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榜一竟是我前任
　　作者:一只猛禽
　　文案:
　　心机狼狗x神颜主播
　　（没有电竞内容 不是游戏主播）
　　全职主播游星野因为粉丝骚扰而被迫更换住所，
　　新住处的合租室友好巧不巧是被他甩了的前任。
　　某天游星野不小心瞥见了前任的手机屏幕，发现这人id好像和自己直播间的榜一大哥一模一样。
　　游星野：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为了避免误会，你以后别再给我打赏了。
　　陆哲：好。
　　当晚直播间里，
　　游星野：平台推出了一个新的互动方式，打赏可以给我戴上猫耳特效……
　　陆哲：送出飞机X1
　　陆哲：送出飞机X2
　　……
　　陆哲：送出飞机X10
　　游星野（猫耳版）：别送了！你这人听不懂人话吗！！
　　前面有误会后面有嘴
　　自认为没有大众雷点，如不喜欢不看就好，请尊重他人阅读喜好，祝您生活愉快-3-
　　标签:破镜重圆,双向暗恋,校园到都市,甜宠,连载


第1章 
　　每晚七点半，游星野的直播间准时开播。
　　和热门榜单上秀腹肌秀长腿、吹啦弹跳样样精通的主播们不同，他的直播内容很单调：和观众连线聊天。
　　能够在成千上万个视频聊天频道中脱颖而出，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他和传统意义上那种明眸皓齿、莞尔一笑就阳光灿烂的帅哥不一样。
　　他这个人的形象可以用阴郁来形容。
　　刘海微长，唇角总是无意识地下抿，配上他拥挤杂乱的直播背景，看起来就像是背街小巷里在垃圾桶旁搭家的流浪猫。
　　还是那种用猫条也诱惑不进笼子，对人爱搭不理的阴暗黑猫。
　　看惯了千篇一律的校草系爽朗男主播，很多观众就好他这一口，漂亮阴沉的脸蛋透露出一股不经世事的天真愚蠢，听到粉丝分享抓马故事时会瞪大双眼瞳孔地震，在直播平台上独树一帜，每晚热度都很高。
　　而他直播间内最受欢迎的内容就是帮粉丝骂前任。
　　老观众都听闻些过风言风语，据说游星野自己的前任就是个渣中极品，骗心骗身还骗财，把他给骗得倾家荡产，还说他之所以变得这么阴郁，都是因为遭受过巨大的情伤。
　　这传闻真不真不好说，反正游星野从来没有明确答复过。
　　之前每次直播间有人问他前任的问题时，他都只装作没有看见，谁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们越问越过火，还说他不敢回应就是在心虚。
　　在自己被传成一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阴郁逼”之前，游星野决定不再回避，而是装作毫不在意地一一反击。
　　有人问他是不是被前任给骗炮了，他说您问的哪一任啊？
　　有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当主播的是不是都玩很乱？他说听故事要加钱，送跑车想听什么类型的故事他都能现编。
　　久而久之，因为在他脸上难以再看到任何窘迫或回避，也就没人再故意去过问关于他前任的事。
　　直播间的聊天内容也从单纯的帮骂前任拓展到集思广益咨询各类情感问题，从鉴渣鉴gay、劝分劝离到吐槽老板，话题丰富应有尽有。
　　今天晚上七点半，游星野又准时上线开播。
　　一上来就有观众砸了礼物，获得了和他连麦的机会。
　　游星野从后台接通了语音。刚一接通，耳畔就传来了一个湿乎乎的男声，气泡音夹得他寒毛直竖：
　　遖颩喥徦
　　“主播你好，和我热恋了一年的女友突然和我提分手，你能帮我看看她是不是在pua我吗？”
　　游星野耷拉着眼睑：“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我们其实各方面都很合得来，也同居了一段时间，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的，正商量要订婚，直到夏天来了……”
　　电话那头的男生似乎委屈地呜咽了一声，
　　“我发现了我女友其实一点都不尊重我。我这个人是信教的，特别忌讳杀生，她明明知道这一点，居然还要当着我的面残害小生命……”
　　听到此处，直播间的弹幕飞快地刷了起来。
　　有人怀疑是他女友虐猫，故事没听完就已经开始劝分说要报警，有人说这男生听起来软软的肯定经常挨打，还有人的关注点在于忌讳杀生的人能不能吃鸡蛋。
　　游星野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严重的话题，少见地抬起了眼睫，认真地听男生继续讲述他的遭遇。
　　不过这个男生是不是刚刚说了“直到夏天来了”？
　　他女友杀不杀生和夏天有什么关系吗？
　　只听男生哑着嗓子继续道，
　　“光是昨天一晚上就杀了足足六只，六只啊……我都拦着她让她不要再那样做了，她却熟视无睹，还反过来说我不是个正常人，提出要和我分手！”
　　游星野顿了一下，脑海里隐约浮上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看男生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我冒昧地插一句嘴，请问你的女朋友杀的是什么生呢？”
　　“蚊子啊。”
　　男生义正言辞道。
　　整个直播间都陷入了一瞬间的沉寂。弹幕足足凝固了三秒钟，才又开始飞速的刷屏：
　　[有病是不是！蚊子你也可怜？乐山大佛都该站起来让你去坐。]
　　[哥们，你是来搞笑的吧？我收回前面心疼你的话。]
　　[杀！杀！杀！蚊子都给爷死！极速前进！杀遍全世界的蚊子，杀！杀！杀！]
　　[主播你快骂骂他，这人纯纯有病。]
　　[杀！杀！杀！蚊子都给爷死！极速前进！杀遍全世界的蚊子，杀！杀！杀！]
　　……
　　游星野看着自己直播间满屏幕的蚊子，无奈地抿了口润嗓子用的凉茶：
　　“大哥，你是来帮我做节目效果的吗？能不能帮我澄清下，告诉观众这不是剧本。”
　　“主播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男生委屈不已：“你们为什么这么不尊重别人呢？要是单纯地拍死给个痛快就算了，我女朋友居然还要拿电蚊拍去电，她说看见蚊子被烤焦心情就很愉悦，这难道还不是心理变态？！我去劝她她居然还反过来说是我心理有问题，难道我这不是在被Pua吗？”
　　游星野：“别说pua了，主播的建议是让你的女友把你和蚊子一起架上电蚊拍做BBQ，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能为你准备一台UFO送你回外星ICU，想来你在地球这么多年应该也挺想家的。”
　　“你怎么说话的你？我看你节目这么久是出于信任才问你建议的，而且我可是刷了礼物的！你赔钱！我要找平台举报你！”
　　“可以可以，快去举报我吧。记得早点和你女友分手，别耽误人家正常姑娘，”
　　游星野说完便“嘟”的一声掐断了语音通话，
　　“直播间里的朋友们，我的橱窗里上过电蚊拍的链接，亲测有用，从我的链接进去有优惠券，别忘记领。”
　　橱窗即是主播用以展示其参与推广，或者和品牌方有合作，能为粉丝拿到优惠的商品的地方，本质上就是一个购物网店。
　　游星野从来不说不接推广不接商单这样的话，能赚钱为什么不赚？更何况他还是个视金钱如生命的守财奴。
　　在他的直播间里想看他笑很简单，给他送礼物就行。
　　弹幕便又刷了起来：
　　[买了买了，已经买了一车了，家里的猫用了都说好。]
　　[不买，万一我男友说我杀生要和我分手怎么办？手动狗头]
　　……
　　游星野一目十行地看着，随机挑一些有意思的回复。
　　橱窗里有人下单后会有炫彩通知砸到他的屏幕上，电蚊拍这种非刚需的消耗品卖的并不火热。
　　正准备接通下一位粉丝连麦，系统突然传来叮咚一声提示音：
　　[用户【办公室怨灵】下单超强力电蚊拍X10，并为主播送上缤纷花海X5。]
　　什么人买电蚊拍要十个十个的买？
　　游星野愣了一下，看清用户id后才没那么吃惊——【办公室怨灵】是他直播间里的榜一大哥，经常给他刷大额礼物，橱窗里的东西更是不论品类只管往购物车里加。
　　“谢谢办公室怨灵送来的缤纷花海，祝老板天天开心，早日从办公室怨灵投胎转世变成办公室霸总。”
　　[老板大气！大哥又来看我们星野啦！]
　　[怨灵老板我的神！您什么时候把主播娶回家啊！/送上小星星x1]
　　[原野CP是真的，这句话我都说腻了！/送上磕到了x6]
　　游星野仔细谢过了观众送来的礼物，在各种礼物和彩色弹幕中，有一条朴素平淡的白色弹幕飞快地从屏幕中间滑过。
　　那条文字很快就被新的发言刷走，淹没在了五颜六色的花海特效之中。
　　但游星野却看得很清楚。
　　白色的字眼刺目地停留在他脑海当中：
　　[为什么不穿我送的衣服开播？是想让我亲手帮你换上吗？]


第2章 
　　因为脸长得还不错，自开摄像头露脸直播以来，他其实不间断地收到过不少类似的骚扰信息。
　　有房管在，直播间内的弹幕还算干净，个人私信里才叫淫乱不堪。
　　意淫他是自己老婆的，说要把他囚禁在地下室乱搞的，高价求购他穿过的内衣袜子的……骚扰消息数不胜数。
　　好在也一直注意保护自己的隐私，这些垃圾话也就只限于在网上说说而已，所以他也就没把刚刚那条弹幕放在心上。
　　又接了一通连麦倾诉，安慰了一个被劈腿的粉丝后，他点的外卖刚好送达。这也是游星野刚刚开始接触的一个直播内容——吃播聊天。
　　不少人爱把他当电子榨菜听他聊天下饭吃。
　　游星野去门口拿了外卖，他租住的是单间式公寓，一层楼里有十来家住户，多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或者工资不高的北漂。
　　居住环境并不算好，不过他也不在意。
　　虽然做直播能带来的收入不少，但游星野花起钱来完全可以用抠门来形容，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自己宅在房间里，没有任何社交花销和享受消费，生活成本低得触目惊心，有的月份恩格尔系数甚至能高达99%（剩下的1%是水电费）。
　　外卖员按照备注要求把饭盒挂在了门口，他开门时发现，除了门把手上挂着的保温袋，地上还放着一个快递盒。
　　收件人那一栏用漆黑油光的马克笔潦草地写着他的名字。
　　拿起来轻飘飘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能是在网上转发抽奖得到的奖品？或者是哪个品牌方寄来的PR包裹？
　　游星野端着晚饭和快递盒回到了摄像头前，弹幕里已经有很多人在催促他快点开吃。
　　[我的饭已经热好了！就等和主播一起开动了！]
　　[主播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啊？要来录开箱视频吗？]
　　“嗯，拿外卖时发现有个快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和大家一起拆拆看。”
　　他边说边从抽屉里找了把美工刀出来，熟练地划开胶带，拆开快递纸盒后内里还有一个纯黑的礼品盒。
　　[说什么来什么！你终于被美妆品牌爸爸们发现了吗？！会不会是眼影盘呢？]
　　[看着像衣服啊，是不是主播买的袜子？]
　　[别不是追求者送的礼物？]
　　“如果是化妆品的话就晚点抽奖送给你们，给我我也不会用，别浪费了。”
　　游星野对着镜头拆开了礼品盒，然而里头装着的东西却让直播间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那是一套纯白色的情.趣内衣，薄纱般的披肩，吊着铃铛的夹子，还有两只蕾丝腿环。
　　游星野反应极快地盖上了盒盖，镇静道：“超管？超管在吗？刚刚是意外，麻烦你别急着封我直播间……”
　　弹幕却爆发了起来：
　　[小星星！你不是封心锁爱了吗？难道又要开始做0了？]
　　[主播真不把咱们当外人啊。]
　　[不是黑色差评。没有猫耳朵差评。]
　　这一次，游星野再一次准确地捕捉到了那个没有任何装饰的朴素白色弹幕：
　　[用户2017201356：喜欢吗？]
　　[用户2017201356：今晚你要穿着睡觉哦。]
　　[用户2017201356：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数字号用户连发的这三条弹幕终于让粉丝和观众们明白过来，刚刚那一出并不是游星野在媚粉玩节目效果，他是真的收到了粉丝的骚扰快递。
　　[已经举报！主播注意安全！]
　　[主播注意保护隐私啊，能不能查到寄件人？]
　　[哇，好恶心，原来主播真的是0啊……]
　　[求分享主播住址！]
　　游星野把包裹拍给了平台客服，举报了那个用户2017201356，发现这人已经关注了自己半年有余。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弄到我的住址的，”
　　游星野对着摄像头，将衣服连带着包裹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不私下给主播送礼物是我们直播间的规则。如果你要违反规则，那我只能把你移出粉丝群了，还请你自重。今天的事我可以不多计较，还请你自己遵纪守法，别做违法乱纪的事。”
　　用户2017201356没有再发送任何评论或弹幕。
　　就像一个幽灵一般，只是在直播间内短暂地停留了几秒，但游星野知道，那个人一定已经调查了自己许久，否则不可能把包裹送到他家门口来。
　　因为骚扰快递的事，粉丝们都催他早点下播好好处理，晚上的直播便提前了一个小时结束。
　　关掉摄像头后，游星野才又跑去捡起那个快递盒仔仔细细地研究。
　　这一研究就发现了两件骇人的事。
　　一是盒子上的快递单并非正规订单，而是手写伪造的一张字条。也就是说这个包裹根本不是快递公司送来的，而是被那个2017201356亲手放到游星野家门口的。
　　二是在纸盒里除了那套衣物还夹着两三张洗出来的高清照片，连他下楼扔垃圾都被偷拍了下来。
　　现在刚刚入夏，而在有一张照片的背景里，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却刚刚发芽。
　　说明这个人已经蹲守他至少三个月了，而且很有可能早已经搬到了这附近住。
　　游星野顿时觉得一阵恶寒，自己居然不知不觉被人跟踪偷拍了这么久……
　　有热心的粉丝从私信里给他发来了报警需要准备的证据，游星野一面整理着材料，一面开始考虑搬家的事情。
　　这栋公寓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胜在干净便宜，他又和房东签了长租合同，价格一低再低，现在可再难找到这个价位的房子了……
　　游星野并不是没钱，他是不舍得花钱。
　　小时候他曾经过过一段特别拮据贫穷的日子，那段时间家里做不起别的饭，别说肉，连基本的新鲜青菜都难以保证。
　　那时候他一日三餐都吃面藕，很便宜就能买到一大包，开水泡一下就能吃，省了燃气费，也省了调料钱。
　　十几块一大包的面藕，他们一家三口能吃上一个星期。
　　所以他现在的恩格尔系数能达到100%，是因为他除了在吃饭上不亏待自己，其他方面都是能省就省。
　　就算账户上有再多的钱，他依然会觉得不安心，会担心有一天这些钱全部蒸发成泡沫，担心他又要去过那种过街老鼠一样的穷日子。
　　正在租房网站上按照价格升序找新的住所时，手机突然响起了提示音的声音。
　　那是直播平台私信的声音。
　　游星野给私信设置了免打扰，会有提示音的消息只限于打赏榜上的几个VIP观众。
　　榜三从来没给他发过私信，非常神秘。榜二是个零花钱很多的学生，这个点还在上晚自习，没空和他聊天，所以这个时候发来消息的，应该只会是那位办公室怨灵。
　　办公室怨灵人如其名是个上班族，不过按照他打赏的额度来看，高低得是个公司高管。
　　这位榜一老板时不时会给游星野发发消息，两个人偶尔会你来我往地聊上几句。
　　比如老板说，今天又在加班，烦。游星野就安慰他，老板，加把劲，我可指望着你吃饭呢。
　　比如老板说，别熬夜直播玩游戏了，早点睡对身体好。游星野就回，老板你真好，很少有人会这么关心我。没想到老板回复他：你误会了，是因为你玩的好菜，看不下去。
　　然后游星野就懒得理他了。
　　但是下一个话题又会自然而然地开始。有时老板会突然发来一张落日的照片，有时候是一句短短的“不想上班，烦”。
　　游星野偶尔也会回他一张随手拍的天空。
　　他感觉这位办公室怨灵好像其实是一个很孤独的人，有次便直接问他，老板，你没有伴侣吗？
　　办公室怨灵隔天才回他：
　　以前有，但是跑了。
　　游星野开玩笑似的安慰他说，你这么大方，要是我我肯定舍不得跑。
　　办公室怨灵发了两个点来。看起来好像有话要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游星野还蛮愿意回他消息的，一是因为他很有分寸，不会冒犯地聊一些隐私问题，二是毕竟人家打赏来了那么多钱，这笔钱拿去找个人美声甜的顶级陪聊绰绰有余。
　　他一面浏览着租房网站，一面打开了私信界面，办公室怨灵果然是来问他私生粉丝一事的。
　　办公室怨灵：报警了吗？之后打算怎么办，换个地方住吗？
　　游星野：正在找新房子住，几年没关注，现在房价简直高得离谱。
　　他只是有感而发，小小抱怨下房价太高，其实丝毫没有找办公室怨灵伸手要钱的意思。
　　办公室怨灵：你在泽宿市对吧？
　　游星野：怎么了？
　　办公室怨灵：我有套闲置的房子可以租给你。


第3章 
　　榜一老板说着便发来了几张照片，游星野差点把眼睛给瞪出来。
　　他马上回复：我没有预算租这么大的别墅。我只准备租个单间。
　　办公室怨灵：那就只租里面的一间给你，按你现在的租价。地址在******。
　　办公室怨灵的那套房子是地段非常好的独栋别墅，别说按现在的租价了，就是乘个四倍恐怕也不及市场价。
　　游星野一方面觉得心动，一方面又觉得欠了别人好大一个人情。
　　那么大的一套别墅，只租给他一个人，每个月收小两千块钱的租金，多浪费啊。
　　游星野回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再找找公寓式房源吧。
　　办公室怨灵：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刚好有个朋友也想租一间卧室。你们可以合租。
　　办公室怨灵：主卧可以给你。觉得可以的话明天我去公司就让人帮忙拟合同。
　　“……”
　　游星野这次无话可说。
　　他确实拒绝不了低价优质房源的诱惑，而且和人合租的话不仅水电费也可以一起分担，也没有浪费榜一老板的大房子。
　　考虑片刻后，他给办公室怨灵发出了一大长串的谢谢加爱心飞吻，立刻起身收拾行李，开始准备搬家的事情。
　　-
　　游星野的行李不多，主要是直播用的设备，再就是几双鞋，零零总总的两个大行李箱就都能带走。
　　他原本计划坐地铁去往新的住处，办公室怨灵却像是算准了这一点似的，居然提前帮他叫了搬家专用的网约车来。
　　司机看着游星野身后的两个箱子，掐灭烟头：“小伙子，就这么点儿东西？叫个出租车就能解决的事。”
　　“您收费多少？其实我原本打算去坐地铁的。”
　　“得了得了，钱不是已经提前在线上付过了吗？上车吧。”
　　“那能退款吗？”
　　游星野心想这钱与其给外人赚，还不如让大哥拿去在他直播间里挥霍。
　　司机白了他一眼，嘿咻一声把他行李箱搬上了车。
　　好吧，看来是不能退。
　　游星野讪讪地上车系好了安全带。他很少坐轿车，没过多久就觉得晕车，干脆便靠在窗边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经被送到了那套双层小别墅的大门口。
　　说是双层，其实还有一层地下室，办公室怨灵租给他的那间卧室位于一楼，据说另一位室友的房间在二楼，地下室和客厅厨房二人可以共用。
　　按照榜一发来的信息，钥匙就放在保安那里，游星野出示身份证就能拿到。
　　原本还以为他会提出和自己见一面，游星野松了口气，虽然在直播间里他能对着弹幕侃侃而谈，现实生活中他连在麦当劳里和店员说话都会紧张。
　　阴郁并不只是他立在网络上的一个人设。
　　直播间以外的他性格更加孤僻，也没有朋友。完全不像粉丝们想象中那样受人欢迎。
　　大概是常年不和人交流的缘故，他整个人的气质都阴沉沉的，在地铁上旁边有空位都没人敢去坐的地步，毕竟他看起和日剧里那些变态杀人狂的区别只是他手里少了把刀。
　　游星野搬着行李踏入了新家，并没有扑来想象中闲置老屋该有的灰尘的味道，相反，套房内四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虽然没有什么生活痕迹，但看起来并不像是空闲已久。
　　他转悠了一圈，对这样的住处无可挑剔，二楼的房间门锁着，想来是那位即将和他合租的室友还没搬来。
　　给办公室怨灵发了消息再次表达感激后，游星野便搂起袖子开始布置他的新房间。
　　别墅里头的卧室比他之前的那间单间公寓要宽敞得多，之前他都是在床边支了个小桌子靠着床直播，新房间里甚至能有片空余的场地专门供他放电脑和相机设备。
　　唯一的遗憾是，原本该是房间内独卫的空间在装修时被改造成了衣帽间，不过反正洗手间也不远，出门走两步就能到。
　　收拾好房间后，游星野拎着保温袋走去了厨房，保温袋是昨晚上那份外卖送的，里头装着老房子的冰箱里还没吃完的一点菜蔬。
　　如果不是特别忙，他其实习惯自己做饭吃。要是非问他有什么一技之长的话，那他饭做得确实还不错。
　　一颗土豆两根火腿肠，加点葱碎蒜末就能下一大碗白米饭。
　　为了庆祝搬家，游星野又给自己蒸了个鸡蛋煮了碗胡萝卜玉米汤，吃过饭便倒在了沙发上。
　　大约是因为许久没有干过体力活，也可能是因为办公室怨灵家的沙发特别柔软，没几分钟过去，他就躺在沙发上陷入了熟睡。
　　洗衣机里还转着换洗下来的衣服，嗡嗡的响声和窗外间歇的蝉鸣融合在一起，软化的月光不知不觉顺着窗沿泄下。
　　门口突然传来了“吱嘎”的开门声。
　　游星野却并没有被这声响吵醒。
　　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身上还沾着夏夜薄荷味道的凉意。
　　那人在沙发旁站定，似乎是静静端详了游星野许久，许久，而后才轻轻发出一声，不知是叹息还是轻笑。
　　游星野的眼睫突然颤动了两下，翻了个身，面朝着靠背侧着睡了过去。
　　站在沙发旁的人抿了抿唇，放轻了脚步走进厨房，看见电饭煲里还留着小半锅萝卜汤，丝毫不嫌冷地自顾自盛起了一碗，宝贝似的端着走上了楼。
　　等游星野被七点的闹钟吵醒，起床要准备直播时，才发觉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盖了件薄绒的外套。
　　“嘶……”
　　他拎起外套里里外外观察了一通，确定这不是他的衣服。
　　可这房子里难道还有别人吗？
　　想到这里，他不觉感到头皮发麻，似有一阵冷风顺着脊梁骨攀爬而上。
　　家里，进来过别人？
　　小偷是不是就爱进这种大房子？
　　他立刻坐起身来，检查了一遍大门门锁，可又没有找到被撬动的痕迹。
　　等头脑清醒过来后，游星野才拿起手机，私信找到办公室怨灵，告诉他家里的钥匙可能被人给复刻了，他感觉家里偷偷来过人。
　　没想到办公室怨灵居然一点也不意外：
　　之前忘记告诉你，和你合租的朋友早你一步搬进去了。
　　游星野：……
　　二楼的房间上着锁，他还以为没人住。看来那位合租室友是个提防心很重的人，会不会不太好相处？
　　可是他又给自己盖上了衣服，这么一想感觉又是个好人。
　　坐在沙发上小小纠结了一会儿后，游星野决定还是要去楠漨和这位室友打个招呼，毕竟以后是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
　　把冰箱里剩下的两个苹果橙子切成块后，他端着盘果盘轻轻走上了二楼，嘴角扯出了一副礼貌的笑容后才敲了敲那人的房门，
　　“你好，我今天刚刚搬进来，我叫游星野，以后我们就要合……”
　　这次门没有上锁，相反，轻轻一敲就自己打开了一条缝。
　　透过那条一乍宽的门缝，游星野毫无准备地就和屋内正在换衣服的男人对视了一眼。
　　他手里的果盘差点被打翻，脸上本就勉强的笑意也在瞬间土崩瓦解。
　　“陆哲……？？你怎么会在这里？”
　　游星野握紧拳头，语气霎然冷了下来。
　　因为屋里站着的那个人，就是传言中他那个骗心又骗身的混蛋前任。


第4章 
　　面对突然不小心把门碰开的游星野，衣服脱到一半的陆哲也愣住了。
　　但他只是怔愣了一秒，垂下狭长的眼睑打量了门口的游星野一番，唇角轻轻抿起，语气亲和却又带着些平淡的距离感：
　　“学长，晚上好。”
　　“早都毕业了，别再这么叫我了。”游星野控制住语气，好让自己听起来和他一样泰然自若。
　　陆哲轻声“嗯”了一下，没反驳，也没答应。
　　随后他便自顾自地脱掉了上班穿的正装衬衣，毫不遮掩地露出了流畅紧实的肱肌线条。
　　游星野别开目光，“你能不能穿好衣服？”
　　陆哲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正要穿呢。学长要一直看着吗？”
　　他总是这样，说话也好，笑起来也好，甚至只是用那双清澈多情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散发出一种残忍而无辜的乖顺感。
　　像是野猫拿尾巴去蹭人的脚踝，目的不是让人把他带回家，而只是为了好玩而已。
　　游星野深知这一点。
　　所以他不会再被陆哲给迷惑了。
　　“我不知道合租的对象会是你。”
　　游星野开门见山，他没有解释自己和办公室怨灵的关系，靠着榜一老板的施舍低价租到了这么一套豪华舒适的房子，让陆哲听了一定会嘲笑他，
　　“所以呢？”
　　陆哲没有急着换上休闲服，他一步步缓缓走到了门口，身上还未散去的木质香味静谧而狡猾地扰乱着游星野的鼻息，
　　“学长这次也要逃走吗？”
　　“你在说什么蠢话？”
　　游星野警惕地将房门又合上了几厘米，只留下一条仅够目光通过的细缝。
　　他已经看开了。
　　和刚分手时不同，现在就算是在直播间里被人拿之前的感情经历开各种玩笑，他也能完全无动于衷地笑着应付。和前任合租又怎么样，原本他还在担心该如何和室友相处，这下倒是省了很多事，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冷漠待人了。
　　“那件外套是你的吧？我已经丢进洗衣机了。到时候晾干了你自己记得取一下。”
　　游星野顿了顿，
　　“我对合租室友没什么要求，别进我房间就行了。另外我每天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半需要工作，没法做到完全安静，你介意吗？”
　　陆哲摇了摇头，目光始终轻飘飘地落在游星野身上。
　　游星野继续道，“厨房我基本每天都会用，我用过的厨具和碗会负责洗干净的，希望你也能做到这一点。”
　　“好。”
　　“冰箱我还没来得及整理，你的东西放左边，我的放右边，可以吗？”
　　“嗯。”
　　“水电费我们三七分吧，我基本不出门，用的电肯定会比你多一些。我这边要提前说明的就这么多，你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地方吗？我们一次性谈好。”
　　“嗯…有一个。”
　　“什么？”
　　“你手里的果盘是给我切的吗？我能吃块苹果吗？”
　　“……”
　　游星野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欲言又止，最终把整盘水果切都塞给了陆哲，
　　“一个苹果一个橙子，明天记得买新鲜的还给我。”
　　“哎，要算的这么清楚吗？”
　　“当然。”
　　游星野哐当一声碰上了房间门，没再给陆哲继续散发荷尔蒙的机会。
　　洗好碗回到房间里，刚好要到开播的时间。
　　游星野向粉丝们介绍了一下新的直播环境，也回应了大家对于昨天那个骚扰事件的担忧。
　　[主播新房间好看！感觉终于不是胡乱在住了，妈粉流泪。]
　　游星野：“我以前也没有胡乱在住啊……”
　　[今晚什么时候开饭？外卖已经点好了，就等和主播一起开炫。]
　　游星野：“今天没有吃播了，白天搬家太累我自己先吃过一顿了。”
　　[啊！好可惜TAT。]
　　[主播晚上吃的什么？]
　　游星野：“晚上自己简单做了点，土豆火腿炒米饭，肉末蒸蛋什么的。”
　　[一人血书求下次直播做饭，想看小星星做饭。]
　　[两人血书！]
　　[三人血书！每次看主播都吃得好香。接个炒锅的商单吧别逼我求你。]
　　游星野：“这个倒是可以考虑。不过我现在是和人合租，厨房不是我私有的，不知道方不方便。”
　　[和什么人合租啊？别的主播吗？什么时候联动走一波！]
　　[小心又碰到坏人。我们小星星一看就容易被拐卖。]
　　游星野：“不是主播，我没什么认识的主播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人，这个应该可以放心。”
　　[听主播意思是现实中认识的人？朋友吗？]
　　游星野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是朋友。不熟。”
　　[哇，你这么激动的否定搞得我们不多想都难啊。]
　　[真不熟假不熟？]
　　[吃瓜名言：越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人说不定越有可能谈过呢！]
　　游星野：“真的不熟。只是从同一所大学毕业的校友而已……”
　　[系统提示：欢迎&lt;钻石骑士&gt;【办公室怨灵】进入直播间]
　　这是专属于直播间内榜一老板的提示音。
　　游星野所在的直播平台根据价位设置了不同的会员级别，比如最初级的珍珠骑士只需要每个月打赏给主播15元的会员费，下一级红宝石骑士则需要150元，而后才是每月1500元的黄金骑士和一万五的钻石骑士。
　　就算不刷礼物，光是维持这个“钻石骑士”的牌子，办公室怨灵每个月都要往他的直播间砸一万五千块，平台分去三成，游星野到手能拿到九千块左右。
　　像游星野这种非热门分区的主播，直播间里能有一些黄金骑士都算不错的了，钻石骑士更是屈指可数，可能偶尔会有哪位大哥被哄得特别开心，一时上头充个一个月的钻石骑士，但像办公室怨灵这样的年费会员属实是不多见。
　　游星野自然是满心感激，真诚热烈地欢迎了他：
　　“怨灵老板晚上好，今天工作还顺心吗？晚饭吃了吗？”
　　办公室怨灵：[吃过了。今天心情很好。]
　　游星野：“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办公室怨灵：嗯。
　　办公室怨灵：见到了想见的人。
　　游星野：“那真是恭喜了。我给你点播一首《好日子》庆祝一下吧。”
　　办公室怨灵：还喝到了他煲的汤。
　　游星野边在音乐软件里打开锣鼓喧天的《好日子》边继续闲聊道：“看来你想见的人很擅长做饭，真好啊。煲了什么汤呢？”
　　办公室怨灵：胡萝卜玉米汤。
　　游星野看见他的回答，半掩在刘海下的眼睛微微弯起：
　　“真巧，我今晚也做了胡萝卜玉米汤喝。”


第5章 （一更）
　　[好想喝主播亲手做的汤！]
　　[下次抽奖别抽红包了，抽你煲的烫吧。]
　　[新人，请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在放好日子？]
　　[沾沾榜一大哥的喜气，希望明天和女神表白能成功。]
　　[今天我生日，大家能祝我生日快乐吗？]
　　……
　　办公室怨灵的气泡框很快淹没入弹幕大军的海洋中，游星野单独给他发了好几个谢谢，不过并没有和他提合租室友的事。
　　原本人家把房子租给自己住就是在行善积德了，要是还抱怨说室友是自己前任，未免显得太得寸进尺了点。
　　一首《好日子》放完，游星野又给过生日的那位观众放了首生日歌。
　　他直播间里的氛围一直还不错，大家都以姐妹或哥们相称，虽然素不相识，但观众们纷纷都为那个过生日的粉丝刷起了生日快乐。
　　[主播什么时候过生日啊？办不办生日会？]
　　[关注你两年了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大家一起给你庆祝啊。]
　　[跪求生日歌回！想听主播唱歌。]
　　[主播唱歌跑调2333]
　　游星野一边泡菊花茶一边回答着弹幕上的问题，
　　“对啊，我唱歌很难听的，一开口指定要掉粉。”
　　“我什么时候过生日？主播不过生日的，但是你们过生日都可以来直播间要祝福。新来的朋友欢迎点个关注，谢谢。”
　　游星野没有庆祝生日的习惯。
　　小时候连蛋糕都买不起，长大了又没有任何一个朋友会为他庆祝，连他大学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邀请别人一起过的那个生日，最后都被陆哲给毁掉了。
　　陆哲给过他很多东西，多到他的单薄的人生里仿佛只装得下陆哲。但陆哲也毁掉过他许多，多到现在他都还难以走出来。
　　[哎？主播居然不过生日吗？]
　　[肯定是和朋友在一起过啦，主播也得有线下生活的，弹幕别瞎操心了。]
　　[主播主播，什么时候开始连麦？我迫不及待了。]
　　游星野：“真不过生日，我不是个讲仪式感的人，你们也知道主播很抠门的，现在生日蛋糕都卖的那么贵，我才舍不得买。”
　　原本他只是实事求是地讲出了自己的消费观，谁知突然有人带头刷起了“主播好惨”，然后粉丝们纷纷给他送起了礼物。美其名曰蛋糕钱。
　　游星野连忙道，“不至于不至于，我现在日子好过多了，谢谢我的榜一榜二榜三，谢谢我的每一位粉丝。大家还是要理性氪金，不要上头，我有钱吃饭的，我就是单纯的抠门……”
　　[用户【办公室怨灵】为主播送上旋转木马X3]
　　[用户【办公室怨灵】为主播送上甜蜜蛋糕X6]
　　[用户【办公室怨灵】为主播送上奇趣童年X6]
　　……
　　弹幕：老板大气！
　　这下别说是一个生日蛋糕了，一年365天的蛋糕都有了。
　　游星野：“谢谢怨灵老板，祝老板工作顺利。我看有好多观众排队都在等着要分享感情问题，我们开始连麦吧。”
　　直播间内的规则是打一个30块钱的醒目弹幕后私信主播留下电话号就可以按顺序连线，游星野翻到今天最早的一条私信，用工作机打通了语音电话。
　　“喂？主播您好，可以听见我讲话吗？”
　　听筒内响起一个清晰明亮的女声，不少弹幕已经刷起了[姐姐声音好好听，姐姐娶我]。
　　游星野点了点头，“可以的，你有什么问题或者故事要和大家分享吗？”
　　“是这样的，我感觉我好像喜欢上了我们公司的主管……那个，虽然我们公司对职场恋爱没有明令禁止，但我和他肯定不可能……今天是想让主播和姐妹们一起骂醒我，我真的太上头了，感觉生活严重被影响了。”
　　“展开讲讲？”
　　“我就叫我们主管L吧……虽然他肯定不会看直播啦，”
　　女生顿了顿，她说出这个“L”的时候，游星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天马行空地想到陆哲。
　　陆哲名字的首字母也是L，要是有谁在网上吐槽他的话，也会用L称呼他吗……
　　他很快把注意力重新挪回了语音连麦的内容上。
　　明明很久很久都没有再想过陆哲了，都怪今天没有任何防备地就和他见了面，脑子里才会乱成一团浆糊。
　　“L其实才二十五岁，不过他业绩一直很好，工作能力也很强，而且是那种不会Pua下属的老板，所以在我们公司里一直特别受欢迎。”
　　游星野想，陆哲今年也是二十五岁。
　　“我刚入职的时候好多东西做不好，老拖团队后腿，但L从来没有中伤过我，还耐心地找人教我一点点适应了工作的节奏。他不是那种高冷的老板，是那种……怎么形容呢，就是非常好相处的人，给人感觉特别阳光干净。”
　　游星野又想，他在大学里刚刚认识陆哲时，也觉得他是个阳光干净的男生。而且那时候他总能轻易地和同学们打成一片，走到哪里都是千呼百应，在人群中永远是熠熠闪光的那个焦点。
　　“而且最重要的是，L还长得特别帅……不是我哄抬猪价，我其实是个颜控，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小鹿乱撞了……哎呦，姐妹们，你们说有这样一个长得帅性格还好的上司我怎么能不上头心动！”
　　其它观众也不断通过弹幕和她交流着：
　　[别说了姐，听你形容我的都心动了。]
　　[接优质上司，接温柔上司，接不骂人的上司。]
　　[姐姐为什么要我们骂醒你呀？上司其实很海很渣吗？]
　　屏幕上的弹幕已经和连麦的粉丝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游星野却还在走神。
　　陆哲也长得很帅。
　　不仅仅是干净清俊，而且是那种非常张扬的，属于少年人的帅气。
　　虽然陆哲叫他学长，比他小了一届，但其实过往和陆哲相处时，他从来没有觉得过陆哲年纪小，甚至在那段关系里，陆哲才是各种意义上的掌控者。
　　想到这里，刚刚他不小心敲开陆哲房门看到的场景又不受控地浮现在了脑海里。
　　宽阔的肩膀，紧实的线条，清晰的锁骨……
　　[主播你耳朵怎么红了？]
　　[夏天啦，你不会不舍得开空调吧。对自己好点吧主播。]
　　[别热坏啦，我上个月都开始开空调了。]
　　“……抱歉，”
　　游星野回过神来，扯了扯衣领，“天气是变热了，我去开空调。”
　　连麦过来的女生纠结地问道，“主播，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越说我才发现我越喜欢L，唉。”
　　“你和他表过白吗？为什么你说你们没可能呢？”游星野问道。想通过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把逐渐占据了他整个脑海的陆哲给清扫出去。
　　“我才不敢表白呢……因为我们现实条件就是差很多呀。他长得帅赚得也多……而且绝对不是那种乱玩的人，一天到晚都在加班忙业绩，我呢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打工仔，感觉和他完全聊不到一块去，也没什么好吸引他的地方，”
　　当女生谈起自己时，刚刚语气中的昂扬和甜蜜正在不知不觉地缓缓流失，
　　“说实话，如果他答应了我的表白，我反而会觉得很不安，觉得他可能只是想玩玩而已。感觉他这样的人呢，好像就只适合当要仰望的月亮，我只要能被他照亮就好了。”
　　[相信自己呀姐妹！喜欢就要勇敢去追！万一成了呢！]
　　[好希望我男友的自信能分一点给姐妹，唉。]
　　[玩就玩！玩一玩怎么啦，他玩你你也玩他！谁年轻时不想和帅哥谈个恋爱玩一玩？]
　　……
　　仿佛被她语气中的失落感染到，游星野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当初刚和陆哲在一起的时候，要是他也能像这个女生这么清醒就好了。
　　“泡泡小鱼，”
　　游星野叫起了女生的用户名，“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吗？”
　　“可以呀。”女生笑了笑，声音很甜。
　　“我的想法和弹幕差不多。如果你特别喜欢他的话，其实可以试着去追求他，或者尝试和他走得更近些的，因为你肯定也有很多值得被人欣赏的地方，”
　　游星野顿了顿，
　　“但是当对方非常优秀的时候更要注意，千万别为了对方的一点点爱变得谨小自卑，”
　　他这话不仅是说给女孩听的，也想说给曾经的自己。
　　“加油呀，祝你成功。”


第6章 （二更）
　　“好，”
　　女生认真地听了游星野的话，弹幕里也有许多姐妹给她提了各种建议，有教她如何确认对方心意的，有鼓励她努力变得更优秀的，当然也有觉得死都不能相信男人的。
　　“谢谢主播，我会认真考虑的。”
　　“不客气。”
　　南风知我意
　　游星野笑了笑。
　　一开始他其实有想过，女生说的这个L主管不会就是陆哲吧？
　　但听到女生说L主管“赚很多”时，他彻底打消了这个推测。
　　一个能赚很多的主管怎么可能租住在朋友的套房中的某一个房间里。
　　不过这些年陆哲又经历了什么呢。
　　大学时的陆哲一看就是校园里最神采奕奕前途光明的那一批凤毛麟角，而且据游星野所知，他家里还是书香门第，在大学当教授的父母对他的要求也很高，现在怎么想也不应该混到还需要和人合租的地步……
　　也许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做完晚上的直播后，他躺在床上，脑海里止不住的还是环绕着和陆哲有关的问题。
　　刚刚匆匆见的那一面，他没敢仔细地盯着人看，但却记得陆哲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看起来工作并不轻松。
　　而且也没见有人往家里送来外卖，又是那个点才回到家里，是为了工作在外面应酬吗？
　　现在应酬少不了要喝酒吧，他记得陆哲的胃一直不好……
　　“烦死了。”
　　游星野重重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他担心陆哲干什么？他该盼望着陆哲喝酒喝死了才好。
　　在床上转辗反侧到凌晨，游星野一闭眼就会想到陆哲那张脸，甚至还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些早已蒙尘的过往。
　　为了不让自己半夜还继续梦见他，游星野又摸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电脑。
　　晚上一点半，游星野的直播间又突然开播了。
　　深夜里没什么常驻观众在线，偶尔有十几个随手点进来的人。他没有开摄像头，只是同步了电脑屏幕，边打游戏边混直播时长。
　　一开始他只是打开了斗地主，连输三把输光了所有欢乐豆后，游星野又打开了竞技游戏。
　　原本是想在游戏里乱杀一通发泄发泄，谁知他反倒被人给暴揍了一顿。
　　队友甚至开麦喷他是个弱智，气得游星野立刻拉他单挑，还以为能从半夜打游戏的小学生上找到些自信，结果是含泪被小学生在solo房间里怒杀八次。
　　游星野气得头昏眼花，直播间里的路人自然也没惯着他：
　　[主播这手速，真的笑了，手是刚长出来的还和你不熟吗？]
　　[f*，半夜打什么游戏，看得我都心肌梗塞了。]
　　[给主播打赏了三块钱，许愿以后打游戏不要匹配到主播这样的队友，双手合十.jpg]
　　[情感主播蹭什么游戏热度，给爷爬。]
　　……
　　游星野双目涣散地看着屏幕上缓慢滚动的弹幕。
　　这下好了，原本只是可能会梦到陆哲，现在是血压高得根本睡不着了。
　　本着越挫越勇的电子竞技精神，他又不知好歹地开了把游戏，结果当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随着一声深沉的“Defeat”从耳机里传来，游星野深深为自己一开始没选择当游戏主播而感到庆幸。
　　要是想靠直播打游戏赚钱，他估计早都饿死在电脑前了。
　　连跪五把后，赢一局就睡觉的愿望被彻底泯灭，就在游星野灰落落地准备收拾收拾下播时，直播间内突然响起了叮的一声：
　　[系统提示：欢迎&lt;钻石骑士&gt;【办公室怨灵】进入直播间]
　　游星野怔愣一瞬：
　　“老板你明天不上班的吗？这都几点了？”
　　办公室怨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发弹幕问：
　　[怎么半夜突然开始打游戏？]
　　游星野回：“睡不着觉。本来想赢一把就睡的，结果打了快两个小时一局没赢。”
　　办公室怨灵：[。。。]
　　办公室怨灵：[上号，加我好友，我带你赢。]
　　游星野：“真的？你也会玩这个游戏吗？”
　　办公室怨灵没多说，从私信里甩给他了一串邀请链接。
　　游星野将信将疑地点进了房间，然后就迷迷糊糊地被带飞了一把。
　　虽然没什么游戏体验，但赢得非常顺风顺水。
　　办公室怨灵：[现在可以安心入睡了吗？]
　　游星野：“谢谢老板，您真是我的大恩人。我感觉心里那口气终于咽下去了。不过老板怎么半夜两三点还来看直播？你也睡不着吗？”
　　[用户【办公室怨灵】送出晚安月亮X5]
　　[用户【办公室怨灵】送出星星晚安帽X10]
　　[用户【办公室怨灵】退出直播间]
　　游星野：“……”
　　好吧，他其实也不讨厌这种被人用钱堵上嘴的行为。
　　而且赢了把游戏后他确实觉得神清气爽多了，再加上有老板打赏的昂贵礼物，任何烦恼在金钱面前都显得格外无足轻重。
　　游星野啪嗒一关灯，沾着枕头就呼呼睡了过去。
　　房门外，站在二楼栏杆旁的陆哲看见他门缝里透出的光终于熄灭了，才轻叹了口气，打着哈欠回了房间。
　　-
　　第二天清晨，游星野被租房中介的骚扰电话吵醒。
　　因为之前浏览过租房网页，不知那些嗅觉敏锐的中介从哪里弄到了他的电话号，一大早就热情地问他还需要租房吗。
　　他睡眼朦胧地挂掉了电话，一看才早上七点半，准备上个洗手间再回来继续睡回笼觉。
　　咔哒一声按下门把手开门，游星野再一次毫无防备地，和在门口换鞋正要出门的陆哲对视了一眼。
　　游星野大脑宕机。独居惯了的他甚至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房间外会有个活男人。
　　陆哲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早醒来，愣了一下后很快又抿起了唇角：
　　“早上好，学长。”
　　“……”
　　游星野被他这声“学长”喊得直起鸡皮疙瘩，
　　“不是说过让你别这么喊我吗。”
　　“喊习惯了。”
　　陆哲淡淡笑了笑，像是应付客户的那种笑容。
　　游星野没再搭理他，转身快步走进了卫生间。
　　直到外面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他才又缓缓从卫生间走出来，头昏脑涨地回到了床上。
　　看来以后还是要少熬夜的好。
　　不知道怨灵老板那么晚睡今天起得来上班吗，想想还挺愧疚的。
　　游星野翻了个身。
　　还有就是…陆哲眼底下的乌青是不是比前一天看起来又要深了一些？


第7章 
　　转眼间距游星野搬进怨灵老板提供的新房子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这期间他没再收到骚扰性的快件，和陆哲其实也没再见到几面。
　　陆哲的工作似乎特别忙，每天都早出晚归，周末也经常西装革履地出门去加班开会，再加上游星野这个自由职业者的作息很不稳定，又能在房间里宅一天不出门，与其说是合租，他们更像是碰巧住得有些近的邻居。
　　只是毕竟是在同一套房子里，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并不能完全被忽略。
　　比如陆哲留在门口的拖鞋，冰箱里“还”给他的新鲜水果，还有浴室里两个人各自留下的一套洗浴香波。
　　游星野这个对生活品质要求不高的人，用的自然就是超市里折扣力度最大的那款。不像陆哲那么讲究，洗发水和沐浴露上都是他看不懂的外文字符，闻起来也带着股淡淡的松香味。
　　怪不得游星野总是觉得他身上很好闻，原来是腌入味了。
　　“咚咚咚——”
　　“小哥，在家吗？有你的快递。”
　　大门被人砰砰叩响。
　　新房子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太方便。大概是为了小区整体的美观性，快递放置区设计得很小，快递柜完全不够放。堆积的快递就由保安挨个敲门送达。
　　对于游星野这种不太喜欢和人交际的性格来说，每天都要和小区里头的保安面对面寒暄几句简直就是场噩梦。
　　第一次见面时，保安问他，怎么早上十点还闲在家，不用上班呀？
　　游星野回避了保安的视线和问题，没多解释。
　　第二次见面时，保安又问他，小区正在招新保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特别受欢迎，有没有兴趣来看看？
　　游星野垂着眼睑，说谢谢大哥，我不用找班上。
　　到了第三次，保安用一种非常八卦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问，哎呀，原来你在和那个姓陆的小伙子同居啊？
　　游星野装作没听见，一言不发地接过了快递，没有回答。
　　这一次，保安大概意识到上次的问题涉及到了他的隐私，来给他送包裹的时候没好意思再多说别的，只是没话找话似的问了句，
　　“小哥，你这快递挺重啊？拿得动吗？”
　　他伸手去接，咯噔一声，差点没接住。
　　是真的很重。
　　不会又是粉丝寄来的奇怪的东西吧？现在这个住址怎么可能再一次泄露？
　　在保安递来的登记本上签了字后，游星野迅速把箱子踹回家里拆开了包装。
　　里面赫然装着满满一大箱核桃。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之前好像是接了个卖核桃的小店的推广商单，店主说要给他寄点过来尝尝，没想到实实在在邮来了这么一大箱。
　　干脆晚上煮燕麦核桃粥喝吧。
　　游星野一拍手就做好了决定，搂起袖口把核桃拖进了厨房，淘好了燕麦和粥米后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新家里没有核桃夹。
　　他在家里找了一圈，连一个可替代的锤子都没找到。
　　然后他就鬼迷心窍地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用门去夹核桃。
　　觉得这个想法可以落实后，游星野立刻又把箱子拖去了门外，从里面挑了个看起来个儿大的放在了门框边，然后拉起门页重重一关——
　　只听咯吱一声，核桃成功被夹碎成几半，露出新鲜的果仁。
　　一看这个方法能用，他又找了张报纸来垫在门口，方便一会儿清理碎掉的果皮。
　　万事俱备后他甚至又搬出来了个小板凳，打算坐在门口一鼓作气把一整箱核桃都给剥好。
　　-
　　陆哲从停车场出来后，远远就看见家门口坐了个人。
　　身形有些单薄，头发也很蓬松，刘海有点长了，但遮不住那双像星星一样清澈好看的眼睛。
　　陆哲轻轻吸了口气，走上前去，保持声线的平稳：
　　“学长，为什么要坐在门外面？”
　　游星野没回答他，而且也没转过身来正眼看他，气压很低地背对着陆哲，有点像在闹脾气。
　　“学长？”
　　陆哲眨了眨眼睛，也不急着进家门，干脆就站定在了门口，耐心地等着游星野回答他的问题。
　　目光毫不遮掩地，一点一点地描摹着游星野的每一处棱角，良久，他好像轻轻笑了一声：
　　“学长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
　　“……”
　　游星野依旧一言不发地背对着陆哲，不想搭理他是一方面，再一个是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脸色好了很多，看来这些年都有在好好吃饭？”
　　陆哲继续道，
　　“头发还是毛茸茸的，之前你总是……”
　　“别再说了，”
　　游星野捏紧了拳头，终于转过身来，狠狠地咬着下唇，
　　“你有带钥匙的吧？赶快开门。”
　　“你的钥匙呢？”
　　“……落在里面了。”
　　游星野红着耳朵根，懊悔不已。
　　看他这一身上下居家服和拖鞋就该知道他肯定是不小心被关在外面了，陆哲这个混蛋还偏要刨根问底。
　　“……喔。”
　　陆哲意味深长地扬起了眉梢，“那是谁把你关在外面的？”
　　“……”
　　陆哲看了眼地上一片狼藉的核桃壳，不急不缓地猜测道，“学长是在用门砸核桃？然后核桃被挤出了门缝，门锁也被碰上了？”
　　“……你非得明知故问吗？”
　　游星野只想当场打个地洞钻下去，他也是脑子抽了才会鬼迷心窍用这个方法夹核桃，更愚蠢的是他居然把手机留在了屋里。
　　“你砸这么多核桃是打算做什么？”
　　“煮晚饭。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到底开不开门？”
　　“当然要开，”
　　陆哲眼底漾出笑意，
　　“但你要怎么感谢我呢？”
　　游星野气得倒吸了口气：“你想我怎么谢你？”
　　“嗯……”
　　陆哲似乎真的认真考虑了片刻，
　　“那学长煮的核桃粥，我也要喝一碗。”
　　“这个点你还没吃晚饭？”
　　“吃了。”
　　“那你还喝？”
　　“不冲突。”
　　陆哲弯了弯眼，没再等游星野和他讨价还价，径直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那学长煮好了记得叫我。”
　　“……”
　　游星野气得重重踢了脚那颗害他被关在门外的罪魁祸核。
　　最终他只能一边气自己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拿陆哲一点办法都没有，一边不情不愿地给陆哲煮了锅燕麦核桃粥。
　　甚至还因为记得他喜欢吃甜的而多放了勺糖。


第8章 
　　游星野煮饭的手艺很好。
　　简单的一碗核桃粥煮得细腻黏糯，芝麻五谷的香味随热气一起扑鼻而来。
　　陆哲很自觉地提前坐在了餐桌前，撑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游星野盛粥。
　　游星野刻意放缓了盛饭的动作，他不懂陆哲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准备和自己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对面地吃晚饭？
　　正在纠结该找个什么理由把人赶走时，陆哲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唇角少见地垂下，眼尾压满了不悦。
　　尽管他看起来很不想在下班时间接通工作电话，几秒钟后，还是只能妥协地拿起手机走到了阳台上。
　　游星野探出脑袋悄悄瞄了好几眼，看他似乎正蹙着眉在和人谈事，便拿起勺飞快地刮干净了一大碗核桃粥。
　　等陆哲打完电话回到餐厅时，游星野早已一溜烟跑掉，甚至还把自己的碗筷都扔进了洗碗机，餐桌上只剩下陆哲的碗。
　　陆哲叹了口气，孤零零地坐在了桌前。
　　粥是甜的。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微信群里同事还在不断给他发图，夸赞今晚客户请吃的工作餐有多豪华，陆哲通通已读不回。
　　家里的饭不是比工作餐好吃多了吗。
　　-
　　游星野开播时，直播间里已经有许多观众在守着黑屏等他出现了。
　　[主播今晚请假？怎么还不开播？]
　　[没看到通知啊。是不是睡过了？]
　　[来了来了！在连接摄像头了，主播来了。]
　　游星野边调试打光灯边解释今天的迟到：
　　“晚上好，让大家久等了。今天出门忘带钥匙了，等开锁师傅等了一会儿才进的家门，”
　　他隐瞒了自己用门夹核桃的蠢事，本来网上那些不喜欢他的人就爱拿他是个不会唱不会跳的花瓶说事，再让夹核桃的事传出去了，以后他的名字恐怕就只能和#弱智行为#挂钩了。
　　“因为时间关系，今晚就不做连麦聊天了，老规矩，我们选个电影一起看吧？”
　　因为每晚都要高强度聊天说话，游星野的嗓子很容易发炎，为了保护嗓子，每半个月左右他都会给自己放一天假，稍稍减缓些直播强度。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可以打在弹幕上。”
　　[整个舌尖上的中国看吧，睡前助眠。]
　　[喜剧片！喜剧片！工作一天已经够苦了我们看点开心的不好吗？]
　　[想看柯南。]
　　[喜剧片+1]
　　[主播知道新上映的恐怖片《怨》吗？一个人不敢看想和主播一起看。]
　　[《怨》+10086！想看小星星做reaction。星星胆子应该挺大的吧？]
　　“《怨》？”
　　游星野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差点被屏幕上突然弹出来的阴暗封面吓得咽气。
　　他胆子可小了。从小到大不敢听鬼故事不敢进鬼屋，更别说在大晚上看恐怖片了。
　　[听说超级刺激！迫不及待要看了！]
　　[抱枕已经准备好了，有主播陪着很安心。]
　　“其实……”
　　游星野正打算岔开话题，找个放松的电影来看，突然有人给他打了条价值2000块的醒目留言：
　　[《怨》！求你了！《怨》！！]
　　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中，直播间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则就是，点歌也好，点电影也好，当观众们的意见出现分歧时，主播一般会优先考虑砸出高价礼物的用户的提议。
　　况且现在看来，观众们并没有出现分歧，弹幕一股脑地喊着要看恐怖片，《怨》的呼声出乎意料非常之高，小礼物也不断刷了起来。
　　甚至最后连办公室怨灵都表明了态度，直接打出一条5000元的红色醒目留言：
　　[看吧。我陪你。]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悄悄上线的……游星野心想你隔着屏幕陪我有屁用，该害怕不还是害怕？
　　[怨灵老板大气！主播快束手就擒！]
　　[主播不会是害怕了吧？]
　　[兄弟萌都陪着你呢，主播别怕，有弹幕护体。]
　　最终拗不过粉丝们的礼物攻击，也被迫打开了播放器，和屏幕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小心翼翼地点开了《怨》。
　　虽然一部恐怖片也没看过，但说不定自己就是那种极少数的，完全不会被吓到的类型呢？
　　抱着无妄的侥幸心理，游星野揣着枕头看向了屏幕。
　　结果当然是每一次突脸镜头都能把他吓到失声尖叫。
　　[主播自己当气氛组23333]
　　[谢邀，我和主播同一个反应，真的有被吓到。]
　　[只要主播尖叫我就闭上眼睛，成功躲避了很多高能，谢谢主播。]
　　没想到直播间的观看人数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有的人是想来和大家一起看恐怖片壮胆，有的人则是专门来看主播吃瘪的反应。
　　原本是为了保护嗓子才设置了这么个放松节目，结果游星野差点把嗓子给喊哑。
　　前半部分他还能给出剧烈的反应，要么快速退离屏幕，要么抱着枕头捂脸尖叫，到后来，他已经被折磨得六神无主，只能双目涣散地窝在椅子里，像某种躲在阴暗角落的委屈小动物。
　　[主播已经被吓到人魂分离了？？醒醒啊主播！]
　　[好家伙，演员表都要放完了主播还没反应过来呢。]
　　[谁去救救主播吧哈哈哈哈。]
　　[星星对不起，姨姨不知道你这么害怕，下次不勉强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了，主播的反应也太搞笑了，完全冲淡了我的害怕哈哈哈]
　　直到电影尾幕放完，播放器自动跳转到推荐视频。
　　突然弹出来的广告又吓了游星野一大跳。
　　“嘶……”
　　他缓过神来，疲惫地看向摄像头，“以后不要再点鬼片了，给我二十万我都不会再看了。”
　　[那要是有人给你两百万呢？]
　　“哦，那还是可以考虑的。两百万别说看鬼片了，我陪老板住在鬼屋里都行。”
　　[@办公室怨灵]
　　[@榜一@榜二@榜三]
　　担心深藏不露的怨灵老板真的会一时上头给他打赏什么太贵重的礼物，游星野赶忙找补道，
　　“别，开玩笑的家人们。打再多钱给我我也不看了……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到底这里吧，谢谢大家陪伴，谢谢老板们的礼物，祝大家晚安。”
　　他谢完礼物后就关闭了直播间。
　　直播结束后，游星野又坐在电脑前发了一会儿呆才缓缓站起身来。
　　片子里阴森的背景音乐还不断在脑海中回响，恐惧带来的后劲让人四面楚歌，虽然影片已经结束，游星野的精神却还紧绷着，他不敢靠近床底，也不敢靠近衣柜，更不敢再继续盯着黑下来的电脑屏幕。
　　和直播间里的热闹不同，电子设备关机后突然寂静下来的夏夜显得格外沉寂漆黑。
　　游星野的喉结动了动，拖鞋一蹬就窜进了被子里，恨不得直接用枕头把自己闷到失去意识。
　　然而今天他就像是犯了太岁一样，好不容易在脑海中一堆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中找到了睡意，看电影时喝下的那几大杯水就来了报应。
　　游星野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只能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紧紧抓着手机打开了房间门。
　　幽长的走廊一片漆黑，被落地窗反射到客厅里的月光苍白到发冷，平时感觉走两步就能抵达的洗手间在此刻的游星野眼里犹如隔着天堑鸿沟，偏偏电影里鬼怪出现的地方也是厕所。
　　犹豫良久后，他还是长长地吸了口气，正打算一鼓作气冲去卫生间时，突然听见楼梯间那边传来了咚咚咚的响声——
　　心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游星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好在下一个瞬间出现在视野中的是拿着浴巾的陆哲。
　　陆哲……是要去卫生间洗澡吗？


第9章 
　　如果赶在陆哲放水之前冲过去，按道理讲，他应该会让自己先上洗手间吧？
　　那样的话岂不是约等于有人陪着了？
　　正在犹豫的间隙，陆哲已经关上了淋浴间的隔门，没多给游星野纠结的时间，里头很快便传来了哗啦啦的水流声。
　　游星野叹了口气。
　　外头一阵阴风吹过，把客厅的纱窗刮得咯吱作响。
　　他背上沁出丝丝冷汗，蹑手蹑脚地退回了开着盏小夜灯的房间里。
　　看来今晚得开着灯睡觉了，早知道就不去挑战自我看什么恐怖片了。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那些限制级画面，而且变得风声鹤唳，总觉得家里处处都透露着诡异，沙发底下，门页背后，天花板上……
　　游星野越想越感到脊背发凉，只能可怜兮兮地缩在门口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地等着陆哲洗澡。
　　他一定得卡好时间，在陆哲上楼回房间之前完事。
　　毕竟比起活着的陆哲，他更害怕鬼。
　　十来分钟后，水流声渐歇，因为距离不远，游星野甚至能听到陆哲换拖鞋拿浴巾的声音。
　　就是现在！
　　游星野深吸了口气，装作漫不经心地快步走了过去，要抬手敲门时，陆哲突然从内拉开了浴室的隔帘。
　　游星野猛地一顿。
　　陆哲裸着的上半身又被他给看光了。
　　这人洗完澡后居然不换睡衣……
　　只围着一条浴巾算什么意思？那能围得住吗？他以为自己在演电视剧吗？要是突然掉了怎么办？
　　一瞬间，游星野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念头，光着上半身的陆哲把他脑海里的那些怪力乱神全都挤了出去。
　　“学长你……”
　　陆哲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淋浴间内还未散去的白雾将他的棱角柔和软化，
　　“总是喜欢在我还没穿好衣服的时候就闯进来呢。”
　　“我想用下洗手间，”
　　游星野果断无视了他的话头，
　　“很急。”
　　陆哲展眉，往旁边让了让，给游星野让出位置。
　　游星野现在哪儿管他三七二十一，趁着陆哲还没走远，迅速钻进了卫生间。他总算理解了为什么恐怖片里事故多发地总是在豪宅里，因为房子大了就特别容易显得阴森空旷。
　　就在他准备打开水龙头洗手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长长的，阴森的一声“滴——”
　　整个房间在一瞬间陷入了一团黑暗。
　　游星野的冷静随着光亮一起消失，突如其来如同失明的漆黑让他的大脑恍然只剩下一片空白。
　　“喂……？”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思绪，十几分钟前看完的那部两个多小时的鬼片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飞速重现了一遍。
　　直到门外突然又响起脚步声，游星野的一口大气才喘上来。
　　空白过后，是无边的心惊胆战。
　　他语气里几乎要带上哭腔：
　　“谁……谁在外面？！陆哲？是你吗？陆哲！”
　　拜托了，如果非要在鬼怪和陆哲里面选一个的话，他宁愿和陆哲共度一晚……
　　似乎没料到游星野会被吓成这样，外面的脚步声明显仓促了许多，在游星野完全腿软之前，厕所门被人从外拉开，晃眼的光线撞入眼中，是陆哲举着手机手电筒。
　　“扑通”一声，游星野跌坐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腿。
　　因为埋着头的缘故，陆哲看不清此刻游星野脸上的表情。
　　他少有地有些手足无措：
　　“学长？你没事吧？”
　　“陆哲？你是陆哲吧……”
　　游星野无力地缩在墙角，现在也管不了什么前任不前任了，是活人就行，“……灯为什么会突然灭掉？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跳闸了，”
　　陆哲顿了顿，扶起了游星野，“小区电线老化，加上夏天各家各户空调开的时间都太长，停电跳闸也是家常便饭。”
　　游星野闻言在心里发出一声国骂。
　　腿上的力气稍稍恢复后，他便不动声色地脱离了陆哲的搀扶，自己扶住了洗手台，
　　“那，一般什么时候能来电？”
　　“快的话一两个小时，慢的话可能要等到明天。”
　　“……”
　　游星野想死的心都有。这漫漫长夜，没有电没有灯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沉默了半晌后，他死不要脸地问道：
　　“陆哲，你怕黑吗？”
　　陆哲：“……”
　　他就知道游星野是个宁可委屈死自己也死鸭子嘴硬的性子。
　　陆哲：“有点吧。”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是了解游星野的，很多事情，游星野自己总是犹犹豫豫，需要他去推上一把，
　　“学长你要来我的房间凑合一下吗？”
　　陆哲熟练地为他找好了台阶，“我房间有用电池的风扇。夏天晚上没电开空调的话很难熬吧。”
　　见游星野还在犹豫，陆哲继续道，
　　“我的床很宽。而且有两床被子。”
　　“那，”
　　游星野清了清嗓子，悄悄拉住了陆哲的衣角，
　　“那就凑合一晚上吧。”
　　夜色浓黑，屋里没有半分光亮，所以游星野看不见陆哲眼底的笑意。
　　“学长，小心台阶，楼梯撞到脚趾会很疼的。”
　　“我知道。”
　　“你要回自己房间拿个枕头吗？还是用我的就行？”
　　“我不挑。”
　　“学长你……”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可是你再继续这么拽的话，我的浴巾会掉哎。”
　　“……”
　　游星野如被电击般迅速收回了手。
　　他忘了陆哲洗完澡压根没穿上衣服，还以为自己一直抓着的是陆哲的衣角……
　　“不过二楼一点光都透不进来，你是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陆哲问道。
　　在游星野给出回答之前，他准确无误地在一片漆黑中抓住了游星野的手腕。
　　“喂……！”
　　“我没别的意思，”
　　陆哲平缓道，“学长是担心我怕黑才上来陪我的，要是磕到碰到，我会愧疚的。”
　　游星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老老实实地被陆哲拉着摸黑找回了房间。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陆哲的房间。
　　上次他只是站在门口，注意力也全在陆哲身上，其余什么也没看清。
　　虽然四周还是很黑，但眼睛适应了这种暗度后，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一些东西的。
　　游星野环顾了一圈。
　　短暂的静默后，他问，
　　“陆哲，你房间里不是有单独的洗手间吗？”
　　那为什么还要跑去楼下洗澡啊？


