头,愣了一下:“啊,是的。”   心脏突然跳快了一些,心里有点矛盾。   时章不希望宋拂之看见,但又希望他快点看见。   宋拂之对时章的本职工作是很感兴趣的,他虽然说不出每种植物的名称,也搞不懂那些方程式,但对大自然里的生物有种本能的热爱。   他从第一排开始看,木框里压着各种各样的植物,叶片微微泛黄,像大自然的画作。   每一框标本旁边都贴着两个小纸条,分别是采集标签和鉴定标签。   宋拂之随便看了一个,只见上面详细地写着,编号,植物学名,采集地点,环境,附记……   事无巨细。   宋拂之默默乐了,这整屋子cosplay服的管理方法都和标本一脉相承,每件衣服上都得标日期和场景。   他慢慢往下看,时章的心脏就慢慢往上提。   快要看到中间某一排的时候,宋拂之的手机响了。   时章心脏悬那儿,不动了。   “喂,妈?”宋拂之举着电话,目光还停留在那些标本上。   王女士在那边问:“你们现在在家里吗?”   宋拂之看着水杉茂密尖细的叶子,视线漫无目的地往下移:“不在。我们在时章之前的家里,怎么了?”   “滨江路那儿对吧,那正好。”王女士说,“我和你爸做了熏香肠,刚刚给你小姨送过去了。还跟她一起逛了街,给你买了几件新衣服。你上次不是抱怨只给时章买不给你买吗。”   宋拂之笑着“嗯”了一声,这一声没落干净,他的目光就慢慢定住了。   定在中间一排的第一个标本上,它很明显和上面几排都不一样。   王女士还在那头说:“她家正好在滨江路附近,我们干脆等会儿顺路来把香肠和衣服给你们……”   宋拂之压根没听进去这句话,因为他被自己看到的东西震撼了。   做标本讲究一个结构完整,但这一幅的植物组织几乎都变得稀碎。   两朵白色的百合花在纸上展开,被揉碎的花瓣像是翩飞的蝴蝶,虽然现在是平整的,却仿佛还能看见上面被揉皱的纹路。   这简直不像是标本,更像一幅艺术品。   让宋拂之彻底睁大眼睛的,是旁边贴着的采集标签。   都是时教授手写的标签,潇洒的钢笔行楷。   编号:1   名称:百合   采集地点:卧室   时间:夜晚11点至次日凌晨2点   环境:秋季,温度凉爽   附记:初次,技术不佳,辛苦老师   王女士好像还在说什么,但是宋拂之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看到采集地点的时候宋拂之就感觉不对劲,直到他看到附记,脑子里轰的一下。   宋拂之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看向旁边第二个标本,是非洲菊。花朵完整了不少,宋拂之一看就眼熟。   编号:2   名称:非洲菊   采集地点:客厅沙发   时间:夜晚10点至11点47分   环境:稍冷   附记:细水长流,应该表现还可以吧,希望下次再接再厉   ……宋拂之看向下一幅,向日葵,再往后,玫瑰花。   玫瑰旁边贴着标签很长。   编号:4   名称:玫瑰   采集地点:沙发书房卧室飘窗   时间:多段,未精确记录,故略去   环境:开了暖气,热   底下的附记密密麻麻写了很长,科学记录似的。   很显然,这是一次漫长复杂的采集。   都是很平实很客观的句子,却轻易勾起清晰的回忆。   科研人员能不能不要把这种研究精神带到生活里面啊!   然而跳着到后面,宋拂之微微一顿。   他看见附记里,时教授用英气的字迹写着——   “他比玫瑰美,我不知怎么爱他。”   宋拂之淡淡呼吸,胸腔堵着,又仿佛漏了气。   王女士的声音悠悠冷冷地传来:“喂,宋拂之,你听见没有?”   宋拂之精神一凛,随口回答道:“……嗯,知道了。”   心思明显不在这儿。   王惠玲懒得多费口舌,说句拜拜就挂了电话。   宋拂之握紧电话,刚转回身,就对上时章幽沉猩红的双眸。   魔神的双瞳是血红色的,时章戴着美瞳,静立着,克制地敛了一身烈火。   宋拂之看着时章,看着看着,短笑了一声:“你可真是……”   真是怎样,宋老师也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了。   时章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却说不上平静。   他像是一个等着审判的罪人,也像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臣子。   “我真是?”时章哑着声音问。   宋拂之笑了笑,语气带着点玩笑的意思:“你真是有点变态的。”   时章却稍稍变了脸色,很快解释道:“……我是怕我以后记不清了。”   其实宋拂之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时章内心的世界,他其实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沉稳,他像是用一个厚厚的玻璃罐把胸中的火都封闭了起来。在触碰到他底线的时候,他会像魔一样发怒。   时章心里一直压着东西,从小拥有的就很少,没有安全感,所以偏执地要掌控所有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甚至包括爱和记忆。   要掌控,要井井有条地记录,好像只有这样,记忆也才不会被夺走。   宋拂之看着扮成魔头的时教授,斯文的外壳全部褪下,红瞳如火,他内里或许就是这么个邪行的人。   但再怎么邪,时章在一个人面前永远可以收起锋芒。   时章仔细地观察宋拂之的神色,轻声问:“宋老师会觉得不舒服么。”   毕竟把每次的花都收集起来,做成标本,不太像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宋拂之眯了眯眼,拽住时章颈侧的金色宽链,拉着他靠近了一步。   “有什么可不记得的,谁能把你记忆都给洗了不成?”宋拂之问他。   突然笑了:“难道你说的是五十年后,你得了老年痴呆,我也得了老年痴呆,咱俩还要躺在养老院里回忆第一次干了多久?”   时章也笑了:“靠,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拂之认真了一些,但嘴角还带着笑:“那是什么意思?”   时章张了张嘴:“……”   他滞了很久,还是没说出口。   时章其实是怕有一天宋拂之会离开他。   会像曾经那些人一样,在一个平常的深夜,没有告别地将他抛弃。   宋拂之倚靠在墙边的木桌上,曲起手指,轻轻叩了叩台面。   意思是再过来点。   时章不由自主地垂眼去看那木桌,就在离宋拂之手指十几公分的地方,装着时章高中偷来的执恋。   时章移开目光,重新与宋拂之对视,顺从地靠近了他,两人呼吸都融在一起。   “不是所有花都能做成标本。”宋拂之说,“不是所有东西都一定要以这种方式才能留住。”   时章有点没听懂。   宋拂之笑了下:“哪是植物学教授啊,这点儿道理都不明白。”   “如果你花园里有一株常开不败的玫瑰,你还要采它做标本吗?”   时章想了想,认真道:“其实不论多普通的植物,都有采集制成标本的意义……”   宋拂之不爽地“啧”了一声:“榆木脑袋。”   时章噤声了。   “你好好感受。”宋拂之说,“这次的花没法做成标本,所以你给我看好了。”   时章头一次感受到这样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不知道宋拂之准备做什么。   宋拂之按住时章紧窄有力的腰腹,微微倾身,蓦然咬住了时章锁骨下面一小块皮肤。   时章上半身的肌肉立刻紧绷起来。   雾红色的花朵摇曳枝头,一路扎根发芽,缓慢地绽放到饱满的胸肌上。   吻细碎地蔓延左边胸前,正好纵向贯穿心脏。   像一枝梅花。   时章隐忍地呼吸,喉结微颤。   许久,宋拂之终于抬头,看着他道:“花会枯萎,花会凋零,但种花的人一直在你身边,他不会走。知道了吗?”   时章抿着唇,从胸腔里挤出一个很沉的低音。   他拥有了一枝花,宋拂之送给他的。   时章颤声许久,居然说出他写在标本签上的话:“拂之,我不知怎么爱你。”   你太好了,怎么都像是我欠你的,怎么爱好像都不及你爱我的。   宋拂之笑了笑:“那就不知道吧。我们还很多时间能去知道。”   这时候,宋拂之的手搭在时章肩头,时章的手扶在宋拂之腰上。   出尘的仙与堕落的魔,在房间的角落里贴的很近。   他们明明都还没有尝试拍照,但此刻两位成年人都被冲昏了头脑,谁也没有提起被冷落在一旁的相机。   吻声沉迷,两人感觉都很强烈。   所以门铃响了很久,时章才如梦初醒地听到。   “……”时章沉声喘气,分开一点距离,“外面有人按门铃。”   宋拂之在时章的背肌上抓了抓,才意识到:“好像是送外卖的。”   时章微蹙起眉:“怎么不直接放门口。”   宋拂之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能怕被偷吧,一定要送到客人手里。”   行吧,情浓时被打断,确实会出现这种意外情况。   门外的铃还在响,时章说:“我去拿一下吧。”   “等等。”   宋拂之打量了一下他们俩现在——   都穿着cos服,一个金毛神,一个红瞳魔,一个穿着深V无袖,一个干脆上身半裸,这是可以出去拿外卖的吗?   “没事儿吧。”时章说,“就开一条门缝,让外卖小哥塞进来就行。”   行吧,反正估计和外卖小哥也见不了第二面了。   在陌生人面前无所谓。   时章大步往外跨,喊了声:“来了!”   宋拂之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门铃这才停下来。   “来了。”时章又说了声,然后拉开了门,“下次直接放门口就行——”   时教授的声音突然被硬生生掐断,空气在一瞬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门外站着的哪是什么外卖小哥,分明是宋老师的二位高堂。   王老师穿着端庄大气的连衣裙套装,宋老先生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提着一袋子鼓囊囊的东西。   门突然打开,二老也是一愣。   他们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口豪放霸气的魔,红色眼瞳、黑色长发、颈边金色的配饰、裸露的上身,然后两人的目光慢慢往下,停留在了时章胸口前。   脑子一片空白,时教授这辈子没经历过如此高能的时刻。   宋拂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脚步渐近,懒洋洋的:“怎么外卖拿了这么久呀——”   宋拂之走到时章身边,身形猛地一震,也顿住了。   他对上了自己爸妈的眼睛。   此时有整整十秒的寂静,没有一个人挪动。   最后,还是王老师第一个采取了行动。   她目光平静,动作平静,伸手,平稳地把大门重新关上了,俩孩子渐渐被遮住。   关,上,了。   她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老伴儿,宋老爹还直挺挺地愣着。   过了会儿,宋大夫终于回过神来了,有点灵魂出窍地问:“西游记?”   还是王老师见多识广,她带了这么多年学生,都是最年轻的孩子,什么没见过呀。   她也惊讶,但是在刚刚跟俩孩子对视的那几分钟里,她的惊讶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王老师看了看宋老爹手里提着的袋子,里面装着他们给宋拂之买的新衣服。   是两件基础款的衬衣,质地很好,很有品质,是最严肃最板正的款型,也就是宋老师平时最常穿的那种。   王老师只轻轻喃道:“给拂之的衣服可能买错了。”   正此时,电梯门开了,一位外卖小哥快步走过来,嘴里念叨着门牌号。   “哟,这家。”外卖小哥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两位老人,“您二老点的外卖吗?”   王老师了然,温和地接过外卖:“辛苦你了啊。”   宋老爹顺手从老婆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外卖盒,看了外卖小哥一眼,声音有些空灵:“这是给蟠桃大会送菜来了。” 第73章 晋江独家73   宋拂之和时章眼睁睁地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合拢,王女士伸手关的。   最后半秒钟,宋拂之看到王老师脸上淡定的表情。   王老师淡定,两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却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尤其是时章,他愣是在二老面前站了整整几分钟,顶着假发美瞳和这身装束。   门合上后,两人像是没缓过来,安静了好几秒。   然后,一起扭头,看到对方空茫的表情。   宋拂之拉着时章,转身就往屋里去:“还愣着干嘛,快换衣服啊。”   大门虚掩着,里面说的什么外面也听得见。   俩孩子正急慌慌地打算补救呢,就听到王女士在外头喊:“换什么换,不嫌麻烦?你俩外卖都要冷了。”   这一声又把人叫住了。   一听王女士是这种语气,挺淡然的,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宋拂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安心了下来。   宋拂之站到门边,斟酌了一下,问:“你没被吓到吧?”   王惠玲道:“还行,章儿身材还挺好的。”   “噗。”   宋拂之没忍住笑了下,看着时章。   时章眼里还是挺慌乱的。   “那行,那没事了。”宋拂之碰了碰时章的胳膊,安抚的意思。   “那我开门了啊。”宋拂之冲外面喊了句。   就这么让父母杵在门口也太不尊重了。   管你屋里是天庭还是杂技厅,管你现在是天兵天将还是妖魔鬼怪,晾着爸爸妈妈都不是个事儿,得先让父母进家里来。   但是开门前,宋拂之一眼瞥到时章胸口那一串花似的吻痕,顿时冒了一身冷汗。   操,把这事儿给忘了。   祈求爸妈没看见。   宋拂之赶紧从屋里翻了件外套出来让时章套外头,时章还没缓过劲儿来,动作机械地把衣服往身上穿。   “拉链拉上。”宋拂之轻声说了句。   时章拉上了,遮住了那片红痕。   宋拂之拉开门,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   反正门外两位是他最亲的亲人,既然都直接被撞见了,也没什么可扭捏的,没必要。   门再次被打开,王女士已经面色如常了,只有宋爸爸在看到儿子这一身衣服的时间,不自觉地被震了一下。   宋拂之从爸爸手里接过外卖,淡淡赔笑:“谢谢啊,您进……”   王女士已经换好了拖鞋,宋爸爸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屋里两尊大神,扶着门,语气特真诚:“凡人能进吗?”   时章心里一直挺慌的,宋大夫这句话成功把他给逗笑了,心也放下来一半。   王女士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拉着老宋进屋:“别贫。”   凡人进屋,两尊大神却在旁边老老实实地站着,一动不敢动。   宋拂之恭恭敬敬:“爸妈,你们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王女士横他一眼:“我不跟你说清楚了吗,我们做了香肠,给你买了衣服,正好顺路,就过来把东西给你们,省得回头又到处跑。”   宋拂之滞了滞,他可想起来了,接电话那会儿他还处在看到花朵标本的震撼里,没听进去。   得,这是他自己的锅。   王女士拆开他们的外卖看了看,皱了皱眉:“烧烤,炒饭,烤鸡,你们就吃这个啊?一点绿叶子都没有。”   宋拂之挠了挠鼻尖:“这不是图个方便吗。”   “图方便……”王女士问,“你们一会儿还有事?”   停了一秒,她自己续上了:“哦,要拍照是不是。”   宋拂之有点惊讶,点了点头。   宋医生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王女士抽出了宝贵的十秒钟,向自家老头解释道:“Cosplay,真人扮演成书或者漫画里面的角色。”   王女士的英语发音不太标准,却还是像讲课似的,很有范儿。   她讲完,转头看了时章一眼:“我讲的对不对?”   时章忙不迭地点头:“对的。”   宋医生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那我也弄过,我扮的赵云。”   宋拂之和时章都满脸茫然,王女士笑着说:“这不是一回事儿。”   “你爸说的是他们单位以前文艺汇演上,他唱过一折子京剧,空城计。”   这确实不是一回事儿,但有点异曲同工的意思,大家都笑了起来。   “所以你俩这是怎么……”王老师在两人中间兜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到宋拂之身上,“最近发展出来的兴趣爱好?”   这指的应该是宽泛的二次元文化。   宋拂之说“不是”,犹豫了一下,看着他妈妈说:“喜欢挺久了,但确实是最近才开始自己玩。”   王惠玲愣了一下:“多久之前?大学?”   宋拂之笑了笑说:“高中。而且你敢信?我当初还是因为看了你收缴的漫画喜欢上的。结果前阵子我俩发现,我当时看的那本漫画是时章的。”   王惠玲:“……”   宋大夫这会儿也缓过来了,乐呵道:“那你妈岂不是当了两次月老。”   给自己儿子当月老,还一当当两次,这像话吗。   王老师的重点却放在别的事上面,她轻轻皱着眉:“我们从来都不知道。”   宋拂之淡笑:“我也一直没跟你们说啊。”   王惠玲轻轻叹了口气,有点无奈:“我和你爸爸还以为你这小子一直没什么兴趣爱好呢。从大学到工作,不出去玩儿也不谈恋爱,给我们急的。”   完了,以前无趣的人生又被亲妈揭出来了,宋拂之看了下时章,只见时章温和地看着自己。   “还是因为我们以前没时间陪你。”王惠玲这时是很懊恼的。   她缓缓说:“我以前有一届学生,班里挺多人喜欢看这些漫画啊什么的。他们高考之前,我给每个人送了一个小的那种,小摆件?”   王老师用手指比了比,也就几厘米高,估计是那种小扭蛋。   “哆啦A梦的。因为我希望他们都拥能有叮当猫的口袋,有求必应,事事如意。”   王老师看着宋拂之,眼里有歉意,也很后悔:“我给学生们送了那么多东西,了解他们的喜好,却不知道自己儿子也喜欢。”   孩子成长的黄金时期,她却没怎么参与,这是后悔也追不回的事情。   宋拂之静了两秒,喊了声“妈”:“这不怪你……”   宋拂之越是年长,自己当了越久的老师,其实越能理解自己爸妈。   过去缺失的关怀没法补回来,宋拂之不是说原谅了,他就是理解了。   王惠玲只是把其他学生们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宋拂之抓了一下时章的手,对王惠玲说:“要没有当初的王老师,我也遇不到现在的时章了。”   时章笑着说是,当初如果不是王老师,他现在可能还混在那个小镇子里。   时章喊了声“妈”,顿了几秒,又叫她“王老师”:“您让很多学生记了一辈子,因为您给了我们第二个家。”   王惠玲往沙发里靠了靠,笑纹淡淡的:“真是,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会讲话。”   宋拂之轻咳了一声,坐正了,眼神在自己和时章中间转了一圈,看向王惠玲:“所以您,能接受我们……”   “有什么不能。”王惠玲笑笑,看向宋医生,“爸爸能不能接受?”   宋大夫看着对面俩孩子,身上布料都不太多。   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呃,就是最好多穿点,现在是冬天。”   宋拂之撑着下巴,笑得手一松:“行,知道了爸。”   “那你俩继续吧。”王惠玲站起来,“衣服和香肠给你俩放这儿了,等会儿记得带回家。”   她拉了一下老宋:“回家了老头。”   “等下啊。”老宋站起来,搭了一下宋拂之的肩膀,“你来一下。”   宋拂之有点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老宋走出了房间。   “怎么了爸。”   老宋脸色有些严肃,点了点自己脖子旁边,又往下比划了几寸:“时章这儿,你弄的?”   宋拂之这下真的顿住了,愣了好几秒才支唔着“嗯”了声。   “脖颈处血管多且复杂,尽量不要弄破这边的毛细血管。之前国外出过事故,有的患者被爱人弄出过主动脉血栓。虽然这个概率很小,因为那位患者本来就有家族病史,但你们平时还是要注意。”   老爸如此认真地叮嘱自己这种事,尽管都是这么成年的成年人了,却还是让宋拂之觉得有点额头冒汗。   宋拂之视线飘忽,点头说知道了,会注意,有点想逃。   “知道你俩感情好,但也……”   老宋生性腼腆,到老了还是像位白净书生,不擅长聊这方面的事情。   说到一半老头儿自己面子也有点挂不住,轻声咳了一下。   他看着宋拂之笑笑:“我和妈妈之前还真是不怎么了解你。”   宋拂之有点百口莫辩。   老爹啊,您要是看到儿子前些日子,浑身淤青的惨样,就不会只把你亲儿子拎出来谈话了。   屋里坐着的那个便宜儿子才是你要教育的人啊!   “但是挺好的。”   老宋笑呵呵地扶着宋拂之的肩膀,往下按了一下,“真挺好的。”   因为儿子好像找到了那个他愿意交付一切的人。   老俩口没有聊太久,叮嘱完两人好好吃饭,就告辞了。   被这么一搅和,在衣帽间里没做完的事儿算是没法继续做了。   这倒也好,正好能专心把照片给拍完。   大概出来的效果两人都挺满意的,之后有专业的帮忙打理妆容和造型,背景也会换,效果应该会很好。   两人看着照片,又琢磨了几个更有张力的姿势。   过了几天,他们请了童童和洛琉璃,还有平时常合作的摄影,就这么几个亲近的朋友,来帮他们拍结婚照。   屋里的场景是他们自己搭的,假毛自己修过,衣服也改得更贴身型。   从头到尾,这场cos都倾注了两人很多的心血,真到了拍摄的这天,宋拂之还有点儿紧张。   “紧张什么?”时章问他。   宋拂之看了眼在旁边的忙着布置的摄影和场务:“人有点多。”   之前cos,宋拂之旁边只有一个洛琉璃。   “不紧张。”时章说,“章鱼老师在呢。”   时章把专门的纹身贴纸拿出来,递给宋拂之,笑着问:“你不是说想帮我贴的吗?”   于是在其他人在外头做准备的时候,宋拂之把时章拉到浴室,在只有他们俩的地方,一点点帮他把身上火红的花纹贴上去了。   贴的人不安好心,被贴的那个也纵着他不安好心,于是两人在浴室里呆了挺久。   一直到洛琉璃不耐烦地来敲浴室门,故意臊白他们:“你俩造孩子呢?”   下一秒两人推门出来,衣冠楚楚的,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正经。   童童看着他们俩,扑哧一乐:“别装了你俩。唇妆都不用画了。自己照照镜子去,看你们嘴有多红。”   “真不害臊。”洛琉璃臊他们,“俩老大叔真有劲儿。”   这一对角色本来张力就很强,有些姿势免不了肢体触碰,而且碰得还挺大面积。   其实最开始宋拂之还有些放不开,毕竟有几个别人在,都这么围在旁边,好像在围观他和时章干啥似的。   但渐渐的,时章慢慢带着他,让宋拂之也自然了许多。   其实cosplay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跟演员还真差不多。   要贴角色,就要琢磨角色的性格、表情、动作、气质。其实能做到妆造还原已经很厉害,再要身上的气质都统一,那更难。   合作cosplay也跟演员搭戏似的,对方的状态也能影响到自己。   这对角色不是柔情款款的类型,他们有对立,有冲突,因为鲜血淋淋地相爱,所以刻骨铭心。   有一幕是两人对战,在刀尖相向中拥抱又离别,得用上假血。   情绪很深,让普通coser做出到位的表情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宋拂之前面尝试的cos不需要这么强烈的表现力和情绪,加上旁边有几个人,他一直有点拘束,排了几张,摆拍的痕迹都很重,不够投入的感觉。   宋拂之自己不太满意,拧着眉看相机。   他觉得自己情绪不到位,但不知道该怎么改。   “其实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洛琉璃鼓励道,“已经很牛了。”   时章看了会儿,拉着宋拂之带他回到布景中央。   “你太在乎镜头和我们事先定好的分镜了。”时章说,“别在乎那些,余光也别看镜头,当这些都不存在。”   时章把剑递到宋拂之手里,捉着他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送,手指力道很大。   时章近距离地凝视宋拂之,声音低哑地命令:“就看着我。”   宋拂之瞳孔缩了一下,时章妆后的脸近在咫尺,那双赤色的瞳像火一样燃烧,黑色长发散乱地垂着。   身边便全是他的味道。   顿时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这么近距离的对视,宋拂之看到时章眼神中的疯狂和狠戾,情绪一下子就被他激起来了。   时章的手指掠过宋拂之的耳坠,浅色的金属发出一声清脆微响,接着大掌突然从后面扣住了宋拂之的脑袋,拇指在他耳朵边用力地摁了摁。   宋拂之立刻给了反应,眼神也变了,剑尖抵着对方,目光很凶,有点不顾一切的疯。   摄像师在旁边咔咔抓拍,洛琉璃站远处悄悄地录花絮,这些宋拂之都没注意到。   时章是个很有感染力的coser,他情绪到位,宋拂之便也能跟着被带起来。   “这张太绝了。”摄影小声叹了一句。   这会儿宋拂之才如梦初醒,他正把时章压在墙上,两人针锋相对,火光冲天。   拍完了,时章眼尾的凌厉弧度瞬间柔和了不少。   他喉咙被宋拂之制在掌心,扬眉朝宋拂之笑了一下:“你表现得特别棒。”   宋拂之“唔”了声,跑去看照片,真的和最开始拍的感觉不一样。   他以前没和别人合作过cosplay,但是和时章合作的感觉太丝滑了。   有什么稍微僵硬的地方,时章都能给你悄无声息的化解。情绪不够他就带一带,情绪放过头了他就帮忙收一收。   在镜头前该用什么角度,两人怎么互动,时章也都懂。   有时候宋拂之根本没注意到,他扶着人稍微动一点儿,就能调整好。   这对角色亲密的动作本来就不少,互动多,其实不好拍。   如果是一对纯粹合作关系的coser来cos这对,肢体接触的时候都得稍微隔着点儿,偶尔还要借位。   很礼貌,有什么亲密姿势也是就摆拍那么一会儿,拍完立刻就松开,还会跟对方笑着说“冒犯了”。   眼前这俩人可不一样,要摸,要抱,谁搂着谁,谁掐着谁,牵手,对视,那动作都是结结实实的来。   搂得可真紧,修长的手指都在对方皮肤上按出凹陷的痕迹了,可见是真用力,动了真情,一点儿不带演的。   甚至拍完了,两人连姿势都不带变的,手还放在对方腰身上,眼神都还放在对方那儿,那叫一个自然。   洛琉璃从他俩开始拍照,就开始牙酸。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能腻歪,老男人就是脸皮厚啊,真是不顾旁边人的死活。   童童年纪更小一点,刚开始看两人互动她还按捺不住尖叫,拽着洛琉璃的胳膊无声嘶吼。   ——真情侣cos真情侣,哪儿哪儿都是真的,不要太给劲儿了!   但到后面,洛琉璃和童童基本已经麻木了,呈现出一种吃撑着了的倦色。   她俩偶尔掏出手机录一段儿花絮,好像在打包狗粮,也不知道以后谁能有幸吃到。 第74章 晋江独家74   拍摄花了整整一天,两人都很重视,毕竟是结婚照。   原片拿回家,时章准备亲自修一遍图,搞不定的再请洛琉璃帮忙润润色。   “你还会修图呢?”宋拂之有点惊讶。   时章“嗯”了声:“其实我也很久没修过了,但以前出cos都是自己包办所有,所以化妆拍照修图我都会点儿。”   虽说和章鱼老师合作的后期大大们那都是个顶个儿的牛逼,但结婚照实在是太重要了,而且几张确实只能自己关起门来欣赏…所以时章想自己处理。   这天,FuFu老师收到了视频平台的联系。   温千做了错事,很多之前谈好的合作都和他撤了单。   因为章鱼老师出场,这事儿被很多人看到了,有人顺着这件事曝出了温千和他的公司之前也用过差不多的手段,还不止一次。   当时的受害人们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coser,消息被公司压得很死。   该走法律程序的就走,平台也不包庇,温千的粉丝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狂掉,网友都说是“福报”。   FuFu老师拿了比赛的第一名,所以那些奖励也理应都是他的。   负责人来找宋拂之,说商务金主很看好FuFu,气质也和产品调性很搭,所以想要让他做产品代言人,开的待遇很优厚,很多职业coser奋斗几年都拿不到这个数儿。   宋拂之礼貌地拒绝了。   随便上上直播还好说,平时玩cos也是自己的兴趣爱好,替别人打广告这就太商业化了,宋拂之本身也不靠这个赚钱,就算轻易就能赚到老师好几倍的工资,他也不会去做。   宋老师就不是这种人,他现在连cosplay本身都还没玩明白,更干不来这种活儿。   宋拂之把几项奖励都拒绝了,于是顺延到了下一位。   第二名是个有天赋也很努力的男coser,叫泊月,身上才艺很多,会跳舞会弹琴,人气也很高。   如果不是因为比赛阶段FuFu的更新实在太勤劳,他也很有可能拿第一,这奖给他也一点儿不寒碜。   时章先前跟钟子颜打过招呼,说他会去节目,所以钟老板直接安排了团队跟他对接。   章鱼老师在网上其实还是退圈状态,说了两句话之后就销声匿迹了。现在突然要上coser直播节目,基本就是要复出的意思,这消息如果放出去,是要炸圈的。   对接团队也就只有一两个高层知道章鱼和FuFu老师的合法夫夫关系,所以他们直接联系了这俩人,想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思。   团队:请问,FuFu老师是想和其他coser一起当普通嘉宾,还是和章鱼老师一起出席?和章鱼老师一起就是特邀了。   这消息是两人坐在一起看的,时章几乎立刻就看向宋拂之,笑着问:“和我一起当特邀吧?”   没办法,谁叫你们Fu老师是镇圈大佬的老公,这待遇就是不一样。   被陷害立刻有人出面摆平,第一次上节目就能当特邀,跟大佬一个咖位。   宋拂之却沉吟不语,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时章。   明显在犹豫。   