第10章 （一更）
　　当然是为了方便钓你。
　　陆哲这么想，但没说出来，面对游星野怀疑的视线，他脸不红心不跳道：
　　“楼上热水器坏了。”
　　“你就没想过叫人来修吗？”
　　“过几天叫。你要睡哪边？靠窗还是靠门？”
　　“我……铺床被子睡地上就行。”
　　“这黑灯瞎火的，地铺可不好打，”
　　陆哲边说边从衣柜里找出一床薄被，自己抱着被子绕到了床铺的另一边，
　　“时间也不早了，学长就将就着睡吧。”
　　“……”
　　游星野无话可说，谁让他现在是借塌在别人的房间里。
　　见他摸着黑乖巧地钻进了另一边的被窝，陆哲才缓缓也躺上了床。
　　不知是因为床垫太软还是别的什么，陆哲的重量压上来的时候，整个床垫好像都往他那边倾斜了些，让游星野有种自己一放松就会顺势滚去陆哲身边的错觉。
　　正在他悄悄给自己掖被角的时候，陆哲那边突然被手机屏幕亮起的光照亮，随之而来的是一计耳熟的提示音——游星野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们直播软件推送消息时独有的铃声。
　　陆哲静静摁灭了手机屏幕，好像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游星野斟酌了片刻，开口问道：
　　“你也……你还看直播？”
　　依他对陆哲的了解，陆哲应该是个在现实生活和社交圈内能混得如鱼得水的高质量现充，这样的人，也会闲到看直播打发时间吗？
　　陆哲“嗯”了一声，“偶尔看看比赛，还有一些直播课什么的。”
　　游星野听他的尾调中已经带上了懒洋洋的困意，“哦”了一声便没继续问下去。
　　没有空调的夏夜充斥着湿漉漉的热意，摆在床边的小型风扇唰唰唰地扇出杯水车薪的凉风，没过多久，游星野就因为热的受不了，从一开始用被子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全身渐渐变成了只扯了点被角盖在身上。
　　枕头上散发出淡淡的木香，那是陆哲身上的味道。
　　和陆哲躺在同一张床上后，大概是因为注意力都用来防备陆哲了，脑海中原本挥之不去的怪力乱神也渐渐淡去。
　　很快他便沉沉地睡去。
　　呼吸逐渐变得均匀平稳，在睡梦中，游星野不由自主地将身上那被焐得烘热的被子一脚踹下了床。
　　“啪嗒”一声轻响，换来了一旁的陆哲坐起身来。
　　“学长？”
　　陆哲小声喊道，
　　“游星野？”
　　游星野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拿脑袋蹭了蹭枕头。
　　确认他已经熟睡后，陆哲才轻手轻脚地穿上拖鞋走出房间，一路下楼来到了门口的电闸箱，手动将主闸推了上去。
　　“滴——”
　　浴室里的照明灯忽而重新开启。
　　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电压过载跳闸的事情。
　　家中断电的罪魁祸首是陆哲，是他手动拉了电闸。
　　回房间后，陆哲轻声启动了空调。
　　久违的凉风徐徐吹来时，游星野才终于微微展开眉心。
　　睡前陆哲还不忘帮他重新掖好了被子。
　　-
　　第二天游星野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时，已经日上三竿。
　　陆哲早已经出门上班去了，游星野睡眼朦胧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半天才缓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正躺在陆哲的床上后，他一个打挺坐了起来——昨晚睡着时他还老老实实地挂在床边，今早起来发现自己却几乎是横在床中间。
　　游星野都不敢细想，该不会是陆哲还躺在床上的时候，自己就直接这样四仰八叉地横过来了吧……
　　他昨晚睡得太熟了，枕着属于陆哲的檀木香，不可自制地就梦到了些陈年往事。
　　他和陆哲是在大学认识的。
　　陆哲刚入学时就已经小有名气，因为他曾经在两年前热播过的一个偶像剧里演过男主角的“高中时期”。
　　虽然出场镜头不多，但当时就收获了不少热度和喜爱。可在娱乐圈内搜索他的名字时又会发现查无此人，连演员表上用的都是随口起的一个化名。
　　因为陆哲的父母并没打算让他进入演艺圈工作，他当初进入剧组也只是因为暑假时被当场记的舅舅拉去帮忙，谁知一眼就被导演相中。
　　不过他那张脸还是非常有辨识度的。一进入大学就受到了万众瞩目。
　　游星野初印象里一直认为，陆哲和他这种阴暗孤僻的透明人应该是两条完全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所以陆哲突然加上他的微信时，游星野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到了他。
　　斟酌了半天之后，游星野决定暂时先不通过他的申请，并且小心翼翼地给他回了个礼貌的问号。
　　陆哲那边许久再没动静，就在游星野以为他是手滑加错了好友的时候，陆哲直接面对面找到了他。
　　没错。
　　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他的课表，居然直接去教室门口等着他下课。
　　看到陆哲的那瞬间，游星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反思自己过去几个月的所作所为——他并没有冒犯过陆哲吧？难道升入大学了还会遇到霸凌事件吗？
　　陆哲见他顿住脚步想调头逃跑，便主动走到了他面前，
　　“学长，你好呀。我叫陆哲。”
　　“……你好。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请学长一起吃午饭。”
　　陆哲笑道。
　　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干净又散逸，骨相俊挺分明，笑起来时眼角又堆起风情。
　　游星野轻轻挪开目光，“我们不熟吧？”
　　“我们都是话剧团的呀，”
　　陆哲顿了顿，“我是今年刚加入的新生，学长可能没注意到过我。”
　　游星野心想怎么可能没注意到你。剧团的团长见到陆哲就像捡到宝了一样，发动全团的干事干部要想方设法把陆哲给拉进剧团里去，恨不得直接钦定他为下个剧场的男主演。
　　“可我们之前连话都没有说过，为什么……突然要请我吃午饭？”
　　“唔，非要说的话，是关于剧团有些事想向学长你咨询下，”
　　陆哲随口胡编道，“还有选课相关的事，也想问问学长有没有什么建议，因为大家都说有些老师的课选了会导致大学生活生不如死。”
　　“那好吧。”
　　游星野这下才算是勉强答应。大一新生入学后找大二大三的前辈索求建议或经验分享也是经常的事。
　　陆哲还打算帮游星野拿包，被他拒绝了。陆哲又提出说要去校外的一家高档餐厅，也被拒绝了。最终在游星野的坚持下，两个人一起站在了学校食堂的窗口前排队打饭。
　　陆哲看了眼人满为患的用餐区，提议道，
　　“要不学长你先去占位置吧。你要吃什么我帮你打。”
　　游星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先拎着两个人包在角落找了张空桌。
　　没想到陆哲还挺有礼貌的，没有他想象中那种盛气凌人的距离感。他暗暗想着。不过要是想了解剧团的话……他虽然大二留任升为了干部，但其实一直在做的都是幕后后勤工作，陆哲想问的问题应该是和上台演出相关的吧？
　　正考虑着这件事的时候，游星野一抬头，刚好看见了剧团里的老前辈，上一届的男主演正端着餐盘在到处找位置。
　　他灵机一动，招起了手：
　　“师兄，你不介意的话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被叫住的师兄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看了圈周围实在没有空位，才缓缓在游星野身旁坐下。
　　等陆哲端着两个人的餐，拎着两杯奶茶回来时，正巧看见游星野和师兄在聊天。
　　这和他想要的可不一样。
　　他想单独和游星野吃饭的。
　　“学长，”
　　陆哲被迫只能坐在游星野的对面，轻飘飘地瞥了师兄一眼，“请问这位是？”
　　“是剧团的资深前辈，陈乾师兄。”游星野好心地帮他俩互相介绍，“你不是说有些关于剧团的问题想咨询吗？陈师兄懂得比我更多。”
　　陆哲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一边低头挑出饭菜里面的花椒，一边状似无辜道，
　　“可我只买了两人份的奶茶，没有准备陈师兄的份。陈师兄你不会介意的吧？”


第11章 （二更）
　　“要不把我的给陈师兄喝……”
　　游星野主动客气地推过了奶茶，虽然一杯饮料对他们而言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总感觉现在的气氛怪怪的，而且毕竟是他拉陈乾过来的，加上人家又是前辈。
　　谁知陆哲居然摁住了他的手，
　　“这是我特地买来给你的，也要转送给别人吗？”
　　游星野：“……”这只是一杯奶茶而已吧？？
　　陈乾并非是个迟钝的人，再摸不着头脑也能看出陆哲对自己的驱逐意味，反正他也只是路过想蹭个位置吃饭而已，见游星野面露为难，他自觉起身端起了盘子：
　　“我刚想起来马上要去开个会，快迟到了。星野，今天就不多聊了。”
　　游星野点了点头。
　　陈乾礼貌性地和他俩打了招呼后便自觉地到另一层楼新寻座位去了。
　　陆哲撑着脸，目送着陈乾离开后，眼尾才又擒起笑意，
　　“陈师兄和学长很熟吗？他可以直接叫你‘星野’哎。”
　　“他只是叫谁都习惯性这样叫，显得很亲切而已。”
　　游星野顿了顿，“你不是想了解剧团的事吗？是为了你我才主动叫他过来坐的。”
　　“嗯……”
　　陆哲微眯起眼睛，像是下巴被人挠蹭到舒心的猫，“可我只想听学长你说话呀。”
　　“哎……只听我说话？这是什么意思？”
　　“我接近你，是认真地想和你处好关系，”
　　陆哲笑了起来，通透干净，
　　“学长在我眼里和别人不一样，是很有吸引力的存在。”
　　“……”
　　游星野的耳朵忽然变得滚烫起来。
　　他赶忙垂下眼睫去拨弄餐盘里的米粒，大脑则在震惊的嗡鸣声中艰难消化着现在的情况。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有吸引力。
　　从小到大，因为很多原因，他在集体中一直都是被孤立的存在，几乎没有交到过朋友。中学时同班同学和他的交谈甚至还没有学校门口拦住他问他要手机号的小混混和他说的话多。
　　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能吸引到陆哲。
　　“学长？你和我一起吃饭一直在发呆的话，我会觉得很受挫的。”
　　陆哲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扫了扫，
　　“为什么心不在焉呢？难道还在想刚刚的那个师兄？”
　　没等游星野回答，他自己倒先委屈起来了：“看来师兄就是比师弟要更讨人喜欢呢。”
　　“这是什么谬论……”
　　“那学长和我聊聊天吧。”
　　陆哲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我也打算加入话剧团。学长你在哪个组工作啊？我想和学长一起参加学生活动。”
　　“我在道具组。”
　　“道具组？是负责准备演出服装的部门吗？”
　　“差不多，还有一些表演道具什么的。”
　　“这么有意思啊。那学长的手很巧咯？”
　　“比一般人巧一点，”
　　游星野解释道，
　　“我父亲是……手工匠人。小时候跟着他学过一些，所以比较有经验。”
　　他的爷爷有一家皮鞋店，他们家传承下来的手艺就是手作皮鞋。
　　在游星野出生前，他的爷爷就去世了，店铺便传给了他爸爸，父母刚结婚时，他们家还算得上是富裕家庭，可是游星野出生后，时代飞速变化发展，人们对手作皮鞋的需求也渐渐淡了下去。
　　二十年前一双定制的纯手工皮鞋能卖上千块，想定制还要排单预约。二十年后的今天一切逐渐开始被大工厂取代，他们家一个月却可能只能接到两三单，萧条时甚至好几个月都遇不上一位客人。
　　游星野的爸爸是个艺术家。他不仅会制鞋，还会弹琴，会画画。
　　鞋店的生意冷淡下来后，家庭渐渐维持不住那个门面，就在他们家快要入不敷出时，游星野的爸爸找到了一个赚钱的机会。
　　是朋友介绍的，说是联合了几位很有声望的画家，要一起办画展。
　　那个朋友来到他们家里，咂吧着往年的陈茶，手指一伸，悠悠道，“只要画展成功举办，咱们每个人都能分这个数。”
　　游星野的爸爸眼睛一亮。
　　朋友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嘛，现在大家正在想办法筹资，没钱的话画展压根也办不起来。唉，咱们搞艺术的，最怕一个穷字了。”
　　意思就是希望他们家也能出点钱。
　　游爸爸考虑了一晚上，第二天锁上了守了三十多年的老店，把门面变卖出去，折成了现金。
　　那一年正赶上游星野上小学，在画展举办前夕，游爸爸眼里流淌着亮堂的光，他一边擦拭着画框，一边拍着游星野的脑袋说，星野啊，等下周爸爸就给你买个新书包。
　　就买最新款那个带奥特曼的。
　　游星野点了点头，还悄悄做了个自己背着奥特曼书包，被同学们羡慕的美梦。
　　可是他一直没能等到那个新书包。
　　画展没有办成。爸爸的朋友卷着钱跑路，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其他人那里筹来的资金也都记在了游爸爸的头上。
　　游星野家里不仅是入不敷出，甚至直接变成了砸锅卖铁。
　　一家三口连房子都卖了出去，辗转搬进了某个亲戚家的一间车库。
　　游星野被没钱两个字压得快要喘不过气的学生生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最初因为他长得白净，又写得一手好字，班上的同学们都还喜欢拉着他一起玩。
　　可随着年级慢慢升高，渐渐就有人发现了问题。
　　比如游星野从来没有换过书包，冬天只有一件外套，放学了会悄悄去捡别人懒得削扔掉的铅笔头……
　　游爸爸不好意思在家游手好闲，便拎上工具箱坐在街头给人擦皮鞋，边擦还会边推销自己做皮鞋的手艺：纯手工，能定制，一双只要两千三。
　　他给很多人擦过鞋，但几乎没人会对他口中的手工鞋感兴趣。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几千块能立马在商场里买到一双好牌子的皮鞋，没人会花这个价去一个连门面都没有的小黑作坊等上一个多月，等来一双没有名牌标签的鞋子。
　　同行也有人改用劣质些的材料，手工结合机器一起作业，但游爸爸不愿意。
　　他说这门手艺是他们游家的风骨。
　　是宁可每天低头给人擦鞋也要保住的风骨。
　　有一次游爸爸正在给客人家的孩子擦鞋，正巧碰上了游星野来喊他回家吃饭，游星野和那个孩子对视了许久都没说出话来——两个人是同班同学。
　　从那之后，学校里游星野的标签渐渐就变成了“擦鞋匠的儿子”、“穷小子”，而他出于节俭去捡别人扔掉的铅笔头的事也随之衍生出了“他会偷同学文具”的版本。
　　除了流言蜚语和偏见，拮据的生活也让他越来越难以和同龄人有共同的话题。同学们聊的漫画，一起吃的零食，晚会上表演的才艺……那些他都一窍不通。
　　他会的只有爸爸教给他的手艺，一门很难赚到钱，没有任何展示性，并且被他暗暗讨厌着的手艺。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他的爸爸不会这门手艺，而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上班族就好了。出租车司机，银行柜员，酒店服务员……哪一个都比现在好。
　　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从来没有把这伤人的话说给父母听过。
　　熬到中学，游星野的窘迫和阴郁就变得更明显了。
　　每天的伙食费只有几块钱，又刚好是长身体的时候，他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只能依靠在面藕里加维生素片来保证身体的健康。
　　他变得很瘦，脸色也经常是苍白的。这种情况直到升入大学才有所好转，因为他申请到了学校发放的助学金。
　　虽然不多，但至少他终于敢在食堂里多打一份荤菜了。
　　不过就算有助学金，在大学里游星野还是没有交到朋友。
　　大家都有各自的爱好，摄影，跳舞，品茶……这些无一都需要更多的花销，就算不加入各种社团，单单是和舍友们单纯出去聚个餐吃个饭，平摊到每个人的头上都要大几十块钱，这些游星野统统承担不起。
　　为了避免扫兴，也为了避免不小心戳到他的痛处，同学也好室友也好，渐渐就都疏远了游星野。
　　而只有陆哲这个在人群中依旧熠熠闪着光的人，会毫无顾忌的逆潮而涌，义无反顾地向他走来。


第12章 （三更）
　　一起吃过一顿午饭后，陆哲就自顾自地视自己为游星野最好的朋友。
　　他仗着自己大一课少，经常站在教室门口接游星野下课，厚脸皮地跟着游星野一起去食堂，陪游星野一起吃八块钱一大份的盖浇饭。
　　他还会积极地去抢学校发放的免费电影票，每天都在朋友圈集赞好能带游星野一起去吃免费的冰淇淋，陪游星野一起穿丑爆了的免费文化衫——当然他穿上倒也并不难看。
　　甚至陆哲还加入了话剧团的道具组，无论团长怎么劝他都不愿意当男主演，非要黏着游星野，和他在后台一起缝缝补补做道具。
　　陆哲手笨，也矜贵，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给游星野打下手。
　　一次汇演前，剧团内别的成员都出去聚餐了，只有游星野还留在器材室里赶工一件演员要穿的戏服。
　　陆哲自然是留下来陪他，如往常一般撑着脸，坐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游星野做手工。
　　“团长不是说道具服都已经合格了，不用再改了吗？”陆哲问。
　　“可是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游星野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能做的也不多，既然做了，就想做到最好。”
　　“那学长的想法是什么？我陪着你一起改。”
　　“我想在女主演的裙摆上缝几簇立体的叶子，”
　　游星野比划道，“但是需要金色的叶子，材料包里只有绿的或者红的。不知道现在染色的话来不来得及晾干。”
　　“金色树叶的话，”
　　陆哲站起身来，下巴点了点窗外：“图书馆后面不就有一片银杏树林吗？现在刚好是树叶变黄的季节。”
　　游星野还在脑海中描绘着把银杏叶缝上衣裙的效果，陆哲就已经拉着他大步走出了学生活动中心，
　　“学长你呢，老是呆在阴暗的房间里是会长出蘑菇来的，”
　　他一本正经道，
　　“所以从今天开始，到期末周之前，我们每天都出来散散步吧？”
　　“说得像是退休的老太爷约着出来锻炼身体一样。”
　　“要是等我们退休了还能一起散步那就最好不过了。”
　　陆哲笑弯了眼睛。
　　他们在银杏林里捡了一大堆树叶，多到手上抱不下，游星野就把外套脱下来当大麻袋给全部兜住。
　　初秋的白昼还拉得很长，天气干爽而温暖，为了逗游星野玩，陆哲捧起一把落叶往半空中撒去，澄金色的叶片就像浪沫一样，腾起，旋转，最后又落了二人满身。
　　藏在图书馆背后的隐秘树荫下，铺满了金色的，蓬松的雪，两个人就用这踩起来会咔嚓作响的雪打起了雪仗。
　　直至有云层涌来遮掩住了悬挂在西向的太阳。一滴浑浊的雨砸在了游星野纤长的眼睫上。
　　他愣了一下，随即有更多的雨砸向他们的肩头和脖颈。
　　“糟糕，要下暴雨了。”
　　陆哲很快也反应了过来——他怎么给忘了，天气预报都提前预告过今天傍晚会有雷阵雨。
　　秋风刮过，叶片簌簌作响，风声中已经缀满了湿润的雨汽。
　　两个人就算拔腿就跑也快不过垂丝般连成线的大雨，更何况游星野还要护住怀里的那一兜落叶。
　　图书馆在学校的西南角，宿舍楼则在最东边，冒雨跑回去的话只有被淋成落汤鸡的份。
　　陆哲一面脱下外套罩在二人头顶，一面问道，“先找个地方躲雨？但愿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去那边器材室等着吧，我有钥匙。”
　　游星野指向不远处一座偏僻的独栋建筑。那里最初是学校体育部的器材活动室，后来被送给了学生们当仓库使用，剧团里大大小小的道具平日都堆积在那里。
　　“好。”
　　陆哲点了点头，刚要迈出步子就见游星野加快了步伐，状似无意地走离了他用外套搭建的避雨棚。
　　他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伸出手把游星野勾了回来，
　　“学长，你离我那么远是想淋雨吗？”
　　“你……”
　　游星野微垂着眼睫，躲避开他的目光，“你里面就穿了件短袖，万一冻到了怎么办？还是赶快把外套穿好……”
　　“反正都已经湿透了，
　　陆哲不由分说地抽出一只手来摁住了游星野的肩膀，“学长不和我靠得近一点的话，我的外套就白湿了。”
　　“……那我们走快点吧。”
　　游星野只能紧贴着陆哲，在淅淅沥沥的水汽之中，陆哲身上那股清透的木香也随着凉意渐渐蔓延开来，和后来再见面时不同，学生时期的这股香味还不见凛冽深邃，更多的是一股淡淡的奶檀香。
　　游星野心猿意马地，悄悄吸了吸鼻翼。
　　陆哲正专心带着他避开路面上大大小小的水洼，游星野还以为他没有发现，谁知二人抵达器材室门口，在狭窄的屋檐下等着游星野拿钥匙开门时，陆哲才缓缓开口：
　　“学长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游星野闻言心虚地缩了下肩膀。
　　他想装作没听清糊弄过去，于是加快了手上开门的动作。偏偏器材室太久没人光顾，锁芯像是生锈了一样难以转动。
　　陆哲悄无声息地凑近了些，他自身后微微俯身，蒲公英一样的鼻息轻轻扫在游星野的脖侧，
　　“你……你在干嘛？”
　　“在闻学长的味道。”
　　游星野僵硬地愣在原地，停下了手中转动钥匙的动作。
　　他其实很害怕被人靠得太近的。
　　小时候因为家里条件不好，能换的衣服不多，洗澡洗头也都用的最便宜的“臭皂”，他很怕自己闻起来会有异味。
　　但那天不知道出于什么情绪，他居然大着胆子问陆哲，
　　“那我…闻起来怎么样？”
　　陆哲眼底流淌着点点笑意：“是秋天的味道。”
　　“秋天的味道？这是什么形容…秋天哪里有味道……？”
　　“这个要学长自己体会，”
　　陆哲顿了顿，补充道，“反正我很喜欢秋天。”
　　大门终于被打开，游星野摸黑找到了墙壁上已经盖了层灰的电灯开关，不出意料，因为太久没用，灯已经打不开了。
　　好在天还没完全黑下去，虽然外面已经电闪雷鸣，但透过窗户还是能渗进来几许光线。
　　陆哲站在门口拧着衣服上的雨水，游星野这才发觉他大半个肩膀都已经被淋透，
　　“我记得仓库里好像有往年的文化衫，可以拿来当毛巾用，你不介意的话最好先换上吧？湿衣服黏在身上容易着凉。”
　　游星野说着已经在储物架上翻箱倒柜了起来，还真的找到了往年没发完的院衫。
　　“陆哲，你要穿什么码？”
　　“XL的就行。”
　　“唔，加大码好像只有大红色的了，喏——”
　　他一转头，差点毫无准备地直接撞进陆哲怀里。


第13章 
　　储物架之间的距离很窄，两个人站在一起只能被迫贴得很近。
　　“我看上面箱子放得不稳，怕砸到你。”
　　陆哲解释道，胳膊越过游星野，把架子最顶层的储物箱往里推了推。
　　游星野“喔”了一声，把衣服递给陆哲。
　　他没想到陆哲居然直接站在原地就掀起了上衣，要当着他的面换衣服。
　　游星野见状连忙别开了脑袋，相比之下陆哲就显得非常坦然自若，甚至还“恬不知耻”地把脱下来的湿衣服递给了游星野，让他帮忙拿着。
　　游星野刚接过衣服，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了一阵窸窣。
　　是巡逻的保安打着伞在检查四处有没有漏雨的情况。
　　彼时陆哲还光着上半身，正在摸着黑分辨文化衫的正反面，眼看着保安就要拿着手电筒照进来，游星野脑子一热，忽而就一把拽过了陆哲。
　　二人蹲在了储物间的角落。
　　手电筒发出的光柱在屋内来回扫了好几圈，游星野拎起陆哲那件外套罩在了两人头顶。
　　“为什么要躲起来？”陆哲小声问。
　　“严格来说进器材室是要提前登记的，”游星野向他解释道，“被保安抓到的话又要解释半天。”
　　而且陆哲还衣冠不整，两个人又没有开灯，谁知道被抓出去还解不解释得清楚。
　　光线还在天花板上不断扫射，因为是有些年头的老建筑，保安需要认真地检查。
　　陆哲已经趁此机会套上了T恤衫，正想说自己脚都要蹲麻了的时候，一束冷光直直地打在了二人罩在身上的外套上。
　　他们藏在角落，受窗户角度限制，保安只能看见二人被衣服遮盖住的脑袋顶，还以为是什么装杂物的麻袋，所以光线只在他们身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钟。
　　而在这眨眼间的几秒钟之间，游星野却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一口，眼睛不停地眨动着，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这一切都印在陆哲浓墨般的眼底。
　　于是在保安挪开手电筒，视线再次变得黑暗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欺身上去，薄唇轻轻触碰到了游星野的眼睫。
　　“陆、陆哲……？”
　　游星野的眼睛还在不断闪眨着，像是蝴蝶的软翼。
　　这个动作太过暧昧也太过清晰，像是在试探游星野的反应。
　　也更像是在帮他提前做脱敏训练。
　　陆哲的声音很低，
　　“学长讨厌我吗？”
　　游星野的喉结动了动，嗓音沙哑着回答他：
　　“……不讨厌。”
　　陆哲低笑了一声，随后靠得更近。
　　手掌揽住了游星野的后脑，他俯身过去，如同吞噬星宿的黑洞。
　　窗外雷声轰动。
　　树枝将新月刺穿，他们躲在月亮的影子里，在陆哲还带着雨水味道的外套下第一次接吻。
　　游星野紧紧地闭着眼睛。
　　陆哲没有深入，最终只是舔了舔他的唇角。
　　但过了很久，头上的外套才被掀开。
　　他伸手拉起了游星野，眼底亮晶晶的像藏着片璀璨的星云。
　　“学长，”
　　陆哲笑道，“希望下次再吻你的时候，你能睁开眼睛。”
　　“下次……？”
　　“等学长对我的感觉从不讨厌变成喜欢的时候。”
　　-
　　那场暴雨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薄荷味的牙膏被含入口中，凉意直冲天灵盖。
　　游星野这从昨夜那断断续续的有关过往的昏梦中清醒过来。
　　明明都是已经快被忘记的事……怎么又突然全给想起来了。
　　他叹了口气，对着镜子边打理睡成一蓬乱草的头发边在考虑要不要再重新找房子。
　　就算两个人平时像陌不相识的住客一样只会打个照面，只要一有近距离的接触，他的一切就都会被搅得乱七八糟。
　　他如渔网般好不容易才风平浪静的脆弱生活兜不住陆哲那颗熠熠发光的星星。
　　游星野叼着牙刷打开了租房软件，刷了刷附近的房源后，要再次搬家的想法很快就被高昂的租金给浇灭了。
　　为了每月只要两千块的舒适大房子，倒也不是不能忍受这些有关过去的梦。
　　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时，一通电话叮铃铃地打来。
　　是和他在同一个平台上做直播的同事，几周前就联系过他一次，说是想和他做一个联动企划。
　　平台乐忠于把主播们拉进同一个群里鼓励联动，以此带来更多的人气和流量。
　　游星野因为性格原因很少参与，被迫拉进群聊里也只是装死保持潜水，不知道这个叫做“整蛊小帅”的主播是怎么看上他的。
　　“喂？野老师是你吗？中午好啊，上次说的那个联动的事我这边已经把初步企划写出来了，发给你看看呗？”
　　游星野在平台上的id叫“星垂平野阔”，粉丝或者同行都直接喊“星星”，被人叫“野老师”还是第一次。
　　他打开整蛊小帅发来的脚本，粗略地扫了一眼，问：
　　“由联动嘉宾来整蛊你……？你的特长不就是整蛊别人吗？我以为我只要躺平等着被你整就好了。”
　　“嗐，那不是怕观众们看腻了嘛！我最近在策划的新系列就叫做‘受害者的复仇计划’，我的身份呢会转变成被整蛊的一方，这样我保证有大把的播放量。毕竟观众们就爱看我吃瘪。”
　　“可我也不是你的受害者……”
　　“这个没关系的。野老师，毕竟你那么大的粉丝基础摆在那里，是不是受害者已经不重要了，大家都是看个乐子，明知道都是演的，不会有人那么较真的。”
　　“……好吧，”
　　游星野无声地叹了口气，现在的直播环境比两年前好太多了，他刚刚开始做这一行的时候还曾经被“较真”的网友网暴声讨过，
　　“不过整蛊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等我找找灵感，大概明天写版脚本给你你看行吗？”
　　“哎——不需要。这次联动说白了是我沾你的光蹭你的热度，怎么好意思再让你出力出人还出主意呢？剧本我马上发给你，道具我这边会提前准备好的。”
　　“那就麻烦了。”
　　游星野又和人寒暄了几句才挂掉电话。
　　其实他个人是不太喜欢拍摄有剧本的视频的，要不是为了完成平台的kpi任务，他可能寡到退播退休的那天都不会和任何人合作。
　　整蛊小帅很快发来了整蛊剧本，游星野认真看了一遍，内容其实不复杂，概括来讲就是整蛊小帅受邀来他家做客，不小心打破了他家里陈列的“天价收藏品”，一顿嚎哭后再被告知其实是游星野对他的整蛊，被打碎的是地摊上几十块钱的仿制品而已。
　　游星野觉得俗，但无奈他自己又写不出什么更有趣的整蛊企划，而且这本身就是件赚快钱的事，便也没有提出什么修改意见。
　　只不过依照计划，整蛊小帅会带着摄像机来到他家里。这恐怕有些不方便。
　　游星野想了想，打开了和[办公室怨灵]的私信聊天框，把情况简单和他说了下，问办公室怨灵同不同意把房子“借”给他和别的主播联动拍视频用。
　　办公室怨灵很快回了个没问题。
　　他顿了下，又问道：“您能方便帮我问下你的那位租客朋友介不介意吗？拍摄时间在后天下午两点到六点，活动范围只在客厅那部分。”
　　办公室怨灵像是有些惊讶，问他，“你们同居这么久了，没有加过微信吗？”
　　游星野心道加个锤子加，现在陆哲还在他黑名单里躺着呢。
　　他回：“不太熟。我们作息时间刚好错开，平时也没什么好聊的。所以一直没加。”
　　办公室怨灵那边有几分钟没回话。
　　过了许久，他才发来一句：“我朋友说不介意。”


第14章 
　　场地问题解决之后，接下来只用等整蛊小帅带着道具上门就好。
　　不出所料，整蛊小帅把直播间标题改为“揭秘帅哥主播的居家生活”后，房间里涌入了大量前来看热闹的观众，纷纷猜测着这次联动的主播会是哪一个。
　　为了保密游星野的住址，整蛊小帅在路上一直没开摄像头，直到坐进了游星野家里才露脸和观众们打起招呼：
　　“哈喽大家好，如你们所愿我已经抵达了野老师家的客厅，老师家真的超级贵气，大吊灯小花园……哎，我给大家拍一拍。”
　　[猜对了！！果然是我们小星星家！居然是在别人的直播间看到星星家长什么样的。]
　　[别拍窗外啊小帅！你的野老师就是因为被粉丝骚扰了才含泪搬到市区的。]
　　[好家伙，之前还担心星星吃不上饭，小丑竟是我自己。]
　　[这房子得有一大半是怨灵老板资助的吧？]
　　“大家别激动，野老师也是租住在这里而已。而且还是和人合租的，没你们说的那么豪横，对吧野老师？”
　　整蛊小帅人如其名，是个长相有点小帅的中年大叔，仿佛是为了融入年轻人，头发挑染了几搓烟灰色，扣着个嘻哈风的鸭舌帽，浑身上下都是华丽的潮牌服装，开口却很有亲和力。
　　“嗯，这房子不是我的。”
　　游星野站在后面的西橱柜前给整蛊小帅倒着茶。
　　按照视频脚本，他会不小心洒点茶水在地上，然后整蛊小帅在带大家参观他家厨房时会假装一脚踩在水渍上滑倒，再一个不小心撞到一旁的陈列柜上，打碎提前摆在上面的一对仿制珐琅摆件。
　　花瓶是整蛊小帅的助理买来提前寄给游星野的，一开始整蛊小帅还担心这假宝贝看起来太过昂贵，不像是普通人会收藏在家里的东西，登门后发现游星野住的是套大别墅后又觉得恰好合适。
　　“野老师，可以借用下卫生间吗？”
　　整蛊小帅问道。实际上是要去对着镜子练习下等会儿摔碎摆件后要做出的表情，好准备开始上重头戏。
　　原本还打算寒暄一下的，谁知道游星野真人实在是太闷了，整蛊小帅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聊，为了避免尴尬，还不如早点开工早点结束。
　　游星野点了点头，帮他指了位置，继续低头摆弄家里那个几乎没用过的茶壶。
　　整蛊直播间瞬间变成了看游星野泡茶，不少刚刚进来的观众都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小帅整容了？]
　　[这不是那个阴逼帅哥主播吗？星垂平野阔，是他吧？]
　　[帅的咧。认识的兄弟给个主页链接我去关注了。]
　　[好尬。这是在干什么？]
　　[星垂平野阔抄袭瓜还有人不知道吗？这都还能有粉丝？互联网果然没有记忆。]
　　[什么瓜？展开讲讲！]
　　……
　　整蛊小帅这里的观众大多对游星野不熟悉，弹幕环境当然没有他自己直播间里的好，有人挑剔他泡茶手法不对，有人说他是来蹭热度赚烂钱的，还有人开始带节奏说他之前的视频创意都是抄袭的。
　　游星野早已经锻炼出了一副平和的心态，面对恶意弹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熟练地从中挑选出友善的、有意思的评论互动，帮整蛊小帅维持着直播间里的氛围。
　　[有选择困难症不知道午饭吃什么好，主播能不能给点建议？]
　　“选不出来吃什么的话建议去到网上进行专业的人格测试，然后根据你的MBTI测试结果选择对应的食物。当然我也可以分享一个昨晚上刚做的趣味人格测试给大家，能用十六道题测出自己是哪种口味的小披萨。”
　　[认真的吗？哈哈哈你是什么口味的披萨呢？]
　　[怎么想到和咱们小帅一起直播的？帅哥不怕被整吗？]
　　[联动即绝交，哈哈哈哈哈哈，有点期待看帅哥被整蛊。]
　　游星野一一回复道：
　　“我吗？我测出来的口味是水泥蓝莓酸黄瓜。至于整蛊的话……”
　　他刻意降低了声音，微微靠近屏幕，给足了整蛊小帅节目效果：
　　“其实我打算帮大家报复一下他。今天我的目的就是反过来整蛊他，大家记得帮我保密。”
　　[卧槽，哥你别靠近啊！你比小帅吓人多了，操。]
　　[哈哈哈哈你玩很野哦。]
　　[什么水泥蓝莓啊，有这口味的披萨吗？]
　　[和你气质倒是蛮符合的2333]
　　[想多了，没人能成功整到小帅这个老六好吗。]
　　游星野正与弹幕聊得热烈，洗手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整蛊小帅高昂的声音：
　　“野老师，你家自动马桶还带喷水的哇！差点把我裤子打湿了。”
　　这大哥倒是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疯狂创造搞笑效果。
　　整蛊小帅捂着裤子回到了镜头前，直播间内的弹幕们很是懂行地开始刷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没人去拆穿游星野刚刚放下的“狠话”。
　　小帅悄悄给了游星野一个眼色，两个人按照提前商量好的剧情，正常顺利地按照剧本走了下去。
　　只见整蛊小帅嗷呜一声摔倒。
　　只见他又硿咚一声撞在了一旁的置物架上。
　　又听“咔嚓”一声脆响，一对儿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彩色珐琅摆件径直掉在了地上，不仅如此，还顺带创掉了一旁的一只花瓶。
　　整蛊小帅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懵懵地捡起了手边的一块碎瓷片，看了眼上头贴着的标价后摆出了一副两眼一黑的表情：
　　“不是吧？！！”
　　游星野愣了一下，差点没接上他的演技。
　　刚刚他是不是还撞掉了旁边的花瓶？那是办公室怨灵的东西吧……！
　　“野老师，这，这……这不会是什么传家宝吧？”
　　“我也不清楚，”
　　游星野顿了顿，悲悯道，“是房东留在这里的宝贝。想来摆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应该不是什么随便的东西……”
　　屏幕上的弹幕飞速地刷了起来：
　　[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剧本痕迹太重了啊。大家看个乐呵就行了哈。]
　　[我怎么觉得像真的？小帅眼睛里都有泪花了。有没有懂行的朋友看看这碎掉的是什么宝贝啊？]
　　[帅啊，到底咋了？这东西值多少钱让家人们看看？]
　　[嚯，大别墅里放着的摆件，就算不是古董估计也不便宜。小帅你自求多福吧，出事自己背。]
　　游星野拿出手机装作拨号出去，“哥你先别哭，你等我问下房东，说不定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呢。”
　　整蛊小帅泪眼八叉地点了点头。
　　结果当然是不负众望，在游星野报出一个虚高的数字后，整蛊小帅嗷呜一声惨叫失去了灵魂般呆愣在了原地。
　　眼见着他眼底的光渐渐消失，已经开始准备贷款了，游星野才又煞有其事地展示出真正的订单——原来只是一对儿几十块钱的仿造品。
　　一场作秀意味十足的直播结束，出乎意料的是效果居然还不错。很多观众愿意为这种闹腾买单，只要整蛊小帅表现得够倒霉够惨，他们就愿意打赏出礼物。
　　而且还有不少人是被游星野给吸引住以桥正里的，一下午过去，直播间居然涨了快两万的订阅。
　　离开前，小帅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地上另一摊碎片，问道，“野老师啊，那个花瓶好像是家里本来就有的东西，不好意思啊，还给你弄坏了。”
　　“没事，”
　　游星野记得那是一个半透明的抛光花瓶，造型不怎么好看，还落了一层灰，玻璃制品也不会有多贵，就是他得好好和办公室怨灵道歉赔偿。
　　比起这个，马上就要到陆哲下班回来的点，游星野不太想让陆哲和整蛊小帅打照面。
　　他还没和陆哲透露过，自己现在是靠直播营生。
　　将整蛊小帅送出小区后，游星野脚步匆匆地回到家里，蹲在了地上的那堆碎片前。好在花瓶碎得并不彻底，简单拼一拼就能大概复原。
　　他打开手机上的识图功能，打算按原价赔给办公室怨灵。
　　要是以往，这个钱他肯定会让整蛊小帅来出，不过看在今天这场联动也给他带来了不少收益的份上，卖给整蛊小帅一个人情也不是不行。
　　识图软件转啊转，缓缓浮现出了一个商品的详情介绍。
　　游星野的瞳孔微微放大，“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塑料一样丑陋的抛光花瓶，居然是Vanessa Mitrani名下的设计师款玻璃装饰物，价值一万二。
　　虽不像真的古董那么名贵，但这价格对游星野这个财迷而言就像是剜肉一样的刺眼。
　　他颤巍巍地点开了私信，找到了办公室怨灵，想确认下这件花瓶的来源。
　　办公室怨灵很快回了一句话：
　　[不是我的东西。好像是我朋友带过去的，你问问他吧。]
　　“……”
　　游星野双腿一软，差点跪地不起。


第15章 
　　陆哲原本都快忘记家里还摆着那么一只又丑又抽象的花瓶了。
　　那是几年前他爸跟着一个坑爹旅游团在欧洲旅游时，被人哄骗在秀场里买回来的一款藏品。
　　大约是脱离了展览会的艺术环境后，老人家也发觉了这花瓶的丑陋之处，干脆就把它扔陆哲家里了。
　　陆哲随手把它放在了置物柜的顶层，眼看上面的灰尘越积越厚，终于迎来了被打碎的这一天。
　　他当然没打算真的让游星野赔，用五位数买一个玻璃花瓶在游星野眼里属于外星文明才该拥有的消费观念，要是真让他赔这个钱，估计他能好几晚上都睡不着觉。
　　陆哲只是想趁此机会让游星野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而已。
　　然而他等了一下午都没等到游星野的信息，不仅微信上没有动静，“办公室怨灵”的私信对话框里也许久没有新的消息。
　　难道是五位数花瓶带来的打击太大了？
　　陆哲盯着未开播的漆黑直播间走了会儿神，而后推掉了晚上的办公室聚餐活动，早早地回到了家里。
　　结果并没有见着游星野。
　　客厅里花瓶的碎片早已被收拾干净，一楼卧室的房门紧闭着，而在陆哲的房间门口，则整齐地码放着两捆现金和一张便签。
　　大致内容是说对不起，把你花瓶弄碎了，原价赔给你，你要是舍不得碎片的话还放在大门口没来得及扔。
　　陆哲差点气笑了。
　　他就不信游星野心里不清楚，只要和他好好说两句话，甚至连撒娇都不需要，花瓶的事就能摆平。
　　可游星野偏不。
　　偏偏就要和他做到完全互不亏欠，半点多余的纠葛都不愿和他产生。
　　为什么这么排斥他呢。
　　陆哲不明白。
　　他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导致现在会被学长这样讨厌呢。
　　将现金和便签纸一起收好，陆哲端了碗泡面回到房间，没有应酬的时候他向来都是这样草草敷衍的。
　　面刚泡好，游星野就准时开播了。
　　今天直播间里明显又多了不少人，都是从整蛊小帅那里寻迹找来的，弹幕正激烈讨论着下午的那场联动，许多错过了的观众都在忙着要录播链接。
　　“大家晚上好，欢迎新来的朋友们，大家感兴趣可以点点关注，晚上一般是聊天或者情感问题互助，想要连线的朋友可以看右下角方法。”
　　游星野套着件宽松的T恤，端着茶杯坐在了摄像头前。他今天戴着副黑色的粗框眼镜，平添了几分少年气，但陆哲还是透过镜框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份疲惫。
　　准确来说，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有自责，有烦躁，还有藏在更深处的，对失去了一笔巨款的痛心。
　　甚至第一通电话游星野都接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变得呆滞，也不会像平时那样积极地和弹幕互动玩梗，导致直播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气氛，观众很多，讨论很热闹，但氛围却很冷淡。
　　有些熟悉游星野的观众已经发现了问题：
　　[星星今天是不是状态不好？下午联动播累了？]
　　[主播要注意休息啊。实在不行少播一会儿。]
　　[无语，主播怎么这么呆。]
　　[这是在干什么？大家一起看主播发呆？]
　　[脸是挺帅的，光帅有什么用？好无聊，回去看小帅整人了。]
　　眼看着靠着下午那波联动吸引来的观众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游星野也知道自己应该赶快调整情绪，可无奈白白失去一万来块钱给他带来的失落感实在是太足了。
　　放在五六年前，那可是足够他不愁温饱生活一年的费用，甚至还能抽出点来买件暖和的冬衣。
　　就算是放在收入可观的当下，一万多块钱也够他买很久的菜，做很多顿丰盛的饭了。
　　而现在，那么厚的一沓现金，居然只能为一只极其丑陋的花瓶买单。
　　真是太可悲了。
　　游星野表情恹恹，看起来很不在状态。
　　大量新观众涌来时的直播间里本就容易出现很多不留任何情面的负向评价，严重的甚至会衍生成喋喋不休的争吵，就在气氛快要抵达冰点时，直播间突然被礼物的炫彩特效照亮——
　　[用户【办公室怨灵】为主播送上彩虹花瓶X99]
　　[用户【办公室怨灵】为主播送上招财猫X66]
　　[用户【办公室怨灵】为主播送上美好心情X10]
　　……
　　游星野愣了一下。
　　弹幕也随之飞起：
　　[怨灵老板大气！]
　　[老板糊涂（狗头）]
　　[这都还愿意打赏礼物，榜一是真爱。服了。]
　　[啊啊啊怨灵老板我们的神！快用钞能力把小星星砸醒吧！]
　　礼物飞速地划过屏幕，不多不少，正好和游星野赔出去的花瓶钱差不多。
　　游星野实在是不好意思，往常老板们打赏礼物都是因为他有直播效果……而且他傍晚才问过办公室怨灵花瓶的事，别人看不出来，游星野却能明白，这一顿礼物就像是在告诉他，不就是一个破花瓶吗？哥来帮你赔。
　　“谢谢怨灵老板，”
　　游星野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果然这世界上最能打动人心的东西就是金钱，
　　“老板想连线吗？或者点个歌？老板有什么愿望都可以说出来，我一定尽可能满足你。”
　　陆哲在弹幕设置中划拉了半天，找到了一个最七彩炫酷的字体，免得被淹没在弹幕海里，游星野看不见他。
　　没等几秒钟，游星野就看到了他发来的弹幕：
　　[你笑一笑就好了。]
　　“这算是什么愿望啊，”
　　游星野当即忍俊不禁，
　　“谢谢怨灵老板，老板想看的话我以后每天都笑给你看。”
　　[磕到了磕到了。]
　　[说了多少次，原野CP是真的！]
　　……
　　游星野很没出息地被陆哲的一掷千金哄得又开心了起来，眼底的失落渐渐烟消云散，直播间里也再度热闹了起来。
　　粉丝连麦聊天的活动照常进行着，游星野按照私信顺序，打出了今天的第二通语音。
　　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游星野？真的是你啊，泽宿大学的游星野？”
　　游星野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没有立刻回话。
　　“你不就是当时，和学校里那个小明星谈恋爱的那个吗？”
　　男人的声音非常戏谑，
　　“哦不，准确来说，你不是在和他谈恋爱，你是在给陆哲当跟班，当备胎才对？”


第16章 
　　直播间瞬然炸开了锅。
　　原本就有很多人在八卦游星野到底经历过何种情感伤害，电话那头的男人用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彻底激起了观众们的好奇心。
　　[什么小明星？！！什么小明星？？谁？！！姓陆？？]
　　[主播居然是泽宿大学毕业的吗？学霸啊，之前一直以为主播高中就辍学了呢。]
　　[什么叫当跟班啊？能不能展开讲讲？？我们星宝是不是被Pua了啊！]
　　[查了一下泽宿大学这几年没有出过明星啊？到底是谁啊！有没有谁刚刚听清楚了啊？？]
　　在听到电话中那人的嘲弄后，游星野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但他分不清刺痛自己的到底是“跟班”这个外号，还是“恋爱”这个短暂存在过的，错觉般虚无缥缈的词汇。
　　但阴沉仅仅持续了一眨眼的时间。
　　游星野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这种情况出现时该如何应对，甚至几个月前和陆哲再次面对面时，他都能够在行为上表现得毫不在意。
　　在电话那头的男人说出更多有关他的隐私之前，他耳聪手快地掐掉了连麦，并且迅速将那个号码拉黑。
　　[主播慌了？是不是慌了？]
　　[让他说下去啊啊啊啊！！你到底被怎么样对待过啊？我们帮你骂死渣男！！]
　　[星星你别这样…你说点什么吧？你不会真的慌了吧？你说过你已经走出来了呀？]
　　[拜托了，如果不能听到主播和前任之间的故事，我的一些比如说社交的利益和美好的品德，阳光的性格甚至是灵魂都会消失的555]
　　[主播你说句话啊主播！]
　　“别急，”
　　游星野淡淡开口，声音听起来平淡无比，“刚刚去拉黑号码了。和大家注意明确一下晚上聊天的规则，这个栏目是分享你们自己的情感故事和问题，不是分享我的。还有我既然露脸了那就是默认会被以前的同学们认出来，希望现实生活中认识我的观众能够拥有一些成年人该有的礼貌，谢谢大家配合。”
　　[前任前任前任前任前任前任，我要听前任的故事！！/送出金色麦克风x10]
　　[什么小明星啊！哥你解释一下吧求求你了！/送出蓝色心情x6]
　　[主播主播，给明星当跟班不丢人的，最好能说出来是哪个明星，给姐妹们避个雷。]
　　[今晚只想听主播的故事/送出糖果风暴x5]
　　[@榜一使用钞能力撬开主播的嘴。]
　　[快讲快讲，不然取关。/送出吃瓜跑车x3]
　　面对粉丝们抱着急切心情砸来的成堆礼物，游星野叹了口气，缓缓解释道：
　　“不是什么明星，那就像是个外号，无非就是在学校里比较有名的人而已。”
　　“已经分手很久了，我自己都看开了，大家别去刻意去挖别人的隐私，不要去打扰别人的生活。”
　　[为什么说你是跟班啊？]
　　[主播这么帅都还要当舔狗，我无法和这个世界和解了。]
　　“跟班这个说法……”
　　游星野抿了口降火的菊花茶，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没有这回事吧。只能说对方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喜欢我，所以显得我有时候比较，自以为是而已。”
　　[你别这样说！我要心疼了55555/送出小心心x99]
　　[看主播这么坦然我就放心了，感觉已经走出来了。]
　　[那你到底有没有被欺负啊？肯定被男人骗过吧？]
　　“那要看怎么定义‘欺负’了。总之是我的提的分手，也算是在及时止损吧。”
　　游星野边说还边开了包薯片，漫无目的地看着屏幕上满天飞的弹幕。
　　欺负倒也不算欺负，他都是自愿的。只是他察觉到了对于陆哲而言，自己其实没有多重要而已。
　　就像是猫咖的熟客经常去给某只小猫喂食，小猫自以为客人眼里只有自己，殊不知在猫咖之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而那才是客人的生活。
　　[要是现在前任求复合主播会同意吗？]
　　“当然不同意，”
　　在回答这条弹幕时，游星野的表现并没有很激动，语气里似乎还有几分讥讽，
　　“都说了当时是我提的分手，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再说，陆哲根本不可能主动和他求复合，最多最多是再次邀请他进入猫咖去当一只给点猫条就能哄好的宠物。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这八个字在二楼的房间内孤零零地回荡着。
　　陆哲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微垂着眼睑，盯着屏幕上正侃侃而谈的游星野，几乎快要将手机屏幕给盯出一个洞来。
　　这个动作保持了很久，他像一尊凝固住的冷冻雕塑。
　　无心再继续凝神工作，陆哲发了会儿呆后，起身拿起了浴巾和换洗衣物，打算去冲个澡好整理一下思绪。
　　站在淋浴间里，正要退出直播间开水洗澡时，弹幕上突然有人问出了一个爆炸性的问题：
　　[主播只有一任前任吗？]
　　陆哲的手指顿了下，在点上“退出”前缩了回来。
　　游星野似乎也短暂地怔愣了一秒。
　　他不知道自己突然是抽了什么疯，也许想到可能有很多现实中认识他的人也在看着直播，想到有许多人其实都在等着看他狼狈出糗的样子，他轻轻眨了下眼，脸不红心不跳道：
　　“当然不是只有一任。”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描述不那么单薄，游星野继续天马行空地补充道：
　　“有一任人可好了，每天我下播了都还会给我捏肩捶背。啊你问那么为什么分了？因为我发现他睡觉打呼噜，我睡眠质量很差，受不了那么吵的人。”
　　[意思是你们同居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主播早都是成年人了好吗？/送出水晶球x3]
　　[下次出个成年人特辑吧，给家人们分享一下同居的那些事，谢谢主播，主播男菩萨。]
　　淋浴间里的水哗啦啦地淋下。
　　陆哲不愿意错过有关游星野那些“往任”的任何一点消息，干脆用浴帽包住了手机，架在对面墙上继续听着。
　　游星野睡眠质量很差他是知道的。
　　不仅睡得很浅，还很容易做一些摇摇欲坠的梦，在半夜恍然惊醒。
　　游星野还和他说过，说被他抱着睡的时候，连梦会变得安心下来，能够一夜安稳地睡到天亮。
　　想到这里，陆哲不屑地对着想象中那个会给游星野捏肩捶背的呼噜男流露出了几分鄙夷——至少只有在他陆哲身边，游星野才能安然入睡。
　　水雾挂满眼睫，滚烫的水珠顺着脖颈滑下。
　　半晌，陆哲长长地叹了口气。
　　居然会在这种事上耀武扬威地找优越感。
　　他也算是无药可救了。


第17章 
　　游星野的直播间里，观众们还在热烈讨论着他的那些“前任们”，甚至分成了好几个派别，争论到底谁和游星野复合的可能性最大。
　　[我站会给人捏肩捶背的居家暖男，下班后谁不想被帅哥按摩呢？！！]
　　[抱走主播，主播独自美丽就好，远离爱情专搞事业！]
　　[只有我觉得校园初恋最美好吗555，看主播明显是对那一段感情最念念不忘啊！]
　　[念念不忘个屁，主播自己都说早都不喜欢了。]
　　[主播是不是卡了。怎么半天不说话？]
　　[是我卡了还是出故障了？我怎么听不见主播的声音了？]
　　[主播卡了。]
　　“喂？喂？我卡了吗？”
　　游星野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转着圈圈的“加载中”，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出门去检查网络。家里路由器接口已经老化了，经常接触不良。
　　重启了路由器后，游星野没有马上回房间。
　　他从冰箱里拿了瓶乌龙茶出来，这种享受型的饮品他自己当然不可能掏钱去买，都是有过合作的品牌方送来的pr礼物。
　　前几天他在网上看了个新喝法，黑咖啡加牛奶加乌龙茶，看起来很好喝，他一直想试试。
　　游星野一手勾兑着饮料，一手拿着手机感谢今晚在直播间里给他刷了礼物的观众。
　　直播软件有个“谢谢老板”的互动功能，主播点击这个按钮时，送过礼物的观众就能看到主播特制的感谢特效，随即还会掉落一些免费礼物，可以在直播间里免费再送出去以增加经验值。
　　他按照礼物清单一一点击着用户名后面的那个“谢谢老板”，忽而听见洗手间的方向朦胧地传出了熟悉的音效——那是直播间里专属于<钻石骑士>级别观众的感谢音。
　　游星野愣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水声窸窣不断，这个点是陆哲在里面洗澡，他难以想象，陆哲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会沉迷到连洗澡都还抱着手机看直播的人。
　　甚至还是哪个直播间里头的钻石骑士，这家伙每个月有钱去充钻石骑士，怎么就没钱租独间住啊？
　　手指突然顿住，一个胆大妄为的猜测油然出现在了脑海中，荒诞中又透露着几分合理。
　　游星野的喉结动了一动。
　　他减轻脚步声，轻轻靠在了洗浴间门边，抱着一种十分复杂又诡异的心情，再一次点击了“办公室怨灵”后头的那个“谢谢老板”的选项。
　　“滴——”
　　淋浴间里的水流声像是砂砾坠落在花瓣上一般沙沙吵闹，某一秒钟似乎确实混入了一个轻快的音符，但因为留声太过短暂，游星野没办法分辨出那究竟是真实存在的声音，还是他不争气的大脑幻想出来的一种可能性。
　　虽然只有一门之隔，但陆哲并未察觉到外面有人。
　　他刚刚冲洗干净头发上的泡沫，洗澡时突然听不见游星野的声音了，他以为是手机的问题，就把音量调得很大，刚刚突然蹦出来的感谢音效差点没把他送走，还好他眼疾手快，在第二次特效蹦出来前将手机调至了静音。
　　原来是游星野卡了。
　　陆哲漫不经心地扯来浴巾，一边擦着身上的水渍，一边拆掉手机外头一层起雾了的保鲜膜，这才看到游星野已经不在摄像头前了。
　　[主播人呢？插网线去了？]
　　[乖巧等待主播回来。]
　　[可能是上厕所去了，孩子脸皮薄每次不好意思说，耐心等一下吧。]
　　陆哲的唇角微微动了动，游星野不在房间的话，只可能在客厅或者厨房，那岂不就是，几乎等于就在门外？
　　那他听到刚刚那声震天撼地的感谢音效了吗？
　　“吱嘎——”
　　陆哲拉开门，然而走廊和客厅都空空荡荡，不见他的踪迹。
　　同时，直播间里重新出现了游星野的身影，他端着杯子神色无异地在摄像头前坐下，重新戴上了耳机：
　　“刚刚我卡了，去重启了下路由器，现在是不是好了？”
　　[好了好了。]
　　[杯子里喝的啥啊？黑乎乎的，不会是中药吧？]
　　“不是中药，主播身体很健康的，”
　　游星野顿了顿，
　　“是我在网上看的‘夏天必备自制饮品’，乌龙咖啡冻，用那个XX牌的乌龙茶做的，闻着挺香的，我尝尝味道怎么样…………呕。”
　　黑咖啡和乌龙茶混合起来后，茶香也好咖啡豆的香味也好都会互相抵消，只剩下直抵味蕾的浓苦，加入进去的牛奶也没能带来任何甜味，反倒还增添了几分腥味。
　　游星野差点当场给吐出来。
　　[我笑死了，甲方眼前一黑。]
　　[宝，没见过你这么打广告的。不会要赔钱吧？]
　　[谢谢，牌子记住了，看谁不顺眼就送他这个乌龙茶。]
　　[XX茶饮的公关连夜追杀主播，主播晚上可别睡太死233333]
　　“不是…大家听我解释，”
　　游星野赶忙拿出没倒完的乌龙茶灌了一大口，“这个茶单喝挺不错的，就是不能混咖啡。甲方爸爸对不住，我不是蓄意抹黑……”
　　直播间里一片嘻嘻哈哈，没人发现游星野的心不在焉。
　　他仔仔细细地盯着每一条弹幕，从头到尾却没再看到办公室怨灵发出任何评论。
　　虽然可能性近乎为零，但他刚刚听见的那些声音实在是让人感到在意。
　　他能确定那是专属于<钻石骑士>的特权音效，那么陆哲他……是给哪个主播充了这么高等级的会员呢？
　　下播后，他甚至漫无目的地点开了还在播的热门直播间榜单，心事重重地逛了一圈，看哪个都觉得不会是陆哲感兴趣的方向。
　　而他就更不必说了。
　　几年前陆哲对他就已经腻了，现在怎么可能突然又提起兴趣。
　　除非是为了来看他的笑话，欣赏那段始于秋季的可笑恋爱给他带来了多么长久的影响。
　　游星野蜷在被子里，考虑了一会儿后，点开了和[办公室怨灵]之间的私信页面。
　　他以“回馈榜一”为由，提出了见面的邀请。
　　这也算是主播这行里不成文的规则，许多主播都会举办线下见面会，和打赏榜的前几位老板巩固关系。
　　他下定决心要弄清楚这位怨灵老板到底是什么人。
　　还有就是，这所谓的办公室怨灵和陆哲又是什么关系？


第18章 
　　陆哲的公司离住处不远，就在靠近市中心的创新园区内，周围都是大厂总部建起的豪华大楼，白天玻璃闪烁，夜晚灯光不歇。
　　老员工们的疲惫叹息和创业者们的精神焕发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金融街独有的氛围。每天清晨，各家大厦的空中花园里都挤满了端着咖啡或早餐的上班族们。
　　陆哲站在茶水间里，等着机器制作咖啡。
　　顶头上司路过他，自然而然地打趣了一句：“小陆啊，我记得你们组昨天不是没加班吗？怎么还这么重的黑眼圈？”
　　茶水间里的其他人都对老板避之不及，生怕和她有视线上的接触，进而被询问业绩。
　　倒是陆哲不慌不忙，一面往咖啡里加糖，一面回答道，
　　“忙私事熬了个夜，睡得有点晚了。”
　　事实上他所谓的私事就是不断在脑海里想象游星野口中那个，会捏肩膀会捶背，睡觉还打呼噜的前男友。
　　想了一宿，气得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全都是游星野被别的男人抱着睡觉的模样。
　　游星野睡觉有多浅他是知道的，据说是因为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只能住在车库里，门都是用拆下来的雨棚凑合的，小半头还都是别人堆放的杂物。有一次半夜突然不声不响的着了火，要不是游星野起夜看见了火星，一家三口恐怕都会在睡梦中被烟熏死过去。
　　自那之后他好像就不敢睡熟了，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也会日复一日地去做各种噩梦，有关漫天火光的，有关没能得到的新书包的，有关同学们在背后对他的指指点点，和从未间断过的笑话声。
　　刚在一起时，陆哲就发现了这一点。
　　为了让游星野能睡个好觉，有时他会故意弄狠一点，把人累得黏黏糊糊直接埋头在他怀里，就算是游星野睡着了，他半夜翻身也好，帮人掖被子也好，也都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生怕搅乱了游星野得之不易的安稳好梦。
　　他这样视若珍宝小心对待的人，现在却被人那样随便地对待。他连呼吸都舍不得放重，那人却放肆地打着呼噜。
　　手里的纸杯像一团废纸一般被捏扁，随后又被重重扔进了垃圾箱里。
　　顶头上司见状挑了挑眉，问，“心情不好？什么事能难倒你呀，难不成是感情问题？”
　　“算是吧。”
　　“那你可要注意点，别把情绪带进工作里。”
　　“我会注意的。”
　　上司泡好茶后也没再多寒暄，高跟鞋在地板上擦出清脆的声响，渐渐远去，茶水间内只留下醇香的茶韵。
　　等听不见她的脚步声后，其他人才终于松了口气一般，吃早餐的吃早餐，闲聊的闲聊。
　　“哎，老板就是老板，”
　　有人自顾自站在了陆哲身边，“泡的茶肯定是好茶，闻起来都香，也不知道我一个月工资够不够买上一斤。”
　　说话的人叫陈乾，正是他们大学戏剧团的那位前辈。
　　虽然在学校时是前辈，但现在他却是在陆哲手下办事，职级比陆哲要低。不过他仗着和陆哲是“大学好友”的关系，在组内经常狐假虎威。
　　见陆哲没搭话，陈乾又继续道，
　　“你喝咖啡喜欢兑这么多糖吗？我一般都喝纯的，免得咖啡的香味被破坏了……”
　　“陈乾，”
　　陆哲抬眸，轻轻扫了他一眼，
　　“我晚上不叫你留下来加班，不是为了让你有时间去从背后捅人刀子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太明白呢？我可从来不研究职场厚黑学的，一下班我就宅家里，能给谁捅刀子？”
　　“你觉得我们很熟吗？”
　　“当然，咱们大学时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场演出，每次汇演之前，我和你，还有游星野，我们不是经常一起开会策划到半夜吗？”
　　“是你把活都推给游星野，让他一个人熬到半夜吧。”
　　“嗐，学生工作这种事，后辈帮前辈干活不是不成文的规定吗？再说游星野他不是也拉着你陪他一起干活吗？陆总，你怎么现在突然追忆起大学生活了？”
　　“你给游星野打电话了。”
　　“……什么？”
　　“你说，他在给我当跟班？”
　　陆哲的眼皮很薄，显得眉眼更加深邃，唇角微微向下瞥向陈乾时，陈乾只觉得脊背发麻，一股股寒意不受控制地从脚底往上蹿。
　　没等陈乾解释，陆哲又冷冷道，
　　“喜欢跟班这个词？”
　　“不……我，我只是……”
　　“再让我发现你打电话给他，我不介意把你踹回办事员给大家当真正的跟班。”
　　“陆总，你……你不能公报私仇吧？”
　　“公报私仇？马上就要到校园招聘的时间，比你认真勤恳的年轻人多得是，比起闲到只能去挖苦老同学的你，他们显然有竞争力得多。我只是正常淘汰你而已。”
　　“……你想怎么样？”陈乾捏了捏拳头，无可奈何。
　　“发道歉短信给他，”
　　陆哲顿了顿，“还要在直播间办卡。”
　　所谓办卡，就是开通会员的意思，比如陆哲就是<钻石骑士>级会员。直播平台统计主播数据时，办卡数量是一个很重要的指标。
　　陈乾目瞪口呆：“你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
　　“没人规定说分手后不能复合吧？”
　　陆哲不以为然，盯着陈乾颤巍巍地打开直播软件给游星野办了卡后才放他离开。
　　不过他刚刚似乎扫到游星野的直播间现在正在开播？
　　这才不到九点半，游星野从来没在上午直播过。
　　陆哲拿着热好的早饭回到办公室，连上耳机后登陆了直播软件，游星野确然正在直播。
　　[今天好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哇，主播还会做早饭呢？不会是早餐机的广告吧？]
　　[救命，我说一大早谁开播了呢，怎么是你，今早就看你摸鱼了。]
　　早上看直播的观众不多，游星野也并没有早餐机的推广要做，选择在这时候开播只是想看看办公室怨灵会不会上线。
　　作为榜一，怨灵老板没有错过过任何一次开播。而每次游星野晚上直播的时候，陆哲都刚好下班回到家里。
　　但上午这个点的话，陆哲应该正在忙着上班。
　　游星野心猿意马地打开早餐机的盖子，里面的三明治刚刚被压好，金黄的蛋液冒着热气裹满了面包皮。
　　因为注意力都放在观众id上，游星野一个没注意就被烫到了手指：
　　“嘶——好烫好烫好烫！”
　　他赶忙打开水龙头拿凉水冲手指。
　　弹幕哭笑不得：
　　[有被蠢到哈哈哈哈]
　　[鬼畜素材这不就来了吗？]
　　[我在工位上憋笑真的很难受！谁来救救我！！]
　　在一片刷着“哈哈哈”的弹幕中，挂着特权特效的一条闪亮弹幕突然映入了游星野眼中：
　　[办公室怨灵：第一次听到三明治叫，谢谢主播。]
　　[办公室怨灵送上心情创可贴x10]