宋拂之打字,问对面:这两种嘉宾有什么区别吗?   团队:普通嘉宾们之间的互动会比较多,可能要一起做一些cos和二次元相关的小任务、小游戏之类的。特邀的嘉宾就都是圈里很厉害的大神啦,有点类似于评委,但也是会参与活动的。   团队:具体的节目安排我们之后会发给二位的,但是要麻烦FuFu老师先选一下,我们才好安排具体的环节哦~   宋拂之指着屏幕上的字,小声说:“时章你看,特邀嘉宾要当评委诶,别的特邀应该也都是大佬吧。但我在cosplay这方面才开始起步,怎么可能当得了评委?”   这话说得没错,FuFu说到底也只是个崭新的新人,和其他人比,cosplay的经验少得可怜,更没法和那些混圈十几二十年的大佬相提并论。   你说放这么个新人在特邀席上,压得住场子?别人能服?   就算别人都服,宋老师自己也心里也没底。   道理摆在这儿,但时章觉得这都不是问题。   时章说:“可你不一样,你可以用我伴侣的身份出席,我们和节目组商量一下,你大概就可以不用当评委。”   宋拂之笑了:“那我过去干什么呢,只是作为章鱼老师的丈夫吗?咱们在前期宣传的时候就公开?”   时章下意识想说“为什么不行”,因为他压根就没想过别的可能性。   章鱼的含金量摆在那儿,他能带着宋拂之玩得很好。   而且老公跟自己一起出镜,那当然要时刻在一起,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但很快意识到,宋拂之可能并不想这样。   “那你是什么想法?”时章问。   宋拂之抿抿嘴唇,看着时章的神色,好像在思考怎么措辞。   其实时章的想法很好理解,他是连每次做的花都要做成标本的人,爱中掺杂着控制欲。宋拂之猜测这来自于他小时候的生活环境,所以心中有疼惜。时章总归对自己是很好的,宋拂之可以容忍他藏在心里的那点小小的变态。   时章爱自己的先生,占有欲强,所以理所当然地想在节目上秀给所有人看,在对方身上打自己的烙印。   宋拂之对此可以理解,但他也有些别的想法。   “我还没有单独参加过这种活动,之前cos那么多,也是在复刻你,后来被碰瓷,也是你出面解决……”宋拂之缓缓道。   时章“嗯”了声,手指在宋拂之胳膊上划了划,好像在鼓励他继续说。   宋拂之坐正挺直,看着时章,还是说出来自己的心里话:“发那些作品的时候,确实是单纯想给章鱼老师送礼物。但是过程中我渐渐发现cos真的很迷人,观众们也都很可爱,我自己也想继续这个兴趣——”   “而且其他在比赛里前三名的coser都是当普通嘉宾的,我只是想和他们一样。”   “我想先成为coser FuFu,而不是「章鱼老师的CP」,你觉得行吗?”   宋拂之用这样商量的语气说话,让时章一愣。   时章心里软成一片,还有点内疚。   怎么就把爱人给逼成这样儿,明明是很正常的诉求。   时章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本能让他想把宋拂之圈在自己身边,上节目最好就坐在自己身边,最好每一次合作都是跟自己。   但是时章理智上清楚,他应该让Fu老师去闯闯属于自己的天地。   宋拂之这样问,是因为他也在考虑自己的感受。   其实时章也希望大家都能看到,即使FuFu不复刻章鱼老师的角色,也能很出色。   “我知道了。”时章声音有点沉,感性和理性着实在心里争斗了一番。   “宋老师是这次大赛的第一名,想做什么类型的嘉宾,都是你自己的自由选择。”   宋拂之笑了,他知道时章一定会答应,但也知道他心中肯定经过挣扎。   “好啊。”宋拂之又靠近了一点时章,眨了下眼睛。   “我们在节目上再公开吧?这样会不会给节目组造成困扰?需不需要提前跟他们说一声。”宋拂之问。   时章愣了下,突然笑了:“我还以为芙芙老师的意思是,从此要跟章鱼划清界限了。”   “怎么会,你想啥呢。”宋拂之揉了时章一把,“我只是不想在节目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搞特殊。”   “喔。”时章挑挑眉,“在直播上和特邀嘉宾直接官宣就一点儿不特殊?”   宋拂之一脸正直:“算吗。”   FuFu老师告诉对接团队,他准备参加普通嘉宾那一边儿。   时章跟对接团队商量,问他们能不能策划点儿别的环节。   团队也很利落,相关手续处理停当,就让宋拂之加了个QQ群,里面有这次所有的普通嘉宾。   因为任务不同,所以两种嘉宾类型的群是分开建的。   一进群,宋拂之就被各种叮叮叮的消息淹没了。   群里聊得很欢,男生女生都有,感觉他们大部分人互相都认识,所以连自我介绍都不需要,直接开聊。   宋拂之只眼熟其中两个,一个飞飞,另一个就是虎牙。   大家一看FuFu老师进群了,纷纷停下了正在聊的内容,争先恐后地跟他打招呼,介绍自己。   宋拂之感觉自己回到了高一开学第一天,班里坐满了素未谋面的新同学,点名册上全是崭新的名字,念出来都觉得陌生。   只是现在,换成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圈名。   感觉大家平均年龄都挺小,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活泼。   大家叭叭啦啦了一大堆,宋拂之就简短地说了句:“大家好,我是FuFu,很高兴认识大家。[笑脸]”   但就这么一句话也就够了,群里有活跃的人,很热情地和宋拂之打招呼,聊了些日常的内容,让人觉得舒适。   宋拂之从他们的聊天记录中大概得知了他们参与的渠道。   女coser那边就是按照排名选出的前三,然后邀请了几位人气高的年轻coser。   男coser这边,因为温千被除名,本来排名第四的虎牙进到了前三,正好拿到邀请资格。   节目组还选了飞飞,纯属是因为他是cos圈知名交际花加活宝,有他在的地方从没冷过场,节目效果很好。   正是年味儿浓的时候,大家聊着聊着就开始在群里发红包,纯属玩个气氛,红色框框堆满了界面。   一堆年轻人,正大光明地抠门儿,几块几毛的发,还非要发什么画图红包,口令红包,废了死劲儿也只有几毛。   每次飞飞都是手气最烂的,最多抽到过0.01,大家都在那儿笑话他。   群里的氛围比宋拂之想象中活泼多了,很有朝气,天南地北地唠。   虽然宋老师一开始就把这个群给设置了静音免打扰,但是每条消息他也都看了,觉得很有意思。   宋拂之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热烈的集体氛围。   班里学生们也这么吵,但他们是把老师排除在外的,只要宋拂之在旁边,他们就不可能放开了聊,很多话都是背着老师讲的。   这是宋拂之第一次以“一份子”的身份融入到这么个年轻又充满活力的群体里。   “聊得这么开心?”时章靠到他桌边,挑挑眉。   “啊。”宋拂之笑着应了一声,眼睛还留在群聊上,嘴上说着,“我没聊,我就看他们聊。”   宋拂之自己都不知道,他看群聊刷手机的时候,唇边的笑容一直很灿烂。   纯粹就是很享受这个氛围。   时章抬手用力按了一下宋拂之的后脑勺,手掌往下滑,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他的耳垂。   这个动作是有点掌控感的,时章说出来的内容却很豁达:“嗯,宋老师看得开心就好。”   宋拂之确实是看得开心了,直接把群公告举起来给时章看:“节目组给我们交代了第一项任务。我们这些嘉宾要一起合作拍一个前期宣传小视频,类似于cosplay接龙。每个人在家分别拍好,传给他们做后期剪辑就行了。”   时章看了会儿,点头说了个“嗯”。   宋拂之问:“章鱼老师能帮我拍?”   时章:“还有别的人能帮你拍?”   “那不能了。”宋拂之很快答,冲他笑了一下,“那没有别人。”   这种拍摄说着简单,但是涉及到的人很多,所以每个人cos什么角色、用什么顺序衔接、衔接的时候怎么转场、到时候动作怎么摆,全得他们和节目组一起细细讨论,其实是个考验合作和统筹的大工程。   宋拂之每天都会抽些时间跟他们讨论这个,觉得挺有意思。也很有动力。   现在他俩坐一书房里,宋拂之在网上和其他coser讨论宣传视频,时章就坐在他身边继续精修结婚照。   大部分时候两人都是安静的,各自干各自的事情,互不干扰。   但有时候宋拂之这边打字又快又密,键盘被敲得咔咔响,时章就会突然靠过来,手直接撩开宋拂之的衣摆往里摸。   宋拂之弓着腰身躲,一边笑一边还在打字,问时章要干什么。   时章的手掌继续往里深入,略粗糙的指腹一寸寸地揉过细白肌理。   他语气淡淡的:“你聊你的,不用管我。”   时教授这么撩扯人,存在感太强了,怎么可能不管他。   宋拂之没两下就要投降,呼吸都变得不稳定。   真是色令智昏,宋拂之匆匆跟群友说一句“再聊”,就跟时章缠到一块儿去了。 第75章 晋江独家75   找了个良辰吉日,官方正式在网上宣布了cosplay直播节目的嘉宾阵容,FuFu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官宣一发,粉丝们都激动得不行。   -哇FuFu真的会上节目啊啊啊!   -光看这个阵容已经很想看了哈哈哈,好想看拥有同样爱好的大家一起快乐玩耍啊!想想就觉得很开心。   -我能在直播间见到活的会动的Fu老师了嗷嗷!   Fu老师最近话题度很高,但某人明显比他更让粉丝牵肠挂肚。   -总感觉这节目少了点什么,我仔细一想,啊,原来是因为章鱼老师不参加呀QAQ   -啊啊章鱼……他上次为Fu老师出头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所以他只是随手出面惩恶扬善,而并非是要复出吗?呜呜呜。   -惩恶扬善,这个绝情的词深深刺痛了本人……本来我感觉他和芙芙老师妥妥的互相认识,至少是好基友吧!结果你这么一说,他们不会真的不熟吧?   -章鱼和芙芙不会真不熟吧??(反正我不信)   因为章鱼和芙芙都很低调,那事儿过去之后一直沉寂着,所以网上关于两人的讨论热度也降低了不少。   直到官方突然正式宣布节目嘉宾,确认芙芙要参加节目,大家重新疯狂起来,希望节目能给他们提供一些蛛丝马迹。   就算章鱼老师不会出现,芙芙老师能出镜已经很好了。   不得不说,节目组是很会安排的。   在网友们热烈讨论这件事儿的几天后,节目组放出了第二条消息,宣布了特邀嘉宾阵容。   这几位都挺重量级,国内活跃了挺久的coser女神,还有国外火出圈的coser大佬,让观众看了都直呼“居然能请到这几位”。   这些倒也正常,最要人命的是,节目在最后一张图片里,放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里面打着个问号。   “还有最后一位神秘特邀嘉宾将要加入我们,TA会是谁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这可太吊人胃口了。   观众们一边骂节目组狗,一边疯狂猜测这位神秘大佬会是谁。   其实能猜的人挺多的,有人觉得是去年刚爆红出圈的一位coser,也有人猜是某个很喜欢中国文化的外国coser,当然,其中呼声最高的还是章鱼老师。   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帮了FuFu的忙,更多原因还是因为他离开太久了,很久没看到他的作品,粉丝们都很想念。   宋拂之看着热闹的评论区,笑着拿给时章看:“挺多人猜你的,章鱼老师复出是众望所归啊。”   时章浅浅地“嗯”了一声,带着一股大佬的云淡风轻:“意料之中。”   “你们的视频细节敲定了?”时章问。   宋拂之一聊这个就来劲儿,声音都扬起来了不少:“是的,现在就差拍摄了!”   他把讨论之后的计划拿出来:“大概是这样,不出意外的话,效果肯定很好。”   说这话的时候,宋拂之眼睛里是在闪光的,兴奋劲儿根本压不住。   时章的目光几乎无法集中到他们的计划书上,这样的宋老师太耀眼了,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让他快乐遨游的群体,让时章的心情都跟着好起来。   时章突然觉得自己一开始就想要宋拂之和自己一起当特邀的主意确实不怎么样,能和其他coser一起玩,一起讨论作品,虽然他们在三次元互不相识,只知道对方的圈名,其他信息一概不知,但这不就是cosplay最大的乐趣之一吗。   所有的分镜、转场、设计都是宋拂之和其他coser商量出来的,虽然很辛苦,偶尔遇到意见不一样的时候还会争论一番,但是总体过程让宋拂之收获很多。   年轻人经常会冒出来一些新奇又大胆的点子,宋拂之有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反驳,但是再仔细想想,又会觉得这个想法很厉害。   宋拂之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时章常常只是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偶尔群里为了一个想法吵得不可开交,宋拂之也觉得焦头烂额,就会询问一下时章的意见。   时章静静听完,三言两语一点就透,让宋拂之感慨,元老不愧是元老,是真的牛。   宋拂之在群里转述时章的建议,群友们听完,一致表示“这主意好”,“好有道理,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Fu老师好厉害,一句惊醒梦中人!”   但宋拂之不会把这表扬揽到自己头上,他在群里澄清说:“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另有高人指点。”   群里立刻响起一片“哇”声,哇来哇去,倒也没人真敢问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Fu老师虽然每次的发言都是温和稳重的,但是总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所以就算同为嘉宾,大家也只敢甩各种表情包,整得群里的氛围十分火热。   时章的家庭摄影棚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灯光布景摄影都很齐全。   这次拍摄却只有宋拂之一个人穿着cos服,时章全权负责其他一切工作。   经过之前结婚照的锻炼,宋拂之在镜头前的表现力好了不少。这次又只有时章在旁边,一点儿压力没有,宋拂之直接放松到极致,出片很丝滑。   分镜和拍摄角度都是按照宋拂之说的来的,时章兢兢业业地扮演一个场务加摄影师,没有过多干涉宋拂之自己的想法。   不过也不怎么需要干涉,拍的几条都很好,时章觉得宋拂之进步太大了。   从他拍摄的状态里,也能看出来宋拂之自己是真的享受cosplay的。   宋拂之拿着相机审阅视频,看了几遍,觉得很满意,不由地贴了一下时章的嘴唇,对他说“谢谢”。   时章看着他,心中酸甜交织。   只是在摄影棚里,FuFu老师已经这么优秀,等他真的站在众多二次元爱好者们的眼前,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他折服。   这对时章来说是一种矛盾的折磨,他一边希望自己的爱人得到无数的赞美,一边又希望他漂亮的羽毛只能让自己一个人欣赏。   宋拂之心满意足地把衣服脱下来收拾好,突然问时章:“我已经奔四了,这个年龄才开始尝试自己喜欢的东西,是不是太晚了?”   时章仔细地帮他卸妆,温和道:“我好像很早就和宋老师说过,不论什么时候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都不算晚。”   宋拂之想起来了,那时在浴缸里,他还远没有和时章坦白自己的爱好,但时章在不知道他兴趣的情况下,已经在鼓励他,要他不必在意别人的目光,大胆去尝试。   宋拂之闭着眼睛,手指搭在时章膝盖上,感受到卸妆棉按压在自己眼角,时章的动作轻柔。   蓦地,眼眶稍酸,宋拂之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也不可能有今天的FuFu。”   时章动作一顿,嘴角稍稍扬起,心中的矛盾突然散去了不少。   是啊,不管以后FuFu会被多少人喜欢,他的启蒙是自己,他最喜欢的是自己,助他远航的燃料,也是自己。   -   宋拂之把视频传给节目组,群里其他人也七七八八地完成了任务。   现在就等着官方剪辑了。   视频的事儿完了,节目组又开始交代直播的流程和活动细节。   群里每天都能刷走数千条的消息,宋拂之肉眼可见地花了不少时间在上面。   最近,宋拂之自己也注意着,不会在群里花太多精力,主要看官方发的公告,然后和其他人讨论一下相关流程,至于那些小孩儿纯粹聊天灌水的时候,他就不怎么参与了。   咱们芙芙老师结了婚,是有家要顾的。   其实一开始宋拂之也经常在群里聊得很开心,但好几次被八爪鱼老师一声不吭地直接从电脑前拖走,宋拂之就意识到了,他不能放着时章在旁边不管。   冷落值积累到满格,就会触发八爪鱼老师的黑化状态。   “他们开始灌水聊天了,没我事儿了。”宋拂之把笔记本电脑合拢,站到时章身后揉了他一下,“做饭去?”   时章正在读科研期刊,闻言停下了触屏笔。   “啊,你在工作。那你先看你的,我先去做饭。”宋拂之说。   时章摇摇头站起来:“没事儿,这是我看的第四遍了,只剩最后一个小问题还要研究一下。”   宋拂之一晒,不禁感慨:“你怎么做到面面兼顾的?你以前健身玩cos搞科研,还都做的那么好。”   “我那时候每天睡的都不多,所以很辛苦。后来就佛了些,出作品没那么频繁。”时章笑笑,“真想要平衡那么多方面,真的挺难的。”   看到时章在看文献,宋拂之才意识到现在是寒假,他已经好几天没碰过书本了。   “我只用平衡工作和兴趣,已经觉得很难了。”宋拂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时章,你cosplay这么多年,有被学生认出来过吗?”   “有啊。”时章几乎立刻就笑着回答,“还不止一个。”   “有一个学生直接在漫展签售的时候碰上了,她当时离我很近,我签完名发现她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很迟疑地问我是不是教授,估计是那时候才把我认出来。”   “还有一次更糗,我自己的失误。”高大威武的时教授现在回想起那场景还是觉得难以启齿,“跟学生讲论文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划开了微博界面,那学生正好挺喜欢二次元,结果就被发现了。”   听时章讲这种事儿,宋拂之笑得很大声。   “然后呢,那些学生呢?”   “其实也没怎样,他们当时震惊了会儿,后来一切如常。”时章笑笑,“学校里能人太多了,我根本不起眼。”   时章的大学里是这样,汇聚全国最顶尖的精英,每个人都有十八般武艺在身上,除了本职之外有几种别的身份也不稀奇。   “但是高中不太一样。”宋拂之垂下眼眸,“高中老师跟学生离得更近,也不能那么随意。”   时章“嗯”了声,有点无奈:“Cosplay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一种娱乐,本来就和教师这个职业所要求的严肃是相违背的,所以要同时做好两件事真的很难。”   兴趣和职业存在矛盾真是让人发愁。   宋拂之声音小了点:“但我现在真的很喜欢cosplay。”   “那就在课余的时候做吧。我也看到过一些高中老师在艺术节上和学生一起玩cos,大家接受度越来越高。”时章笑着说,“宋老师是个好老师,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   宋拂之撑着桌子,轻叹:“要出好的Cosplay,不可避免地会露脸,这次的宣传视频里我就露脸了,之后还有直播,再之后可能还会有很多次——你觉得我学生会不会看出来?”   “你这次戴了假发美瞳,脸型修得更尖,还遮住了一只眼睛,大概率认不出来。”   时章让他放心,“就算他们真的这么怀疑,你打死不承认就行了。”   宋拂之笑出来:“这么耍赖吗?”   “他们又拿你没办法。”   时章斜靠在墙边,姿态慵懒,很洒脱,带点痞气。   “随学生们猜去吧,让他们抓心挠肝一辈子。十几年后同学聚会上,他们还得讨论,说咱们以前的宋老班到底是不是那个很帅的coser?”   这太有画面感了,宋拂之被逗笑了:“真狠。直接晋级成校园传说了是吧。”   经时章随便这么一说,宋拂之突然觉得这确实不算什么大事儿。   从默默无闻的围观型二次元到现在的coser FuFu,宋拂之觉得自己的心境也在成长和改变。   很神奇,在而立之年,经历一场青春期般的破茧而出。   -   节目团队的人太肝了,很快就把数位coser的宣传视频给做了出来。   视频刚发出来,就收获了大批点赞和弹幕,密密麻麻的简直看不过来。   这个串烧视频的主体脉络和节目的主题保持一致,都是“万千平行世界”。   每位coser选择的角色都不一样,跨度范围也很广。   从许多国人都看过的经典中国动画角色开始,顺着时间的推移和地域范围的扩大,接龙般的出现各种不同作品中的角色,最后回到包罗万象的大合照。   每个角色都存在迥异的作品中,但精妙的转场将他们连在了一起。   比如神话少年的红绸缎飘到河边忧郁少女的手中,比如超级英雄一个大招被热血番男主挡住。   整体节奏从安静到炫酷,每个人只有短短十秒左右,让人仿佛在短时间内穿梭于无数绚烂的虚拟世界。   -哇靠制作组好用心啊,大家都好帅好美!   -呜呜呜,看完视频,我真的觉得他们都是存在在世界上的,只不过是和我们不一样的平行世界。   -大大们合作得太棒了!!转场镜头都这么精巧丝滑,应该商量了很久吧。   -真的是我看过最高质量的接龙cos,每个人都很厉害!   宋拂之的部分在视频中段。   前一位巫女小姐姐的斗篷在风中飘扬淡去,重叠成长款西装风衣的衣角。   削瘦颀长的青年随意披着长外套,黑色头发微卷,小臂和脖颈上都缠着白色绷带,一只眼睛也被绷带蒙住,脸上的戏谑与厌世感却遮不住。   他从侧面转身,懒散一笑,目光却锐利,银色的手铐在指尖晃动几圈,“咔”地一下拷在镜头上,好像拴紧了观众的心。   -你好,殉情!!!   -FuFu你好他妈帅啊啊啊,这种破碎感大帅哥你也表现得好好——   -这个笑容,这个眼神,我真的死了,你杀了我吧……   -章鱼老师没出过这个角色,也不适合,感觉FuFu找到属于自己的风格了呜呜呜,你多cos点儿漂亮帅哥吧!   -和以前的猛男feel太不一样了,Fu老师真的cos谁就像谁,好厉害我大哭。   弹幕几乎从视频开头尖叫到视频结尾,到宋拂之这块儿的时候,除了大喊角色好帅,很多人都在说FuFu这次选的角色很适合他,表现得也很还原。   其实刚宣嘉宾的时候,有不少温千以前的粉丝还是不服,落井下石地说这个直播节目就是照妖镜,会让大家看清楚,FuFu如果不cos章鱼老师之前的角色,就抓不好神韵。等上了节目,肯定会有更多不足的地方暴露出来。   当时网上就吵了一架,虽然温千的粉丝肯定占劣势,说话如放屁,但大家确实没怎么看过脱离章鱼老师痕迹的FuFu,所以都在等这个宣传片。   正片效果一出来,之前瞎蹦哒的人彻底闭上了嘴,不得不服。   就是还原,就是帅,碾压式的完美,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   “好多人夸你。”时章几乎逐帧暂停,细细地看上面飞舞的弹幕,“都在夸你。”   宋拂之不太好意思:“夸别的coser的更多。”   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又来了,时章一屏幕的弹幕还没读完,心里已经拧成了麻花。   之前宋拂之cos那么多角色,就算评论弹幕里也有很多夸他的,但时章知道这都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有种东道主的心态,所以可以与这些夸赞和平共处。   但此时不太一样,FuFu的视频是和其他人一起合作的,他的镜头和另一个coser的相交叠,粉丝们夸奖他,是真的发现了他很帅。   宋拂之倒是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弹幕,唇角一直是上扬的。   特开心的那种笑,任谁被这么夸奖,都会笑得这么开心。   宋拂之手肘支在桌面上看得正欢,突然觉得腰上横过一条铁铸般的手臂,直接把他拖进了怀里,手机也离开了视线。   “啊!”宋拂之紧急喘了口气,转头对上时章幽深的目光。   时章深深埋在宋拂之颈窝,鼻梁骨抵着他的动脉,声音很沉很低:“我们快点上节目吧……”   他像野兽一样闻嗅宋拂之的气味,像在确认所属权。   宋拂之应激绷紧的身体一寸寸放松下来,扬了扬唇角。   时章已经很克制了。   “好,快了。”   宋拂之点了点时章无名指根的戒指,“一切按计划行事。”   时章立刻反握住宋拂之的手,牵起来,在他的戒指上印下一个吻。   -   本来宋拂之觉得他和时章会按部就班地迎来上节目的那一天,平时就准备准备cos妆造,在群里和大家聊聊天,然后预习预习下学期的课本儿——然而平静的生活就这样突然被打破。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一些始料未及的事情。   没有预兆,不讲逻辑。   要说该怪谁,宋拂之也没法怪谁,因为是他先提出的这件事。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也是租房高峰,宋拂之想赶在这之前把自己原来的家收拾干净,这样就可以尽早租给别人。   直播节目在寒假的末尾,等播完之后,宋拂之和时章就要上班了,所以恐怕那之后都没有时间整理房子。   于是宋拂之提议说,抽个下午的时间把他那儿的东西都搬到时章家里去,这样就可以早点了却一桩心事。   时章答应得很利索,他还特意把自己那辆容量大的车后备箱给收拾干净了。   那段时间还在新年里,他们在父母家吃了午饭,王老师留他们继续在家吃晚饭,宋拂之婉拒说他们下午有事,要去搬家。   “搬家?”老宋正涮碗呢,抬眼望过来,“你俩又买新房子了?这么败家呢。”   “没,爸,不是。”宋拂之赶紧说,“就是把我那旧房子里的东西搬到时章那儿去,我之前不跟你们说了吗,我打算把那套房子租出去。”   “哦哦。”宋大夫想起来了,“那你们去搬吧。”   王老师问:“东西多不多?要不要我们去帮忙搬?”   宋拂之:“东西不多,就是一些——”   他想到屋里都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地在父母面前闭上了嘴。   但是很快他又想起来,他和时章已经在cosplay的时候被爹妈看到了,二老接受良好,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没关系。   宋拂之顿了两秒,继续道:“现在房间里都是我自己买的一些动漫周边和手办,额,就是那种,塑料小人……”   “知道。”王老师似乎想炫耀自己的知识面,“就是手办啊,不用解释。”   但宋老头不知道,问了半天“手办”是哪两个字,并且表示这个名称实在是太怪了。   时章笑着解释了一下是什么东西,倒是引起了老宋的兴趣。   “这不就是彩塑泥人儿。”宋老头乐呵呵的,“只不过是塑料做的。”   “差,差不多吧。”宋拂之说。   宋大夫总是可以神奇地在中华传统文化宝库中找到与新兴事物相对应的东西,让宋拂之叹为观止。   “我能不能顺便去看一眼?看看你喜欢的到底是什么小人儿。”宋大夫问,“说起来,我和你妈妈都没怎么去过你家。”   王女士也“嗯”了一声:“看看你喜欢的都是什么动漫。”   宋拂之一想,觉得这样也很好。   一直藏在爸妈眼皮子底下的兴趣,现在真的可以让他们参观参观了。   也算是弥补一下青春的遗憾。   时章开着车去宋拂之家,后座多了二位高堂。   宋拂之推开许久没回来过的家,王女士直接皱着眉进去把窗户全推开了,一边开窗通风一边说:“你这屋真得找专业人士做个大扫除。你看看,全是灰。”   “外头是灰,但我的藏品们都可干净了。”宋拂之说。   老宋一进宋拂之的房间,就被那个满满当当的手办展示柜吸引了视线,眼睛发亮地走过去:“哟,这可和泥人儿不一样,这姑娘的头发怎么这么立体啊?”   王老师也跟来了,眼光明显专业不少:“这个我记得,之前有学生在文艺节的时候带到过班里。”   时章是最专业的,直接指着宋拂之拼的高达:“喷漆改色的独角兽?太厉害了。你还会拼高达?你没说过。”   宋拂之“啧”了一声,朝时章竖起大拇指:“教授识货。”   时章也是第一次来宋拂之以前住的地方,他打量了一圈,里面确实已经不剩多少东西了,都是动漫相关的,摆放得井井有条。   老宋的目光里有些许遗憾:“这孩子也不早点儿告诉咱们,不然每年的生日礼物还用得着冥思苦想吗?”   宋拂之乐了:“真的啊,您打算送这种小人儿给我当生日礼物啊?”   时章在旁边站着,看一家三口在聊孩子的兴趣爱好,自己渐渐地就有些插不进去话。   这种时刻留给他们一家就挺好,关于高达手办什么的,他们回自己家之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探讨。   所以时章拿起了一个大袋子,示意宋拂之:“你和爸妈聊,我先帮你收拾收拾?”   宋拂之正在给老宋讲解高达是什么东西、怎么拼的,中断了一下,抬头朝时章一笑:“好啊,谢了。”   时章说不用谢,从卧室开始帮忙收拾。   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着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地聊天,很温馨。   宋拂之站在展示柜旁边,几乎把每一个都跟爸妈讲了一遍。   男人大概天生就拥有对机械的热爱,老宋戴着老花眼镜细细地琢磨高达,好像在用视线解剖它。   王女士倒是喃喃自语:“终于知道明年要送你什么生日礼物了。”   这一句话可让宋拂之好感动,心想妈妈真好。   一家人聊了挺久,快结束的时候,宋拂之才惊讶地发现,除了展示柜里的东西,其他地方都被时章收拾干净了。   客厅里整齐地摆着几只袋子,每一个上面都打了个结儿。   时章靠着墙壁站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比刚才阴沉许多。   宋拂之没想太多,还说“谢谢教授”,一边开始拿盒子装展示柜里的宝贝们,他可不希望它们在运输过程中被损坏。   时章默默地站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走过来,一语不发地开始帮宋拂之收拾手办。   宋拂之边收拾边问:“一会儿搬家回去之后,咱们晚饭吃什么?