第19章 
　　游星野：“……”
　　按常理来讲，陆哲那个每天累得像狗一样的上班族没道理这个点还能守在直播间。
　　可如果办公室怨灵不是陆哲的话，他又是给谁开通了&lt;钻石骑士&gt;呢……
　　早上的直播很快便结束。
　　出乎意料的是反响还不错，甚至又涨了一批喜欢看游星野做早餐的粉丝。
　　[系统提示：恭喜您达成五十万关注成就，解锁新功能“主播专属特效包”，点击链接设计专属于您的独特粉丝标志。]
　　游星野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冲破五十万粉丝大关，正在脑袋里换算这能带来多少流水入账时，平台给他配的助理已经打来了电话：
　　“喂？小星，恭喜你啊！这段时间粉丝涨得很快啊，平台发给你的链接点进去看了吗？”
　　“谢谢……我还没来得及点开看，好像是专属特效包？”
　　“对对，包括你粉丝团的粉丝牌、直播间内的彩色弹幕、开播提醒动画，以及最近平台新推出的一个定制礼物特效的功能。”
　　“定制礼物特效？”
　　“嗯，在礼物额达到一定数额后会自动触发，比如舞蹈区就有主播选的是落花瓣雨的特效，聊天区有个比较有想法的主播定制了一款强制闭嘴的音效，特效选的有趣的话有时候很利于刺激粉丝送礼物的。所以我得和你对接一下，你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
　　游星野略略一听，没觉得这个互动功能有多有趣，直播要礼物这方面，他觉得还是得自己有足够好的节目效果或者充实的内容才配得到大额的礼物，否则钱进口袋他都觉得不踏实，
　　“而且我审美也不怎么样，一丁点艺术细胞都没有，这个定制包能交给平台去做吗？”
　　“当然没问题，”
　　助理喜笑颜开道，“那我们就根据你的内容类型和粉丝特征自主制作了，很快就能发放到你的后台，记得及时领取设置。”
　　“好的，谢谢。”
　　游星野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怨灵的真实身份暂时被搁置到了一旁，为了庆祝五十万粉丝成就，他需要筹划一系列答谢粉丝的活动企划，顺便也要准备一些送给粉丝们的礼物。
　　其中就包括一只五角星状的抱枕，据说是助理向平台争取来的一个福利。
　　游星野觉得那个抱枕简直丑爆了。
　　黄澄澄，顿棱棱的五个角，中间画了一双Q版的眼睛和一张下撇的嘴巴，怎么看都像是把不高兴的海绵宝宝给强行塞进了五角星饼干模具给做出来的四不像。
　　没想到粉丝们居然都很喜欢，工厂送来了三十只，五只定向送给榜单上前五位老板，剩下的全都在直播间里抽奖送出去了，没抽到的粉丝一直在弹幕里哀嚎。
　　办公室怨灵作为断层级的榜一，当然也收到了那只抱枕。
　　没法带回家去，他就把抱枕光明正大地摆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
　　顶头上司来找他要文件，目光扫过了那只黄色五角星，顿了顿：
　　“小陆啊，你什么时候转型开始走卡通风了？”
　　陆哲眨了眨眼，淡淡道：“男朋友送的。”
　　顶头上司：“没听说过你谈恋爱了啊，有情况了？”
　　陆哲：“还在追。”
　　顶头上司：“……那你说是男朋友？我还以为你肯定是被追的那一方呢，挺有意思的。追得怎么样了？”
　　陆哲：“快成功了。”
　　“这么有信心？”
　　“他都送我礼物了。”
　　陆哲抬眼笑了笑。
　　笑得上司感到脊背一阵发寒——陆哲此人虽然业务能力很强，但他是那种会把讨厌上班写在脸上的人，在公司里没几个人见他展颜过。
　　上司接过文件，刚要坐下认真看内容时，又被陆哲叫住：
　　“麻烦您往旁边坐点，别把我的星星压扁了。”
　　上司：“……”怪想一屁股坐上去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的。
　　“对了，上次您说的那个项目会日期定下来了吗？”陆哲问。
　　“哦，那个啊，那个不急，我还要再审下市场部那边的定价。你这边这段时间可以开始准备校园招聘的事，多和HR对接一下，争取多抓些人才进来。”
　　上司顿了顿，后知后觉道，“怎么了？你最近要请假吗？”
　　“不是，有一天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加班，”
　　陆哲看向桌上的台历，“不开项目会的话就都好说，日常工作我提前做完就好。”
　　“喔，下周三是你生日吧？有约会？”
　　上司拍了下手，“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到时候记得去领张购物卡，还有行政那边应该会给你准备小礼物。”
　　“多谢。”
　　陆哲抿了抿唇。
　　下周三不仅是他的生日，也是游星野的生日。
　　不知道算不算有缘分，他们两个人连生日都在同一天。
　　和上司提前请好了“不用加班”假后，恰好陆哲的父母也发来了消息。
　　他们二老在邻市的大学里教书，现在都还没退休，有时候工作比陆哲还忙。
　　陆爸爸问陆哲下周三有没有空，他们可以赶来泽宿市给陆哲过生日。
　　陆哲说不用，说生日那天有约了，也不劳烦他们跑来跑去，下次休假他会回家去看望他们。
　　连着又拒绝了平日里几个好友以及同事们的邀约，在网上提前订了蛋糕，陆哲一下午都在计划下周三该如何抓住游星野和他一起过生日。
　　-
　　傍晚，仲夏时节的白昼总是很长，游星野开播时窗外正好是一片绛紫色的晚霞，不少弹幕都在夸他家窗外风景好看。
　　这几天他一直在做五十万粉企划相关的内容，比如今天聊天的主题就是根据观众投票决定的“学生时期回忆录”。
　　很多粉丝投票时其实还在心心念念他那个大学时期的“小明星”前任，都想听点更具体、更刺激的内容，许多人便都心照不宣地投给了“学生时期”。
　　弹幕嚷嚷着要看他的毕业照，还有不少人砸来了礼物，游星野只好依着粉丝的要求去杂物箱里翻找。
　　毕业照没找到，倒是翻出来了一本同学录。
　　[看看同学录也好呀！！哈哈哈哈看看主播的黑历史。]
　　[好好奇主播小时候在班上是什么定位，肯定很受欢迎吧。]
　　[会不会翻出来别人的表白？吃瓜.jpg]
　　[求求主播！展示下同学录吧！看看主播有没有非主流时期。]
　　[主播多大啊？这同学录看起来好古早……]
　　游星野垂眸，擦去了同学录上面的灰尘。这本同学录做工确实很粗糙，因为是小卖部里最便宜的那一款。
　　其他同学们都有各式各样好看的纸页，里面的内容也都新奇有趣，只有他的是近乎于空白的纸，像调查问卷一样罗列着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饶是这样一本纪念册，也是他省了一周的早饭钱才能咬牙买下的。
　　“如果你们都想看的话，也不是不行，”
　　游星野无声地长长舒了口气，
　　“不过里面应该没有你们想要看的内容。”
　　他坐回了镜头前，将同学录摊开对准了摄像头，
　　“大家看得清吗？因为是镜像可能不太好看，我给大家念吧。”
　　弹幕少有的，沉寂了一瞬。
　　其实纸页上的字迹非常清晰，因为句子很短，字却很大，歪歪扭扭，像尖刀一般毫无征兆地就刺入了视线。
　　“这个同学给我的留言是，”
　　游星野声音平缓地念道，
　　“‘擦鞋匠的儿子以后给我擦一辈子鞋。’”


第20章 
　　观众们期许的或许该是花束般的，热烈又干净的校园回忆。
　　大家都习以为常地认为，同学录里该有的是表白和暗恋，是操场上的白衬衫，是体育课后的气泡水，是对未来炽热的期许，是祝他鲜衣怒马未来坦荡。
　　所以，当那行扭曲又庞大的字迹涌入视线时，弹幕似乎凝顿住了。
　　反倒是游星野自己不以为意，边解释边翻开了下一页：
　　“很多新来的朋友应该不知道，我考上大学之前，我爸为了保证我们一家人能有饭吃，经常要起早贪黑地去街头给别人擦皮鞋。”
　　“小学时他会拎着工具箱去接我放学，学校门口人多，生意也多，我就站在旁边等他再多接两单，这样晚上就能有花卷或者菜包子吃了。”
　　“有时候也是巧了，我爸刚好就给这个同学的家长擦过鞋子，他等他爸爸，我等我爸爸，他爸爸怕他等烦了就给他买了学校门口的梅花糕吃，我就站在旁边看着他边玩边吃，梅花糕上的小丸子滚到地上了，我的眼睛也看直了，”
　　游星野淡淡陈述着那些已经落了灰的记忆，
　　“很巧的是升上中学后，我和这个同学又在同一个班上。中学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想笑话我也不会明说，所以他也就悄悄写在了同学录上吧。”
　　[总算知道你这气质哪来的了……不够惨还真模仿不出来。]
　　[你别说了5555对不起，不知道你还有过这样的经历。/送上阿拉丁神灯x1]
　　[我的星星呜呜你现在是最好的星星，再也不用羡慕别人了。/送上甜蜜糖果x5]
　　[这种卖惨套路我见多了，如果是假的，祝你老了只能去擦鞋子挣饭吃，是真的就算了。]
　　[心疼死谁了，最烦班上那些嘲笑别人家里困难的同学了，没一个好东西。/送上神奇泡泡x8]
　　[擦鞋子怎么了啊，不都是靠自己挣的干净钱？]
　　[我小时候也被嘲笑过，因为我妈妈是在菜场买菜的，很能理解主播。]
　　[主播来给我擦擦鞋子。]
　　[说别人卖惨的人是一点同理心都没有，服了。不爱看就退出去，别在这抖机灵。/送上小雏菊x3]
　　[现在小孩都有手机了，不流行写同学录了]
　　[我的已经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人悄悄在上面骂过我。]
　　“谢谢大家送来的礼物，心意我都领了，大家适度消费，不要同情主播哈，主播现在收入挺高的，而且因为抠门甚至还存了不少钱。”
　　游星野挠了挠头，他也没想到第一页就是这么张阴暗的留言。
　　[主播会记恨这个同学不？]
　　“怎么这么问，当然啊。你难道不会记恨一个诅咒你以后只能给他擦鞋的人吗？多不礼貌啊，我只是现在不会因为这句话受伤，但不代表我小时候没难受过。”
　　[笑死了，这才是你。刚刚表现那么淡然我都怀疑你都夺舍了。]
　　[说的没错，凭什么要原谅他们。人就是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送上叮当牛奶x3]
　　“不纠结这个事了，我们来看下一张，”
　　游星野用手指挡住纸页上同学们留下的名字或者QQ号，
　　“其实好多同学我都记不太清了，当时大家也不熟，毕业了也没什么联系。我看看这个写的什么……字有点难看不好认，唔。”
　　他顿了两秒：
　　“好吧，不出所料又是骂我的：‘娘炮，下辈子记得投胎成丫头’。”
　　[我的星啊，你到底读的什么学校啊，你同学里没有好人是不是？]
　　[共情了。我也因为声音尖老是被同学叫娘炮，我真的平等憎恶每一个喜欢嘲笑别人的人。/送上大喇叭x20]
　　[为啥说你娘炮啊？长得漂亮就是娘炮？我不理解。]
　　“因为我上学的时候又瘦又白，严重到有点病态了，加上你们也知道，我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长身体的时候营养没跟上，个子也不高，班上男生就爱喊我娘炮什么的。”
　　那时候游星野日常的主食就两样：面藕和馒头。面藕拌着黄豆酱吃虽然还算下饭，但长时间只能吃这些东西导致他偶尔会产生厌食的抗拒心理。
　　有一次他塞完两个馒头就觉得反胃，跑去厕所吐了很久，被同班的男生看见，不知怎么就传出了他为了减肥故意催吐的谣言。
　　很多和他不熟的同学听了谣言后都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他，骂他是臭美的人妖，无论和他熟或不熟，好像只有对他表示出嫌弃才能顺利融入班集体。
　　因为他那时看起来就挺孤僻阴暗的，不是老师喜欢的那种好学生类型，对于同学们的抱团孤立，班上的老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像都把他当成麻烦在看。
　　[我男闺蜜也是这样的，被其他男生叫娘炮，不愿意和他玩，但他其实人超好，而且看了很多书，懂很多东西，真的很讨厌用‘娘炮’去定义别人。]
　　[事实上，真的遇到事了往往最靠得住的通常都是他们口中的‘娘炮’/送上玻璃风铃x6]
　　[骂的对，主播可不就跟个娘们似的嘛。]
　　[前面那个举报了。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前面那个现实生活一定过得很不幸吧，没事哦，小小的也很可爱。]
　　游星野瞥了眼那个说他像娘们的用户名：“狼狗体育生”。有些眼熟，感觉是个常住在他直播间里的黑粉，有事没事就喜欢出来嘲他两句。
　　果不其然，狼狗体育生被多条弹幕点名回怼后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居然直接花两百块钱打了条醒目留言：
　　[主播臭娘炮，给人擦一辈子鞋。]
　　[卧槽真晦气，房管干不干活啊？能不能把他禁言了。]
　　[别管他，反正是在给主播送钱呢。]
　　游星野就当只听见了两百块钱入账的声响，全然无视狼狗体育生的留言内容，甚至还照常给了他感谢：
　　“好的，谢谢狼狗体育生送来的醒目留言，老板大气，希望老板有本事每天都能花钱来骂我。”
　　狼狗体育生：[给你送礼物你不表示表示？别的主播都会唱歌跳舞，你有什么特长？跪着给我擦鞋？]
　　游星野：“哦，特长啊？”
　　游星野：“我的特长是当你爹。”
　　游星野：“两百块钱就想看我表演才艺？你打发乞丐呢？”
　　[哈哈哈哈，就爱看星星怼黑粉。我非得把这晦气东西顶下去。/送上醒目留言]
　　是有粉丝花了更多钱买了更高价的醒目留言顶走了那条“臭娘炮”，免得新观众一进来就看见这么个晦气的头条。
　　狼狗体育生还想继续对线，可惜房管已经及时上线把他给禁言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没想到他像是憋了口恶气不出不行一样，居然再次打了个八百块的高级醒目留言出来，只为了回怼游星野：
　　[娘炮只会汪汪叫。]
　　游星野含泪又收下八百块，本想引导弹幕不用再管这个人，谁知屏幕上咣咣咣又接连出现了好几条贵价SC，直接把狼狗体育生的辱骂全都顶了下去：
　　[用户办公室怨灵送上豪华醒目留言x5]
　　只见五个价值小两万的空白SC框框毫不留情地将狼狗体育生之前的辱骂全都给挤得无影无踪。


第21章 （一更）
　　[榜一大气！就爱看钞能力爽文。]
　　[气死这个没素质的sb，有本事也砸这么多钱来对线啊。]
　　[怨灵老板我！的！神！/送上磕到了x9]
　　……
　　游星野轻轻抿了抿唇：
　　“谢谢怨灵老板，老板今天心情如何？晚饭吃了吗？祝老板工作顺利，天天开心。”
　　如常感谢了送来礼物的观众后，游星野继续翻着手里的同学录，
　　“为了避免我们这个直播内容变得太负面，我先来选一遍吧，我挑一些有意思的给你们念，省得大晚上的看了闹心。”
　　[你真的，我哭死。/送上花式彩虹屁x6]
　　[抱抱主播，别理他们，你明明就很好。]
　　[唉，感觉自己和主播很像，现在主播已经成功了，我还是交不到朋友，连同学录都不敢翻开看。]
　　“其实今天愿意把这些拿出来给大家看，是希望大家都能变得更好。我们没必要去原谅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但也更没必要因为他们否定自己。”
　　[谢谢主播，我们一起变得更好！]
　　[希望我有一天也能像主播这样看得开。/送上彩虹心情x3]
　　一本同学录快翻到底，遗憾的是游星野居然真的没挑出来什么正能量的或者有趣的留言能拿出来分享。
　　娘炮、穷鬼、白猴子这种词汇屡见不鲜，有人挖苦说希望他冬天能换件衣服穿，有人说也想找他爸爸擦擦鞋子，还有人骂他是小偷。
　　小偷这个事游星野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他确实没有偷过任何东西。
　　无非是因为他家里条件不好，同学们丢了东西就会首先怀疑他。
　　也许这个同学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找到，所以只能拿他撒气。
　　翻到只剩下两三张纸页时，游星野终于看到了一张认认真真填写的，没有辱骂也没有嘲讽的留言。
　　那张纸放在别人的同学录里也许会是再普通不过的一页，但在他这里却显得格外难得。
　　游星野心情甚好地将那张纸取了出来，盖住名字炫耀一般展示在了屏幕上，
　　“家人们，快看，还是有人会认认真真给我写祝福的。”
　　[你别这样，我害怕。]
　　[很难不去揣测你中学的时候是被霸凌过吧。]
　　[看看，是主播的朋友吗？感觉是个很温柔的人哎，字好好看。]
　　“不知道算不算朋友，不过确实是和我走得比较近的人了。他是我们班班长，高中时和我住同一个宿舍，知道我家里困难，时不时都会分我点水果或者牛奶。”
　　游星野浅浅回忆道。
　　写这张同学录的人叫程闻贺，学习好，个子高，当时在班上就很受欢迎。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从来没和别人一起嘲笑或者嫌弃过游星野，甚至还在游星野过生日那天送他了一本课外书。
　　所以游星野对他印象还算深刻，他也是游星野唯一一个留了联系方式的中学同学。
　　[哇，他祝你前程似锦耶。什么小天使。]
　　[主播现在和他还有联系吗？好适合做朋友啊。]
　　“联系的话，就过节偶尔群发下祝福吧，因为我不太擅长社交……”
　　[好可惜555这可是你们学校难得的好人啊。]
　　[得感谢他的祝福呀，主播现在可是做到了前程似锦呢！]
　　……
　　当晚直播结束后，游星野在通讯录里翻到了程闻贺的电话号，有些弹幕说得挺对的，他是不是也该多和现实生活中的人保持联系，这样才能交到朋友呢……？
　　正在思忖时，突然一通电话打来，来电显示不是别人，正是“程闻贺”三个字。
　　游星野愣了一下。
　　这么巧？这就是说曹操曹操到吗？
　　他轻咳了一声，清了下嗓子才接通电话。
　　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干净爽朗，和中学时给人的感觉没什么不同：
　　“你好？请问是游星野吗？”
　　“我是。”
　　“太好了，我是程闻贺，你还记得吗？初中时我俩一个宿舍。”
　　“当然记得，程班长。”
　　听程闻贺语气友好，而且十分热情，游星野才松了口气。
　　“太有缘分了，我女朋友一直喜欢看你直播，刚刚她说看你拿了当时的同学录，觉得字很像我的，我一看这不就是你嘛，真的太巧了。”
　　程闻贺侃侃而谈道，
　　“你现在还在泽宿市吗？有空一起出来吃个饭？哦你别误会，我不是替我女朋友追星，啊哈哈，我就是想咱们老朋友叙个旧。不过你现在应该很红吧，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我有空的，”
　　游星野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不交朋友，如果非要和人社交的话，程闻野其实就是那种最让人省心的交际对象。
　　而且这可是整个学生时期里，唯一一个友善对他的人，他该把人家当成朋友才对。
　　“白天我一般都有空。”
　　“真的？好呀，我看看……那下周三怎么样？我来订餐厅，这顿我来请，你空着肚子来就好了。”
　　程闻贺兴致勃勃地和游星野约好了日期，很快就把餐厅位置发了过来。
　　游星野查了下，是家会员制的茶室。
　　而且下周三其实是他的生日来着……程闻贺会不会还记得这一点，实际上是准备喊他庆祝生日？
　　他也能够拥有一个和朋友一起度过的生日吗？
　　挂了电话后，游星野看着程闻贺发来的短信和嘻嘻哈哈的表情包，心情不自觉地就变好了起来。
　　和朋友一起庆祝生日这种事，他只通过朋友圈看别人发的照片了解过。
　　那种美好的热闹，他原来也是有机会参与的吗？
　　游星野按捺住心底隐隐的期待，从床上弹起，拿了睡衣和毛巾开门要去洗澡，没想到陆哲此时却还坐在客厅里。
　　游星野和他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目光，打算当没看见，谁知陆哲居然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余光瞥见陆哲越来越近，游星野加快了脚步。
　　谁知还是被陆哲给拦了下来。
　　“学长不会是在躲我吧？”
　　陆哲无辜地眨了眨眼，身上的檀木香缓慢地将游星野包围。
　　“躲你干什么？我又不怕你。”
　　“那我就放心了，”
　　陆哲笑笑，“那下周三晚上我请学长一起吃晚饭吧？”
　　“……怎么突然要请我吃饭？”游星野轻轻咬了咬唇角，下周三也是陆哲的生日，他的朋友们肯定早已为他准备好了热闹的生日派对。
　　“一起过生日啊，作为同一天过生日的室友，一起吃顿饭没什么不对吧？”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游星野径直拒绝他道：
　　“可是我下周三已经有约了。”
　　“……什么？”
　　陆哲怔愣在原地。


第22章 （二更）
　　感受到周围的气氛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尤其是在看到陆哲抬起下颌略微眯起了眼睛时，游星野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于是他一侧身，游鱼一般绕过陆哲钻进了洗浴间，还不忘“咔哒”一声给门落了锁。
　　“……”
　　陆哲轻轻“啧”了一声。
　　是被谁给捷足先登了？
　　游星野刻意放慢了洗澡的速度，又认真刷了牙吹过头发后才出来。
　　没想到陆哲居然还在等他。
　　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陆哲划走了手机上正在浏览的门锁破坏器页面——他正在考虑当天要不要干脆把游星野锁在家里。
　　真那么做了的话，学长应该会很生气吧。
　　而且既然都锁家里了，干嘛不直接把人关进卧室。
　　想到这里，陆哲轻轻抬眼，目光在游星野的手腕和脖颈处缓慢游走。
　　游星野张了张口：“……你为什么要咽口水？”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收回了视线，
　　“和谁？”
　　要是他真能狠下心来锁住游星野的话，五年前也就不会让他跑掉了。
　　“什么和谁？”
　　“下周三，学长是要和谁一起过生日呢？”
　　“我跟谁一起过生日和你有什么关系？”
　　游星野想要尽快逃离，被陆哲那双漂亮又凌厉的眼睛直直地注视只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已经落入了虎口的猎物。
　　但陆哲显然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缓慢又温和地步步紧逼，不知不觉就将游星野抵在了墙边。
　　游星野处处节省，住进来之后客厅的空调几乎从未使用过，洗浴后的热雾也就迟迟未散去，廉价沐浴露的味道渐渐被陆哲身上清凉的檀木香侵入浸染。
　　“当然有关系，”
　　陆哲缓缓道，“学长，我们又不是完全陌生的租客，我会对学长的生活抱有好奇心也是很正常的吧？”
　　“可……”
　　“是谁呢？学长现在的恋人吗？”
　　“只是普通朋友，中学时的同学而已……”
　　游星野意识到自己又被套了话时已经把该说的都给说了出去。
　　陆哲似乎惋惜地叹了口气：“是我不认识的人呢。中学同学……那和学长已经认识很久了吧？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你还有这样一个朋友。”
　　“我的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
　　游星野的声音很小，当然他也没打算让陆哲听见。
　　没想到陆哲居然先委屈上了，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我呢？”
　　“什么？”游星野眨了眨眼，不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是什么。
　　“我和谁一起过生日呢？”
　　“你？你身边会缺给你庆祝的人吗？”
　　“……算了，”
　　陆哲揉了揉头发，又问道：“看学长今晚心情不错的样子，也是因为可以和那个人出去玩？”
　　原本他是看游星野直播读同学录读到了许多恶言恶语，怕他心情低落，不放心才守在客厅里的。
　　不过看游星野刚刚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很难过。反倒像是在专心期待着什么好事发生一样。
　　“因为是朋友，”
　　游星野顿了顿，
　　“你很清楚吧，我几乎没有交到过朋友。这么多年来生日也一直都是一个人过，现在我想做出些好的改变，不行吗？”
　　“……”
　　这一连串的发问就像是项圈一样，有奇效般让陆哲收敛起了眼底审问犯人般的压迫感，
　　“当然可以，”他垂下眼眸，“学长交到新朋友，是值得庆祝的好事……”
　　“那就祝学长那天玩得开心。”
　　“……谢谢。”
　　游星野摸不透陆哲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知道陆哲占有欲很强，大概是某种自尊心在作祟，导致他对于自己这个“前任”也还依旧保留着某种毫不讲理还霸道的私占欲。
　　反正陆哲一直都是一个习惯于被身边人崇拜依恋着的人。看到他交了新朋友或许就像是发现自己养的宠物也会对别人摇尾巴一样，会产生些不服气的心理。
　　但宠物终究只会是宠物而已。
　　游星野深知这一点。
　　所以他也没有多和陆哲说些什么，礼貌性说了声谢谢后就贴着墙默不作声地回到了房间里。
　　房门轻轻碰上。
　　陆哲却还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然后才缓缓发短信给餐厅取消了预约在下周三的位置。
　　“中学时的朋友啊……”
　　他自言自语道，同时回想起了今晚的直播中，游星野翻找出来的那唯一一页没有对他恶语相向的同学录。
　　就是那个人吧？
　　游星野不是会主动去联系别人的性格，很可能是那个人主动找上门来的。
　　他们从中学毕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中途一次联系都没有，偏偏就这么巧，游星野刚在直播中提到了他，他就像闻到了骨头味的流浪狗一样找了过来。
　　陆哲微微蹙起眉，游星野在直播里说过，那人是他们中学时的班长，确定他的名字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翻开通讯录，找到了大学时和游星野是同一个中学毕业的一个同学，给人发去了消息，决定要好好替游星野调查一下那个中学班长。
　　同时，邮箱里闪过一条新邮件提醒——一个自称是什么导演的人发来的邀请函。
　　陆哲看也没看，径直把邮件拉入了垃圾箱。
　　他高中时偶然被拉进过剧组演了一次戏，当时虽然大火，但做演员这条路显然和他的高知父母给他的人生规划一点也不相符。
　　自那之后他不间断地还会受到许多经纪公司或者导演的邀请，毕竟他这张脸摆在那里，不仅没有因为长大成熟而变丑走样，反倒越来越标志了起来。
　　而且就像游星野曾经说的那样，他的眼睛里是有灵气的，眼尾仿佛天生堆着风情，让人不自觉地就会被吸引。
　　这是许多导演求之不得的。
　　不过就算再有灵气，现在也该被日复一日的忙碌工作给消磨掉了。
　　陆哲清空了垃圾箱里的未读邮件。
　　去演戏，或者做明星，也就意味着会被更多人簇拥，众星捧月。
　　他不喜欢那样。
　　环绕着他的人就像是一堵墙，会把他的学长牢牢阻挡在外，越推越远。
　　他不要共享着月尘的银河，
　　他只想要那颗流浪在平野里的垂星。


第23章 
　　游星野已经连续五天没有收到来自办公室怨灵的打赏了。
　　每场直播开始的时候都能看到系统提示榜一进入直播间，但别说是打赏了，就连普通的弹幕都没见他发过。
　　甚至连达到一定观看时常赠送的免费礼物都没有点给过他。
　　直播间里许多常驻粉丝都发觉了不对劲，不少人都在问，怎么这几天不见怨灵老板了？
　　[完了，榜一不会换墙头了吧？]
　　[不可能，怨灵老板对主播绝对是真爱，说不定只是工作忙呢？]
　　[别道德绑架老板啊你们，人家送不送礼物全凭心情。]
　　[不会是吃醋了吧2333？因为主播最近老是在聊中学同学？]
　　……
　　陆哲匿名给说他吃醋的那条弹幕点了个赞。
　　游星野这几天就像是马上要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兴致勃勃地在直播间里公布了自己即将和朋友见面出去玩的“重大决定”，并且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向粉丝征集建议。
　　比如出去玩什么比较好？看什么类型的电影？要不要给人家准备点小礼物？见面之后该聊些什么话题…诸如此类。
　　不只是在直播间里，现实生活中也是如此。
　　游星野房间门口的快递盒已经快要堆成一座小山，全都是他为了和老朋友见面而专门新买的衣服——他作为一个自由职业者加资深社恐宅男，实在是没有什么适合去高档餐厅的服装。
　　而最让陆哲感到郁闷的，当属游星野最终打算送出去的见面礼。
　　不知是听信了直播间里哪个愚昧粉丝的谗言，游星野居然决定亲手给程闻贺做一份烘焙甜点。
　　他可是都没吃过游星野做的点心。
　　陆哲闷闷不乐地下楼，看见在厨房中忙活的身影后嘴角都快要垮到下巴。
　　“学长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些的呢？”
　　陆哲不声不响地站在了游星野身后，冷不丁地问出这么一句，吓得正在全神贯注往巧克力挞上撒饼干屑的游星野猛地一颤：
　　“……你什么时候来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我一跳。”
　　陆哲无视他的埋怨，探头看向烤盘中的那几只精致的脆皮巧克力挞，唇角抿得更低。
　　“我好饿。”
　　他说道。
　　游星野愣了一下，心说你饿关我屁事。
　　但无奈陆哲眼巴巴看向他时的神情太过可怜，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用油纸包起一只递给了陆哲：
　　“要吃吗？”
　　“要。”
　　陆哲毫不客气地接下。咬下一口，热乎乎的巧克力流心钻入口中。
　　游星野问，“味道怎么样？齁吗？”
　　“挺好的。”
　　正要咬下第二口时，陆哲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分明是在给那个叫程闻贺的当试吃员。
　　……生气。
　　刚刚有要扬起势头的嘴角又沉了下去。
　　连挞皮都被咬得咔咔作响。
　　游星野疑惑地看着他，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阴晴不定的，出什么毛病了？
　　不过陆哲这么挑剔的人都没说不好吃，想来这个配方应该是没问题了。
　　他刚刚说肚子饿，是晚上在外面应酬没吃好吗？
　　想到这里，游星野好心地又问陆哲道：“还吃吗？要不这几个都给你当夜宵？”
　　陆哲心情郁闷，莫名其妙地单方面闹起了别扭，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是被当做了垃圾桶，不仅要给程闻贺试吃尝味道，这批试验品也全都要扔给他处理吗？
　　不仅生气，还委屈。
　　和那个程闻贺见一面就需要提前这么久做准备吗？
　　“陆哲？发什么呆？”游星野戳了戳他。
　　“学长明天必须和程闻贺出去约会吗？”
　　“……什么约会，都说了只是朋友叙旧。而且我和谁出去玩关你什么事……你怎么一副对别人很不满的样子？”
　　“我确实对他很不满，”
　　陆哲扬起眉梢，
　　“学长没有调查过他吗？他在别的平台做自媒体博主，投稿的相关视频都是和各种主播出去玩的vlog，出了名的爱蹭热度。”
　　见游星野没有吭声，陆哲又继续道，
　　“我看他风评也很不好，似乎是很喜欢恶意剪辑，典型的表演型人格，找其他人拍视频也只是为了凸显自……”
　　“够了。”
　　游星野打断他，眼神里泛着一层灰灰的冷色，
　　“你想说他接近我只是为了流量和热度？”
　　“因为学长太单纯了，很容易交友不慎。”
　　“陆哲，我可以理解成你是见不得我和别人走得近，见不得我走出你带给我的阴影吗？还是说你其实打心底里就不觉得我值得被人真诚对待？”
　　“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说我容易交友不慎，”
　　游星野重重地将陆哲手里还没来得及吃完的巧克力挞抢了回来，
　　“是啊，你说得对。而且在我看来，你就是我最后悔认识的人。”
　　“…………”
　　陆哲的手指动了动，最终只是握紧，攥成了拳头。
　　这下好了，连试验品都不愿意给他吃了。
　　游星野转过头去，默不作声地收拾着厨房内烘焙用的工具，睫毛止不住的颤抖被掩盖在瓷盘和模具碰撞出的叮铃当啷的响声之下。
　　这是他第一次对陆哲说狠话。
　　但他心里却一点舒畅都感觉不到。
　　他感觉到陆哲又在身后站了几秒，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默默地转头离开。
　　几分钟后，洗浴间传来门碰上的声音，应该是陆哲去洗澡了。
　　游星野这才长长地松出一口气来，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绷紧到断裂，原本挺直表达着疏离的肩颈缓缓瘫软下来。
　　他撑住橱柜，看着从陆哲手里抢回来的那半个甜挞，像被往事困住了一般，半天都没有动作。
　　浴室里传出的水声被毛玻璃门筛成朦胧的白噪，在陆哲就算马上拉开门出来也看不见的角落，游星野小心翼翼地，照着巧克力挞上他咬过的地方咔嚓咬下了一口。
　　流心做得齁甜。
　　甜到除了嗜甜的陆哲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会喜欢的程度。
　　擦干净手指后，手机上刚好弹出了一条来自直播软件的新消息提醒：
　　[系统通知：恭喜用户办公室怨灵开通<钻石骑士>（自动续费）]
　　突然砸来的巨款并没有让游星野的心情变得有多好，直播间的VIP就像很多视频播放软件的会员一样，有每月自动续费的功能……
　　“叮咚——”
　　几乎在同时，被陆哲留在沙发上的手机也发出了一声提示音，游星野听得出来，那是掌上银行提示扣款成功的声音。
　　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两秒后，原本已经被压下去的妄想般的猜测又再一次浮上了心头。
　　游星野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看了眼紧闭着的浴室门，做了几秒的心理建设后，咬牙走向沙发拿起了陆哲的手机。
　　屏幕上赫然飘浮着一条来自掌上银行的讯息：
　　[【中国XX银行】尊敬的陆哲客户，您尾号为4321的银行卡在19时17分完成扣款交易人民币-15000.00，余额****]
　　游星野的呼吸一滞。
　　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会不会只是钻石骑士的自动续费都批量发生在同一时刻，陆哲这一万五是给别的主播花出去的？
　　抱着某种很大可能落空的侥幸心理，游星野屏住呼吸，控制住微微颤抖着的手指，拿出自己的手机从直播软件里给办公室怨灵发去了一个表情。
　　时间仿佛被无限延长。
　　明明只是眨眼的瞬间，游星野却像是已经等待了一整夜。
　　而终于，他如愿以偿，又不可置信地，在陆哲手机上看到了跳出来的消息弹窗：
　　[您有新的私信消息，来自特别关注【星垂平野阔】]


第24章 
　　对啊。他明明没有告诉过陆哲自己的工作是什么，刚刚陆哲却说程闻贺喜欢蹭主播们的热度。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陆哲就是办公室怨灵，他直播间里的榜一。
　　游星野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混沌成了一团乱麻。
　　这意味着从三年前他刚刚接触做直播，只有两三个观众的那时开始，陆哲就一直在看着他了。
　　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对他念念不忘，还是已经完全把他当做了一个普通的主播，单纯被他的直播内容所吸引？
　　乱七八糟的猜测像鱼线一样弯弯绕绕地缠满思绪，没想到最后停留在游星野脑海中的，居然是几年前那个在雨夜中的吻。
　　昏暗的仓库，雨水的味道，陆哲的外套，还有那个止于唇角的点吻。
　　陆哲……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要是真有这么喜欢他的话，当初又为什么要践踏他的真心，把他推到人群之外呢？
　　脑中混乱不堪，以至于游星野完全没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也没发觉陆哲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学长，在看什么呢？”
　　陆哲微微扬起下颌，在游星野被吓得猛一激灵时，扫到了他手里那部属于自己的手机。
　　还有屏幕上的来自直播平台的消息弹窗。
　　二人陷入了短暂又微妙的沉默。
　　游星野的眼皮轻轻颤动着，压住音调尾端的干涩，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足够冷淡：
　　“陆哲你……一直在看我做直播？”
　　“嗯。”
　　陆哲点了点头。
　　洗澡时他其实也在反思自己，还是不该那样直接劝游星野别和程闻贺接触的。
　　游星野一直都很敏感，甚至快到了自卑的程度。他说的那些话也确实不合适——程闻贺就算心怀鬼胎，觊觎的肯定也是游星野这个人，而不是他现在有的流量和曝光度。
　　他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是被游星野本身吸引的。
　　“办公室怨灵，原来是你……”
　　游星野吞咽下一口闷热的空气，他有太多话想说想问，到嘴边却又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恐惧在陆哲身上寻找答案的过程。
　　陆哲张了张口，怕游星野会觉得他做直播以来得到的认可和喜欢都只是因为他曾经和自己有过一段恋爱关系。
　　也怕游星野会把他的示好当成是施舍。
　　最后他斟酌道，“因为学长在直播这方面的业务能力确实值得敬佩，每晚下班只有看你直播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放松。”
　　“这样吗。”
　　游星野低垂下眼睑。
　　所以陆哲作为榜一老板对他的偏爱和保护果然只是因为他是个出色的主播。
　　而不是一个放不下的恋人。
　　陆哲想从他身上得到的只是作为主播能提供的情绪价值，而非作为恋人。
　　也对。
　　他怎么又控制不住自己，去肖想被别人当成独一无二的对象了呢？
　　无声地叹了口气后，游星野重新抬起了眼，
　　“那以后，礼物就不要再送了吧。”
　　“……什么？”
　　“我是靠帮人骂前任起家的，要是被人发现榜一其实就是前任，不知道会让多少粉丝觉得被欺骗，”
　　游星野淡淡解释道，
　　“我没权利要求你不去看我的节目，可毕竟我们有那层关系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是你的话，我受不起。”
　　“什么叫‘是我的话’？”
　　陆哲堵住游星野回房间的路。他不明白。任何一个普通陌生人的认可和喜爱游星野都能接受，为什么是他就不行？
　　“因为我容易交友不慎。”
　　游星野往后退了退，绕过陆哲。
　　他不想要陆哲再继续给他希望了，明明知道对于陆哲而言可能只是解闷的挥霍，他却还是会不可自遏地，明知不可而为之。
　　“游星野。”
　　陆哲叫住他。
　　“那明天生日一起过吧，就当是回应你之前提出的感恩榜一见面会。”
　　游星野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礼物都退给你。但明天我已经和人有约了，还请你别让我太困扰。”
　　“游……”
　　“咔嚓。”
　　没等陆哲把话说完，游星野就重重关上了房门。
　　没有争吵，也没有歇斯底里，但一段关系往往就是在这样冷淡又平静的对话中才会不可逆转地走向终结。
　　屋外迟迟没有传来陆哲上楼的声音，游星野靠着房门站了一会儿，最终没再等下去，默默地在工作台前坐下，戴上了耳机。
　　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每晚七点半，他都要准时开播。
　　他想，今晚应该就看不见办公室怨灵了。
　　因为陆哲压根不是会用热脸去倒贴别人的性格，他连“你让我感到困扰”这样的话都说出去了，能不生气都算陆哲脾气好。
　　五十万粉丝的专属福利平台已经制作完成，今天刚好发放到了他的直播间里。许多观众一进来就发现可以发送主播专属的应援色弹幕和Q版表情包，在弹幕区玩得不亦乐乎。
　　[这个星星团子可爱死了，平台待我们星宝儿不薄！]
　　[恭喜主播五十万粉！！看着你一步步走来的，很不容易，但你值得！/送上闪耀银河x1]
　　[第一次在直播间氪金，但为了这个专属特效，值了！/送上海中明月x3]
　　游星野暂时把心事放在了一边，调整好情绪，
　　“谢谢大家的礼物，感谢直播间里的每一位观众。今天在开始聊天前还有一件事要通知大家。”
　　他边说边点开了设置栏，手动点击了平台给他定制的滤镜特效。只见屏幕一闪，他的脑袋顶上突然出现了一对猫耳。
　　助理说研发组似乎新开发出了什么裸眼仿真技术，这个滤镜一经触发，粉丝们在屏幕上看见的他就像是真的戴上了一对情趣猫耳一样。
　　据说这也是根据他的观众画像调查决定出的一种最受欢迎的设计方案。
　　[救命！我看到了什么？？好可爱！！/送上猫咪爪爪x1]
　　[求求了，把这特效焊死在脑袋上awww/送上黄金梧桐x9]
　　游星野也没想到这玩意儿刚刚和观众见面就能引发一阵礼物雨，他一一谢过了粉丝后，脑袋上的特效突然又消失了，
　　“这个是平台新出的一个互动特效，”
　　他解释道，“赠送礼物可以触发，现在礼物栏里应该出现了一栏‘专属’菜单，送出专栏下的礼物可以触发相应的特效时长。”
　　专属菜单里最便宜的礼物也要300元一个，而且只能触发半分钟猫耳，最贵的单件礼物“月涌流江”则高达3000块，可以说平台的吃相也是非常难看了。
　　果然弹幕里也有不少人在说贵。会给主播砸大钱的观众毕竟只是少数，许多人就算花钱也只会给个几十块的礼物以表心意。
　　游星野安抚观众道，
　　“我也觉得定价有些贵了。不过别担心，这个滤镜是能够由我手动开启的，虽然平台有明确限制，但你们喜欢的话，我可以悄悄帮你们免费打开一会儿……”
　　[系统提示，用户【办公室怨灵】送上月涌流江x1]
　　[系统提示，用户【办公室怨灵】送上月涌流江x2]
　　[系统提示，用户【办公室怨灵】送上月涌流江x3]
　　……
　　[系统提示，用户【办公室怨灵】送上月涌流江x10，达成十连击成就！]


第25章 （二更）
　　照这个礼物砸法，游星野今晚整场直播都要顶着猫耳朵。
　　弹幕则纷纷高呼感恩：
　　[怨灵老板大气！老板菩萨在世，直播间有您是我们的福气！]
　　[@办公室怨灵，怨灵老板家里缺狗吗，会说人话的那种。]
　　[呜呜呜好久没见到怨灵老板，您果然没有离开！我可能是假的，但您对主播一定是真的！]
　　办公室怨灵赠送礼物的提示音绵绵不断，他一句话也没说，虽然是在给游星野砸钱，但游星野怎么看都感觉他实际上是在发脾气。
　　这种怄气的方式还蛮费钱的……
　　弹幕并不知道就在数分钟之前，他们的主播刚和榜一老板冷冷地“吵”了一架，也不知道办公室怨灵这是在闹别扭，只当他是补上了前几天没送的礼物，纷纷在起哄叫好。
　　[系统提示，用户【办公室怨灵】送上星河入梦x1]
　　[系统提示，用户【办公室怨灵】送上你理理我x1]
　　[系统提示，用户【办公室怨灵】送上捕梦网x1]
　　……
　　终于，游星野忍不住先叫了停：
　　“别送了……”
　　[系统提示，用户【办公室怨灵】送上伤心蛋挞x1]
　　[系统提示，用户【办公室怨灵】送上流心巧克力x1]
　　遖颩喥徦
　　“别再送了！”
　　游星野提高了音量，但因为那个特效滤镜在，戴着猫耳甚至还有卡通腮红的他从屏幕里看起来没有半分凶恶的气场。
　　正热闹着的弹幕被他吓了一跳：
　　[什么、什么情况呀？]
　　[主播在撒娇吧？哈哈哈哈肯定是因为怨灵老板前几天的冷漠生气气了。]
　　[宝生气也好可爱。]
　　[在撒娇+1，主播老财迷了，别人送礼物他不可能叫停的。]
　　游星野：“……”
　　他不是，他没有，他绝对不是在向陆哲撒娇啊……
　　礼物赠送的音效停顿了两三秒，在弹幕几乎快一致都认为游星野这是在朝榜一老板撒娇时，陆哲又试探性地，送出了个小礼物：
　　[系统提示，用户【办公室怨灵】送上可爱猫猫x9]
　　[救命啊老板是在夸主播可爱吧，甜死我了。]
　　[星宝你就原谅怨灵老板吧，他真的很有钱诶。]
　　[主播和老板不会有什么情况吧？表情很微妙啊。]
　　[有情况？？是我想的那样吗？？]
　　[肯定有情况。不会是面基后主播对老板颜值不满意吧？]
　　在弹幕被有心人刻意引导出节奏之前，游星野及时打断了他们的臆想，为他刚刚的叫停做解释：
　　“我的意思是大家一定要注意理性消费，之前也有很多观众听了我小时候的故事后疯狂给我刷礼物，其实不用的，大家送礼物干什么的一定不要上头。我当然很喜欢收到你们砸来的礼物，但我不希望你们在我身上花超出娱乐界线或者可承受范围的钱。”
　　[懂了，已经开始替怨灵老板心疼钱了。星子，一款超贤惠的理财产品。]
　　[虽然但是，感觉怨灵老板有的是钱。]
　　[主播说的没错，大家一定要理性氪金哦。尤其是未成年人不能打赏的，否则就是在给主播找麻烦。]
　　[什么时候开始连麦？我迫不及待想让姐妹们帮我一起骂渣男了！！]
　　[刚刚来，发生什么事了？明天不是要和朋友出去玩吗？还以为今晚不播了呢。]
　　看弹幕氛围渐渐又回归正轨，游星野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好了，大家不要过度讨论老板，我们回归直播间的正题，按老规矩开始连线聊天吧。明天确实要出去玩，所以今晚可能会早点下播。刚刚说想让大家帮忙骂渣男的家人还在吗？速来速来。”
　　直播间里讨论的重点渐渐从办公室怨灵身上转移到了第一个连麦进来痛诉差点给渣男当同妻的粉丝的故事上。
　　当晚因为陆哲的那一波礼物雨，游星野冲上了打赏榜冠军单，吸引了不少新的观众进来，再加上连麦讨论的故事都足够精彩，一夜之间，他的粉丝数快要涨上六十万。
　　游星野按时下播。
　　陆哲靠在床头，视线透过变成一片漆黑的屏幕渐渐回到了五年前的早秋。
　　因为那场始于银杏树林的冷雨，看起来就单薄的游星野果然着了凉。
　　当然到底是因为淋了雨，还是因为被他抵在了仓库里，他们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去深究。
　　游星野是那种不爱抛头露面，看起来难相处，实际却很有责任心的性格。
　　所以着凉后他还是咬牙完成了戏剧团公演所需要的服装道具，扛到了表演圆满结束后才病倒。
　　陆哲在庆功宴上没看见他的身影，辗转问了许多人，都说和游星野不熟，不知道他的踪迹。
　　直到最后找到了游星野的室友，才听说他前一晚半夜就发了高烧，一病病得起不来床。
　　陆哲不顾剧团里前辈们的挽留，庆功饭一口没吃，想办法混入了游星野所在的宿舍楼。
　　还没来得及找到对的门牌号，就在楼梯间里遇到了脸色苍白的游星野。
　　“学长？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还跑出来了？”
　　陆哲上前了两步，游星野似乎没什么力气，顺势就靠在了他身上，额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有气无力道，
　　“……是陆哲啊？我正要去校医院。”
　　“校医院这会儿已经下班了，现在就算过去也打不上点滴，最多是开两包感冒灵还让你回来捂着，”
　　陆哲抬手掀开游星野额前的碎发，下巴轻轻蹭过他的额角，感受着他身上滚烫的热度，
　　“怎么这么烫？量过体温了吗？”
　　“嗯……38度。”
　　“我送学长回宿舍吧？没有药的话我去帮你拿，外面风那么大，一吹只会病得更糟糕。”
　　“……不回。”
　　游星野温吞吞道，
　　“室友都怕被我传染，我不想回去。”
　　陆哲挑了挑眉：“所以学长你是打算去校医院住一晚？”
　　陆哲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虽然有报销政策，但学长知道住院一晚的费用是多少吗？”
　　“……唔，多少？”
　　“大概是180块一晚上吧。”
　　“……”
　　游星野的表情凝滞了一瞬，眼神变得迷茫起来。
　　那他能去哪里呢……回宿舍住一定会被室友膈应，出去住的话成本又那么高。
　　“学长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那里住。”
　　陆哲悄无声息地架住了他的胳膊，好像已经不打算放他走了似的。
　　游星野倒没感觉出那么多东西来，他这会儿头重脚轻，只想赶快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可……你的室友怎么办？”
　　“我没有室友，”
　　陆哲顿了顿，解释道，“我运气好，学校给分的二人间。室友是本地人，一直住在家里。你住我的床就好。”
　　“但我……咳咳，我万一传染给你……”
　　“那我就和学长一起养病。我还求之不得呢。”
　　陆哲帮他把外套拉链拉到顶，迈下了两阶台阶，在他面前蹲下：
　　“学长快来吧，我背你。”


第26章 
　　“我只是头疼，又不是腿断了…”
　　游星野说什么也不肯让陆哲背，执意要自己走。好在他们二人所住的宿舍楼隔得并不远，在夜风完全刮起凉意之前，游星野终于被安顿好。
　　起初他还担心这个顾虑那个，一会儿说怕出汗会把陆哲的被子弄脏，一会儿又不愿意用陆哲的杯子喝水，说会传染。
　　陆哲放下杯子，拿起放在床头的外套要出门：“那我去楼下超市给学长买新的。”
　　游星野又拉住他：
　　“不要……不能再麻烦你了。”
　　“学长总是这么见外，”
　　陆哲叹了口气，和他在一起也不能完全放松下来，还是这么拘束，岂不是说明在游星野心里他和其他普通同学还是一样的吗？
　　“又不肯用我的杯子，也不想麻烦我去买新的，那要怎么喝药呢？”
　　他顿了顿，
　　“我只能口对口喂给学长了吧？”
　　“嗯……嗯？”
　　游星野像是没听清楚。早些时候服用的药过了药效，这会儿温度又烧了起来，整个人的内里都像被搅浑成了一锅热粥，喉咙发干发痛，脑袋也不甚清醒。
　　“变得这么烫，学长，能听见我说话吗？起来把药喝了再睡好不好？”
　　“不想……”
　　游星野死命地往被窝里钻去，胃里也很难受，一开口就觉得想吐，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赶快进入无意识的睡梦。
　　“学长？听听我的话吧。”
　　“学长，我帮你吹好了。刚刚是骗你的，不会嘴对嘴的。”
　　“……星野？”
　　陆哲饶有耐心地坐在床边，帮游星野把药晾凉。
　　没想到好几声“学长”都没把游星野叫出来，喊他名字的时候，他居然缓缓地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
　　陆哲没忍住，眼里荡开了笑意，把杯子递到了他唇边，
　　“愿意来喝药了？”
　　游星野呆呆地点了点头。小口舔着杯子里微苦的退烧药。
　　陆哲不动声色地别开了视线。
　　怎么喝药也这么可爱。
　　还好是把人给带回来了。
　　喂完药后游星野便乖乖地躺回了被窝，大概是烧得实在没力气了，也不再有顾虑，陆哲给什么他都接受。
　　一开始是怕他觉得苦，给他剥了颗糖。
　　后来又说要再量一次体温，看看退烧药生没生效。
　　游星野迷迷糊糊地点了下头，下意识地抬起胳膊，等着陆哲放体温计。
　　然而体温计没等到，等来的是和陆哲额头碰额头。
　　“唔……不是说量体温？”
　　“正在量呢。”
　　陆哲轻笑道，“感觉没刚刚那么烫了，睡一觉应该就能好。”
　　屋里开着暖气，又干又燥，游星野又被层层被子压在底下，像躺在燃烧着的枯叶旁。
　　偏偏陆哲身上凉丝丝又清凌凌的，额头互相抵着的时候，温和舒软的凉意就像窗帘缝中泄进来的月光一样，清淡地涌入血管，让他觉得舒服。
　　感觉到陆哲要起身时，游星野本能地伸出手，拽住了他的领子。
　　陆哲一愣，游星野也是一愣。
　　半晌，陆哲话尾的笑意就像半途被茉莉花瓣取代的碎雪，被染上灿烂明亮的冰凉，松软地降落在了那堆干燥的枯叶上：
　　“我就当学长是在黏我吧。”
　　“……因为你身上凉凉的好舒服，”
　　游星野半张脸都躲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乖巧的眼睛，“我好热，热得睡不着。”
　　“那也不能掀开被子，会再着凉的。”
　　陆哲压住被角，拒绝了游星野想掀开被子透透气的请求。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这还是第一次照顾别人，没成想却能很有耐心。
　　游星野闷哼一声，生气似的翻了个身，松开了他的领子，没再说话。
　　“那这样呢？”
　　衣领被松开后，陆哲只是直起了上半身，并未离开。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覆盖在游星野的额头上，再度带来了丝缕惬意的凉意。
　　游星野闭上眼睛，小声地“嗯”了一声，再也没力气睁开眼皮，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哲的手掌缓缓下移，遮住了游星野的双眼。
　　微翘的睫羽在他掌心像是扑腾着的蝴蝶，同时他俯下身去，悄悄蹭了蹭游星野的唇角。
　　游星野睡得并不熟。
　　但也不清醒。
　　朦胧中只以为是陆哲在帮他擦脸。
　　只是毛巾很烫，像燃烧着多巴胺释放出的暖意。
　　“咔哒——”
　　宿舍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进来的人和及时抬起身的陆哲面面相觑：
　　“呦，陆哥，今天不是你们剧团聚餐吗？你怎么没去？你——你床上怎么有个人？！”
　　陆哲“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点，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这周都说在家住吗？”
　　“明早不是要开班会么，我懒得起早，就想今天回学校住好了……这是谁呀？是那个迷住你了的学长吗？”
　　室友好奇地伸长脖子想去看看游星野的真面目，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他家陆哥一眼沦陷？
　　结果当然是被陆哲无情地按了回去。
　　“学长也是你叫的吗？别把我学长吵醒了。”
　　“嘁，看都不给看啊？又不是女朋友，护这么紧干嘛，”室友调侃道，“不过我是不是回来的有点不是时候？好像破坏了你们的二人世界。要不我去隔壁凑合一夜？”
　　“不，你回来的很是时候。”
　　陆哲扬了扬眉梢，堵上了宿舍门，“今晚你就乖乖住在宿舍。”
　　“……啊？”
　　室友摸不着头脑，一时猜不透陆哲在打什么主意。
　　直到晚上睡觉时，他看见陆哲抱着床被子挤到了游星野旁边：
　　“学长，我室友突然回来了，今晚我们得挤挤了。”
　　——好啊你小子！
　　室友在床上张牙舞爪以表对陆哲的鄙视。
　　正欲痛斥揭穿陆哲之时，又被他用游戏里的一个传说品质的皮肤美美收买。
　　室友朝他比了个OK，低声道：“陆哥放心，明天你学长问起来我一定说是我主动把你赶回床上的。”
　　陆哲满意地点了点头，关上了灯。
　　游星野半梦半醒，感觉到旁边有人窸窸窣窣，茫然地“唔？”了一声。
　　陆哲碰了碰他的额头：
　　“没事，是我。”
　　“陆哲……？为什么和我睡在一起……？”
　　“我室友回来了，学长不会忍心让我打地铺吧？”
　　“有、有别人？那我……”
　　游星野说着就要起身，被陆哲按回了被窝：
　　“你继续睡，不用管。我在旁边蹭点位置就行。”他的声音听起来心情很好，好像是被游星野刚刚那个“别人”给取悦了。
　　学长这个说法，是把他划在了“别人”之外？那他就是自己人了？
　　“……喔。”
　　游星野睡得正香，中途醒来了不过几秒钟，黏糊糊地问了陆哲几句话后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哲倒也没做别的什么，只是盖着床薄被卡在了床边。
　　但他身上凉，游星野又一直觉得热。
　　不用他多做什么，夜里游星野自己便不由自主地钻进了他的被窝，整个人直接滚入了他怀里。


第27章 
　　秋季的早晨明净敞亮，阳光透过窗外蒲扇般的银杏叶筛入屋内时都变成了暖融融的金色，像是在街头叫卖的糖炒栗子。
　　游星野窝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一手摸到了前一夜陆哲睡的枕头。
　　没摸到陆哲，反倒是一阵醒人的凉意兀自染上了指尖。
　　他一个寒颤，睁开了眼。
　　安睡一整晚后，身上的疲惫感消去了大半，额头也不再滚烫，总算是退了烧。
　　陆哲的室友已经离开，对面床上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游星野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后，猛地坐起了身。
　　他昨晚和陆哲睡在一张床上？？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首要反应居然是去嗅自己身上有没有因为发烧出汗而有什么异味，但鼻息能感知到的却全然都是属于陆哲的那股淡淡的檀香味。
　　这人的整张床都是香的。
　　游星野悄悄把鼻尖埋进枕头，昨天因为病着没有嗅觉，今天才闻到这股淡香。也许是加了安神的香料？昨晚他难得一夜无梦。
　　不过陆哲去哪里了？
　　该不会是被自己叨扰了一夜，受不了离开了吧？
　　他起身穿好衣服，听见淋浴间里有阵阵水声，便敲了敲门：
　　“陆哲？是你在里面吗？”
　　里头的陆哲擦去脸上的水珠，应道，
　　“学长你醒了吗？稍等我一下，我在洗澡。”
　　“喔，好。”
　　游星野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是看见浴室门上一点水雾都没有。
　　陆哲说是让他等，其实立刻就关了水套上衣服，打开了隔门，
　　“学长你要用洗手间吗？”
　　“不用，不过你……”
　　游星野顿了顿，迎面感受到了陆哲身边环绕着的阵阵冷意，
　　“入秋了还冲凉水澡，别像我一样着凉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陆哲笑着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说游星野是迟钝还是天真。
　　他可是被学长抱着睡了一晚上哎。
　　“什么意思？”
　　“没什么，学长感觉好点了吗？体温量了吗？”
　　“好多了，但是体温……还没量。”
　　游星野悄悄瞥了眼就放在床头的温度计。
　　陆哲眨了眨眼，看破了他的心思后便忍不住地弯起了唇角，
　　“我来帮学长量吧。”
　　他说着便已经凑近了游星野，俯身轻轻抵住了游星野的额头。
　　虽然是学弟，但陆哲个子要更高一些，尤其是游星野还那么单薄。
　　“好像温度是降下来了，学长今天有课吗？没课的话再呆在我这里休整休整吧？早饭我点了粥来，一会儿就送到。”
　　“那就，麻烦你了。”
　　游星野悄悄隐瞒了今天他其实有节公共课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和陆哲再多呆一会儿。
　　“好。”
　　陆哲笑意更深。
　　学长大概是忘了，陆哲很早就弄到了他的课表。
　　学长大概也不知道，陆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他吸引的。
　　那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陆哲作为刚入学的新生，长着张过分高调的帅脸，还有着曾经演过戏的经历，名声几乎在开学前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甚至还有外校的人专门混入他们学校，想要亲眼看一看他。
　　入学后，各个学生组织和社团更是都把他当做首要目标展开了争夺——只要有陆哲在，不仅以后办活动有人气保底，说不定还能拉来不少公关费用。
　　话剧团的团长仗着和他在同一学院，近水楼台地在开学典礼后就直接把他给拐进了剧团活动室，拉着他大谈特谈如果能加入话剧团将会给他带来多少好处。
　　陆哲靠着礼貌和尊重他人的品德漫不经心地听着。
　　半途实在没忍住，起身想去一下洗手间。
　　他刚拉开门，迎面就撞上了赶来活动室的游星野。
　　游星野大概没想到会有人突然从里面开门，刚好又被门槛绊了一跤，一个没刹住，直接跌进了陆哲怀里。
　　“……谢、谢谢。”
　　游星野连忙道谢，不过全程他连头都没抬一下，好像怕生似的，没和陆哲有任何视线上的接触。
　　但陆哲还是透过他因为差点摔倒而变得凌乱的刘海看见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团长在里头看着，讪讪道：
　　“你小心点啊，怎么走这么急？”
　　“学生会那边在要我们上个季度的账本，我忘了带，赶回来拿……”
　　游星野朝陆哲礼貌性点了下头，匆匆和他擦肩而过，钻进活动室里面的办公区，开始翻找剧团的账本。
　　看样子应该是剧团里最好欺负的那个人，被别人使唤去参加最磨人的会议。
　　陆哲的目光紧跟着他，直到被书柜和储物架给挡住。
　　在接住游星野，听见他说谢谢的那瞬间，他心里的某处好像就突然开了花，心跳没有任何道理地忽然加速。
　　像是被陨石击中。
　　那颗流浪在平野间的星星措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夜空，散发着隐秘而皎洁的光芒。
　　“陆同学？”
　　团长见陆哲顿足在了门口，还以为他是被游星野一撞给撞生气了，免不住谄笑道，
　　“厕所在外面左手边，要不然我带你去？”
　　“不麻烦了。”
　　陆哲这才想起自己是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想逃来着。
　　他不情不愿地进厕所逛了一圈，脑海中不住地重现着刚刚和游星野接触的那几秒钟。
　　其实游星野站在人群中一点也不耀眼。
　　在大学校园里，时尚潮流的装扮、个性鲜明的发色，多才多艺或者朝气蓬勃的气质，这些都能让一个人变得熠熠闪光，但这些游星野都没有。他唯一的那点干净清秀，轻而易举地就能被淹没在其他人的耀眼之下。
　　但陆哲就是发现了他。
　　准确来说，是只能看得到他。
　　就像是一杯悄悄兑了伏特加的茉莉茶，拨开昏暗的烟雾后显得格外清澈，让陆哲的视线轻而易举地失焦，最终只能重新在他身上再次聚集。
　　陆哲打开水龙头象征性地洗了个水，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心情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轻悦了许多。
　　然后他加快脚步，想快点回去好好认识一下游星野。
　　也不知道刚刚扶住他的时候是不是太用力了，捏疼他了没有。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匆匆敲开了活动室的门。
　　只可惜游星野已经不在了。
　　剧团的团长赶忙站起身来，生怕陆哲又找什么借口跑了，走廊那边可是有不少其他社团的人虎视眈眈地等候着他。
　　“小陆同学，刚刚说的那个……加入剧团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你的话一定第一次公演就能登台的。”
　　“刚刚那个男生叫什么？”
　　“啊？哦，你说游星野啊，他是剧团道具组的负责人。”
　　“是学长？”陆哲微微有些惊讶，看起来那么小。
　　“对，高你一年级。他刚刚……撞疼你了？”团长小心翼翼地问道，还以为陆哲是想找游星野的茬，
　　“他这人就是有点阴暗孤僻，你千万别和他一般计较。”
　　“不，我得计较。”
　　陆哲抿了抿唇，“麻烦你把他微信推给我。另外我决定加入戏剧团。”
　　“……哎？！”
　　团长受宠若惊，能捞来陆哲就好，哪儿还管游星野的安危，当即就把游星野的微信和学院信息统统发给了陆哲。
　　“咱们下场公演就在十月份，男主角的剧本我马上发给你，你有空可以先看看……”
　　“不用发给我，”
　　陆哲顿了顿，淡淡道，“我不准备上台。”
　　“啊？那你……你加入剧团不是为了上台？”
　　“嗯，我打算去道具组，”
　　陆哲边说边给游星野发去了好友申请，“就让我跟着游学长做事吧。”


第28章 
　　托发烧的福，游星野顺理成章地翘掉了班上组织的聚餐活动。
　　反正他也没什么朋友，去了也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
　　还不如和陆哲一起晒着太阳写写作业。
　　他俩都在写高数作业，游星野的专业只要求学数C，陆哲他们学的就高深了许多，要学游星野看一眼都觉得头疼的数A。
　　原本游星野想自己作为学长，要是陆哲有不会的问题，他还能教教他。
　　楠封
　　谁知道他连陆哲的教材都看不懂。他还在学矩阵的概念，陆哲就已经在用矩阵作为计算方法解题了。
　　先写完作业的游星野悄悄撑着脸看着陆哲发起了呆。
　　这人的脸长得还真是好看。怪不得中学就能被导演相中拉去演戏。认真解题的时候也好帅，睫毛碰起来应该很软吧……？
　　“学长？”
　　“学长。怎么这样盯着我看？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学长。再不理我的话，我会以为你是被我给迷住了。”
　　“学长……？”
　　“唔，”游星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要不是陆哲突然抬头和他对视上了，自己不知道还会走多远的神，“抱歉，不自觉就……去数你的睫毛了。”
　　“那，有多少根呢？”
　　“左边185根，”
　　游星野顿了顿，缓缓道，“右边，还没数完。”
　　陆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游星野羞赧地垂下眼睑，“我是不是太无聊了……”
　　“才不会，明明很可爱。不过睫毛根数这种私密的信息都被学长给知道了，相应的，我是不是也能多知道些关于学长的事？”
　　“唔，”
　　游星野思忖了片刻，没找到反驳的理由，“那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随便。”
　　“……？”游星野失语了片刻。
　　还以为陆哲是对自己感到好奇，原来只是随便而已……
　　“因为什么都想知道，”陆哲解释道，“而且又怕问到学长不想回答的问题。所以就随学长讲吧。你讲什么，我就听什么。”
　　游星野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
　　可是他也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讲给陆哲听。之前相处的那段时间里，总是陆哲在说，他在听。
　　现在他也想让陆哲更了解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摊开给陆哲看。
　　那天的银杏叶顺着秋风在窗外摇啊摇，像太阳被剪碎了抛出的金色的雨。
　　陆哲知道了有关游星野的许多事。
　　知道了他过去十几年的窘迫和不堪，知道了他再也没能等到的新书包，也知道了他梦里未曾灭过的大火。
　　这些斑驳的往事就像星球表面的崎岖和坑洼，越是蹉跎曲折，星星反射出的光芒才越是闪亮夺目。
　　陆哲边听着游星野讲述过去，边不动声色地，滑动了下喉结。
　　他的学长就像是一盏等待着被点燃的香薰，被落灰的塑料膜和陈旧的标签包裹，一经点燃，却又香气四溢，绵长悠远。
　　随着的了解的深入，心动和喜欢渐渐也演变成独占的欲望。
　　他想把这香气全都藏起来。
　　不给任何人污染。
　　“学长，”
　　陆哲开口，声音里藏着深不可见的颗粒感，
　　“现在我可以亲你吗？”
　　游星野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怎怎怎怎么突然……”
　　“因为好喜欢。”
　　陆哲拉上了窗帘。
　　被银杏叶包裹的月亮透不进来。
　　“不睁开眼睛吗，学长？”
　　“……”
　　游星野颤抖着眼睫睁开了眼，看陆哲看得真切。
　　他看见陆哲缓缓凑近，带着凉意的薄唇覆上了他的。
　　和第一次接吻时一样，虽然陆哲给人的感觉很有压迫感，但吻本身是温柔的。
　　像茉莉叶摩挲着他的唇角。
　　“学长愿意睁开眼睛的话，我可以更进一步吗？”
　　“什么……意思……唔……！”
　　濡湿温热的舌尖探入口中，月光开始变得浓稠。
　　呼吸的频率发生错乱，喘息无暇接应上被掠夺的气息，游星野喘不上气，但脑海里却只感觉到很舒服，很舒服，像是舒展开的月，晕晕乎乎，在檀木的香气中下坠又被抛起，被入侵又被怜惜，不断地往更深处陷去。
　　他喜欢陆哲的吻。
　　喜欢被陆哲亲吻。
　　似乎是怕他一下被抽干了呼吸适应不了，在感受他扶着自己的手指绷直收紧时，陆哲轻轻松开了他。
　　交错的喘息声像激烈的星雨没入林海，掀起一股又一股惊涛骇浪般的火点。
　　游星野情不自禁地，追上去舔了舔陆哲的嘴唇。
　　“……学长。”
　　陆哲轻叹了一声，不知是兴奋还是苦恼。
　　该把学长亲到没力气主动才行。
　　草稿纸滚落一地，两个人原本面对面坐在小桌的两边，待到回过神来时，已经挤在了同一张椅子上。
　　游星野被引导着跨坐在陆哲身上，后脑勺被牢牢地掌控着，吻到呼吸不过来时，用力地推着陆哲，陆哲却不放过他，甚至追着他吻得更深。
　　直到在他眼底看到水粼粼的泪光。
　　游星野微张着唇喘着气，舒服得想永远窝在陆哲怀里。
　　“嘟嘟嘟——嘟嘟——”
　　气息还乱着时，手机突然响起，游星野看是话剧团的团长，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又喘了两口气后赶忙接通了电话。
　　“喂？游星野，你和陆哲在一起吗？”
　　“在。”
　　“太好了。庆功宴那天突然找不到了，和你在一起就行。”团长斟酌了下言语，又继续道，“你们，你们两个人关系挺好的吧？”
　　“……怎么了吗？”
　　“嗐，你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看陆哲天天黏着你，肯定最听你的话了。你能不能帮我们劝劝他？”
　　团长苦恼地叹了口气，
　　“月底要和隔壁学校剧团联合演出，你是知道那个舞台有多重要吧？往年我们学校都能拿奖的。”
　　“这和陆哲有什么关系？”连游星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谈及陆哲时他才会少有地显露出几分强势。
　　“陈乾他打篮球伤到腿了，得打一个月石膏，”
　　陈乾有演男主角的经验，大型演出一般都是他上，
　　“月底的舞台他肯定上不了了，那个演出又是根据人气投票来评奖的……所以，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自带人气的陆哲了。”
　　听到这里，游星野轻轻抬眼看向陆哲。
　　因为他们距离很近，电话里的声音陆哲肯定已经听得一清二楚。
　　“……我先问问陆哲，有结果了我再打给你。”
　　游星野说着已经挂掉了电话，问他道，
　　“陆哲你……想参演吗？”
　　陆哲眨巴眨巴眼睛：
　　“是学长的邀请的话，我愿意接受。”
　　“真的？”游星野有些不确定。陆哲条件这么好，以前还演过戏，但是进剧团后就是不愿意上台露面，一直都跟着他在做后勤，他担心陆哲有什么难言之隐。
　　“真的。”
　　陆哲轻松地笑了笑，“不过我有个条件。”
　　揽着游星野后背的胳膊促然收紧，看起来就像是游星野自己凑了上来。
　　“送你回去之前，再给我亲一次。”


第29章 
　　得知陆哲答应参演后，剧团里的几个负责人对游星野一改看法，纷纷把他当做了功臣。
　　“星野，干得漂亮！”
　　团长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嘴巴怎么了？上火吗？”
　　陆哲不客气地把游星野拉到自己身边，
　　“团长你喊那么亲热让人好不习惯。”
　　团长心想我喊游星野关你小子屁事，但嘴上还是温和地笑着：
　　“……哈哈，好吧，那我还是不那么叫了。”
　　寒暄了几句后，活动室内立马恢复了紧绷着的氛围。
　　月底的表演迫在眉睫，换主演不是一件小事，不仅陆哲得抓紧训练形体仪态和发声，其它演员也需要重新和他磨合。
　　剧团里的每个人都忙碌了起来。
　　起初团长他们还担心，怕陆哲会耍少爷性子，旷工或者偷懒，没想到他却比谁都勤奋，甚至表现出了一种享受其中的积极感。
　　游星野也一直在加班，为陆哲赶制服装，不断检查道具有没有损坏。
　　偶尔也会碰到陆哲撒娇，在没人的角落里，大猫一样扑在他身上，鼻尖在他脖颈周围胡乱蹭着，说着些任性的话：
　　“早知道当主演要和学长分开干活的话，我就不答应了。”
　　“报酬可是都付给你了，”
　　游星野没好气地敲了他一拳头，“不许耍赖。”
　　“学长，到时候会去看的吧？”
　　“当然，当天我也要确保道具都没问题才行。”
　　“我说的不是从后台看，”
　　陆哲顿了顿，“想要学长坐在台下，亲眼看着我。”
　　怕游星野不答应似的，陆哲抢在他回答前又补充道，“学长不能看到的话，我都没有继续努力的动力了。”
　　“你这家伙……难道只是为了演给我一个人看吗？”
　　“对呀，”
　　陆哲睁着那双，带着些残忍的无辜的眼睛，“要不是为了让学长更喜欢我，我才吃不下每天训练到凌晨的苦。”
　　游星野拿他没办法，只能答应他到时候会坐去台下。
　　反正道具组在开演时也确实没什么事做，只要留个人能应对些特殊情况，记得清可能用上的东西都放在哪里就行。
　　演出当日很快就到来。
　　当天陆哲和游星野被迫要分开准备晚上的正式表演。
　　陆哲作为要上台的演员，一大早就要去表演场地确定走位和灯光位置。
　　游星野则晚他们一步，慢慢把演出要用的服装道具都护送过去。
　　往常这些都是他一个人做，而这次却出乎意料的，多了个志愿者。
　　而且不是别人，是游星野同寝的室友，沈策。
　　沈策属于那种非常有精力的人，绩点维持得很高，学生活动也广泛参与，还有一个同样活跃的女朋友，两个人总是成对出现。
　　游星野难得看见他单独行动。
　　“你要问我女朋友去哪了是不是，”沈策读出了他目光里的疑问，一边帮他推小推车，一边回答道，“晚上你们剧团不是要和隔壁学校联合演出么，我女朋友的高中闺蜜在隔壁大学，她们一起玩去了。”
　　“而且她还和她的闺蜜吹嘘说我也在剧团里，还说我和陆哲很熟。”
　　说到这里，游星野多少也猜出了沈策今天为什么会来帮他。
　　大概是想通过他认识陆哲。
　　“不过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只想要利用你，毕竟当了一年多的室友…以前我都不知道这些活儿只有你一个人干，你看起来又弱不禁风的，怎么说我也得帮帮你。”
　　“……谢谢。”
　　游星野实在找不到话说。他对沈策几乎一无所知。
　　“对了，之前你大病了一场？痊愈了吗？”
　　沈策倒是很会找话题，
　　“听说是陆哲把你带走了，他看起来可不怎么会照顾人。”
　　“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吧。”
　　游星野说着便嘿咻一声搬起了沈策半天没搬动的一只大箱子——他虽然瘦，活可从来没少干过。
　　“……好吧，是我以貌取人了。”
　　沈策挠了挠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那，我就直问了，要是让你觉得冒犯，我提前道歉，”沈策吸了口气，“你……和那个陆哲，是在交往吗？”
　　游星野的瞳孔微不可见地放大了一瞬，在他给出回答之前，沈策一鼓作气地继续道：
　　“是这样的，我听我女朋友说，隔壁学校那个男主演和陆哲……以前关系就很好，还说在隔壁学校早就传遍了，那个男主演和陆哲是情侣什么的，这事本来和我没关，但我看他明明是在追你……而且最近你们也走得近了很多，我觉得该告诉你。”
　　“陆哲不是那种人。”
　　游星野回答得很果断。
　　隔壁学校的男主演他根本没听说过。这段时间陆哲几乎一直和他呆在一起，他从来没见陆哲和别人联系过。
　　“或许吧，”
　　沈策挑了挑眉，“我只是把我听说的事告诉你，好让你自己能有个判断。但作为室友，我不得不客观地说一句，现在像陆哲那种条件的男生……没几个不会乱玩的。”
　　游星野没再接话。
　　他知道沈策没有恶意。但那些传言纯属是无稽之谈，他甚至也没把沈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专心运送清点着服装道具。
　　转眼就到了午饭的时间。
　　沈策要去接女朋友吃饭，游星野也等着陆哲来接。
　　他们约好了中午要一起吃饭，这也是陆哲的黏人之处，明明都是吃团订的盒饭，在哪里不是吃，他却坚持要和游星野单独找地方吃。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谈似的。
　　在约定的地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游星野担心是不是排练出了问题，便主动钻进了演出厅，远远地便看见了站在舞台边的陆哲。
　　正要抬手打招呼，另一个男生也出现在了游星野的视线当中。
　　个子很高，长相凌厉帅气，浑身上下透露着矜贵的气息。
　　和陆哲站在一起就像兄弟一般，
　　般配。
　　游星野怔然时，陆哲已经发现了他，脸上的笑容瞬然变得灿烂无比：
　　“学长！你快过来！给你介绍下我弟弟。”
　　弟弟？
　　游星野不掩目光中的好奇。
　　男生推了陆哲一把：“我不是你弟弟！我俩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没有！”
　　说完他又看向游星野，清了下嗓子，
　　“我叫江北泽，只是和陆哲是邻居而已，我是独生子，没有哥哥。”
　　游星野“喔”了一声。
　　陆哲住的是什么地方？量产帅哥？
　　陆哲牵住游星野的手，向江北泽炫耀似的介绍他道，“这是我男朋友。游星野，星垂平野阔的星野，好听吧？”


第30章 
　　“好听好听，美死你得了。”
　　江北泽和游星野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后便离开了，说是要去抢他们学校准备的份饭。
　　原来他就是沈策口中的那个“隔壁男主演”。
　　“这臭小子，没礼貌。”
　　陆哲不屑地嗤了一声。
　　“他好像不愿意喊你哥哥？”游星野问。
　　“性格就那样，差的很。小时候他爸妈工作忙，总是来我家蹭饭，所以总有人以为我们两个人是兄弟。”
　　陆哲解释道，
　　“学长你老问他干嘛，我会吃醋的。”
　　游星野：“我只问了一句。”
　　“原来只问了一句吗？那是我太爱吃醋了？”
　　陆哲理直气壮。
　　吃过午饭后他们就要开始准备傍晚的演出。主演要化妆造型，用的时间很久，陆哲做造型的时候游星野就在后台清点道具。
　　演出快要开幕时，别的演员都紧张地在帷幕后做着最后的热身。
　　只有陆哲跑去道具间催促游星野：
　　“我等会儿会在观众席认真找学长的！看不到你的话我说不定会伤心到直接忘词。”
　　“灯光一打你什么都看不见的……”
　　“那学长现在就说，我今天帅吗？”
　　游星野心想你哪天都帅，但怕回答太快陆哲会说他敷衍，他还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给出评价：
　　“帅。”
　　没想到陆哲居然依依不饶道：“你居然犹豫了两秒……”
　　游星野：“……我只是在认真欣赏。”
　　陆哲这才被哄得满意。
　　游星野没忍住，问他，“你不会紧张吗？”
　　他可是看见也要参演的团长十分钟跑了五次厕所。
　　“不紧张，”
　　陆哲笑了笑，“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学长你就好好看着我吧。”
　　“好，”
　　游星野抿起唇，“我会目不转睛地看着的。”
　　陆哲：“想到会被学长一直盯着的话，好像又有点开始紧张了。”
　　游星野：“……你这人到底想怎样！”
　　演出最终如陆哲保证的那般，圆满落了下帷幕。
　　谢幕时舞台上飘起了碎星般的彩带，耀眼的聚光灯勾勒出他闪闪发光的棱角，用剧本中恣意悠扬的少年已经不足以形容。
　　要游星野说，陆哲就是像钻石。
　　每一个切面都散逸通透，熠熠夺目。
　　台下响起了轰动的掌声，台上的陆哲压抑着喘气声，迎着刺目的聚光灯找寻着游星野的身影。
　　他很开心。
　　不单是因为拿了奖，而是因为他也享受着这个过程，享受着奋力地练习、淋漓的演出，也享受着的观众的注目。
　　如果说每个人天生都有强于常人的一处天赋，那他的天赋大概就在于此。
　　这份天赋在几年前偶然因为被拖进剧组帮忙而被发觉，面对镜头的陆哲从容率逸，轻而易举就能引人共情。
　　连当时的导演都力劝他留在圈内发展，愿意为他引荐可靠的经纪公司。
　　但这提议很快便被陆哲的父母否决了。
　　他们书香门第，学术世家，一直呆在校园里教书育人做科研的父母，在为孩子规划未来道路时难免会存有些刻板的气节。
　　在他们眼里，未来的正途所在无非就三种——老师医生公务员，演员这条路子实在是不务正业中的不务正业，他们说什么也不可能由着陆哲这么棵好苗子“堕落”成戏子。
　　爸妈不同意，陆哲便没再提过，也一直在有意避开相关的活动。
　　甚至在电视剧播出后专程提出要用化名的要求，以免突来的爆红影响他读书。
　　在开演前，游星野问他紧不紧张。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怎么会紧张呢。
　　这份热爱只能被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陆哲以为他藏得很好。
　　但他不知道，坐在台下的游星野什么都看出来了。
　　他看出来陆哲不仅仅是在做“有把握”的事，也能分辨出来陆哲的表情分明就是喜欢，是在乐于其中。
　　看到这样的陆哲，他也情不自禁地会为陆哲感到高兴。
　　心情一好，晚上的庆功聚餐他也就给顺口答应了。
　　好在这一次他不用再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因为有陆哲会陪着他。
　　彼时已经从金秋覆入了初冬，第一波冷空气从远处的山岚间滑下，毫无征兆地就将整座城市染成了初雪的白。
　　游星野他们先一步到达聚餐所定的烧烤吧，陆哲他们那些登了台的演员们则要换了衣服再过来。
　　不想在里面坐着和不熟的人尬聊，游星野干脆下楼站在门口等陆哲。
　　雪花没飘一会儿，他正伸手出来接雪籽时，忽而感觉背后一黑，有人自身后把手揣进了他的口袋。
　　“好冷呀，怎么突然就下雪了。”
　　陆哲的下巴在他耳边乱蹭着，呼出一口白乎乎的雾气，
　　“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没有给学长丢脸吧？”
　　“怎么会丢脸，”
　　游星野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有时会有一种自己在训狗的错觉，“我觉得你今天很帅啊。”
　　“那，你会奖励我的吧？”
　　“这不是叫你来聚餐了？今晚就是为了祝贺你。”
　　“我才不在意这些，我只想要学长单独给的奖励。”
　　“那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嗯…”陆哲装作深思熟虑道，“那今晚学长和我回宿舍吧。下雪天得抱着暖和的学长睡才不会冻得睡不着觉。”
　　“你们屋里明明开着暖气吧！昨天你还说热得要穿短袖！”
　　“啊？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陆哲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装傻，“肯定是学长记错了。今晚就让我抱着睡吧？”
　　“……好吧。”
　　游星野红着耳根答应了。
　　不仅是为了奖励陆哲，这大半个月两个人都忙着准备公演，连好好接吻的时间都没有……他也想，亲亲陆哲了。
　　陆哲看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今晚不可能止于简单的亲吻，眼尾的笑意难以掩饰地变得更灿烂了些。
　　“那我们先进去吧。”
　　他牵住游星野因为摸了雪而冻得通红的手。
　　游星野突然发觉他外套下的衣领分外眼熟违和，盯了两秒后讶然道：
　　“陆哲你……里头还穿着演出服？？”
　　“因为是学长亲手做给我的呀，”
　　陆哲不以为意道，“舍不得还回去。我磨了半天才让团长同意我带走的。”
　　“……”
　　游星野目瞪口呆。
　　“难不成你还要带回去珍藏起来吗？”
　　“不可以吗？”
　　陆哲无辜地眨着眼睛，“等我八十岁的时候我还要拿出来向小区里的其它老头炫耀呢。”


第31章 
　　晚上庆功聚餐的氛围极其热烈。
　　啤酒的泡沫，烤串的焦香和难得发自肺腑的欢声笑语，全都被窗外呼啸着的风雪声卷成一张晶莹剔透的虾饺皮儿，给寂夜蒙上一层温暖的白雾。
　　游星野此前几乎没有参加过这种集体活动。
　　就算是到场了，他也只是像一个透明人一样，说不上任何一句话。
　　但这一次感觉非常不同。不仅是因为身边有陆哲，那些平日里和他迎面见到都不会打招呼的剧团同事们在聊天时居然也纷纷带上了他。
　　“我早就想夸你手巧了，但你也太……太内向了，感觉和你说句话你都会被吓跑似的。”
　　“这次做出来的演出服尤其好看！别的演出队伍羡慕死我们了，还有人问我是在哪里租的呢。”
　　“你看你看，陆哲都舍不得脱。”
　　欢笑声不断。
　　游星野捧着杯热水，用心感受着这种融入了集体的参与感。
　　因为是第一次，他便也无法分辨，那些有意无意被引导到自己身上的话题，或者别人的亲近示好到底是出于本心，还是因为在看陆哲的眼色，可以来哄他开心。
　　但这样就足够了。
　　桌边的啤酒空了一箱又一箱，包括团长在内的不少同学都喝得面赤眼直，至少在他们醉酒后流露真情时没表现出对游星野的排斥和厌嫌，这就够了。
　　整个烧烤吧都被他们学校承包，投影仪上放映着最近的游戏决赛，角落里还有供人唱歌用的话筒和音响，整层餐厅灯红酒绿，充斥着年轻人的热闹和蓬勃。
　　游星野坐在角落，脑袋被那几位在互飙情歌的同学震得嗡嗡作响。
　　刚好几分钟前陆哲去了趟洗手间，现在还没回来。游星野喝干杯子里的最后一滴热水，也起身找去了厕所。
　　音响、灯球，不断在昏暗的空间中放肆地闪烁，餐吧像是被包装成了上世纪的迪斯科舞厅，四面八方都是大笑声或歌声。
　　游星野看到陆哲时，他刚从隔间出来，正准备洗手，忽然被角落里两三个聚在一起不知在手机上看着什么的同学叫住。
　　“陆哥，陆哥，快来！”
　　有人兴奋地朝陆哲勾了勾手，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们不知不觉就在心里擅自拉近了和陆哲的距离。
　　陆哲也不好扫兴，礼貌地顿住了脚，转向他们：“怎么了吗？”
　　“嘘，快来看我搞到了什么好东西，这可是仙品啊。”
　　男生将手机屏幕伸到了陆哲面前。
　　陆哲微微一怔。
　　而此刻游星野也因为好奇凑了过来。到处都太过吵闹，视线不断被灯球闪烁出的红绿色光冲击着，以至于谁都没发现角落里多了个游星野。
　　五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部手机上。
　　叫来陆哲的男生得意地笑道：“怎么样陆哥？戳你点上了没？等会我把链接发群里哈，好东西要给大家共享。”
　　游星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懵懵懂懂地垂眸看向屏幕。
　　映入眼帘的画面太过有冲击感，以至于他除了倏然瞪大眼睛之外，愣了半天没能再做出别的反应——
　　舞池、音响、投影仪，甚至外面还在热闹的同学们举手碰杯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在这些嘈杂喧闹的缝隙之中，隐隐约约却还能够听见热烈的喘息声。
　　或许那已经不是在喘息了，手机里发出的声音可以用放浪来形容。
　　泛着昏暗荧光的屏幕上赫然映出两个男生，激烈到溅湿了镜头，动腰的人忽而拽住了瘦弱些的男生的头发，蛮横又强力地将他抵到了墙角。
　　游星野看不清，手机里的人是在用什么拍打男孩的脸？校园霸凌吗？
　　下一瞬间镜头给了男孩一个近距离特写，泛着红的眼尾，湿漉漉的睫毛，看起楚楚可怜，雪白的皮肤里甚至透出了寻欲的粉红。
　　男孩伸出舌头，像是在吃一份巨无霸分量的甜筒。甜筒的份量太大，他只能努力地张大嘴巴。
　　游星野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了解过这一过程。
　　拿着手机男同学啧啧评价道，“极品，实在是极品。没有男人能拒绝这一款……哎？游、游学长？？！”
　　男同学抬起眼才终于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的游星野。
　　陆哲也刚刚发现他，还没等游星野有所反应，一掌就绕过他脑后，牢牢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我对这个没兴趣。你们继续，我先带游学长回去了。”
　　“哎……陆、陆哥？真不感兴趣啊？那游学长呢？要不要给学长也发一份……”
　　“别说了你！没看陆哲要揍你的心都有了吗？”还算清醒点的那个捂住了想要追上去和他俩处哥们的那男同学的嘴。
　　游星野被陆哲强硬地拉回了座位，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
　　最终是陆哲先闷声道，“我不喜欢那样的，我只喜欢学长。”
　　“啊？喔。”
　　游星野垂下眼睑。他倒不会因为陆哲去看小黄片而吃醋生气。
　　他只是还在震惊。
　　有一种，开了眼的感觉。
　　“学长吃饱了吗？”陆哲又问道，“吃饱了的话，我们先回去吗？”
　　还没发觉到陆哲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的游星野茫然地眨了眨眼：“我刚刚加了份烤年糕，等上来了吃完再回去吧，不能浪费……”
　　陆哲无声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我等着学长。”
　　“我吃很快的。”
　　游星野顺手拿起杯子又喝了口水，他的脑海中还是刚刚那桃粉色的，极具冲击感的画面，因此也就没反应过来，他去洗手间之前明明已经把杯子里的水给喝干净了才对。
　　喝了好几口后他才突然回过味来——入口的液体比热水要更软更粘稠，像桃子果汁，却又掺杂着点涩涩的香味。
　　“哎呀！小游啊，那是你的杯子啊？！”
　　正在旁桌给大家斟水的团长拍了下脑门，“我给弄错了，刚给你满了杯鸡尾酒……不过你少喝一点应该也没问题吧？”
　　“……”
　　哎？
　　游星野的大脑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褪色，思绪脱水，飘飘忽忽，像是变成了一阵风，缓缓升腾到了天花板上。
　　鸡尾酒……他不能沾酒的呀。
　　哪怕只是舔上一小口低度数的啤酒，他都会醉得不知东南西北。
　　“学长？学长！”
　　——嗡。
　　游星野倒在了陆哲肩上，眼前已经开始飞舞金黄的落叶。
　　“完了完了，这桃子酒度数还有点高的啊！”团长马后炮地捡起了地上的酒瓶，担惊受怕地看向陆哲。
　　“我先带学长回去。”
　　陆哲叹了口气，拿起二人的外套，
　　“学长？把衣服穿好，和我回去好不好？”
　　“好啊。”
　　游星野大幅度地点了点头，乖乖地展开胳膊站在陆哲面前，等着他帮自己穿外套。
　　拉好拉链又套上了围巾，陆哲一掌拎起他脖子后头的兜帽，带着他离开了喧嚣热闹的烧烤吧。
　　喝醉了的学长那么乖，好像无论对他做些什么，他都不会反抗似的。


第32章 
　　宿舍内。
　　初雪将秋天的色彩缓缓蒸发，窗柩被蒙上一层雾白。
　　陆哲“唰啦”一声拉上了窗帘。
　　看着眼神呆滞地坐在椅子上的游星野，他最终还是克制地打消了心里那些恶劣的念头。
　　“学长。”
　　“干什么。”
　　游星野抱起双臂，大声哼了一声，嘴巴撅得老高，生怕陆哲不知道他在生气。
　　“头疼吗？那饮料度数那么高，你之前没喝过酒的话，没吐都算好的。”陆哲倒也不恼，搅了杯蜂蜜水推到他面前，“学长快趁热喝了吧，免得伤胃。”
　　“不喝。”
　　游星野撇过头，还把蜂蜜水也给推走了。
　　桃子味的酒不像酒，不涩也不晕沉，只是让他在做出任何行动之前好像都会失去理性判断的能力。简单来说就是头脑发热，天马行空，想到什么便直接去做什么。
　　刚刚在宿舍楼下，他非要说自己是冰雪女王派来守夜的雪人，犟在门口死活不愿回来。最后还是被陆哲一把揽住腰扛起，强硬地给抱了回来。
　　这也是他现在生气的缘由。
　　“不喝我就强喂给你了？”
　　陆哲走到他面前，俯下身来，投下来的阴影几乎完全将他给笼罩。
　　游星野吞咽了一下，但还是嘴硬道：“坏陆哲，你不让我守夜，还把我带到这么热的房间里来，我可是雪人啊，化掉了怎么办？”
　　“你化了我负责堆。”
　　陆哲抬手捏住他的鼻子，趁着游星野没防备地张开嘴巴时，一举将杯子喂了过去，强迫游星野灌了两口热乎的蜂蜜水。
　　他胃不好，从小就有急性肠胃炎，所以他不想要游星野的胃也变坏，不想让游星野和他受同样的难。
　　灌完他还不忘捂住游星野的嘴巴：
　　“乖乖咽了。”
　　“……”
　　“吞下去了吗？”
　　游星野不甚清醒地点了点头，等陆哲松开手，他也突然站起身，踮起脚尖，睫毛快要扑闪到陆哲脸颊上：
　　“陆哲你……都不检查一下吗？”
　　“学长醉了，我可没醉，”
　　陆哲悄无声息地揽上了他的后腰，
　　“说要我检查，到底是在索吻还是在勾引我做点更过分的事？”
　　“唔，更过分的事……？”
　　游星野迷蒙地眨巴着眼睛，他现在所剩不多的意识就像是湖面上的碎冰，凌乱斑驳，而从缝隙之中渐渐浮上水面的，居然是在手机上看到的那一帧帧露骨的画面。
　　陆哲说的，是那样的事吗？
　　就像那个学弟说的，没人能抗拒得了那样……陆哲也抗拒不了吗？
　　“在想什么……唔。”
　　没想到游星野会突然发力把自己往后推去，陆哲被他推坐在了床上，微微吃痛。
　　游星野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摁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
　　“怎么了？”
　　陆哲只好依着他在床边坐定，仰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没想到下一秒钟，游星野忽而在他面前蹲下，双手搭在了他的膝盖上。
　　“什……学长你要……等一下、”
　　这个姿势实在太过暧昧，陆哲难免慌了神。
　　然而游星野却像是已经下定决心，不打算遵循他的意见一般，鼻尖胡乱地蹭着。
　　“陆哲，你都有反应了。”
　　“我……”
　　“你怎么能对雪人有反应呢？”
　　“……”
　　陆哲大脑错乱，半天没接上来话。
　　醉酒的游星野好像完全不会害羞，大着胆子又凑得更近了些，
　　“陆哲，我没有经验哎。”
　　“学长不用勉强……”
　　陆哲咬着牙，这种事，谁有经验啊……
　　他几乎是忍到小臂上青筋暴起，才没伸手去按住游星野的后脑。
　　“可我想要你高兴，我会好好学的。”
　　——简直是要疯了。
　　湿濡温热的触感透过布料传递而来，陆哲的嗓音变得沙哑无比，
　　“游星野……你会难受。”
　　“我不怕。”
　　游星野的眼睫像是蝴蝶的翅膀，眨呀眨，挥舞出眼底星屑般乖巧又勾人的光。
　　他学得很快。
　　雪的声音很大。
　　一层又一层，落满了窗台，也落满游星野的眼睫。
　　陆哲在他耳畔低低“嘘”了一声，
　　“学长，别哭太大声。宿舍不隔音的。”
　　窗外蓬松的雪变得瓷实而湿漉，最后融化成一滩狼藉又水光粼粼的泥泞。
　　后半夜里，陆哲起身换了床单，揽着人一起钻进了被窝。
　　酒劲难散，游星野很快就睡了过去。
　　甚至到第二天起床都还是晕晕乎乎的状态。
　　谁知道那酒的后劲这么足，一夜过去，还能继续麻痹他的理智和神经。
　　要不是沈策打电话过来说急需他回宿舍去签个字（不重要但班委催得急的材料），陆哲压根没打算要这么早放人走。
　　不过沈策也算是识眼色，主动提出可以带着表格来找游星野。
　　这也省了要在宿舍楼之间来回跑的功夫。
　　电话是陆哲帮忙接的，因为游星野还醉得不省人事。
　　和沈策说好了之后，他帮游星野套上了件卫衣，身上该遮的地方都遮得差不多了，才又去洗漱间烫了毛巾拿来帮游星野擦脸。
　　“学长，把裤子穿上吧，一会儿有外人来。”
　　“不要。”
　　游星野撇了撇嘴，“磨得好疼……我不想穿。”
　　“听话，”
　　陆哲笑着诱哄道，“只穿一会儿，签完字我就放你回被窝。”
　　“……好吧。”
　　游星野没辙，一直赖在床上也不是办法。
　　等他们二人收拾好的时候，沈策也刚好敲响了宿舍门。
　　陆哲给他开了门。
　　沈策利落地递上了需要签字的材料和中性笔，不太敢抬头多看陆哲一眼——大概是前一天和游星野说了他的坏话，觉得心虚。
　　但最终他还是在发觉游星野连笔都拿不稳，抖着手签了个歪歪扭扭的鬼画符后，没忍住问了句，
　　“游星野，你……昨晚聚餐也喝酒了？”
　　“你怎么知道？”
　　“你笔都拿不稳了。”
　　“……你怎么能要求雪人会写字呢？”
　　“好吧，看来你喝得不少，”
　　沈策叹了口气。他属于那种虽然热心活跃，但有时会老实到显得有些刻板的谨慎型性格，趁着陆哲去厕所，他悄悄压低了声音：
　　“游星野，你昨晚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最近网上可是有不少大学生被下迷药的新闻。
　　“没啊，”
　　游星野天真地眨了眨眼，甚至掰着指头和沈策算了起来，
　　“就是吃了烤面包，炸鸡排，烤年糕，桃子果汁，还有……陆哲的j……”
　　“字已经签完了吧？”
　　陆哲及时回来，捂住了游星野的嘴。
　　“……”
　　沈策面色青黄，但在陆哲不太友善的目光注射下也只得起身告辞。
　　“签、签完了。”
　　“那就请吧。”
　　陆哲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宿舍门，目光中擒着冰冷的笑意，目送着沈策离开。
　　沈策还想再和游星野交待点什么，但陆哲带来的压迫感太足，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讪讪被“请”出了宿舍。
　　陆哲这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沈策挠了挠鼻头。
　　看来他那个内向老实的室友已经彻底羊入虎口。


第33章 
　　数年前的校园里，陆哲和游星野共同的记忆始于那个金黄色的秋季。
　　他以为他们能一直这样，直到八十岁去和别的老头炫耀游星野的手艺。
　　但没想到，连第二个秋天都没能到来，仿佛仅仅是一眨眼的瞬间，他就把游星野给弄丢了。
　　简直像一尾抓不住的流星。
　　只是略微回忆了一下，天色便已经微微擦亮。
　　一夜未眠的陆哲长长地呼了口气，换上运动服打算去晨跑。
　　顺便想想该怎么把学长从那个程闻贺身边给抢回来。
　　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学长是单纯地想交朋友，对方可不尽然，要么是图谋不轨想蹭游星野的流量，要么就是，想从朋友发展成男朋友。
　　现在他就是办公室怨灵的这层窗户纸也给捅破了，他也是时候该加快点进度才行。
　　毕竟他的学长就是需要被人推着走的性子。
　　仲夏的白昼很长，六点左右天空就已经敞亮了起来，陆哲晨跑结束回到家里时，游星野已经起床，在烤箱前继续忙活。
　　又是在给程闻贺做蛋糕。
　　陆哲几乎把不高兴几个字给写在了脸上——这臭小子居然敢让学长损失睡眠时间这么早就起床忙碌。
　　不过游星野无法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一抬头见他垮着脸，还以为陆哲是对自己多有不满。
　　这是还在因为不让他继续送礼物而怄气吗？能省那么大一笔钱这人居然还要生气，真是无法理解。
　　游星野也怄气似的，冷着脸端着烤好的蛋糕绕开陆哲，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房间。
　　程闻贺约他九点钟在一家茶室见面。
　　说因为很久不见，也许两个人有许多话想聊，所以干脆早点见面的好。
　　再一个就是，那家茶室的地址在几个区之外，像游星野这样出行能坐公交就绝不会打车的人，从家里赶去那边要一个多小时。
　　简单收拾过一番后，他带着精心包装好的烘焙点心推开了房间门。
　　没想到陆哲居然还在客厅。
　　这人星期三不用上班的吗？平常这个点他早就走了。
　　在和陆哲对视上之前，游星野速度极快地收回了目光，压低了棒球帽的帽檐提着礼品袋脚步匆匆地穿过客厅走到了玄关。
　　正躬身换鞋时，陆哲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
　　听起来不咸不淡，漫不经心：
　　“学长今天很帅气。”真想把学长押回房间不给任何人看。
　　游星野没听出他藏在话里的醋意，只是垂着眼睑，换了个话题，
　　“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过生日，领导奖励我放假。”陆哲答道。其实是为了和他一起过生日专门请了假。
　　“哦，”
　　游星野穿好鞋子起身，“那祝你生日快乐，榜，一，老，板。”
　　后面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陆哲揉了揉脖子，游星野果然在为这事生气。
　　没等陆哲再说些什么，游星野已经“哐”的一声夺门而出。
　　他不想让这一天的好心情被破坏。
　　过去他的生活太过单一，单一到几乎只住着陆哲一个人。从今天开始，他也该迈出一步，尝试让更多的人走进来。
　　才能不至于因为陆哲的一点风吹草动，情绪就会被牵动得天上地下乱蹦。
　　在去往茶室的路上，游星野闲着也是闲着，在地铁上找到座位后干脆拿出了手机和平台客服咨询退款退礼物的事。
　　平台那边以为他和榜一老板闹了矛盾，苦口婆心地劝他别自断财路，游星野没怎么听进去，还是那句话，陆哲的礼物他承受不起。
　　还有就是，另寻住处的事情。
　　窗户纸被捅破之后，他无论如何也没脸再住在陆哲家里，虽然现在这个住所有千好万好，有陆哲在那就是不好。
　　不说别的，万一哪天陆哲把新交往的对象带回来，且不说人家会不会介意，就他自己，他能真的做到心如止水吗。
　　游星野没这个把握。
　　所以只能未雨绸缪，躲得越远越好。
　　被删掉很久的租房软件又重新被下载了回来，游星野熟练地登陆、筛选房源、按价格升序排序。
　　这次他给房租的预算更低了。
　　因为他即将痛失榜一老板，说不肉疼那肯定是假的。
　　结果当然是没能找到称心如意的房子。给定的价格区间内的房源快要被翻到底，直到他到站下地铁，都没能看中一个顺眼的。
　　游星野叹了口气，把烦心事和手机一起收了起来，检查了下礼品袋里的点心没有被颠歪颠坏，想到即将和老友会面，心情不觉又好了起来。
　　他按照导航找到了藏在酒吧一条街中的那家以“雅”著称的茶室，门面不大，装修却十分讲究，门口就是白砂流水，木桥横架。
　　安静隐蔽的环境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
　　他找前台报了程闻贺发给他的包厢名，穿着古典的服务员领着他上了二楼。
　　服务员脑后插着根木簪，游星野看得微微出神——小时候爸爸教他做鞋手艺之前，经常用木头雕些这样的小玩意儿哄他和妈妈开心。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那门手艺了。
　　本来以为会因为陆哲而有勇气捡起，没想到却是因为他而再也不想触碰。
　　“前边右手边就是您预订的包间。”
　　服务员朝游星野欠了欠身，将他带到门口后便退去，生怕打扰到顾客的隐私一般。
　　他道了谢，稍稍有些紧张地深吸了口气，在心里演练了一遍和程闻贺见面后用以寒暄的话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屋内烟雾缭绕，倒流香散发出浓烈的雨雾香。
　　游星野的到来似乎打断了屋内原有的热闹，里头的人和他面面相觑，各自沉默了好几秒后，突然有人指着他哎呀了一声：
　　“野老师，今天你也来啊？哎呦，这真是群英荟萃，蓝乐的台柱子线下开会？”
　　说话的人游星野认识，是之前和他合作过的主播，整蛊小帅。
　　蓝乐则是他们所在的直播平台的名字。
　　除了整蛊小帅，在座的还有五六个人，看打扮估计也都是主播，其中有几个游星野还眼熟。
　　比如打着唇钉涂着纯黑口红的唱歌区亚比主播“吊灯怪物”；西装笔挺，笑容温和的科普区知识型主播“小眼镜”；扎着马尾看起来像女高中一样但却是技术区排行第一的游戏主播“水烈鸟”。
　　还有就是坐在最中间，染着头金发，像韩国练习生一样帅气明媚的颜值区主播，蓝乐真正的老牌台柱，号称曾在韩国被选中当过练习生的主播“席洛”。
　　一个二个确实都是蓝乐平台上的风云人物，直播间人气经常霸榜。
　　游星野和他们比起来都只能算是后起之秀，整蛊小帅在里头更是显得抬不起头来。
　　“野老师，别愣着啊，来坐来坐。”好不容易看见个熟人，整蛊小帅连忙招呼他过来。
　　“……打扰了，我应该是走错房间了。”
　　游星野扭头就要走，正好撞见随他后脚推门进来的程闻贺。
　　虽然已经毕业许多年，但程闻贺的长相基本没变，游星野一眼就能认出他。
　　“星野你来啦，我还说下楼去接你呢！”
　　程闻贺热情地上前揽住了游星野的肩膀，将他往房间内带。
　　“请问他们是……？”
　　“喔，我是不是忘了和你说，今天机会难得，我想喊大家一起来录个联动视频，最近很流行大家一起玩室内桌游的……对了，我都没和你介绍，我其实也在做自媒体呢。”
　　“……我没有任何和别人联动的企划，不好意思。”
　　游星野说罢就要离开。
　　果然还是让陆哲给说中了。
　　他居然真的以为，程闻贺是想和他交朋友，是想为他庆祝生日。
　　“野老师，真是不一样了呢，”
　　坐在几人最中间的席洛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很好听，像他人一样清亮，却句句带着敌意很强的词锋，
　　“看来你洗白之后稍稍涨了点粉丝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都学会耍大牌啦？”
　　“程老兄你也真是的，”
　　小眼镜和事佬一般，带着虚伪的友善笑意打量了游星野一番，低声朝程闻贺说道，
　　“你入圈入的晚，不知道他们两个有过过节吗？居然还敢同时邀请这两个人，今天可真是热闹了。”


第34章 
　　“什么洗不洗白，我应该没黑过吧。”
　　游星野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坐了满满一屋子实况博主，今天话要是说得有破绽，没准又会被有心人抓住不放，在网上带起一波节奏来。
　　“除非你觉得当时我粉丝少也算是一个黑点的话。”
　　游星野冷冷道。
　　这时候扭头就走的话就等于是在给席洛递刀子，他们说是同事，其实竞争关系更多一些，不少观众都是骑在他们两个人直播间的墙中间。
　　他倒是没那么在意粉丝的多少，但也不能接受席洛借机发挥再一次抹黑他。
　　看在这个局是老同学程闻贺抟起来的，游星野的表达已经足够含蓄。
　　在他刚刚接触直播，基本每天只有十几个观众在线的起步阶段，他可是差点就被席洛及其粉丝们攻击到彻底在网络上销声匿迹。
　　那时候游星野不露脸，也没有聊天节目。
　　他只是听人推荐，听说只要有一技之长就都会有人看，于是便开始直播制作手工皮鞋的过程。
　　直播间里十分安静，经常只有打板或绷楦时发出的沙沙声。
　　因为制作过程很细致，又是直播不能加速处理，大多数观众点进来觉得看不出什么名堂便又退出，留下的几个常驻观众也都是为了听听声音缓解压力。
　　虽然当时没太大收益，但游星野还是坚持在做。
　　哪怕只有一个观众等着他，他也愿意做下去。他已经孤僻了太久太久，所以只要抬头看见屏幕那头还有一个人陪着自己，他都会觉得无比满足。
　　而且久而久之，游星野觉得这种小众直播间里平和安静的氛围也很舒服，从来不会有人吵架，偶尔大家还会互相寒暄两句，和睦又友好。
　　直到有一天，有人给他留下了一条评论：
　　“主播你的视频好像被人给盗了。链接是xxx.xx你可以去看看。”
　　游星野出于好奇点进了那条链接，直接就进入了当时的蓝乐一哥，正火得如日中天的席洛的直播间。
　　彼时席洛正在边弹吉他边和弹幕聊着天，游星野看了一会儿，没想明白这样随手拨弄两下吉他弦，单纯只是互动聊天的节目为什么可以那么火。
　　也许是因为席洛长得很帅？
　　游星野盯着席洛看了会儿，确实很标致，但也没那么帅吧？
　　至少比陆哲还差了点。
　　唉怎么又想到陆哲了。游星野一边拍了拍脸一边点进席洛的主页，除了一些录播视频外，席洛还时不时会上传一些日常vlog，在一堆眼花缭乱的视频里，游星野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封面。
　　标题是“体验手作，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封面却是游星野的手。
　　他眉心一跳，带着些不可置信地点击了播放。
　　那条vlog无疑是从游星野的直播里截出来的一段视频，做了些特效和剪辑的处理，看起来真的就像是席洛自己去皮鞋店体验了一把一样。
　　评论也好弹幕也好，没有任何人起疑心，而且几乎清一色地都在夸奖席洛。
　　说他脸蛋帅手也漂亮，说他多才多艺学什么都快，说他为手工艺人做宣传有心了……每一句肯定都是游星野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他的直播间无人问津，随便截取一个片段被席洛拿去发表却能被夸上热门榜单。
　　当时他心里比愤怒更多的，其实是难过和自卑。
　　自己真的就差到，让人隔着屏幕也喜欢不起来吗？明明是同样的内容，他做就没有任何吸引力可言，换一个有人格魅力的帅气主播来做，原来就能得到这么多的夸赞和喜爱。
　　当时的游星野浑浑噩噩地退出了席洛的主页。
　　像席洛这种量级的主播，敢明目张胆地窃取他的视频肯定也是拿捏准了他一没背景二没粉丝，就算在评论区说出真相也很快会被淹没在夸奖声中，换句话说，就是根本不害怕他发现。
　　回到了自己的直播间，那条留言被直播间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观众发现，众人纷纷开始为游星野打抱不平，想为他出出主意，讨回公道。
　　游星野说算了吧，在平台上没有粉丝基础的话想讨回公道是很难的。
　　有几个观众气不过，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席洛的直播间，开始刷弹幕为游星野鸣不平，说出了席洛抄袭偷窃视频的真相。
　　大主播的直播间有专门的房管，没等几人再多刷几条，立刻就被做了禁言处理。
　　但有不少席洛的粉丝都看见了那几条弹幕。
　　游星野的直播间也出乎意料地突然暴涨了许多观众。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些人是了解了他的遭遇，或是因此对手作皮鞋提起了兴趣，和自己直播间里起初的那几个粉丝一样，平和友善。
　　却没想到原来来的这成百上千个观众都是席洛的粉丝。
　　[什么玩意儿也敢来蹭我们洛宝的热度，麻溜地滚。]
　　[空口鉴抄是吧？记得给你妈穿好复活甲。]
　　[连脸都不敢露，不知道是哪个躲在屏幕后头觊觎我们洛宝的酸鸡，看了真觉得晦气。]
　　[就这还敢说自己是手艺人？别装了别装了，屏幕前放只鸡都比你啄得好。]
　　他们有组织地开始刷屏，辱骂、诅咒以及冷嘲热讽都接连不断，最初直播间里还有少数几个人在帮游星野说话，毫无意外地被席洛的粉丝们一顿猛冲，最终游星野本就冷清的直播间彻底被席洛的粉丝占领。
　　并且不止那一天。
　　连续半个月，就像是有人专门蹲点一样，只要游星野开播，就会涌来无数臭虫一样的观众对他言尽奚落咒骂，大摇大摆地扬言要把他的直播间当成自家的“厕所”。
　　不仅是直播间，那段时间游星野的私信也根本没法看，随便点开就是咒他全家都被车撞死的诅咒，或者是不堪入目的血腥图片。
　　这场狂欢愈演愈烈，到最后，甚至有人想办法扒出了他的手机号，每天凌晨都会有人不停地给游星野打骚扰电话过来。
　　游星野十好几天都没能睡上一顿好觉。
　　这件事也导致他因为连续好几天的魂不守舍丢掉了现实生活中的工作。
　　他找平台申诉举报，找人工客服沟通，全都没有任何结果。平台当然要维护自家的摇钱树，像他这样一个只有零星几个粉丝的小主播对平台而言完全就可有可无。
　　甚至没了更好。
　　最终游星野走投无路，如席洛粉丝所愿那样注销了自己的直播间。
　　只是在休整了一段时间后，他又重新开通了一个名为“星垂平野阔”的直播号，这一次，他和席洛一样，学着打开了摄像头。
　　开播十来多分钟，直播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他打算关掉直播间另寻赚钱出路时，屏幕上突然蹦出了一条弹幕：
　　[好帅的小哥哥啊！就喜欢这种冷冷阴阴的，谁懂？]
　　接着又出现了更多：
　　[我去，你好像那个日剧里的变态杀人魔，主播说说话吧？新人吗？一会儿播什么？]
　　[冲这个颜值，点关注了。]
　　[好可爱，你在害羞吗？哈哈哈感觉到反差萌了，让我们听听你的声音吧/送上小喇叭x1]
　　小喇叭，那是游星野在直播间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他鼓起勇气开口说了话，并且开始不断挖掘能够拿来做效果的直播内容。
　　然后他就迎来了第十个，第一百个，第一千个粉丝。
　　迎来了办公室怨灵，他的第一个钻石骑士。
　　也迎来了聊天区榜首的称谓，迎来了现在的五十万粉。
　　而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观众，都是从席洛直播间分流过来的。


第35章 
　　早在游星野只有十几万粉的时候，席洛就注意到了他。
　　这个星垂平野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涨粉速度飞快，偏偏类型还和席洛属于竞品关系。
　　更让人不得不在意的时，席洛已经开始步入瓶颈，不断有粉丝对他开始感到腻味，而新兴的游星野不仅脸也很好看，好像还很会整活。
　　这让席洛产生了危机感。
　　团队和他开了好几天的会，最终决定以退为进，去和游星野合作，争取卖一波情怀把粉丝给吸回来。
　　虽然很不屑，但席洛还是非常商务地给游星野发去了私信邀请。
　　没想到游星野压根不搭理他。
　　心高气傲的席洛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选谁都不同意选游星野联动，并且还开了个小号去视奸游星野的直播间。
　　直到有一天，平台牵头给他们都在泽宿市的主播们建了个群，助理拿着席洛的账号自作主张地添加了星垂平野阔。
　　不加不知道，一发送去好友申请，过于智能的社交系统居然弹出了一条提示：
　　“该联系人的其它账号：【自闭鞋鞋】，是否一键添加？”
　　助理一眼认出了那个账号——不就是几个月前被席洛的粉丝们冲到销号的那个直播做皮鞋的人吗？！
　　那个皮鞋匠和星垂平野阔是同一个人？！！
　　助理立刻联系团队开紧急会议，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席洛，一行人顺理成章地开始怀疑，这个游星野也许正在谋划一场复仇大戏。
　　抄袭加上纵容粉丝网暴，足够让席洛彻底滚出热门主播的行列。
　　助理连夜下架了当时席洛的那条手作vlog，逼着席洛录了条道歉的音频，又联系上平台要到了游星野的联系方式，又是道歉又是寄去礼物，希望他能别计较当初那件事。
　　游星野的目的当然不是要报复席洛。
　　他只是想赚钱而已。
　　只要不打扰他现在赚钱，他才懒得再搭理席洛那些人。
　　游星野没回复助理的道歉小作文，但也没有要提起当初那事的意思，席洛这边整个团队加班了一夜，彻底抹去了可能被当做证据的所有痕迹——不幸中的万幸就在于，游星野当时的直播间没有录屏也没有观众，没人能证明他所经历的那一切。
　　大概也是因为这一点，席洛反而显得有恃无恐。
　　而且就算他现在热度不比从前，他的粉丝数依旧比游星野多，比起单枪匹马的游星野，他背后还有一整个运营团队，有蓝乐这个平台的支持。
　　他才不怕游星野。
　　而且游星野不就是运气好会媚粉而已，媚到个有钱榜一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他猜他线下没了美颜也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宅男。
　　所以当名不见经传的程闻贺发来邀约时，席洛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了。
　　他要去看看星垂平野阔的真面目，最好再联合程闻贺，用没有美颜的死亡镜头拍下游星野的真实模样，让他直播间里的那些颜粉们心碎脱粉最好。
　　当服务员领着游星野推开茶室门时，席洛绝对是头扬得最高的那个。
　　他可是曾经在韩国当过练习生的。他要让游星野亲眼感受感受，真正的帅哥和普通人之间绝对有壁——
　　“野老师，今天你也来啊？哎呦，这真是群英荟萃，蓝乐的台柱子线下开会？”
　　谁也不认识的整蛊小怪激动地站起身来。
　　也打断了正在怔神的席洛。
　　席洛反复打量着站在门口的游星野。
　　白俊，清冷，长相虽然不明艳，甚至看起来有点阴郁，但骨相立体平整，五官显露出一种慵懒但没有死角的漂亮。
　　要说他和屏幕上有什么区别……席洛几乎快把游星野给盯出一个窟窿来，大概就是真人看起来更阴沉一些。
　　简直可恨到无法理解，有这种长相，为什么这人一开始会想不开去直播什么做皮鞋啊？这不是纯纯有毛病吗？
　　游星野环顾了一圈，眉心微不可见地蹙起，看得出他很不喜欢这个环境。
　　见他有意要离开，席洛心里微微一动，发出一声并不友善的嗤笑：
　　“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看来你洗白之后稍稍涨了点粉丝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都学会耍大牌啦？”
　　游星野似乎有被他成功激将到，没再说要离开，找了个位置在一旁坐了下来。
　　程闻贺不清楚他们二人之间有过矛盾，这两个人看起来毫无交集，怎么会见面就剑拔弩张的？
　　他记得游星野一直都是脾气很好的，居然会冷下脸来，看来真的是不小的矛盾。
　　担心抱不住游星野这条大腿，程闻贺连忙拍了拍他的肩，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能聊起来的话题。
　　什么来着，什么来着，他对游星野的了解有什么来着……？
　　“对了，”
　　程闻贺装作兴致勃勃道，
　　“星野你现在还有继续在做皮鞋吗？中学时我就记得你说过正在和你爸爸学手艺，现在学的怎么样了？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能找你定制呢？”
　　一旁的席洛闻声重重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这程闻贺是和游星野联合起来找茬是不是？
　　坐在几人中间的小眼镜连忙给席洛顺气，
　　“他完全是个圈外人，什么都不知道，你别理……”
　　“哎，我记得席洛好久以前不是去体验过手作皮鞋吗？当时还上热门了来着，席洛你是不是也会做皮鞋？”游戏区技术主播水烈鸟丝毫不嫌事大地瞥了席洛一眼。
　　“哎呦，真的吗？”
　　程闻贺眨了眨眼睛，散发出一种欠揍的天真，
　　“那星野你和席洛两个人应该很有话题聊啊，来来来，趁着今天这个茶话会，大家都好好交朋友嘛，来……”
　　小眼镜无力回天地别开了目光。得，角落里白架那么多台相机呢，原本以为这个茶话会能拍出来许多好素材，这样一看估计平台压根就不会给过审。
　　毕竟席洛可是当家摇钱树，不利于他的视频平台当然不会同意放出来。
　　“什么茶话会，真无聊，懒得看你们男人勾心斗角，”
　　一直仰躺在一旁的唱见吊灯怪物终于摘下了耳机，拎包起身，“我以为是什么有意思的线下活动才答应来的。这样的话你们慢聊吧，我先走一步了。”
　　“我也懒得奉陪了，”
　　席洛第二个站起来，冷嗖嗖地瞪了一眼程闻贺和游星野，“要不是看在大家都是主播，我该找你们收出场费的。”
　　见席洛要走，小眼镜也坐不住了。水烈鸟无辜地嚼着泡泡糖，干脆连招呼也不打，直接站起来走人。
　　整蛊小帅尴尬地看了眼游星野，讪讪道，“野老师，要不我们一起……”
　　“星野，我请你去吃午饭吧，”
　　程闻贺抢先开口，“就当给你赔不是了。我早该想到你不会喜欢这么多人的环境，而且也没事先和你说明情况。给我个机会道歉好吗？”
　　他原本是想以泽宿区主播线下联动为幌子好好地蹭下这些大主播的热度，没想到他们一个二个都那么有脾气……那剩下的游星野他可得抓紧了。
　　游星野思忖了片刻。他现在当然不会相信程闻贺再说什么想和他做朋友叙旧的屁话，只是如果他这么早回家里去，免不得要受陆哲一顿奚落。
　　陆哲一定会说，你看，果然没人愿意真心和你当朋友之类的话吧。
　　见游星野有所犹豫，程闻贺又补充道，
　　“真的对不起，星野，我太急于求成了，刚刚转行做自媒体什么都不懂……还以为主播之间关系都很好，想着人多热闹你也能开心。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了，我女朋友说这旁边有一家蛋糕店特别好吃，我们一起去看看，好吗？”
　　游星野轻轻眨了下眼睛。
　　人多热闹，蛋糕？
　　难不成程闻贺其实还是记得他生日的？


第36章 
　　蛋糕店位于一条商业街内，二人下地铁后还要步行十几分钟。
　　期间经过了一家高定西装店，迎街的橱窗内展示着一套像是电影里的英国特工会穿的笔挺西服，还有两双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皮鞋。
　　程闻贺投去向往的目光，
　　“男人果然一辈子都会被鞋子给套牢。读书的时候省吃俭用买限量球鞋，工作了又做梦都想要一双高定皮鞋……说到这儿，你还记得我初三省了一个月早饭钱买的那双AJ不？就是你帮我洗过的那双，要我说还是你专业啊，要我自己刷肯定给刷变形了。”
　　“记得，当时你以为弄丢了，差点急哭了。”
　　游星野的心情总算轻愉了些。
　　“哈哈哈，糗事就别提了。嚯，这就是传说中的bespoke吗？这鞋看起来就很高级，看看这色泽，得是马臀皮的吧？”
　　“我也看不出来。”
　　游星野觉得那应该只是普通的翻毛皮，而且也根本谈不上什么bespoke，偏休闲的鞋型和旁边那套正装西服完全就不搭。但他又不好说什么，显得他是在卖弄似的。
　　“星野，你会做这种吗，这叫……布鲁彻尔？哎，你有给别人做过鞋子吗？”
　　“做是做过……”
　　“送给朋友的？还是客人订制的？”
　　“唔，”
　　游星野顿了顿，他在直播间里看起来能够和观众们侃侃而谈，实际和人面对面时压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合适。
　　不过是朋友的话，就该互相分享过往的经历吧，那样才能显得真诚？
　　他考虑了片刻，决定把自己的过去讲给程闻贺听，
　　“给前男友做的，当做他的生日礼物。”
　　“那他喜欢吗？”
　　程闻贺似乎挺擅长和人聊天，没对前男友这三个字表达出任何情绪变化，也没问有可能会冒犯到游星野的问题。
　　“不喜欢。”
　　“啊？一般人不喜欢的话也不会说出来吧……是不合脚吗？”
　　“他倒没有直说…”
　　“小游，其实你性格算是比较敏感的，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呢？”程闻贺摆出了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和你女朋友感情很好吧，”
　　游星野语气平淡地向他解释道，“如果你女朋友花了好几个月给你织了条围巾，就算花纹样式你都不喜欢，你会直接把围巾送给别人吗？”
　　“……好吧，我能理解为什么你说是前男友了。”
　　程闻贺的脸上又浮现出惋惜的神色，他拍了拍游星野的肩膀，以示安慰，看起来就像是非常为他着想的老朋友。
　　“我本来就不太喜欢这门手艺，小时候我一直都觉得我们家日子清苦都是因为守着这门工艺。前几年好不容易看开了些，开始把它当做一技之长去接纳，满心欢喜地给喜欢的人做了一双，结果完全是我一厢情愿，所以从那之后我就不打算再碰这些了……”
　　“我们到了，就是这家店。”
　　没等游星野话音落下，程闻贺兀然打断了他，并且随心所欲地换了个话题，
　　“你喜欢吃甜食吗？中学的时候没怎么见你吃过……啊，不过甜食一直都卖的比较贵。还好你现在日子好起来了。”
　　“……是啊。”
　　游星野僵硬地抿了抿唇。
　　也许程闻贺是不想让他回忆起伤心的事，所以转移了话题吧。
　　他们抵达的这家店似乎非常有名气，店铺内人满为患，橱柜内也陈列着各种看起来像是艺术品一样的甜点。
　　不过游星野可没关注那些蛋糕如何好看，他在意的只有那些艺术品前头放着的价格标签——现在真的是二十一世纪吗？货币没有出现大幅度贬值吗？为什么一只纸杯蛋糕能卖到199元？！
　　是用人民币标的价吗？？不会是日元吧？
　　游星野攥紧了手里还未送出去的礼品袋，庆祝蛋糕的话用他亲手做的那份流心巧克力挞就好，虽然卖相不如店里的点心精致，但他有把握味道不会差。更关键的是不需要破费。
　　在他的消费观念里，花199去买一只三口就能吃完的纸杯蛋糕约等于直接撕钱玩。
　　“太好了，今天的栗子蛋糕居然还没有卖完，”
　　程闻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端着托盘开始从橱柜内挑选蛋糕，“他们家的栗子蛋糕特别出名，经常刚出烤箱就卖光了，今天运气真好。看来是托了星野你的福呢。”
　　游星野的注意力全然都在那个写着“399”的标签上，
　　“这也太破费了……怎么好意思让你……”
　　“嗐，我女朋友念叨好几个星期了，贵是贵了点，不过能哄她开心好几天呢。”
　　“……哦。”
　　游星野讪讪闭上了嘴巴。原来程闻贺是要买给女朋友的，是他自作多情了。
　　程闻贺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连忙又把手里的蛋糕夹递给了游星野：
　　“对了，说了我要给你赔礼道歉的，你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一起买了。”
　　“我就不用了。”
　　游星野心道除非第二天就世界末日，他才会斥百元巨资在一块蛋糕上。
　　“那可不行，吃点什么吧，还有饮料可以点呢。我其实还给你准备了礼物来着，咱们边喝点东西边聊，二楼窗边的风景可不错了。”
　　程闻贺热情地帮游星野做主，点了份包含一壶果茶和一盘曲奇的二人套餐。
　　游星野心里难得又燃起了星星点点的期待。
　　程闻贺可是说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耶。
　　二人运气不错，窗边正好有空着的茶桌。
　　程闻贺从排队结账开始就在滔滔不绝地给游星野讲着他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去了外地上大学呀，遇到了相爱的女朋友呀，考公上岸找了份稳定的工作呀之类的。
　　游星野捧着茶杯安静地听着。
　　直到程闻贺说累了，抿了口茶润嗓子，随口问了句，
　　“你呢？你这几年应该过得很不错吧。我可记得你高考是我们班上唯一一匹超常发挥的黑马呢。是考入了泽宿大学吧？那么好的学校，现在做直播也风生水起，日子肯定很快活呢。谈恋爱了吗？”
　　“现在没有在谈……我不太擅长和人交往。”游星野回答道。
　　“也是，你性格比较孤……比较内向。”
　　程闻贺嚼着曲奇饼，饼干渣掉在他衣领上，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就像他其实也没多在意游星野的话一样，
　　“对了，我不是说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吗？来看看这个——”
　　游星野闻言，耳朵微微一动，这可是他二十多年以来唯一一次收到别人给的生日礼物啊。
　　见程闻贺递来了手机，他便主动往前凑了凑。
　　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行黑白分明、端正冷锐的大字：
　　“匠人激励计划，寻找工艺继承人活动企划”