下馆子去吧,肯定懒得做了。”   黑发遮住了时教授的眼睛,他把纸盒扣好,好几秒之后,才回了个“都行”。   宋拂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颇为狐疑地看着时章,小声问他:“你没事儿吧?”   时章用某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宋拂之,半晌才道:“没事。”   爸妈还在旁边,这时候不适合深聊。   宋拂之浅浅点头,跟时章说:“咱们回去再聊。”   时章这次回得快:“好。”   终于把心爱的手办们都安置好,瞬间多了好几个包。   “你瞧瞧,其实还是需要我们俩来帮忙的嘛。”王女士指着那一排袋子,“挺多的。如果就你俩,得搬到猴年马月去啊。”   老宋随便指了指宋拂之脚下的两个袋子:“这里面装的什么?最轻的给你妈妈,她最近腰不好。”   这几个都是时章收拾的,宋拂之说了句“我看看”,就拉开袋子上面的结,准备拎起来掂一掂。   然而刚往里头望了一眼,宋拂之立刻僵住了动作,瞳孔骤缩,心脏噼里啪啦地疯狂跳起来,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宋拂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浑身冒汗,居然能把它们给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王老师见宋拂之半天没回话,又打趣了句:“里面装了什么宝贝?”   一只有力的手突然伸过来,帮宋拂之把袋子重新系上了,打结的动作干脆利落。   “这袋我来拿吧。”时章温和地说。   宋拂之还僵着,只听见时章在自己耳边轻声道:“咱们回去再聊。”   爸爸妈妈没发现任何异样,一人拿了几个袋子,正好一次性运完。   宋拂之站在电梯里,视线盯着旁边的广告看,一点儿不敢往时章那边飘。   天呐,宋拂之想起袋子里的那些东西,又想起时教授那温和的语气,山雨欲来风满楼。他觉得自己可能命不久矣。   他刚刚打开袋子,最上面,最显眼的地方,赫然就是洛琉璃那位爷送给自己的“黑暗大龙”,安静地躺在透明包装袋里,视觉冲击力极强。   旁边和底下还散落着其他装在袋子里的小玩意儿,反正各种各种……   宋拂之要窒息了。   送父母回程的路上,宋大夫和王女士倒成了车里聊天的主力军。   他们两位儿子,一位沉默不语地开车,一位沉默不语地看风景,让二老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是送别的时候又一切正常。   宋拂之挥挥手要爸妈早点上楼休息,时章也说爸妈回见。   看着二老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车里的空气变得更加沉默了。   时章轰地踩下油门,车飞速驶上了宽敞的大路。   时章把握精准,稳稳地把车速压在警戒线以内,一路超越无数辆车,风驰电掣地飙回家。   宋拂之闭了闭眼,试图挽救一下自己:“那个,时教授,你是懂科学的,这都是很正常的……”   时章终于说话了,回了个“嗯”:“我知道。”   “嗯,对。”宋拂之抓紧安全带,“所以你能不能别急着回家?”   时章顿了很久,云淡风轻地继续道:“你的抽屉里,原来真的有别的coser的写真集。”   宋拂之心脏一缩,浑身血液倒流,又瞬间冰冻。   “你听我说,这两个东西,我几乎没有一起用过。”宋拂之解释道。   “几乎。”时章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又问:“所以除了几乎的那些天,其他时候,都是配合着我的写真集一起用的?”   宋拂之的喉结艰难地滑了滑:“偶尔也是配合你的微博......”   车里的气氛瞬间变了些,但说不清是终于变得温和了,还是变得更加焦灼了。   然而在距离家还有几公里的一个岔路口,时章突然打方向盘,直接把车拐进了一处茂密无人的树林公园,周遭一下子暗下去。   这会儿天色很黑,旁边连路灯都没有,宋拂之真的有点儿紧张。   还没等他紧张完,车突然刹住,时章熄了火。   宋拂之没来得及做任何事,就感到时章从驾驶座那边探身过来,抓着自己的领口,凶猛地吻了下来。   时章蹙着眉,反手按开了车前面的抽屉,哑声道:“我本来觉得,我能等到直播节目之后。”   这些天,FuFu老师收到那么多喜爱,本就把时章折磨得够呛。   宋拂之摸到他手中的盒子,咬着牙:“你怎么,连车上都放着……”   时章顿了顿,这时还能条理清晰地说:“这是当时爸妈小区外面的宣传大妈送的。”   宋拂之艰难地回想,但时章突然触上了他的小腹,打断了宋拂之的回忆。   时章声音暗哑:“那些......很好用?”   这时候宋拂之已经没法回答了,甚至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只听得时章沉沉发问:“……我能排第几?” 第76章 晋江独家76   宋拂之仰起头,正好看到旁边茂密摇曳的低垂树叶,在夜里影影绰绰地摇曳。   灼热的呼吸喷在颈侧,像猎手散发出危险的信号。   宋拂之猛然醒过来,立刻提醒道:“过几天要上节目,你别乱来。”   “……”   呼吸在颈部逡巡许久,终于渐渐地远了。   宋拂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感到时章一口咬在了他的蝴蝶骨上。   时章捻了捻宋拂之薄薄的耳垂:“等节目结束,宋老师得教教我。”   后来时章又追问了好几次,他好不好,什么更好。   宋拂之被折腾得想笑,心想时教授未免对自己太过缺乏信心,对高科技充满盲目的崇拜。   于是宋拂之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回他:“笨啊你,当然是你更好,这两者根本没法比。”   因为我爱你,所以你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如星火燎原。   -   之后几天两人都很安分,不安分不行了。   官方团队找他们确认了好几次流程,都是宋拂之和时章一起答复的。   节目开始的前一天下午,时章问宋拂之:“紧张吗?”   宋拂之闭目养神:“还行。”   时章揉揉他的眉心:“今晚早点睡,明天要早起。”   宋拂之笑着“嗯”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这场直播由钟老板公司赞助,所以录制地点就在他们城市。   别的城市的coser们提前一天飞了过来,在酒店下榻。宋拂之和时章就不用住酒店了,直接从家里过去就行。   这节目说白了就是一场有组织的直播,没那么高大上,也没那么严格,本质上来说就是一堆二次元在一块儿玩一玩。   前一天,官方发了一条简单的预热微博。   “明天,coser们就要从不同的平行宇宙出发,相聚在直播间与大家相见了!大家最期待见到哪位coser呢?让TA看到你的双手吧!”   评论里名字很多。   有些coser因为经常出席活动和开直播,粉丝们开玩笑说“不用期待了,每天都见”。   喊FuFu的人数比宋拂之想象中多得多。   大概是因为Fu老师刚刚入圈,除了cos作品啥也不发,更没开过直播,甚至只露了一次正脸,所以很多人都想看看会动的FuFu。   -好期待FuFu的现场cos啊啊啊,许愿是露肌肉的!   -我的芙,我现在迫不及待看到我的芙!   -真的很偏爱FuFu这一款成男感,感觉是四位男嘉宾里唯一的熟男。呜呜。   时章现在已经可以颇为冷静地看待这些FuFu粉丝了,至少表面上他不会显示出什么。   宋拂之拉到最上面,只见被点赞最多的评论,是一位网友大喊:“最期待神秘嘉宾!!!”   节目组愣是吊足了观众的胃口,到现在都没公布神秘嘉宾到底是谁。   这条评论的楼中楼里,数不清的人都在“一人血书章鱼老师”。   “你看,大家还是最期待你。”宋拂之笑着说。   时章问:“吃醋了?”   宋拂之眨眨眼:“没啊,期待章鱼老师不是挺正常的。”   时章半晌“哦”了一声,换来宋拂之一声轻笑。   “对了,咱们说好了,除了最后面的公开环节,我们前面就是正常的嘉宾。”宋拂之再次向时章确认道。   时章说“知道”:“作为评委,我绝不对某些coser故意放水。”   宋拂之笑着说你最好说到做到。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宋拂之还是失眠了。   安静地侧躺着,睡不着,心里想着第二天要参加的直播,心里还是有点发怵,既激动又紧张。   毕竟头一回。   上次宋老师在很多人面前表现自己,还是一次市级公开课大赛。   但这次是个崭新的领域,宋拂之想要表现好,又怕自己表现不好。   “紧张?”   时章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怎么还没睡着。”宋拂之轻轻翻了个身,看到时章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眼睛。   “你没睡着,我听得出来。”时章说。   时章的手掌搭到宋拂之腰间,有一下没一下,轻缓地揉着拍着。   “别怕,章鱼老师在呢。”   时章这句话落下,宋拂之安稳地闭上眼,很快在他的安抚里睡着了。   -   节目组的安排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嘉宾们还在各自的住所的时候,就要先开一小段儿直播。   直播主界面上分成了十六个小的直播入口。   一共十二位普通嘉宾,六男六女,再加上四位特邀嘉宾,每个人都有一个小直播间。   这时候大家都还没化妆,coser们可以自己选择露不露脸、化妆过程要不要直播出去。   有几位嘉宾平时的cosplay视频就是连着化妆过程一起的,他们今天就可以一边直播化妆一边和观众聊天。   然而早上八点都还没到,有一个直播间就打开了。   是飞飞。   这孩子一点儿包袱没有,头发还是乱七八糟的就开了直播。   本来就是一头卷毛,这会儿刚起床,更是乱得跟鸡窝似的。   飞飞在酒店房间里,素面朝天的俏皮脸蛋直接怼在镜头上,随便跟弹幕打了声招呼:“嗨!”   -woc,我就随便一刷,没想到有人主动提前上班啊哈哈哈!   -飞飞你好早啊!   飞飞接着“嘘”了一声,一脸坏坏的表情:“隔壁虎牙肯定还没起床,昨天他睡晚了。咱们整蛊一下他。”   -等等,为什么虎牙睡晚了,我好像抓住了盲点。   -啊哈哈哈不愧是你飞飞,节目还没开始就打算整活!   飞飞继续说:“我去叫一个服务生去敲他的门,然后跟他说已经十二点了,别的嘉宾都已经去录制中心了。”   -多损呐啊哈哈哈!   -飞啊,不愧是本节目的搞事担当。   -等等,蛋老师也来了吗?你会不会一敲开门播到什么不能播的场景啊啊啊。   飞飞打开直播之后,看节目的观众人数上升得很快,看他坑朋友的操作,弹幕全是哈哈哈哈。   快到九点的时候,其他coser也陆陆续续地打开了直播,大家表示快要看不过来了。   外国请来的特邀嘉宾Emie酱也上线了,弹幕又是一波暴增。   到这时,FuFu的直播间还是黑屏的,芙粉们蹲守得嗷嗷叫。   家里,宋拂之在书房里架相机,对正在打电话的时章说:“没事儿,我先播吧,先跟他们说几句话,早餐等会儿再吃。”   时章拧着眉:“说好的八点半送早餐来,这都九点多了……”   童童在旁边整理她的化妆包:“早知道我就帮你们带点儿早餐上来了。”   “没事儿。”宋拂之把直播的设备架好了,“那我先开播了。”   这天早晨其实出了些小情况。   想着有活动没时间自己做早饭,他们就定了早餐,要商家八点半送来,吃完正好开播,然后化妆做造型出发。结果早餐迟迟不来。   没办法,只能先饿着肚子开播。   宋拂之这会儿还没化妆,自然是不打算露脸的。   其他的直播间很活跃,虎牙似乎正和飞飞缠斗在一起,场面混乱,满屏的大笑。   FuFu这边的屏幕一闪,观众们突然看见了画面。   微亮的房间里,男人穿着件简单的黑色修身长袖,镜头从他的领口拍到桌面,半点儿皮肤没露,却足以看出他宽阔有力的肩膀,还有衣料覆盖下结实的身材。   很安静沉稳的男人味儿。   -啊啊啊啊啊私服FuFu!!   -芙芙早上好,终于等到你了!   -虽然只看到了这么点儿,但是好帅好帅,我舔。   等弹幕飞了一会儿,宋拂之才带着笑意说了句:“早安。”   经过电子设备的传输,他的声音和平时听起来有些不一样,更温更磁了些。   宋拂之不用说什么话,大家已经开始唰唰地发弹幕。   -啊我死了,好好听的声音。   -芙芙今天cos谁上节目呀?   -Fu老师在宣传视频里太帅啦!!   -FuFu知道神秘嘉宾是谁吗?是不是我们想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宋拂之笑着回答部分问题:“今天cos谁,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神秘嘉宾是谁……等会儿你们也会知道的。”   -啊啊你卖关子!   -你分明就是知道QAQ   时章在自己的手机里看宋拂之的直播,弹幕汹涌,感觉全是芙芙的迷妹迷弟。   时章站在书房门外,朝里头看了一眼。   虽然宋拂之的脸没入镜,但他一直是笑着的,看着粉丝弹幕的目光很温和。   时章默默地掐了掐自己掌心。   平常心,这很正常。   门铃轻轻响了一声,时章开门把早餐拿了回来。   拿回来的时候,宋拂之还是微笑着在和弹幕对话,一直很和煦,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但桌面下,镜头外,宋拂之一只手臂环在腹部,估计是饿了。   时章几乎没犹豫,直接走了过去。   宋拂之看着直播间里的画面,惊讶地看到时章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镜头只拍到了他的衣服下摆,和自己同款的黑色修身居家服。   -我靠,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是谁!   -啊啊啊,FuFu家里怎么会有别的男人!   -虽然只能看到一点,但是就从这个腰,就感觉这身材很好。   宋拂之略略回头抬眼看他,轻声提醒:“怎么了,我在直播呢。”   他的意思是你现在可别出声。   嗯,时章稍微满意了些,宋拂之刚刚一直盯在弹幕上的目光,现在终于落到了自己身上。   时章提了提手里的早餐,浅浅做了个口型“吃饭”。   宋拂之的手还虚环着他自己的小腹,时章自然地伸手下去揉了揉,又用气声说“都瘪了”。   -男人的胳膊在桌子底下,好像在摸FuFu的肚子!这是谁啊我要开嗑了呜呜呜呜,好苏好温柔的动作呜呜。   -芙芙快介绍介绍这是谁!!   -这位哥哥的手也好好看,虽然一闪而过但是好好看啊啊!   宋拂之无奈地看了时章一眼,小声说:“我再说两句就来。”   时章这才松了手,拿着早餐去了餐厅。   看着疯狂的弹幕,宋拂之实话道,带着些笑意:“这是我先生,他催我去吃早餐。”   -啊啊啊啊啊FuFu你原来结婚了啊!!   -啊啊,刚刚好甜的动作,好自然的夫夫感,果然真夫夫才是最牛的。   -对不起,我本来偷偷嗑章鱼老师和芙芙的,但既然两位都已经成家了,再嗑就不礼貌了。   -感觉FuFu的老公好宠FuFu哦!芙,你先生支持你玩cosplay呀?   宋拂之回答说:“嗯,他挺支持的。”   -好棒!   -等会儿。既然芙芙结婚了,章鱼也结婚了,而且都是和男性结的婚……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卧槽,不能吧。   -我不管,我先嗑CP一步了!!!   宋拂之淡淡地笑了:“嗑CP,嗑哪对儿?嗑我和我先生,行的,随你们嗑。”   -妈的,我为什么一大早地蹲在这里吃狗粮,这也太大方了,这就是已婚男人嘛。   -芙芙我看你老公身材也不错的,要不把他也拉来玩cos吧哈哈哈!   -我总觉得不对劲,有点太巧合了,但是又没有问题。   “好了,我要去吃早餐了。”   宋拂之笑着说,“我先下了,之后主直播间见。”   宋拂之不管源源不断的弹幕,直接下播了。   时章已经吃完了,他正坐在客厅里,准备开直播。   别的十五位嘉宾全都开了直播,有的coser也和宋拂之一样,已经和观众们聊完了,然后下播准备去了。   现在就剩下“神秘嘉宾”的那个直播间,一直是黑屏的,饶是已经被刷爆了屏也还是没有动静。   连节目组都来了条消息催,说章鱼老师,您要是准备好了就上去和大家say个hi?   在一片焦急的等待声中,最后那块小屏幕终于慢慢亮了起来。   画面里没有人,只见在透明的茶几上,摆着一只粉色的毛绒章鱼玩偶。   脑袋和旁边的触手都是圆滚滚的,很可爱。   这是某一次出去的时候,宋拂之在路边的抓娃娃机里抓到的,时章这次把它用上了。   在看清画面中央的小章鱼的时候,弹幕瞬间爆了。   -是章鱼吗?是章鱼老师吧!   -章鱼老师你要复出了吗?怎么一声不吭给我们这么大个惊喜啊!   -天呐,许愿成真了,我现在觉得头好晕。   -怎么这么可爱呀还用毛绒玩偶啊哈哈哈哈。   等弹幕过去了一波,画面边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拿住章鱼玩偶,对着镜头鞠躬三次。   男人的声音低沉温和:“大家好,我是章鱼。”   -啊啊啊啊我要泪崩了!   -居然真的是章鱼老师!!活的啊!!!   -我发现老师这只手是左手诶,戴着金色戒指!   -所以章鱼老师,你老公同意你重新玩cosplay了呀?   章鱼小玩偶点了一下头:“我先生支持我的兴趣爱好。”   -总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章鱼老师你今天参加活动诶,先生会到现场看吗!   修长的手指操纵着小章鱼,扬了扬胖胖的触手:“他会到现场的。”   -哇啊啊啊,晕了,能不能梦一个线下采访!   -所以他会坐摄影师的地方看章鱼老师的现场秀吗?啊啊好期待!   -章鱼老师的先生现在也在身边?他是不是可以在旁边围观章鱼老师的化妆过程,呜呜,羡慕!   时章扭头看了眼餐厅,操纵着小章鱼摇摆了两下。   “我先生现在在吃早餐。”   -等等,刚才好像也有个人说自己要去吃早餐了,谁来着?   -你的先生,我的先生,好像都一样。   -我怀疑有俩人吃的是同一份早餐,但是我没有证据……啊啊啊!   -   宋拂之一边吃早餐一边在平板上看章鱼老师的直播。   从章鱼老师说“我先生正在吃早餐”开始,弹幕就开始疯了。   虽然弹幕没提到FuFu,但很明显,聪慧的网友们拿着放大镜,沿着蛛丝马迹开始嗑了。   毛绒小章鱼在镜头前说了两句话就下播了,屏幕黑下去,弹幕上还是密密麻麻的“啊啊啊”。   见时章收拾好东西朝自己走过来,宋拂之有点无奈:“我直播的时候你非要出镜,你直播的时候又非要说你丈夫在吃早餐,安的什么心?”   时章挑挑眉:“就实话实说。”   “悠着点儿。”宋拂之拧了一下他臂侧的肌肉,“节目要播三天呢,咱们不是和节目组说好了,最后再公开?”   时章坐到他身边,声音小小:“我现在也没公开呀。”   宋拂之点了点屏幕:“我感觉她们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让她们猜去吧。”时章又露出了那种带点儿痞坏的笑,“反正咱们不明说。”   宋拂之轻轻瞪他一眼:“你也就差明说了。”   他们俩今天的妆造都挺复杂的,尤其是宋拂之的,他还没做过这么复杂的造型,毕竟咱们FuFu老师要参加cos造型比赛这个环节。   衣服、道具和一些配饰,都是宋拂之自己选好然后在家改过的,时章几次三番想帮忙,宋拂之还是尽量没让他帮。   其实按道理来说,他俩是合法伴侣关系,时章当这个评委不太公平。   但这个cosplay比赛本身就是娱乐性质,也不会与任何荣誉挂钩,而且只是整个流程的第一个小环节,所以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章鱼老师御用的化妆师童童今天接的却是FuFu老师的活儿,时章找了另一个化妆师帮他画。   童童画到一半,另一个化妆师探身过来:“童姐,金粉用完了吗?章鱼老师这儿也来点。”   “哦,马上。”童童正专注地给宋拂之画金色眼影,笑着吐槽了句,“我说,你俩的灵感会不会太接近了,当观众都是瞎子呢?连妆容元素都有重叠,金闪闪的。”   宋拂之闭着眼立刻道:“我早这样说了,但时章说这差别太大了观众看不出来。”   时章信誓旦旦地说“真没事”,顿了几秒又笑道:“现在改角色也来不及了。”   宋拂之撩起眼皮,淡淡横他一眼:“总觉得被你坑了。”   他这一睁眼,时章还没讲话,童童先忍不住叫了一声。   “啊啊!”童童捂着嘴,“靠,真的太美了,芙老师!”   宋拂之闻言一愣,眉眼淡淡弯起来:“太夸张了,童老师。”   “真的。”童童说,“你戴着金色美瞳,被阳光一照,真的很像神。”   时章也看向宋拂之。   妆画了一半,但是已经漂亮得出尘。时章无声地看了很久,才转回头去,喉结隐忍地上下一动。   马上,直播间和现场的无数观众也都要看到了。   两人在家做好妆造,坐上车前往录制地点。   不愧是钟老板,虽然节目本身比较随意,但是场地很大很专业。   舞台灯光独立休息室,一应俱全。   坐在车上的时候,宋拂之肉眼可见的兴奋,手一直放在时章腿上,时不时抓他一下。   “紧张,还是期待?”时章问他。   宋拂之说:“还挺期待的。”   时章随口问:“期待什么?别的coser,还是别的特邀嘉宾?”   本来就是随便聊聊,没想到宋拂之还真认真地笑着答了:“啊,挺喜欢Emie酱老师的。”   时章表情一滞。   宋拂之继续道:“就是小时候的女神啊,大概是日本最早一批的大神女coser了吧。大学时候挺多学生拿她的cos当签名档来着……等下要亲眼见到她了。”   时章淡淡地“哦”了一声。   “这没关系吧?”宋拂之有点想笑,“我就是欣赏前辈的作品,而且她在国外平时也没机会见到。反正谁都没法和章鱼老师比的。”   时章的语气这才好了点:“嗯。”   宋拂之在心里笑,这人就是无差别吃醋,像个高中生,一点儿办法没有。 第77章 晋江独家77   两人早上播了会儿就离开了直播间,全然不知观众们都闹成了啥样。   -丈夫要不是真的,我就倒立洗头!   -头一次见到CP名是“丈夫”的哈哈哈哈。   -堵一块钱,章芙就是真·丈夫!!   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梳理了一个时间线,从章鱼老师退圈开始,一直到今天早上的直播。   章鱼老师因为结婚退圈、沉寂数月后,新人Coser FuFu复刻章鱼老师的cosplay作品为章鱼老师庆生、章鱼过生日发了和先生的牵手照片感谢礼物、FuFu被人带节奏之后章鱼老师亲自下场回护、然后两人同时出现在直播里、连镜头光影都很相似、聊着自己的先生……   当代网友最擅长的就是嗑CP,抠细节找糖,拉郎也能嗑得醉生梦死。突然碰到对这么真的,还有点儿不知道从哪下嘴。   最明显的线索就是章鱼老师在直播间护人那一段儿。毕竟这么二十年来,章鱼就没为谁说过这么大段的话,甚至有点中二,急切得不像那个大家熟悉的章鱼老师,太反常了。   所以FuFu肯定是章鱼老师很重要的人,这个结论没得跑。   但如果说之前大家还在摇摆不定地猜测,FuFu到底是章鱼的好朋友还是老公,那么到今天早上的直播为止,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章鱼老师他完全不带掩饰的!   粉丝们啥也不说了,就看着这俩人在直播上准备怎么秀吧。   车子直接开到场地里面的私家停车场,两人从一辆车上下来,正好碰上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几位别的嘉宾。   飞飞看到宋拂之和时章,一愣:“……神仙下凡了。”   还是宋拂之先喊了声:“飞飞?”   飞飞的妆是开着直播画的,所以宋拂之一眼就认出来了。   被叫到名字,飞飞才回神:“啊啊,是芙芙老师!终于见到真人了,好美呀啊啊。”   他伸脖子挥手,语气恭敬了一些:“这是章鱼老师吧,章鱼老师,真的好久不见!以前合作过的,还记得我吗?”   时章点点头,淡笑着说“飞飞好”。   飞飞立刻开始施展社牛能力,指着自己身边的一圈朋友介绍道:“介绍一下,这是虎牙,这是蔷薇,都是这次的嘉宾。这个是BALLS,画画的,虎牙他老公,领了证的那种!今天在台下当观众。齐畅,蔷薇她老公,也是领了证的那种——他就是帮Fu老师做cos服的那位大设计师!”   “最后这位——”飞飞笑得眼睛都弯没了,“开哥,我男朋友,也是观众。”   “啊,齐老师。”宋拂之一下子就笑了,“特别厉害。”   齐畅摆摆手,笑得谦虚:“拿钱办事儿罢了。”   时章淡淡看了齐畅一眼。   蔷薇是位很大方的女coser,立刻笑着打招呼,三两句话就把氛围带的很好。   虎牙明显不怎么爱讲话,等他们差不多聊完,才对时章鞠了一下躬:“谢谢章鱼老师和您先生之前送给我们的结婚礼物,很喜欢很实用。”   时章看了宋拂之一眼,对虎牙笑笑:“不用谢的。”   飞飞这孩子缺根儿筋,爱说话,但说得到点子上的不多。   他晃了两下身子:“章鱼老师和芙芙老师是坐一辆车来的呀!果然两位老师是好基友吧!之前章鱼老师在网上亲自出面,可太帅啦。”   宋拂之“啊”了一声,时章弯弯嘴角,克制道:“嗯,关系好的。”   飞飞看上去还想问什么,被蔷薇往后扯了一下。   蔷薇笑着说:“咱们进去吧,节目快开始了。”   一行人往里走,蔷薇掩不住唇边的笑,是那种嗑到了的表情。   她小声跟飞飞说:“傻飞子,两位老师都坐同一辆车来了……他俩如果有什么关系,之后应该会自己告诉大家的。”   飞飞对感情这方面的事儿很迟钝,半晌“哦”了一声:“不就是早就认识了的好基友吗?”   虎牙憋了声笑,飞飞在这方面一点儿救都没有,习惯了。   -   在密如潮水的弹幕中,和台下观众热烈的呼声中,大屏骤然亮起,直播正式开始。   -啊啊啊,等死我了,终于要开始了!!   -这可是章鱼老师复出之后的首秀,不知道会出什么角色呜呜呜。   -每个人都好期待啊!   两位主持人走上台,聊了几句,把大家的期待值拉得很高,接着报幕道:“下面有请四位特邀嘉宾率先出场,带来精彩的出场秀!”   四位特邀都是最顶尖的那批coser,他们一出来就能炸场,很多观众就是奔着他们来的。   第一位嘉宾老师走出来的时候,全场都在尖叫,喊她的名字。   音乐、灯光、服装,每一处都很贴合,气场更是浑然天成。   一连出来三位coser大佬,观众热情只升不降,在章鱼老师即将出来的前一分钟,热烈的气氛达到最高点。   未见其人,先听其声。   背景音乐古典雅致,古琴悠扬,如鸣佩环。   这和章鱼老师平时给人的霸气感挺不一样的,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薄雾袅袅中,男人着一身浅纹广袖袍飘逸出场,手握一支白扶桑,宽肩修眉,金色的眼尾淡淡挑着,充满古典的东方气韵,尊贵而英武。   高大的身材和他身上沉敛的仙气形成很神奇的碰撞,总之和以前的章鱼老师不太一样。   -啊啊,差点没认出来!!   -这是中国古典神话吧?是哪位仙人下凡了!   -明明这么仙,气场却还是这么攻,这是为什么!帅死我算啦。   男人踏着云雾走向评委席落座,现场和弹幕都一直在叫。   等观众们的声浪平息,主持人才问:“章鱼老师今天的作品是什么呢?好像和以前的风格不太一样呢。”   时章打开话筒,道:“东君,中国神话里的太阳神。”   “哇,很别具一格诶。”主持人笑着问,“之前的章鱼老师可是以猛男气质著称的,这是您退圈又复出后的第一个作品,为什么改变了风格呢?”   时章淡淡一笑:“其实这不是我退圈后的第一个作品。”   -???   -章鱼你什,么,意,思!难道在这之前你已经偷偷在家出了什么cos了吗?   主持人也没料到,下意识地追问:“所以您其实还有别的作品?能透露是什么吗?”   电脑里那套结婚照已经修好了,静静地在文件夹里躺着。   不,其实更严谨一点,应该是宋拂之生日夜晚的杀手,但那是专属于宋老师的私人惊喜,他也不打算让观众们看到。   时章顿了几秒,又不答这问题了,转而笑道:“就是想尝试一下新的风格。现在尝试新风格应该还不算晚吧?”   他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主持人便也不好再追问,只剩下弹幕在那儿抓心挠肝。   观众们总觉得现在的章鱼老师变狡猾了,话里藏着话,但又不说透,多烦人呐,专门吊人胃口。   “好的!那么接下来,我们优秀的coser们即将带来他们的作品,四位评委要担任打分的重任哦。coser们的排名会在下一个环节用到,请四位老师严谨给分!”   节奏很快,弹幕很快被新的热点盖了过去。   在舞台上比赛的cos作品一般都会花很多心思,大家会展示自己制作的衣服和道具。   太过日常的角色,就算出得很还原,也会有些天然的劣势,不够抢眼。   所以这次舞台很精彩,带翅膀的,穿机甲的,兽装的,拿着自己制作的重型机枪的……让人眼花缭乱,大饱眼福,弹幕一直没歇过。   FuFu的出场在中间位置。   在磅礴的交响乐中,他缓缓走出来。   台下安静几秒,爆发出尖叫。   高挑的男人拥有一头金色长卷发,丝滑的布料披挂在肩头,露出一整条线条流畅的有力手臂,握着一柄代表太阳光明的弓箭。   他淡笑地俯视众人,浅金色的瞳仁闪闪发光,圆形光环圣冠如发散的太阳光芒,整个人笼罩在淡金色的圣洁与光明中。   从完美的身材到妆容,真像从希腊神话中走出来的天神。   随着他渐渐抬起双臂,拉开弓,台下的分贝越来越高。   动作收束在最后一个强劲的音符,台下仍旧声如潮水。   主持人走上台,也是顿了几秒才讲话,自己都笑了:“不好意思,看得太入迷了,有点忘词。”   台下一片笑声。   FuFu谦逊地低了低头。   简单采访一下每个coser是固定流程,也是给评委打分的时间。   主持人问:“FuFu老师可能是今天舞台上cos龄最短的嘉宾?但是大家却相当热情啊,您要不要分享一下这个角色?”   宋拂之接过话筒道:“这是以希腊神话为背景改编的一部作品里的角色,太阳神阿波罗。”   主持人还没说什么,弹幕先炸了。   -啊啊啊,我就觉得是阿波罗!   -等等,什么神?刚刚是不是也有个人cos了这个神来着?   -章鱼老师cos中国太阳神,芙芙老师cos希腊太阳神,这俩人如果没约好我就直播倒立洗头!   -我靠我先嗑死了——“让我做你的太阳”,你们俩是不是都是这个意思!!   -我脑子不正常我先说,我咋觉得你俩的意思是“日日夜夜都日日”?(狗头)   主持人当然也记得,她笑着往评委席上一瞅:“章鱼老师也cos的太阳神啊,只不过是中国的,两位老师挺有默契的。”   