第37章 （二更）
　　“……这是？”
　　游星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其实立马就明白了程闻贺的意图，他只是，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程闻贺的回答却像是一盆当头泼下的冷水，彻底浇灭了他的那点点可怜的期待：
　　“其实我女朋友就在蓝乐运营部上班，这个是他们马上要推出的活动。你看过油管上有对兄弟的记录视频吗？他们就是一个匠人加上一个记录者的组合，刚好我大学的专业是传媒，文案这方面我很有信心，只不过现在缺少曝光度，如果我们两个人合作的话，你的手艺加上我的运营，我们一定能大获成功，到时候那个席洛也得给你让位……”
　　所谓的惊喜，只是对于程闻贺而言是喜而已。
　　从头到尾，这个男人在考虑的都是如何说服他进行合作。
　　程闻贺谈到未来的宏图计划时完全没有注意到游星野已经变得分外难过的表情，依旧自顾自地滔滔不绝着，
　　“怎么样？算是个惊喜吧？我这也算是给你了一个内部消息，这个活动完全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一定能让你的直播事业更上一层楼，说不定你还能借此机会走向国际呢！”
　　“程班长，我说过很多次，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这门手艺，而且以后也根本不想……”
　　“没人会在钱面前谈想不想的问题，”
　　程闻贺打断了他，
　　“而且这个系列压根就不需要你有太高超的技术，你尽可以相信后期的剪辑技术，我的行业敏感度不是开玩笑的，星野，只要你和我合作，我们……”
　　“我不想。”
　　游星野将手机推回到了程闻贺面前，郑重地、喑哑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真的不想。”
　　“……好吧。”
　　程闻贺看不太懂游星野眼里那部分藏得很深的难过，这有什么可难过的？还是说他们做主播的都这么有个性？
　　二人沉默了片刻，似乎是为了不让关系变得太僵，程闻贺找补道，
　　“那我们不谈这个了，嗐。说起来我看你一直提着那包纸袋？那是什么？”
　　“……我准备的一点见面礼。”
　　游星野现在完全没心情和面前的这个眼里只有商务的男人吃蛋糕吹蜡烛，要不是因为那壶价值438的果茶太贵没喝完，他根本就不想继续再坐下去。
　　“你有心了，哇哦，看起来真不错呢，”
　　程闻贺接过了礼品袋，草草看了一眼，连拿都没拿出来，顺手就放在了一边，
　　“我们一会儿去吃西餐怎么样？西餐厅更安静，也更适合谈生意。星野，你只要听我好好分析分析这个企划的市场潜力，一定会改变主意……”
　　“……”
　　游星野忍无可忍。
　　“你今天约我出来，到底是想要谈什么？”
　　“当然是谈合作，谈共赢啊。”
　　程闻贺莫名其妙道。怎么着呢，成年人不谈生意难道是要谈友谊吗？过家家呢？
　　“那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我家里还有事，今天就算了吧。”
　　游星野起身要走，程闻贺连忙去拦，当然是拦不住他，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走出了蛋糕店。
　　“小游……哎！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咱们当然首先是朋友啊，如果不是朋友的话，这种好事我怎么可能首先想到你……哎，哎，好好好，我不拦你了，你急着回家的话我送送你也行呀，好不好？”
　　“你想做自媒体，想和我合作，蹭我流量，我都无所谓，”
　　游星野在路边站定，
　　“但我很明确说过，我根本不想也不喜欢再碰什么皮鞋，你能明白吗？”
　　“我懂，我懂，你别生气，”
　　程闻贺诚恳地道起歉来，“我不提了还不行，嗐，我这人大大咧咧的就容易扫兴，你别放在心上。我来叫车。”
　　游星野扭过头去，不再看程闻贺。
　　要不是两个人顺路拼车能平分路费，他肯定选择自己去坐地铁。
　　等候计程车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着站在路边，隔了两步远。
　　程闻贺自觉没趣，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
　　油腻的烟灰味吹拂到游星野面前，呛得他喉咙难受。
　　最终司机来接驾时，游星野在程闻贺先一步上车后便重重一声甩上了车门，朝司机做出手势示意可以出发。
　　“哎，哎，小游，小游……！”
　　任由程闻贺再怎么拍窗，游星野都没再回头。
　　司机见他俩似乎在吵架，又见游星野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当即一脚油门踩了出去，把吵嚷不堪的程闻贺给拖走。
　　车轮在沥青路面上轧出尘烟，程闻贺带来的难闻的烟草味还久久环绕在游星野身边。
　　游星野默不作声地拍了拍被程闻贺拉扯过的袖子，正准备往地铁站走，蛋糕店里的店员突然追出门来，叫住了他：
　　“先生，先生！太好了，您还没走，您二位有东西忘在座位上了。”
　　“……谢谢。”
　　游星野垂下眼睑。
　　被店员热心送来的，正是他送给程闻贺的礼物。是他在家琢磨了一星期才确定好配方，今天六点便起床准备的巧克力挞。
　　不知是因为挤压还是时间久了，挞皮已经坍陷下去，和巧克力内陷混成了一团，看起来十分倒胃口。
　　他重新抱着纸袋，漫无目的地向地铁站走去。
　　到最后又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了。游星野觉得他似乎总是擅长把自己变成一个笑话。
　　-
　　下地铁后，游星野没有立刻回家。
　　他想营造出一个，自己和朋友玩得很开心，开心到乐不思蜀的假象，于是就孤零零地在附近又逛了一会儿。
　　今天晚上也不用直播，毕竟之前他大张旗鼓地准备了那么久，粉丝们大概都以为他正和朋友愉快地在聚会。
　　原来一天是这么的长。
　　游星野坐在小区里小草坪旁的长椅上，想抬头看看星星，就当是点了生日蜡烛许个愿，谁知城市内过度的光污染导致夜空也是一片朦朦胧胧，除了半个月亮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叹了口气。
　　反正也不是第一个这么惨淡孤独的生日了，和往年也没什么不同。
　　巧克力挞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扔，第二天早上还能当早饭。
　　等到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光，到了夜里十点多的时候，游星野才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腰，缓缓往家走去。
　　他从外面看一楼没有亮灯，心想陆哲应该是已经回房间了，便轻轻开了门。
　　谁知一进门就看见陆哲居然摸黑坐在沙发上等他回家。
　　“学长，晚上好。”
　　陆哲抬起眼，语气不平不缓，让游星野没法琢磨他的情绪。
　　是来笑话他的吗？
　　游星野握紧了手，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今天过得开心吗？”陆哲又问。
　　“……开心。所以玩得有点晚了。”游星野欲盖弥彰地回答道。
　　“学长开心就好。”
　　陆哲顿了顿，突然站起身来。游星野见他掌心突然亮起一抹火光，点燃了餐桌上不知何时买好的蛋糕上的蜡烛，
　　“那学长，来陪我吹个蜡烛吧。”
　　陆哲不动声色地堵住了他的房间门，完全是没打算给他拒绝的余地。
　　“为什么……一定要等我？”
　　“学长不是说，我总是被人簇拥着过生日吗？”
　　陆哲扬起眉梢，“所以我不习惯一个人吹蜡烛。”
　　他走近，在漆黑之中握住了游星野的手腕，握得很用力，怕游星野逃掉了一般。
　　同时也闻到了游星野身上的烟味。
　　手上的力气变得更大，大到让游星野吃痛。
　　“你就陪陪我吧。算命的和我说过，我要是一个人吹生日蜡烛接下来的一年都会事事不顺。”
　　“……你什么时候信过这个。”
　　游星野无声地叹了口气，被陆哲吃得死死的。
　　自诋自毁总是能信手拈来，绝不伤害游星野自尊心，一步步温吞地将他逼入蜜糖一样的陷阱。
　　游星野被他拉到了餐桌前，两个人围着蛋糕坐下。
　　陆哲又抽出了根蜡烛，再次点燃。
　　游星野问：“点两根是什么寓意？”
　　陆哲回答：“一根是我的，一根是学长的。学长今年还没有对着蜡烛许愿吧？”
　　“……”
　　游星野僵硬住。
　　他的演技就那么差吗？
　　“不管多晚，我都会等你回来的。”
　　陆哲嘴里说着暧昧的话，动作也很柔和，但游星野却总觉得他好像是在生气。
　　“……谢谢。”游星野垂下眼睑，蜡烛上花瓣大小的火光映入瞳孔。
　　陆哲将蛋糕推到了他面前，
　　“那么在吹蜡烛之前，能不能先和我说说，那个叫程闻贺的混蛋是怎么欺负学长的？”


第38章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陆哲。
　　游星野的唇角颤动了两下，可怜兮兮又自暴自弃地垂着眼，缩在餐桌角落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丁点烛光，
　　“我才没有被人欺负……”
　　“那学长带回来的巧克力挞能给我吃吗？”
　　陆哲撑着脸，“上次尝了一口，我很喜欢吃。”
　　“骗人。上次那个明明做的那么甜。”
　　“是学长先骗人的。”
　　陆哲摸黑撬开了罐饮料，自然而然地递给了游星野。
　　“不过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会逼问。来切蛋糕吧，我们一起切，把我的好运气分一大半给你。”
　　“我不要。”
　　游星野拧巴地捧着易拉罐，不肯去碰蛋糕刀。
　　好运气都给他了的话陆哲自己怎么办？反正他已经倒霉惯了，运气还是留给陆哲那个从小就过得顺风顺水的少爷命吧。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饮料瓶体上还缀着层冰冰凉凉的水珠，家里没有开灯，唯一的亮处就是蛋糕上插着的那两根蜡烛。
　　游星野没看清易拉罐上的字，因为鼻子酸而觉得嗓子干，他下意识地便先抿了一口。
　　凉丝丝的气泡水涌入喉咙，透着股麦芽的香气。
　　由于没怎么沾过酒，游星野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又误喝了带度数的东西，只是觉得好喝，解渴，于是又多灌了几口。
　　等陆哲切好蛋糕抬起头时，才发现他已经抱着饮料，双眼发直地在数着眼前冒出的星星了。
　　“陆哲。”视线相对时，游星野少见地没有回避，而是往前又凑了凑。
　　“嗯？”
　　“你怎么三只眼睛啊……二郎神吗你？”
　　“……”
　　陆哲从他手里抽走易拉罐，照着手电认真读清了上面的字——调酒用酒精饮料。
　　他还是专门从属于游星野的那半边冰箱里拿的……估计是品牌方寄来的礼物。
　　“学长，你知道自己刚刚又喝酒了吗？”
　　“我说怎么这么晕……”
　　游星野索性一头埋在了桌上，努力闭了闭眼，尚存的一丝清醒还在不断地做着挣扎。
　　千万不能在陆哲面前失态……
　　他不断叮嘱自己。
　　“学长？别在这里睡……”
　　“我没睡。”
　　游星野忽而又抬起头，嘴巴又开始不受控制：
　　“我说我没被人欺负，你是不是不信？”
　　“……我信。”陆哲是知道他发酒疯时是什么样的，说什么便都依着他。
　　“骗人，你明明就不信。”
　　“好吧，那我不信。”
　　“我就知道，”游星野哼了一声，“程闻贺真的没有欺负我……是我想得太天真了。你之前说得对，都到了这个年纪了，谁还会来单纯和我交朋友呢……”
　　他越说声音越低沉，但陆哲并未打断，而只是静静听着。
　　游星野压抑了一整天的委屈和落空的欢喜便像是寻到了宣泄口一般，抑制不住地全部吐露了出来。
　　“我早该认清楚我自己的。不招人喜欢，也不适合和人相处，偏偏喜欢自找没趣，最后还把唯一一个没在同学录上骂我的同学也推远了。”
　　“中学那些同学说的没错，我就是阴沟的臭虫而已，性格烂的要死，没人会愿意接近我，我也就适合找个洞自己在里面烂一辈子。”
　　“还以为自己能有什么长进……其实还是那样罢了。除了有点流量价值，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有的话一开始说，便像是停不住了一般汹涌。
　　游星野不想这样，可他就是忍不住，就是本能地想要依靠陆哲，想要把委屈都讲给陆哲听。
　　但陆哲脸上却并没有任何不耐烦。
　　他站起身，将椅子拖到了游星野身边，两个人从坐在餐桌两端变成了肩并肩。
　　他身上那股深邃的木香便也跟着沉淀了下来，轻轻吹落在游星野的睫毛上。
　　游星野一怔。
　　等他反应过来时，陆哲已经上手擦去了他唇角的酒液。
　　“陆哲你……别看我。”
　　他想往后退，椅子腿却被陆哲牢牢地踩住。
　　“学长这么好看，为什么不许我看？”
　　“一点也不好看……丢死人了，”游星野闷闷地垂下脑袋，发梢留下的阴影将双眼遮盖，“不想让你看见我难过丢人的样子。”
　　陆哲的唇角不可自控地轻轻上扬了些。
　　“有什么丢人的，差点被人利用，学长会难过也是正常的。”
　　“所以我还是不配被人喜欢，他们接近我也只是为了利用我…”
　　“学长你啊，眼里干嘛只看得到那些烂人呢？”
　　陆哲叹了口气，
　　“前几天是我话说得不对，我该和你道歉才是。”
　　“道，道什么歉……？”
　　“我说程闻贺突然找你是为了蹭你的热度，只是针对他而已。不是要说学长不值得被喜欢，你直播间里的那么多观众就是最好的证明，有很多人是喜欢着你，祝福着你的。”
　　“……”
　　游星野迟疑地眨了眨眼睛。
　　他的敏感和自卑早就深刻入骨，以至于在面对他人的示好和喜爱时，首先想到的都是自己真的配吗。他很害怕，害怕粉丝们的喜欢会像钱一样，忽然有一天轻而易举地就蒸发掉，把他打回窘迫难堪的原形。
　　陆哲说的没错。
　　他不该忽视，也不该怀疑那些却而存在的喜爱。
　　“那，”
　　游星野轻轻抬起眼，语气里似有若无地带着几分清明，
　　“喜欢我的观众里，也包括你吗？”
　　问完他就后悔了。
　　他果然还是非常害怕在陆哲身上寻找答案。
　　只听陆哲轻笑了一声，
　　“我可是你唯一的钻石骑士。”
　　游星野疯狂眨了眨眼，放在腿上的手开始出汗，眼神四处飘忽起来，忐忑又怦然。
　　“吹、吹蜡烛吧！”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等一会儿要烧没了。蜡都滴到奶油上了，好浪费。”
　　“好。”
　　陆哲并未步步紧逼，好不容易把他的学长从黑漆漆的地洞里给引诱出来，再给吓回去了该怎么办。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闭上眼一起许愿——当然游星野不知道，陆哲闭上眼睛后很快就又睁开，根本就没有许愿，而是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蜡烛“呼”的一声熄灭，餐厅里陷入夏夜清凉的黑暗。
　　仅有点点来自邻居家的灯光隐隐从纱窗漏入，只供他们能看见彼此的轮廓。
　　“许了什么愿？”陆哲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游星野别过头去。
　　“和我有关吗？”陆哲继续厚脸皮地追问道。
　　游星野就像被看透了心思一样，心虚地挪开了视线，没有回答。
　　原本就很好被看透，喝了酒之后更甚。
　　陆哲轻笑着叹了口气，诱哄道，“和我有关的话，你说出来才有可能实现吧？是有关我的什么愿望呢？”
　　“我的愿望是……”
　　游星野顿了顿，很多话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并不那么难以启齿，
　　“想要你…亲亲我。”


第39章 
　　“学长你啊，”
　　陆哲似笑非笑，气息凑得更近了些，“怎么和我许一样的愿望呢？”
　　“……唔，一样吗。”
　　游星野的脑子在一片晕晕乎乎中艰难地转着圈。
　　一样的愿望？那意思是陆哲也想和他接吻吗？
　　那一刻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曾经接吻的过程太过舒服让他感到寂寞，还是因为眼前的陆哲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心动。
　　怀旧的心在怦然跃动。
　　游星野的喉结动了动，看陆哲似乎在等待着他，便大着胆子凑了过去。
　　将吻未吻时，陆哲忽而向前，错开了游星野的唇，沙哑的气息攀爬上他的耳垂，
　　“学长要的吻，和我许的愿好像不一样。”
　　“……什么？”
　　睫羽错乱地扇动着，游星野的眼睛变得水透，像是索吻被拒绝后憋了莫大的委屈，惊疑不定地怔愣在原地。
　　是他、是他又会错意了吗？
　　在他即将逃离，逃回属于自己的洞穴之前，陆哲揽住了他的后脑勺。
　　感受着游星野肩头紧张的轻颤，他恶劣地、故意地放缓了语调：
　　“张嘴。”
　　“唔……”
　　温热的檀香侵入到舌根，呼吸很快便被强硬地夺走，游星野被迫仰起脖颈眯起了眼。
　　他乖巧地张开唇舌，不自觉地抓紧陆哲的肩膀。
　　似是被这一举动给取悦，陆哲点到为止地松开了他，转而温和地舔了舔他的唇角，
　　“还想要吗，学长？”
　　游星野温吞地点了点头。
　　明明是在被不断地掠夺，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过来。”
　　陆哲弯了弯唇，轻而易举地就将游星野给拐进了怀里，跨坐到他身上，他伸手按住游星野的后腰。
　　“这才一会儿就喘了，”他叼住游星野的耳朵，顺便给游星野匍在他怀里踹息的时间，“学长的其他男朋友，吻技很差？”
　　唔，什么其他男朋友……
　　游星野恍惚地思考了几秒。
　　哦，他在直播间逞一时之快，为了掩盖对陆哲的情绪，曾经编造过那么几个不存在的其他“前任”。
　　还好想起来了，不然说漏嘴肯定又要被陆哲调侃。
　　游星野脑子只转一半，含糊地点了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
　　陆哲这次倒是穷追不舍，“是我让学长最舒服吗？”
　　“是……是……唔、”唇角被涎水洇湿，陆哲却还不肯放过他，掰着他的下巴更深地吻去。
　　明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心情却变得更糟糕了。
　　这么软的嘴唇居然还被别人的男人碰过。
　　“学长也会主动找他们要吻吗？”
　　“你和他们接吻的时候，也这样由着他们乖乖抱着你，很容易就被吻到腿软吗？”
　　“吻完之后呢，你们会继续做什么？嗯？”
　　“学长许的愿望，到底是我，还是吻？”
　　面对陆哲一连串轰炸般的问题，游星野的脑子短路一般根本思考不过来，感官本就全都集中在唇舌之间，那些问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而且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他半天也没能答上来一个。
　　答不上来的结果就是陆哲更生气了。
　　把人压到餐桌上，也不顾是不是因为吻得太激烈才让游星野说不出来话，不管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光是假设这样的问题就足够让他心烦气躁。
　　这次陆哲没再收敛着，被游星野推着肩膀叫停时也没有立刻放开他，而是赌气一般，重重地咬了咬他的下唇。
　　游星野吃痛，用尽全力推起了他：
　　“不、不要了……”
　　“吻够了？”
　　“……嗯。”其实还没有。
　　但陆哲好可怕。游星野晕乎乎地想着，像是要把他吃掉一样。
　　“那学长的心愿算是完成了，”陆哲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摁紧了游星野的手腕，“现在该轮到学长完成我的愿望了。”
　　“哎……可是你的愿望不也是、也是接吻吗？”
　　“接吻只是第一步，”
　　陆哲掀开他额前细碎的刘海，吻上他的额头，
　　“放心。都是学长之前和我做过的事情，不会为难你的。”
　　“什么……唔，陆、陆哲……”
　　游星野被陆哲扛起，径直扛进了一楼他的房间。
　　“我房间……乱、没地方招待你……”
　　“有张床就够了。”
　　陆哲咔嚓一声锁上了房门，护着人的后脑勺将他扔在了床上。
　　“有件事还没来得及问学长。”
　　“……什么、什么事？”游星野咽了咽口水。这人怎么……怎么接吻接着接着就开始生气啊！
　　“今天我接到了搬家公司的电话，”
　　陆哲俯下身来，一颗一颗解开他身前的扣子。
　　“学长打算搬走？为什么？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还不是因为……这是你的房子、”
　　游星野咬了咬唇，“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和我合租……明明是你自己的房子，结果还要被我挤到客房去住，我……不好意思。”
　　“只是因为这个？”
　　“嗯……嗯。”
　　“那我和学长一起睡主卧，这样你就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了。”
　　“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我们现在不就在一张床上吗？”
　　“我们现在不是那种关系……”
　　“那学长和谁是过哪种关系？”醋劲再次涌上心来，陆哲不顾游星野反抗，锁住他的双手压在了他头顶。
　　“不要……别……”
　　“学长明明已经有反应了，”
　　陆哲掐住他的腰，微垂着眼，
　　“就算心里讨厌我，身体还是喜欢我的，不是吗？”
　　“……”
　　游星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不讨厌陆哲。
　　陆哲也不讨厌他。他是知道的。
　　但陆哲对他的喜欢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偏爱。这是多少年前他就明白的事实，只宠不爱的占有欲最为可怕。
　　可他的身体却又不受控制地在迎合，甚至在期待着陆哲接下来会做的事情。
　　他只是想把陆哲戒掉。
　　但从来没敢妄想过，不会复发。
　　“嗯啊…………”
　　游星野打着颤，紧紧抓住陆哲撑在他耳畔的胳膊，指甲几乎要陷进皮肉里。
　　陆哲蹭了蹭游星野被他扛在肩头的脚踝。
　　就算被学长讨厌，他也要覆盖掉那些不属于他的烟味。
　　-
　　-


第40章 
　　公司电梯上，陆哲碰到了拎着早点的顶头上司。
　　“小陆，早上好啊。昨天生日过得怎么样？”
　　上司随口问道。
　　“很开心，收到了最想要的礼物。”
　　“这我倒是看出来了，很少见到你上班路上能这么精神焕发。”
　　“这是出于我对工作的热爱，”陆哲脸不红心不跳地信口胡诌道，闻到了上司手里拿着的餐盒飘香出来的香味，又问道，
　　“您常吃这家早饭吗？味道怎么样？”
　　“超好吃啊，不然我才不会每天起早绕路去买。他们家烧麦最好吃，红豆粥也不错。不过我记得你吃饭不是一直都挺敷衍的吗？”
　　上司挑了挑眉。陆哲上班以来唯一请过的一次假就是因为胃病，她作为领导还去医院慰问了一番，也是从那次才知道，他这个人不会做饭，也没有陪伴，常年吃饭潦草，又经常为了应酬喝酒，胃想不坏掉都难。
　　“给家里人点的。”
　　陆哲头也不抬，在外卖软件上找到了上司说的那家早点铺子，给游星野点了一大顿丰盛的早餐回去。
　　这会儿他应该还没醒。
　　陆哲想了想，又备注让外卖员挂门口，给游星野发了条微信让他起床了记得去拿——昨晚他趁游星野哭过之后变得最乖顺的时候逼着人哆哆嗦嗦地把他微信从黑名单里给拉了出来。
　　讯息提示音滴滴响起。
　　游星野翻了个身，卷着被子艰难地在陆哲的床上睁开了眼。
　　为了干湿分离，凌晨的时候陆哲把他抱上了楼来睡。
　　醒来时他习惯性地往旁边拱了拱，没能找到陆哲，发了会儿癔症才意识到今天是工作日，陆哲应该是出门上班去了。
　　这不算提起裤子就走人吗……
　　游星野缓缓从被子里探出手，摸到了手机，心里有点失落。
　　他想在陆哲怀里醒来。
　　不过早安吻那些，是情侣之间才会有的亲昵，他和陆哲最多算是擦枪走火，因为身体契合而互相解决需求而已……不能说是情侣。
　　游星野这个人不仅酒量差，酒品也很差，比如他现在完全不记得早上陆哲出门前又把他亲到喘不过气，然后他拳打脚踢地把对方给赶下了床。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陆哲发来的消息，提醒他早饭送到了门口，让他醒了之后记得吃。
　　……他把陆哲又加回来了啊。
　　游星野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因为拉黑过的缘故，看不见两个人之前的聊天记录，好像那段关系也随之变得隐晦起来。
　　这下才算彻底清醒过来，宿醉后的闷沉感和遍布全身的酸痛感一齐唤醒了感官。
　　有异物还堵在那里。
　　游星野咬了咬唇，陆哲是故意不帮他清理的，说是作为惩罚，要让他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味道。
　　扯出被卷起来塞在口处的冰丝内裤，含了一整夜的东西才湿漉漉地流了出来。
　　游星野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推开了浴室门，映照在镜子中的吻痕触目惊心，光是看事后留下的痕迹就能轻而易举地想象到昨晚的激烈。
　　洗澡水温腾腾地淋在身上，很舒服，游星野没洗太久，他抬手嗅了嗅手腕，还能隐隐约约闻到属于陆哲的淡檀香。
　　吃完早餐后又洗晒了床单，一直到下午，游星野才闲下来，开始准备晚上的直播。
　　首先就是要选件能遮住脖子上那些夸张痕迹的高领衣服。
　　大夏天的谁会穿那么高的领子……游星野翻箱倒柜，最终只能找出来瓶粉底液，一丝不苟地把锁骨往上的吻痕一一遮盖住。
　　遮掩痕迹的过程就像是在二次回味昨晚的经过，一开始他还能细心地拿着粉扑一点一点盖，后面直接心猿意马，大面积地随意往上铺粉。
　　好歹是在开播前遮得差不多了，灯光一打，在镜头里看不出什么异样。
　　游星野提前十几分钟在平台上登陆了账号，一上线就在直播网站的首页看见了自己的直播间：
　　[星垂平野阔_待开播]
　　这是什么情况？
　　首页正中间的位置只有全站热度前几的直播间才能上，除非就是有人送了那个名为“辉煌焦点”的礼物。
　　他连播都还没开始播，自然不可能是因为热度高自然上位的。
　　心里缓然升起一个猜测，游星野的心跳漏了几拍似的，他迅速点开了通知页面，果然看见了熟悉的ID。
　　[系统提示：恭喜用户【办公室怨灵】为主播【星垂平野阔】送上辉煌焦点X1]
　　[附带私密留言：学长，生日快乐。]
　　“……”
　　游星野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辉煌焦点这个坑逼礼物单价十五万，别说他自己没见过，做直播的这几年来，也就只有游戏区一姐水烈鸟solo职业选手获胜时曾经有大哥送出过一个。
　　这是陆哲给他的生日礼物。
　　太过贵重。
　　游星野心疼，与其、与其让平台还参与分成，还不如直接转账给他，白白便宜了赚差价的直播公司。
　　而且早知道直播间会在首页挂一天，他肯定从早播到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赚他个一大笔，才不会赖在床上一直浪费时间到晚上。
　　心疼归心疼，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好心情并不是假的。
　　游星野调整好设备后，提前了几分钟连接上摄像头，终于开播。
　　弹幕哗啦啦地刷了起来：
　　[一天没见主播想死啦！昨天是不是玩得很开心，看你脸色红润神采飞扬的。]
　　[主播心情好肯定是因为榜一这个礼物好不好！]
　　[同意，这世上除了钱没有别的东西能打动我们星星的心。]
　　[星啊，我怀疑你昨天不是去见老同学了，你是色诱老板去了吧？不然怎么突然送上这么大的礼物？]
　　“……才没有。”被说中的游星野矢口否认道。
　　他……他那不算出卖色相，他们是互相帮助、互相解决需要。
　　[否认就否认你耳朵红什么！你别这样，我会当真的！！]
　　[@榜一出来说句话，磕死我了！]
　　“你们别乱猜，昨天真的是和老同学出去吃饭了，还去了那家叫……叫什么什么marry的蛋糕店，里面的果茶还挺好喝的。”
　　[和老同学就没有发生点什么吗？/狗头]
　　[前面的省省吧，主播不谈恋爱独美最好。/送上单身是福x3]
　　弹幕正聊得火热时，突然一个连线请求撞进了直播间。
　　不是主播和粉丝之间的那种连麦，而是主播和主播之间的PK发起：
　　[系统提示，主播【席洛】向主播【星垂平野阔】发起PK邀请]


第41章 
　　“哎呦卧槽！我他妈手滑！”
　　席洛一口喷出嘴里的可乐，他压根就没准备开播，是在主页里看到有人送了游星野那个天价礼物，出于好奇加上那么一点点不服气才偷偷潜水进来看，谁知道居然一不小心摁到了发起PK。
　　没等他找到撤销键，屏幕那头从未参与过PK的游星野就懵懂地点了接受。
　　“这傻叉！”
　　席洛暗骂一声，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理了理刘海，抓了副素颜眼镜往鼻子上一扛，冲到光线最好的地方装作从容地打开了摄像头。
　　[好家伙，真的是席洛，蓝乐top1啊，我们星星出息了？]
　　[前面的，蓝乐top1是我家水烈鸟好吗？懂不懂靠技术吃饭的含金量啊你们这些颜控。]
　　[都是做直播的谁也别瞧不起谁好吧。别在弹幕ky别的主播。]
　　[星星不是从来不PK的嘛！一上来就挑战席洛，宝你真的很有勇气。/送上梁静茹的勇气x4]
　　游星野还处于懵逼状态时，席洛端起了作为老前辈的架子，咳了一声后笑意明媚道：
　　“星老师晚上好啊，这是我们第一次PK吧？你有什么想法吗？”
　　真闪耀啊这人。游星野心道。
　　席洛主打的就是传统意义上很受欢迎的校园阳光男神风格，穿着讲究打扮时尚，嘴角总是擒着清浅的笑意，比线下看起来更加帅气明秀。
　　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一块屏幕上时，游星野难免被衬托得更加阴沉了。他这边的整体色调似乎都比席洛要暗了一大截，如果说席洛是一只长满阳光色羽翼的百灵鸟，他大概只能是藏在海藻堆里咕嘟嘟冒泡泡的小章鱼。
　　“其实我刚还没来得及看清楚PK机制，”游星野抱歉地捏了捏脖子，也不知道席洛为什么突然要向他发来挑战，“席老师经常PK吗？都听你的吧。”
　　席洛面上保持着温和礼貌的笑容，心里则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
　　这阴郁男又装无辜给谁看！
　　“PK时长是十五分钟，你不用紧张，就当正常直播就好，就算输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咱俩的话就输的那一方戴个搞笑特效戴几分钟就行了，你看怎么样？”
　　[卧槽，你好温柔，还耐心给星星解释。你真的，我哭死。]
　　[看看又给我磕到了什么！！呜呜席洛你怎么这么会宠人。星星真的是吸宠体质啊！]
　　[感动，谢谢席洛老师给我们家星星讲解，路转粉了。]
　　作为主播PK赛中的常胜将军，席洛的情商也好，控场能力也好，自然都不会差。游星野在他身上没看出那天茶室里见面时的半点咄咄逼人，要不是之前过节实在太大，恐怕他都要被席洛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给迷惑了。
　　“可以呀。”
　　游星野乖巧地点了点头，还是没看出来席洛整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我们晚点什么小游戏吧，成语接龙怎么样？这个很简单，刚好星老师第一次PK，可以先玩个简单的适应一下。”席洛问道。看起来真的很为游星野着想。
　　现在游星野的直播间正因为榜一的礼物挂在首页，他们连线PK就相当于让席洛也蹭到了推广位，络绎不绝的有新的观众进来看热闹，席洛打起十二分精神，决定好好利用这十五分钟吸粉。
　　[不要成语接龙，好无聊。]
　　[洛子你玩不赢他的，星子泽宿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呢。]
　　[哈！好大学毕业不还是来做直播了，星垂平野阔的粉丝在高贵什么呢？]
　　[不要成语接龙+1，你俩别划水啊喂！]
　　PK过程中两方粉丝互相看不上眼吵两句并不罕见，矛盾没有扩大，双方也就都没有理会，游星野看着弹幕里提出的各种建议，问道，
　　“你比划我猜？这个听起来蛮有意思的，怎么玩呀？”
　　“哈？这个你都没玩过吗？”席洛震惊地眨了眨眼，差点没夹住，“我的意思是…几年前很流行呀，大家上学时应该都玩这个吧？”
　　“我上学的时候没什么朋友，没人和我玩这个，不好意思……”
　　[星星的过去我永远的痛5555/送上丢手绢x6]
　　[心疼死谁了，我的宝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啊！/送上水晶球x3]
　　[让席洛教你玩！让席洛教你！！]
　　“喂喂。你、你别和我道歉啊…！”
　　席洛慌了一瞬，虽然游星野的气质看起来就像是不好交朋友的，没想到会这么惨……这可恶的阴郁男，不会是在借机卖惨吧！可恶！
　　“好了好了，我来教你吧，很简单的，”他吸了口气，既然游星野想卖惨，那他就将计就计，立一波温柔人设，反正他席洛永远不亏！
　　“咱们这样吧，我先来选一个词，给观众展示的时候你闭上眼睛不要看，然后我会通过动作给你比划这个词语，你来猜我比划的是什么，没问题吧？”
　　“懂了。”游星野点点头，乖顺地闭上了眼睛。
　　[awwww宝宝好乖！席洛弟弟你别为难他，让他猜对！让他猜对！]
　　[上来先整个简单点的词吧，别让别人发现了我们星宝其实脑袋空空，双手合十.jpg]
　　[前面的你就是仗着主播现在闭着眼2333小心他今晚追杀你！]
　　毕竟这个时间段是游星野常规的开播时间，席洛的大部队粉丝都还没发现他突然上线，弹幕大多数还是游星野的粉丝在发。
　　席洛也就顺着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可谓是对游星野友好到近乎宠溺。
　　[磕到了，我真的磕到了，双帅哥就是坠吊的！/送上粉色泡泡x99]
　　[到底是谁觊觎谁的美色！！感觉双方都不亏啊！/送上磕学家x7]
　　[以后每晚都PK吧，就爱看洛子哥在线钓星。可惜星子比较慢热。/送上玫瑰花x52]
　　[呜呜星子在前任那里受到的伤就该被席洛这种温柔帅哥治愈！！/送上爱心创可贴x66]
　　席洛装作无辜地感谢着粉丝们的礼物，得意地看着自己上涨的粉丝数。这不就轻轻松松挽回了之前流失到游星野那里去的观众？CP粉的钱就是最好赚的。
　　十五分钟的PK很快就过去，游星野有所防备，但一直没等到席洛发难，而且还稀里糊涂地赢了PK。
　　[系统提示：恭喜主播【星垂平野阔】获胜，获得PK积分+150。]
　　游星野“咦”了一声，“游戏不是一直都是你在赢吗？我什么也没猜出来啊。”
　　席洛心里把他从头到尾骂了个遍，阴郁男！得了便宜还卖乖！面上却只是噗嗤一笑，“笨啊你，PK输赢是看打赏的，你有辉煌焦点在，当然不会输咯。”
　　“喔。”
　　游星野友好地和席洛说了再见，但总感觉他最后这句话说的有些阴阳怪气。
　　好像在怪他仗着有榜一老板的礼物故意接受必赢的PK一样。
　　席洛离开后，直播间内的粉丝们还在兴奋地讨论着他们两个人的互动：
　　[原谅我背叛怨灵老板一秒钟，落星CP真的很好磕啊5555]
　　[+1，你们真的是第一次互动吗，太有氛围感了吧！]
　　游星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互动倒不是第一次有，但之前那可都是些腥风血雨的矛盾。而且陆哲他……刚刚有在看直播吗？
　　不知道他看到观众们这样暧昧讨论自己和席洛时，会有什么反应？
　　门外忽而传来开锁关门的声音，游星野一惊。
　　更让他心里一梗的是陆哲的脚步声居然径直朝着他的房间来了。


第42章 
　　“学长——”
　　在陆哲开门进来的前一秒，游星野眼疾手快地掐断了摄像头。
　　但直播间还未关闭，麦克风并未来得及切断。
　　游星野一个箭步堵在陆哲面前，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手指了指设备前的麦克风，示意自己还在直播，不要乱讲话。
　　陆哲眨了眨眼，做口型问道，
　　“那刚刚？”
　　“站得远，声音收不进去，”游星野压低了声音，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当初贪便宜买的麦克风收声质量不怎么好，只要不怼在前头就收不清楚，
　　“你…你突然进我房间干什么？”
　　“给学长买了药。”
　　陆哲扬了扬手里的便利袋，也学着游星野，声音放得很低，“昨晚不是说疼吗？既然是我咬肿的，我就要负起责任来才行。”
　　“什……什么、别……陆哲…！”
　　游星野想推拒，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直播可是正在进行着……！
　　屏幕上也依然在飘过各种各样的弹幕：
　　[主播人怎么不见了？摄像头突然断了。]
　　[去上厕所了吧？不过也快到下播时间了。]
　　[是我网络不稳吗？好像听到了乱七八糟的杂音。]
　　[有杂音+1，主播那边在干什么？主播，主播你还在吗主播？]
　　结果就是被陆哲给推倒在了床上，上衣也被不容反抗地朝上掀开堆起。
　　“还红着呢，衣服磨得不痛吗？”陆哲几乎咬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因为可以压低音调，反而显得更加有磁性，游星野不争气地红了耳朵。
　　“你、你要干什么……？？”
　　他惊恐地看着压在身上的陆哲当着他的面拆开了药膏的包装。
　　“帮学长上药。”
　　陆哲低笑道。
　　薄荷色的药膏挤在指尖，轻轻敷上了红肿的地方，冰凉的痒意自他的指尖开始蔓延。
　　“…不、嗯啊……”
　　游星野不受控制地挺直了身子。
　　偏偏陆哲还故意碾动手指，慢悠悠地打圈揉按，美名其曰要把药膏涂抹均匀。
　　陆哲另一只手覆在游星野的唇上，免得敏感的学长会不可自遏地发出声音，让直播间里的观众发现端倪。
　　一边涂抹好之后还有另一边。
　　游星野在陆哲手底下轻轻颤抖着，无济于事地摇着头拒绝。
　　拒绝的内容也从一开始的不要让步成了到外面去弄。
　　“直播……还在、不要在这里……好不好？”他哑着嗓子求饶道。
　　陆哲不似昨晚那般依着他，而是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不好。”
　　“…………！”
　　游星野喘不过气来，唇舌被陆哲的手指牢牢桎梏着才没发出太过分的声音，
　　“为、为什么…”
　　“送给学长的礼物，喜欢吗？”陆哲答非所问。
　　游星野茫然地点了点头。
　　喜、喜欢当然是喜欢的……谁会不喜欢钱呢？
　　“可是学长居然在我送的礼物加成下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学长觉得我该不该吃醋生气呢？”
　　“没、没有卿卿我我……”游星野着急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和席洛互扯头花还差不多，怎么可能卿卿我我。
　　“可是观众们好像都期待你们在一起哎。”
　　陆哲将他从枕头里拉起，改为从背后架着他的姿势，让游星野能够看清屏幕上的弹幕。
　　同时他糟糕的模样也会正对着摄像头。
　　[今晚的落星真的好好磕OTZ，我还在回味。许愿一个线下见面，席洛好像也在泽宿市吧？]
　　[我们星星那么纯，会不会第一次见面就被拐回家啊23333]
　　[星星万一是1呢！！美少女1就是坠吊的存在！]
　　[不可能，主播要是1我直播倒立洗头。]
　　“学长你看，他们都说你可能会被别人拐回家。”
　　“不要……不要再揉了……”
　　[主播怎么还没回来？等待ing]
　　[怎么隐隐约约听到有声音哇？主播的麦接触不良还是咋的？]
　　[我怎么听着有男人的声音，主播是和人合租吧？和室友在说话吗？]
　　“停、停下啊……！”
　　在自己变得不受控制之前，游星野艰难地回过头，眼尾已经缀上了泪光，
　　“陆哲……停下、求你了。”
　　陆哲架不住他的眼泪。
　　而且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要惩罚他。
　　收手后他又从便利袋里拿出了和药膏一起买回来的创可贴，说是为了防止刚涂好的药蹭到衣服上，一丝不苟地又帮游星野贴好，捋平。
　　“明天我来帮学长换药。”
　　“……明天？？”
　　游星野不可置信的眨着眼睛，这人是流氓吗？是流氓吧。
　　“因为让学长自己涂药的话岂不是会很奇怪。”
　　陆哲用强盗逻辑单方面和游星野做好了约定，帮人收拾好衣服，又擦去他眼角的水光后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游星野平复了一下心绪，确认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后才又打开摄像头和观众们正式说再见，顺带随口编了个借口，说刚刚出去接水去了，碰断了摄像头的连接线。
　　刚好辉煌焦点带来的推广时间也见了底，一晚上涨了不少粉丝，他也算是圆满下播。
　　只是半夜躺在床上，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陆哲又给他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
　　游星野轻轻叹了口气。就算只是合租互相解决需求的关系，他也该讲礼尚往来。只是自己现在除了钱完全一无是处，而陆哲最不在乎的东西就是钱。
　　他砸在枕头里仔细考量着自己还能送点什么给陆哲。
　　做顿饭吗？和那个十五万的礼物比起来也太寒酸了点。
　　数来数去，自己唯一会的而且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手工皮鞋了。之前看程闻贺那种向往的目光，或许他们商务人士都还挺在意这个的？
　　可是游星野不是没给陆哲做过。
　　打了两个月工买了上好的材料，又悄悄熬夜制作了很久，手上磨出好几个水泡，最后满心欢喜地装进盒子送给了陆哲。
　　谁知道第二天就在陆哲那个“弟弟”江北泽的脚上看见了。
　　想到这里，游星野气得坐起来又喝了半杯水。
　　他和陆哲又不是恋人关系，他管陆哲喜不喜欢，只是出于礼貌还给他一个像样的礼物而已。
　　这么想着，他下床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轻声走到了门口的鞋柜前。
　　首先要弄清楚陆哲现在的尺码才行。
　　游星野摸着黑悄悄找到了陆哲的鞋子，刚看好鞋码，还没来得及起身，只听身后传来“咔哒”一声。
　　玄关顶上的灯被打开。
　　陆哲站在洗手间门口，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学长，你半夜不睡觉蹲在大门口做什么？”


第43章 
　　游星野浑身吓一激灵。
　　这人怎么三更半夜不睡觉，走路还没有声音。
　　“学长？”陆哲又走近了些。
　　游星野脑袋里奔腾而过无数个念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又要对陆哲好。
　　短暂的沉默后，他缓缓抬起手，眼神保持着僵直呆滞，机械地把手里陆哲的鞋子给扔了出去。
　　陆哲：“……”他又有哪里惹学长生气了？
　　游星野继续重复刚刚的动作，又随手抓起一只拖鞋，“啪”的一声扔向客厅。
　　在陆哲复杂又迷茫的眼神注视下，再一次捡起了一只鞋：
　　“这一棒，要争取全垒哦。”
　　“……你该不会是在梦游吧？”陆哲接住游星野扔来的鞋子。
　　游星野平淡道：“裁判让开，别挡路。”
　　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他演的还挺像吧……？之前在网上看过别人记录的梦游视频，大差不差就这样，只要他能紧绷住，保持理直气壮地无厘头就好了。
　　打算就这样装作在打棒球溜回房间，游星野绕过陆哲时，双脚忽而离地——他被陆哲给打横抱了起来。
　　“……！”
　　因为还要装在梦游，他面上必须保持风平浪静，
　　“放我下来，你害我出局了。”
　　“那刚好回去好好休息吧。”
　　陆哲叹了口气，都说睡眠质量差的人更容易梦游，这还好是在他家里，要是学长一个人住的时候半夜跑出门去了可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抱着游星野先去反锁了家里的大门，才又将人送回了卧室。
　　游星野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只能装作又睡了过去，乖巧地靠在了陆哲肩上，紧闭着眼睛。
　　陆哲替他摆正了枕头，又折好被子把他安顿进被窝，动作轻柔又小声，正在游星野为这温柔而微微感动时，他忽然抵住了游星野的背。
　　将游星野整个人翻过来，背朝上，扯下了他的裤子。
　　游星野：“……？！”
　　陆哲不会要乘人之危吧？！怎么办？？继续装睡？还是坐起来反抗……？
　　就在游星野心里七上八下时，陆哲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确认了他那里没有像上面一样被磨破后便又替他穿好了衣裤。
　　“学长，晚安。”
　　陆哲轻笑了一声，替他盖好了被子。
　　游星野悬着的那颗心却并未放下，反而怦然怦然地又跳动得更加猛烈了起来。
　　月色徐徐下沉，落成晶莹的茧，他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将脸埋进枕头里，以掩饰心里快要按捺不住的河流。
　　那条从少年时汹涌而来的河，爱意是他无法矫正的一条奔流。
　　半晌，他听见陆哲又小声自言自语道，
　　“该说学长有天赋，还是该说学长和我果然很契合呢。”
　　“……”这个流氓。
　　游星野重重翻了个身，背对着陆哲缩进了被窝里。
　　陆哲抿了抿唇，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
　　直到脚步声远去，遁声消失在了楼梯上，游星野才又睁开了眼睛，仰躺在床上沉沉叹了口气。
　　同样的叹息声也发生在楼上的客卧。
　　陆哲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床，轻叹一声。什么时候才能和学长睡在一张床上呢？睡在自己身边的话，学长就不会再梦游了吧？
　　也不知道之前他有没有磕到碰到过。
　　明天干脆叫人来把家里的瓷砖墙角都包上防撞软包材好了。
　　隔天是周末。难得陆哲不用加班或者开会，能和游星野一起呆在家里——当然大多数时间游星野都锁门窝在自己的卧室里。
　　他照律起得很早，检查了一遍工作邮箱后出门晨跑，绕出小区买了二人份的早点，回家时游星野还没有起床。
　　陆哲看时间点也差不多了，敲了敲他的门，喊他出来吃早饭，自己先拿着毛巾进浴室洗澡去了。
　　等他边擦头发边出来时，游星野正顶着头乱蓬蓬的头发呆坐在餐桌前，叼着只小糖包发癔症。
　　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陆哲自然而然地在对面坐下，刚要端起豆浆，只见游星野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包子，默不作声地当着他的面掀起了上衣。
　　“咳……学、学长？”
　　陆哲呛了一口。
　　大早上的他可看不得这样的好光景。
　　“你不是说要给我换药吗，”游星野自己捏着衣角，垂着眼缓缓道，“创可贴不透气，好难受。”
　　陆哲的喉结滑了滑，轻轻放下杯子，从茶几上拿来了药膏。
　　撕掉创可贴时，游星野压抑着嗓音微喘了一声。
　　“现在又没有在直播，”
　　陆哲拿手指点了药膏，放在风口处被空调吹了一整晚的药体变得冰凉，“放心喘吧，只有我听得见。”
　　“……变态。”
　　游星野咬了咬唇。
　　庆幸于他的心思没有拙劣到被陆哲看出。他没想明白昨天晚上陆哲怎么做到止乎于礼的，难道真的睡了一次之后就又对他失去兴趣了吗……？
　　为了确认这一点，今早他才突然这么主动。
　　但是真的这么做了，他却反而手忙脚乱起来。
　　“学长啊，”
　　陆哲轻轻叹了口气，“你是在确认我那方面功能还完好吗？”
　　“……”
　　游星野一僵，不争气地红了耳朵。
　　“是我前天表现得不够好吗？”
　　陆哲委屈道，同时为了避免游星野半路脱逃，悄无声息地捏住了他的手腕，
　　“要不要找个机会再验证一下呢？”
　　“我才没……我才没有那种想法！”
　　游星野想躲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又落入了陆哲的圈套，被人紧紧攥着，无处可逃。
　　“可是我有，”
　　陆哲眨了眨眼，指尖的药膏被涂抹均匀，
　　“学长喘两声我就硬，是不是不正常了，用不用看医生呢？”
　　“你怎么……”
　　“滴滴——滴滴滴——滴滴”
　　话音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游星野愣了一下，看向自己八百年都不会有人来电的手机。
　　是整蛊小帅通过平台私信发起的语音通话。
　　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一股锋利的，沉闷的不祥预感恍然腾上心头，游星野扯下自己的上衣，接通了电话：
　　“你好？”
　　“野老师，你不会刚起床吧？出大事了，你昨天是不是和席洛PK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上热搜了……快和你助理一起想想办法吧！”整蛊小帅担忧道。


第44章 
　　“什么热搜……？”
　　游星野挂了电话，还有些不明所以。
　　热搜？那也是他这种普通人能上的吗？
　　陆哲先他一步打开了文娱热搜榜，果然一个扎眼的词条映入了眼帘：
　　#星垂平野阔，绿茶男的上位之路#
　　点进热搜内容，讨论度最高的是一个营销号味十足的短视频。陆哲看了眼游星野，游星野朝他点了点头后，他才摁下播放键。
　　“Hello大家好，今天继续和大家分享一些为了火而不择手段的绿茶男主播，这次这位踩着席洛上位的星垂平野阔可不简单，现在扒哥就带着大家捋一捋他都有哪些黑历史……”
　　视频内容不长，但句句锥心，而且给出的许多黑料都有模有样，看起来证据确凿。
　　首先耻笑游星野仗着自己得了个“辉煌焦点”后就屁颠屁颠地连线了席洛PK，把席洛描绘得无辜又脾气好，游星野则成了一个为了赢得PK不顾脸面、装傻充愣的心机男。
　　而后又剪辑了游星野分享同学录的片段，说他卖惨骗粉丝钱，又说他穷疯了才急功近利，甚至还点评了几句，说他改不了一副穷酸样，和席洛那样的阳光校草比起来完全上不了台面。
　　视频的最后，名为“扒哥”的人又抛出了一个惊天巨瓜——星垂平野阔上学时居然是个屡教不改的小偷。
　　而为这条爆料提供证据的人，是程闻贺。
　　看到程闻贺那张脸出现在视频中时，游星野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听程闻贺头头是道地说道：
　　“中学那时候我们两个人同班，其实刚开学的时候就有听到些关于他的传闻了，因为游同学家境确实不太好，小学的时候好像就经常小偷小摸，偷点橡皮铅笔用，不过我们也都能理解。”
　　“他性格就一直阴沉沉的，没什么人愿意和他做朋友，我因为和他是室友，又看他实在可怜，偶尔有牛奶啊零食啊就都会分给他一些。只是没想到他居然……”
　　讲到这里，程闻贺故意顿了顿，摆出一副痛惜的神情，
　　“居然恩将仇报。偷走了我最喜欢的一双球鞋。虽然后来被我发现后他又还回来了，但怎么说呢，总是给我留下了一种……好人得不到好报的心理阴影。”
　　“不是……不是这样的……”
　　游星野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
　　穷鬼、小偷、擦鞋匠……屏幕上充满鄙夷和嘲讽的弹幕雨像是灌了铅的毒锚，一遍又一遍砸向他本就遍体鳞伤的过往，将那些坑坑洼洼的伤疤重新揭开翻起，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他就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知道。”
　　陆哲不动声色地抓住了他放在腿上、已经沁出了满掌心冷汗的手。
　　“我没有偷东西……我从来都没有偷过任何人的东西，”
　　游星野垂着眼睑，睫毛惶惑地颤抖着，好像慢一秒就会让眼泪憋不住掉出来一样，
　　“我是穷，没钱，什么都缺，但我从来没有动过去偷的心思。”
　　“小学我是会去垃圾桶里捡他们丢掉的铅笔头，但我确定那都是他们不要的……明明是已经被扔进垃圾箱的。”
　　“就是因为我知道，班上谁丢了东西都会最先怀疑我，所以我才会格外注意，同学的水杯、文具盒，甚至他们的作业本我连碰都不敢碰，我怕一碰，犯人就会变成我。”
　　“还有程闻贺的那双鞋…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不疏远我的人，还会请我吃零食，我想感谢他，我只是想感谢他而已……”
　　那时候的游星野拿不出请同学喝奶茶的钱，在别的方面也没有长处，思来想去，看到程闻贺那双最爱惜的球鞋沾了灰，心里才有了主意。
　　游爸爸刷了那么久的鞋子，洗鞋还是很拿手的。
　　“当时他确实是以为鞋子丢了，着急了一下，但我马上就和他解释清楚了，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不是要偷的……为什么……”
　　“能出现在这种视频里，就说明他完全没打算在乎你的感受，主动造谣学长的人比谁都知道学长其实有多冤枉，”
　　陆哲关掉视频，粗略看了眼评论区的风向，大抵明白了这次风波是谁掀起的，
　　“看来学长太优秀，让那个叫席洛的眼红嫉妒感到威胁了，所以才要大费周章地买热搜来抹黑你。”
　　“哎？是他吗？”
　　“几乎句句都想要拉踩你来抬高他自己，不会再有别人了。而且那个程闻贺肯定已经和他联合好，矛头一起要对向你。”
　　“唉……”游星野叹了口气。
　　怎么几乎每个和自己接触过的人都会讨厌他到不想让他好过呢。
　　席洛反正是一直都看不上他，程闻贺大概也是因为上次谋求合作被拒绝后耿耿于怀。
　　“学长，用不着叹气，”
　　陆哲很快将热搜上几个相关词条都转发到了工作用的电脑上，“造你的谣得付出代价才行，你就等着他们的道歉和赔偿吧。”
　　“可我没有工作室也没有团队，他们动辄买热搜买水军，这些我都没有研究过……”
　　“不是有我吗？”
　　陆哲弯了弯眼睛，“是我送了那个礼物才给他们机会闹事的，这烂摊子就交给我来收拾吧。”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学长，真是气得要死了。
　　他和公司里的法务部门几乎一天到晚都在打交道，和他交好的同事们经常处理这种恶意造谣的事件，人脉和专业度这方面是没问题，就是整理证据材料要麻烦些。
　　陆哲边计划边打开了笔记本开始帮游星野联系律师，游星野看他那么认真，也不敢开口打扰，便自己默默登陆了直播软件。
　　铺天盖地的辱骂再一次占满了他的私信。像是回到了那段被席洛的粉丝们网爆的日子。
　　游星野随便点开了几条。
　　“要不是有辉煌焦点你哪里PK得赢我们席洛？心机男，不要脸，出门就被车撞死。”
　　“小偷滚出蓝乐，假的要死，早晚被金主玩烂。”
　　还是一样的不堪入目。
　　也许是有之前那一次做铺垫，现在他再看着这些血淋淋的诅咒时其实没觉得心里有多大波澜。
　　而且私信里也有很多是他的粉丝发给他的，鼓励他，安慰他，说一直会相信他的。
　　被冤枉的委屈刚刚淡了一点，系统突然弹出来一条红色提醒：
　　[通知：主播【星垂平野阔】涉嫌稿件抄袭，平台已授理举报，现正在做出判定，暂时关闭主播直播间。]
　　“……？”
　　游星野不可置信的看着屏幕上的那一行字。
　　颠倒黑白的污蔑再一次发生在了他身上。


第45章 
　　游星野点进了举报详情。
　　说的还是当年手作皮鞋的事。只不过这一次原创者变成了席洛，他则是那个无授权搬运视频的小偷。
　　事实上席洛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
　　原本只是那天输了PK心情不佳，直播间里一直宠着他的唯粉们又火上添油地替他打抱不平，非说游星野就是趁着有贵价礼物加持的时候故意挑衅。
　　一来二去，席洛也飘飘然了起来，似乎完全忘记一切的开端是他自己不小心点到了PK邀请，也默许了粉丝们四处去宣扬游星野的“臭不要脸”。
　　偏偏程闻贺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风声，带着公关方案找到了他的团队，几人一合计，决定本着流量至上的原则，开始在网络上买热搜带节奏。
　　一顿操作下来，席洛果然涨了不少粉丝，原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毕竟每天在微博上撕来撕去的网红有那么多。
　　可今时不同往日，游星野的粉丝们也不是好惹的，明明是席洛主动发起的PK，怎么输了就要骂游星野有心机？
　　粉丝们一来二去大战了好几个回合，席洛的粉丝们在蓝乐称霸惯了，根本受不了这种有来有往的委屈，下定决心要让这个星垂平野阔彻底滚出主播圈。
　　恰在此时程闻贺状似无意地放出了消息——游星野有门做鞋的手艺，最初似乎还靠这个直播过，只可惜没能激起多少浪花。
　　有心人立马就想起了席洛曾经发过手作皮鞋的视频，像是终于找到了蛋壳上缝隙一样，开始肆意造谣游星野从出道开始就在模仿抄袭席洛。
　　举报信不仅发给了蓝乐平台，还被放上了微博传播开来。
　　造势的粉丝们沾沾自喜，觉得又找到了一条打压游星野的路子，殊不知席洛工作室却为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
　　毕竟当初是席洛有错在先，这事如果深究起来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
　　助理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往外打，先是想让蓝乐帮忙把这事按下去，却没想到事情发酵太快，按也来不及按。于是只能再联系游星野，希望能共同商量出一个及时止损的方案，可游星野一没配助理二不爱和人交际，留下的联系方式是个空号。
　　席洛自己倒是看着短短一夜飞速涨起的粉丝，不以为意，
　　“多大点事啊？你们不是早就把证据都给删了吗？就算我们没法把黑的说成白的，游星野也没法证明他是白的。”
　　“闹这么大总归是不保险，你也该适当管管自己的粉丝了……以前那是游星野没那个实力，现在他的量级也不小了……”助理担忧不已。
　　“难不成平台还能为了他而放弃我？”
　　席洛冷哼一声。
　　抄袭加上盗窃，人品败坏，游星野这次也算是被逼入绝境了。最好能一举把他赶出蓝乐，省得他再来分自己的流量。
　　他和游星野可不一样。
　　就算游星野近段时间成绩再好，热度再高，也比不过他在蓝乐长达八年的积累，游星野和平台还是签约的合作关系，而他早已经分到了蓝乐的股份，算是自家人了。
　　在席洛的主张下，工作室只能放任舆论继续发酵，两方粉丝都坚定地觉得自家主播没错，是对方在挑事，凡是在平台花过钱的都纷纷表明态度，逼蓝乐一查到底，让真相水落石出。
　　相当于是在逼迫平台在席洛和游星野之间二选一。
　　游星野单枪匹配的根本就不知道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席洛的工作室抢先一步，通过让渡几个百分点的收益左右了平台的决定。
　　最终蓝乐做出决定，弃车保帅。
　　发出举报查处声明，封锁游星野的直播间就意味着平台已经决定要放弃他了。
　　到时候蓝乐和席洛沆瀣一气，恐怕还会再踩上游星野一脚，坐实他心机小偷男的身份，从而让席洛的地位更加稳固，度过这次风波。
　　失去话语权的游星野将再无反抗的余地。而席洛唯一付出的代价就是让出去的收益分成。
　　助理对他此次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八个点啊！你知道为了摆平这次的事我们要失去多少吗？那游星野对你来说就是个炸弹碰不得，还好他身后没人，不然这次滚出蓝乐的就是你了。”
　　席洛边打游戏边耸了耸肩：“不就是点分成吗？我很快就能赚回来了。比起这个，你看我之前掉的粉丝都涨回来了，以后没有游星野和我竞争，我只会蒸蒸日上的。”
　　“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事情还没尘埃落定，”助理头疼地联络着各方的人脉，“在平台给出最终判定通知之前你都老实点，别再节外生枝了！”
　　游星野那么多粉丝都盯着平台，随便出一个判定结果肯定不会被接受，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准备好足够的材料，该p的图得p了，该编的故事也得编好了，才能让游星野彻底没有反击的余地。
　　席洛依旧漫不经心，头也不抬，
　　“直播间都给他封了，他有苦水也没地方吐，还能怎么节外生枝？你也太把他当回事了。”
　　……
　　“事情就是这样，我助理得到的消息是席洛那边打算联合平台下死手，彻底不给星垂平野阔解释的余地。”
　　“他们有决定什么时候发公告吗？”陆哲问道。电话那头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游星野听着隐约觉得有些耳熟。
　　“这可不好说，听说是晚上六点左右吧，那个点是浏览量高峰期。我也不敢乱说，你要想保他的话就早做准备吧。”
　　“我知道了，谢谢你。”
　　“别这么客气。”
　　对方挂了电话，游星野眨了眨眼：
　　“这是……水烈鸟？”
　　游戏区一姐，蓝乐另一大台柱，水烈鸟。
　　“嗯，她妈妈和我爸妈是同事，小时候住一个大院，”陆哲解释道，“不过这下麻烦了。封了你的直播间就相当于夺走了你的解释权……学长你平时也不玩微博的吧？”
　　“嗯…除了直播号，我也不会运营其它媒体账号。”
　　这就更糟糕了。就算他现在开个微博去言明自己的清白，也压根没人会信那就是他本人。
　　“那就换个平台吧，”
　　陆哲思忖道，
　　“蓝乐这么不把你当人，你也没必要再礼待他们。我知道有个地方能给你提供开口解释的机会。”
　　“哎？”
　　“灰鲸直播，学长听说过吗？”
　　“是那个最近才兴起的直播平台？可我就算贸然去了，一个新的直播间也不会有多少人看的…”
　　“不，我会让他们把首页最中央的推广位留给你。”
　　陆哲说着已经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名字，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灰鲸的大股东学长也见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谁？”
　　“江北泽。”