宋拂之越过明亮的舞台,直直对上时章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太灼热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匆忙飘开视线:“挺巧的。”   -“挺,巧,的。”   -感谢摄影大哥切了章鱼老师的镜头——章鱼老师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用的什么目光看芙芙!!之前那么多coser你都没看得这么直勾勾啊!   -“他看他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芙芙你为什么转开视线了啊哈哈哈是不是害羞了!   -这俩人要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主持人恰到好处地聊了几句,就放FuFu去嘉宾席了,之后还有很多coser的展示。   十二位coser全部展示完毕,评委们的分数也打完了。   每人满分十分,直接取四位评委的总和排序。   分数全部公布出来,FuFu拿了第四,前三名的完成度确实高,让人心服口服。   大家关注点清奇,一眼就看到章鱼老师给FuFu打的分是“9.9”。   -章鱼给其他coser,要么打的10分,要么给的9.5,怎么只有给芙芙的是9.9哈哈哈。   -会不会是我想多了,章鱼老师不会这么小学鸡的吧,连打分都要久久。   宋拂之第一眼就去看时章给自己的分数,9.9,还是太高了。   后来节目结束之后,宋拂之特意问过时章,为什么打这个分数,时章很认真地说,他就是很客观的,这0.1分扣在宋拂之飘开了目光。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主持人很快就宣布了排名的作用——   “现在四位评委分别领导一支队伍,排名靠前的coser可以优先选择自己的队伍,这决定了等会儿的小游戏和谁一组,要认真选择哦!”   原来是这么个作用。   得第一名的是女coser小米凉,很年轻可爱的小姑娘,最近两年突然火起来的,跳舞唱歌讲笑话都很在行,全网粉丝很多。   一向甜美风格的她今天cos的却是游戏里的女战神,让人眼前一亮,气场全开。   厉害的是她融合了战神的两种形态,左半面妆如天使般邪恶,右半面妆如魔鬼般邪恶,服装和道具也都是她自己亲手改良、裁剪、制作的,配上现场的音乐和她的表现力,整个舞台被她演绎出了舞台剧的感觉,而非单纯的cosplay展示,台下观众的尖叫欢呼持续了好久。   这个第一拿得实至名归,现在轮到她来选队伍,万众期待。   -我猜她会选章鱼老师哈哈哈哈!   -我猜也是!凉凉之前不是说,她是看着章叔的cos长大的233   -应该挺多人都想选章鱼老师的吧!毕竟身上话题度最高,刚复出,而且可以近距离嗑CP哈哈哈。   小米凉握着话筒,特写镜头从四名特邀嘉宾脸上扫过。   Emie看上去很期待,一直在朝她挥手,意思是选我选我。和章鱼的一脸淡然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小米凉笑了笑,对Emie说了声“抱歉”:“我想选章鱼老师。”   弹幕发出“果不其然”的声音。   镜头给到章鱼,只见他很有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欠了欠身:“谢谢,欢迎。”   -笑死,这才是我熟悉的章鱼。   -态度礼貌,惜字如金。   -啊啊啊,好想看FuFu选章鱼老师的队伍,然后章鱼老师狂喜的样子!   后面两位coser都选了别的队,很快就轮到了宋拂之。   轮到宋拂之选的时候,弹幕里押注的更多了,密密麻麻地飞过去。   主持人笑着问:“FuFu老师,请做出你的选择吧。现场四位老师,你最想和谁一起携手闯关呢?”   -不用想,肯定是章鱼老师的队伍啦!   -快选章鱼老师,我要看夫夫俩并肩作战!!   -相爱相杀不也很香吗(狗头)   -我倒觉得不一定,芙芙看起来还想遮掩一下,啊哈哈哈哈。   节目组也是挺会搞事,一共四个评委,特写几乎都放在章鱼脸上。   在宋拂之沉默思考的那几秒,章鱼老师一直挺着背坐得很直,和刚才随意淡然的姿态截然不同,直直地盯着人家。   -笑死我了,章鱼老师就差把“快选我”三个大字儿写脸上了。   宋拂之是这么考虑的,节目组事先并没有告诉他们游戏内容是什么,万一是什么需要身体接触的,他和时章太容易露馅了。   宋拂之轻轻看了一眼时章,直接和他热烈直接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只见时章几不可察地朝自己扬了扬眉毛,像是某种勾引。   宋拂之抿抿唇,下意识地躲开他的视线,心跳得飞快。   这人真是一点儿不掩着,恐怕还是选别的队伍比较保险。   只见FuFu考虑了挺久,最后还是一字一句地清晰道:“我选Emie老师那一队。”   章鱼老师愣了一秒,唇角立刻绷得死紧,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太好。   -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章鱼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笑容消失术.jpg   -章鱼老师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脸有多黑哈哈哈!黑脸八爪鱼.jpg   -本来我真觉得他俩是纯纯好基友,现在我改变想法了!   主持人抿抿唇,笑道:“好的,请FuFu老师坐到Emie老师队伍中。”   队伍分了十多分钟,这过程中章鱼老师的脸色一直不太好,虽然看上去和平时差不多,但总觉得他不开心。   分好队伍,支持人宣布游戏规则。   “二次元知识竞赛——下面大屏幕上会出现五十道二次元相关题目,每个队为一个团体作答。”   “咱们的赛制很残酷哦,每个人都要积极作答!这轮比赛后,排名第一的队长有权利淘汰自己队里的一名选手,然后抢走别的队伍里的一名强大选手,组成新的队伍,进行下一轮比赛。”   -我靠哈哈哈好刺激!   -总感觉有人要发力了。   -二次元知识竞赛……检验二次元浓度的时刻到了!   这个环节挺有意思,现场和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可以同步作答,答对到一定比例还可以获得一枚金色徽章和小礼物。   有哪位二次元能拒绝金色徽章呢?这个环节的互动率特别高。   题目范围真是够广泛的,从上世纪的作品覆盖到本月新番,问剧情的、问角色形象的、给剪影猜人物、给局部猜动漫,题型也很多样,选择填空排序,甚至有的题要让人哼一段某个作品的OP。   每个队都使尽了浑身解数,按铃声此起彼伏,相当惊险刺激。   观众们看得相当乐呵。   宋拂之和飞飞一队,这孩子手很快,题目一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拍铃,抢到之后,飞飞又老是答错。   没办法,飞飞玩游戏比较多,对很多古早的动漫更是知之甚少。   每次看着飞飞一脸自信地报出错误答案,大家就笑得不行。   这孩子太乐呵了。   时章就掐着飞飞答错的时间点,干脆利落地拍铃,然后懒散地随口报出一个正确答案。   ——这可能就是老二次元的镇定从容。   时章答对得太多,让宋拂之都有些惊讶。   脑子好使就是这么招人嫉妒,连二十年前看过的番的细节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我日啊啊啊啊章鱼老师好帅!!   -没想到章鱼老师这么牛逼,这是真的老二次元。   -啊哈哈哈哈飞飞笑死我了,谢谢飞飞送来的一堆人头!!   -章鱼老师杀疯了。   -这是我认识的那个高冷章鱼吗?和年轻coser疯狂抢分,我一定认错人了!   -本来以为章鱼老师是那种淡定旁观的大佬,看着年轻人厮杀,没想到他真的自己冲锋陷阵啊。   -是什么让章鱼老师玩个游戏都如此认真?是荣誉吗,不——是老婆!   最后知识竞赛的结果毫不令人意外,章鱼老师那队拿了第一。   令人比较意外的是,几乎一半的分都是章鱼老师自己拿的。   主持人公布分数,恭喜了章鱼老师的队伍,道:“那么章鱼老师想要淘汰本队的哪位选手,换成别队的谁呢?”   时章看了眼自己的队伍,淘汰谁,这个他真选不出来。   蔷薇在时章的队里,直接举手出列:“我自荐,我申请。章鱼老师,我能不能去别的队伍?”   时章愣了愣,居然弯腰,礼貌地对她说了声“谢谢”。   -啊哈哈哈哈谢谢是什么鬼啊?   -笑死我了,谢谢蔷薇姐送出的鹊桥!   -还是蔷薇姐懂啊!我猜嘉宾们肯定也看出点什么来了,啊啊啊好想去他们后台近距离嗑CP!   主持人道:“好的,那么章鱼老师想要抢夺别队的哪位健将呢?”   宋拂之就答对了三道题,这水平实在很一般,正常队长都不会想抢夺这种选手的。   但时章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刀锋般的滚烫。   宋拂之默默咬牙。   全场安静中,只听章鱼老师微微仰着下巴,目光淡淡地锁在一个人身上,唇角轻轻扬起:“我想要FuFu老师。”   ……   台下寂静几秒,突然爆发出尖叫。   -啊啊啊啊啊,这个句子是这么用的吗?!   -有歧义,这有歧义吧??   -章鱼,谁允许你当众抢走男神的?   -谁死了,我死了。 第78章 晋江独家78   宋拂之被时章叫到的那一刻,心脏短暂地停跳了一秒。   台下尖叫声遥远,台上人影纷乱模糊,宋拂之眼前只剩下时章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像穿过云雾的一束光。   虽说他们上节目前“约法三章”,但在群星环绕的舞台上,爱人的目光只追逐着自己一个人,这种炽热的坚定是很让人心动的。   章鱼老师看起来真是不太沉稳,兜不住事儿。但在无数双眼睛和镜头前,爱意其实很难藏住。   宋拂之想,时章做到这种程度,大概已经很克制了。   至少他都有好好遵守游戏规律。   心中可能有点窘迫,但无论如何是说不上生气的。   在全场的尖叫声中,宋拂之的情绪也升得很满,又酸又甜又涨地冒泡泡。   蔷薇已经离开了章鱼老师的队伍,站在一边抿唇笑。   所有人都看着FuFu老师,等着他起身。   宋拂之很小幅度地摇摇头,带点无奈的笑。   他利落地站起来,一步步朝章鱼老师的队伍走过去。   Emie老师还眨眨眼,用不标准的中文说:“再见FuFu桑,我们会想你的。”   宋拂之跟自己的原队员挥挥手,路过蔷薇的时候很小声地跟她说了“谢谢”,然后踏着越来越高的尖叫声,走到了章鱼老师的队伍前。   路过时章的时候 ,宋拂之几乎没有停留,但他俩一直是对视的。   并且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双方目光的交汇也越来越紧密。   宋拂之金色的眸子微微瞪着时章,神色里带着警告。   擦肩而过的时候,宋拂之藏在衣袍里的手飞快地比了一个枪口的手势,轻轻往上一挑,像是对着时章开了一枪。   时章视线一扫就看见了,唇角的弧度很克制地扬了扬,掌心很轻地在宋拂之指尖一碰。   好像主动接受了他的攻击,带着点道歉的意思。碰碰他,哄哄人。   两人都是衣袍飘飘,镜头被遮住了一些,这一幕一闪而逝。   但还是被眼尖的观众们发现了。   -等下,芙芙老师经过章鱼的时候,他俩手是不是碰一起了?   -谁录了屏,快,快拿朕的放大镜来!!   -刚刚芙芙是朝章鱼老师开了个枪吗?然后章鱼老师碰着他的手哄了一下!   -FuFu老师的眼神:“今晚就要把这个八爪鱼刀了。”   -啊啊啊,莫名觉得两个人都好宠啊!   虎牙和一位女coser小锌坐在章鱼老师的队伍里。   他们看着FuFu来了,扬着手和他打招呼。   宋拂之弯了弯腰,就坐下了。   队伍阵容更新后,主持人宣布了下一轮的游戏规则。   游戏很简单,网上不少博主也玩过。   每组四个人,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坐着,最后面那个人在前面那个人的背后垫一张纸,在上面画画。   前一个人要一边感受背后画笔的痕迹,一边在更前一位的背后画。   就这么背后画画接龙下去,最后一个人再把自己感受到的笔触画在画板上。   “题目都是二次元作品的名字,每组除了第一位画者知道答案,剩下的三位大大都要在画完后猜答案。猜对就得分,越往后加的分越多。”   主持人温馨地提示道:“第一位画画的人最好选择作品里最有代表性的角色或者物品哦!只能画画,不能写字。”   “现在每个组可以自己决定座位顺序了!”   主持人话音刚落,台上就讨论开了。   每个组都围成一个小圈,安排各自的战力。   小锌笑着提议道:“虎牙要不做第一个画画的?天天和蛋老师大触呆一起,画画应该挺好的吧?”   虎牙一愣,摆手小声道:“画技不传染的,我一直不擅长画画。”   虎牙又道:“我觉得第一个人主要得知识面广,什么动漫都得看过,而且要熟悉里面最有代表性的东西。”   他这么一说,大家就都看向了章鱼老师。   毕竟是在二次元知识竞赛里力压群雄的男人。   时章顿了一下就答应了,很爽快:“行,我第一个。”   小锌比了个大拇指:“相信章鱼老师的画技。”   可能是小范围讨论,宋拂之稍微放松了一些,很自然地就说:“别担心,他画画很好的。”   画了那么多植物科学画的教授,不管怎么说都是有点儿底子在的,虽然跟大画手没法比,但是绝对够用了。   没用话筒不代表没被收音,宋拂之这句话声音不大,直播间里的观众还是听到了。   一时间大家都在说,FuFu怎么知道章鱼老师画画好的?章鱼老师可从来没发过画啊!   不管怎么说,这俩人私下里肯定是认识的。   两人往一个队伍里一站,周身的氛围很快就融到一起,和别人很不一样。   定了章鱼老师第一个画,那就不可能是别人当第二个。   章鱼已经在最后面的椅子坐下了,虎牙和小锌都站在前面,宋拂之知道这会儿也没必要忸怩了,直接坐到了章鱼前面。   工作人员在前面三位coser的背后贴上白纸,每个人手里拿一支笔。   在全场安静中,第一道题目出现了。   镜头特写在第一位画者的手上。   别的队伍,有人落笔就画,有人看着题目在思考。   到了章鱼老师这儿,镜头拍着FuFu老师挺直的后背,还有粘在他身后的白纸。   太阳神的袍子很有希腊风情,露出了整条手臂,连着宋拂之半侧的背肌和肩胛骨也是裸露的。   镜头特写很近,随着芙芙老师挺直腰背的动作,衣袍往下滑了少许,蝴蝶骨露得更多,只见上面淡淡地浮着几团红痕,映着白皙的皮肤。   时章眼皮淡淡一跳,这是前几天他在车里留下的。   到现在已经很淡了,但是还没完全消。   那天晚上,车里的环境、树林的风声、还有在宋拂之家里发现的那一袋子大宝贝,全都刺激着时章的神经。   把人按在拥挤的车后座,看树影在爱人光裸的脊背上摇曳,肩胛骨耸起漂亮的弧度。时章不由自主地就下口很重,这是未被驯化的野兽才干得出来的事。   听到宋拂之压抑的喘息,齿间收得更紧。所有的爱意和占有欲都刻在这几枚齿痕里了。   本来想着不能在明显的地方留痕迹,才选这种不容易被看见的地方,结果现在还是露出来了一点。   时章镇定自若地帮宋拂之拉好衣服,抬手开始在他背上画画。   -啊啊啊啊,别的队伍在专心画画,章鱼老师先替芙芙拉好衣服!!   -章鱼你遮住了什么,建议你赶紧给我看!   -我打开录屏软件了,再不打开真的不行了。   -建议节目组出个逐帧精选版,台上细节太多了,根本看不过来。   关于两人小动作的弹幕很快就被刷走了,因为这个游戏本身很容易出节目效果。   感受背后的笔迹是件挺难的事儿,前面一两笔可能还好,越往后差得越大,最后干脆跟着自己的想象乱画,最后出来的成品和第一开始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个过程很好笑,尤其是几个活泼的coser,以飞飞为首,落笔相当自信,人家在他背后画皮卡丘,他画出来一个肌肉男。   时章下笔很清晰,但宋拂之还是辨认得很艰难,因为他觉得痒。   细细的笔尖隔着纸张落在后背,笔触越往下,越靠近后腰,宋拂之那块儿的皮肤就越敏感。   一想到身后是时章,皮肤的敏感程度简直按指数式上升。   宋拂之有点想笑,挺着腰杆想躲,但稍微一动时章的笔画就不稳了,于是时章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腰侧,让他坐好。   “啧。”   宋拂之把手藏在衣袖下,很快地往后一挥,赶苍蝇似的,意思是别碰。   这俩人小动作是真的多,没有办法,离得那么近,很难没点儿下意识的小互动。   观察他俩的弹幕一直没断过。一小部分“啊啊啊”混在壮观的“哈哈哈”大军里,热闹极了。   还有挺多小动作在镜头之外,没让观众看到那么多。如果真的全被看到了,那弹幕得更疯狂。   这一轮游戏可能主要是为了搞笑的,因为每个组都没猜对多少。   把每组四个人的画拿下来排成一排,一对比,几乎都是各画各的,简直是四个完全不一样的动漫,让大家笑得不行。   之后又玩了几轮游戏,获得最高分的队长也从别的队“抢”了队员,在组员的变动里,一直碰撞出新的火花,让大家都看得很起劲儿。   在笑声中,主持人宣布中场休息,嘉宾们走下台回到休息室里,观众席上传来一阵阵意犹未尽的呼喊。   这一上午的直播虽然好玩,但也确实累。   宋拂之一回到休息室就坐下了,旁边人来人往,有点儿乱。   毕竟还是场地有限,这么多嘉宾,还有自己带的妆娘啊道具啊,没法给每个都安排独立休息室。   所以只有四个特邀嘉宾有独立休息室,剩下的大家在一个很大的公共休息室里。   这安排挺合理的,大家也没什么异议。   时章本来就是想带着宋拂之到自己的休息室,独立清净,但意料之中的,宋老师不太愿意,执意就留在公共休息室,于是就变成了时章跟着宋拂之。   宋拂之本来还觉得不太好,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但一想到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再过不久大家就都知道了,便还是让时章和自己一起进了公共休息室。   合法夫夫有什么必要避嫌,没有的。   下了舞台,两人的气质都收敛许多,宋拂之偷摸着在休息室里找了个角落,和时章一起坐下了。   尽管已经足够低调,但两位太阳神金光耀眼,在日常的光线下仍然美丽夺目,吸引了不少别的嘉宾的视线,多多少少都带着好奇和八卦的意思。   这么同进同出的,举手投足都带着默契,让人很难不觉得网友们嗑得有理。   童童帮忙拿了午饭过来,要两人赶紧吃,吃完还得补补妆,下午还有的录。   尽管两人猫着腰藏在角落,还是被某些探测器般的小朋友给找到了。   飞飞一手拿着饭,另一手捧着一大堆切好的水果,一屁股坐到对面。   很大方地把水果盒打开放到桌子中央,笑道:“两位老师要不要一起吃?开哥给准备的,喂猪一样,我们吃不完。”   宋拂之看着他单纯开朗的笑脸,没绷住,笑出了声。   瞧他这话说的——“喂猪一样”,那到底该不该吃呢,总觉得吃了之后就要转换物种了。   蔷薇和虎牙看起来早已习惯了他的脱线,很礼貌地问宋拂之和时章能不能坐一起,中间都没位置了。   那当然是行的,时章和宋拂之一起点了点头。   飞飞一直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吃了三口饭,抬头明目张胆地偷看了宋拂之和时章不下十次。   时教授也笑了,飞飞跟他手下不少研究生一个年纪,二十出头,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   “有什么想问?”时章直接问飞飞。   飞飞终于等到了这句话,正兴奋地准备张嘴问,就被旁边的虎牙使劲扒拉了一下。   虎牙看起来很震惊——你真打算问前辈这么私人的问题?这不好吧?   飞飞也看向虎牙,撅着嘴,不能问吗?可是我好想问!   这俩小伙子把什么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和两位运筹帷幄的老师气质对比太强烈了。   宋拂之笑着从飞飞的盒子里挑了一块哈密瓜出来,咬了一口:“我吃你东西了,当报酬。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飞飞立刻转头,语气扬起来:“真的啊,那我问了哦。”   “嗯。”   时章淡淡地回答,随意地握住宋拂之的手腕,拨到自己面前,微垂下头,就着宋拂之的手,一口把他吃剩下的那半块儿哈密瓜给吃了。   “你问吧。”时章咀嚼了一下,动着喉结道。   一切尽收眼底,蔷薇立刻用手掌遮住自己过于猖狂的笑容。   这么自然地分食同一块水果,这可太直接了,比台上那种若有似无的互动直白太多。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几乎就是明示,一点儿遮掩没有。   她小声道:“飞飞,我觉得你可以不用问了,已经有答案了。”   “你知道了?”飞飞有点惊讶,“可是我都还没问啊,两位老师也还没答啊。”   “都说了,你直接问吧。”   宋拂之笑着眯了眯眼,从餐盘里戳出一只圆滚滚的肉丸子,递到时章那边。   飞飞清了清嗓子,脸上表情还有些神秘,声音稍微压低一些,问:“FuFu老师,章鱼老师……你们真的像网友们猜的,是那种很好的关系吗?”   时章又是一口把宋拂之送来的投喂给吃了,顺手给宋拂之肩头搭了件外套,怕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冷。   搭完外套,手也留在了宋拂之的肩上,没再挪开,把人半搂在怀里。   时章似笑非笑:“哪种很要好的关系?”   飞飞说:“就像虎牙和蛋老师那种,领了证的关系!”   “哦。”宋拂之淡淡地应了声,好像终于搞懂了飞飞的意思。   “这种关系吗?”   宋拂之问着,一根手指挑过时章的侧脸,让他对着自己,然后嘴唇在他的下巴那儿吻了一下。   阿波罗的阳光落在中国古神的脸颊。   “!!!”   飞飞如遭雷劈,整个人直接从座位里站了起来,脸蛋一下子就红透了,整个人跟红苹果似的。   虎牙已经修炼出来了,脸上薄薄红了一层,但总体来说比较淡定。   蔷薇看着飞飞笑:“这孩子看别的情侣亲密一点儿,他就害羞得要死,以前就这样儿,现在谈了恋爱也没什么长进。”   “还真是啊,两位老师!”飞飞缓了一会儿,脸上的红晕从害羞变成兴奋,“好甜啊你们!好幸福!”   这孩子真是二逼迟钝又阳光,跟他一块儿心情不由自主就会变好。   刚刚那一吻是宋拂之主动的,他的心跳却到现在都很快。   这恐怕是宋老师第一次这么大方地当众表达爱意,可能是因为飞飞太迟钝了,让人头脑一热,忍不住秀秀他,结果宋拂之把自己给秀激动了。   不得不说,宣示主权的感觉真他妈的爽。   挑着男人的下巴,告诉大家这是他宋拂之的人。   宋拂之也喜欢打烙印,只不过第一次打得这么明显。   飞飞还在那儿兴奋呢,和虎牙蔷薇聊得很嗨。   时章趁乱贴近宋拂之耳边,低声问:“怎么只敢亲下巴?”   宋拂之这会儿正亢奋着,立刻回嘴道:“谁说我不敢亲别的地方?”   时章很低沉地笑了声,弄得宋拂之耳朵一麻。   “好。”时章就说了这么个字。   飞飞又转回来,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在网上看到的各种嗑他们CP的小段子。   “今天节目也那么精彩,网上肯定已经嗑疯了。”   经他这么一说,宋拂之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不经常看这些,除了今早直播的弹幕,也没怎么看网友是怎么嗑他和时章的。   于是宋拂之打开微博,直接进了节目的话题,果然随便一划,很多自己和时章的截图。   抢人进队、相似的cosplay灵感、画画时暗搓搓的小动作,还有很多宋拂之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东西,竟然都被发现了。   网友们看起来比飞飞更疯狂。   她们问,芙芙和章鱼到底是不是真夫夫?接着,问号打了一整页。   然后又说,太真了他们就是真夫夫!接着,感叹号又打了一整页。   时章也伸着脑袋在旁边看,笑道:“可惜,不能进后台来直接问我们。”   真是要把大家好奇死了。   宋拂之往下滑了滑,突然一顿,皱着眉,几乎下意识就用手指把屏幕遮了一下。   这条微博在一堆激动的微博里显得很突兀。   “章鱼是不是年龄大了,在cos圈快过气了,所以故意退圈又复出,还凑了个二次元CP,想吸CP粉?但是明显FuFu在台上躲啊,看着不太想组CP。”   底下评论一堆反驳的,说你再看看,要真是营业CP,才会是那种工业糖精似的秀,他俩在台上就很真实啊!   宋拂之眉头还是皱着,有人说时章用噱头吸粉,还说他故意退圈,这让宋拂之很气。   他好像突然也感受到时章当时看到自己被黑时候的心情了。   宋拂之遮慢了点,时章还是看见了。   时章语气平常道:“我粉丝多,不喜欢我的人也多,所以说什么话的都有,各种观点也都有。这种不管他就行了。”   立场还真是调换了。   宋拂之没有时章那么情绪外放,理智上他知道时章说的是对的,这么点小风浪根本不值一提,但还是像根刺一样扎在宋拂之心里。   有人说时章的不好,宋拂之不爽。   这人居然还说自己不想组CP,这是真的瞎。   休息补妆的时候,宋拂之一直是有点严肃,心里有股劲儿,闷闷的,厚厚的。   下午场的录制比较轻松,但是很重要,主要是为了给之后两天做铺垫。   主持人宣布了之后的活动——   “四位特邀嘉宾其实是有备而来的!他们每一位都准备好了一个cosplay舞台剧剧本,这将成为最后一天的四个展示节目。”   “现在十六位嘉宾们可以分别浏览四位特邀嘉宾的计划,按照今天的个人积分顺序,选择自己想要加入的队伍。”   “大家有36小时的时间准备节目,服装道具配音等已经准备好了,大家需要做的就是打磨造型,排练情节,并且在最后一天完成表演!”   -哇天,感觉压力很大诶。   -主要是合作比较难吧,啊啊好期待!   -想看大大们合作飙演技!!   四个特邀嘉宾一字排开,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块板子。   只见Emie老师的板子正面上写着:6人舞台剧,意思是一共有六个人参演。   另外两个老师的牌子上写着:4人。   只有章鱼老师的牌子上写着一个很小的数字:2人。   -啊哈哈哈,章鱼老师什么意思啊,经费不够?   -只有两个人?那得是什么剧本啊啊!   -能不能梦一个FuFu老师和章鱼合作两人本!!   嘉宾们一个个上台,浏览牌子背面剧本的大致内容,然后做出选择。   但这个内容,观众是看不见的,只有嘉宾们看得见。   每个人顺着往下看,看到章鱼老师的牌子的时候,都会一愣,然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惊讶完之后也没人选章鱼这组,都笑着跑去了别的组。   -??章鱼的剧本是什么?   -我好想上台看看!!   -大家是不是都给Fu老师留的位置2333   轮到宋拂之上台,他第一个去看了章鱼的牌子,然后直接站那儿,不走了。   章鱼老师还挺装模作样地说了句:“谢谢选我,请多指教。”   旁边的coser都伸长脖子看着他们这边,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兴奋。   -啊啊啊啊芙芙真的选了章鱼!!   -他这次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呀!   -真的,直接去看章鱼的牌子,直接就选好了。   等所有人都选完,阵容也定下来了。   第二天的直播会遮掩式的放出大家准备舞台剧的片段,如果猜对了他们准备演什么动漫里的什么情节,观众就可以得到小奖励。   于是还没正式开始,大家就开始根据每个coser会的东西,开始猜测舞台效果了。   -虎牙会跳舞,他和蔷薇一组,所以这个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舞蹈元素?   -飞飞看着二愣子,其实很会唱歌的,他们组会不会是和音乐相关的?   -妈的啊啊啊啊,章鱼老师那个二人组到底是什么!!   -据我所知,才艺方面……章鱼老师除了体育健身,好像没什么特别会的?   -对FuFu的技能完全一无所知呜呜。   -他俩总不能在台上对打吧哈哈哈哈,拳皇?   -我不管,他们俩在一起我就开心得要死了!!!   两个没什么特殊才艺的男人到底能演出什么舞台剧,大家到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正因为没头绪,所以对之后更期待了些。   -   最后还录了个小的嘉宾采访。   每个嘉宾都被问了几个问题,时间不长。   主持人问FuFu:“马上就要开始准备舞台剧了,这可能是Fu老师第一次和别人合作,更何况合作对象还是章鱼老师,请问您紧张吗?”   宋拂之顿了顿,笑着说:“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和别人合作。”   主持人稍顿,接着问:“您之前和别人合作过吗?”   飞飞坐得很近,笑着插了句:“Fu老师有呀,就是录节目宣传片的时候,我们嘉宾在群里一起讨论了很久呢!”   宋拂之笑意更浓,看了飞飞一眼:“这也不是我的第一次合作。”   主持人好奇道:“那可以透露您第一次的合作是什么吗?我们现在好像还没有看到过您发出来?”   宋拂之弯弯嘴角,目光越过一众嘉宾,直白轻盈地投向后方的时章:“所以等发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万能的弹幕又开始当侦探了——   -芙芙学坏了!!他开始卖关子了!!   -我记得谁也说,自己复出之后第一个作品不是这个节目呢??   -我去,姐妹记性是真的好。   -受不了了,现在就把章鱼和芙芙关进房子里大do三天三夜。别人紧锣密鼓准备舞台剧,他们给我do就行了!   -前面的裤子给我收好啊啊啊!   时间关系,主持人问了FuFu最后一个问题:“别的嘉宾都很认真地看了四个剧本,犹豫了很久才做出选组决定,您为什么直接就选了章鱼老师的剧本呢?”   只见FuFu老师笑笑,态度坦然大方,实话实说道:“我就没想过选别人。” 第79章 晋江独家79   一天半的准备时间对于舞台剧来说实在是太少了,但是节目嘛,也没那么多时间,玩儿的就是一个刺激。   好在每位老师的剧本也不太长,而且已经准备好了相当一部分的道具布景和配音,大家需要做的就是熟悉剧本、排练、完善一小部分关键道具。   Coser们之间的互动和合作,这也是观众们最想看的部分。   