第46章 
　　听到这个名字时，游星野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瞬。
　　那年他能认识到自己和陆哲之间无法跨越的差距也是多亏了有江北泽。如果不是在江北泽脚上看到了他亲手制作当做礼物送给陆哲的那双鞋，他大概还会沉溺于甜蜜的梦境里。
　　游星野并不嫉妒江北泽。
　　他知道陆哲和江北泽之间不是那种暧昧的关系，只是比起自己，江北泽才更像是该和陆哲站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他们都家境优渥前程远大，和游星野这样平凡庸碌，甚至性格有点差劲的人有着云泥之别。
　　况且，只是被当做弟弟的江北泽都能被陆哲放在他之前，游星野不敢想象，如果陆哲有朝一日有了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自己又该低绌到什么样的位置去。
　　“那小子毕业之后从他老爸手里要了一大笔钱自己创业，投身进了互联网的茫茫大海里，他爸妈都以为他在搞什么高科技研发，实际上就是个短视频平台。”
　　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陆哲简短地向游星野介绍了一番，另一只手还握着鼠标在电脑上忙碌，因此并未注意到游星野眼底一闪而过的一瞬间失落。
　　“那他很厉害呢。”
　　游星野心不在焉地点评了一句。也不知道陆哲家小区里都住着些什么天之骄子，前有电竞一姐水烈鸟，后有灰鲸股东江北泽。
　　“学长对别人还真是从来都不吝啬夸奖。”陆哲叹了口气，要不是情况紧急，真想压着游星野逼他也夸夸自己。
　　江北泽缓缓接通了电话，陆哲三言两语和他交待了情况。
　　本来听他一副漫不经心的腔调还以为会嫌麻烦拒绝，没想到答应得却很爽快，在电话里里就承诺了会给游星野开出不亚于在蓝乐时的待遇。
　　“连条件都不提？以你这糟糕的个性我还以为要多费点口舌呢。”陆哲揶揄道。
　　江北泽冷哼一声，“你别会错意了，我是看在星垂平野阔的面子上才答应的，和你没什么关系。”
　　灰鲸作为刚开始开拓直播市场的平台，急需从其它平台上挖人过来撑流量，游星野一早就在他们的目标名单上。
　　挂了电话后江北泽就加上了游星野的微信，将签约合同发给了他，同时表示今天首页的流量位随时可以为他打开。
　　游星野没想到来联系他的居然是江北泽本人，稍稍有些惊愕：“你们兄弟交情果然很深……他对这件事居然这么上心。”
　　“不是因为我哦，”
　　陆哲抿了抿唇，“因为学长你本身就是很有吸引力的人才，他作为一个商人，能打动他的只有你自身的潜力和价值。”
　　不过这小子为什么要亲自加游星野的微信，派助理来不行吗？找个机会替学长把他拉黑好了。
　　“现在平台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准备好声明内容才行。”陆哲顿了顿，刚巧法务部擅长做公关的同事也发来了方案。
　　他们决定把重点放在当年席洛粉丝网爆游星野的事情上，顺便揭发蓝乐和席洛狼狈为奸落井下石的行为。
　　至于程闻贺爆料的那些“小偷”行为，由于时间太久远早就无迹可寻，只能暂时大事化小。
　　“那个席洛那边肯定早就有所准备，相关视频都给删的差不多了……你朋友那边有没有可能留着什么聊天记录之类的东西呢？骚扰短信也可以。”同事问道。
　　“我问问，这个恐怕……不会有人愿意把那种烦人的东西留下来吧？”
　　陆哲看向坐在餐桌另一边一起准备着直播内容的游星野。
　　以他对游星野的了解，几年前的旧手机肯定会被拿去以旧换新抵200块钱。
　　没想到游星野只是怔愣了一瞬后，起身进了房间：
　　“那部手机我有留下…就是很长时间没开机了，我试一试。”
　　“学长要我帮忙找吗？”
　　“不用。你别进来。”
　　游星野关上了房门。
　　不止是旧手机，大学时期和陆哲有关的许多东西他都留了下来，舍不得扔。
　　那部手机之所以没拿去以旧换新，也是因为上面有许多他和陆哲恋爱时互相发的短信。哪怕后来收件箱被恶毒的辱骂给装满，满到他必须点进去直面那些鬼图或诅咒好删除信息腾出内存，他也没舍得丢掉。
　　没想到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从储物箱底部抛出包装还算完好的旧手机，又找到了配对的充电器，屏幕很快就亮了起来，所幸并没有因为年久搁置而坏掉。
　　陆哲将那些极尽所恶的私信拍照传给同事时，眉心也越皱越深。
　　他要是再早一点发现学长就好了。
　　更早一点成为守卫游星野的钻石骑士，成为他的底气和靠山，是不是就能替他挡住这些悚然的恶意了。
　　看陆哲的表情有些凝重，游星野安慰他似的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要不你别看了？有些话说的确实恶毒了点，不过当主播的哪有不挨骂的，不用放在心上。”
　　“我做不到，”
　　陆哲垂下眼睑，“我的气量比学长想象的要小得多，这些侮辱你的话我看见就是会生气。”
　　而且他不止会生气，他还要让这些人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他们想要赶走他的学长，那他就毁掉被他们捧上神坛的席洛。
　　那边同事收到照片后不禁大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有这些证据你看我保证帮你朋友索回一大！笔精神赔偿费，完事了记得请我们部门吃饭。”
　　“没问题。”陆哲礼貌地笑了笑。
　　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剩下的就看游星野能不能顶住压力，在直播间里清晰地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应对对方随时可能会提出的各种刁钻问题。
　　二人驱车赶到了灰鲸，公司里有江北泽特意为他们准备的个人演播厅，麦克风质量和网络稳定度都比游星野家里的要好很多。
　　“学长，”
　　在游星野做播前准备调整呼吸时，陆哲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半牵未牵，
　　“其实靠文字版申明或者录回应视频也可以的。”虽然效果肯定会不如直播，但陆哲很担心席洛那群发疯的粉丝会涌入直播间放肆攻击游星野。
　　游星野摇了摇头，
　　“这是我为数不多擅长的事。属于我自己的公平必须由我亲手夺回来才能让那些人心服口服。”


第47章 
　　“比我想象的坚强多了嘛。”
　　江北泽不知何时也赶到了现场，靠在门边淡淡道。声音不大，只有陆哲听得清。
　　“学长一直都是这样的。”
　　陆哲也乖乖站到了门边，免得打扰游星野开播。
　　在江北泽这个大股东的授意下，“星垂平野阔”作为灰鲸平台上的新人账号破例获得了首页推广资格，直播间大大地挂在了灰鲸的网站首页上。
　　“相关推广也都换上去，官号微博记得转发，买通点蓝乐的小主播，让他们帮忙打打广告，争取让星垂平野阔的粉丝们早点发现他换了地方开播。”
　　江北泽吩咐道。
　　很快就有不少观众涌入了直播间，大多数都是游星野的忠实观众。
　　[呜呜呜看到星星状态还不错我就放心了，为什么会换平台啊，蓝乐怎么你了？]
　　[我还以为要凉透了，主播是要来反击了吧！别让我们失望啊！]
　　[路人，这不是星垂平野阔吗，不会是在蓝乐混不下去提前来灰鲸占地儿了吧？]
　　……
　　观众数不断在增长，但陆哲和江北泽都明白，这还远远不够。
　　粉丝们原本就是相信游星野的，他们需要让更多人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实时观看数不够，游星野也不便提前进入主题，否则澄清的效果将大打折扣。
　　[怎么个事儿啊？主播不对早上那些爆料解释点什么吗？]
　　[对啊对啊，到底真的假的啊？不会想装傻混过去吧？]
　　果然已经有不少弹幕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情绪。
　　“这时候成败就只能看你学长的控场能力了。”江北泽隐隐叹了口气，游星野一定要撑住才行，否则这次开播将毫无意义，反倒会打草惊蛇，让席洛和蓝乐有所防备。
　　“让你们平台别放松，我出去打几个电话。”
　　陆哲淡淡道。
　　灰鲸作为新兴平台，流量和用户数确实无法和蓝乐匹敌，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哦？现在你突然离开不会让你的学长觉得不安？”
　　“学长不是什么都要靠我的人，而且他现在正认真着呢。”
　　陆哲说着便轻轻推开了门，从电话簿底部找到了几个号码。
　　江北泽则帮忙紧盯着直播间的数据，起初退出了许多观众，但好在游星野没有掉链子，现在基本上是稳住了热度，只是这还不够……
　　“江总、数据涨起来了！”
　　秘书振奋起来，“突然进来了好多观众，而且还在持续增长……！”
　　“追下来源，小心是蓝乐那边的水军。”
　　“大部分是从微博链接点击进入的……我们平台上热搜了！”
　　“哈？”江北泽打开微博，“灰鲸”两个字还真挂在热度榜上。
　　“查清楚了，有数个千万粉量级的大V账号帮忙转发了直播链接……这，这不是林邪吗？之前得了影帝的那个……还有韩蕊蕊和高贞这些明星……好几个当红演员都帮忙发了！”
　　“演员？”
　　主播们虽然偶尔也能上几次文娱热搜，但和这些科班出身的大明星们到底不是一个咖位的，游星野何德何能会让这些大咖出手帮忙？不过这些明星的名字倒是都挺耳熟…江北泽愣了一下，很快想明白了原因。
　　陆哲还在上学时参演过一部电视剧的拍摄，这些人大概都是同剧组的。
　　是陆哲拜托他们的。
　　想到自己那个盛气凌人恃才傲物的哥哥也有低头请人办事的一面，江北泽好笑地叹了口气，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席洛他们的运营操作在那些人面前就像过家家一样。提醒下星垂平野阔可以进入正题了。”
　　“好。”秘书信心翻倍。这下不仅眼前的问题解决了，他们平台也将迎来拓宽市场的好机会。
　　明星们的影响力果然令人叹为观止，没过几分钟，游星野的直播间就火爆到了他从未想象过的程度——堪比每年购物节的头部直播。
　　[我去，怎么这么热闹啊，还以为微博年会呢。]
　　[之前从没看过直播的，主播看起来好社恐哈哈，好想欺负。]
　　[卧槽，星星你是要大火了吗…突然这么多人我好害怕。]
　　“没事，首先感谢大家来到我的直播间，”
　　游星野悄悄深吸了口气，保持着镇静，“接下来我会对蓝乐平台以及我的前同事席洛对我的一系列判定和指责做出回应，欢迎大家录屏截图，后面我所呈现给大家的所有截图都支持各位进行求证和鉴定。”
　　他按照和陆哲还有法务部的同事们一起讨论出的思路一条一条对上午有关他的爆料依依进行了回应和解释。
　　首先是认领了自己最初的直播账号“自闭鞋鞋”，并完整地理清了席洛窃取视频、粉丝对他进行网爆的时间线，贴上了相关截图。
　　光是这一出就足够让席洛的粉丝们不敢再妄动。毕竟那些对游星野的咒骂确实是出自他们……他们哪里能料到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播几年之后会这样杀回来啊！
　　[搞半天小偷是他自己啊！还颠倒黑白，怎么敢贼喊捉贼啊！]
　　[666这就是蓝乐太子吗？欺软怕硬点满了，可不知道他们粉丝还逼走过多少小主播呢。]
　　[P的吧，不确定，再看看。]
　　[前面说P图的那个睁大眼睛了，主播直播给大家看着手机里的垃圾短信呢，这能P吗？]
　　[我草，席洛原来是这种人吗？吐了。]
　　#席洛 塌房#的词条很快就被刷上了娱乐榜榜首，粉丝们再怎么努力洗广场控评论也终究比不过大批被明星们的转发吸引过来吃瓜的路人。
　　“其次是席洛的粉丝指责我恶意PK一事，所幸有粉丝帮忙保存了那天直播的录屏，从我的视角可以很明确地看见是席洛主动向我发出了邀请，”
　　游星野边说边在主页上传了截屏内容，语气淡淡，
　　“我再想仗势欺人，也没本事能按着他的手逼他找我吧……”
　　[笑死了，用最可怜的脸说最嘲讽的话。]
　　[哈哈哈哈哈主播爆杀，路转粉了。]
　　[以为主播还像以前那样没有录屏组是吧！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坐在这里的可是钮祜禄星星！]
　　[今早看热搜还觉得奇怪呢，我就记得昨晚上明明是那边发的邀请，怎么到席洛粉丝嘴里就成我们有心机了。]
　　直播间内游星野的粉丝连连叫好，拍手称快，同一时间也在播放着这场直播的席洛工作室则愁云密布。
　　助理快要把指甲给咬破，不停和蓝乐的负责人打电话商量着对策，
　　“你们平台公关部干什么吃的？撤热搜啊！赶快撤啊！”
　　“你以为我们没撤吗？可那什么林邪、什么高贞，那几千万粉丝的大明星是我们能管得住的吗？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助理没空听对面抱怨，咔哒一声挂了电话，气不打一处来的看向席洛，
　　“这次是没法力挽狂澜了，我们只能想办法减少损失，你赶快准备准备也上播，能留多少粉丝就留多少。”
　　“我知道。”
　　席洛拧着眉，眼神阴鸷地夺过了助理的手机，登陆了他们团队养着的粉头的账号，开始在粉丝群内带起节奏。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又不是他愿意的……行啊，他塌房可以，但游星野也别想好过，大不了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第48章 
　　游星野的直播间里果然很快就涌入了许多异样的声音，有组织地开始反复提及程闻贺所爆料的“偷窃”一事，势必要将游星野的名声也给弄臭。
　　[主播什么时候解释下上学时偷鞋的事？几千块的AJ可不是小事吧，要进局子的。]
　　[偷鞋贼 偷鞋贼 偷鞋贼 偷鞋贼 偷鞋贼]
　　[主播一直在避重就轻，决口不谈自己的黑料呢。尽踩着席洛洗白自己了。]
　　……
　　对于路人观众占大头的情况而言，这些有规模的刷屏确实很有效果。不少不了解主播圈的人也开始对游星野有了成见：
　　[果然一个巴掌拍不响，圈子真乱，图一乐得了。]
　　[md偷东西真的不能忍，全员恶人是吧？什么时候主播上岗前能统一考察下素质啊。]
　　[理性吃瓜好不好？偷东西这事空口无凭，造谣还差不多。]
　　[那你们主播也证明不了不是他偷的啊。老同学又没有理由陷害他，肯定是主播自己先做了亏心事。]
　　[万一是席洛找人演的呢？]
　　“程闻贺的确是我的中学同学，”游星野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事一定会被人挑出来说，“之前如果看过我直播的观众应该对他还有印象，他就是那个唯一一位没有在同学录里嘲讽辱骂我的好人班长。”
　　[我操，大虐。]
　　[主播倒八辈子血霉遇见这些b。]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又开始卖惨了是吧，天天就会拿自己小时候受到的那点欺负说事。]
　　“鞋子的事我也有印象。简单来说是那时我为了感谢他分给我牛奶和水果，擅自做主替他把那双鞋拿去刷了，程班长也确实很爱惜那双鞋，所以才会以为是丢了，”
　　游星野不卑不亢地解释道，
　　“但我们当时就解开了误会，鞋子并没有被偷，也没丢。这种事确实很难证明，面对老同学的指责我也有种当头一棒的感觉……”
　　[所以呢？说半天你不还是没法自证清白？]
　　[得了吧，人家丢没丢谢不比你清楚？你就是偷了不敢承认。]
　　“不如这样吧，”
　　游星野温吞道，
　　“我只记得程班长很宝贝那双鞋，那样的话我们后来拍毕业照的时候他应该也会穿上。可惜的是我当年没有舍得花那十块钱买毕业照，所以现在确实拿不出来……如果有我们的同学不嫌麻烦，可以找出来看看他的鞋子到底有没有丢。”
　　[草，本来只是看个热闹，主播这也太惨了。怜爱了，给你点关注。]
　　[所以有没有人和他俩是同学啊！吃瓜群众们加把劲，把他们的毕业照扒出来！]
　　游星野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至少他的态度表明他并不心虚。
　　席洛那边看到他提出的这种方法后立刻动了心思，助理马上联系上程闻贺和修图师，想要立刻造出一张假照片发上网络。
　　可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一个没几个粉丝的微博账号在相关话题下发出了一张毕业合照。
　　照片上程闻贺脚上穿的正是一双被刷得白亮干净的AJ球鞋。
　　原本这条微博被席洛的助理给及时发现，正在想办法把这条内容给压下去，谁知道那个名叫高贞、正当红的女演员突然点赞了此条微博。
　　直播间内的吃瓜群众很快都同步了消息。
　　[网上有人发了合照！他妈的这臭小子穿着别人帮忙刷的鞋还要污蔑人，真不是东西。]
　　[妈啊主播那时候看起来又瘦小又阴暗，给姐姐抱抱。]
　　[这什么也不能证明好不好？万一那个程闻贺有很多双AJ呢？]
　　[呦呦呦嘴硬嘴硬，天塌下来都有席洛粉丝的嘴顶着。]
　　游星野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他在班上存在感很低，也不讨喜，居然还会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他说话。
　　“谢谢……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一位同学，但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你后面遇到了骚扰可以随时联系我。”
　　[呜呜谁说孤僻的人学不会温柔？我原地变成主播的死忠粉。]
　　[其实我是主播的小学同学……说擦鞋匠的儿子我才认出来，主播家里条件确实不好，也经常被嘲笑，但他不是偷东西的那种人。]
　　一条醒目留言突然打在了直播间上，紧接着游星野看到了更多，
　　[和主播大学同专业，主播人品没的说，超级老实的。]
　　[游星野，你好，我是你的大学室友沈策，很意外会在热搜上看到你，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想要为你说句话，至少我们同寝的四年里我从来没有丢过东西。]
　　就连不久前在陆哲的逼迫下不情不愿给游星野办了卡的陈乾都没按捺住，发了条炫彩弹幕出来：
　　[大学同社团的，仓库钥匙都给主播在管，他不是小偷。]
　　看到这条弹幕时游星野不禁心虚地眨了眨眼。东西倒是没偷过……就是和陆哲悄悄在里面接吻过很多次。
　　想到这里，他不禁抬起眼，本能地看向陆哲所在的位置。
　　陆哲刚好打完电话回到导播室，二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相撞在一起。
　　陆哲立刻笑弯了眼。
　　游星野赶忙收回视线，继续去和屏幕上的弹幕互动。
　　“这些也是你安排的？所谓的同班同学们？”江北泽抱着手，调侃地看向陆哲。
　　陆哲摇了摇头，
　　“我可没有这种本事。是我的学长本身足够善良，这种时候大家才不愿看他被冤枉。”
　　“你的学长啊，”
　　江北泽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游星野一番，
　　“哥，我以后可是能直接喊他星野哦。”
　　“你给我放尊重一点。”
　　“那我就叫星野哥哥？怎么听都比‘学长’熟络吧。”
　　“江北泽，你以为长大了我就不敢修理你了吗？”
　　“哈哈，干嘛摆出那么吓人的脸，”
　　他拍了拍陆哲的肩，
　　“我先去处理别的事了，为了给你们腾出推广位我可是也付出了不少，不过星野哥哥带给我们的收益更大就是了。”
　　“你少给我那样叫……”
　　“那么凶干什么，”
　　江北泽心情好得不行，不仅是因为灰鲸终于等到了取代蓝乐的机会，更因为他终于在陆哲这个“刀枪不入”的哥哥身上找到了破绽，
　　“为了感谢我晚上要不要请我吃顿大餐呢？叫上星野哥哥一起……”
　　“早点滚吧你。”
　　他话音未落就被陆哲给赶出了房门。


第49章 
　　这场由席洛方率先挑起，长达一整天的热搜拉锯战最终以#蓝乐已被多方起诉#为终点落入了尾声。
　　起诉蓝乐的不仅有被背刺的游星野，还有更多的在平台上花过钱的粉丝。
　　席洛那边也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粉丝掉了大半不说，除了抄袭问题外还有人扒出他纵容未成年人氪金充值，越来越多的问题暴露出来。
　　那些曾经被席洛拉踩过的同事们无一不选择落井下石，蓝乐的所作所为也让其他主播们感到寒心，纷纷开始考虑解约跳槽。
　　游星野顺利地被签入灰鲸，在新的平台稳定了下来。
　　“学长，合同已经签了吗？要我帮忙看看吗？”陆哲问道。
　　“我以前和蓝乐签约的时候研究过这些，没什么问题的。”游星野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答道。陆哲帮了他很大的忙，却只说想吃他亲手做的晚饭作为报酬。
　　于是二人回到了家里，游星野给他炖了牛腩和豆腐，又熬了锅养胃的香菇鸡肉粥。
　　那么大的一锅粥，陆哲硬是给喝完了……看着空空如也的锅底，游星野略微感到有些诧异。
　　吃过饭后陆哲在接江北泽的电话，游星野隐约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今天的收益、股价之类的。
　　“抢手的商业资源”，在他们兄弟二人眼里自己应该就是这么个定位。这是对他能力的肯定，但也仅限于肯定而已。
　　陆哲真的是很厉害的人，游星野轻轻叹了口气，巧妙地帮他渡过了难关，更重要的是也给江北泽带来了巨大的好处，商业头脑好得让人羡慕。
　　那边陆哲挂断了电话，开口问道：
　　“学长明天去灰鲸送合同吗？”
　　“嗯，我和他们约的上午十点。”
　　“十点……别的时间不方便吗？明天上午我刚好有个会，十点的话没法送你。”
　　“我坐地铁去就好，刚刚查了地图，又不远。”
　　“那我让江北泽派人来接你。”
　　“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送个合同而已，没必要那么麻烦，反正我也很闲。”
　　“可是我怕席洛的过激粉丝会来找你的麻烦，”
　　陆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游星野身后，一手搭在橱台上，另一手揽住了他的腰，下巴几乎贴在游星野的耳朵旁，
　　“还有程闻贺，他们都知道你的长相，也知道你就在泽宿，学长又总是对别人没有防备，很让人担心。”
　　修长的手指隔着衣料缓慢地摩挲着，游星野的肩膀轻轻颤抖了起来，
　　“那我……戴口罩总行了吧？江北……江老板他已经帮了我够多了，没道理再让他派车来接我。”
　　倒也是。不能给那小子接近游星野的机会，一口一个星野哥哥喊得烦死人了。
　　“我明天提前帮你叫好车，现在天气还热，坐车舒服些。”
　　陆哲决定道。
　　游星野依着他，点了点头。
　　“今天早上药都没来得及涂匀，现在要继续吗？”陆哲低声问道，手指已经不老实地隔着衣服若有若无地刮来又刮去。
　　“如果你喜欢的话……就，就继续吧。”
　　游星野呈现出了一种只有醉了酒后才会有的乖顺，甚至主动转过身来，自己掀起了上衣。
　　陆哲的瞳孔微微放大，血液沸腾之余又总觉得有些违和，
　　“感觉好不像学长清醒时会做出来的事。”
　　“因为你……帮了我很多。”
　　游星野低垂着眼，小声道。
　　“什么？”
　　“因为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只有用这个来回报。”
　　“只是因为这个？”
　　陆哲差点气笑了，“学长这么主动，只是为了还我人情？”
　　“因为是很大的人情……”
　　“那这顿饭呢？也是为了还人情？”
　　“不是你说想要吃我亲手做的饭作为报酬……”
　　哐当——
　　游星野被陆哲抵到了墙角，撞翻了橱柜上码放整齐的调料瓶。
　　“学长以为，我今天是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帮我…伸张正义，”游星野顿了顿，“还有帮江北泽……”
　　“关他什么事啊。”
　　陆哲打断了他，俯身咬住了游星野的颈侧。
　　一开始只是那牙齿轻轻地碾磨，听到游星野提江北泽的名字时又气得发了狠劲，咬得游星野吃痛。
　　学长明明在直播的时候那么机灵，怎么面对自己的事时就这么迟钝。
　　陆哲越想越生气，吻得也越来越深。
　　“痛…”
　　游星野推了推他的肩膀，一副如履薄冰，欠了他两百万的样子。
　　最终陆哲只是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褐红的吻痕。
　　“睡吧，学长。”
　　陆哲起身，也替他拉好了衣领，“今天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明早别睡过了时间。”
　　“陆哲……”不继续做了吗？
　　游星野想问，但没好意思问出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陆哲沉默着上楼回了房间。
　　这人怎么愈发阴晴不定了……这是又在生哪门子气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一宿也没想明白，就像脖子上的吻痕一样，突兀地印刻在身上，遮掩不住，一时半会也消褪不下去。
　　像上次直播那样涂上厚重的遮瑕出门并不现实，游星野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选了件领子相对高的T恤就出门了。
　　反正还是仲夏，被毒蚊子咬一口也是这个效果。
　　灰鲸公司的办公楼离他们小区不远，二十多分钟的车程，一路畅通无阻，游星野在前台说明了来意后便有已经等候多时的秘书领他上了楼。
　　和陌生人单独呆在电梯里的感觉让他感到窒息。
　　游星野拉高了口罩，恨不得缩进角落里去。
　　“您还好吧？”秘书担心地问道。
　　“没事……不用在意。”游星野真想踹自己一脚，一定很失礼吧……要是这位秘书能不那么负责，不找他搭话就好了。
　　秘书点了点头，随着电梯大门“叮”的一声缓缓划开，游星野才终于觉得呼吸顺畅了。
　　他被带到走廊尽头的会议室，一开门却发现里头坐着江北泽本人。
　　秘书为他沏好茶后便默默离开，游星野站在原地只觉得如芒在背。
　　好想回家。
　　他这辈子注定没法和人面对面交流。
　　江北泽将手上的邮件编辑好发送出去后才抬头看向他，
　　“坐呀，别客气。”
　　“我……就不坐了吧，这是合同，没别的事了的话……”
　　“有别的事，”
　　江北泽起身，走到了游星野面前。虽然和陆哲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两个人在很多地方都非常相像。
　　尤其是这种自说自话，轻易拿捏人心的特长。
　　“合同上有几个地方需要特别说明，按程序我得和你交待清楚。先坐吧，星野哥哥。”
　　“……”
　　游星野差点一口凉茶喷出来。
　　他何德何能让现在的老板喊自己哥哥。
　　“怎么了吗？你不喜欢这个称呼？”江北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还是茶不合口味？冰箱里还有汽水和果酒，想喝什么？”
　　“我喝这个就好……就是你别叫我哥哥吧，不合适。”
　　“嗯…那我叫你星野老师好了。”江北泽有分寸地淡淡笑了笑，同时注意到了游星野脖子上的痕迹。
　　“星野老师，你脖子这里……”
　　“毒蚊子咬的。”游星野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喔。”
　　江北泽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各自低头看着手里的合同，沉默了数秒后，他再一次抬头看向游星野：
　　“我哥还有毒蚊子这个外号吗？”
　　“……”


第50章 
　　“咳咳……咳、”
　　游星野又呛了一口。
　　江北泽递给他一张餐巾纸，又补充了一句，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哥那人什么德行我都清楚，你们现在是在同居吗？”
　　“只是住在一起…陆哲好心把房间租给了我。”
　　“租给你？你应该不差钱吧？怎么不买房子？我有朋友在做房地产开发，可以给你友情价，要我帮你问问吗？”
　　“不用，谢谢你的好意。我那个……我没有打算在这方面花钱。”
　　“嗯，这样啊，”江北泽顿了一下，想起上学时有段时间陆哲就像抽风了一样痴迷于各种免费的东西和优惠券，想来是因为游星野家里条件不好，“现在经济不景气，被房子套牢也确实不明智。”
　　“对了，合同我们说到哪里了？是不是该往下进行了？”
　　游星野小声提醒道。
　　江北泽和陆哲很像，一样地具有年轻又锋利的压迫感，让他有一种被鹰隼盯上的感觉。
　　“这里，收益分成比例再确认一下。”
　　江北泽伸手指向文件上的某行字，在游星野低头看字的时候又开口问道，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没有在交往？”
　　“什么？”游星野愣了一下，大脑没来得及在合同上书面化的字词和江北泽突兀的问题之间转过弯来。
　　“你和陆哲，没在谈？”江北泽又问了一遍。
　　“没有。”
　　游星野回答得很坚决，说完便垂下了眼睫。
　　二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还有其他地方吗？”
　　“没了，确认好了就签字吧，今晚就正常开播吗？”
　　江北泽撑着脸细细观察着游星野。这段时间看陆哲那么精神，还以为是把人给追回来了，结果只是以租客的名义住在一起而已。
　　真是个不争气的哥哥。
　　游星野拆开笔盖很快签好了字，回答道：“嗯，和观众们说好了，换平台应该不会带来太大的影响。”
　　虽然灰鲸的用户基数比不过蓝乐，但大部分粉丝都不辞辛劳地追了过来，而且近期还会收到来自蓝乐的一大笔赔偿金，他并没有遭遇什么实际上的损失。
　　“星野老师，我扫下你的微信。”
　　“……哎？之前不是已经加过…？”
　　“那只是个工作号，私人号也加一下吧，更方便联系。直播板块是我们刚拓展的领域，功能使用上如果发现有什么不方便或者不合理的地方还请你及时告诉我，你的建议对我而言很重要。”
　　“啊，好的。”
　　游星野乖乖拿出了手机，因为几乎没怎么用过当面扫一扫加好友的功能，手指错乱地点了半天才调出来二维码。
　　“滴——”的一声，是扫码成功的声音。
　　江北泽挑了挑眉，
　　“星野老师，这个是付款码。”
　　游星野：“……”想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我来帮你吧，在这里。”
　　江北泽自然而然地凑到了他身旁，抬手帮他打开了名片二维码，自顾自扫描、发送申请，又替游星野点了接受。
　　“你的头像是只狸花？自己养的吗？”江北泽问道。
　　“以前租住的公寓楼下的野猫。”
　　“嗯，喜欢小猫？”
　　“它特别黏人，每次我扔完垃圾都会出来蹭我脚腕，”游星野笑了笑，“但是房东不让养宠物，也就一直没把它带回家。”
　　“我哥也不让你养吗？”
　　“我没和陆哲商量过这事。”当时搬家搬的急，加上他也没信心能照顾好小宠物，便没有提过。
　　“小猫的话，我家里有。”
　　“哦……啊？”
　　游星野愣住，这个也和合同有关系吗？
　　“是只英短，长特别胖，也不怕人，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逗它玩。”
　　江北泽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感觉它会喜欢你。”
　　“不会吧，我也没有养宠物的经验，而且……”而且向来也不讨喜，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动物。
　　“不试试怎么知道？刚好我今天没事，要不带你去看看？”
　　“今天就不了吧，”游星野连连拒绝，“我得回去准备晚上的直播，还有很多事……”
　　“也是，太突然了，”
　　江北泽笑笑，比陆哲多了几分纨绔气，
　　“合同的事这样就行，让秘书拿去归档就好了。”
　　“多谢，这几天麻烦你了。”
　　“别这么客气，你也该学学蓝乐那个席洛，作为公司的摇钱树可以更拽一点。”
　　江北泽起身送他出门，一路送上了电梯，自己摁下了负一层的按钮。
　　他个子高，堵在按钮墙前，挡住了游星野。
　　游星野只能拜托他道，“那个，麻烦你帮我摁一下一楼？”
　　“按一楼干什么？”江北泽垂眼在回信息，没有抬头，“车停在地下，我送你回去。”
　　“不用……”
　　江北泽已经做了决定，游星野再怎么推辞自然都没用。
　　最终只能乖乖跟着他去了停车场。
　　看着像溜回树洞的小松鼠一样钻进了后排座位的游星野，江北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二人一路无言。
　　游星野向来不擅长找话题，索性就干坐着。
　　江北泽则在认真看导航。陆哲那套房子他几乎没去过，路有点生。临到小区的前一个红绿灯路口，他突然打转方向，朝着与导航相反的道路拐去。
　　游星野眨了眨眼：“江老板，刚刚好像该左拐。”
　　“占错道了，直接左拐要扣分。”
　　“喔，那你认真开车，我不乱讲话了。”他没考过驾照，不太清楚这些。
　　江北泽莫名其妙地被他逗笑，忍俊不禁，
　　“骗你的，刚刚突然想起来这边有家卖梅花糕的店，往常等我下班都该卖完了，现在去应该能买到。”
　　“我都不知道这么近就有卖梅花糕的。”
　　“你喜欢吃？”
　　“嗯……还行。”
　　“我反正是挺喜欢的。”江北泽扬了扬眉梢，从陆哲那里听说过，游星野喜欢吃这些软糯糯的小点心。
　　“那我们挺有缘呢。”游星野友好地笑了笑。
　　江北泽靠路边停好车，二人一起找到了那家小吃店。
　　店面不大，门庭若市，一锅又一锅冒着热气的蛋奶糕蒸出来香气四溢，刚出锅就被卖光。
　　“没想到这个点也这么多人排队。”江北泽双手插着兜，在阴凉处里站定排队，刚转头要招呼游星野过来，就看见他正从口袋里掏出口罩往脸上戴。
　　“你……紫外线过敏？防晒？”
　　“不是，”游星野解释道，“席洛的过激粉丝正记恨我，也都认识我的脸，这几天我还是小心点好。”
　　“……这是我哥告诉你的吧？”
　　游星野点了点头。
　　江北泽上手帮他摘掉了口罩，“他保护你保护得过头了，胡思乱想些什么，这么热的天也不怕你闷出痱子…还有你，你也太听他的话了吧？”


第51章 （二更）
　　“我只是觉得陆哲他……说的有道理。”
　　江北泽帮他摘下口罩时，手指无意间划过了他的鼻梁。
　　游星野轻轻往后缩了缩，不太适应和别人距离过近。
　　“好吧，就算真有他想的那么夸张，你又不是一个人在街上，旁边不是还有我么。我们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的还能遭遇什么不测？”
　　江北泽叹了口气，虽然怎么想都觉得陆哲的担忧太过耸人听闻，但游星野确实呈现出了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与其担心会有人替席洛报复他，感觉出现跟踪狂之类的变态粉丝的可能性更高。
　　比如他哥。
　　“你要吃什么陷的？”游星野问道。
　　“芝麻吧。”江北泽随便在店门口挂出的黑板上挑了个口味。
　　“那我吃红糖的好了……唔。”
　　肩膀被路过的路人重重撞了一下，游星野被撞得趔趄了一步，撞上他的那人也失去平衡往侧边摔去。
　　“小心——”游星野伸手去扶他，也被带着往下坠去。
　　“喂！”
　　江北泽眼疾手快地扯住了游星野的领子，才没让他被那人带着一起坐倒在地。
　　“搞什么，走路不看着点吗？”
　　“抱歉抱歉，太热了，有点中暑。”
　　地上的人挠了挠头，嬉皮笑脸地爬了起来，腿还没来得及站直，双眼一黑又跌了回去。
　　“是不是真的中暑了？”
　　游星野小声问江北泽。
　　“……你留在这儿排队，我带他去旁边看看。”
　　江北泽叹了口气，放在平时，遇到这种穿着紧身背心配厚重马丁靴、很像无所事事的小混混的人他肯定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
　　“真的不用我搭把手吗？”
　　“不用。”
　　江北泽扶起中暑的青年男子，有些吃力，但还是咬牙站稳了脚步，架着他走到了一旁的阴凉地。
　　男子人高马大，手臂上肌肉横起，光是把他挪带树荫下，江北泽就累得出了一层细汗。
　　他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敞气，同时四处环顾了一圈，
　　“需不需要我打120？或者对面就有药房，看你身强体壮的喝点藿香正气水也该差不多了吧？”
　　“那就麻烦你了。”
　　男子垂着脑袋坐在路边的花坛上，声音闷闷的，听起来确实很难受。
　　江北泽好心在一旁的自动售卖机上给他买了瓶冰水，刚准备过马路去买药，才递出去的那瓶冰水忽然哐当一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唔……！”
　　冰冷的电流顺着后脑蹿过脊柱，让人眼冒金星的疼痛接踵而至。
　　“你……”
　　江北泽捂着后脑勺转身看向身后，刚刚还脸色惨白走不稳路的背心男子此刻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健步如飞地朝着正在人群中排队、对这边发生的事还毫不知情的游星野冲了过去。
　　“你给我站住——！”
　　江北泽紧皱着眉心揉了揉太阳穴，稳住视线后立刻追上，一把扯住了男子的背心。
　　“滚蛋！别给我碍事！”
　　男子毫不客气地朝他腹部抬脚踹去，江北泽死咬着不肯松手，两个人当街扭打在了一起，迅速引起了骚动。
　　游星野本来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板做梅花糕，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尖叫一声，戏谑道：
　　“打架了打架了！”
　　来来往往已经有不少人驻足围观，游星野绕过人群，一眼看见其中动手的一个就是江北泽。
　　另一个不是刚刚那个中暑的男人吗？
　　男人胳膊上全是肌肉，江北泽虽然个高肩宽，但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真的和人动过手，三两下就被人给打趴下。
　　“你就是那个星垂平野阔的金主是吧？”
　　男人呸了一声，将脖子上的金属链条一圈圈缠到了拳头上，“小白脸还想帮人出头？看我不砸歪你的鼻子。”
　　他骑在江北泽身上，高高抡起了拳头。
　　围观的人见他如此凶恶，纷纷躲避目光或退避三舍，没有人敢上前制止。
　　眼看那拳头就要砸到江北泽脸上去，忽然有人从背后用肘弯勒住了男人的脖子。
　　“呃……！”
　　男人被勒得向后仰去，双手扒住身后人的胳膊，没功夫再殴打江北泽。
　　江北泽愣了一下。
　　游星野咬牙切齿地冲他喊道，“跑啊！”
　　“是…是你、就是你！！”
　　男人脖子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仰过头瞪视着游星野，“席洛就是被你给害了……我要你付出代价……！”
　　“小心！”
　　江北泽看见男人垂下的那只手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裁纸刀，奈何他还被死死压在地上起不来身，只能大喊一声。
　　“去死……！看你还拿什么勾引人！”
　　男人用力扬起手朝着游星野的脸中央刺去，游星野呼吸一滞，咬紧牙关扳住了男人的手腕。
　　刀尖悬停在他鼻尖。
　　男人嗓子里传出咯咯咯的声音，已然正在使出全力，游星野也艰难地皱起了眉心。
　　“看什么看……来帮忙啊！”
　　江北泽怒吼一声，咬牙奋力躬起腿踹中男人的要害。
　　男人哀嚎一声，一泄力，手上的小刀就被游星野给夺了过去。
　　周围的人看男人没了武器，又见他是主动伤人的那一方，也一拥而上，替游星野按住了他。
　　“这神经病……哪里跑出来的疯子。”
　　江北泽立刻掏出手机报了警，很快就有附近巡逻的民警来带走了背心男。
　　他和游星野也一起去做了简单的笔录，同时了解了背心男的动机——作为席洛的“老公粉”，一心觉得席洛是被游星野给污蔑陷害的，于是决定替席洛报仇。
　　“没想到还真被我哥给说中了。”
　　从警察局出来后，江北泽心情烦躁地点了根烟，半边眼角还红肿着，拳头擦出的伤口隐隐作痛。
　　前面才刚在游星野面前夸下海口，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游星野给救了。
　　想到这里，他轻轻看向游星野，
　　“看不出你还挺能打架的，听我哥说的还以为你弱不禁风。”
　　“我……力气还算比较大。”
　　游星野眨了眨眼。小时候爸爸希望他继承制鞋师的衣钵，教他手艺之前每天都带着他练稳手的基本功，而且成年后他为了赚钱打过不少工，体力活重活来钱最快，久而久之，力气也锻炼出来了。
　　“没想到会闹出这么一出，你别处没受伤吧？”
　　“没有，反倒是你，脸上的伤口要好好处理才行。”
　　“嗯，”
　　江北泽思忖了几秒，
　　“你们家里有碘伏或者酒精吧？”
　　“……啊？”
　　“帮我处理一下吧，”
　　江北泽顿了下，装作可怜地蹙了蹙眉，“好疼，感觉伤口马上就要裂开了。”


第52章 
　　游星野：“……”
　　这人简直和陆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想到江北泽是陆哲很重要的、早已被当做真正家人的弟弟，又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只好答应了他。
　　“你先随便坐坐，我去找药箱。”
　　回到家里后，游星野先带江北泽去了客厅，又跑去储藏室翻箱倒柜。平时他们在家也不用这些东西，只记得家里备的有，但完全忘记了放在哪里。
　　江北泽自然不会老实坐着，跟着他进了储物间，
　　“要我帮忙吗？”
　　南风知我意
　　“不用，这里积灰大，进到你伤口里别感染了。”
　　哪有那么严重……江北泽无声地抿了抿唇，执拗地在一旁帮忙翻找了起来，
　　“这不就是药膏？止痛消肿活血化瘀……”
　　“那个不是……！”
　　游星野一把夺过了江北泽手里的药管。那是陆哲买给他的……某些部位专用的。
　　江北泽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目光又悄悄落回了他脖侧的吻痕上。
　　会不会亲一下就哭呢？
　　“啊，在这里，”
　　游星野顺利在抽屉底部翻找出了一只小药箱，里面装着碘酒棉棒和创可贴。他抬眼看向江北泽，
　　“去客厅我帮你上药吧？光线好一点。”
　　“……嗯。”
　　江北泽默默收回视线。
　　有些惊异于刚刚自己脑内那个突然崩出的想法，真是……脑子坏掉了么？
　　“也不知道那个人会被关多久，我平时反正也不出门，倒是江老板你要小心，别又被他报复。”
　　游星野拧开药瓶插入棉棒沾满了碘酒药水，抬手小心翼翼地擦拭在江北泽的额角上。
　　“我通常不会多管闲事，”
　　江北泽叹了口气，“他就算想报复我，也没机会碰到我。”
　　“……抱歉，如果不是我多事也不会牵连到你。”
　　“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倒不如说你乐于助人的精神值得肯定，只是下次像那种一看就行为诡异还肌肉横生的人…总之你也别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今天的事能不能不要告诉陆哲？”
　　“怕他担心？”
　　“总感觉我一直在给你们兄弟添麻烦……”
　　“我倒不觉得这是麻烦，”
　　江北泽轻笑了两声，“本来还担心蓝乐或是席洛会东山再起，结果破绽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这事放在网络上炒作一番，肯定又能激起观众们心疼游星野，顺便再踩一脚席洛。
　　“不过你不想让陆哲知道的话就算了……嘶、”
　　“不好意思，是不是弄疼你了？要不……你自己来？”
　　“不碍事，”
　　江北泽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丝毫没有要伸手接过棉棒的意思，“其实胳膊也有扭到，抬起来有些费劲呢。”
　　游星野：“……”
　　除了和陆哲在一起时他会主动开口讲自己的事，其他时候他从不会找话题去和人聊天，二人之间的交流模式也就变成了江北泽单方面抛出问题，游星野只负责回答。
　　“要是蓝乐破釜沉舟，给你提出比现在更高的待遇，你会回去吗？”
　　“呃，我记得我们的合同上有明确写有违约金，”游星野顿了顿，让他支付那么高昂的违约金比让他被网爆还难受，“而且现在你们给我的待遇已经很好了，蓝乐不可能愿意让出那么多分成的。”
　　“也是，我就随口问问。”
　　江北泽转而又抬起眼，“其实我看你直播很久了。”
　　“……啊？”
　　“当初决定要开拓直播板块的时候我们整个公司都在到处物色优秀的主播，那个时候我就很中意你了，要不是我哥，我早来挖你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蓝乐自掘坟墓，亲手把你推给了我。”
　　“那你一直都知道陆哲其实就是我的榜一老板吗？”
　　“那个倒是最近才知道的。”
　　“喔。”
　　“你们当时，为什么要分手？”江北泽突然调转话锋，“我哥那禽兽对你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吗？”
　　“不、不是那个方面的原因，”
　　游星野回避了和江北泽的目光接触，总觉得他那种精明的人能轻而易举地洞察人心，万一让他看出自己……又对陆哲动了心，会被嘲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吧，
　　“总之就是不合适。”
　　“你……”江北泽张了张口，显然是看出了游星野的心虚和紧张，还想继续问下去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妈？”
　　他也没有避着游星野的意思，随手就接了起来，
　　“中午？哦，你说罗叔叔家的女儿啊，人家看不上我，昨晚就发消息说今天不用一起吃饭了……真不是我骗你，不信你亲自问她？好了我公司还忙呢，晚点回去看你。”
　　江北泽熟练地给出了一套说辞后行云流水地挂断了电话，不慌不忙地向游星野解释道，
　　“家里人催相亲。我都不着急，也不知道他们在急什么。”
　　游星野没忍住，脱口而出，“陆哲也会被催吗？”
　　“嗯，当然，”
　　江北泽耸了耸肩，“他小时候就抢着被定娃娃亲呢，虽然现在我和他都算离经叛道吧，不听爸妈的话进了民营企业，甚至还自己创业……唉，我们爸妈那辈人就只喜欢什么公务员家庭啊、老师家庭的孩子，可能他们觉得我俩这样算是养废了，怕再晚了就没人要我们了。”
　　游星野虽然无从体会，但明白对于他们那种在上一代甚至更早一代就不需要担忧收入的家庭来说，稳定和社会地位才是择偶时首要考虑的条件。
　　所以他才说，他和陆哲不合适。
　　各个方面来讲都不合适，完全就像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既不合适，又不是非他不可，分手就变得自然而然。
　　“不过我哥比我有骨气多了，我呢其实创立公司都还是靠家里的钱，所以还得敷衍我爸妈安排来的相亲。陆哲他就直接选择无视。”江北泽抬起眼，看向游星野，“你呢，星野老师？既然没和我哥复合，那有在考虑找新的恋人吗？”
　　“没有，”
　　游星野回答得倒是很果断，“我性格不好，和人相处起来很累，比起彼此消耗，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
　　江北泽闻言抿了抿唇，未置可否，又自作主张地换了个话题，
　　“中午我请你出去吃饭吧？反正你也没事，我的餐约也已经给推了。附近有什么你喜欢吃的馆子？”
　　“我……不习惯在外面吃饭的。”
　　“那你平时都怎么解决午饭？点外卖？”
　　游星野指了指厨房，“我一般自己做，简单吃点，比较省钱。”
　　“哦，”
　　江北泽思考了几秒钟后，放下了手机，“那我中午和你一起吃，需要什么食材我让人去买。”
　　“我做的也不好吃，你肯定吃不惯…”
　　“我不介意，反正我平时也是随便吃外卖，你做什么我吃什么。”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就当我来考察你的业务能力，现在直播做饭不是很流行吗？”
　　“……”
　　游星野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进了厨房。
　　谁让这是陆哲的房子，陆哲的厨房，陆哲的冰箱，江北泽又是陆哲的弟弟，还是他游星野的现任老板呢。


第53章 
　　半小时后，江北泽如愿坐在了餐桌前，饶有兴致地看着游星野做好的午餐。
　　菜都是些家常菜，不过胜在色泽诱人，看起来就让人有胃口。
　　他也不是故意想麻烦游星野，只是陆哲那个禽兽老哥从前总会和他炫耀，说游星野今天给他煲了什么汤，昨天给他炒了什么菜。
　　那时候游星野被陆哲忽悠住进了校外的公寓，江北泽一度以为他们下一步就是举行婚礼，没想到有一天突然就听到了他们分手的消息。
　　那一天江北泽记得很清楚。
　　夏季独有的倾盆大雨，好像全都淋在了陆哲的肩膀上，他那个向来成事有余的哥哥像一条被赶出家门的狗。
　　“这么多米饭够吗？”
　　游星野端着碗站在电饭煲旁问他。
　　“够。”
　　江北泽点了点头，等游星野也坐下后才拿起筷子，好奇又迫不及待地夹菜吃了起来。
　　“……”
　　游星野见他沉默了下来，疑惑地歪了歪头，
　　“不合胃口？”应该不会吧？做饭他还是很有自信的，连那么挑剔的陆哲以前都夸过他手艺好。
　　“你是……故意在整我吗？”
　　江北泽脸色难看地端起水杯灌了两口，“不情愿给我做饭，又不好拒绝，所以干脆随便做一顿敷衍了事？我是给你留下了让人害怕的印象吗？”
　　“故意？”
　　游星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自己尝了一口，并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你是觉得难吃吗？”
　　“哈？你难道吃不出来吗？”
　　江北泽也感到莫名其妙起来，桌上现在摆的东西和陆哲形容的也差太多了…这算是游星野的区别对待吗？
　　他倒也没资格说什么……但这不就等于是在送客？
　　他这是要被游星野赶出家门了？
　　感觉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丢脸过。
　　江北泽感到心情郁闷，习惯性地掏出了打火机和烟盒，顺便思考一下如何离开才能显得有尊严一点，正准备点烟，被游星野叫了停：
　　“我们家……不是，陆哲家，不让吸烟。”
　　“……真的？”江北泽玩味一笑。
　　游星野没看懂他笑中的深意，只是想到上次和程闻贺见过面后，因为身上留下了一点点烟味，陆哲好像生了很大的气，在床上还以此为名惩罚了他。
　　要是由着江北泽在餐厅吸烟的话，陆哲回来闻到了说不定会发脾气。
　　“嗯。”游星野点点头。
　　“可我抽烟就是和陆哲学的。”
　　“……什么？”
　　“是他先抽的，后面又带着我抽，确实很利于解压呢。尤其是对于我们这种身边没有伴儿的人来说。”
　　游星野睁大了眼睛。他从来不知道陆哲还抽烟。
　　什么时候的事？两个人分开的那段时间吗？为什么开始抽……现在又是为什么戒了呢？
　　“他戒了的话说明你不喜欢吧？”
　　江北泽自顾自说着话，有些遗憾地把烟塞回了盒子里。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游星野垂下眼睑，他连陆哲抽烟都不知道，陆哲戒烟又怎么可能是为了他。
　　“吱嘎——”
　　大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游星野和江北泽都愣了一下。
　　这个点出现在家里的人居然是陆哲。
　　“中午好，今天工作不忙？”江北泽漫不经心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你这不务正业的浑小子，”
　　陆哲瞥见桌上的饭菜，看向江北泽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不善，“推了自己的相亲跑来我家里蹭饭？你还是小孩子吗？”
　　“……我妈电话都打到你那里去了吗？”
　　“不然你以为呢？”
　　陆哲接到江北泽妈妈的诉苦电话后隐约就有了预感，推了公司的餐叙赶回家来，果然发现这人正在拐骗他的学长。
　　“你们还没开吃吧？”
　　陆哲看桌上的饭菜基本还没动，自己进厨房拿了碗筷，还把椅子挪到了游星野旁边，正要坐下，
　　“一起吃吧，我在公司也没来得及吃饭……”
　　“咔哒。”
　　游星野端走了他面前的盘子。
　　陆哲：“……？”
　　游星野无视了他脸上呼之欲出的那个问号，径直撤下了中午做的饭菜，
　　“你和江老板都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我做的饭难以入口，就不勉强你们了。刚刚江老板不是说要点外卖吗，你和他一起吃吧。”
　　“学长，我……”
　　陆哲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游星野已经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看来他有脾气也只对你发呢，”
　　江北泽撑着脸，兴致勃勃，“你们家附近什么外卖好吃？赶紧点吧，肚子饿了。”
　　“你之前和他都说什么了？”
　　陆哲回过头来，视线瞥向江北泽时，江北泽莫名觉得背后发寒。
　　“什么？你是想说是我把游星野弄生气的吗？”江北泽气极反笑，“你该尝尝那些菜的，感觉就像在整蛊我一样，故意放了很多酱油？或者有的就像是没放盐一样。该说他不擅言辞？表达不满的方法倒是很直白…”
　　“你什么都不懂。”
　　“哈？”
　　“游星野做饭一直都是这样的。”
　　“你在和我开玩笑吧？这就是你和我说的那些美味佳肴？陆哲，你舌头没坏吧？分的清甜咸吗你？”
　　“我的舌头没问题，但游星野不一样。”
　　陆哲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知道他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吧？”
　　“这有什么联系？”江北泽脸上呈现出一股天真的欠揍，和陆哲比起来，他才更像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他们家那时候困难到只能把面藕当做主食，人的舌头是很挑剔的，长时间只吃一样东西会导致味觉的钝化…江北泽，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对于吃了太久苦的游星野而言，只要能有荤有素有味道，就已经算得上是一顿美味了。
　　“……”
　　江北泽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后垂下了脑袋，看起来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
　　“那、那现在在他心里我岂不是完全是个烂透了的纨绔子弟？”
　　“你本来就是。”
　　陆哲顿了顿，又补了一刀，
　　“而且你最多只会在学长眼里，不可能出现在他心里。”


第54章 
　　彼时游星野正在房间里收拾桌面，反正在陆哲兄弟之间他也插不进话，还不如安静呆在自己房间不讨人嫌。
　　自己做的饭……真的有那么难吃吗。
　　他挠了挠头，因为一向觉得自己做饭不错，所以突然被江北泽那样一顿嫌弃时才不免有了脾气，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吃过他做的饭的人除了自己也就只有陆哲。
　　所以“擅长做饭”这一自我定位其实也是来自于陆哲对他的肯定。
　　难道是陆哲……
　　“咔嚓——”
　　屋外传来大门开合的声音，随着门页砰的一声被合上，房门外的动静也归于寂静。
　　江北泽似乎和陆哲一起出门了。
　　大概是去外面的什么高级餐厅里解决午饭去了。
　　游星野默默叹了口气，靠在门口又听了一会儿，确定他们都已经出门后才又蹑手蹑脚地溜出来。
　　把收起来的饭菜放进微波炉后，他抬眼看见茶几上还没来得及收好的药瓶棉签，便又收拾了一番，把药箱拎回储物间去放好。
　　储物间虽然是他和陆哲这个房东共用，里头属于他的东西其实很少，也就放了些趁超市打折时囤的特价洗衣液、品牌方寄来的干果零食、做皮鞋会用到的一些工具等等。
　　剩下大堆东西似乎都是陆哲的杂物，用大大小小的箱子封装着，有的已经落满了灰。
　　游星野把药箱往置物架上塞时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一只盒子，硬皮革纸做的，鞋盒大小，盖子也和鞋盒一样，一碰就摔开了。
　　他赶忙伸手去捡，盒子内掉落出的衣物却像是带了刺一样扎入他的视线——那是一件颜色鲜艳的演出服。
　　一针一线，包括上面的装饰，都是他亲手缝制的。
　　是那件陆哲笑着说要等到八十岁和邻居老头炫耀的衣服。
　　游星野怔然许久，才紧着嗓子捡起了地上的戏服，轻轻叠好放回了盒子里。
　　好不容易稍稍沉淀下来的心再一次被搅得混乱无比，原本下定了决心要远离陆哲，可哪怕是在巨大失望过后一次又一次给予的小小希望居然也能如此催促着死灰的复燃。
　　到底为什么会留着这件衣服呢？
　　是出于对初恋或是那段青春的纪念，还是只是思念着他这个具体确切的人？
　　游星野想不明白。
　　不安和习惯性的自我否定早已深入骨血，导致他无法安心相信任何顺理成章的答案。
　　心不在焉地从储物室里走出，注意又被落在桌上的半包香烟所吸引。
　　那是江北泽忘在桌上的，如他所说的话，陆哲以前也一直在抽这种烟。
　　游星野犹豫了半晌，最后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别的什么，鬼使神差地拿起了烟盒，从中抽出了一支。
　　他对香烟或任何高价的、有成瘾性的东西都没有任何兴趣，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尝试去揣摩陆哲的心情。
　　笨拙地点燃一支后，游星野立刻被烟头烧灼出的雾烟给熏得眉头直蹙。
　　他咽了咽口水，做足了心理建设之后才张开口含住了烟嘴，
　　“咳咳、咳咳咳——”
　　直抵喉咙深处的辛烫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游星野被呛得手忙脚乱，想灭烟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摁，要咳嗽却又吸入了更多的白烟。
　　偏偏这时脑后还传来了开门的动静，陆哲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游星野本能地咬住了下唇，将烟头背到身后直接掐灭，像个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孩一样回避开陆哲的视线，
　　“你、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刚才只是把江北泽那臭小子赶出去，顺便回车上拿了个电脑，”陆哲将带回来的笔记本放在了沙发上，“学长以为我去干什么了？”
　　“你不和江老板出去吃好的吗？”
　　游星野悄悄把烟盒藏进了裤子后面的口袋，看陆哲的样子应该没发现异常。
　　不过他为什么要把电脑拿回家？意思是下午就打算在家里办公了吗？
　　“谁要和他一起，”陆哲嫌弃道，“再说外面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刚刚我看饭菜都还没动，学长也还没吃吧？我来热？”
　　厨房里陆哲唯一会使的物件就是微波炉了。
　　“我做的不好吃。”
　　“只是江北泽不喜欢吃而已，倒是很符合我的口味呢。”
　　陆哲展颜，看到微波炉里已经热好的菜，笑而不语，殷勤地端了出来，还帮游星野盛好了米饭。
　　“江北泽说话一直都没轻没重，学长别放在心上，就当是奖励我已经骂过他了，一起吃吧？”
　　“……”
　　游星野没再拒绝，就是默许了。
　　两人份的饭做都做了，不吃也是浪费。
　　他起身也进了厨房帮忙拿餐具，经过陆哲身旁时突然被人拉住，往回拽了一步。
　　“……做什么？”
　　游星野绷紧了脊梁，要不是他站得稳，肯定已经一跤跌进陆哲怀里了。
　　陆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自身后微微俯身，下巴架在了他肩膀上，轻轻吸了口气，
　　“身上的烟味是哪里来的，嗯？”
　　“……”
　　游星野心下一惊，嘴硬装傻道，“哪里有烟味？我身上的吗？”
　　陆哲也不急着拆穿他，又靠近了几分，鼻息轻轻扫在他耳朵上，
　　“江北泽在你旁边吸烟了？”
　　“他……刚点燃，没来得及吸，我让他灭掉了。”游星野恨自己不争气，每次被陆哲稍稍一亲昵就会变得迷迷糊糊，乖乖地藏不住话。
　　“怎么让他灭了？”陆哲循循善诱地问道，口吻和缓，却藏着几分强势的无赖。
　　“因为你…你好像不喜欢这种味道，”
　　游星野小声答道，“我怕味道留在客厅，你闻着不高兴。”
　　“都带别的男人回家了，还担心我会因为这个不高兴？”陆哲玩笑道。
　　“江北泽也不算别人吧？”游星野迟疑道，他不是陆哲亲如家人的弟弟么？
　　“……”陆哲扬了扬眉。
　　“他好心送我回来，半路一起去买梅花糕，结果真的遇到了席洛粉丝的报复，他额头上那个伤口也是为了保护我弄的，我就想……带他回来处理一下，免得感染。”
　　游星野垂着眼解释着，并未注意到陆哲唇角越来越深不可测的假笑。
　　“哦，学长还和他一起去买了梅花糕？”
　　“刚好他也喜欢吃……”
　　“还帮他清理了伤口？”
　　“他说他不会…”
　　“然后呢，还有什么？”
　　陆哲打断了游星野的话头，一手钳制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向下按住了他的后腰，
　　“为什么连学长的唇边也有江北泽身上的烟草味呢？”


第55章 （二更）
　　“这和江北泽无关……”
　　“学长这里藏着什么？”
　　陆哲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探进了他的口袋，两指轻巧地夹出了游星野藏起来的烟盒，还十分恶劣地用烟盒在他臀周磕了磕，
　　“最近压力很大？这东西对身体不好，怎么突然开始抽了？”
　　“……”
　　游星野这下有嘴也解释不清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学校里偷偷吸烟被教导主任抓到后的学生。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你也知道对身体不好，江北泽说是你先开始抽的，明明胃已经坏掉了，这下是连肺也不想要了吗？”
　　这次换陆哲怔愣住。
　　游星野刚刚那是在关心他，对吧？
　　语气听起来像是在生闷气，也像是在撒娇。
　　“每天都在外面喝酒应酬…赚那么多钱还都要打赏给我，谁要你那么多礼物……现在和我住在一起，要是又胃疼进医院，还得我照顾你。光喝酒不说，连烟也吸上了……”
　　“我戒了很久了，真的戒掉了，”
　　陆哲只得放缓了语气，好声好气道，“开始看学长直播后就没再吸过了，江北泽那臭小子是不是和你说了很多我的坏话？他是怎么说我的，嗯？”
　　“说你坏话干嘛，我们才没聊你呢。”
　　“没聊我？那你们都在聊些什么？学长喜欢和江北泽聊天？”
　　陆哲再度挑起了眉梢，“还有学长刚刚偷偷点烟也是因为我吧？好奇我的事的话直接问我吧，我都会坦诚相告的。”
　　“才不是，”
　　游星野嘴硬道，“我只是好奇……好奇这玩意儿为什么那么容易成瘾而已。”
　　“学长你啊，”
　　陆哲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地将游星野扛起，压倒在了沙发上，
　　“总是有些危险的好奇心。这些东西能成瘾是因为化学反应，学长连酒精都抵抗不了，以为自己能战胜化合物的威力吗？”
　　“可我战胜不了化合物的威力和你解我的皮带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联系就是要让你长记性才行，”
　　陆哲俯身叼住了他的耳廓，“距离上次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了，学长有悄悄想我吗？”
　　“说什么想不想的……这不是每天都抬头不见低头见？”
　　“可是今天学长和江北泽呆在一起的时间都超过我了啊。”
　　意识到陆哲想来真的，游星野连忙推住他的肩膀，
　　“等、等一下！我……从外面回来都还没有洗过澡，你也说我身上还有烟味……”
　　“等会儿我抱你一起去。”
　　“不行…晚上还要直播的，我刚跳槽到灰鲸就请假不合适，”
　　游星野红着耳朵，无意识地蹭了蹭陆哲的胳膊，商量道，“能不能等我下播…？”
　　反正他们只是互相索取，互相满足生理需求，身体上的契合没必要故作隐瞒，况且也瞒不住彼此。
　　“虽然我也想，”
　　陆哲顿了顿，“明天我要到外省出差，机票是公司给订的，今晚就得去机场。”
　　“要去几天？”
　　“暂定五天吧，得看项目谈得顺不顺利。”
　　“那你……几点要出发？”
　　“十点钟的飞机，提前两个小时走，最迟八点就要出发。”
　　游星野闻言“喔”了一声。八点，他还没有下播。
　　看样子今天只得作罢……身上都被陆哲亲得热起来了，开播前得去冲个凉才行。
　　陆哲看出他眼神里黏糊糊的有藏起来的不舍得，一去就去五天确实有点久了，但要做的话…肯定耽误游星野晚上的直播，先不论到点后他还有没有力气，说不定到时候根本就还结束不了。
　　“在觉得惋惜？”
　　“……我才没有。”
　　游星野推开他要起身，又被陆哲反过来拽了一把，面朝下压在了沙发上。
　　“陆哲？”
　　“学长刚刚是打算自己去洗手间解决吧？”
　　陆哲低笑了一声，“我来帮你，不会耽误你直播的，放松，我们一起。”
　　“……什、怎么、怎么能一起？唔……你是什么时候……”
　　“把腿夹紧。”
　　“不要……会磨破的……！”
　　“不会，别害怕。”
　　陆哲吻了吻他的后脑勺，“你回头亲我的话，我大概能快点结束哦？”
　　“……”
　　游星野可怜兮兮地被压在沙发缝里，闻言只能乖乖仰起脖颈，刚有要回头的意思就被陆哲掰住了下巴，奋力地索吻。
　　“嗯、嗯……”
　　晚霞被动荡的黄昏溅得泛起微潮。
　　陆哲埋在游星野的肩窝，声音有些发哑，
　　“学长。”
　　“……嗯？”
　　“以后我会少在外面喝酒的。”
　　“……啊？”游星野晕乎乎地愣了一下，怎么突然开始做这种承诺？
　　“但是肠胃已经坏了很久了，要是我突然住院的话，除了学长没人会去照顾我的。”
　　“……知道了！”
　　游星野开始后悔前面抱怨陆哲又吸烟又喝酒不要肺和胃了，感觉能被他用来装可怜装很久。
　　在缠着游星野说出了“会医院照顾他”的话之后，陆哲才终于把人放开。
　　虽然意犹未尽，但时间实在是有限。
　　临出差前，陆哲又交待了游星野好多，当然大多数在游星野看来都是些匪夷所思的屁话。比如什么不要让别的男人进家门，不要喝不确定有没有酒精的饮料，睡不着可以给他打电话……之类的。
　　他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又不是缺乏自理能力的小孩子。
　　再说只是五天而已，在此之前，他和陆哲分开了那么多天，一个人住了那么久，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游星野怎么也没想到，意外会来的那么快。
　　陆哲出差的第一个晚上，他刚刚下播拿了衣服想去洗澡，只听房外传来一声缓慢又悠长的“滴——”
　　整栋房子在一瞬间陷入了黑暗。
　　他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都快从脑海中被遗忘的恐怖片片段再一次不可遏制地喷薄而出，越是不愿想起，越是如同就在眼前。
　　摸黑回到房间找到了手机，游星野只得拨通了陆哲的电话。毕竟陆哲才是房主，而他连物业的电话号是多少都不知道。
　　万幸的是陆哲正在准备登机，手机还没有关机。
　　居然是他很久之前一语成谶，附近修路挖断了电缆，整个片区都突然断电，目前只有消息说会尽快抢修，争取在明早之前恢复用电。
　　“要我回去陪你吗？”陆哲问。
　　游星野使劲摇了摇头，“别让这种事耽误赚钱，我会真情实感地为损失的钱感到心痛。”
　　得知停电是有原因而非超自然意外后，游星野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他从储物室里找到了手电筒，手机电量也还够用，唯一麻烦的就是仲夏夜晚没有纳凉电器还是有些难熬。
　　不过开着窗户睡问题也不大。
　　小时候家里不也一样开不起空调，这几年反倒还显得金贵起来了。
　　安置好一切后，游星野正打算上床入睡，忽然听见有人按响了门铃。
　　这会儿了，会是谁？
　　他有些迟疑地打开了大门，只见是江北泽站在门外。
　　“江……老板？”
　　“热气都冲我脸上了，你怎么呆的下去，”
　　江北泽拿手扇了扇风，不同于白天的西装革履，穿了一套浅色的休闲服，像是睡衣，
　　“听我哥说了，你们这儿要停一晚上电。去我家凑合一晚吧，免得热出病来。”


第56章 
　　“去你家？”
　　游星野迟疑道，隔着门缝看着江北泽，“陆哲说的吗？不…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吧，只是停电而已，凑合一晚上就过去了。”
　　“我打电话问过，你们这片儿少说要明天下午才能来电，”
　　江北泽顿了顿，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了眼游星野。
　　自己中午说的那番话确实混蛋了些，好不容易和游星野拉近的距离好像又这么疏远了起来。
　　尤其是游星野现在这副防备又犹豫的模样……他不知道自己脖子上还有陆哲刻意留下的牙印么，简直就像是怕生的宠物一样。
　　“别纠结了，收拾东西和我走就是，知不知道现在是风热感冒的高发季？”
　　“我很耐热的，这点不算什么。”
　　“少来，你现在是我们的头牌员工，公司就靠你养活，你要是热出病停播几天，会给公司带来多少损失，算过吗？”
　　江北泽这话当然是吓唬游星野的，但偏偏拿捏准了游星野不好意思给人添麻烦的性格。
　　“……哦。”
　　游星野思量了片刻后，问道，“那，江老板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宾馆吗？我去开个房间好了。”
　　“……”
　　江北泽挑了挑眉，
　　“行，我刚好知道附近有一家，我开车带你去。”
　　“麻烦你了。”
　　游星野没让江北泽久等，随手拿了个包装上了换洗衣物就出了门，至于沐浴露洗发水，还有牙膏牙刷那些东西，酒店都能提供，不用白不用。
　　不仅要用，还能带回来用。
　　刚好这星期因为席洛的事他没赶上超市的打折日，用从宾馆里带回来的洗发水应该能撑到下周。
　　江北泽靠在车门旁，习惯性地想点支烟，看了眼正好出门的游星野后轻轻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把打火机收了回去。
　　游星野第一次坐只有在电视上才看到过的那种奇形怪状的跑车。
　　和白天上班用的商务型轿车不同，江北泽晚上开的这台一看就是“少爷车”。车身上刷着炫酷的定制漆，车厢内也布满了闪烁着各种电子光芒的新奇设备。
　　游星野坐进去后根本不敢乱动，怕碰到不该碰的开关。
　　二人一路无言。
　　江北泽倒是一直想找机会为中午说的话道歉，但又迟迟开不了口——陆哲是不是太宠游星野了点，那些菜确实不好吃啊。
　　虽然听了陆哲的解释后会对游星野产生同情心，但……
　　他透过后视镜悄悄观察着游星野，一副阴沉又内敛的神色，连眼睛都不抬一下，似乎在努力避免着和人交流。
　　一直到抵达酒店停车场，江北泽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开口机会。
　　游星野倒没因为那几句话记恨他，看着江北泽将钥匙交给穿着隆重的车童以及酒店大门口豪华的装潢，心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酒店开房间住一晚上，要花多少钱来着？
　　过去二十多年的极简生活让他对许多物价水平都没有确切的概念，以至于在前台听到服务员报出四位数的价格时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好意思，多、多少来着？”
　　和陌生人讲话时游星野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尤其是在感到自己和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时。
　　“标准间2899一晚，包早餐。”
　　前台的服务员保持着友好的微笑。
　　“那……那有没有，其它房型？”
　　游星野小声问道。服务员对他的消费期望越高，态度越好，他越觉得如芒在背。
　　服务员眨了眨眼，想到这两位是从那种跑车上下来的，还以为游星野是嫌档次不够，笑得便更灿烂了些，
　　“当然，还有江景房3999一晚，豪华舒适间4288一晚，以及我们的总统套房8999，您看需要那种房型呢？”
　　“……”
　　游星野不禁放下了刚刚服务员热情为他们送来的茶水。
　　这水不会也收钱吧？500块一杯？
　　“先生，您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这里有实拍图，您也可以看看好做决定。”
　　服务员又递上了平板电脑。
　　游星野僵硬地接过，回头悄悄看向站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江北泽。
　　江北泽却像是没看出他的为难一样，扬着个少爷脸问道，“怎么了？需要我帮你推荐？”
　　“……太贵了。”
　　游星野小声道，“换，换一家便宜点的吧。”
　　江北泽心道五星酒店能不贵吗，但面上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又装作无辜地看了眼时间，还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游星野：“……抱歉，是不是耽误你休息了？要不你把我放到附近的地铁站？”
　　“这个点地铁也差不多都停了吧。”
　　“那……”
　　“这周边酒店估计都这个价，便宜的得往主城区外跑，来回一个半小时吧，旅游旺季还不一定有房间。”
　　江北泽状似无意地提议道，“其实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吧，我家有很多空房间的。”
　　“可……”
　　“看你好像很有顾虑？怎么了，怕我哥不让吗？你们不是没有恋爱关系吗？”
　　“……”
　　游星野答不上话来。
　　虽然不是亲兄弟，江北泽那张嘴就像是和陆哲一脉相承，总能找准他无法反驳的在意点，把他逼得别无选择。
　　“到你家住…总归是麻烦你。”
　　“好好做直播多给我赚点流量就行了。”
　　江北泽耸了耸肩，“走吧，你要是不习惯和别人住也没关系，我家大的要死，保证你住一晚上都见不到我人。”
　　这话倒是很有说服力。
　　游星野无声地叹了口气，最终只能听从江北泽的建议，跟着回到了江北泽的家。
　　比起陆哲的那栋房子，江北泽所在的别墅区更加夸张，门门户户都自带宽阔的庭院或草坪，江北泽直接把车开进了自家地下室，带着游星野坐电梯上到了一楼客厅。
　　刚一开门，就从漆黑的客厅里蹿过来一道影子，呼噜一声扑到了游星野的腿上。
　　游星野吓得一怔，定睛一看才看清是只蓝猫。
　　之前江北泽好像是说过他家里养的有猫来着……不过这猫怎么这么不怕人，像只小狗一样。
　　“我猜的没错，它果然会喜欢你。”
　　江北泽挑了挑眉，要去把小猫扒拉开，结果被无情地拍了一爪子。
　　小猫对游星野十分感兴趣，围着他绕了几圈，尾巴轻轻蹭过他的脚踝。
　　“真是小白眼猫，见到你连懒都不犯了。”
　　“可能是因为我老喂流浪猫，身上有其他猫的味道？”
　　游星野不知道该怎么答话，比主人更讨小猫喜欢的话是不是也挺不礼貌的？
　　“你不用紧张，就当陆哲家就行，”
　　江北泽顿了顿，蹲下身把小猫抱起来递给了游星野好缓解他的拘谨，“等我给你找双拖鞋。一直都是我独居，拖鞋的话……得在鞋柜里找找。”
　　游星野接过了江北泽的猫，紧张时顺顺猫毛确实有轻松不少，也没再觉得呆在别人家里放不开手脚。
　　“那个，拖鞋很难找吗？我穿鞋套也可以的……”
　　游星野朝江北泽那边投去目光。
　　遂而一愣。
　　他一眼就认出了摆在鞋柜里的那双皮鞋。
　　那是大学时他亲手制作、送给陆哲的生日礼物。


第57章 
　　大二那年的秋天，他和陆哲确定了关系。
　　在他干瘪又简陋的人生里，终于掺入了许多犹如妄想的热烈和肆意，或许是因为陆哲给予的甜蜜太过丰裕，以至于他有些飘飘然了起来。
　　飘飘然到他胆大妄为地接受了和陆哲一起办生日聚会的提议。
　　游星野为了给陆哲准备生日礼物费劲了心思。
　　除了陆哲本人，他找不到第二个人商量，于是只能自己揣摩，但陆哲看起来什么都不缺，送任何东西给他，他应该都会有更好的。
　　最后游星野在论坛上匿名发了个帖子，希望能征求到好的建议。
　　有人告诉他，如果是给恋人准备礼物的话，只要是自己认为珍贵的东西，恋人肯定都会感到高兴。
　　游星野左思右想，自己认为珍贵的东西？
　　那不就是钞票吗。
　　他又转念一想，对啊，比起买个什么具体的物件，比如男大学生之间流行的球鞋，那些他都不懂，也不会买，还不如直接包个红包给陆哲。
　　钞票毕竟是万能的，陆哲喜欢什么都可以拿钱去买。
　　对于穷怕了的游星野而言，钞票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做出这一决定后，游星野立刻开始收集兼职信息，一天打三份工，白天到周围家属区当家教，晚上在宿舍抱着电脑当客服——大一时他连电脑都没舍得买，抢课写作业都一个人去网吧，这台还是陆哲以“买一送一白领了一台”为由送给他的。
　　室友沈策见他半夜还在电脑前回消息，不免好奇道，
　　“小游，你是打算给陆哲买多贵的礼物呢？”
　　照他这个勤勉程度，提前几个月开始打工，平时吃喝又都很省几乎没什么花销，能攒下一笔不小的费用。
　　“越贵越好吧，陆哲的那些朋友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准备少了会让他没面子吧？”游星野顿了顿，“而且那些店里的东西其实我也不会挑，我准备直接给陆哲包个红包。”
　　资深恋爱专家沈策闻言立即摇了摇头，“你是第一次谈恋爱吧……我觉得陆哲他肯定不会在乎礼物贵不贵重的，比起价格，心意最重要，我觉得你去街上亲手给他做个蛋糕都比一个红包要合适。”
　　“心意……？”
　　游星野思忖了片刻，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可以给陆哲做一双皮鞋。
　　虽然他手艺不像父亲那样熟练到可以接单做生意，但多花些心思一定也能磨出一双不错的作品。
　　而且又特别又能体现心意。
　　最终游星野准备了两份礼物给陆哲，一个努力凑到了1314的现金红包，和一双完全由他手工制作出来的粒面孟克鞋。
　　那双鞋的鞋扣是星星的形状，那是属于游星野的小心思。
　　因为鞋扣很特别，又是他亲手做出来的，时隔多年在江北泽家里的鞋柜中又见到时，游星野才能一眼就认出。
　　鞋子被打理得很干净，看不出什么纹路，只有扣子处的古铜色星星被磨得有些旧了。
　　游星野不知道自己该感慨还是该释然。
　　如果那年生日他没有做出送这双鞋的决定，他和陆哲大概也不会那么快分手。
　　“找到拖鞋了，还没拆过封，不知道大小如何，你……”
　　江北泽抬头，注意到游星野的视线仿佛被钉在了鞋柜里，他随即循着视线也看向那双鞋，解释道：
　　“这双鞋可舒服了，不过也没有个logo，一直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我想买第二双也买不到了。是几年前的鞋了，没想到我鞋码又长大了一个号，再喜欢也穿不上了。”
　　游星野“哦”了一声，状似无意地问道，
　　“不合脚的话为什么不扔掉呢？”
　　“因为很喜欢，”
　　江北泽眨了眨眼，甚至还拿出来给游星野展示了一番，“底子特别软，比我其它鞋子穿起来都舒服得多。”
　　这是当然的事。
　　游星野在心底叹了口气，那时候的自己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陆哲面前，这双鞋从设计到选材再到最终的制作都让他费尽了心思，怎么可能不舒服呢。
　　只不过他呕心沥血做出来的东西在陆哲眼里什么都算不上罢了。
　　否则他怎么会在生日收到这份礼物的当天就转手送给了江北泽呢。
　　他们的生日在盛夏。
　　在同一个日期出生，一个像是夏夜里璀璨的星星，一个却是沉塘中腐烂在荷叶下的淤泥。
　　像陆哲这样众星捧月的人，生日派对理所当然的热闹非凡，除了他的同学朋友，还有不少想巴结认识他的人也会厚着脸皮来送上祝福。
　　说是庆祝生日，本质上更像是富家少爷们拓展人脉的社交聚会。
　　陆哲大概有心为游星野认真庆祝，包下了学校旁边的一家轰趴馆，露台让人提前精心布置过，摆满了气球和花束。
　　不过游星野作为主角之一，当天却迟迟未到。
　　他去讨要工资了。
　　老板原本说好会在晚上把工资汇给他，结果一直到今天早上游星野都没等到，再给人打电话时却总是占线。
　　九百多块钱，连双好的球鞋都买不到，但对游星野而言却太过昂贵。
　　最重要的是没有这九百块钱，他连一个像样的红包都包不出来。
　　于是他拒绝了陆哲要来接他一起去的邀约，步履匆匆地赶去了做兼职的那家店里。店老板果然不在，当天看店的是老板的妻子。
　　大学生做兼职被拖欠工资的事并不少见，他们这种短工往往都不签合同，碰上黑心老板那就只有挨骗的份儿。
　　游星野本就不怎么敢和人大声说话，哪怕是讨要工资也做不到盛气凌人，老板娘一眼就看出他是个软柿子，故意为难他似的，反复推辞。
　　薄薄的几张票子，游星野磨了好几个小时，老板娘才终于因为觉得他实在晦气，不情不愿地转给了他。
　　等游星野拿到钱，已经过了饭点，他不好意思让那么多人等着自己吃饭，便给陆哲发了消息，让他们先吃。
　　随后立刻把好不容易凑够的1314红包也发给了陆哲。
　　虽然人没到，但礼物按时到了就行吧？
　　游星野这样想着，同时庆幸自己出门前把装有皮鞋的礼物交给了戏剧团的陈乾学长，让他替自己带去了聚会。
　　不知道陆哲现在有没有拆开？会不会很喜欢？
　　连他做的戏服都要带回家收藏，专门为他制作的鞋子应该能让陆哲感到开心吧？
　　发完红包后游星野才松了口气，大概是一上午太过紧张，坐在地铁上后他居然靠在栏杆上就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坐过了站，又捣腾了半天才气喘吁吁地赶到轰趴馆。
　　正好赶上陆哲为他准备的烟花。
　　盛大的银色火花在夜空中绽开，游星野的到来悄无声息，推开门后并没有人想起他也是今天过生日的主角。
　　甚至没人主动和他打招呼，大家都被烟花吸引去了注意力。
　　不过游星野并不在意。
　　他只是想在烟花结束之前赶到陆哲身边。
　　两个人手牵手一起看焰火，这也是他想要许下的生日愿望。
　　可是陆哲被簇拥在人群之中，看起来和他是那么的遥远。
　　焰火的爆破声，同学们的笑声，泡沫碰撞溢出玻璃杯的声音……
　　他想喊陆哲的名字，可声音立刻就被淹没在了一声声“陆哥生日快乐”之中，游星野并没有气馁，就在他努力穿过人群快要扯到陆哲的袖子时，一个高大的人影突然阻挡在了他和陆哲之间。
　　那是江北泽。
　　江北泽是躲酒被推搡过来的，他一眼认出了游星野，随即挑了挑眉：“你怎么才来？”
　　游星野习惯性垂着眼和人说话，这一低头，就看见了江北泽脚上的那双鞋。
　　铜色的星星分外刺眼，被人影绰绰衬得丑陋暗沉。
　　“发什么呆，你不去找我哥吗？”
　　江北泽不是很喜欢这种闹腾的感觉，不耐地瞥了眼游星野，虽然这份不耐并非向着游星野，但他的语气并不和善。
　　游星野怔然：
　　“你这双鞋……”
　　“喔，挺好看的吧？我球鞋被人不小心泼脏了，全是酒渍，正好我哥那有双合脚的。哎，烟花都要放完了，你不去我哥身边吗？”
　　“我……”
　　游星野握了握拳头，看向不远处在一众好友的环绕中笑意斐然的陆哲。
　　“我站在这里就好。”
　　他小声道。
　　因为一路小跑而来，呼吸都还很急促，他默不作声地拿出手机，点开了和陆哲的对话框。
　　陆哲依旧没有回复他消息。
　　仿佛这一天有没有他，都并不重要。
　　那天的烟花十分灿烂漂亮，在一派喧嚣热闹中落幕。
　　但余烬却永远糊在了游星野的嗓子眼，一开口便会被呛住。


第58章 
　　“我记得星野老师你最初就是在直播做手工皮鞋？”
　　江北泽话锋一转，“你应该对这方面有所了解？能认出这是哪家的手艺吗？”
　　“你问过陆哲吗？不是他送给你的？”
　　游星野心不在焉地回答。看来江北泽不知道这是当年他送给陆哲的生日礼物。
　　“别人送的，他也不知道哪来的。”
　　江北泽无奈地耸了耸肩，大小不合适后这双鞋便被收进了柜子里落灰，时至今日再重新拿出来，他才再次注意到鞋扣处那两颗光泽黯淡的铜色星星。
　　星星的形状啊。
　　他忽而意味深长地看向正俯身在揉着小猫下巴的游星野。
　　这鞋是大学时陆哲的生日派对上他要来的，当时开了不少好酒，有的朋友玩得疯，不小心把托盘打翻在了他脚上，油渍酒渍印在鞋子上难看极了，擦也擦不干净，自小矜贵讲究的江北泽因此坐立难安。
　　同样坐立难安的还有他哥陆哲，这人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几乎隔几秒就会掏出手机看一眼，然后面色低沉地又关掉，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江北泽看他心情好像不好，大约是和迟迟未到的那个学长男友有关？
　　鞋上的污垢越看越刺眼，一旁的陆哲还始终散发着一种低气压——其他人或许看不出，他从小和陆哲一起长大，太能看懂藏在陆哲表面礼貌下的那层沉郁了。
　　最后他干脆又躲去了卫生间，再次试图擦去鞋子上的污垢。
　　正低着头烦躁地拽着纸巾时，忽而有人从身后热情地和他打起招呼：
　　“哎呀，北泽兄，好久不见！”
　　声音中气十足，浓浓的播音腔，很有辨识度。江北泽略略抬起眼，果然看见是泽宿大学戏剧团的那个常用男主演，陈乾。
　　之前那次合作汇演原本是陈乾和他一起上台的，两个人一起排练了一个多月，后面陈乾受伤才临时换成陆哲。
　　他和陈乾的关系比较微妙，在社团活动之前他们就认识。因为陈乾的老爸是江北泽父亲用了十多年的司机。
　　陈乾因此总是对他恭恭敬敬，言语中不可避免地带着些谄媚和讨好。
　　“好久不见，没想到陆哲还邀请了你。”
　　“哈哈，咱们整个戏剧团都收到了邀请呢。话说北泽兄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冲鞋子？怎么弄脏了呢？”
　　陈乾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和江北泽处好关系的机会，他爸爸得知他俩因为社团活动能在舞台上合作后几乎天天都打电话在他耳畔唠叨，谁不想让自家儿子和老板的孩子打好关系呢？
　　“刚他们在闹的时候不小心泼到油了，啧，怎么就冲不掉，难看死了。”
　　江北泽并不掩饰内心的烦躁。
　　新买的限量版篮球鞋，耀眼无比，结果蒙上了一层焦黄丑陋的污渍，谁看了不难受？
　　陈乾当时似乎是安慰了他几句后就走了，但没过一会儿又夹着只盒子悄悄溜进了卫生间，找到了还在奋力擦鞋的江北泽：
　　“北泽兄，你实在难受的话，我这儿有双鞋你看合不合脚，要不要换上？”
　　江北泽疑惑地挑了挑眉：“你为什么会有双多的鞋？”
　　“嗐，就是……我原本准备送给陆哲的礼物，你们兄弟俩不是关系好吗？借给你穿陆哲也不会介意吧？”
　　陈乾脸不红心不跳道。
　　几天前他在剧团的道具间里遇到过游星野，好像在悄悄做皮鞋，问也回答的支支吾吾，还让他千万别提前告诉陆哲。
　　刚刚他为了确认悄悄去拆开了游星野托他带给陆哲的礼盒，里头果然是双鞋。
　　亮堂堂的，还挺漂亮。
　　想到游星野那家伙也送不出什么贵重的礼物，陆哲那种人平时穿的都是名牌，这种玩意儿肯定也看不入眼，还不如让他拿来借花献佛。
　　大不了事后折成钱还给游星野。虽然这行为不好，但反正游星野那脾气也不会怎么他的。
　　“还挺好看。”
　　江北泽接过了鞋盒，没看出来牌子，想来陈乾的家庭送礼物也不会送什么大牌。
　　不过他也没有立刻换上，而是给陆哲打了个语音过去。
　　陆哲大概又拿着手机在等什么消息，接通地很快，不过一看是江北泽，显而易见地语气恹恹，
　　“喂？什么事。”
　　“我鞋不是被他们滴脏了吗？”江北泽顿了顿，“有人刚好送你的礼物也是双鞋，你们戏剧团的陈乾学长送的，能借我穿不？”
　　“行。”
　　陆哲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怕错过谁的消息似的，立刻挂断了语音通话。
　　江北泽这才和陈乾道谢：“多谢你了，陈学长。”
　　陈乾连忙殷切地点了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你好换吗？要我帮忙不？”
　　……
　　那双鞋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到了江北泽的脚上。
　　江北泽一直没怀疑过陈乾当时的说法。
　　直到几年后，在看到了游星野看见这双鞋的表情，还有鞋扣上形状特殊的星星时，他的脑海中突然产生了许多奇怪的想法。
　　他打量着游星野的神情，虽然垂着眸靠抚摸小猫在奋力掩饰，但那种强忍着委屈的乖顺，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意。
　　真正需要被安抚的猫，是游星野才对吧。
　　“游星野。”
　　“嗯？”
　　游星野闻言抬眼。正对上了江北泽平静又深邃的目光。
　　那双眼睛像海一样，故意藏着不言明的情绪，星海灿烂，明亮到让游星野都没注意到，江北泽已经开始直呼他的姓名了。
　　好像没打算把他当员工，称呼他为什么星野老师，而是自作主张强硬地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
　　“这双鞋，是出自你手吗？”
　　“……”游星野的睫毛胡乱地眨了起来，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想到要如何回答。
　　江北泽喜欢追问，好像对他和陆哲的过去很感兴趣一样，如果他回答是，免不了又是一顿刨根问底。
　　“你的手艺很好呢，”
　　江北泽当他是默认了，又继续说道，“这双鞋我怎么也舍不得扔，像宝贝一样珍藏了很多年。”
　　“江老板你……谬赞我了，你这里这么多名牌，相比起来这什么也不……”
　　“是吗？可我就是最喜欢这一双。”
　　江北泽眨了眨眼，
　　“哥哥能再帮我做一双吗？”
　　“……”
　　江北泽猜出了这双鞋上藏着的误会和真相，但并未如实告知给游星野。
　　曾经的他面对陆哲炫耀自己的学长有多讨人喜爱时，他总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事，并且不以为意，甚至在心中对所谓的坠入爱河嗤之以鼻。
　　而此时此刻，那些所有有关游星野的夸赞都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终于信了陆哲说的话。
　　并且等他回过神时，已经无法自遏地被这颗星星所散发出的吸引力勾起了好奇心。


第59章 （二更）
　　游星野当然不想给江北泽做。
　　说难听点，江北泽能得到的那双本就不该属于他。
　　“我好久没有碰过这门手艺，已经变得很生疏了，”
　　游星野轻轻垂下眼，似乎不敢拒绝人，尤其是江北泽这种又强势又还算是他顶头上司的人，
　　“该忘的都忘了个差不多，不会做了。”
　　“……”
　　江北泽闻言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挑眉静静打量着游星野有些怯郁的侧脸。一看就不怎么出门晒太阳，皮肤白得像瓷，睫毛和刘海一样又长又密，细细碎碎地挡着眼神，看起来可怜。
　　但也很漂亮。
　　一点也不张扬的漂亮。
　　游星野在绕着弯子拒绝，江北泽一眼就看出来了，并且还能看出他现在很不安。
　　可能是怕冒犯到作为上司的自己？又或者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带回了别人的家，没有退路了？
　　江北泽深知自己可以说点什么打趣的话，让游星野放下心来，让气氛不再这么尴尬紧张，但他却不想。
　　甚至还想看看，游星野被欺负急了会对自己怎么样。
　　“哥是在骗我呢。”
　　江北泽低笑一声，忽略游星野眼底的刹那惊愕，径直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口，
　　“手指上这些嫩茧一看就是新磨出来的，你平常只是做做直播的话不可能磨出来的吧？”
　　“……”
　　被拆穿的游星野耳尖通红，他这段时间确实在悄悄做一双新鞋，但那是要补给陆哲的生日礼物。
　　他这双手……不想用来给别的人做什么。
　　想这些的间隙，江北泽还在继续追问，
　　“在为谁制作呢？难道是给你的提成和奖金还是不够，需要赚外快吗？”
　　“不是那样的……江老板，还请你先放开我。”
　　游星野不知道江北泽为什么要紧抓着自己不放，这、这算是职场霸凌吗？
　　感觉到游星野快要打算夺门而出了，江北泽突然又松开了他，
　　“时间不早了。”
　　江北泽边说边打了个哈欠，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值得解释或重提一般，
　　“猫在这层楼，它喜欢你，你就住这吧。卫生间洗浴间都在那边。厨房在另一头，冰箱里的东西随便吃随便喝。”
　　他家装修风格并不浮夸，现代到十分简约，一眼就能看出哪里是卧室哪里是洗手间。
　　“那你呢？”
　　游星野愣了下。要是房子主人为了他自己得出去找地方住的话，他宁愿回自己家去受热等电来。
　　总之他有预感，自己不能再多欠江北泽人情才行。
　　“我房间在楼上啊，”
　　江北泽不明所以道，看了看双眼迷茫的游星野，又回想了一番陆哲口中渲染的“柔弱可怜好欺负”，顿了顿，迟疑地问道，
　　“难不成你害怕？”
　　“……不害怕。谢谢江老板，江老板晚安。”
　　游星野用了十好几秒去反应——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有钱人随心所欲地装修，他们的房子够大，大到可以一层一套房。
　　“行，洗漱用的东西抽屉里都有。还有什么事叫我就行，安心休息吧。”
　　江北泽摁开了电梯门，这层楼基本上是待客用的，他自己平时活动的地方都在顶层。
　　要离开时，原本黏在游星野身旁的小猫又轻哒哒地跳到了他旁边，状似无意地用尾巴勾了下江北泽的脚踝。
　　江北泽伸出手指勾了勾它的下巴，小猫刚刚舒服得眯起眼，电梯门缓缓开了。
　　看着自己的主人没什么留恋地上了电梯，小猫细微地呼呼了两声，转头又去找了游星野。
　　电梯门缓缓关上。
　　江北泽看着自己拉过游星野又摸过小猫的手指垂眼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还好没把人吓走。
　　像他的猫一样，刚被他捡回来时不亲人，动不动还要挠他，时间长了被慢慢喂着，才终于学会了亲近。
　　等江北泽连带着他身上那股盛气凌人的强势气质离开后，游星野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虽然是在别人家，能够独处就让他放松太多了。
　　游星野一边给黏上来的猫咪顺着毛，一边顺着肌肉记忆点开微信点进了和陆哲的聊天框，等聊天内容都要编辑好了，他才突然回过神来——
　　自己和陆哲又不是恋爱关系，晚上住在哪用得上和他汇报吗？
　　当然不用。
　　就算他巴巴地要汇报，说不定陆哲压根也不在意，陆哲是因公出差，说不定现在还在加班。
　　想到这里，游星野一个字一个字将编辑框里的话又删掉，快删光时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白色的对话框——
　　[低电量提醒：电量已不足5%]
　　糟了！
　　游星野猛地想起，晚上出门被江北泽催得仓促，忘了带充电线来。
　　他左顾右盼了一番，别人家的抽屉他不好意思翻，在表面徒劳地找了一圈无果后，只能按下了去楼上的电梯。
　　小猫见他也跟着自己的主人一样离开，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本能地被游星野留在床上的那只会发光的长方形块块吸引，小蓝猫灵活地跳上了床，一爪子摁在了屏幕上。
　　游星野没删完的那几个字随即被发送给了陆哲：
　　“今晚我”
　　陆哲就像是蹲守在微信前一样，立刻回来了消息：
　　“？”
　　“今晚怎么了？家里来电了吗？江北泽帮你安顿好了吗？”
　　……
　　“还是说学长想我了？”
　　……
　　游星野并没能第一时间看到消息。
　　他去楼上成功找江北泽要到了充电线，顺便还想要个烧水壶烧点水喝——刚刚他在厨房看了一圈，不管是饮水机热水器还是烧水壶都没见到一个。
　　“烧水？”
　　江北泽挑了挑眉，手上还拿着游戏手柄，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完全沉入游戏，还抽出了些精力来回答游星野，
　　“这大夏天，你烧水喝？”
　　“嗯……？嗯。”第一个嗯尾音上扬，有几分不解。第二个嗯尾音下降，回答了江北泽的问题。
　　游星野不太懂。
　　有钱人是偷偷进化了吗？现在连水也不用喝了？
　　“冰箱里什么喝的都有，你直接拿了喝就行，何苦还烧水……我家没烧水壶那种东西，哎，哎哎这boss怎么又锁血了啊还能不能打过去了？？”
　　江北泽打了几天的游戏还是没能打过去。
　　等一局结束他抬起头时才发现，游星野不知何时已经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烧水壶没找到，但口确实渴了。
　　游星野打开冰箱，里头一排排他没喝过的进口饮料整齐地成排摆放，按口味分门别类地被码放得很整齐。
　　想也想得到，江北泽那种时髦的富二代，冰箱里必然不可能装的有康师傅。
　　最后他选了个印有柠檬图案的黑色易拉罐包装的气泡水，开盖后抿了两口后，随着果味的碳酸泡沫一起在舌尖炸开的，还有一层层淡淡的麦芽香。


第60章 
　　“……”
　　游星野心底顿时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把瓶身翻过来睁大了眼睛，然而上面的韩文他一个字也不认识。
　　不会他点儿就那么背，随手一拿就是鸡尾酒吧？
　　游星野又凑近闻了闻，柠檬酸甜的香味翻涌而上，被清爽轻盈的气泡载起，又好像闻不出什么酒味。
　　谨慎为好，游星野放下了那罐饮料，打算赶紧洗个澡睡觉，一头睡到天亮再赶紧回家。
　　不洗澡还好，被浴室里温热的水汽一闷，酒劲却也上来了。
　　十几分钟后，他迷迷糊糊地从浴室里走出来，小猫见状迎了上去，本是想求摸摸，谁知差点被游星野一脚踩到。
　　小猫受惊后一溜烟蹿上了柜子，警惕地盯着这个第一次被主人带回来的家伙。
　　只见游星野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床边，俯下身一摸，确认是摸到了枕头后，径直躺倒了下去。
　　房间内陷入了一阵柠檬气泡味的安静。
　　直到手机上传来视频通话的铃声。
　　游星野一脸懵地被吵醒，脑袋这会儿正在天旋地转，他一看是陆哲，想也没多想，呆呆地接通了视频。
　　短暂的加载后，陆哲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不过是侧脸。
　　他好像还在电脑前忙着什么，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手机被放在一旁。
　　陆哲用余光看见游星野好像已经睡下了，便轻笑道，
　　“已经睡了？今天挺早。”
　　“……嗯。困。”
　　游星野迷糊糊地回答道。头晕，眼皮重，只想一头栽进被子里睡觉。
　　要不是看到是陆哲打来的视频，他才不会接。
　　“学长说‘今晚’怎么了？难不成是想我了不好意思讲出来吗？”陆哲又问，同时抿了口已经见底的咖啡，想尽快把那边的工作做完，早点回来。
　　“什么……今晚？”游星野皱了皱眉，被子上留香珠的味道好重，他不喜欢这种香精味。
　　陆哲只听声音还以为他困得不行，也不舍得再拖着人多聊，
　　“没什么。学长困了就早点睡吧，睡前和我打视频的话，做梦应该会梦到我吧？”
　　这次游星野愣了两秒后，回答得却一点都不含糊：
　　“不要。”
　　“什么？”陆哲微微一怔，唇角的笑意僵硬下来。
　　“不要梦到你。我不想梦到你。”游星野又重复了一遍。也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蒙复杂地看着屏幕上的陆哲。
　　“学长，你……”
　　陆哲抬头认真看向手机屏幕，看清了挡住游星野半边脸的陌生被子，还有游星野那并不清醒的目光，
　　“你现在在哪里？”
　　陆哲话锋一转。
　　连语气也变了，像是突然被冷风吹凉，裹上了冻霜。
　　“你还喝酒了？”
　　陆哲继续问道。表情晦暗不明，明明在笑，却让人只感觉得到凉飕飕的寒意。
　　“没喝。”
　　游星野矢口否认。
　　他之前就喝过两次酒，每次喝完都会被陆哲抵在床上“受惩罚”，他才不敢乱喝酒。
　　“喝了多少？”
　　“就两口。”
　　说完游星野才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
　　陆哲似乎低低冷笑了一声，游星野本能地缩了缩腰：
　　“我困了，要睡觉了，不和你说了。”
　　“喵呜——”
　　在柜子顶上观察他多时的蓝猫突然跳上了床，挤进了游星野的被窝，拿脑袋蹭着他的下巴，同时也挤进了屏幕里。
　　“咪——！”
　　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的那只猫咪，小猫猛地一颤，睁大了猫瞳。
　　陆哲一眼认出这是江北泽家里的猫。
　　“你在江北泽家？”
　　他还欲再说些什么，只见屏幕上的游星野和猫咪突然一齐消失。
　　对方挂断了视频通话。
　　“……”
　　陆哲冷冷扬起眉梢。
　　江北泽那臭小子……要把他的学长带坏了。
　　游星野木然地看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
　　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是电量耗尽后自动关机了。
　　他把充电器放哪里了来着……想着想着，还没来得及把充电器插上，他就彻底躺倒在被子里。
　　小猫舔了舔他的手掌心，没能把游星野从昏睡中拉扯出来，只能小声地咪呜了两声，似在表达不满。
　　见游星野睡熟了，它轻轻拱起了游星野的胳膊，窝进他怀里也埋下了脑袋。
　　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一阵动静。
　　小猫敏感地抖了抖耳朵，扬起头看向房门口。
　　只见好像有人从他们的房间里轻声退了出去，咔嗒一声碰上了门，那声音很轻，小猫也没能及时醒来，所以只看见了一道残影。
　　它咬了咬尾巴，似乎是出于戒备，爪子照着游星野的脸踩去。
　　游星野头昏脑涨地被猫给挠醒，昏昏沉沉地睡了几个小时后，醉酒感已经消了下去，但困意还十分浓烈。
　　他看外面天都还没擦亮，迷迷糊糊地拍了拍小猫脑袋，正想翻个身再睡一会儿时，屋外传来了说话声。
　　游星野一怔。
　　和怀里的猫一起昂着脑袋动了动耳朵。
　　首先传入耳朵里的，是江北泽带着几分不悦的疑问：
　　“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凌晨四点，凌晨四点！你发什么疯非要大半夜杀来我家，嗯？陆哲？你不是说出差去了吗？这是什么新型整蛊吗？”
　　听到他喊陆哲，游星野心里像是突然停了一拍似的，掺杂着即来的一瞬高兴，和缓缓升起的担忧。
　　陆哲不是在外地出差吗？怎么会突然又出现在江北泽家里？
　　陆哲……唔……
　　游星野的脑袋闷疼，断断续续想起了自己睡前好像和陆哲打了通视频电话？？
　　他连忙捞起陷进被子里的手机，划拉了半天屏幕也不见亮起，这才想起自己手机早就没电了。
　　那陆哲是因为那通电话赶回来的吗？
　　自己睡前又喝了两口酒，没有在陆哲面前胡言乱语什么吧……？
　　游星野的心脏砰砰跳了，他不得不承认，在江北泽家看见了那双自己亲手制作的皮鞋后，虽然已经做过许多年的心理铺垫，他仍然无法克制住从心底里产生的低落。
　　几年前的那场生日聚会，璀璨又落寞的烟花仿佛将他的某一部分永远囚禁在了过去。
　　包括他的满腔热情，他刚开始建立的自信，还有他心底里那个站在金黄银杏叶里，清爽干净的陆哲。
　　他害怕自己这些隐秘的情绪会在酒精的作用下全部宣之于口。
　　他不敢赌，有过了一次体无完肤，他不敢再对陆哲完全坦露真心。
　　“说话啊陆哲。”
　　江北泽满腔的起床气无处发泄，要不是看见陆哲的那张脸实在吓人，他真想喊人把他这个凌晨闯入家门的哥哥给轰出去。
　　“你小声点不行吗。”
　　陆哲看了眼游星野掩着的房门。音量不高，但难掩语气中的阴沉。
　　江北泽无言了一瞬，瞬然明白陆哲为什么要大半夜赶回来，于是他近乎挑衅地勾了勾唇，
　　“怎么，不放心他住我这里？”
　　“你做的事对得起我放下的心吗？”
　　“我做什么了？”
　　江北泽挑了挑眉。
　　“我和你说的是让你帮忙送游星野去酒店住吧？”
　　陆哲静静看着他。
　　深褐色的瞳孔里铺陈着冷淡克制的怒气，但那份克制摇摇欲坠，不知还能持续多久。
　　江北泽没见过他这样。
　　毕竟叫了他这么多年哥，不由得心底发憷，但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现在到底在为争什么而剑拔弩张。
　　江北泽不想让步。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听起来随意，“我家的住宿条件不比五星级酒店要好吗？你刚刚也亲眼看了，游星野在我家睡得很舒服不是吗？”
　　“江北泽，”
　　陆哲抬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已经让江北泽在心里打起了鼓来，
　　“你是以什么身份说刚刚那些话的，嗯？是我和游星野的一个弟弟，还是一个，男人？”
　　江北泽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唇角，强撑着没有躲开陆哲的视线，
　　“你觉得呢？”
　　他的目光透过陆哲看见了摆在鞋柜处的那双皮鞋，在陆哲给予回答之前，江北泽继续问道，
　　“反倒是你，陆哲，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的呢？你还以为自己是他的男朋友吗？需要我提醒你，你们已经分手很久很久了吗？”
　　不管是“分手”还是“很久”，都被江北泽有意咬得很重。
　　这话显然对陆哲有用。
　　他那双深邃平静的瞳眸似乎在那一瞬间被刺痛，变得波澜万丈起来。
　　“咪呜——！”
　　猫叫声连带着一声闷闷的撞击声突然介入了他们兄弟二人的对峙之中，二人齐齐看向游星野所在的卧室。
　　只见原本掩着的房门被小猫给扑腾开来，蓝猫嗖的一声从卧室窜入了沙发底，只留下因为没抱稳猫而吓得不轻的游星野怔愣在原地，扑闪着眼睫和他们二人面面相觑。


第61章 
　　“看你这夜半来访，把我家客人都吵醒了。”
　　江北泽的眉心轻轻动了动，调侃的同时也细细地打量着另外二人的神色——陆哲面上没什么变化，就是眉宇间的冷意正在悄然散去，至于游星野……慌张和不知所措几乎是一览无遗地都呈现在了脸上。
　　“睡醒了？”
　　陆哲垂眼看向他，语气尽量放得和缓。
　　“……没，”
　　游星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虚，许是因为又不小心喝了酒，亦或是大半夜在别的男人家被陆哲抓包的感觉太过微妙。
　　“没睡醒。”
　　最终他决定逃避现实。
　　说完还慢吞吞地、像没充满电的机器人一样缓缓往后退去。
　　也许重新睡上一觉再睁眼就不用面对这虎视眈眈的兄弟二人了呢？
　　游星野自欺欺人地想着。
　　他说完就隐约听见陆哲“哦”了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没生气吗？自己到底是希望陆哲生气还是不在意呢……
　　游星野大脑混乱、机械般地走向客卧里暖意还未散去的温床，客厅那边江北泽半开玩笑似的声音也映入耳里：
　　“看来他并不打算和你回家呢，陆哲。”
　　他少见地没再喊陆哲“哥”。
　　本来年龄也就相差不过几个月，他之前那一声声顺嘴的“哥哥”只是为了哄家里的长辈开心而已。
　　现在再继续喊哥哥，反倒让他和游星野的距离远了些。
　　他似乎是想要提醒陆哲，现在他和游星野之间不必非横亘着“陆哲哥哥”这座桥梁。
　　江北泽见游星野有退回房间的意思，不禁多了几分更胜一筹的威风感，嘴巴根本闲不住，耀武扬威似的臭屁起来：
　　“看到我那八十万的床垫了吗？睡起来有多舒服你都不敢想。我们星野老师每天要坐在设备前直播赚钱，休息不好很伤神的，上次我就想说你租给人家的那小房间也太寒酸了，搁我我都不好意思收租金……喂，陆哲，陆哲你又没听我说话是吧！”
　　彼时游星野还在努力回想自己睡前和陆哲打的那一通视频电话，担心自己干了什么丢人的事，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两人在说些什么。
　　直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揽住了他的侧腰，微一用力，径直将他给扛了起来——
　　“陆、陆哲？？”
　　游星野低呼出声，完全没料到陆哲会突然过来将他扛起，本能地搂住了陆哲的脖颈。
　　“没睡够的话和我回家去睡。”
　　陆哲沉声道，指间的力道很大，紧紧地扣在游星野腰上，不给他任何挣脱的机会。
　　“……”
　　游星野的喉结动了动，怔愣地眨着眼睛没有回话。
　　陆哲也没等他答应，抱着人就要往门口走，果不其然，被江北泽拦下。
　　江北泽苦恼地揉了揉耳后的碎发，
　　“你这样，不好吧？我不是提醒过你了吗，现在你们可不是恋人关系，这么蛮横地把人抢走带回家，我报警也不为过吧？”
　　陆哲扬了扬眉梢：
　　“试试？”
　　“真以为我不敢？”
　　江北泽微微抬起下颌，眼底若隐若现的情绪似乎闪动了一下，他脸上的笑意并未收敛，依旧灿烂斐然地望向游星野，
　　“星野老师，不想和他走的话我可以帮你哦。”
　　江北泽朝他招了招手，缓淡地、一字一句道，
　　“过来我身边。你想的话，忘掉前男友也好，抚平你在他身边时受过伤的也好，我都可以帮你。只要你想，我比陆哲会疼人多了。”
　　不同于往日一贯吊儿郎当的戏谑，江北泽语气认真，谁都听得出他没有在开玩笑。
　　正因知道他真的动了心思，陆哲的眉头才越蹙越深。
　　一边是心心念念好不容易要追回来的恋人，一边是这个几乎没受过挫折的地主家傻儿子一般的弟弟。
　　要是面前挽留游星野的是别人就好了。
　　他尽可以冷漠强硬，不计后果，甚至让人再也不敢觊觎他的学长。
　　可偏偏是江北泽。
　　不好好处理的话，这小子指不定会一时受挫冲动到连夜跪入寺庙剃头出家。
　　“星野，”
　　陆哲缓缓开口，虽然顿住了要直接离开的脚步，但覆在游星野腰上的手指并未泄力。
　　他这一喊，游星野不由自主地就红了耳朵。
　　平日里陆哲最爱学长、学长地叫他，只有在床上，在把他欺负地要逃跑又被拽回身下时才会哄着他叫他“星野”。
　　“和我回家还是留在江北泽这里，由你自己决定。”
　　陆哲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江北泽闻言耸了耸肩，得寸进尺道，
　　“你这样把人扛着真不是在强迫？先把人放下来再说尊重选择这种话吧。”
　　怼完陆哲他还又柔和地朝着游星野笑了笑，
　　“放心，这是我家，只要你不想，谁也没能耐把你带走。”
　　“……”
　　陆哲无声地叹了口气，手上微微松了劲。
　　正要把人放下来，游星野自己忽而摁住了他的手，
　　“我……和你回家。”
　　似乎是担心他们没听清自己的决定，又或者说是怕陆哲真的把自己丢在这里，游星野甚至又重复了一遍：
　　“我和你回去。”
　　“……”
　　陆哲微微哑然。连游星野那句“我才不想梦到你”给他带来的阴沉似乎都淡了几分。
　　江北泽瞳孔微微沉了一沉，上前拽住了游星野的手腕：
　　“你不用怕陆哲。我说过，有我在，他不可能强迫你做任何事。”
　　陆哲轻轻拍开了他的胳膊，
　　“现在不依不饶不尊重游星野决定的人是谁？”
　　“哈，”
　　江北泽不可置信地嗤笑一声，
　　“你们当年分手分得那么突然，到现在都没有复合，结果说跟你走就跟你走？是谁都会觉得游星野有难言之隐吧？”
　　他边说边看向游星野，
　　“陆哲手里有你把柄？你们做过什么交易？真没问题的话你们怎么可能分手？还是说舍不得他这个榜一？榜一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冲，你还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你这人太好欺负，单独和他走了就是羊入虎口。”
　　“你说的没错，”
　　游星野顿了顿，眼底淌着晦暗柔和的光，
　　“我和陆哲之间确实存在很多问题。”
　　他抬眼瞥向鞋柜那边那双带着星星形状铜扣的皮鞋，无声而悠长地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我要和他回家，去解决我们的问题。”
　　游星野说完便垂下了眼睫。
　　他以“合租室友”的身份又在陆哲身边赖了很久，无法矫正骨血中对陆哲的心动和思念，甚至在暧昧不清的关系中越陷越深。
　　最初他还能用生理契合互相索取这样的借口来搪塞自己，但江北泽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这样的关系摇摇欲坠。
　　如果哪一天，陆哲真的遇到了该共处一生的那个“合适的人”，那他的位置该变得有多尴尬又不堪。
　　他不想成为陆哲的麻烦。
　　不想再一次体会相形见绌，再一次做那个可以暂时被搁置在一边的备用选项。


第62章 
　　“喂，游星野，”
　　江北泽见他去意已决，瞥了眼陆哲的神色，仍旧不愿放手，凑到游星野耳边小声道，
　　“你想清楚了，陆哲现在看起来可不像是能和你心平气和谈事的样子吧？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好欺负？和他独处有多危险，你心里难道没数？”
　　“江北泽，”
　　陆哲终于没再由着他肆意揣测诋毁，伸手隔开了他和游星野，宽大的手掌轻轻揽住了游星野的半张脸孔，像是在替他捂耳朵，
　　“珍惜我放任你在学长面前讲话的机会，还有什么胡话一起说完吧。”
　　“你这人——”
　　江北泽神色复杂地瞥了陆哲一眼。
　　虽然按出生月份，只比自己大几个月，但相较于完全在父母庇荫下混大的自己，陆哲在各个方面都要成熟得多，手段当然也比他更加精明。
　　一整晚上，除了陆哲刚闯进来时眼底不小心流露出了几分慌乱，其他时候周身都透露着游刃有余的气场。
　　不仅游刃有余，江北泽太了解他这个哥哥。
　　那双眼睛盯着游星野时深邃得可怕，潜藏在其中的欲望更是露骨又浓重，让人不禁猜测他将游星野扛上车就会立刻忍不住对人做些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去。
　　这叫什么来着？
　　江北泽挑了挑眉。
　　叫吃醋。
　　陆哲在愤怒，在吃他的醋。
　　因为游星野睡在他的家里，抱着他的猫，躺在他的床上。
　　而他再三挽留游星野，不单单是不愿接受自己被拒绝的事实，而是真的在担心游星野会被吃醋生气的陆哲如何对待。
　　万一把人弄的一个星期下不去床出不了镜，直播怎么办？灰鲸怎么办？
　　虽然在刚刚游星野亲口说出什么“我和你回家”之类的话后，陆哲肉眼可见地心情好了片刻，但眼底的那番深不可测的涌潮并未归于过平静。
　　而且……
　　江北泽的目光最终落回了游星野身上，被陆哲扛起的游星野看起来格外乖顺，刚睡醒时身上那种难已接近的丧气并不浓厚，反倒越看越柔和干净。
　　没有哪个人能接受前一晚还睡在自己家的漂亮人儿下一秒就被别的男人给带走粗暴地对待。
　　尤其是他确定陆哲一定会做些什么。
　　三人在沉闷的静默中僵持了半晌，最终江北泽叹了口气，提议道，
　　“你们要谈事可以去我的露台，刚好最近收了批正山小种，二十万一斤呢，我们可以边喝边聊，你们要吵起来了我还能做调解人……”
　　“不去。”
　　“不用了。”
　　这一提议还没说完就被陆哲和游星野异口同声地给否了。
　　江北泽眯了眯眼，难得能在某件事上保有极大的耐心：
　　“难道你们小区电线修好了？回去一起热出病来了别指望我去医院给你们送饭。还有游星野，你好好看看陆哲现在这样子，他像是要和你解决问题吗？他像是要解决我们。”
　　陆哲闻言皮笑肉不笑道：“大概只会解决你。”
　　江北泽：“……”
　　“江老板，谢谢你替我着想，”
　　游星野斟酌再三，朝着江北泽摇了摇头，
　　“也谢谢你昨晚愿意让我留宿。但我和……和陆哲之间，更需要独处。我有一些很私人的问题……决定要弄清答案。”
　　在此之前，游星野总是在选择逃避。
　　沉淀在骨子里的不安和自卑让他对一切和安稳或幸福有关的事物都感到诚惶诚恐。他不敢向陆哲索求答案，害怕自己无法承受那个确切的、一锤定音的回答。
　　但陆哲扣在他身上的手是那么地有力。力气仿佛和心情一样惶恐，透过肌肤传递过来的是一种名为害怕留不住的颤抖，虽然细微，却一下下，和游星野的心跳声炽热地产生着共鸣。
　　为了陆哲，也为了他自己，就算答案会再一次撕开伤口上的血痂，游星野不能再停滞不前了。
　　“私人的问题……”
　　江北泽咬了咬唇，最终淡淡地垂下了手。
　　“……好。我不干涉你的选择。”
　　他在游星野心里终究算是“别人”。
　　那个位置已经被陆哲占满了，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陆哲没再多言，江北泽这个横行霸道了二十多年的小少爷自尊心比谁都强，估计他现在发出任何声音都会被当做挑衅。
　　为了避免将来被派去少林寺接江北泽回家的麻烦，陆哲揽紧了游星野，静静地绕过他，快步如风。
　　“咪唔——”
　　此前因为外人到来躲入床底的小蓝猫识眼色地又钻了出来，歪着脑袋目送着电梯门的缓缓闭合。
　　似乎是舍不得游星野温暖的怀抱，小猫低声哼哼了两句，呆呆地坐在了电梯门前。
　　半晌，江北泽才抬起眼，似有不屑地瞥了它一眼：
　　“干什么，人都不要你了还眼巴巴地坐那里？收收心吧，他不会再来了。”
　　“喵……”
　　小猫似懂非懂，看着江北泽朝自己伸来的大手，非常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起身摆了摆身上的毛，高傲地迈着小猫步躲开了江北泽的触碰。
　　“哈！”
　　江北泽气得直冷笑。
　　“哥给你吃三万块一袋的猫粮，你就这样报答我？”
　　他边自言自语边打开冰箱抽了瓶香槟出来，自己找了杯子来倒上，端着酒杯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嘴里不断念念叨叨，一会儿抱怨陆哲半夜敲他大门害他明天要有黑眼圈，一会儿又埋怨小猫吃他的喝他的还不让他摸。
　　小蓝猫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它的主人经常这么做，大概是可怜的人类在外面没有能交心的朋友，一肚子的话只能憋回家自言自语大声抱怨。
　　反正江北泽的房子够大，半夜他在家举着喇叭做演讲都没人能告他扰民。
　　“我养了你多少年了？三年！第一次来的外人都能抱着你睡觉，我呢？到现在想摸摸你还得开一排罐头求你半天！”
　　江北泽骂了许久，从小学时的班主任骂到家里那不灵敏的电梯按钮，从小猫骂到陆哲又骂回小猫，路过的狗都要被他指责几句，却唯独没提及他口中那个，第一次来的外人。
　　“……做饭放那么多酱油，谁爱吃谁吃去，反正我是吃不惯。”
　　半天咕哝出了这么一句。
　　“那什么梅花糕有什么好吃的，黏糊糊的，还大夏天排队，还差点害我挨揍！”
　　“说话那么客气，声音还小，怕我吃了他不成？我对谁这么有耐心过！”
　　许是听出他的语气有些许变化，小猫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江北泽面前，小声地“咪呜”了一声，大发慈悲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江北泽沉默了许久。
　　“陆哲这个王八蛋，那么好的人干脆藏得再深点啊……！”
　　为什么要让他看到呢。
　　小猫猛地一颤，不确定是什么东西滴在了自己脑袋上。
　　它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主人，江北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手里的酒杯快步走到了鞋柜旁。
　　他一边给陆哲打去电话，一边随手扯了只鞋盒出来把那双星星扣的皮鞋往里头装。
　　如果……
　　他是说如果。
　　当初游星野和他哥分手，和这双半路转送给了他的鞋子有关，那他岂不是罪大恶极、无恶不作、用心险恶？？！
　　游星野会不会打心底里觉得他是个纨绔的人渣啊？
　　电话那头不断“嘟——嘟——”地响着，江北泽仔细回忆着他要来这双鞋的时候……夏天，陆哲他们的生日在夏天，他们分手也是在那个夏天。
　　“滴——”
　　陆哲压断了他的电话。
　　游星野眨了眨眼，问，“直接挂掉没关系吗？”
　　陆哲轻描淡写道：“诈骗电话，不用管。”
　　“……”
　　他就坐在副驾驶上，清清楚楚地看见陆哲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写着“江北泽”三个大字。
　　“比起他，我现在更在意你有什么问题要向我要一个答案？”
　　“我……唔，”
　　游星野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了好几遍。
　　直接问陆哲那双皮鞋为什么要送给江北泽？万一陆哲压根就对这件礼物没什么印象……那可怎么办呢。
　　见游星野还在纠结，陆哲轻轻垂了垂眼，语气微凝，
　　“那在学长提问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哎？好啊。”
　　游星野抬起头，通过挂在前排的后视镜和陆哲对视。
　　陆哲闻言抿了抿唇，没有做过多的铺垫，径直问道，
　　“昨晚学长又喝了酒，这就算了，喝酒之后接通了我的视频，这些学长都还记得吗？”
　　“……有点印象。”
　　游星野硬着头皮承认，同时感到如芒在背，自己果然又干了什么丢人的事……
　　“有印象就好，”
　　陆哲轻叹了一声，分不清是低笑还是叹息，
　　“那学长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不想梦到我的理由？”
　　“…………？”
　　游星野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圈。
　　自己、自己居然说出过这种话吗？陆哲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是在生气？还是因为这句话感到沮丧？
　　清晨的高架桥上车灯朦胧，他们顺着车流汇入了长队，正逢小高峰堵车，陆哲干脆拉了手刹，转过头来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游星野。
　　“嗯？学长？为什么不愿意梦到我？没有理由那就是发自内心地在讨厌我？”
　　“……不是这样的。”
　　“那是为什么呢？我想到凌晨也想不通，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这句话在回响，根本睡不着觉，干脆就任性地回来亲自找学长要答案了。”
　　陆哲静静地盯着他。
　　平和，但也盯得很紧，温和的压迫感在封闭的车厢内缓缓流动。
　　“学长，为什么呢？这次不能再敷衍我了。”
　　他凑得又近了些。
　　像在赌气，仿佛不管有什么理由，都硬要挤入游星野的梦里去。
　　“……你一定要听理由吗？”游星野想往后躲去，却被陆哲按住了肩膀。
　　“嗯。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他们的距离很近，鼻息之间只有晨曦的微光穿过，但并没有触碰到彼此。
　　“好吧，”
　　游星野原本挺直的脊背仿佛缓缓松懈了下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才破罐破摔般地坦言道，
　　“我听有人说，做梦梦到谁都是会消耗掉和那人的缘分的。”
　　“我害怕梦到你，那会耗掉我和你的缘分。我怕我们的缘分真的很薄，怕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
　　“所以我……不想要梦到你。”


第63章 
　　“……”
　　陆哲的瞳孔轻微地震颤着。
　　倒映在他眼底的游星野在城市车水马龙的灯影蓊射下显得格外黯淡，那双蒙上了雾气的眼睛漆黑一片，黑得深不见底，却又耀眼明亮。
　　仲夏出生的人却像极了冬天的海岸。
　　风平浪静，也闪闪发光，只是被游星野这样看着，仿佛就有温暖的阳光从脚下升起。
　　“你真是……”
　　陆哲张了张口，只吐出了三个字，后面的内容却咔在了咽喉。
　　能言善辩、步步为营的人总是会被怯懦的真诚所围困，然后不知不觉地沦陷其中。
　　车厢内安静得仿佛只剩他喉结滑动的声音。
　　陆哲伸手拦住了游星野的后脑勺，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陷进细碎柔软的发丝之中，略微向下压去，蛊惑着游星野扬起了脖颈。
　　在他差点解开安全带欺身过去的那一刻，路口的指向灯遗憾地翻转成绿色，后头长龙般看不到尽头的车队不耐烦地滴滴按起了喇叭。
　　游星野的肩膀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两下。
　　“……啧。”
　　陆哲坐回了驾驶座，眼里带着几分躁意地瞥了眼后视镜，无可奈何地端坐回方向盘前，顺着车流踩下了油门。
　　游星野也悄悄挪正了身体。
　　刚刚差点都忘记了，他们还卡在大马路上。
　　他有些不自然地看向窗外，状似无意地舔了舔唇角。
　　“学长。”
　　陆哲将视线从后视镜上收了回来，嗓音不似往常，染上了些喑哑的低沉。
　　“嗯？”
　　“刚刚那个没来得及的吻，算你欠我的吧？”
　　“……这、这是什么逻辑？”
　　游星野睁大了眼睛，眼睫不住扑闪着。
　　“本来那么漂亮帅气的学长坐副驾驶都够惹人分心了，”
　　陆哲理直气壮道，
　　“加上又说了那么可爱的话，我现在心脏砰砰乱跳，都快开不好车了。”
　　“那……”
　　游星野毫无意外地落入了陆哲的陷阱，依着他的话头反驳道，
　　“那我这里也跳得很快，怎么不算是你欠我的？”
　　“好啊。”
　　陆哲弯了弯眼，“那算我欠你的。”
　　“你……”
　　游星野怔愣了一下。
　　罢了，选择和陆哲斗嘴争辩本来就是一件蠢事。
　　而且不管是谁欠谁的，总归都是要互相归还的……
　　“陆哲？是不是走错了？我们应该在下一个路口才下高架……吧？”
　　他见陆哲直接打了转向灯，挤入了最近的一个下桥口，不免心生疑惑。
　　他们不是要回家吗？
　　“我呢，最舍不得亏欠学长，”
　　陆哲抿起唇角，缓缓向路边靠拢，
　　“欠的东西要马上归还才行。”
　　“……！”
　　游星野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后，本能又顺手地捏紧了面前的安全带。
　　高架桥下是一片榭树林，树林和马路之间隔着一条单行道宽窄的沙地，不少车都暂停在此处。
　　清晨的林间白雾蒸腾，暖色的晨光顺着罅隙流淌。
　　陆哲把车停好，解开了安全扣，温热的鼻息再次喷洒在游星野的耳畔，他将游星野往近揽了些，
　　“安全带有什么好抓的？学长一定要扯点什么的话，可以扯我的衣服。”
　　“……”
　　游星野眨了眨眼，默不作声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喘不过气了就使劲扯我，不然我不会停的。”
　　陆哲低笑了一声，在游星野给予回答之前，熟练地撬开了他的唇舌。
　　“学长啊，从今以后尽情地梦到我吧？”
　　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呢喃，游星野的耳尖愈发滚烫起来。
　　陆哲紧紧扣着他的手腕，
　　“就算我们的缘分真的被耗尽了，我也会厚着脸皮追着你，死死赖在你身边的。”
　　呼吸声越来越重，马路上的车流呼啸而过，风声浸透入吻痕的湿漉。
　　游星野脱力地推搡着陆哲的肩膀：
　　“先……嗯…先、先停下……”
　　陆哲挑了挑眉：
　　“先？”
　　“嗯……”
　　察觉到游星野嗓音的虚浮，陆哲微微起身，看见他起伏的肩头、红透了的耳垂，还有就是……
　　目光缓缓下移，游星野的反应激烈起来，抬手要去捂陆哲的眼睛。
　　“你别看！”
　　“嗯，不看。”
　　陆哲难得乖乖让步，由着游星野把他的脸往外扭去。
　　游星野紧咬着下唇，周围全是陆哲身上那淡淡的檀香，本该清冷的味道在这种情况下却变得愈发蛊惑，让他没办法很快冷静。
　　半晌，头被迫偏向另一边的陆哲突然缓缓开口：
　　“这里不会有人看到，而且时间也正合适。学长，让我帮你吧？”
　　“……在这里？！”
　　游星野的脸瞬间红透。
　　虽然已经和陆哲睡过很多次，但每一次亲昵都是在私人的房间里。
　　他所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也就是大学时在剧团人潮涌动的化妆间里，被陆哲抵在角落的镜子前吻过一次。
　　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被别人看见，陆哲倒是像没事人一样，但游星野一连好几天都没抬起头来。
　　“嗯，后排位置很大。”
　　陆哲顿了顿，似笑非笑道，
　　“我只帮你，用手，用嘴都可以。别的回家再做，知道你不好意思。”
　　“……”你说的这些已经够让人不好意思了！
　　游星野摇了摇头，
　　“会把你车弄脏……”
　　“砰——”
　　车门声响起，眨眼间陆哲已经站到了副驾驶外，打开车门俯身凑到了游星野面前，
　　“学长的一点也不脏，而且我都会舔干净。要我抱你去后面吗？”
　　游星野无措地咽了咽口水。
　　原本都快要平息下去，又被陆哲三两句话撩拨起了反应。
　　“而且刚刚你不是还有话要问我吗？趁这个机会，我会好好回答的。”
　　“……陆哲，你真的好狡猾。”
　　“我得更狡猾点，才能攒到更多的缘分，好让学长你能安心做梦才是。”
　　陆哲笑笑，帮游星野解开了安全带。
　　游星野看了眼路边高挂的摄像头，垂下眼睫：
　　“……我自己走。”
　　陆哲没强迫要抱他，贴心地替人打开了车门。
　　他跟在游星野之后也坐进了后排，刚关上门就看见他的学长警戒一般贴着最远的车门坐在角落。
　　陆哲好笑道，“学长这样，是想要我怎么帮？”
　　“路边有摄像头…”
　　“我贴了防窥膜。”
　　“那…那你至少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游星野认真地眨了眨眼。
　　他怕一会儿自己又不争气地陷入大脑空白，又没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再次困囿于这摇摇欲坠的肉体关系。
　　“好。”
　　陆哲抿了抿唇，“那学长想问什么？”
　　“那双鞋，”
　　游星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调整呼吸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委屈，
　　“江北泽家里的那双皮鞋，明明是…我做给你的……”
　　他想问陆哲当年为什么随意地就转送给别人。
　　还想问陆哲到底把他当做什么。
　　但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却都化作了软绵绵的字词，像是舍不得说出口任何重话一样，从质问变成了埋怨。
　　独属于恋人之间的埋怨，名为撒娇的埋怨。
　　陆哲的眉心重重一跳。
　　游星野送给他的皮鞋？
　　游星野，送过他这样珍重的礼物？
　　怔然，震惊，心疼，许多复杂的情绪像电流一般顺着脊梁直窜而上，也串联起他记忆中许多碎片般看似微不足道的惑然。
　　他很快了然。
　　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无声地、狠狠地在责骂自己。
　　原来被忽然丢掉的人从来不是他。
　　是年少的他弄丢了他的学长。
　　“陆哲？”
　　游星野投去不安的目光。
　　陆哲闭了闭眼，知道现在不是他该心乱的时候，他很快整理好了思绪，再睁开眼时恢复了清明柔和。
　　“学长，”
　　他轻笑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腿，
　　“坐这里来。你坐上来，我才好仔细回忆，慢慢讲给你听。”