刚分好组,大家就跟着队长去了各自的排练室。   屏幕上也分成了四块儿,每队一个镜头,节目组配上了那种倒计时滴滴哒的声音,显得很紧张。   前面几组都跑得很急,大家一边跑一边抓狂,这怎么可能完成得了,平时舞台剧都是要排几个月的!   大家都急,相比之下,最后一个镜头里的两人就显得格外悠哉悠哉。   章鱼老师问:“等下先休息一会儿?”   FuFu眨了眨金色的眸,说:“我先看看剧本。”   -好像第一次播这两人在台下单独讲话,为什么语气这么日常啊?感觉老夫老夫。   -章鱼老师真的很不像章鱼老师啊!开口就是问要不要休息,是不是怕老婆累了哈哈哈哈。   四个队伍的排练室是在一起的,形成一个“田”字。   所以虽然宋拂之和时章进了自己的那个房间,隔壁的吵闹声都听得见,也常常会有别的组的coser从玻璃墙外路过,有的特意做节目效果,趴在玻璃外头偷看两位老师的进展。   两位老师在透明的排练室里很规矩,章鱼老师安静吃晚饭,FuFu就在旁边安静读剧本。   弹幕上一堆人伸长脑袋,说想凑进去看看是什么剧本。   FuFu翻到中间,眉毛挑了挑,看了章鱼一眼:“有打戏啊。”   章鱼“嗯”了一声:“行吗?”   弹幕哈哈笑,说让自己给猜中了,居然还真打架。   “要练练。”FuFu说。   章鱼点点头:“明天我教你,很快的。”   简单几句话说完,宋拂之又埋头去看剧本了,偶尔遇到问题,再提出来,两人聊几句。   其实舞台剧这个环节就是两人事先和节目组沟通好的部分,本来宋拂之可以一早就看完时章的剧本的,节目组也可以帮他们把分组都内定好,但是他们还是决定不要打乱节目原来的环节。   大家在台上的确是自由选的组,主要是看着这个双人剧本,除了FuFu,也确实没人敢和章鱼老师单独组队。   宋拂之提前也只知道大概的重要情节,具体的内容也是现在才看见。   所以等宋拂之看完,章鱼老师在旁边问他:“怎么样?”   宋拂之淡淡挑眉:“剧本是你自己根据原作改编的?”   “大部分是。”时章诚实道,“很多年没自己写过了,找大神润色了一下。”   宋拂之盯着剧本:“写得很厉害……但我怕我演不出来。”   “尽力就行。”时章轻轻揽了宋拂之一下。   宋拂之把剧本一合:“那赶紧的,开始排练了。”   -你俩还记得还在直播吗??   -笑死了,“丈夫”组的气氛太家庭了,仿佛在看我爸妈商量暑假去哪玩。   时章也没管满屏的弹幕,对着镜头说了句“那我们先下线了,拜拜”。   说完这句话,掌心盖住镜头,章鱼老师组的直播镜头直接黑掉了。   下播下得猝不及防,粉丝们不满地嚷嚷着,但也知道章鱼老师今晚应该是不会再出镜了,于是大家都涌到了别的直播间,想看看能不能逮到早退的章鱼和FuFu。   其他三个组都在热火朝天地看剧本、商量呈现形式、准备道具衣服,忙活了好久,终于有人到屏幕边歇脚,看看观众们的弹幕都在说什么。   飞飞顶着一脑门儿的汗珠,还是那么神色飞扬的,一字一字念出弹幕:“章鱼老师和FuFu在旁边排练吗……草,一上来就问他们组,难道不关心我们组的吗!”   弹幕笑着说笨飞飞,谁叫你一挑就挑了问他们的弹幕。   “两位老师早就不在旁边啦,应该是回家排练了,这里人太多了。”飞飞颇为羡慕地说,“两人一组就是好,不需要很大场地就能排练了。”   -回家了?他们回的是同一个家吗哈哈哈。   飞飞太实诚了,直接点点头:“嗯,他们……”   “飞飞!”小米凉在不远处喊了一声,“别聊了,到你的part了!”   飞飞说着“来了来了”,飞快地跟观众们说了声“再聊”,就跑过去排练了。   -啊啊臭飞飞你别说一半就溜啊!!   -他刚刚说“嗯”了吧,章鱼和FuFu回的是一个家QWQ   -不瞒你说,毫不惊讶。   -猜到了。   -猜到了。   -希望我后天看到他们表演的时候也能如此冷静。(双手合十)   宋拂之和时章确实下播不久就回家了,妆都是在车上卸的。   一路上宋拂之都在看剧本,时不时拉着时章讨论里面的细节。   “只有一天时间排练了,挺紧张的。”宋拂之琢磨着。   时章指着剧本前面的部分:“前面不用演得那么精细,反正我们的重点在最后的情节——我们登台不就是为了最后吗,哈哈哈。”   “话是这么说……”宋拂之挑挑眉,“但是没想到你前面的场景写得这么好,不好好演就没那味儿了。”   回到家,时章把自己之前准备好的音乐、配音、服装之类的给宋拂之过了一遍,宋拂之听得很认真,提了不少建议。   转瞬就到了深夜,宋拂之还在熬夜看打戏的教学视频,比比划划的,拉着时章非说要试一试。   时章看时间太晚了,捏了捏宋拂之的后颈,有点心疼:“要不先睡吧,明天早上去排练室再练。而且打戏可以缩减的,效果不会差。”   “不不。”宋拂之摇头道,“那张力就减少了。既然要演,就演到最好。”   其实章鱼老师最开始想的很简单,一切以秀恩爱为目的,前面的剧情都是为了最后做铺垫。没想到宋老师太认真了,反而开始钻研前面的内容。   宋老师的目光很坚定,时章和他对视了几秒,知道没法撼动宋拂之的决心,便略扬了扬下巴:“那去客厅练。”   两个大男人折腾到大半夜,睡觉之前看群消息,才发现别的coser们都互相道了晚安,反倒是这俩叔叔熬得最晚。   大概是因为教育工作者拥有的超能力,宋拂之和时章不仅是最晚睡的,还是第二天最早到排练室的,天儿都没亮。   两人画完妆,带了假发,宋拂之随便捞了个口罩戴上,一起给早起的幸运观众们直播了一会儿,别的组的嘉宾们才离开酒店,陆陆续续回到了排练室。   大家纷纷感叹好家伙,两位老师太勤奋了。   时章笑着指指宋拂之:“你们芙芙老师才是最勤奋的,我早上是被他从床上踹起来的。”   本来很多coser都还睡眼惺忪的,一听这话,瞌睡当即醒了一大半,好几个人发出磕到了的“哇”声。   都是热闹的年轻人,昨天晚上排练之余,吃夜宵聊天是必备的环节。   飞飞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昨天得到了章鱼和FuFu老师是合法伴侣的消息,左忍右忍还是没忍住,在夜宵八卦环节“悄悄”告诉了别的coser。   章鱼老师这一句话,两人一大早就出现在排练室的这氛围,大大方方的,直接证实了这个消息。   FuFu老师也不遮不掩,还笑着摊了摊手:“定了三个闹钟章鱼都没醒,我只能踹他一下了。”   大家一下子都笑了,几个小姑娘捂着嘴小声说好甜。   年龄再稍微大点儿的嘉宾已经过了“嗑”的阶段,看着章鱼和FuFu只觉得羡慕,能和恋人拥有相同的兴趣爱好,还能一起享受舞台,这简直是现实里最童话的事。   整层排练室很快就热闹起来,每个组都在争分夺秒地抓紧排练。   节目组的摄影和导播老师们在四个组之间来回游走,和嘉宾们商量什么时候方便他们直播一会儿排练现场,让观众们猜猜他们的舞台剧是根据哪部作品改编的,这也是节目的一个小环节。   节目组来到章鱼老师的排练室时,两人正在练打戏。   “打扰两位老师。”导播合掌道,“请问现在方便给观众直播一下排练吗?不用太久。”   他们一直在精进双人互动的动作和神态,没什么不能播的,所以两人一起点了点头。   于是直播间刚一打开,观众们就看到FuFu利落地出拳,被章鱼老师斜手一挡,却还是没能招架住,往后退了好几步。   连过了好几招,章鱼有些抵挡不住,节节败退,FuFu顺势而上,迅疾地把章鱼老师摁到墙上,手中尖锐的武器尖端离脖颈只有几寸。   然而FuFu的动作就这么定住了,狠劲儿爆发到一半又猝然凝滞,两人离得很近,炽热吐息相拂,胸腔起伏。   两人就这么注视着对方,好几秒后,章鱼先笑了,肃杀冷淡一瞬消逝,FuFu也笑着撑起身。   “这遍还行。”章鱼老师说。   FuFu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小武器:“嗯。”   弹幕刷刷的飞,都喊着救命,一上来就看距离这么近的戏,这是可以看的吗?   成功的打戏很精彩,但排练中各种磕磕碰碰的小失误才是观众最想看的。   芙芙不小心打重了,会顺手在章鱼胳膊上一揉;章鱼没来得及躲开,一不留神拉着芙芙摔到地上,还能眼疾手快地给人护着。两人的气氛在针锋相对和温情之中无缝切换。   他俩的肢体触碰从头到尾都是自然的,不刻意不过分,里面流露出来的默契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   练了好一会儿,两人终于坐到一旁休息,满屏弹幕都在说“好配”。   宋拂之抬头灌了一大口凉水,水滴顺着下颌线淌到喉结上,被时章很自然地拭去了。   “我们不练练后面的戏?最关键的。”宋拂之问。   时章挑了挑眉,立刻转头看了一眼镜头:“拍着呢……咱们之后练。”   宋拂之如梦初醒地住了嘴,露出有点抱歉的神情。他刚刚打得太入戏了,都忘了他们还在直播。   -草,谜语人!   -最关键的部分当然要多演几遍啦,你们现在倒是练啊,我现在就要看QWQ。   章鱼老师仿佛知道弹幕在说什么,不紧不慢地说:“没关系,不用练很久,到时候真情流露就行了。”   FuFu跟着笑了:“那倒是。”   弹幕嗷嗷地吐槽两位老师吊人胃口,章鱼老师看了眼弹幕,丢下一句:“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然后冷酷无情地停了直播。   -   在观众们乱七八糟的押宝猜测,和声势浩大的期待声中,节目的最后一天终于如约而至。   这天的安排很简单,主要就是验收此前36小时的成果,四个cosplay舞台剧按抽签顺序表演。   其实吧,也不全是随机抽签决定的,章鱼老师组最后一个上,这是节目组提前安排好的。   线上线下的观众们都很激动,主持人报完幕,舞台上还一片沉寂的时候,台下的尖叫已经很热烈了。   第一个出场的是虎牙和蔷薇那一队,各个都是会跳舞的大佬。   观众们猜的八九不离十,他们带来的是一场音乐舞台剧。刚开头就是旋律轻快跳跃的萌曲,特别元气,一下子就把全场的气氛都带起来了。   -啊啊啊,虎牙笑得好甜!!   -蔷薇姐姐我要做你的狗,汪汪汪!   -大家都跳得好好呀。   剧情和人物情感的变化都通过舞蹈和音乐表现了出来,起承转合,整场安排很妙。一天半的时间高强度排练,能呈现出这么完整的舞台实在是非常厉害。   后面两组都采用了传统舞台剧的形式,虽然参加节目的coser都不是专业演员,但大家都身怀各自的一技之长,最后演出来效果很不错。   一些鬼灵精怪的coser还贡献了不少奇妙的点子,让舞台变得丰富又好玩。   让全场气氛达到小高峰的是第二组男女主角的互动,两人并肩走在林荫小路上。   两人即将分别时,骤然风起,花叶漫天飞舞,女生正要离开,男生眼睛一闭,豁出去般抓住了女生的手腕,然后紧张地吻了下去。   观众们只能看到男生的背影,还有女生轻轻环在男生背上的手臂。   画面十分唯美朦胧,台下一片尖叫。   -啊啊好甜QAQ   -虽然知道是借位,但是好甜啊!!   -昨天排练直播的时候,看到他们俩试了半天,研究怎么借位接吻才能更真实。直男嘟老师一直不会低头,小米凉差点动手打人来着!现在看到他们只想笑怎么办2333   -凉凉和嘟嘟好有CP感,浅浅嗑一口嘻嘻。嘟凉is rio!   -这俩只是基友,演出来已经很甜了,马上要上台的章鱼芙芙你们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章鱼芙芙不也只是基友吗(狗头)   这场表演结束,大家都意犹未尽。   主持人在台上报幕,介绍到下一组章鱼老师的时候,屏幕上已经刷满了“丈夫”CP的弹幕。   别的CP都是“XX is rio”,只有章鱼和FuFu这个组合画风清奇,满屏都飘着“丈夫就是丈夫”。   “下面有请章鱼和FuFu为我们带来最后一组的表演!”   主持人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了热烈的欢呼。   后台,时章握了握宋拂之的指尖:“紧张吗?”   宋拂之呼吸了一下,小声笑道:“紧张。但我不怕。”   因为时章的手掌那么温暖坚定,和他一起面对什么都不会怕。   黑暗的舞台渐渐亮起来,梆子声声,车马铃铃。街坊酒肆间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穿着素色三衣,典型的僧侣装束。   出家人大多一身简朴,低眉顺目。这僧人却长了一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长发松散地束成髻,神情冷冷,叫人一看就移不开眼,却又不敢多看。   和他僧人身份最不符之处,便是他腰间垂系着的一枚金刚橛。与端方斑驳的金铜法器不同,他这枚佛钉却是通体赤红色的,闪着妖异的光,活像是被鲜血浸透染成的!   一看这标志性的猩红金刚橛,便知这是那位心狠手辣的佛家逆徒,人称“赤僧”。   众僧对他又恨又怕,退避不及,现实里的观众们却激动得尖叫连连,荧光棒拼命地挥。   -啊啊啊,是《赤僧》!!   -FuFu的赤僧好帅(尖叫),菩萨大人您把我给收了吧!!   -那章鱼老师肯定就是万象妖了!呜呜呜已经开始觉得虐了……   -不虐不虐,啊啊我好像知道之后会演什么了!   《赤僧》是一部国产原创古风动漫,其实剧情挺老套的,但是架不住画风好,剧情节奏快,两位男主角帅得不行,所以人气也很高。   主线剧情挺简单,就是赤僧游历四方、斩妖除魔的故事,在历经人间百态后,他也逐渐发现了自己的曾经,还有那些死在他手里的妖的秘密。   佛家子弟大多慈眉善目,普渡众生,碰到妖魔鬼怪也是以渡化为主。唯独赤僧,大破杀戒,杀性甚至比穷凶极恶的歹徒还要大,因此被佛门驱逐,同门冷眼相加。   随着FuFu沉缓的步伐,赤红的佛钉在他腰间轻轻晃荡。   咚!骤然落下一声鼓点,一头威风凛凛的虎妖从树后现身。男人拥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肌肉线条贲张分明,举手投足间野性毕露,虎啸声从四面八方扑来。   赤僧眸光一闪,低声说了句“逮到了”,下一秒便迅疾如电地甩出几枚锋利的佛钉,直取虎妖的命门。   杀妖是刻在他体内的本能,遇妖即斩,几乎不用思考。   虎妖挡了这几下,两人距离瞬间缩近,招招狠戾地缠斗起来。   两人都是奔着取对方性命去的,打得难舍难分。   然而不知为何,打到一半,虎妖仿佛从梦中惊醒,想起了许多前尘往事,眼瞳睁大,突然顿住了杀招。   也就在这分神的零点一秒,赤僧毫不留情地持钉刺来,虎妖硬生生地承受了这一击,身躯猛地僵住。   明明被刺穿了胸膛,虎妖唇边却竟浮出一丝微笑。   赤僧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抽钉而去,漠然地将金刚橛重新挂到腰间,它似乎变得愈发血红。   在只有观众看得到的大屏幕上,一小团白色的亮光从虎妖心口飘出,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进入了赤僧体内。   音乐渐渐沉缓下去,虎妖消失在移动幕布后,一直屏住呼吸的观众们终于跟着放松了一些,掌声自发响起。   -我操,这段打戏,看得我呼吸不过来了。   -真的好精彩,他俩动作又快又猛,我眼睛都跟不上!这真的是一天半的时间能练出来的吗!   -妈的好带劲儿,也好虐QAQ   舞台上的打戏是很难练的,因为要看着真实、有力度,又不能真的伤害对方,所以每一个动作都要配合得严丝合缝,这考验的不仅是基本功和熟练度,更考验两个人的默契。   赤僧又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难题,每次都有妖魔掺杂其中。   他的冷酷一如既往,所向披靡,从来没有妖能从他手下逃走。   然而让赤僧感到奇怪的是,一次次下来,明明碰到的都是在当地颇具威名的大妖,却都没有想象中棘手。   说得难听点,几乎像是主动送到自己手里来的。   赤僧还发现,他杀妖魔似乎不像以前那么果决了,佛钉穿透大妖胸膛的时候,他甚至会感到一闪而逝的悲伤。   然而因为舞台剧的限制,这些变化都要浓缩在短短几分钟内,通过打戏的细节传达出来。   每次换到一个新的场景,章鱼老师就会扮成一只新的妖怪,鹤妖、黑豹精、山妖……   两人的对打不再那么针锋相对,赤僧也不再那么狠厉,甚至偶尔会犹疑几秒,直至双眸重新被杀意控制,他才收走大妖的性命。   这种微妙而晦涩的变化被章鱼和FuFu诠释得很好——突然悬停的佛钉,刹那间柔软下来的眼神,还有近乎拥抱的刺杀。   赤僧不知道,每次他浴血而归,都会有一团新的亮光,从被他杀死的大妖身上飘到自己体内。   但他知道自己在慢慢发生改变,从以前那个杀完妖就转身离开的赤僧,变成现在这个,会在妖怪血泊边怔愣许久的、感到伤心的人。   而这次,赤僧看着猫妖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瞳,莫名地心如刀绞,尖锐的佛钉停在妖身前半尺,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猫妖突然用力抓住了赤僧的手腕,引着赤僧出招,把佛钉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妖在这一刻离他很近,冰凉的唇若即若离地蹭过赤僧的耳垂,那块白净的皮肤敏感地透出血色。   听到妖在他耳畔低声道:“行慈大人,欢迎回来……忘了我吧。”   【还有一小半在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晋江独家80   看到台上二人与巨佛决战时,观众们就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了。   因为《赤僧》是部挺火的国漫,大多数观众都看过原作,所以知道决战之后的剧情。   -虽然我的小赤和小万都变成了凡人,但是他们互通心意了啊!   -我记得他们打完反派之后就是血世大婚,章芙你们俩要当场原地结婚吗?!   -不止,小赤和小万可是接吻了的!我能梦一个现场演绎吗啊啊啊,即使只是借位我也很满足了!   -哈哈哈,跟上一组一样是吗,我看嘟老师和小米凉演完下台之后还很礼貌地握了握手,好可爱。   线上的观众们可以一边看一边发弹幕聊天,现场的大家则完全沉进了舞台中,不少人抓着身边朋友的手,紧张又期待,小声念叨“卧槽卧槽,我期待的剧情是不是要来了”。   当巨佛倒塌时,舞台顶上“嘭”地洒下铺天盖地的花瓣,所有人都是一愣。   然后便看到大妖俯身靠近赤僧,两人面对面离得很近,互相凝视着。   瑰丽的花雨中,时章托着宋拂之的下颌,宋拂之的手搭在时章手臂上,修长五指抓得很用力,衣料显出凹陷的褶皱。   宋拂之向时章眨眨眼,时章的喉结动了动。   这细微的小动作引得台下一阵尖叫。   最要命的就是这种欲亲不亲的推拉,勾人得不行。   先前的赤僧和大妖有各自的苦衷与束缚,想靠近对方却又踌躇。   现在他们成为肉体凡胎,宛如新生,终于可以敞开一切。   下一秒,扣在行慈颈侧的指尖稍稍收紧,长发垂落颊边,唇碰到了唇。   尖叫声差点掀翻屋顶。   弹幕猛地增多,密密麻麻地涌入屏幕,铺满了感叹号和“啊啊啊”。   -卧槽,真亲啊?!!!!   -啊啊啊啊啊!!!   -这是我们能在直播看的吗??   -别的组借位,你们直接亲啊!!   观众们要疯了。   万象妖退开少许,两人的唇色似乎都更红了些。   两人不由自主地笑着对视了几秒,然后一起转开了目光,指节抵着唇,欲盖弥彰地咳嗽。   -啊啊啊,亲亲之后的相视而笑才是最好磕的!!   -太真了太真了,不像演的......   -不是真情侣演不出来这种!   行慈的发髻在方才的打斗中散掉了,此刻长发披散在肩头,万象妖替他梳顺,指尖带下一段乌黑的发丝。   行慈笑问:“要我头发做甚?”   万象一本正经道:“这是人间的习俗。”   说着,他把自己的发尾塞进行慈手中,请求道:“大人,你也从我这里取一缕头发。”   行慈眨眨眼,明知故问:“这是何种习俗?”   万象很听话,下意识就打算解释给他听,刚启唇就意识到了问题,脸颊有些微泛红:“大人莫要取闹——《人间传统习俗一千条》,这还是当年您亲口教授给我的,我因为和金毛犼打架,被罚抄了三遍。”   行慈哈哈笑了一阵,然后把两人的两缕头发放到一起,交结起来。   在轻快喜悦的音乐里,淡金色的灯光慢慢暗下去。   两人身长玉立,手心相携。   在镜头捕捉不到的地方,时章轻轻捏了捏宋拂之指尖。   他们注视着对方,仿佛还是一僧一妖,置身在那个奇幻古朴的平行世界。   但透过华丽浓厚的妆容,他们又看到对方最真实的样子。   时章看着宋拂之,声音莫名有些发哑,郑重道:“天地为鉴。”   宋拂之反握住他的手,笑着说出最后一句台词:“……日月同心。”   -   舞台彻底黑暗下去,静了几秒,尖叫声响彻全场。   -啊啊我的CP结婚了!!   -我的两对CP都结婚了啊啊啊   -起猛了,我在cosplay节目参加婚礼……   -所以昨天排练的时候,章鱼老师说的“最关键的戏”就是血世大婚啊!!   -卧槽,我记得他们还说“到时候真情流露就行了”,意思就是结婚是真情实感的,对吧对吧!   -坏了啊,不小心嗑到真的了!!(掐人中)   -怎么戏里戏外都这么真啊!!!   台下的尖叫声汹涌如潮,在闪着微光的舞台上,趁着观众们看不清,宋拂之心跳澎湃,有点冲动地关掉话筒,对时章又说了一遍:“时章,我们……天地为鉴,日月同心。”   时章声音低沉得发颤,轻轻碰了碰宋拂之额头:“终于把婚礼给补上了。”   宋拂之突然莫名想到他们结婚后不久,他带着学生们去时教授的大学参观,偶遇了正在外面上植物课的时章。   那天突然下起大雨,时章把他拐到一棵树下躲雨,其他的老师学生们都在不远处。   而就在那雨帘里,时章说他们都没有办过婚礼,然后第一次吻了他。   宋拂之还记得,时章在那时说,雨滴来自世界各地,游历了无数的时间空间,这无限的广度,都是他们的见证。   此刻想起,恍如昨日,与台词好似一种完美的呼应。   宋拂之想到这里,便顺口说了出来:“这下真的有好多人见证了。”   “其实……其实都可以。”时章说,“我们知道就够了。”   誓言、见证、永远……这些东西说不说其实都没关系,因为他们可以做到。   舞台上恢复灯光,章鱼和FuFu站在中央,一起鞠躬致谢,观众们尖叫得更厉害了。   宋拂之一直心绪激荡,直到现在,指尖都还在微微地发抖。   太激动了,像梦一样。   他和时章居然真的通过舞台剧,在大家面前举办了一次小小的婚礼。   不论是动漫中的角色还是现实中的自己,都在此刻获得了双重的圆满。   每场表演结束后,都有一小段儿和主持人的聊天时间。   主持人走上台,笑着说:“谢谢两位老师带来的精彩表演。”   这句话直接淹没在了热烈的呼声中,话筒都盖不过观众们的叫声,场面一度失控。   还是宋拂之清了清嗓子,淡笑着说了声“好啦”,大家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道为啥,FuFu老师一出声,即使语气很淡,大家就会忍不住听从。   可能这就是属于班主任的被动技能。   主持人经常主持各种二次元活动,她也很懂观众,笑着看着章鱼和FuFu:“嗯……我相信现在大家都很激动,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两位老师……”   台下立刻乱七八糟地喊起来:“是的!!”,“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合法的!”,“再亲一个吧啊啊啊”,“FuFu老师以前就是coser了吗”,各种各种。   FuFu淡然地抿着唇,却很难控制上扬的唇角。   至于章鱼呢……她们就从没见过章鱼老师笑得这么开心过。   主持人也挺有意思,道:“那我随机挑一位前排观众,问两位老师一个问题好不好?只能问一个问题哈。”   弹幕立刻表示不满,说线上的也要提问!   可惜没人理,舞台前排齐刷刷地举起了一大片胳膊。   公开之前,他和宋拂之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知道粉丝们会有一大堆好奇的问题,他们都设想了一遍。   比如怎么结婚的,怎么认识的,怎么一起开始玩cosplay的……   甚至考虑到现在年轻人的开放程度,他们连一些比较那啥的问题都准备了一下答案,比如上下攻守、一夜几次之类的……   反正时教授准备充足,自认为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拿到话筒的是个姑娘,她直接站了起来,轻轻咳了一声:“我想问章鱼老师……”   时章谦逊颔首,自信地“嗯”了声:“请问。”   只见小姑娘狡黠地眨眨眼,脆声问道:“FuFu老师好帅呀——是你的新基友吗?”   时章:……?   台下瞬间笑成一片。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不走寻常路!!   -姐妹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哈哈哈哈哈。   -章鱼老师狂打问号:???这三天的节目你白看了吧??   -咱们章叔千辛万苦,明秀暗秀,好家伙,姐妹你一个问题直接杀死了比赛哈哈哈。   -新概念基友——嗯,也就是会接吻结婚的基友罢了!   -芙芙好像在憋笑啊哈哈哈哈!   宋拂之确实忍住笑了一下,侧首看着时章,有点看戏的意思。   这问题真是把咱们时教授给问倒了,他轻轻“啧”了声,认真地看着台下那姑娘,问:“请问你——你是不是前一秒才开始看这个节目?”   大家又开始笑。   -八爪鱼の疑惑   -章鱼老师心想,完蛋了,居然还有人看不出来!谁来救救她!   姑娘问:“所以是吗?”   宋拂之拿起话筒,也笑着跟了句:“所以是吗?……章鱼老师。”   -啊啊啊啊,芙芙叫的这声“章鱼老师”好苏啊!!   -草,谁懂啊,慢悠悠地叫对方的圈名……这种有点调戏的语气真的太有夫夫感了!   -妈的甜死老娘了。   时章瞬间挑了挑眉,盯住宋拂之,那眼神的意思是,你居然和小粉丝一起唱双簧!   在全场的笑声中,章鱼老师清了清嗓子:“那现在正式给大家介绍一下。”   “这位是coser FuFu老师。”时章很难控制自己扬起的唇角,他看着宋拂之道,“——也是我先生。”   虽然章鱼老师拼命克制,但那表情,那语气,满满都是炫耀。   嘿,FuFu,这么帅,我先生!你们有吗?   观众们虽然一点儿不惊讶,但亲耳听到,还是激动得哇哇大吼,哐哐大叫。   宋拂之举起话筒,冷酷而严谨地加了句:“领了证的,合法的。”   -啊啊啊靠!!!   -妈的,合法的就是了不起啊,理直气壮地演情侣,理直气壮地接吻,啊啊啊啊!!   -你们看八爪鱼那个笑、那个小表情啊!我再也不说他ooc了,他尼玛就是个炫夫狂魔。   -老章你好好的福气,老公又高又帅还能跟你一起搞cos!   -所以应该是结了婚之后才发现芙芙也是二次元同好吧!嫉妒像呼吸一样简单呜呜呜。   第一排有位男观众可能是嫉妒晕了,声音特浑厚地大声喊了句:“这种能一起玩cos的老公要在哪里领啊!组织也给我送一个吧!!”   因为这位粉丝声音太大,旁边一大圈人都听见了,时章和宋拂之也听见了,大家笑得不行。   这位兄弟你太真实了,代表了好多人的心声。   整场人都笑得很欢,宋拂之也弯起嘴角笑了会儿,但又觉得,其实他们走过的路并没有那么容易。   宋拂之想到时章在运动会上抱着花束等在终点线,想到时章在他床头放的那只塑料小黄鸭,想到他说“宋老师已经很棒了”,也想到他在自己耳边说:“希望你无拘无束,逍遥自得。”   他三十四岁,在这个普遍同龄人都在中年危机的年龄,宋老师本来以为自己余下大半辈子的时光也会和前半生一样,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度过,但时章让他拥有了不受限的可能性,弥补了很多遗憾——让宋拂之觉得,他这一生可总算是没白来一趟。   宋拂之心脏热涨,胸中有些不吐不快的东西,于是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说:“虽然我一直喜欢二次元,但如果没有章鱼的鼓励,我肯定是不敢尝试cosplay,不敢走上舞台的。”   FuFu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很温柔,大家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安静地听芙芙讲话。   宋拂之没有看时章,但他能感到时章投在自己身上温和的目光。   “其实不止是cosplay,还有很多我以前很想尝试、但是没有勇气去尝试的东西,都是因为有章鱼的支持,我才敢迈出第一步。”FuFu笑着低了低头,不知道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重点并不是去找能和自己一起玩cos的人。”宋拂之说,“而是要找那个一直支持你做自己的人。”   观众们都听得很认真,这番走心的话让人觉得感动。宋拂之偏开目光:“哎,不好意思说多了……”   他这一偏头,就看到时章转过了身,正背对着观众。   宋拂之一愣,略凑过去:“你怎么了?”   时章仰着头,眨了眨眼,一手捂住宋拂之的话筒,让声音只能被他们俩听到。   他声音都哑的:“他妈的…宋老师,你这段话没跟我商量过啊?”   宋拂之伸手拭了一下他:“唷。”   很难说清具体是为什么,可能只是因为一瞬间的情绪化起伏,也可能是因为今天的演出太圆满,又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默默积累起来的心意,都被宋拂之温柔地承接。   时章无奈地想,从此之后,C圈总攻章鱼老师就会因为当众掉金豆豆被无数粉丝朋友嘲笑人设崩塌一辈子。   章鱼啊章鱼,真丢脸。 第81章 晋江独家81   看着时章闪着微光的眼睛,宋拂之都有点儿惊了。他心想自己也没讲多煽情的东西啊,怎么感动成这样?   他们现在还站在台上,宋拂之弯了点腰,从下往上看时章的脸,温柔地极小声地笑他:“时哭包。”   其实眼泪还没掉下来,这称呼直接让时章绷不住笑了。   背过去了几秒钟,章鱼老师就转回身来了,看着眼眶稍微有点红。   宋拂之解释道:“章鱼老师眼睛进沙子了。”   观众们笑起来。   对此解释,有人信有人不信,章鱼老师毕竟硬汉了这么多年。反正章鱼突然背过身去的那几秒,到底有没有掉眼泪,成了C圈未解之谜之一。   主持人风趣地开了两句玩笑,观众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引走了。   主持人顺着观众们的呼声问:“大家都很好奇,当时各位coser选剧本的时候,章鱼老师的板子上写的什么呀,让其他coser老师们都不敢下手选。”   宋拂之笑了下:“啊,你说这个……”   “他那板子上写了个’Reserved,已预订’。”FuFu道,“就跟餐厅留座儿的那个铁牌子一模一样。”   -笑死我了,章鱼你太不讲理了吧!   -别的coser老师:???   -章鱼不愧是你,等于直接大喇叭广而告之:搭档内定了,勿选。   主持人问:“所以今天剧本里的剧情,是章鱼老师特地挑的?”   时章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大方地“嗯”了声:“因为我们结婚之后没有办婚礼,虽然今天演绎的是赤僧和万象的故事,但确实有点私心……也算是给我们自己补了个婚礼吧。谢谢大家包涵。”   -“包涵”是什么话!!我不介意麻烦多来点!!   -我以为我是来看节目的,原来是来吃狗粮的,值啊,太值了!   -那干脆把婚礼之后的入洞房也演了吧嘻嘻。   又聊了会儿,主持人便请章鱼和FuFu老师到台下休息,之后就是节目最后的环节了。   帷幕缓缓拉拢,宋拂之和时章刚回到后台,就被剩下所有coser们围住了。   大家都还带着角色的全妆,穿着炫彩的衣服,顶着炫彩的头发,举起各式各样的cos道具,异口同声地高呼道:“新婚快乐!!喔喔——”   也就整齐了这么几个字,之后大家就开始各祝各的,乱七八糟——什么“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寿比南山”,“活到老,出cos出到老”,“你们演得太棒了,以后每年纪念日都演一次舞台剧吧!”等等。   这欢呼来得猝不及防,直扑面颊,青春洋溢,两人有点哭笑不得,心里又很暖。   宋拂之心想,他当初结婚就跟完成人生任务似的,连婚礼都没办。谁能料到这么久之后,他们竟能获得如此热情可爱的祝福呢。   就是纯粹的快乐,和这群人在一起太开心了。   飞飞还是那个胆子最大的,狗头狗脑地伸着爪子:“两位老师,喜糖有吗?”   宋老师最擅长打发孩子,这会儿心情好,虚空地在他爪子里一拍:“收好。”   飞飞爱演又配合,拿起空气糖扔进嘴里,咂巴咂巴:“好甜!齁了。”   时章默默看着现在的宋老师,一袭僧袍,长发散着,妆容精致,古朴中带着妖冶,笑得很开怀,还和别的coser开着玩笑。   若是随便从宋老师班上抓一个学生过来,都难以把眼前这个coser和平时严肃的班主任联系到一起去。   时章却觉得真好,不由自主地也笑起来。   “诶对了,咱们最后有一个交换礼物盲盒的环节对吧?”小米凉问。   有人答:“是呀是呀——凉凉你不会要剧透礼物吧!”   “没没。”小米凉急忙摇手,笑道,“我就是觉得我的礼物很适合章鱼老师和芙芙老师,就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选到了哈哈哈哈!”   时章有礼貌地笑笑:“我们争取选到。”   她这么一说,大家也想起来最后还有个礼物环节,开始勾引别人透露透露。   coser们正吵闹着,工作人员进来请大家安静,因为马上就要让所有人都回到舞台上了。   聊得太嗨,差点忘记节目还没结束。   主持人道:“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为我们带来了这么精彩的舞台剧!下面请所有的嘉宾们回到舞台,轻松地享受下午茶吧!”   休息的空隙里,台上布置了横七竖八好多懒人沙发、大抱枕、动漫周边靠垫,矮茶几上堆着花花绿绿的零食饮料,像一个大型的宅宅客厅。   从前到后是有坡度的,确保台下观众都能看到。   主持人笑道:“相信在场的很多人家里就是这个样子的。”   全场发出了心照不宣的笑。   “大家可以随便挑一个喜欢的地方,坐着躺着窝着都行,咱们之后的环节都是比较随意的。只有一点,每个组的成员要坐在一起哦。”   有地方躺有东西吃,这可太棒了,每个组都立刻找了自己喜欢的地方。   飞飞直接靠进了正中央的懒人沙发上,虎牙本来打算找个无人的角落猫着,无奈地被蔷薇拖着坐到了前排。   宋拂之和时章挑了最后排的一个矮沙发。   一时间,台上大家都或瘫或坐,十分随性,舞台变得像个晒着太阳的猫咪后院。   -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头一次看到这么宅的节目。   -不瞒你说,我正窝在床上,抱着我老婆的抱枕看直播,跟他们一毛一样哈哈哈。   -卧槽,我看到现场观众也有零食吃,我嫉妒了!!   Emie老师举手,指着桌上那包辣条,用蹩脚的中文问主持人:“请问,这个可以吃吗?”   主持人也坐在旁边,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可以的,食物饮品都可以随便享用。”   -Emie酱不要轻易尝试啊!!   -给Emie老师一点小小的中华震撼^ ^   -草,大家都开始吃东西了哈哈哈哈。   果然Emie被辣到了,拼命用手掌扇风,差点喷火,旁边的coser立刻给她递可乐,场面一度混乱。   就在这无组织无纪律的宅家氛围中,主持人说:“咱们现在来玩一个蒙眼指人的游戏,每个组轮流来。比如Emie老师组先来,组里的大家都要闭上眼睛,其他嘉宾和我都可以提问题,你们要闭着眼睛指出最组里最符合条件的那个人。”   规则光解释不方便懂,Emie组干脆直接开始了。   Emie老师组一共六个人,大家坐成一个弧形,一起闭上了眼睛。   主持人问:“上台前谁是最紧张的?”   只见大家犹豫了一下,然后齐齐指向了Emie。   他们睁开眼,看到如此统一的选择,都笑了。   Emie酱是第一个笑的,举手道:“我,是我。因为虽然台词是提前配音好的,但是,我中文不好,怕我忘词,对不上口型,一直很紧脏。”   这一长句话中还夹杂着日语,翻译小姐姐替她翻译了一遍。   -紧脏哈哈哈哈,连口音都学会啦。   -啊啊啊Emie说中文太可爱啦!   其实比起游戏,这更像是一种变相的采访,让大家坐下来,放松地聊聊这几天相处的经历,还有排练中发生的趣事。   有时候每个人指出来的人都不一样,就更有的分享了。   轮到飞飞那个组,主持人问:“谁晚上睡得最晚?”   飞飞毫不犹豫地指了坐在他旁边的兄弟,剩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指了飞飞。   大家睁开眼,飞飞表示震惊:“为什么都指我!嘟哥绝对睡得比我晚啊!”   嘟哥幽幽道:“不……我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才看到你凌晨两点给我发的消息。”   别的coser故意倒吸一口气,一连吃瓜的表情:“飞飞晚上两点还在找嘟哥呀?怎么聊到那么晚呀?”   “卧槽,别误会,我们什么也没聊。”飞飞立刻对着台下原地发誓,“我只是看到了一个好看的同人段子所以想分享出去。”   -哈哈哈飞飞笑死我,第二天要表演,前一天还熬夜看同人,居然不是打游戏,你变了!   -有什么CP能让二愣子飞飞也嗑啊,给我也来一口!!   飞飞大概是其他嘉宾里面宋拂之认识最久的coser了,所以宋拂之没多想,只觉得好奇,随口闲闲地问了句:“什么的同人?”   嘟哥倒是率先坐直了身子,他看了眼宋拂之,对飞飞小声急道:“这这这是可以说的吗?”   宋拂之露出了稍显疑惑的表情。   飞飞左看看右看看,挠了挠下巴,耳根子有点红,还是选择坦诚:“就是在看’丈夫’的同人……”   全场静了几秒,爆发出疯狂大笑。   宋拂之还有点没听懂,什么丈夫?   时章在旁边淡淡咳了一声。   蔷薇笑得要倒了,紧接着就听飞飞那个大傻子把自己给卖了:“是蔷薇发给我看的,她发给我的都是精品!真的很甜啊。”   蔷薇差点站起来去堵这二货的嘴。   主持人适时地清了清嗓子,替广大人民群众发问道:“FuFu老师知道’丈夫’的来由吗?”   大家笑了这么半天,宋拂之当然也慢慢回过味来了,遮着脸笑,有种搬着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丈夫——章芙,还挺会取名字的,很巧妙,还暗示了两人的关系。   时章侧头跟宋拂之讲悄悄话:“虽然听起来有点怪。”   “是啊。”宋拂之假装不爽道,“而且凭什么你在前,我在后?馥郁,付账——这不也都挺好的吗。”   众所周知,CP名一般是讲究前后顺序的,其实宋拂之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他根本不介意什么前后左右的,大家开心就行。   尤其是,事实也确实如此,章鱼老师是在前面的那个。   看样子,两位老师已经知道了来由。   难得正主就在面前,飞飞便唯唯诺诺地问:“两位老师对这个CP名还满意吗?”   -哈哈哈飞飞你真是鬼才!   -谁取CP名还征求本人同意啊哈哈哈。   时章拿起话筒,慢条斯理道:“不管你们用什么CP名,总之能跟你们FuFu老师摆一块儿的,也只能是我了。别整些有的没的就行。”   -笑吐了……以前的章鱼老师:“组CP?别来沾边。”现在的章鱼:“把我和FuFu锁死。”   -好的好的,亲亲,这边帮您锁死了呢!   飞飞这组问到这儿也差不多了,正好,蒙眼指人轮到章鱼他们组。   大家这下可兴奋起来了,其他组都只能问一些比较普通的问题,虽然都很有趣,但是总归是没有真夫夫带感。   宋拂之和时章一起闭上眼,等待问题朝他们砸过来。   本来宋拂之还有些紧张,总感觉广大群众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没想到节目组还挺照顾人,前几个问题都很正常,比如谁学打戏更快、谁更会化妆之类的。   直到听见主持人稍微笑了下,宋拂之知道,估计是要来了。   果然,她问:“请问两位老师,是谁先追的对方?”   宋拂之闭着眼愣了,这问题还挺难回答的,因为他们之间就结婚了,根本没有“追”这个过程。   他想了想,没有伸手指人,而是双手交叉在胸前,比了个叉。   宋拂之睁开眼,发现时章跟他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这可是今天台上第一例,都没有指人,而且都比了个叉,不得不赞叹这也是一种默契。   其他人挺惊讶,根本不用主持人,便有coser好奇地问:“都没有追,那是直接就在一起啦?”   时章点点头:“我们都没有公认定义上的追过。”   其实时章最开始也是从咖啡馆追到同学聚会再追到相亲的,本来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宋老师直接提了结婚,时章现在还记得那种中了五个亿彩票般的感觉。   再多的他也不多说了,就留下一堆尖叫鸡。   想来这两位都是打直球的成年人,没准是同时一棒子打中了对方呢!   “那那,下一个问题!”   蔷薇果然是嗑了他们CP的人,按捺不住道,“请问两位老师,谁先喜欢上的对方?”   只见台上,章鱼老师很快就指向了他自己,而FuFu似乎认真思索了一下,也把手指对准了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   -靠,他俩都觉得是自己先动心的!   -章鱼老师动作未免太快了吧,他也太肯定了!   宋拂之睁开眼,看到他们俩又是一模一样的答案。   其实宋拂之自己也有些犹豫,他感觉不太出来时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他觉得时章一直是个很好的丈夫,懂得陪伴和支持他,而这些都是出于责任心,并非心动。   若是把“喜欢”的范围放广一些,咱们宋老师从婚后没多久就开始觊觎他男人的好身材了,喜欢他的腹肌也应该算是喜欢他,对吧?   ——而且最开始可是宋老师先提的结婚呢,婚前时章一些距离都处理得挺好,要不是喜欢时章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主动提?   宋拂之把他们俩的话筒关了,挑眉问时章:“我认识你没多久就觉得你不错了,结婚也是我提的,你怎么会比我早?”   时章深深凝视他,嘴角翘起,微沉的声音很坚定:“我真的比你更早。”   宋拂之不太信:“什么时候。”   他俩在台上讲悄悄话,根本听不见,只能看到他俩靠在一起,把其他coser和无数观众急死了。   -啊啊啊芙芙你为什么关麦!!   -有什么是我们丈夫协会会员不能听的?!   -好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估计在掰头谁是第一个喜欢上对方的哈哈哈哈,胜负欲别太强啊我说。   确实,两位大叔正在进行如此小情侣的掰扯——掰扯谁到底更早动心。   宋拂之的眼睛近在咫尺,仿佛和许多年前重合。这么多年都没变,永远的漂亮英气,他的睫毛一颤,时章的心就跟着一颤。   时章差点就想说“二十年前”。   毫无征兆的,心跳突然疯狂剧烈地加速,整颗心脏仿佛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时章张了张嘴,话要出口的前一刻又猛然转了方向,因此嗓音都变得有些低哑:“……你记不记得?”   他这么问着,同时伸出手,指尖在宋拂之胳膊上点了点。   二十年前的那天,时章被宋拂之抓住了在学校里抽烟,宋拂之胳膊上被蚊子咬了个小鼓包,粉色的。   时章那会儿挺不耐烦地把清凉油抛给宋拂之,让他自己涂。   其实鬼才知道,就是那么一小块泛红的白皙皮肤,在时章脑海里被他翻来覆去地咂摸过多少次。   甚至到现在,他还清晰地记得那颗小包的位置。   宋老师看了看自己光滑的手臂皮肤,什么也没看出来:“记得什么?”   时章眯了眯眼,唇动了动,很轻地说了句“算了”。   “啧。”宋拂之扯了他一下,“快说。”   时章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一次,灼热的手心圈紧了宋拂之的胳膊,大拇指抵在他的皮肤上摁了摁,然后极小幅度地摩挲。   宋拂之笑了下:“痒——”   时章闭了闭眼,突然埋到宋拂之耳边,牙齿轻而慢地磨了磨。   他声音极低哑,几乎只剩下扭曲的气音,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我真想咬你一口。” 第82章 晋江独家82   时章这句话说得又低又快,观众们就看着台上的两人凑近又分开,交流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东西。   而且就凑近了这么几秒,两人耳朵就都变得有点红。   -啊啊啊快点开麦让我听啊!!   -讲什么了,怎么让两个大男人红耳朵了啊!!   -章总攻改名叫章娇娇算了(狗头)   -建议节目禁止在台上说悄悄话,这对我很不好。   主持人适时笑道:“两位老师讨论出谁先喜欢上对方的了吗?”   还没讨论出来,但是现在显然也不方便继续讨论下去了。   时章轻咳了一声,道:“可以问下一题了。”   宋拂之也淡淡“嗯”了一声。   虽然宋拂之心中的疑问挥之不去,但是刚刚突然暧昧起来的气氛让他有些顶不住,还是赶紧回到节目正轨上吧。   后面的几个问题都问得挺有技巧,既不涉及到任何隐私,也不让人感到冒犯,但又偏偏踩在有点劲爆的点上,两人最自然地互动一下,就让观众们又笑又叫的。   这可能就是真CP的力量。   主持人宣布进行下一项环节的时候,观众们纷纷表示还没看够,主持人表示稍安勿躁,这个活动也是很有趣的。   “相信老师们这次都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所以在节目结束之前,当然要留一些纪念啦!我们最后一个小游戏就是——礼物盲盒交换!”   “最初,在节目开始之前,我们单独联系了每一位嘉宾老师,请他们每人准备了一份秘密礼物,还有一张小卡片,这张卡片就像是礼物的自我介绍。但要注意的是,我们允许虚假宣传。”   观众们笑起来。   一块带轮子的小黑板被哐叽哐叽推上台,只见上面贴着花花绿绿十六张卡片。   主持人笑笑:“每张卡片都是嘉宾老师们自己准备的,它的目的可能是想诱导别人选自己,会让人选到一份很恶搞的礼物,也可能是想隐姓埋名,实际上的那份礼物很豪华。当然也有可能,卡片上就诚实地写着礼物的内容,不过这就要看你愿不愿意相信了。”   “——总之,现在各位老师要轮流上台选择一张卡片,选择了谁做的卡片,就会得到谁的礼物。括号,不可以选自己的卡片哦。”   -哈哈哈,我总感觉有些人准备的礼物会很出乎意料!!   -感觉有些人要搞事,我已经准备开始笑了。   挑礼物的顺序是随机的,用了平时聚会中大家都会用的方法,节目组弄了十六个纸团,每个人抽一团。   时章看了看自己的纸,问宋拂之:“你第几个?”   宋拂之把自己抽到的纸给他看,道:“十二。”   两人又开始讲小话了。   “我第五个。”时章笑道,“你选的时候礼物都要被拿完了。”   宋老师很清醒:“最后剩下来的不一定是最差的,没准最没人选的那个卡片代表着最好的礼物呢。”   时章淡笑着看了眼宋拂之:“反正我不在乎礼物好不好。”   宋拂之看他那眼神,也眯了眯眼:“章鱼先生,你不会真的就只想选到我的礼物吧?”   “你说呢?”   “难得来一次活动,抽到别的coser的礼物也挺有意思的啊。”宋拂之说着,小幅度弯了弯唇角,“反正你肯定猜不到哪个是我做的卡片。”   时章:“不一定。”   虽然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为了游戏的趣味性,两人说好了要各自准备,并且不许剧透。   宋拂之藏得可严实了,偷偷摸摸地准备了礼物和卡片,一点儿没透露给时章。   其实时教授自己心里也没底儿,要从十几张卡片里找出宋老师做的卡片可不简单,谁知道他会做成什么风格?   Coser们兴奋地聊了一会儿,主持人便宣布事不宜迟,现在开始。   第一个是蔷薇,她走到黑板前驻足,思考挑哪个比较好,镜头随着她的目光缓缓移动。   十多张卡片挤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   有的卡片就是一张极简陋的白纸,上面用宋体打印着三个字“大礼包”;有的是漂亮的手绘,一个小女孩笑眯眯地举着一个礼物盒;有的卡片十分高冷地写着“别选我,选我后悔”……   蔷薇踌躇许久,最终拿起了一张装饰精美的粉色卡片,上面贴着立体的粉色小裙子、蕾丝花边,还有白色的珍珠,简直像一张工艺品了。   “这卡太漂亮了,制作者肯定是个女孩子,感觉礼物是JK或者lo裙之类的。”蔷薇道,“就算有诈,有这张卡我也赚了。”   -哇这张好美啊!!   -但是代表的礼物不一定这么美,总觉得有诈啊。   -蔷薇姐三思啊哈哈哈。   主持人笑道:“好的,那让我们来看看蔷薇老师选到的是什么礼物呢——”   工作人员把一个大大的礼物盒交到了蔷薇手里。   蔷薇掂了掂:“有点儿沉。真是裙子啊?”   在镜头前,蔷薇打开礼物盒,肉眼可见地愣在原地。   当她慢慢把盒子里的东西提出来,全场爆发出大笑。   那是一件巨型蟑螂的连体衣,头顶两根长长的触须、六根带毛的触手耷拉在两侧,背后甲壳的纹路清晰。   -哈哈哈哈哈,蔷薇姐被演了!!   -我就知道哈哈哈哈。   -我要看蔷薇穿!!   蔷薇咬牙切齿:“谁干的!”   大家左顾右盼了一阵,只见嘟哥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因为他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蔷薇跟他打了一架,最后还是在观众们的强烈要求下把蟑螂衣服穿上了,大家笑得山崩地裂。   第一个就很有节目效果,没想到后面还有更搞笑的。   不知道哪个鬼才用宝可梦卡牌当做小广告了,Emie老师一上去就喊了声“哇,皮卡皮卡”,眼睛都移不开,萌得大家一脸血。   Emie几乎一点儿没犹豫就选了这张,结果打开对应的礼物盒,只见里面躺着五十张飞飞本人的签名cosplay明信片。   观众们要笑疯了,说真不愧是飞飞,整出来的活儿永远让人两眼一黑,一点不让大家失望。   飞飞可委屈着呢:“我都给提示啦,用的宝可梦卡牌,意思是礼物也是卡片。”   这孩子的脑回路一般人跟不上,Emie自己也笑得不行,自己留了一张,然后准备把剩下49张飞飞的签名照抽奖送给观众。   这下观众们更高兴了。   不紧不慢地过了四位嘉宾,时章心中默默松了口气,没人选到宋拂之的礼物,他有机会。   章鱼老师一站起身,观众们自动切换成吃粮模式,掌声里似乎都带着暧昧。   -我猜章鱼老师根本不用挑,直接拿走FuFu的哈哈哈哈。   -他会不会已经知道FuFu老师的礼物是什么了?或许会直接避开吧。   主持人替观众们问道:“章鱼老师对礼物有什么期望吗?”   章鱼说:“只对礼物的主人有期望。”   台下响起一阵“喔”声,有人开玩笑地喊了句“黑幕啦”。   章鱼正色道:“没,我们互相保密的。”   芙芙也加了句:“确实,我保证我藏好了。”   别人都是想尽办法想挑到最好的礼物,只有章鱼老师,想尽办法想挑到自己老公的礼物,笑死。   本来上台前,时章还挺没底。   结果上来一看,他的目光直接定住了。   时章甚至恍惚了一瞬,心跳瞬间极速加快。   小黑板的右下角有一张牛皮卡纸,上面用英语写着——Take Me.   值得注意的是,它采用了立体英文字体,很有空间感,仿佛一排字母雕塑立在地上,有棱有角有阴影。而且一笔一画,都是有人用钢笔亲手画上去的。   整体风格是美式复古酒馆风,有种西部牛仔的豪放。   旁边有些更朴素、更简洁的卡片,明明更符合宋老师本身的气质,时章却根本没看它们一眼。   时章喉结动了动,触了一下那种牛皮纸卡片,道:“我想选这个。”   -啊??这张看上去一点都不FuFu诶。   -我也觉得不像,我觉得右边那张山水画挺像FuFu的风格。   -感觉章鱼老师要翻车哈哈哈。   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地猜,宋拂之却坐在原地,懵了。   时章怎么可能猜对?!   美式西部风和宋老师八杆子打不上边,那种立体英语字母的写法更是宋拂之早年钻研过的学问。   宋拂之以前上高中的时候,看上去永远是那个认真听讲、认真做作业的乖学生,但其实他上课偶尔也会开小差,会在草稿本上乱涂乱画。   宋拂之无聊的时候就爱画立体字母,先写出一个正常的英语字母,然后加粗、加厚,把二维的线条变成视觉上三维立体的,最后还要用平行线打上阴影。   其实这事儿挺无聊的,但是在上课时间,连随手画字母都成了件极有趣的事情。   想当年,宋拂之有一页草稿本上,写了满满二十六个字母的立体版,他同桌还举着笑了他好久,说他连乱画都整齐得过分,还能复习英语。   这次宋拂之又把这门独家绝学拿出来用,是因为他想手写卡片,觉得这样才有诚意,但又不想写中文,容易被时章认出来,这才想起了少年时的技艺。   主持人笑眯眯地问:“章鱼老师确定了吗,就选这一张吗?”   时章点点头。   主持人又问:“这么确定这张就是FuFu老师的?”   时章的目光越过半个舞台,和宋拂之对视了一眼,回头笑道:“还行。”   观众和嘉宾们都不太看好时章的选择,只有宋拂之暗暗心跳加速。   这人简直像是有超能力。   工作人员把礼物盒递给章鱼老师,时章稍稍挑眉:“好轻。”   -哈哈哈哈好轻,章鱼是不是后悔了没选个重的。   -如果章鱼老师真的没见过芙芙的礼物,但是他真的能挑中,我只能说一句,你们活该结婚!   看这群情激跃,还不等时章拆开盒子,主持人便问:“请问这是哪位老师的礼物?”   大家都若有若无地把期待的目光投向FuFu,而宋拂之顶着这些目光,举起一根手指头晃了一下,笑道:“啊,是我。”   -??章鱼真的不知道哪个是Fu的卡片吗!   -章鱼你是不是在家偷偷看了哈哈哈哈。   -你们活该结婚!!   章鱼老师唇角翘起,压不住表情里的骄傲。   看吧,他可牛了。   时章低着头拆盒子,话筒随意抵在下巴边,道:“绝无作弊。”   有人在台下喊了句“怎么做到的”,章鱼老师眨了一下眼睛:“保密。”   说实话,宋拂之本人也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张卡片上分明没有他的任何个人特色。   时章把盒子拆开了,往里望了一下,然后从盒底取出了一张轻薄的纸。   -哈哈哈哈哈,怎么只有张纸啊??   -章鱼老师愣了一下。   -FuFu送的不会是支票吧!   时章看了一会儿,表情变得很温和。   -纸上是啥,快让我们看看!!   章鱼老师举着纸,念道:“这是一份树木领养书,我将以你的名义在适合区域种下200棵树。过度砍伐导致植被减少,生物多样性下降,很多小动物失去家园。让我们尽量多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吧。”   -卧槽,好有意义的礼物。   -莫名感觉这个礼物很符合FuFu给我的感觉QWQ。   -啊FuFu好棒!   但时章知道,这多半是因为宋拂之了解他的工作,并且觉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时章每年都会捐一些钱给相关组织,用于保护森林和各种植物资源。   主持人鼓掌道:“那么章鱼老师,马上将拥有FuFu老师送给你的两百棵树啦。或者,你们可以一起把名字写上去诶?”   其实宋拂之挺不希望这礼物被时章选到的,因为他本身就足够关心了。   时章也有类似的想法,他想了想,看着宋拂之,征求他的意见道:“要不我们抽200个观众,每个人领养一棵树。”   宋拂之点点头:“可以呀。”   -哇啊啊啊,抽我抽我!!   -靠,有种参与到他们家庭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QWQ   -我领养树,FuFu能领养我吗?   -前面的别太离谱!!   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章鱼老师才赢到手的礼物就这么被他自己转手送了出去。   时章已经完全心满意足了,他选对了宋拂之的卡片,这就是最大的奖品。   所以他没想到宋拂之会问:“章鱼老师,那你的礼物怎么办?”   时章顿了顿,嘴角上扬:“意思是说我还可以再要一个礼物?”   FuFu又瞬间别扭了,淡淡别开目光:“可以吧。”   大家“哟哟哟”起来,耳朵竖得老长,想听章鱼老师想要什么礼物。   却听章鱼老师说:“我回家再说,先欠着。”   FuFu下意识拨弄了一下耳朵,“哦”了一声。   “先欠着”这个词有点刺激宋拂之的神经,宋老师之前欠过时章一些东西,偿还的记忆还十分刻骨。   在大家的嗷嗷叫中,游戏继续。   章鱼老师准备的礼物被别人选走了,那孩子还跟宋拂之说Fu老师抱歉,宋拂之笑着摆摆手。   宋拂之运气挺好,抽中了一个高达,他寻思着回头上供给洛琉璃女士。   愉快搞笑的礼物盲盒环节结束,节目就正式接近尾声了。   不论是观众还是嘉宾们都很不舍,因为快乐的时光溜走得太快。   最后金色的彩带飘了满天,随着帷幕落下,宋拂之心里好像也缺了一块,空荡荡。   虽然节目结束了,但那群新认识的年轻人们彻底成了好朋友,在外面吃饭唱K。时章和宋拂之就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了,打了声招呼,就回了家。   离家只是短短几天,此时回到现实,却恍如隔世。   两人一回到家就躺进了沙发,说实话,上节目虽然开心,但累也是真的累。   手机消息很多,宋拂之却不想管,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时章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按肩膀:“累了吧。”   “是挺累的。”宋拂之闭着眼道,“但也很值。”   “认识了那么多可爱的人,做了一直不敢做的事情,而且让大家知道了我们结婚——”   宋拂之说着,突然睁开眼,扭脸问,“对了,说好了要补给你一个礼物的,你要什么?”   “宋老师真的给补啊。”时章笑着问,“什么都给补吗。”   宋拂之懒洋洋的,本来顺着就想“嗯”一声,突然心中警铃大作。   这可不能乱答应!   时章接着道:“宋老师还记不记得,节目之前我们在车里……”   啊啊,是他那一柜子的小玩具被人赃俱获的那天,时章咬着他的耳朵要他节目之后示范来着。   宋拂之胸中窜起一股热流,他猛地咳了一声,强硬地打断了时章没说完的话。   心电急转,宋拂之随便在脑中扯了个理由,盯着时章问:“对了,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个卡片是我画的?”   时章没想到被反将一军,一时语塞,看着宋拂之,喉头动了动。   时章背后也出了一层薄汗。他要怎么才能说出口,宋拂之高中时那些丢在回收箱里的草稿本,都被他偷偷拣了出来,跟个十足十的大变态一样,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自然也知道他画在草稿本上的那些立体英语字。   甚至连笔触,和他最喜欢的立体面构成角度,时章都记得。   那些草稿本,被时章放在密封袋里,一直保存到了今天。   时章牵了牵嘴角,慢慢问道:“如果,如果我说……我就是凭直觉选的你的卡片,你信吗?”   宋拂之看着他,目光一寸寸锐利起来:“你愿意说吗?”   时章权衡再权衡,斟酌又斟酌,还是觉得无法开口,简直是自己回想起来,都想穿越回去把自己揍一顿的地步。   他诚实道:“抱歉,我……现在还不太想。”   宋拂之不愿意逼他说,如果时章现在不想说,那就再多给他一些时间。   再者,联想到时章在游戏里说的“我先喜欢你的”,他模模糊糊也大概能猜到一个原因,而这模糊的影子,让宋拂之心口发烫。   宋老师多聪明的一人,他道:“那在你告诉我之前,我不给你补礼物。”   -   虽说不补礼物,但因为要准备节目,前前后后落下来的这半个月的夜生活,也是一点儿也等不及地要补起来了。   那群小年轻还在群里狂发照片、彻夜畅聊的时候,城市星光覆盖的落地窗边,男人的唇从另一个人笔挺的鼻尖开始往下滑,轻轻吻过柔软的唇,然后叼住了他的喉结。   事实证明,两位熟男的精力一点不输年轻人,甚至更厉害。   宋拂之满身清爽地躺回床上刷手机的时候,嘉宾群里已经没人在讲话了。   “他们消停了。”宋拂之晃晃手机道。   时章顺手揽过他,肌肤相贴,鼻尖埋在宋拂之颈边,模糊道:“太阳公公都快要上班了。”   宋拂之笑笑,浑身都是舒爽的。   他本来刷刷手机就打算睡觉,突然看到一条消息。   宋拂之推了推时章:“我挂出去的老房子有回复了诶,有人联系说想租房。”   “啊,好啊。”时章伏过去看了眼。“对方是什么身份?”   宋拂之说:“大学生,男生。”   时章点点头:“那我们找时间再去清理一遍,看他要不要去看房子。”   “好,我明天跟他聊聊。”宋拂之把手机关了,闭眼道,“还有你家也得弄弄,堆了我的东西之后变得乱七八糟的,得回去整理整理。” 第83章 晋江独家83   这节目的后劲儿太大,宋拂之偶尔还是会觉得不真实,仿佛过去的那几天都是一场奇幻的梦。   不止是对宋拂之,很显然其他人也都还在后劲儿里没出来。   比如一直叽叽喳喳着的coser聊天群,比如微博上热闹非凡的“丈夫”CP超话,还有章鱼老师转发的他们舞台剧的官摄。   本来宋拂之不打算看官摄的,不好意思,臊得慌,但他看到章鱼老师的转发,便还是点开看了一遍。   视频比宋拂之想象中的效果更好,两个凡人在红色花雨中接吻,朦胧而壮丽,真像一场婚礼。   评论区叫声热烈,观众们称这场舞台剧“封神”了,但宋拂之觉得她们的评价太夸张。本身的准备时间不够多,很多表演细节都很粗糙,但观众们似乎并不在意。   -看真情侣cos情侣实在是太太太爽了!要抱就真抱,要亲他们真亲啊!   -真的,我反复观看两位老师那几个对视的眼神,简直真情流露呜呜呜,coser能演成这样已经非常厉害了!   -一人血书章芙多出点小情侣角色!!我要看我CP在三次元打啵啊啊啊。   -章鱼老师在FuFu身边真的像是换了一个人,因为他真的很爱……你们一定要幸福嗷!!   宋拂之翻看微博的时候,时章就坐在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他的肩窝,似乎有话想说。   “嗯?”宋拂之看了他一眼。   时章语气有些认真地问:“你觉得玩cos有影响到你的生活吗?”   他又补充道:“就是,因为上节目,突然多了很多关注者,他们会评价你,会对你有期待……”   章鱼老师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而且他把网上和现实的生活平衡得很好,但宋拂之刚接触没多久,他怕宋拂之不习惯。   “确实挺多人的,有点吓人。”宋拂之看了看自己视频平台那个账号,粉丝数量增加了一个近乎可怕的数字,笑道:“但也很热闹,认识了那么多新朋友。”   “而且说实话,化上妆,扮成某个角色,我反而感觉更轻松了。”宋拂之顿了顿,“观众的评价我无所谓,至于期待,他们会有什么期待?”   时章指了指那刷不到底的评论区:“比如大家想看我们多cos情侣角色,多出镜,多互动,各种。”   宋拂之反问道:“章鱼老师以前对粉丝需求都是有求必应的吗?”   时章撑着额头笑了声,开玩笑道:“我玩了这么多年,他们不嫌弃我都是奇迹了,还会有什么新需求。”   “但是你不一样。”时章看着他,“FuFu老师很帅,很受欢迎。”   宋拂之挑了挑眉,这语气,怎么听着稍微有点儿酸呢。   “所以不要太考虑别人了,会很累。”   啊,原来是想说这个。   宋拂之点点头:“我知道的,反正我选择做的事,都是我自己想做的。”   “那就好,我只是希望cosplay这些不会成为你的压力。”时章抱了他一下,“如果你累了,咱们就休息。”   宋拂之眯了眯眼:“怎么只问我?章鱼老师,这么多年,你都没累过的么。”   能把一项爱好坚持十几二十年,并且一直保有很认真的态度,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还真没累过。”时章顿了顿,“我反而不能停下。”   宋拂之愣了下:“为什么?”   “停下cos我就会觉得空,容易乱想,胡想,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时章没看宋拂之,搜寻了一下措辞,“Cosplay可以说是我以前的精神支柱,但我现在不太需要了。”   宋拂之顺嘴就问了句:“怎么不需要了?”   答句在时章心中清晰地燃烧——“因为我的妄想实现了,我有了你”,可他喉结动了动,大脑陡然紧绷,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种熟悉的紧张感又上来了,心脏往四肢末端泵着滚烫的血液,让指尖涌现出一阵阵的麻痹感。   即使宋拂之早已是时章的合法丈夫,是唯一特殊的那个人,但他在时章这里永远代表着一个更特殊的存在。   有的感情在土壤里埋了太久,日子越久越是难以启齿,经年累月后再看着故人眉眼,还是会心脏发涨地心动,带着痛觉。   会瞬间回想到许多年前少年白净的脸,想到那时手段卑劣的自己,那种难以描述的旧时心境会瞬间回潮,这是时章骨子里难以分割的一个整体。   时章没有回答,于是他们俩就这么轻轻对视着。   这已经不是时章第一次欲言又止了,宋老师再笨也能发现端倪了。   能让时教授支支吾吾的必定不是小事,宋拂之想问问,又怕自己问得太轻巧,太鲁莽。   宋拂之想了想,还是试探性地问了句:“时教授,是不是在我们相亲之前,你就见过我?”   时章的瞳仁缩了一下,半晌才道:“……不止见过。”   宋拂之目光动了动,并没有把惊讶摆到脸上,只是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   “其实在那之前你也见过我,但是你不记得了。”时章说。   话头突然倒转到自己身上,宋拂之一愣:“啊,什么时候见过?”   时章心中挣扎了一会儿,慢慢吐出两个字:“高中。”   ……宋老师彻底愣了。   “我现在任教的高中吗?”宋拂之问。   时章差点笑了,心里突然轻松了一些:“不是,是我们共同的高中母校。”   “我们念高中的时候?”宋拂之真惊讶了,“那么多年前,我们在学校见过啊?”   “贵人多忘事。”时章笑他,挑着能说的说了,“你那时高一当值日生,我高三,你在学校后面的土坡那儿抓了我抽烟,但没扣我的分,记得吗。”   这描述够细节的,宋拂之在脑子里搜刮了半天,那些记忆都太久远了,像是上一辈子的,完全没印象。   他充满歉意地笑了下:“啊这个,可能我当时逮过的人太多了……”   时章温和地打断他:“没关系,我知道你不记得,这很正常。”   时章从小到大都是淡颜系,老实说没什么记忆点,也就是身材瘦瘦高高的,薄肌有点抓眼。   再加上他那会儿浑身痞气,跟他同类型的小混混在他们那个街区里一抓一大把,本来和宋拂之那样的好学生就是两条平行线。   “所以你估计也不记得,你跟着我回了我的教室,我借了盒清凉油给你涂蚊子包。然后你临走前还跟我说,如果不喜欢抽烟,就别再抽了。”   宋拂之张了张嘴:“我还说过这种话啊。”   时章:“嗯。”   宋拂之有点难以置信:“所以你,不会从那时候就……”   就喜欢我了吧?   他没问完,可两人都懂。   如果真是这样,宋拂之真的会被震撼。   从高中到现在……这是什么概念?跟假的似的,说出去都没人信。   时章并不平静的目光给了他答案。   宋拂之还是愣的。节目上时章很有自信地说他的喜欢更早,宋拂之以为再早也就是大半年前,没想到能早到未成年的时候啊。   有一大堆想问的,他想问,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忘记我?高中时为什么完全没露面?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这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我那时有什么好的,能让你看上我?   ——而且,在节目上你竟然一眼认出我写的立体字,和这有关吗?   可能是宋拂之因为思考而沉默了太久,时章心跳变得愈发滞重。   “你……介意?”时章找不到适合的词,只能这么问。   宋拂之回神,立刻摇头:“没啊,为什么要介意。我只是没想到会追溯到这么久之前。”   时章半藏着真相,半露着心思,带着笑意说了句:“我像个痴汉,以为宋老师会介意。”   宋拂之显然被时章这个“痴汉”的自我认知给逗笑了,还以为时章指的是他喜欢了很多年这件事,便道:“章鱼老师是不是忘了,我可是收集了你所有写真集的人,你说你自己痴汉……”   这话一说出口,时章的表情立刻微妙地变了,眸中隐约的小火苗似乎在一瞬间膨胀窜高,燃成一片。   时章一直沉浸在少年时幽深的心境中,要不是宋拂之这句话,他差点忘了,宋拂之何尝不也是偷偷觊觎过自己。   这一刻,时章的神经末梢都猛烈地灼烧起来。   宋拂之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怎么这么不过脑子,把火往自己身上引。   “嗯。”宋拂之生硬地把话题转回去,“所以你当年为什么不跟我说……”   时章突然抬起手捂住了宋拂之的嘴,低缓地哄了句:“别问了,先睡觉吧。”   宋拂之被他塞进被窝里,有点不知所以:“怎么不能问。”   “再问下去……”时教授含蓄道,“咱们今晚又不能睡觉了。”   -   一些陈年旧事被提起来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很暧昧。   按照那么多动漫小说童话的进度,结婚就是两位主人公最美好的结局,从此之后,公主和王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他们也就会一直维持在夫妻的状态中。   所以宋拂之没想到,他结婚之后,不仅没过上平淡如水的日子,这么一聊,还让他俩有种回到青葱少年时的感觉。   都老夫老夫了,怎么还能体验到被暗恋的扭捏推拉感,宋拂之也是没料到。   但成年人的生活毕竟和高中生的不一样,他们那夜没再继续聊下去,而第二天早上,时教授就起了个大早,赶去了实验室。   参加活动毕竟耗费了不少时间,时章落下了一些进度,现在得补回去。   宋老师的假期也所剩无几,他这个假期过得相当充实,背地里玩得比学生还放肆,宋老师也得收收心了。   就在剩余的这么几天空余时间里,宋拂之和洛琉璃约了一次。   洛琉璃因为有工作安排,所以不赶巧,没去现场看章鱼老师和FuFu秀恩爱。   这会儿见面了,拉着宋拂之哐叽哐叽一顿疯狂输出,十分无情地逼着宋拂之看网上关于他们的各种高甜剪辑和细节抠糖,一边感叹你们真行啊,够浪漫的,够年轻的。   宋拂之把他从节目上带回来的高达还有一大堆礼物进献给洛琉璃,道:“那也得感谢洛殿,没有您曾经出色的双面间谍工作,我和时章也不会走到今天。”   洛琉璃哈哈笑了一会儿:“所以你和时教授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每天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干柴烈火?”   这都是些什么词儿,宋拂之扶了会儿额头,意识到他和时章最近确实有新情况,但他觉得这不太适合跟洛琉璃分享,即使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因为这关系到时章很隐秘的情绪,连宋拂之自己都没有问透。   再往前推,节目上的那些内容洛琉璃都看了,从节目开始再往前……   宋拂之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隔空点了点洛琉璃:“你可把我害惨了。”   洛琉璃挑眉:“我又怎么你了?你说说。”   宋拂之很无奈,但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挺搞笑:“我们搬家的时候,时章发现了我衣柜里放着的那一大堆小玩意儿……您老送的那头龙,就摆在最上面。”   不出所料,洛琉璃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笑。   “啊哈哈哈,这明明就赖你自己,谁叫你不藏好?”   宋拂之有口难辩:“我藏好了,但我没注意到他帮我把整个衣柜都给收拾了。”   洛琉璃又是一阵狂笑,眼泪都出来了,幸灾乐祸地问:“所以,所以你现在,还好吧?”   “还好。”   宋拂之想起节目之后,时章说要他“补礼物”,那句话被他打断了,但宋拂之知道,时章肯定就是想要他展示一遍。   宋拂之觉得头疼:“希望姓时的永远也不要再想起来了。”   这俩人结婚之后可太精彩了,洛琉璃笑得不行,叮嘱宋拂之回去复习一下用法,万一哪一天就要随堂测试了呢。   -   一天的空闲时间贡献给了洛琉璃,离开学更近了些。而宋拂之的旧房子还没收拾停当,那位大学生都快要来看房子了。   周末,两人直接奔去了宋拂之的旧房子。   其实经过几次搬家,里面就只剩下一些细碎的小东西了。   比如一盒曲别针,三脚架,还有一把cosplay用的刀,零零碎碎的。   时章和宋拂之分工,给空房子做了遍大扫除,很快就弄完了。   “这些东西放哪去,我们家还是你家?”宋拂之抹了把汗问。   “都行。”时章道,“要不放去我家,cosplay摄影相关的东西都在那儿。”   宋拂之说“行”:“顺便把你那儿也收拾收拾。”   去时章家的路上,他们路过了一家花店。时教授下去买了两盆花上来,说要摆在阳台上。   那窝红隼飞走之后,阳台就显得格外空旷,他想拿点儿东西填一下。   宋拂之说:“我们不常回你家啊,没法每天浇水。”   “我买的品种不用经常浇水。”时章笑着说,“而且根据本人的经验,有时候不管它,植物反而能长得更好。”   行,在这方面时教授是权威。   两人运着东西回到时章家里,宋拂之拎着自己的东西,时章抱着那两盆花。   “这些放哪儿比较好?”宋拂之看着已经成为摄影棚的客厅,问时章。   时章笑着指了一下他放满cos服的那个房间:“军火库呗。”   宋拂之一拍脑袋:“早知道应该把我们上节目穿的衣服也带过来,可以放里面。”   “对哦。”时章也意识到了,“下次吧。”   说着,时章抱着花去了阳台:“我去弄弄花,弄好马上就来。”   宋拂之拿着cos刀和三脚架,已经推开房间门了,应了声好。   宋拂之还记得他初次推开这扇门时的震惊,谁能想到他现在已经对这间房无比熟悉。   放cosplay道具的区域在房间最后面,那些花瓣标本还挂在墙上,每次宋拂之经过,都不敢看它们,却又忍不住驻足。   宋拂之把刀和三脚架放好,剩下的都是更零碎的物件,别针透明胶之类的,cos的时候或许可以用来修衣服,不知道该摆到哪儿。   然后,宋拂之看到了靠在墙边的柜子,上面有几层抽屉。   宋拂之喊了声:“时章,文具能不能放柜子里啊!”   没人回应他,只有外面传来的洒水声。   估计植物学教授正在醉心于侍弄花草,暂时没分开神。   于是宋拂之没再扯着嗓子喊,拉开一格抽屉,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亚克力小盒子里,装了很多配饰。   又开了一个抽屉,里面装满了假发。   真是挺满当的。   宋拂之心想着,干脆直接拉开了最下面的那个抽屉。   这都是什么——书?本子?怎么都装在透明密封袋里?   宋拂之下意识就打算把抽屉合拢了,不经意多看了一眼,就在最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是手写的。   啥???   宋拂之退后了半步,眨了眨眼,才又回去看。   纸页都泛黄了,封面上写着工整的“宋拂之”三个字,字体清逸,但也能看出稚嫩感——   这是他自己的字。   而且是很久之前的,自己的字。   宋拂之懵了。   他有点机械地把这本从塑料密封袋里拿了出来,手指都出汗了。   纸页变得很脆,又脆又旧,宋拂之小心地翻开,看到里面逐渐潦草起来的字迹,层层叠叠,写满各种横七竖八的运算,再往后翻,他还看到自己上课无聊开小差时,画下的英文立体字。   这抽屉里装着大小不齐的一大堆薄本子,居然全是自己高中的草稿本。   宋老师起初是懵逼的,缓了好一会儿之后,理智回归,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时章到底是在支吾什么,他为什么貌似不经意地说自己是“痴汉”。   一股轻微而强烈的战栗爬上脊椎,又倏然消退,然后被惊涛骇浪般的、更浓烈、更滚烫的情绪打翻,激得宋拂之整颗心脏都在发颤。   时章啊时章,你真能啊!   “拂之,你刚刚叫我怎么了?”   时章温亮的嗓音从房门外传来,宋拂之后脑一紧,不假思索地把手里拿着的这本草稿本掩进了自己大衣里。   宋拂之关好抽屉,站起来,时章恰好走进房间。   “啊,没什么。”   宋老师使出了比台上更加卖力的一百二十分演技,自然道,“就是想说,我收拾好了,这些文具什么的都带回家吧。”   时章一点儿异样都没察觉出来,接过那些文具:“要不要去阳台看看那些花?超级美,真的。”   宋拂之笑了笑,跟在时章身后,带上了房间的门。   -   当晚回到家里,时章发现宋老师与平时有些许不同。   比如吃完饭,宋拂之很快就去了浴室,而且居然没邀请时章,而是独自把浴室门锁了起来。   时章问他怎么了,宋老师在里面悠悠地说“没什么”,但那细碎的的声音又让时章觉得,这可完全不是“没什么”。   宋老师裹着浴巾走出浴室的时候,整个人带着一股冷香,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种禁欲的冷感。   真是能把人给迷死。   时章压着疑惑和火,紧跟着也洗了个澡。   洗完澡之后,他努力维持住自己最后一丝温和有礼,克制地问宋拂之:“宋老师,今天是什么日子……因为快开学了?”   所以要进行最后的狂欢是吗?   宋拂之也不瞧他,云淡风轻地“啊”了一声。   时章深呼吸,声音又哑了一层:“还是说,芙芙老师要补礼物了?”   既然他主动提了,宋拂之便笑了一下:“那你去拿。”   时章沉默地盯了他几秒,转身去翻衣柜,他把宋拂之那些宝贝们放在了新房子同样的地方。   时教授转过身去的时候,心跳声大得要耳鸣了,今晚的宋老师简直不顾他的死活。   然而把那袋沉甸甸的东西拿出来,时章心火一冒,又突然改了想法。   “要不,还是不了。”时章撩了一下宋拂之的刘海,“不用这些了。”   虽然会增添不少趣味,但时章的独占欲还是占了上风。   哪怕知道这是完全正常的,他还是只想看宋老师因自己而动情。   宋拂之却笑了下,轻声吐出俩字儿:“不行。”   时章还没想通宋老师怎么突然转变得如此大,就被宋拂之三两下固定在了床头。   手不能动了。   从这一刻开始,时教授的生命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   时章眼睁睁看着宋拂之就在他眼前,随手从袋里挑了一个,然后跪坐到床中央。   宋老师浑身仍带着那种冷感,时章却觉得自己要沸了。   宋拂之按下按钮的那一刻,时章彻底疯了,双臂在背后绷得死紧,肌群贲张,万蚁噬心。   “教授,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没说的。”宋拂之扫了他一眼。   “想不起来的话,就这么绑着吧。”   此时宋拂之颈边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末了,他又盯着时章,恨恨地加了句:“学长,你真行。” 第84章 晋江独家84   时章这辈子还没经历过如此身心煎熬的时刻。   宋老师在他面前喘气,却不是因为他。   时章陷入艰难的自我拉锯,想继续看下去,却又想撕开束缚,亲手把人给料理了。   让他情绪更激烈的是,宋老师显然是发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只被允许观看,时章知道这是种宽容的惩罚,但估计宋老师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一招有多要命。   时教授平时很少失态,但在和宋拂之有关的事情上,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   时章心甘情愿接受惩罚,忍得眼底暗红。   虽然宋拂之此刻跪坐在他面前,双颊泛红,却像一位圣洁仁慈的神明,他窥得世人的罪孽,却愿意给罪人提前的赦免。   时章在原始冲动的煎熬中,条条坦陈自己的罪行,是告解,也是彻底的交付。   宋拂之没想到,除了草稿本,还听到了更多他不知道的往事。   时章会默默跟在他身后,远远地注视他,在心里刻下关于他的一切细节。   毋庸置疑,这些都是不可提倡的行为,但久远的时间淡化了这些行为的恐怖之处,时章也从未对他造成过任何伤害。宋拂之知道,如果可以,时章大概永远也不会让自己知晓这些。   时章哑着嗓子说“对不起”,为他许多年前做过的事情,也为他现在的逃避和隐瞒。   宋拂之没说原谅,也没说放过他,只抬手擦去了时章额角因强忍而渗出的汗珠。   “看着我。”宋拂之绝情又平静地说,“像以前那样看着我。”   和二十年前无数次沉默的窥视一样,时章干看着宋拂之做完了他自己的事。   宋老师最后有点压不住声音,时章简直嫉妒疯了,嫉妒那紫色的小破科技玩意,嫉妒宋拂之的指节。时教授从没这么绝望过,几乎把他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直到不知道多久之后,宋拂之气息不稳地靠近,轻轻吻开时章的牙关,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他背后的双腕。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宋拂之的手滑入时章的掌心,十指交扣。   时章被宋拂之解开了,不止是手,连着他偏执的顽疾,一起被托进温暖的双手里。   “未来是未来——时章,你来吧。”   时章用所剩无几的理智诠释他对宋拂之这句话的理解,他大概是在说,无论以前如何,未来都有他。   这夜的风尤其摇晃,某个人尤其疯狂。   时章以前会低声叫“拂之”或者“老师”,今天换了,变成了一遍遍的确认,乍一听很霸道,但稍一琢磨,就能品出时教授语气里隐藏的焦躁不安。   他急需证明自己的无法替代性,急需证明科技是永远无法战胜人类的。   宋拂之本来有点想笑,于是脑子一抽,评价了个“还行”,结果把老男人刺激得够呛,后面就完全没力气讲话了。   非要逼得宋老师失声哭出来,时教授才总算觉得自己扳回一局。   毕竟冷冰冰的科技做不到这一点。   在不知道用几个时辰才终于换来的歇息里,宋拂之问时章,如果他以前找了自己,让两人的交集不止于值日抓抽烟那次,他们有没有可能一起走更好的路。   时章或许不必独自困在家庭身世中挣扎,宋拂之或许也可以勇敢尝试别的同学那样精彩的高中生活。   时章很快笑着摇头,说他那时太差劲,恐怕只会拖着宋拂之下沉。再者,过去无法改变,现在的他们拥有彼此,这就是最好的事情。   两人互相把对方往死里折腾,宋拂之陷在床里懒得动弹,半边刘海都是湿的。   他勾了勾手指,要时章帮他把床头柜里的烟和打火机拿来。   时章伸手捞出来,却握在手心不给宋拂之,问他:“值日生大人,你当年抓我抽烟,怎么后来自己开始抽了?”   “因为长大了。”宋拂之懒懒地把自己撑起来,趴到时章背上,去够他手里的烟盒。   前胸贴着后背,两人皮肤的温度都很高。   时章把手伸远了些,淡声说:“戒了。”   “反正我不上瘾。”宋拂之看着他,“平时都不抽。”   “所以每次做完就想抽?”   宋拂之无意识地润了一下干燥的嘴唇:“习惯了。”   时章还是不给他。   于是宋拂之不抢了,转而问:“钟子颜之前说,你高中毕业之后就戒了烟?”   “嗯。”   “为什么?”宋拂之问。   时章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因为有害身体健康,肺癌发病率比不抽烟的人高十至二十倍。”   “喔。”宋拂之顿了几秒,目光扫过横躺在床角的那只浅紫小龙,“你下次还想在旁边纯看着我自己玩儿?”   一听这个,时章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这场景真的一丁点都不能回想。   时章只能说实话:“因为被你抓了抽烟,所以我戒了。”   “其实我开始抽烟,也只是因为,以前我都是一个人。”宋拂之意有所指地看了时章一眼,“抽烟,解闷儿。”   时章把烟盒“啪”地扔到地板上,糅身便吻住宋拂之,单手扣着他潮湿的后脑勺。   吻完之后时章说:“以后烟的位置,我都占了。”   -   宋老师体力透支,放任自己躺了最后半天,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准备下学期的课和各种杂事。   当了一辈子好学生,宋拂之头一次体会到了返校前疯狂赶作业的滋味。   课程本身倒没什么问题,主要是班里孩子们的高中生涯就这么过去一半儿了,剩下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是一定不长的。该适度紧张起来了,所以如何调动他们的学习积极性才是比较需要思考的事情。   临近开学,宋老师的电话和消息逐渐多了起来,来自家长和学校的都有。时章每天忙实验,宋拂之也没比他闲多少。   所以在开学前最后一个周末,两人终于挤出了一天时间,跟之前那个有意向租房的大学生约了看房子。   其实不止这一个人说想看房,后面又陆陆续续有好些人。这学生是第一个找他们的,所以按照顺序,第一个得领他看。   开车回宋拂之家的路上,宋拂之还打趣呢,说没准这学生就在你们大学念书,没准你还认识。   时章说有可能,但见过的概率很小,他们学校那么多学生,哪那么容易见,见过也记不住。   车还没开进停车场,宋拂之就瞧见他们小区门口站着一个清瘦的男生,左肩上松松垮垮背着个包。   现在天气还很冷,那男生却只罩着件黑色的落肩外套,还敞着拉链。裤子是个半截儿,大剌剌地露着膝盖,两条小腿,白得晃眼。   宋拂之一看就皱起了眉,心里响起不少长辈都会说的话,穿这么少,以后老了会得风湿的。   宋拂之给房客打了通电话,准备告诉他,他们快到了。   接着,他就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男生举起了手机,放到了耳边。   “喂,您好。”   宋拂之听到一道年轻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那男生也正在讲话。   “你好,你在小区门口吗?我好像看到你了。”宋拂之说。   只见那男生抬起了头,左右看了看,宋拂之便知道应该就是他了。   “稍等,我们停好车就来。”   宋拂之挂了电话,时章也看了眼那男生:“来得挺早。”   他们俩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多分钟,却没想到这男生比他们到得更早,估计不知道在这里等多久了。   租房也是件很看眼缘的事儿,第一印象就觉得这年轻人很有契约精神,不会迟到,应该会是个靠谱的租客。   “你好,是林先生吗?”宋拂之问。   男生看到眼前两位男士,稍微愣了一下。   “嗯,我是。”   宋拂之微微笑了一下:“跟我来吧。”   其实宋拂之也在心里小小地愣了一下。   这男生长得很帅,高高瘦瘦的。   估计刚高中毕业没多久,看上去跟自己班上学生差不多大,但气质不一样,让他去高中溜达一圈,大概能引起一堆尖叫。   见男生还站在原地没动,宋拂之等了他一下。   只见他看了看时章,又看了眼宋拂之。   宋拂之在心里“喔”了一声。   虽然现在同性婚姻合法,但是无法接受的人还是有很多,宋拂之看这年轻人有些迟疑的样子,以为他不太能接受。   宋拂之指着时章介绍道:“这是我先生,今天跟我一起来的——你介意吗?”   男生很快说:“不介意。”   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对话结束,三个人都没再讲什么,安静地走路。   男生一边走路一边低着头飞快打字,跟现在许多年轻人一样,操作相当熟练,手机不离手,随时随地都能见缝插针地和朋友聊天。   头发随着他的步伐晃动,宋拂之便看到这男生耳朵后面有个纹身,具体什么图看不太清,耳骨上还打了个黑色的钉。   啧,酷得很。   宋拂之感到时章戳了戳自己,宋拂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那男生背包上挂着一枚圆形的徽章,是一个帅帅的动漫角色。   宋拂之立刻挑了挑眉。   呦,还是个二次元呐。   年轻就是好,什么属性都可以大大方方地摆在明面上。   很快就到了家里,三人进屋之后,宋拂之带着男生从客厅逛到卧室,介绍各种设施和周边环境,男生偶尔点下头,问一些信息。   看房过程很顺利,男生说会回去再考虑考虑,宋拂之很爽快地说行。   两人回到车里,看着男生走远的背影,时章遥遥地指了指他的背包。   “他徽章上那个角色,我以前cos过。”时章笑着说,“遇到同好了。”   “怎么说,要给他打折吗?”宋拂之开了个玩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件事。   宋拂之记得很清楚,时章cos过这个角色,不仅是因为他看过章鱼老师之前的作品,还是因为,他曾经买过一个这个角色动漫的盲盒——   就在宋拂之无意间闯进时章的收藏室,看到他满房间的cos服,震惊地发现他老公就是章鱼老师的那一天!   时间已经有些久远了,宋拂之还记得那时自己激动期待的心情。   他本来打算把盲盒小摆件送给时章,顺便告诉他自己也喜欢二次元,没想到在大学看到时章的生父去找他,原本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现实所打断。   宋拂之在那一天下午,既看到了时章隐藏着的荣耀,也看到了他不堪回首的过去。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这个盲盒一直躺在宋拂之车里,没被送出去。   而今天恰好开的是宋拂之的车。   时章还在提出关于看房和租房的建议,宋拂之应和着他,一边按开了车前面的抽屉。   “马上开学了你会很忙,如果这个男生不想租,我们可以等闲一点了再约其他人来看房……嗯?”   时章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他看着宋拂之从自己前面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然后看着他把这个盒子塞进了自己手里。   “盲盒,早就应该送给你了。”宋拂之饶有兴致地凑过来,“拆了,没准能抽到你cos过的那个角色。”   时章很快抓住重点:“你早就买了?”   宋拂之跟他把那天的事情说了。   时章早就知道宋拂之那天误入了自己的收藏室,却不知道后来宋拂之又去买了一个小礼物,只为了用这种方式温和地告诉自己,我知道你以前的秘密身份了。   时章许久无言,因为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他总是觉得宋老师太好了,却总能发现,他比自己意识到的更好。   回去的路上他俩还笑呢,说有完没完了,总是能发掘出一些以前的小乐趣,像是随手从地上捡起一片齿轮,正好和精密的时钟严丝合缝。   两人最初都觉得,他们的相遇和婚姻是巧合多于理性,但渐渐地才发现,他们的故事好像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他们的生命从很早以前就互相织就,然后两人各自拿着针线,缝缝补补,勾勒弥合。 第85章 晋江独家85   开学之前,宋拂之收到了姚欣欣父母的电话。   他们说姚欣欣在寒假已经报了短期班,集训了一段时间的画画了,新的学期她想一边学美术一边学文化课,希望宋老师能多关注她一下。   虽然姚欣欣父亲的声音听起来仍然不太高兴,但宋拂之还是轻轻舒了一口气,至少她的父母都接受了,并且也允许她去上了美术课。   宋拂之和两位家长聊了很久,关于姚欣欣之后一年多的学习安排、报考计划、等等。   快挂断之前,姚父说了句:“宋老师,您有空还是劝劝她,学习才是正道,她没准哪天就想通了。”   宋拂之顿了顿,道:“我会督促她好好学习,但至于选择什么道路,我还是会尊重她自己的意愿。”   姚父好像还想说什么,被姚母把手机抽走了。宋拂之听到她轻骂,说老姚得了,寒假里吵了那么多架还没吵够吗?孩子那么坚定,就让她试试吧。   挂了电话,宋拂之感受到肩上一暖,是时章。   “还没开学呢,这就开始加班了?”   宋拂之放下手机:“高二下了,家长们操心是正常的。”   看宋老师上学期的忙碌程度,时章不想也知道他这学期会有多忙,并且可以预见的,之后的一年会更忙。   “宋老师辛苦了。”时章用嘴唇碰了碰宋拂之的头发,“周末好好休息。”   宋拂之晃了一下手机:“她们已经在催更了,周末恐怕要拍片。”   “如果太忙就算了。”章鱼老师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她们的催更是永无止尽的。”   新学期开学了。   宋老师照旧提前回学校,开会,研讨,准备开学的各种事情,如他和时章所料的,很快就变得和往常一样忙碌。   开学第一天,抄作业的抄作业,对答案的对答案,收拾东西的,用湿纸巾擦自己课桌的,聚成团儿聊天说笑的。   熟悉的兵荒马乱就这样回来了。   经过了一个精彩丰富的寒假,宋老师威力不减。   在最热火朝天的时候,宋老师突然进班,把所有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当场缴获违规作业本五册,违规试卷九张。   全班霎时噤若寒蝉。   宋拂之视线冷淡地往下一扫,整片低矮的麦子们又往下缩了缩。   不在自己座位上的那些人,全都猫着腰,冒着汗,飞快窜回了自己座位。   宋拂之这才淡淡抬头,转身走出教室,撂下一句:“抄作业的跟我出来。”   明明宋老师三令五申,禁止抄作业,交白纸都不能抄,每次惩罚都很重,但总有一些人不记得疼,次次被抓,下次还敢。   宋老师带着几个学生出去了,教室里仍然一片安静,没人敢讲话。   “草!吓死人。”   范桐捂住自己梆梆狂跳的心口,压低声音跟身边的袁俊说,“你看斧子哥这样儿,活阎王,他怎么可能是……”   “但是我真的觉得像。”袁俊也有些迟疑,拉了拉坐在前面的姚欣欣的袖子,声音更小地问,“欣姐,你也看了节目啊。你给投投票,难道你不觉得FuFu老师实在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吗?”   姚欣欣转过身来,摸了摸下巴:“嗯,确实有点。”   “卧槽,对了,锌太太!”范桐瞬间活过来了,小伏低状扒拉住姚欣欣的衣角。   “锌神,你放假的时候不是扩列扩到蛋老师了吗?他和虎牙飞飞他们,应该都跟FuFu老师比较熟吧——你能不能去找蛋老师打听打听?”   姚欣欣眼睛一睁:“找蛋老师?还是算了吧,他太大佬了……而且也不是扩列扩到的,是我厚着脸皮加上的,到现在都没说过几句话。”   “锌神太谦虚了。”袁俊是真的崇拜,“你现在已经坐拥几万粉丝了!”   “这谁知道。”姚欣欣笑了下,笑容很耀眼。   但在寒假之前,姚欣欣真没想到自己会小小地火上一把,还能认识很多其他画手,包括镇圈大神BALLS。   上学期,在姚欣欣不懈坚持和宋老师的帮助下,父母终于同意她走美术高考这条路。所以她假期立刻报了个班,每天昏天黑地地画画。   系统的学习和自己摸索到底是不一样的,姚欣欣这么高强度地集训下来,真的有了些茅塞顿开的感觉,不再单凭直觉画画。   这个寒假她相当高产,白天在画室里练习较为枯燥的基本功,晚上回家还能为自己的CP激情产粮,每天画画的时间比睡觉还多,她却一点倦意都没有,只觉得沉醉。   这阵子网上流行一个“画手十年对比”的话题,很多画手太太晒出了自己十年前和十年后的画,进步清晰可见。   姚欣欣也跟风发了条微博。   @氧化锌:“终于开始系统学画画了,贼开心!我的七岁VS十七岁,我还要画好多个十年。”   七岁那张是幅粗糙的蜡笔画,十七岁那张是姚欣欣在学了画画之后,画出的最满意的一张同人图。   这条微博先是被她的亲友,还有班里那些二次元同学们转了一圈,眼看着被越转越多,然后直接火出了圈。   铺天盖地的全是“太美了我靠”,“神!!”,“这tm是十七岁的水平??”,“看看别人的十年,再看看我的”,“这已经不是进步了,这是成神了呜呜呜”,“老天爷追在后面喂饭吃啊啊啊!”   原作的热度很高,再加上姚欣欣的构图色彩氛围都很神,这张同人一下子就火了。   火到好几个画手给她点赞,还小窗她疯狂打滚,开口就是“锌卡密可以勾搭你吗呜呜呜(捂脸哭泣)”。   就这样,姚欣欣结识了一圈儿画手。   和亲友一起嗑CP说疯话瞎画画实在太快乐,亲友问她要不要一起搞个本子,冲今年的暑假漫展,或许可以一起去漫展摆摊。   姚欣欣快乐地答应了,然后就被快乐地拉进了一个群。   一进群,就看见在群成员列表第二位,赫然写着:BALLS。   姚欣欣一阵眩晕,问亲友,这是涩图战神蛋老师本人?   亲友说哈哈,是啊!   姚欣欣又是一阵眩晕,她居然要和蛋老师出现在同一个同人本里了吗。   然后在亲友的怂恿下,姚欣欣就这么加上了蛋老师。   范桐和袁俊俩人在旁边疯狂煽动,说锌神,揭开斧子哥真面目的重任就落在你肩上了,求你了,谢谢你!   但是蛋老师这尊大神,是能随便打扰的吗?   姚欣欣正准备瞪他们,宋老师就领着一串垂头丧气的小猴子们回来了,姚欣欣瞬间转回去,正襟危坐。   宋老师开始上课,八卦小队被迫终止讨论。   “姚欣欣。”宋拂之温声点名,“来一下。”   姚欣欣心头稍震,看到宋老师没什么表情、但是温和的目光,又很快定下来。   应该只是想跟她说艺考的事情。   果然,宋老师把她带到办公室,就是要单独聊聊她的学习安排。   毕竟要走艺考,和班上其他学生的情况不一样。   虽然姚欣欣是典型的“乖学生”,但宋拂之看得出她很有主见,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会坚持自己。   凡事都有利弊,过于坚持,有时候或许会陷入偏执的困境。   所以宋拂之还是和广大教师一样,含蓄地提了个醒:“不论怎么说,文化课都是最重要的。重心放在学习上,不要想太多别的事情,有些事更适合在上了大学之后再尝试。”   宋拂之的本意是想说,好好学习,别谈恋爱。   他知道全校明里暗里追姚欣欣的人不少,才貌双全的女孩儿谁不喜欢,所以怕她一头栽进青春的旖旎里出不来。   但姚欣欣听出了完全不同的意思。   刚刚才跟范桐他们聊完FuFu的疑点,还有她寒假在圈里小火一把的光辉战绩,宋老师这话,似乎就是要她别那么痴迷画画,也别混什么圈,学习才是正经事。   她爸妈不会把她没日没夜画画、还把图发网上的事情告诉宋老师了吧?   姚欣欣冷静一想,应该不太可能。   即使宋老师真的知道了,应该也不会阻止她,顶多就是提个醒。   姚欣欣稍稍放心。   高二下学期的第一周,宋老师在班会课上,简洁明了地列出了接下来一年半的整体学习安排。   什么时候结束所有课程的学习,什么时候开始一轮复习,二轮复习,各种模拟大考的时间,然后冲刺阶段……   清晰明了地摆在黑板上,一个阶段也就几个月的时间。   一年半看起来很长,但是被分成很多明确的任务之后,压迫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宋拂之点了点代表今年暑假的那段线段,道:“高二升高三的暑假,要好好复习,你们就当它不存在。刚刚过去的那个寒假,是你们最后的一个悠闲假期。”   台下响起一片敢怒不敢言的哀嚎。   “还有四百多天。”   宋拂之把粉笔放下,在桌上碰起轻微的一声脆响。   “我会和你们一起努力。”   -   宋拂之又过上了经常加班改卷子写教案的平静生活,并且适应得十分良好。   所以在某天晚上,他突然收到钟子颜的消息的时候,宋拂之还愣了一下。   钟子颜一般都是和时章讲话,即使有什么要找宋拂之,时章也都在场,像这么单独找宋拂之的时候可不常见。   “宋老师,你在家?”   宋拂之叫了声“钟老板”:“还没回去,在加班。”   “那正好。”钟老板开门见山,“宋老师,我先单独来问问你的想法。”   “有个主办方想邀请你参加今年暑假的一个线下活动,国内规模最大的漫展,水准没得说,你想去吗?他们说一周前私信了你的账号,一直没得到回复,才让我来问问你。”   宋拂之问:“邀请时章了吗?”   钟子颜:“没。”   宋拂之笑了声:“只要我,不要时章?”   “真的。他们就觉得你的形象最符合。”钟子颜也笑了,“所以我得先问你,你自己决定,别管时章。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我就回绝了。”   宋拂之无意识地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今年暑假是吗?”   “对,暑假漫展。”   “可能算了吧。”宋拂之垂下睫毛,看着眼前摊开的学生卷子,“高二升高三暑假很关键。如果是下一年的暑假,等安心送他们毕业了,我可以考虑考虑。”   钟子颜在那边笑了会儿,说行,宋老师说了算。   宋拂之本来打算当晚回家就跟时章聊聊这事儿,结果时章在家放好了浴缸水、打开了按摩模式、还在浴室里放了两杯红酒。时教授工整地穿着深色衬衣,领口敞开,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宋老师头脑一热,瞬间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直到周末,宋拂之躺在懒人沙发里看漫画的时候,时章靠过来,语气轻松地问了句:“有品牌方邀请咱俩去今年暑假的漫展,cos一对CP,有兴趣吗?”   宋拂之这才想起来钟子颜已经问过类似的了,便道:“我大概不太行,那时候快高三了。”   时章顿了几秒,点了点头。   宋拂之观察着他的神色,问:“你想去吗?”   “我说我不想,你信吗。”时章笑着反问了句。   宋拂之还没答话,时章就低声继续道:“只要是跟你一起参加的活动,我都想去的。”   “但是高三确实很重要,就算了。”时章很坦然地接受了。   宋拂之有点不忍,讨好般地轻吻时章的唇角:“我们可以去明年暑假的漫展,平时也可以拍些cos片子……”   “行啊,你说的。”时章捏住宋拂之下颌,半开玩笑道,“等把那帮小兔崽子送走,宋老师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很显然,在教师事业和coser事业之间,宋拂之选择了本职,但这不代表他就和这个快乐的圈子告别了。   这天夜晚,宋拂之正和时章挤在沙发上看电影,手机震动了好久他才发现。   比收到钟子颜的电话更令人惊讶的是,他收到了飞飞的微信电话。   “飞飞?”   宋拂之看着微信来电,有点儿愣。   时章把电影暂停了。   宋拂之按了接听,然后按下外放。   刚接通,一阵嘈杂的笑声和欢呼声便传了出来。   “哇哈哈哈哈哈,FuFu老师真的接电话了诶!”   “飞飞,牛逼!!”   “啊啊啊芙芙老师,我要表白你FuFu老师,我是你的狗!”   宋拂之挑了挑眉,果不其然看到时章阴下去的脸。   “FuFu老师好啊,我是飞飞!”   宋拂之:“飞飞好。”   “真是抱歉晚上打扰您!!”飞飞解释道,“我们几个好朋友在直播玩游戏,从好友列表随机找人打电话,就抽到你了。”   时章熟练地登上直播软件,果然看到飞飞的头像扩散着一圈圈的涟漪,意思是他正在直播。   点进直播间,几个人坐在沙发里笑得很开心。   都是节目里遇到过的熟面孔,飞飞虎牙蔷薇蛋老师。   倒是直播间右下角还有几个小窗口,应该是和他们连麦直播的人,宋拂之不太认识。   直播间弹幕正在疯狂刷FuFu的名字,嚎叫着芙芙好,节目之后好久都没看到你啦,你和章鱼老师去哪里了!!   “我看到你们直播了。”宋拂之道。   飞飞:“那FuFu老师要加入游戏吗?只用开麦就行了,我们玩谁是卧底。”   -妈妈的好飞飞!!   -啊啊啊,芙芙老师留下来吧!   -不玩游戏也行啊,就聊聊天嘛QAQ。   飞飞转述观众们的渴望:“Fu老师,不玩游戏也可以,随便聊聊吗?”   宋拂之想了想,爽快地说:“行的,聊聊。”   接着,所有人便听到旁边传来了章鱼老师冷淡的声音:“十分钟。我们电影看到一半。”   -哈哈哈哈哈,八爪鱼你果然在!!   -章鱼:气死了,看个电影都被打断。   -好好好,十分钟就把你老婆还给你行了吧!   -别介啊章鱼老师,一起聊聊呗。   -啊啊啊,抓住FuFu和章鱼,别走,你们先说你们下次活动什么时候啊,真的很想见你们!! 第86章 【正文完】   大家都在问什么时候能再次见到他们,宋拂之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很无情:“我不会很经常出席线下活动,大家别抱什么希望。该见到的时候会见到的。”   -啊啊,芙芙你不能这样!   -草,太冷酷了。   他看了时章一眼,笑笑:“但是没准大家可以期待一下章鱼老师。”   宋拂之的本意是,虽然他不出席线下活动,但这不影响时章,他可以和以前一样,自由参加线下活动。   但时章很快说了句:“我跟Fu老师一起。”   弹幕一片啧啧声。   啧完了又开始嚎,说你们不能把恩爱建立在网友的痛苦之上啊!   线下见面可遇不可求,开了场次也不一定抢得到票,大家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啥时候更新!   -两位老师cos一下我家CP吧球球了!!   -做梦许愿,希望章芙可以cos我家CP接吻名场面,嘻嘻。   这次换成了章鱼老师回答:“该更新的时候会更新的。”   弹幕又是一阵哭嚎。   -章鱼你真的变了,原来那个高产的章鱼呢?!   -姐妹们往好处想,章鱼老师不仅没退圈,还和FuFu一起回来了,我们不是赚了吗!   -你俩能继续更新就行,还是身体比较重要,要好好休息,已经过去三秒钟了,怎么还没看到新片儿?   宋拂之还是不忍心让观众们这么没着没洛,安抚道:“平时当然还是会出片的,大家想看什么可以给我们留言。”   -去你哪儿留言,FuFu你连微博都没有诶!!   -我给芙芙的视频号留言,他好像从来都不看QAQ   宋拂之有点无奈:“啊,微博,会开的。”   一条留言醒目地飘到最上面,问:两位老师,你俩还欠着谜语呢!节目上你们都说还跟别人合作过,跟谁啊?!   弹幕跟着追问起来,说对对,你们俩谜语人,是不是该坦白了?   没有什么细节是CP粉会漏掉的。   节目那点儿互动片段被广大群众反复剪辑观看了无数次,一切甜蜜默契都有迹可循,唯一遗留的疑惑就是这个。   章鱼老师特地说一句,上节目不是他复出以来的第一次合作,FuFu也说他的第一次合作另有其人,他们俩还能和谁合作?   -这还用问,他俩肯定已经在家偷偷拍过合作的片儿了啊啊啊。   -快点放出来给我们看,不要不识好歹!!   -不更新就算了,连存货都不给看吗QAQ   这些弹幕太醒目,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宋拂之远离手机,悄声跟时章笑了句:“他们记性太好了。”   时章挑了一下眉:“怎么说,要告诉他们吗?”   “他们都猜到了。”宋拂之说,“可聪明了都。”   弹幕不乐意了。   -我听到你俩在旁边讲悄悄话了,窸窸窣窣的,敢不敢大点声音?   -又在背着观众讲小话!   宋拂之捂着手机,就像当时在节目上捂着话筒,两人在旁边讲了两句。   只听章鱼老师清了清嗓子,言简意赅地宣布讨论结果:“会让你们看到的。”   -你们最好说话算话!!   飞飞兴奋地举了举拳头:“两位老师你们要说话算话啊,我们也想看!”   -哈哈哈哈!   他们和观众聊了这么半天,都是通过和飞飞的通话传到直播间里的,几个人偶尔也插几句话,一起笑得可开心。   “我们要继续玩游戏啦。”飞飞问,“你们想留下来吗?”   “十六分半钟了。”章鱼老师掐着表道。   -笑死了,八爪鱼还惦记着他们的电影。   -朕放你们回去过二人世界了,拜拜!   宋拂之开了句玩笑:“章鱼老师你先下吧,我留这儿玩会儿游戏。”   弹幕一片欢腾,飞飞那边也欢呼着要宋拂之留下。   “好啦。”宋拂之看着时章眨眨眼,“我们走了,玩得开心。”   大家那叫一个气呀,FuFu学坏了,会逗人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但聊了这么久,其实大家都已经挺开心的了。   宋拂之和时章和他们说了再见,就挂了电话。   “行了,咱继续看。”宋拂之拿过时章的手机,准备把直播间调成电影。   直播窗口已经被最小化了,宋拂之却突然顿住了。   时章凑过来:“怎么了?”   直播里,他们已经开始了下一轮的随机电话挑战,这次轮到了画手蛋老师。   规则是他们闭着眼,随便从好友列表里点一个出来,点到谁就要跟谁连线,然后问他要不要一起参加游戏。   蛋老师随便点了一个,表情有几秒钟的空白。   虎牙歪过去看了眼:“谁呀?”   “感觉不太方便打扰她。”蛋老师说,“不久前才加的,还很不熟。”   “哎呀!这不就是这个游戏的意义吗,不熟的一起玩玩就能熟了。”飞飞伸长脖子,“来我看看,抽到谁啦?”   蛋老师把屏幕给他看:“氧化锌。”   飞飞睁大眼:“啊,氧化锌!”   -哇,果然我喜欢的画手都互相认识诶!!   -是锌太太!!一图出圈的那个十七岁大神!   -啊啊啊,求求了,快和她连线吧QWQ   -好喜欢这个游戏,一人血书把这个变成常驻活动!这样就能看到好多梦幻联动了哈哈哈。   “我知道啊,氧化锌老师。我可想认识了,一直没机会来着!”飞飞乐了,“这不是正好。”   时章看宋拂之看得认真,问:“想继续看吗?”   “我想再看一会儿他们的直播。”宋拂之似笑非笑地摸了摸下巴,看向时章,“可以吗?”   “当然。”时章单手打开一听可乐,汽水“呲”地一声。   他自然地递给宋拂之,两人碰了一下杯,“看什么都行。”   这会儿,社交恐怖分子飞飞已经拨出了电话,等待接听。   -卧槽,还得是飞飞!!   -我打赌,虎牙从以前那么社恐一孩子变成现在这样,飞飞功不可没哈哈哈。   宋拂之专心致志地等着他们的电话接通,时章有点好奇:“你认识?”   “不一定认识。”宋拂之眯了眯眼,“但我对我的学生有一定了解。”   通话响了很久,在飞飞以为氧化锌不会接电话了的时候,传来“嘟”的一声,对方接了起来。   直播间里响起一声有点小心的女孩子声音:“……喂?”   “哈喽哈喽!打扰了锌老师,我不是BALLS,我是他的朋友飞飞,是个coser,我们在直播玩游戏,随机抽到你了,就和你打了这通电话……”   飞飞一通解释外加热情的自我介绍,那边的女孩儿也放开了不少,听起来很惊喜:“啊,是飞飞呀,真,真的飞飞吗?”   他们笑着说,锌老师你现在可以开直播看看,我们货真价实。   那边静了一会儿,突然传出来一声轻轻的“卧槽”,大概是女生打开了直播,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哈哈哈哈,锌老师震惊。   -锌老师声音听起来好可爱好年轻呀!   -感觉是个软妹子,好想捏捏QWQ   宋拂之单手撑着下巴,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   时章看着他的神情,挑眉问:“真是学生啊?”   “声音听着像,但不完全确定。”宋拂之笑笑,“这孩子平时可没这么甜。”   简单聊了几句之后,锌老师明显进入了状态,开始有点癫狂:“天啊啊,真的和你们讲话了!我们好多人都很喜欢你们的,激动死我了,我回去要疯狂炫耀!”   -哈哈哈哈哈,仿佛看到了我自己。   -锌太太太可爱啦!   -跟我在漫展上一模一样啊哈哈哈!!在摊子上看到喜欢的老师:啊啊啊,老师,终于见到你了!然后两人疯狂互相鞠躬握手。   虎牙一直不怎么讲话,现在却凑到手机边,紧张地说了句:“锌老师的画很好看,我特特别喜欢!”   坐在他身边的蛋老师淡淡扫了虎牙一眼,伸长手臂,修长的两指搭到他颈侧,轻轻把人拨了回来。   两拨人激动而礼貌地相认了一番,说好了要互相交换联系方式,氧化锌听起来已经快要幸福得晕过去了。   宋拂之满眼都是笑意,低声道了句:“出息。”   在班里大家都叫她“欣姐”,连在宋拂之阎王爷面前都从来没怂过,永远条理清晰,沉稳冷静,这会儿见着喜欢的coser和画手,她倒是礼貌又恭敬,激动得连话都要说不清了。   宋老师被打击到了。   姚欣欣切到聊天窗口,飞快地往群里扔感叹号:啊啊啊,家人们我出息了,快去看飞飞的直播间!!妈妈我上电视了啊啊啊!   短短几分钟,二次元小分队的群里就刷了上百条消息,全是“卧槽,锌神牛逼”。   飞飞挺好奇地问:“锌老师现在还在高中吗?”   姚欣欣“嗯”了一声:“在念高二。”   -呜呜呜,真的是神。   -才高中就画得这么好,小姐姐坚持下去,肯定能变得超级厉害!!   听到“高二”,宋拂之就差不多确定了,闷头笑了半天:“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我们班的孩子,姚欣欣,你应该见过的。”   “啊,我记得她。你们来大学参观的时候,她的植物科学画画得很好。”时章笑着把“氧化锌”的微博给宋拂之看:“宋老师,你们班学生画的半裸帅哥也很好看。”   宋拂之笑得扶额,大胆开麦道:“没准还有全裸帅哥,只不过明面儿上看不到。”   如果学生们能听到宋拂之这句话,肯定得说一句“宋老师你别太懂了”。   “她很厉害的。”宋拂之语气认真了些,“很有信念,也愿意努力,是个很好的孩子。”   宋拂之话音刚落,就听到飞飞问了句:“那高二忙不忙呀?”   姚欣欣聊得太嗨,不小心就顺带了一句吐槽:“目前还好啦,就是我们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了。”   宋拂之:?   时章愣了下,突然抱住宋拂之,大笑出声。   二次元小分队群里也笑成一团。   袁俊:欣姐牛逼!!   苏苏:哈哈哈哈,宋老师应该不会看到吧?   范桐:斧子哥周末肯定也在出卷子吧哈哈哈,肯定看不到的!   “辛苦了辛苦了。”直播间里其他coser也参与进来,大家追忆了一会儿光荣的高中往昔岁月,一致觉得,虽然高中很苦,但真的是一段最怀念的时光。   姚欣欣:“真的吗。”   大家说:“锌啊,你以后就懂了。”   大概是因为提到了数学老师,二次元小分队愈发热闹了。   范桐:对了,欣姐!抓住这次机会,趁着几位coser老师都在,赶紧问问他们知不知道什么关于FuFu的消息!!   苏苏:!!   苏苏:对哦,他们没准知道FuFu的身份,或者见过他素颜呢!   袁俊:嗷嗷,欣姐冲啊,我们就靠你了!!   姚欣欣看到疯狂的同学们,心跳也有些急。   这确实是最好的机会,过这村没这店儿了。   于是她咬咬牙,问道:“话说,想问下飞飞蔷薇或者虎牙老师,你们在cosplay节目的时候……和FuFu老师熟吗?”   宋拂之:???   他本来随意地歪在时章身上,一听这话就坐起来了。   时章闷笑,肩膀都在抖:“姚同学可真行。   宋老师心情复杂,有点想笑。这帮小兔崽子,都查到他头上来了。   飞飞来劲儿了:“诶,你喜欢FuFu老师啊?”   姚欣欣:“……嗯。”   “你们一个个的,全都喜欢芙老师!”飞飞听起来似乎有点郁闷,“好吧,他确实很帅,但是,好吧,他赢了。”   姚欣欣立刻问:“他素颜也很帅吗?”   飞飞有问必答,而且都答得很实诚:“我们都没见过FuFu老师的素颜诶,但是看着就是大帅哥!FuFu和章鱼老师除了秀恩爱,其他时候都挺低调的。”   蔷薇也点点头:“他们有点神秘。”   “这样啊。”姚欣欣稍微有点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诶对,我有FuFu老师的微信号,你要么?”飞飞热情道,话锋一转,“不过我要先问问芙芙老师,看他想不想给你。”   姚欣欣突然后背一凉,干笑:“啊,也可以……但是,要不还是算了吧……哈哈。”   在背后打听打听还行,但如果FuFu真是宋老师——飞飞去找FuFu,说有个画手想认识你,然后把姚欣欣名片发过去,宋老师一看,嚯,这不是姚欣欣嘛。   这可太吓人了!   时教授看得直乐:“怎么就算了。”   宋老师已经恢复了平静,指关节一下一下地轻敲茶几,似乎在思考什么坏主意。   既然飞飞他们也不是太了解FuFu,姚欣欣便没再继续追问。   直播间里连麦着的还有别的画手,此时终于有机会插话进来。   “锌老师,今年暑假漫展去吗?我们面基贴贴,交换无料呀!”   -啊啊啊,跪求锌老师去漫展!不知道能不能奢求一个签绘。   -已经在期待夏天了,家人们漫展见!   -我也想和老师们贴贴呜呜呜。   “我现在参加的这个合志会在漫展场贩的。”姚欣欣顿了顿,“至于我本人会不会去漫展……”   她有点犹豫,因为宋老师早在刚开学就说过,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很重要。   不过漫展也就那么几天,周末偷偷去一下,应该也不是不行吧……   宋拂之挑起一边的眉,审视般的目光盯着屏幕。   时章心里想笑,小姑娘此时还不知道,她接下来的选择有多重要。   姚欣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抱歉地说:“可能不会去了吧,要高三了,得学习。”   直播间的大家也都表示理解,祝她能考上理想的学校。   -锌老师加油!!   -那就明年的暑假见吧锌锌!   -锌大大辛苦啦。   姚欣欣哈哈一笑:“我高考完肯定就能去漫展了,明年暑假我们再见吧!”   宋老师的目光柔和下来,算她勉强过关。   -   下周返校,黑板上多了个四百多天的倒计时,大家纷纷震撼,这倒计时开始得也太早了!   宋老师没什么表情地走上讲台,看似随意地说了句:“分数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但有些兴趣爱好,需要暂时为成绩让让道。”   这话听着没头没尾的,但攻击范围很广,打游戏看综艺追星的,大家都在想他是不是在说自己,但又不确定。   姚欣欣心脏咚咚地敲。   他又继续淡道:“周末回家的同学,也不要玩太久电子产品。”   班里的脑袋瓜子又埋下去一大半。   宋老师淡淡一扫全班,没来由地问:“我布置的数学作业多吗?”   无人回答。   但姚欣欣和二次元小分队成员陡然心脏一紧。   他们好像抓住了什么端倪,但又没有证据!   宋老师轻笑:“那可能是还不够多。”   哇——台下哭了。   宋老师最后倒也没有布置更多的作业,只是站在台上,用最平常的语气说了句:“明年暑假我们就要再见了,所以这个倒计时,也不止是高考倒计时。”   其实有点矫情,但宋拂之想了想,还是说了:“但在此之前,不管多苦多累,我都陪你们一起。”   教室里很安静,孩子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望向黑板上的那个数字,窗外春光明亮,只听到树叶沙沙,鸟鸣嘹远。   下过几场春雨,枝头抽起几轮新芽,天气就一点点暖了。   最近时教授挺忙,项目组趁着春天,符合采集需求,又出去跑了趟野外考察,这一走就是仨礼拜。   宋老师本来觉得自己不会不适应,每天那么多事情要做,那么多孩子要管,根本不会有时间想念时章。   结果才过去半个星期,宋拂之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觉得这床似乎太大了。   被上次的意外给吓怕了,现在每天晚上,宋拂之都得给时章打个电话,检查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时章说没有,宋拂之还不信,板着脸要时章把衣服全脱了,让他亲眼看过了才能叫没事。   时教授就在那头轻笑,说宋老师您提这种要求,是不是有点太超过。   事实证明,有时候确实会很超过。   野外的采集工作很累,背着器材箱、镜头,还得爬山攀岩,但时教授就跟兽类放归了山林一样,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野性的气质,让人看着就呼吸急促。   晒黑了点,肌肉线条更明显,也更性感了。   宋拂之公事公办地让他抬起手臂,展示自己确无伤痕的皮肤,时章就看着镜头,目光柔和,似笑非笑。   反正有那么几天,电话打着打着,就打到床上去了。   宋老师还好,在家里隔音贼好,并且设施齐全,就是苦了时教授,住的山间小破屋,跟隔壁就只竖着一道薄木板。   宋拂之看着他颈边狰狞的青筋,知道他克制得要疯。   三周之后,时章回来那天,宋老师特意和别的老师换了晚自习,七点钟就早早下了班,开着车去接机。   时教授把器材标本乱七八糟地全扔给博士生,自己坐进先生的车里,哐地甩上车门。   回到家,两人身上单薄的春衫,还没进卧室就被对方剥了个干净。   汗滴顺着滑动的喉结滴下来,落到另一个人的胸膛上。   时章眯了眯眼,看到他们床头的墙上,新挂了一幅照片。   是他们的cosplay结婚照。   宋拂之艰难地捉到他的视线,喘息着说:“我,我找人做了相框,怎……”   时章俯下身,深深堵住了他的唇。   那天凌晨四点的时候,FuFu老师突然开了一个微博账号,并且发布了他的第一条微博。   @FuFu:“我的第一次合作是和@章鱼的结婚照。合作很愉快,以后继续。”   配图是一幅堪称神迹的cos正片。   金发浅瞳的神祇白衣翩飞,手心捧着血色的心脏,微微抬头。   身后的天魔黑发披散,骨鞭长扬,杀人如麻的手紧紧抓着神的细腕。   两人像在厮杀,又似乎在亲吻。   总之,他们的光芒渗透彼此,难以分离。   凌晨四点,仍然幸存的网友们都怀疑自己眼花了,梦游了,回光返照了。   凌晨四点的评论区疯了。   -???起猛了,这是FuFu的微博吗??   -啊啊啊啊啊啊好美好美!!!!   -卧槽,你们的第一次合作居然是结婚照啊呃额啊啊啊啊!   -神!!!   -妈的,第一次看到合作的意思是结婚啊哈哈哈哈!!   -啊啊啊,我喜欢的coser夫夫真的cos我家CP了呜呜呜呜——   -你俩有毒,凌晨四点还在线上,老师交代,你们才干完什么啊?!!   大家看到FuFu的微博,是因为章鱼老师在第一时间关注了他,然后点了赞。   紧接着,大家便看到,章鱼老师也发了一条微博,配图和FuFu的相同。   @章鱼:“@FuFu,你助他们展翅高飞,而我愿是你永远可以栖落的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