第64章 
　　陆哲唯一一次真的生游星野的气，也是在那年生日。
　　那次生气不同于往常的吃醋。
　　在恋爱中，因为吃醋而生的气往往都是带有讨好性质的、以退为进的攻城略地。但那一次他却真的被伤到了心。
　　此刻回想起来自然觉得当时的自己有够混蛋，就像现在的江北泽。
　　但那时还没到二十岁的陆哲就是被困进了一个牛角尖，被年少的心动捧上了天，情绪也就忽而会被富家少爷们特有的那种矫情所左右。
　　这种矫情和不谙世事的特征之一，就是急于表现他们对于金钱的不屑。
　　贫富带来的差距就是这么不公平。
　　那个价值1314的红包，对游星野而言是几个月的起早贪黑，是放弃尊严地讨要工资，是世界上最贴心最周全的礼物。
　　而在当时的陆哲眼里，却让他以为这代表着游星野对恋人的敷衍。
　　游星野的室友沈策说得没错，对于陆哲那样的少爷们而言，贵重的礼品反倒不如一条亲手织就的围巾、一条自己手作的挂链，甚至一块亲手烘焙的蛋糕。
　　因为他们并不缺钱。
　　他们没法切身感受到游星野这样的人对于金钱的珍视。
　　因为游星野一直在缺钱，一直在追求钱，所以他觉得钱最好，还把赚到的钱都塞给了陆哲。
　　但陆哲那时却一心只想要浪漫。
　　虽然陪游星野穿过免费的文化衫、集赞吃过免费的烤红薯、经常一起为了打折看夜场电影，但这些零零总总在那时的他看来或许只是属于青春的点缀。
　　陆哲以为自己陪游星野看夜场电影是在迁就。
　　但他没能想到，如果不是因为想和他多呆一会儿，游星野或许根本就不会花钱去看电影。
　　那时的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学会面对鸿沟。
　　所以裂痕一旦产生，便会猝不及防地摧毁一切。
　　陆哲到现在都还记得生日的那一天。
　　原本计划一大早就去接游星野，不料被学长推辞掉了，他只能自己先去餐厅。
　　其实他能猜到，游星野大概率是在为他准备生日礼物。
　　会是什么呢？
　　很火的涂鸦情侣衫？
　　手工黏土手机链？
　　DIY陶瓷对戒？
　　……
　　那时的陆哲想象了很多，他知道游星野经济条件不好，之前的几个月都有意在替他省钱，每天都在忙于找借口给人投喂零食饮料，也叮嘱过游星野不用买什么昂贵的东西。
　　学长的手工活那么好，就算是给他扎个写满了“寿”字的十字绣挂件儿，他肯定也会天天挂在书包上四处炫耀。
　　期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愈来愈高，就在陆哲开始妄想更多所谓浪漫的惊喜时，手机突然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他看是游星野发来的消息，连忙解开了锁屏。
　　而点进对话框的那一瞬间，偌大的、明红色的红包将他所有的浪漫幻想毫无征兆地都压碎成了泡沫。
　　在陆哲的印象里，只有父亲因为工作繁忙没法和母亲一起过结婚纪念日，或是父母都要出差来不及赶回家给他过生日时，才会通过发红包的方式来美化匆忙和敷衍。
　　衣食无忧的陆哲根本不在乎真金还是白银，他想要的是真心。
　　但那时的他根本不懂，这就是游星野最真挚的真心，是贫瘠又吝啬的游星野给予他的独一无二的慷慨。
　　甚至他还闹起了别扭，既没有收下那个红包，也没有回复游星野的消息。
　　整个生日聚餐期间，陆哲都有些心不在焉，烦躁至极。
　　他根本没在意谁弄脏了江北泽的鞋，没在意那个叫陈乾的送了什么东西，更没在意江北泽要走了陈乾的礼物。
　　也就不知道，他甚至错过了游星野辛苦为他准备的第二件礼物。
　　一件符合那时他所谓的浪漫，充满了真心和纪念意义的礼物。
　　金钱和爱意是这世上分配最不公平的两样东西。
　　越是窘迫的人越缺钱，而爱也总是会流向不缺爱的人。
　　陆哲低估了金钱在游星野生命中的重量，游星野也只看见了陆哲被众人环绕喜爱时那流于表面的热闹。
　　等盛大的烟花缓缓落幕，陆哲却再没能找到游星野的影子。
　　他们就这样弄丢了彼此。
　　现在回头揣摩那时自己的心态，陆哲只嫌弃自己真是有够矫情，被甩了也都是自作自受。
　　“学长，对不起。”
　　他垂眸，鼻尖贴着游星野的后颈，檀香的味道铺陈开来。
　　“我要是再细心点，及时发现那双鞋…不，我一开始就不该耍脾气……”
　　关于那一天，陆哲有很多后悔的地方。
　　最终他只是轻叹了一声，
　　“改天得去江北泽家里把那双鞋抢回来才行。”
　　“你…抢回来也、穿不上了…唔……”
　　游星野的嗓音微微发哑，他被卡在前排座椅的靠背和陆哲之间，棉质的休闲裤不知不觉已经被褪到了脚踝。
　　“穿不上也得拿回来。那是学长给我的，我得捧回家供起来才行。”
　　“我……给你做了新……有、有人…陆哲！”
　　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突然有人从车窗外经过，启动了停在他们旁边的车子。
　　游星野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想要躲起来一般，往陆哲怀里陷得更深。
　　“别怕，”
　　陆哲咬着他的耳朵低笑，
　　“真的是防窥膜，他看不见的。不过学长……还是别发出太大声音的好。”
　　陆哲边说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游星野不由得仰起了脖颈，他被陆哲的话吓到，害怕邻车的人真的能听到他声音，于是便主动含住了陆哲的手指，好以此堵住自己唇舌间的喘息。
　　陆哲眉心微微一跳，叹息道，
　　“学长你啊……”
　　到底是谁更狡猾呢。
　　“放松一点，脚踩住前面的靠背……嗯？腿软踩不住怎么办？这就要到了吗？因为在车上所以更容易被刺激到？”
　　陆哲吻住他的脖颈，沉沉低语，
　　“要我的手，还是嘴？”
　　“……呜。”
　　游星野下唇被咬得泛红，涎水被手指带动洇湿唇角。出门时随便穿的T恤全都被往上堆起，皮肤没有任何阻隔地摩擦着真皮车座上粗砺的花纹，他前额抵在靠背上，眼里已经见了泪光。
　　“嗯？学长得认真选才行呢。”
　　陆哲恶劣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似在好心给游星野做选择的时间。
　　邻边的车打亮车灯后并未多做停留，也没有发现他们这边的异常，不过司机似乎是个新手，连倒了好几把才勉强倒出停车位。
　　在某个倒车的角度上，车灯明晃晃地直照向他们所倚靠的车窗。
　　哪怕再肯定对方什么也看不见，游星野还是受不了这种暴露在外的刺激，埋头呜咽了一声。
　　陆哲感觉到手心一暖。
　　“学长，选择题不是这样做的哦？”
　　嘴上说着使坏的话，陆哲还是安抚似的吻了吻他露出的那点脊梁骨，
　　“累吗？要再缓会儿？”
　　“……嗯…不累。”
　　游星野悄悄垂下眼，看着陆哲被弄脏的西装裤，咬了咬之后又蹭了蹭他。
　　陆哲眨了眨眼：
　　“怎么了？”
　　游星野耳尖通红，额头抵在座椅靠背上，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
　　“你也……碰一下那里吧。”
　　他好久好久没有以这样纯直男的方式发泄过了，身体几乎快要不适应这种单一。
　　他不确定陆哲有没有在笑，只是感觉身后人的怀抱追了上来，将他笼罩在愈发狭隙的空间内：
　　“那要等回家才行。在这里容易撞伤。”
　　陆哲帮他整理好T恤，
　　“刚刚学长说了什么？给我做了新的皮鞋？所以我现在更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半晌，他又补充了一句，
　　“不止是迫不及待，应该说是，心急如焚。”


第65章 
　　等游星野缓过神来，陆哲才再次启动车子。
　　二人在路上买了早点，两杯豆浆一笼蒸包一份豆皮，早点摊人满为患，没有位置，陆哲就买了回来和游星野一起在车上吃。
　　“能一边开车一边吃吗？虽然我没考过驾照，但这看起来就违反交规，感觉会被罚款。”
　　游星野差不多恢复了过来，耳畔的潮红已经消退了下去，就是眼尾还泛着点若有若无的泪痕。
　　“嗯，确实，”
　　陆哲风轻云淡地挂好挡，
　　“所以需要学长喂我吃。”
　　游星野：“……”
　　“不然我只能饿着肚子开车了，好惨，昨晚上连夜赶回来，听到学长说不想梦到我几乎都没睡着，现在又困又饿……唔。”
　　游星野塞了个小笼包进他嘴里。
　　陆哲安静了没几秒，咽下了包子，又开口道：
　　“我真的好喜欢学长哦。”
　　“现在怎么突然又说这种肉麻的话…！”
　　“以后我每天都会说，”
　　陆哲扬起眉梢，“不然又会让学长误会，低估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那可不行。”
　　“……”
　　游星野低头啃了口包子。
　　“说起来，学长怎么突然又捡起这门手艺了？做皮鞋的手艺。”
　　“是想当做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顿了顿，补充道，
　　“你给我刷的礼物太贵重了，我思来想去，也就这个合适。”
　　大概在决定再次给陆哲做一双皮鞋时，他的心情里还夹杂着那么一两分的不甘。
　　是不甘，也是试探。
　　他想看看陆哲现在还会不会，再把他的心意随意赠予他人。
　　虽然现在皮鞋还没完全做好，但似乎已经，没必要再试探了。
　　聊到这里，陆哲忽然想起了他半夜下楼去卫生间撞见游星野在鞋柜前梦游的那一晚，
　　“啊…所以那天学长其实是在测量我的鞋码？这种事直接问我该多好。我还担心学长会因为梦游影响睡眠质量……”
　　游星野闻言反应了片刻，心虚道：
　　“哪…哪天？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是学长为了找我要抱抱装作睡着了在梦游的那天。”
　　“我……才不是为了让你抱我！是你自作主张、突然抱了过来……！”
　　“这不是记得是哪天嘛。”
　　陆哲噗嗤一笑。
　　游星野说不赢他，一个不留神又被套了进去，干脆嘴巴一抿，扭过头去看向窗外。
　　“学长啊，我有一个提议。”
　　“你说。”
　　“我们要不要考虑住一张床呢？”
　　“…………咳、咳咳咳…你说什么？”
　　游星野一口豆浆差点把脸呛红。
　　“我说，试试真正的同居吧？我楼上的卫生间已经修好了，里面有浴缸，泡澡什么的比楼下要方便很多，你原来的房间也可以改造成直播用的工作间，”
　　陆哲顿了顿，
　　“还有就是，睡在我身边可以避免你下次再梦游乱跑。你不是怕梦到我把缘分耗光吗？缘分这种事呢，就是越睡越有的。”
　　“你……你这简直是，”
　　游星野红着脸咽了咽口水，
　　“谬论！”
　　“当然你现在房间里的床还可以留着，”
　　陆哲继续道，
　　“感觉学长好像很喜欢在直播设备前做，会很舒服？”
　　“……！”
　　游星野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沉默地表达着对陆哲的不满。
　　但似乎也并未拒绝他刚刚的那个提议。
　　二人回到家时，才到游星野平时起床的点。
　　“你今天…不上班吗？”游星野问。
　　“不上，”
　　陆哲坦然道，
　　“昨晚上就请好了假，前几年我攒了好多年假，现在可以放肆点儿用。”
　　“那你跟着我进房间干什么，你自己没有房间吗？”
　　游星野堵在房门口。他想先换身衣服的……
　　“不是要给我看皮鞋吗？”
　　陆哲眨着他那双又亮又无辜的好看眼睛，脸皮很厚地在游星野强行关门前撑住了房门，
　　“而且刚刚在车上明明是学长主动索要的……穿上裤子就不承认了吗？”
　　“……鞋子还没做好，”
　　游星野解释道，
　　“鞋底还没有打平，也没有做防磨，等做好了再给你……”
　　“我想先试试。”
　　陆哲可怜兮兮地看向他，
　　“今天得知我错怪了几年前的那双之后只要一想到就觉得窒息，心里难受得不行。”
　　“好吧，你进来吧。”
　　游星野无可奈何。
　　知道试鞋只是个幌子，陆哲就是要找个借口和他黏在一起。
　　顺便再找机会把他拐进被窝。
　　他从衣柜里一间改造过用以放杂物的长柜里抽出了一柄木箱，箱内存放着一些工具，还有一双已经基本成型的漆皮牛津。
　　箱子被抽出来时，带掉了几只拆开过的快递盒。
　　陆哲帮忙捡起，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盒子时，不禁微微一愣：
　　“学长，这是……”
　　“什么？”
　　游星野回过头来，凑近了看向盒子里。他作为小有名气的主播，平日各种公关礼盒数不胜数，房间里到处都是没来得及拆开或整理的快递，自然记不清这盒子里装着什么。
　　这一看，连他也愣住了。
　　盒子里乍一眼看去只是一团雪白的薄纱，陆哲手指一勾，白色的蕾丝内衣便展开在了二人面前。
　　游星野慌张地将盒子抢回来，把那衣服抟吧抟吧塞了回去，局促地解释道，
　　“这是……之前有骚扰我的观众，弄到了我的住址寄来的。一直忘了扔，大概是哪次不小心弄混，才收进柜子里的。”
　　是他搬家之前受到的那次骚扰。
　　原本他已经在镜头前把整个快递都扔进了垃圾桶，但后来有粉丝提醒，说有变态可能会翻垃圾桶，让他有空剪烂了扔远点，再加上他立刻就要搬家，一转头就忘了这盒子的存在。
　　没想到今天居然当着陆哲的面掉了出来……
　　游星野仓促地把盒子扔回杂物柜，转而将装有皮鞋的那只盒子拎了出来，僵硬地转移话题道：
　　“试试吧？如果大小不合适，现在还能做微调。”
　　陆哲点了点头，并未深究刚刚那只快递，被游星野带去坐在了床边。
　　游星野将皮鞋从模架上取下，单腿跪在了陆哲面前。
　　“你……”
　　陆哲要拉他，虽然地上铺着天鹅绒地毯，但毕竟是膝盖着地。
　　“不用在意，”
　　游星野将他按了回去，“从小看我爸爸就是这样接待客人的，这是我们的诚意所在。”
　　“……好。”
　　陆哲犹豫了半晌，该是他这样跪在学长面前才对……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
　　“老实坐着，”
　　游星野轻轻拍开了他的手背，
　　“我学艺不精，技术不好，你乱碰容易弄坏。”
　　“……喔。”
　　陆哲闻言只得老实地端坐好。
　　游星野替他换上了那双牛津鞋。
　　鞋型流畅，切割剪裁利落干净，皮面的光泽也非常好看，鞋底还若隐若现地刻有星星的形状。
　　“大小怎么样？”
　　“很合脚。”
　　陆哲低头，轻轻在地上踩了踩试试，鞋底柔韧有弹性，不比他在精品店买的那些皮鞋差。
　　“学长手真的很巧……”
　　他微微抬眼，发觉游星野的表情有些异常。
　　“学长？”
　　“……啊，嗯？”
　　游星野愣了一下，咬了咬下唇。
　　陆哲的眼神打量过他全身，忽而压低了声音，凑到了他耳畔，
　　“怎么又有反应了？”
　　“我……我不知道……”
　　这下连呼吸都变得局促了起来，嗓音也模模糊糊，像化不开的浓雾。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又……只是看到陆哲穿着他亲手做的皮鞋，觉得好看。
　　陆哲挑眉，稍稍思忖了片刻后，沉声问道，
　　“难道是因为这个？学长喜欢看我穿皮鞋？”
　　“我也不清楚…”
　　游星野的声音沙哑起来，他轻轻舔了舔唇角，抬眼状似无辜地看向陆哲，
　　“你能，踩一下我吗？”
　　“学长喜欢的话，当然。”
　　陆哲抿了抿唇，
　　“不过学长是不是也该满足一下我的小喜好？”
　　“……哎？”
　　只见那盒子里的蕾丝腿环不知何时又被陆哲抽了出来，他俯下身来，一颗一颗咬开游星野身上的扣子，
　　“学长就换上这个吧？我好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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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叮咚——”
　　门铃声穿过空调吹出的丝丝凉气，模糊嗡囔地传入卧室。
　　薄被下的游星野闻声轻颤了一声，意识朦胧地睁开了双眼，睫毛尾端似乎还洇着红。
　　“叮咚叮咚——”
　　“陆哲……”
　　他哑着声音蹙了蹙眉，正准备起身时，眉心被陆哲的手指轻轻按了下，
　　“继续睡吧，我去。”
　　“……嗯。”
　　游星野被塞回了被子里，同时身边传来一阵窸窣声，是陆哲掀开被子起身，原本平整的床单此刻已经被扯得皱皱巴巴，好像难以轻易抚平。
　　“那个，陆哲！”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游星野忽然昂起脑袋。
　　“嗯？”
　　“记得把衣服穿好……”
　　“当然。”
　　陆哲低低笑了一声，套好T恤前指了指腹肌上的牙印，“学长这么喜欢我这里，除了学长，才不给别人看。”
　　“……”
　　游星野一枕头扔过去，蒙回了被子里。
　　陆哲接过枕头，轻轻放在了床尾，在自家门铃被人按坏之前打开了大门。
　　“小游先生，你的快……递………咦？”
　　小区内负责分货上门的保安抱着一大垒快递包裹凑在门前，和陆哲对上眼时忽而怔愣了一下。
　　因为送到这户的快递总是很多，保安和游星野久而久之也就熟了，并且约好快递每积累三天送一次。而陆哲又总是早出晚归地工作，这还是第一次由他开门签收。
　　“在这里签字就行了？”陆哲问。
　　“对，”
　　保安好奇地打量他了一番，像是啧啧了两声——大概是被陆哲身上所散发出的强势雄性荷尔蒙所震撼到，
　　“那个，请问小游先生……？”
　　“他在休息。”
　　陆哲斜了斜身体，挡住了年轻保安那探向里屋的逾矩视线。
　　“那您是？”
　　“陪睡的。”
　　“……啊？”
　　陆哲接过快递，无视保安目瞪口呆的神情，在他没有眼色地抛出更多问题之前“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陆哲打开一楼的卧室门回到房间，只见游星野似乎是彻底被刚刚那阵门铃声吵醒，正尝试着去够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杯。
　　见陆哲进来，他问道，
　　“外面敲门的是…？”
　　“送快递的保安，你的包裹我都放鞋柜上了，急着拆吗？”
　　“倒不急……”
　　游星野接过陆哲递来的杯子，垂着眼抿了一口。
　　“学长在发什么呆？”
　　陆哲站在床边，垂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难不成是在回想，刚刚是怎么受不了晕过去的？”
　　“……咳咳！”
　　游星野狠狠呛了一口——陆哲怎么连他这点心思都能猜到！
　　还问他为什么受不了……游星野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微微向下瞟向陆哲的那里，虽然视线只是短暂停留了几秒，但还是被当场抓了包。
　　“被我猜中了？”
　　陆哲抿了抿唇，两指夹住挂在游星野肩上的薄被往下滑去，指尖轻轻刮了刮他单薄的背骨，
　　“要不要再来一次，帮学长回忆一下？”
　　“……不要。”
　　游星野身上并非未着丝缕——那套本该早早扔掉的蕾丝吊带也和身下的床单一样，被弄得乱七八糟。
　　右腿的腿环上还映着小片的水痕，左边的已经不见了踪迹。
　　“现在……唔，几点了？”
　　游星野看向窗外，隐隐能看见橘红的霞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让他的时间观念更加模糊了起来。
　　“六点四十，肚子饿吗？我叫外卖？”
　　“已经到晚上了？！”
　　“嗯，”陆哲露出一副“不然呢”的表情，“不然也显得我太没用了吧？”
　　“可你……你白天不用上班吗？”
　　游星野眼里流露出了真实的担忧，他知道陆哲拿着很高的薪水，那也意味着忙碌的工作和沉重的职责。
　　有人形容他这种人，少上一小时班就是少赚一大笔钱，游星野都不敢算，陆哲这是要少赚多少笔钱。
　　陆哲笑笑：“之前不是告诉过学长我攒了很多假期吗？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用的。怎么转眼就忘了？”
　　“……喔。”
　　游星野心道其实打从被陆哲从江北泽家带出来他就心猿意马了……现在被陆哲再提一遍他才有些印象。
　　“水喝完了？还要吗？”
　　“要。”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看着陆哲端着杯子走去厨房的背影，游星野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角。
　　那颗皱巴，敏感，又伤痕累累的心仿佛被陆哲一边一角地给抚平展开来，终于找到了着落一般，被泡进了温和的暖阳。
　　在他哭着失去意识之前，他记得陆哲抵着他的耳朵说了那么一句话。
　　陆哲说，学长啊，别再忐忑地揣测我的心意了，你的不安全都会变成我的不安。
　　虽然字字句句都在描摹不安，但游星野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安心。
　　并且不可自遏地被这份安心拥簇着到达了顶端。
　　体温相抵着契合，灵魂因摩擦而颤抖。
　　游星野重新感受到了那年夏天初遇陆哲时所体会到的，如同被浸泡在薄荷甜酒的气泡中的感觉。
　　飘然到他都有些忘了，忘了自己这二十年来，日复一日究竟是在担心害怕些什么……
　　什么来着？
　　“等一下，陆哲，你刚刚说现在几点了？”
　　“六点四十呀。”
　　“……七点半要准时开播才行！”
　　陆哲是攒了年假，他可没有。
　　气泡噗通一声在半空中裂开。游星野仓促地坐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想要脱掉身上完全没有蔽体作用的衣服，肩带复杂地缠绕在一起，他越是慌张越是理不清楚，只能可怜兮兮地看向陆哲，希望能够得到帮助。
　　陆哲却惋惜地挑了挑眉，无动于衷：“可是学长穿起来真的很好看。”
　　“那我也不能穿成这样工作……！直播间会被封死的，而且这根本就是在助长变态的气焰…！”
　　“唔，”
　　陆哲顿了顿，拎起一旁自己的衬衣披在了游星野肩头，饶有耐心地单膝跪在床边，替他一颗一颗扣上了扣子。
　　“穿在里面就好了吧，不会被别人看见的。”
　　半晌，他又有些恶劣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学长如果太舒服起了反应，也许会被细心的观众发现异常。”
　　“……胡来！”
　　游星野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低头就要去脱里头的衣服，虽然蕾丝柔软轻薄，但若隐若现地摩擦过一些被留下痕迹的地方时还是会引起强烈的感觉。
　　手腕被陆哲不重不轻地按住。
　　他压低了声音在游星野耳边笑道，
　　“现在只是穿着可爱的衣服而已，学长拒绝的话，下次要不要换成玩具？”
　　“别、别碰…………！”
　　“不过碰一下就变成这样，玩具放进去也会滑出来吧？”
　　“不要……！现在不要！”
　　游星野祈求道，
　　“至少等我……下播，等、等晚上再……”
　　“好吧。”
　　陆哲温和地笑了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那学长得空了可以想一想，该为了你跑去别的男人家过夜怎么补偿我才行。”
　　“那、那只是江北泽家而已…”
　　“江北泽也不行。”
　　陆哲帮他拿来了睡裤，因为材质宽松柔软，看不出里面还穿了一层什么。
　　“我吃起醋来很厉害的，学长是知道的。”
　　“你……！”
　　游星野想说他不可理喻，但又没想好该用什么理由来支撑反驳。
　　最终只能着了陆哲的道，咬着下唇小声问道，
　　“穿…穿着这种衣服直播，还不算惩罚吗？”
　　陆哲挑了挑眉，
　　“学长今晚准备播什么内容呢？”
　　“主机游戏，”
　　游星野回答道，“以前很少播游戏，你也知道我技术不怎么样，这次是有粉丝砸了礼物点的内容。”
　　陆哲思忖片刻后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手掌轻轻覆上了游星野的小腹。
　　游星野：“怎么了？”
　　陆哲：“我想好要怎么惩罚学长了。在想以学长的游戏技术，恐怕这里今晚会变得很撑。”
　　游星野：“？？？”


第67章 
　　[夏天快要结束了。]
　　一条平平无奇的弹幕从各色炫彩的发光留言中穿梭而过，像仲夏尾巴的晚风一样，倒映入游星野此刻格外水光泛滥的眼瞳里。
　　夏天快要结束了，死在夏末的烟火灰烬却似乎要复燃起来。
　　那条一闪而过的弹幕只是在和其他观众讨论，为什么在天气依旧炎热的傍晚，游星野要穿着长袖衬衣开播，甚至领口的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严严实实。
　　[主播不是说过是因为空调开冷了所以穿着长袖吗？夏天就是要盖棉被吹空调呀！弹幕有什么好感到奇怪的？/送上夏末冰淇淋x9]
　　[可是星星耳尖上那是汗吧？这可不像是空调开得很凉吧！]
　　[星星你到底咋了？确实不对劲哪。/送上阳光温度计x1]
　　[觉得主播不对劲+1，今天看起来好不在状态。]
　　[我刚想问主播是换椅子了吗？怎么感觉今天坐得高一些？]
　　[连这衬衣都不对劲，好像不怎么合身吧？主播这到底是……？]
　　“……”
　　游星野紧紧咬着下唇，只能看着弹幕风向渐渐朝着超出把控的方向发展，却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他怕一不小心就会暴露镜头里拍不到的、自己那乱七八糟的下半身。
　　早就和陆哲说过这样不行……被发现就糟糕了，完全是直播事故级别的事件。
　　游星野一边心猿意马地想着，一边勉强维持住面色平静，似有幽怨地看了屏幕一眼。
　　这一眼是看向陆哲的。
　　他知道陆哲此刻就坐在客厅里看着他做直播。
　　[主播这是发生了什么吗？新平台不好？有什么困难告诉姐姐们，姐姐们帮你把平台冲了！/送上光辉乐园x1]
　　[我猜是这游戏不合胃口哈哈哈哈，谁点的这游戏啊，星星脸都玩白了，不知道他技术超级烂吗？]
　　[我估计也是玩游戏玩的，主播确实菜23333下次别点游戏了，看把孩子急的。]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我还是觉得主播有事。]
　　[主播现在是没空看弹幕吗？为什么不回应？大家都很担心捏。/送上好奇宝宝x3]
　　游星野当然不是没看到弹幕上一条条的疑问和关心。
　　只是他在调整好呼吸之前不敢随意开口，怕自己一个没咬紧牙关就会让喉咙里那些意乱情迷的声音溢出。
　　而且自己该怎么回应……总不能直接告诉观众，自己确实不在状态，是因为正在被他那爱吃醋的榜一惩罚吧？
　　正在犹豫之时，屏幕上突然亮起耀眼的特效，随即只见是榜一办公室怨灵发出了一条醒目弹幕：
　　[是不是生病了？着凉了吗？]
　　一句激起千层浪。
　　原本在信马由缰地胡乱揣测、隐隐有吵架之势的观众都被陆哲的这条醒目留言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游星野的脸色确实像是不舒服，加上粉丝都知道他刚到灰鲸不久，一直在全勤开播努力引流，身体吃不消也很正常。
　　看到陆哲给出的提示后，游星野垂下了眼睫，为欺骗观众做好心理建设后，不安地按下了心头的内疚，点了点头：
　　“这几天有点…发热，所以比较注意保暖……身体不舒服所以有点不在状态，没能给大家带来好的观感，很抱歉。”
　　[没事的星星宝！不舒服要早点说啊，不用这么拼命的555/送上一杯温茶x1]
　　[怨灵老板好懂你TUT你们是真的TUT/送上彩虹果冻x9]
　　[最近好多人染上流感，主播要小心啊！]
　　[实在不行就提前下播休息吧？/送上暖心红豆小团子x5]
　　不少弹幕都劝游星野状态不好不如下播好好休息，游星野眨了眨眼，对这个提议很是心动。
　　他悄悄瞥了眼还挂在直播间正上方那条来自陆哲的醒目留言，正在斟酌该如何宣布想要提前下播的决定，以及该如何为自己的不在状态补偿观众时，又有一条新的SC弹射到了屏幕正中央：
　　[办公室怨灵：你随便播播吧，我们看看你就行。]
　　许多观众像是唯他这个榜一马首是瞻一样，随即附和而上：
　　[是啊，主播要不挂着直播间休息？不开窗只挂语音也行呀。/送上大展宏兔x66]
　　[星星星星，想死我了呜呜，我不能没有星星！求求主播别下播，闲聊一会儿都行！/送上炫彩糖果x3]
　　游星野：“……”
　　陆哲这算是把他落荒而逃直接下播的路给堵死了。
　　不仅如此，这几句话的时间里游星野又输了一局游戏，随着大大的“Defeat”显映在屏幕上，陆哲送出的贵价礼物特效也同时绽放开来：
　　[系统提示：用户【办公室怨灵】送上金口玉言x10，达成十连击成就！]
　　游星野的肩膀狠狠一抖。
　　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陆哲发来的微信消息：
　　[每输一局就要多吞一颗，学长会听话的吧？]
　　这人实在是……太恶劣了！
　　游星野艰难地扶住面前的桌沿，虽然直播间里的他看起来只是脸色发热、眼神飘忽，但如果摄像头稍微再往下挪动个十来厘米，镜头大概立刻就会被四溢的情波喷薄到模糊。
　　除了陆哲，没人会知道看似乖巧正经、甚至称病在发热的主播全身上下其实只套着一件下摆发皱的衬衣，而衬衣之下，是早已被蹂躏过的蕾丝薄纱，和被恶劣地固定在了椅座上的立式乳胶链珠。
　　链珠的名字叫“九星连珠”，此前在圈内曾经火到卖断货，游星野只在广告上看到过，他不知道陆哲怎么会能拿出这种东西……
　　而且在此之前，他已经连输五局了。
　　九星连珠的大小并不相同，从第一颗到第九颗完美地展现了从小巧玲珑到硕大臌胀的过程，就算刚接纳过陆哲，再往后的珠子大小也实在吓人。
　　游星野是在吞下第四颗时开始被弹幕看出端倪的。
　　含着前五颗连跪都快要跪不稳，要是再多一颗……
　　不行，不能再多了。
　　反正陆哲坐在外面，只能通过屏幕看他，稍稍耍下赖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游星野的喉结动了动，强忍着压下肩膀和小腹的无意识颤抖，稳住声音道，
　　“我们……再开一把吧？这一局我会努力……”
　　“咔嚓——”
　　屋外突然传来陆哲的脚步声，以及房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游星野猛地一惊，在陆哲开门进来之前断掉了摄像头和麦克风：
　　“稍等几分钟，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以这样匆忙的理由黑了屏。
　　如果有人仔细去听，大概能听清他的语气里除了仓皇，还有几分几乎再也压抑不住的湿润。


第68章 （二更）
　　[笑死，星星变了，以前上卫生间都不好意思说的。]
　　[星星老婆我等着你！/送上乖巧柯基x8]
　　[哈哈哈这个游戏是我点的，没想到主播真的完全不会玩，要不换个游戏吧hhh别为难自己了。/送上不夜灯x88]
　　虽然断联了画面和音频，但直播间并未关闭，观众们还可以在黑屏状态下发弹幕送礼物，一边闲聊一边等游星野回来。
　　其实游星野播到一半要去上厕所还是会不好意思说，只是现在情况特殊，绝对不能让观众们发现他夹着东西的狼狈样子……
　　“学长，要去洗手间吗？”
　　此时陆哲已经推门而入，手里的平板上正挂着游星野的直播间。
　　游星野委屈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说好直播的时候不能进来……！”
　　“因为听到学长说要去厕所，你这样自己去不了吧？腿麻了吗？要我抱你去吗？”
　　陆哲边说边从后揽住了他，微一用力，便将已经跪得双腿发软的游星野从电竞椅上抱回了床上。
　　游星野恨恨地照着他的肩膀咬了一口：
　　“骗人，我是听到你要进来才借口说要去厕所…！”
　　“好吧，确实是在骗人，”
　　陆哲轻笑了声，手掌拢住游星野的后脑勺，将人似乎又往怀里按了按，
　　“那也是学长先骗的人，说好了输一局吞一颗，前面都吞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不作数，耍起赖了呢？”
　　“我……受不了了。”
　　游星野埋头在陆哲颈间，闷声道。
　　“嗯？”
　　陆哲的手指在他的蝴蝶骨上画着圈，不知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没有听清，
　　“在说什么？”
　　“我……”
　　游星野咬了咬唇，稍微提高了些音量，
　　“我吞不下…越来越大了……”
　　“大？”
　　陆哲好笑道，“好像也没有我大啊，学长耍赖还撒娇，这怎么行？”
　　“陆哲……”
　　游星野仰起脖颈，蹭了蹭陆哲的肩膀，
　　“拿出来…好不好？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看出来的。”
　　陆哲见他止不住地发抖，膝盖也跪得通红，最终还是轻声叹了口气，垂手帮游星野揉了揉肚子，
　　“那就拿出来吧，谁让我一直都听学长的话呢。”
　　游星野心道你才不听话呢，一点也不听话……
　　“哈啊…………！”
　　随着链珠一颗连着一颗滑出，游星野把脸紧紧埋在陆哲脖颈旁，喘息不止，湿漉泛滥，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你、你到底是哪来的这种东西……”
　　“这个吗？”
　　陆哲拿着九星连珠，并不在意被上面的湿润弄脏手指，
　　“看到广告就会想象给学长用的样子，然后就会忍不住下单。我那里已经攒了一柜子了，学长喜欢吗？”
　　“不喜欢。”
　　游星野红着耳朵别开脑袋，完全不敢正视那长相狰狞又情色的道具。
　　难以想象这样的东西还有整整一柜子……陆哲是变态收集狂吗？！
　　“学长，你刚刚不会在心里悄悄骂我变态吧？”
　　陆哲顿了顿，笑意盈盈，
　　“这样我会伤心的哦？”
　　“……你明明就是。”
　　游星野平复了呼吸后接过陆哲递来的毛巾，胡乱在腿间擦拭了一通后，推了推陆哲的肩膀：
　　“你……是不是该先出去了？”
　　他顿了顿，努力组织出一句听起来不那么像在赶人走的话来，
　　“直播还没结束…游戏也还要继续玩。今晚的游戏局是粉丝砸了钱的，不能不负责任。”
　　说完他又若有所思了片刻，朝着陆哲确认道，
　　“陆哲，我那个……技术真的，很差吗？”
　　“不啊，让我很舒服呢，头皮发麻的那种。”
　　“……我不是问这个！”
　　游星野呛了一口，垂下了眼：
　　“我是说游戏技术，就，虽然我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游戏，但正常人玩一个游戏连玩六局，多少也该……赢一局吧？”
　　“唔，”
　　陆哲坐在床边，闻言眨了眨眼，思忖道，
　　“反正学长也不是专业游戏主播，大家都是为了看你，游戏玩成什么样并不重要。”
　　“你别安慰我，说实话吧。”
　　“那好吧。非要说的话，学长好像确实不擅长玩射击类的游戏呢。”
　　陆哲此话说得十分含蓄，实际上游星野玩游戏何止是“不擅长”，看他实况竞技游戏本质上就是一种……折磨。
　　就连他偶尔也会被游星野的下饭操作震惊到拳头发硬，更别提普通观众。
　　“果然。”
　　游星野沮丧道，
　　“越发感觉对不起那位送礼物点播的粉丝了……我哪怕能赢一局也好。哎……我把礼物钱退给人家好了，玩成这样我实在是不好意思接受打赏。”
　　“想赢一局？”
　　陆哲知道要让游星野把收入口袋里的钱再退出去比骂他还难受，心里微微一动，有了主意。
　　“嗯。”
　　游星野点了点头。
　　原本因为陆哲的惩罚，今晚整场直播都三心二意，他心里已经有些愧疚了，再让他把粉丝点播的游戏玩成一团糟，他怕是夜里都要睡不好了。
　　虽然他爱钱，也沉迷于赚钱，但来之无道的钱他是断断不会收的。
　　尤其是直播这样一旦能够做到流量变现就收入颇丰的行当，看似可以轻松惬意地躺着数钱，稍有不慎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就像席洛那样，如果失去了直播这份收入来源，游星野难以想象自己会焦虑成什么样子，他太害怕回到要为钱所困、为生存所困的生活了。
　　换句话说，他能有今天这样暂时安稳的生活，能够放心地吃想吃的东西、睡舒服的大床，甚至在夏夜里可以豪横地开一整夜空调，都离不开观众对他的支持。
　　所以他一直在坚守的原则就是，绝对不能敷衍观众。
　　“这类游戏我倒是很擅长，”
　　陆哲抿了抿唇，不知何时又靠近了游星野，胳膊从他腋下穿过，再一次将人掌困进了怀里，
　　“学长要不要考虑找我帮忙呢？”
　　“你怎么帮？”
　　游星野好奇又迷茫地眨着眼睫，
　　“这一会儿你不可能教会我……难道你打算让我假玩？虽然我想赢，但骗人总归是不好……”
　　“不用假玩，学长亲自玩，有我在旁边，能赢的。”
　　“……唔？那要怎么做？”
　　“我扶着你的手帮你压枪，这样不算是骗人吧？”
　　“可直播……”
　　“学长可以不露脸，一般直播游戏不是都只投电脑屏幕就好了吗？”
　　陆哲提议道。
　　游星野思考了片刻后觉得可行，便点了点头，
　　“但我得开麦，你……不要出声。”
　　“我没问题，”
　　陆哲笑了笑，
　　“该做好心理准备的是学长，学长可要忍住不发出声音才行。”
　　“……哎？哎？？”
　　没等游星野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陆哲抱着架在了怀里。
　　身上唯一的那件衬衣只能堪堪盖住股间，为了碰到键盘稍一抬胳膊下面便一览无遗，现在没有任何阻隔地被压在陆哲腿上，有滚烫的温度抵住了还没缓和过来的某处。
　　“陆…陆哲……你、你不会是要……”
　　“嗯，”
　　陆哲垂头含住了他的耳朵，
　　“我帮学长打赢游戏，学长总得给我点好处才行，不是吗？”


第69章 
　　[主播是不是换人了？突然变得很准2333]
　　[是终于开窍了吧，这游戏叫只狗来玩十来局也该会玩了。]
　　[星星要快点好起来啊，想念你。/送上闪耀绒绒x3]
　　[关窗闭麦玩游戏的主播莫名好帅！我直接母爱变质！/送上星光城堡x1]
　　……
　　“学长，”
　　陆哲捞着游星野的腰，免得他直接滑下去，
　　“好多人在夸你呢。夸你游戏玩得好。”
　　“……明明、明明都是你玩的，”
　　游星野塌腰俯身，脑袋埋在臂弯里，小声地咬牙切齿道，
　　“说好了不能出声的。”
　　“谁让学长一边被顶一边狙人的样子实在是太性感了，换做是谁都忍不住，”
　　陆哲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坏笑道，
　　“而且最后舒服的不也是学长吗？”
　　“……”
　　游星野气得只能用牙尖去咬陆哲还搭在键盘上的手指。
　　原本他只是断联了摄像头，语音还一直挂着，保持着和观众的互动，时不时还要答谢礼物，一开始陆哲也没有乱来，只是抵着蹭了蹭。
　　直到他在陆哲的指导下成功在游戏里完成了一次击杀，正开心地笑弯了眼，回过头要和陆哲分享喜悦时，陆哲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忽而捂住了他的嘴巴。
　　没过多久，游星野便颤抖着拔断了麦克风的线。
　　确认直播间的观众彻底无法得知游星野的举动和状态后，陆哲便更加变本加厉，一直到游星野夹着哭腔求饶，才肯将人放过。
　　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游戏获胜的庆祝界面，直播间里不停有礼物赠送的音效提醒，但这些都在游星野还晕晕乎乎的脑海里化作了无关紧要的泡沫。
　　他还在消化陆哲刚刚的那句话：
　　“最后舒服的不也是学长吗？”
　　沉默了几秒后，他小心翼翼地闷声问道，
　　“那你呢？”
　　“什么？”
　　陆哲一怔。
　　“你不舒服吗……？”
　　游星野眨了眨眼睛，语气不安地追问道，
　　“陆哲你……其实很勉强？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我没能让你也……舒服吗？”
　　“学长啊……”
　　陆哲长叹一声，垂眸将额头抵在游星野的背上，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他觉得自己真该死。
　　“对不起。”
　　“怎么突然道歉？”
　　“为我说话没过脑子，让你产生了误会，”
　　陆哲顿了顿，照着游星野的后颈咬了一口，
　　“不过学长你也太没自觉了点，明明随便就能让我硬起来，居然问我会不会勉强……真是……”
　　“怎么又…！陆哲！今天不行了！”
　　游星野推开意图索吻的陆哲，
　　“马上就到、到下播的点了，我再不出声的话肯定要被怀疑了，而且都已经……已经那么多次了，身体会坏掉的！”
　　“……好。”
　　陆哲笑着叹了口气，不过并未松开手，
　　“那就让我这样抱会儿。我保证不乱动。”
　　游星野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刚刚这人是不是也说不乱动？结果呢，椅子和电脑桌都被弄的一团糟……
　　但无奈陆哲像是天生带有让人偏信他的魔力一眼，游星野到现在也只能认了，自己就是着了陆哲的道，入了陆哲的迷。
　　他清了清嗓子，确认自己的呼吸听起来不带喘后，才打开了麦克风。
　　好在观众大多数还沉迷于讨论刚刚的游戏，并没有人在意他突然闭麦的操作，他一提下播，粉丝也是纷纷支持，开始催促他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游星野为自己的状态不佳道了歉后才匆匆切断连接，下了播。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还停留在庆祝胜利画面的游戏界面略微有些出神，察觉到此点的陆哲轻笑了一声，压着他往电脑前端坐了些，
　　“要再玩两局吗？”
　　“唔，”
　　游星野点了点头，犹豫道，
　　“但我技术不好，自己玩没什么游戏体验。”
　　“不是有我吗？”
　　陆哲笑道，
　　“刚刚还和你一起拿了个全场最佳，不是吗？”
　　“那都是你握着我的手帮我操作的……”
　　话到嘴边，游星野又开始纠结犹豫，他习惯于压抑自己的想法和愿望，即使知道陆哲希望他能直接说出，也还是习惯性地觉得难以开口。
　　此前十几年穷困潦倒的生活让他经历了太多次的落空和失望，到现在他已经不敢再主动提出任何期望或要求了。
　　陆哲看出了他有话想说，反应了几秒后，心如明镜般笑了笑，
　　“想和我双排？”
　　“嗯。”
　　游星野乖巧又使劲地点了点头。
　　他对陆哲念念不忘，生出深重的依赖并非没有缘由。
　　这世上大概只有陆哲能够对付他骨子里被贫穷浇灌出的那股拧巴，能够饶有耐心地去领会他的心思，对他百般纵容，有求必应。
　　“等我把笔记本拿来。”
　　陆哲亲了亲他的额头。
　　游星野的想法其实并不难猜测。刚刚有局游戏中他们遇到了一对儿双排的情侣，游星野大概是被他们所感染，所以想和陆哲一起玩游戏。
　　“可是你……工作，不是很忙吗？本来你都是在外面出差的，因为我才提前回来，又…又被我耽误了这么久……”
　　“首先，和学长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叫‘耽误’，我之所以努力工作辛苦赚钱，终极目的就是能和学长一起无忧无虑地玩乐，”
　　陆哲纠正他道，同时为了让他彻底放心，继续解释道，
　　“再一个就是，最近工作其实不会太忙，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能呆在家里陪你。”
　　“是公司发生什么了吗？”游星野问道。
　　虽然了解不多，但他知道，陆哲工作的地方其实是家新兴的创业公司，在几个像陆哲这样能干的合伙人的努力下崭露了一番头角，但实力和稳定程度完全比不上根基深厚的传统大公司。
　　“没事，”
　　陆哲轻松地笑了笑，
　　“没哪个公司能一年到头都有业务做，只是最近刚好到了空白期。趁这机会我也能休息休息。”
　　游星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等陆哲把电脑抱下来时，正见他在手机上摆弄什么，屏幕上是非常明显的机票app的界面。
　　“学长要出门？”
　　陆哲问道。
　　游星野“嗯”了一声，开口道，“那个，如果你刚好没事的话，我们要不要……去海岛度假？”
　　“……？”
　　陆哲闻言怔愣了一瞬。
　　难以想象游星野会主动提出这种属于享受型消费的行动。
　　“其实我前几天抽奖抽中了免费往返机票，本来都在二手网站挂出去了，既然你这段时间有空闲，不如我们……自己用？”
　　游星野顿了顿，赶忙又补充道，
　　“那个，刚好也可以去散散心，现在又是旅游淡季，人应该也不多……”


第70章 
　　“抽奖抽到的？在哪里的抽奖？”
　　陆哲向游星野确认道。怕他上当受骗。
　　“就那种微博转发抽奖……上次差点被席洛他们害惨后，公司的助理有向我提议过要适当运营下其它社交媒体的账号，我就下了个微博。”
　　“所以学长日常运营微博的方式就是转发抽奖？”
　　陆哲挑了挑眉，忍俊不禁。
　　“免费的东西呢，点点转发关注就可以参与，我哪里忍得住……”
　　游星野边说边拿出手机打开微博，进入了抽奖详情，给陆哲看他中奖的页面。
　　“双人行往返机票，可于9月至第二年3月期间任意日期兑换，嗯，没问题，”
　　陆哲顿了顿，
　　“明天就出发吧，我来订酒店。”
　　“哎……？明天就走？”
　　游星野怔愣了一瞬，虽然是他主动提出的邀请，但没想到陆哲的行动力这么强，直接说走就要走。
　　“我随时都可以走，看学长的时间安排吧，”
　　陆哲补充道，
　　“只是我们还没有一起出去旅行过，所以我有些兴奋过头了，恨不得立刻就出发。”
　　“我和公司还有观众们请好假就可以…”
　　游星野顿了下。跳槽到灰鲸后和公司工作有关的事宜基本都是江北泽这个老板直线和他沟通，给配的直播助理他只在公司见过真人，实际上连工作微信或电话号码都没有交换过。
　　要向江北泽请假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前的那天晚上这兄弟二人在挽留和带走自己的争夺上产生过怎样的交锋。
　　“唔。”
　　“怎么了？”
　　陆哲见他捧着手机，面露难色。
　　“现在向江老板请假，说要和你去旅游，是不是有点……过于跳脱炫耀了？”
　　陆哲眨了眨眼，似乎也思忖了片刻，
　　“那小子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所以才胆大妄为地觊觎学长……不过这下他应该是真的受挫了，是得注意下他的心情。”
　　“那要不我找在线客服要下助理的联系方式……”
　　“不用那么麻烦，”
　　陆哲拿出手机，
　　“我来和他说。”
　　“好。”
　　游星野点了点头。他心想陆哲到底是和江北泽一起长大的，二人亲如兄弟，陆哲既懂如何体恤人，又足够了解江北泽，这事交给陆哲总是最稳妥的。
　　然而陆哲拨给江北泽后没过几秒钟，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忙线的声音。
　　看来是并不想理会陆哲的电话。
　　陆哲扬了扬眉梢，又重新拨打了两三次，前几次刚拨通就被挂断，后**脆就一直晾着，直到自动挂断。
　　“……他会不会是生气了？”游星野小声问道。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学长你的手机借给我用下。”陆哲伸了伸手。
　　游星野闻言，乖乖拨给了江北泽，随即把手机交给了陆哲。
　　电话那头嘟了好几声都无人接听，就在游星野以为依旧要被自动挂断时，江北泽的声音闷闷从话筒里传来：
　　“喂？星野老师？怎么了吗？”
　　除了有些发闷外，语气倒没什么异常。
　　游星野关怀地看向陆哲，安慰人这种事，总感觉陆哲比较擅长。
　　只听陆哲平缓地开口：
　　“这不是能接电话么，怎么，我的号码有毒？”
　　一听是陆哲的声音，江北泽立刻冷哼了一声，语调抬得老高，已经能让人想象出他嘴巴撅到天上去的样子，
　　“陆哲你这人……！我都挂你那么多次了你还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吗？我现在最不想搭理的人就是你，你这夜闯民宅的野蛮人。”
　　停顿了半秒后没等陆哲回话，江北泽像是不吐不快一般继续道：
　　“而且你自己没有手机吗？非得用别人的电话打？怎么，炫耀啊？有什么好炫耀的！我也有十好几部手机呢，我都没去炫耀！”
　　在他抱怨完准备挂断电话之前，陆哲叫住了他：
　　“别急着挂。有事要和你说。”
　　“你的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和游星野有关。”
　　“……”
　　江北泽沉默了半晌后“啧”了一声，“说。出什么事了？那个叫席洛的又来找事了？还是直播出事故了？”
　　提到“直播事故”这几个时，江北泽的太阳穴突突一跳。
　　以他对陆哲这个衣冠禽兽的深入了解，这家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陆哲你小子不会是……趁游星野直播的时候还那个吧？！现在直播间被封了？你还是人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到处都扫黄打非……”
　　“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干净的事？”
　　陆哲正义凛然道。
　　另一只手却不老实地又钻入了游星野的衣角，在他腰侧细细地摩挲着，像是在蛊惑游星野去回想他们刚刚做过的那些更过分的事。
　　“是我脑子不干净吗？是你人不可信！”
　　江北泽嗤笑了两声，
　　“那你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和你请几天假。”
　　“谁？游星野吗？陆哲你这混蛋你把人家怎么了——你们现在不会在医院吧？！”
　　“……江北泽，我在你眼里完全就是一只禽兽吗？”
　　“没错，还是纯种的。”
　　陆哲闻言倒没有反驳，只是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手指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被他揽在怀里的游星野咬着下唇轻颤了起来，原本摁着键盘开了局游戏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绷直颤抖，改为攥住了陆哲的衣角。
　　“喂？陆哲，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你想多了，”
　　陆哲淡淡道，
　　“请假是因为我们要去二人旅行，对，去海岛度蜜月。你再怎么也算他的老板，我就是打电话通知你一声。”
　　江北泽：“？”
　　江北泽：“陆哲！！你他m……”
　　——嘟嘟嘟嘟。
　　在听到那声完整的国骂之前，陆哲及时挂掉了电话。
　　游星野目瞪口呆。
　　他以为陆哲会像一个可靠体贴的兄长好好开导一番江北泽来着。
　　看出了游星野眼底的疑惑，陆哲耸了耸肩：
　　“不用管他，他也该长大了。”
　　游星野轻轻“喔”了一声，他并不有多了解江北泽的性格，这方面听陆哲的总是没错。
　　同时，电脑里传来一阵激烈的脏话，游星野和陆哲皆是一愣。
　　游星野率先反应过来，倒吸了一口气：
　　“糟了，游戏一直开着……我把队友害惨了！”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陆哲轻“啧”了一声，接管了游星野的游戏：
　　“学长。”
　　“嗯？”
　　“把耳朵捂住吧。”他轻轻笑着。
　　游星野懵懵懂懂地抬手捂住了耳朵，正疑惑陆哲这是要干什么时，眼见他打开了游戏队内的麦克风。


第71章 
　　“陆哲你要……”
　　“嘘，”
　　陆哲挑了挑眉，“我办点事，学长别听。”
　　“……喔。”
　　游星野当然清楚陆哲所谓的“办事”就是帮他把队友刚刚那堆污言秽语给骂回去，只不过为什么要让他捂耳朵呢？
　　他还没听过陆哲骂人来着……
　　想到这里，游星野轻轻抬头看了眼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游戏上的陆哲，而后悄悄垂下了捂着耳朵的手。
　　“啪——”
　　谁聊他刚刚把胳膊放下来，陆哲就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样，立刻就腾出一只手来扣住了他的耳朵，将他整个人往身上一揽，另一只耳朵紧贴在陆哲肩头，除了陆哲的心跳声再也听不见其它。
　　“学长，怎么不乖啊？”
　　半晌，陆哲凑到他耳边问道。
　　他声音很低，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引得游星野耳朵边上又传来一阵酥麻。
　　这人是怎么发现他幅度这么细微的小动作的！
　　“我就是……好奇，”
　　游星野被抓现行后只能乖乖趴在陆哲肩头，
　　“想听听你是怎么办事的，不可以吗？”
　　陆哲轻叹了一口气，笑道，
　　“不好听。听了有损我在学长心目中的光辉形象。”
　　“……哪有人用‘光辉’形容自己的。”游星野悄悄吐了吐舌，觉得这个形容词不好，像在追缅已逝之人。
　　“难道不是吗？在学长心里我不就是活儿好的帅气学弟形象？”
　　“…………”
　　游星野无言以对。
　　虽然活儿好和光辉这两个字貌似也没什么联系。
　　“说起来学长从来没有亲昵地叫过我。连‘学弟’都没叫过，一直都只有‘陆哲’、‘陆哲’。’”
　　陆哲“办完事”后退出了游戏界面，也松开了盖在游星野耳朵上的手。
　　游星野闻言略带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亲昵地叫你？”
　　陆哲点了点头，坏心眼地压低了些声音，
　　“比如，学长自己也许不知道，每次我叫你‘哥哥’的时候，学长都会咬得更紧一些。”
　　“…………！”
　　游星野愕然睁大了眼睛，理解了他在说什么之后只想难为情地把脑袋埋进一旁的被窝。
　　“可…可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小名之类的，要不然我……叫你小陆？”
　　这话说出来连游星野自己都忙着否定，“小陆听起来也太生疏了…感觉后面马上要跟一个‘同志’，小陆同志，噗…”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又看向陆哲，
　　“你父母平时是怎么叫你的呢？”
　　陆哲想也没想：“狗儿子。”
　　游星野：“……”
　　游星野：“小时候呢？就是他们还没觉得你是狗的时候。”
　　陆哲：“陆同学。”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爸妈都是老师，可能是职业病吧。”
　　这点游星野倒是了解过。陆哲父母都在隔壁市的大学里做教授，书香门第，家教极严，不然衣食无忧的陆哲早就被养成江北泽那样了。
　　“那，”
　　游星野舔了舔唇角，
　　“你没有小名吗？就算平时没什么人叫，大家小时候应该都被取过的那种小名有吗？”
　　“学长小时候在现实生活里也会被喊星星吗？好可爱。”
　　“……现在不是在讨论你吗。”
　　早些年的时候，游星野其实非常抵触身边的人叫他“星星”。
　　他自小长得清秀，皮肤也白，小学开始班上的男孩子们就爱围着他，最初是因为好奇，后来愈演愈烈，就成了捉弄和欺负。
　　那些个头高、身子壮的男生就爱喊他“星星”，说他连名字都和小姑娘一样，又软又娘。
　　中学时进入了青春期的男孩子们则更喜欢故意用暧昧又狎昵的语气这样叫他，还说他是小宠物、小女友，说自己家养的小猫也叫这个名字，说游星野这辈子就只适合被人豢养。
　　所以连这个本来包含了父母祝愿和美好意象的名字，曾经也成为过压在游星野心口的一块棱石。
　　最初直播间里有人这样喊他时，他也想过要不要纠正。
　　他宁愿被叫主播，或者星垂平野阔里的任意其他字，哪怕那些字眼叠起来并不好听。
　　是[办公室怨灵]的一句话说服了他。
　　那时[办公室怨灵]还算是直播间的新观众，是陆哲刚刚发现游星野，还处于试探期没敢狂砸礼物的阶段。
　　他打出来的弹幕自然也不像现在这般华丽炫目、特效环绕，只是一行普通到连颜色都不能变化的白色小字。
　　他说他也认识一个叫星星的男生。
　　说那个男生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干净敞亮，说主播和那个男生一样，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星星”这样美好的名字。
　　当时游星野既不知道办公室怨灵就是陆哲，也不知道他口中那个干净敞亮的男生就是自己。
　　他只是被这几条弹幕莫名其妙地鼓舞出了一股韧劲——他想尝试去接纳自己，接纳自己被嘲笑过的名字，被奚落过的窘迫，以及那遗憾而终、没能得到回应的心动。
　　他想要那些曾经戏弄过他的人看到，他正顶着他们口中所谓阴柔温软的名字，活得端正挺拔。
　　他于是守着“星星”这个名字，和对陆哲那份早已根深蒂固、无法被矫正被戒掉的爱意，一直等来了属于他的钻石骑士。
　　会说他的名字可爱，而不是可笑的钻石骑士。
　　“我爸妈没给我取过小名，”
　　陆哲顿了顿，浅浅回忆道，
　　“小时候周边的亲戚也好，邻居也好，比如江北泽的爸爸妈妈他们，看到我也只会喊，陆教授家的儿子。”
　　“那你的同事们呢？他们怎么叫你？”
　　游星野想来想去，现在和陆哲呆一起时间最长的应该就是他公司里的同事们了，他们之间应该关系都算不错。
　　陆哲：“陆总。”
　　“……那你刚刚怎么能怪我叫你叫得不够亲昵。”
　　游星野心道比起陆同学、陆教授家的儿子、陆总这些称呼，“陆哲”听起来已经够亲密了不是吗。
　　“学长给我取一个吧，”陆哲拿定主意道，“取一个学长专属的名字。”
　　“……诶？”
　　游星野愣了一下，“专属的名字”听起来太有诱惑力，让他没舍得拒绝。
　　不过名字内容的话……什么名字既符合陆哲，又叫起来显得亲昵顺口呢……？
　　见游星野陷入了无尽的思考，陆哲轻笑一声，勾了勾手：
　　“学长，要不要听我的建议？”
　　“嗯？”游星野偏过脑袋，认真地将耳朵凑了上来。
　　“学长可以直接叫我老公。”
　　“……………”
　　游星野立刻红了耳朵：“你不是说是要取一个名字么！”
　　陆哲理直气壮道：“没规定说人的名字不能叫‘老公’啊。”


第72章 
　　“陆哲，我们好像快到了，已经能看见房子了……！一排一排都是白色的，好像砂糖块呀。”
　　游星野将额头抵在飞机玻璃窗上，努力睁大眼睛，想将从飞机上俯瞰得来的风景尽收眼底——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出行，亮晶晶的兴奋铺陈在墨色的眼底。
　　“唔，学长，你难道一直都没睡吗？”
　　陆哲睡眼朦胧地睁开了眼睛，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出游的决定做的仓促，只有这班凌晨起飞的航班还剩余有机票，饶是陆哲再珍惜和游星野在一起的时间，机舱内熄灭了灯光调至休眠模式时，这些许天来积攒的辛劳终于还是变成了一个连着一个的哈欠。
　　最后他靠着游星野的肩膀睡了一个十分舒心又放松的大觉。
　　“我睡不着。”
　　游星野顿了顿，坦诚道，
　　“第一次坐，还蛮激动的，所以一点困意都没有。而且从窗户往下看能看到好多奇妙又漂亮的景色，要是睡着了就都错过了。”
　　他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相机，
　　“看你睡得太香，一直没忍心叫醒你，不过我都帮你拍下来了。”
　　“学长专门为我拍的吗？”
　　陆哲不自觉地弯了弯唇，大概是因为刚刚睡醒，原本锋利的眉眼看起来要比寻常柔和许多。
　　他接过游星野递来的相机，打开了存储库。
　　映入眼帘的是上百张五颜六色的缤纷图块。
　　看来游星野这一路是真的没有闲下来过。
　　陆哲抿唇，点开了大图，在游星野期许的目光下一张一张认真浏览了起来。
　　照片很多，也很杂，有的甚至都没对上焦，通过这些照片很容易想象出游星野被以从未见到过的角度所看见的景象震撼到之后慌张拿出相机拍照留念的样子——他觉得这些东西都很美，所以想要陆哲也全都能看见。
　　学长还真是有够可爱的……
　　陆哲越看心情越好，唇角也扬得越来越高。
　　“学长，这个是什么？”
　　他停留在某张颜色简单的照片前，天蓝的底色，镜头前糊了一朵白绵绵的云。
　　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就算坐火车、坐汽车，抬头也能看见这样的蓝天白云。
　　“是兔子云，”
　　游星野认真地解释道，
　　“你看这里是耳朵，横着看，后面那绺圆乎乎的是尾巴，看出来了吗？是不是很可爱？”
　　陆哲噗嗤一笑，飞机穿越云层淌过光幕，清晨时分清澈温和的阳光倒映入他眼底，
　　“可爱。和学长一样可爱。”
　　“是真的很像兔子呀！”
　　游星野比划道。云彩和天空确实很常见，但是看见了这朵像兔子的云时他就是很想和陆哲分享。
　　“嗯，确实很像。要不是学长我这辈子恐怕都看不到这么可爱的云朵了。”
　　陆哲笑着又往后继续翻去。
　　游星野照下了许多东西，比如小桌板上的光斑、俯瞰下草原和海洋的交界，甚至还有航空公司发放的巧克力小蛋糕。
　　看得出他和陆哲一样，也分外珍惜这次二人出游，珍惜到想要用相机记录下每一秒、每一帧。
　　“诶，好像快到底了。”
　　陆哲轻笑道，用一种遗憾又满足的语气。
　　谁知一旁的游星野肩膀突然一抖，一把盖住了相机屏幕，想从陆哲手里把相机拿回来：
　　“那个，好像马上就要降落了，我们先把东西收拾好吧？”
　　“可是还有两张照片没看呢。”
　　“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乱拍的。飞机翅膀那些，你肯定都看习惯了。”
　　游星野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睑，挡住了陆哲要摁按钮的手指。
　　陆哲见状挑了挑眉，凑到了他耳畔：
　　“学长这么漂亮，不知道学长发现了没有，从上飞机开始，那边的空乘小哥就一直在朝你抛媚眼。”
　　“怎么可能……就算真在抛、也是朝向你的吧？”
　　“不会。”
　　陆哲沉声一笑，笑得游星野耳尖发酥：
　　“作为同类，我很清楚他的心思。恐怕等会儿他就要来悄悄给你塞留有电话号的小纸条了。”
　　“什么同类……陆哲你还当过空乘？”因为陆哲至少从外形条件上来看满足又高又帅的审美，游星野不觉开了个小差。
　　“……学长你啊，”
　　陆哲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正他对你有意思就是了，而我呢因为刚刚不称职地睡了一觉，似乎正在被他给轻视。”
　　“啊……他悄悄瞪你了吗？”
　　“瞪了，还瞪了好几眼。”
　　“那……我帮你瞪回去？”
　　游星野虽然不太懂，但总之不能让陆哲被欺负就是了。
　　“那他恐怕会以为和你目光相对心灵相通，说不定下一秒就去软件上预订酒店了。”
　　陆哲扬起眉梢，手指把玩着游星野被晨光烘烤得柔软温暖的发丝，缓缓道，
　　“所以我打算在他面前吻你。”
　　“……什么？！”
　　游星野睁大了眼睛，小声惊愕道：
　　“在这里？？公共场合？周围这么多人！”
　　“嗯，”
　　陆哲点了点头，“而且我会把学长吻到呼吸迷乱，双腿发软，最后只能被我公主抱下飞机。”
　　“等一下，你吃醋为什么是我在遭难！”
　　“接吻对学长而言是在遭难吗？”
　　“不，我倒不是那个意思……”
　　“那不就行了。”
　　陆哲说着已经揽住了他的后脑勺，游星野被吓得睫毛乱颤。
　　紧接着他又听见陆哲压低了话尾：
　　“除非学长愿意给我看剩下的那两张照片。”
　　“你……！”
　　“嗯？”陆哲无辜地歪了歪脑袋。
　　游星野脑内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两边都是让他难为情的事，要是他也能像陆哲那样接吻后还能做到坐怀不乱就好了！
　　“只要学长能含住声音，除了一直盯着你的那小子外，其实不会有太多人能发现的。”
　　陆哲继续引诱道。
　　果不其然，游星野最终还是脸皮薄地把手从相机屏幕上抽了出来。
　　他别过头去冷冷地看向窗外：
　　“那你自己看吧。”
　　陆哲做了个“好可惜”的表情，而后才滑动按钮打开了那两张游星野没让他看的照片。
　　屏幕上赫然显示的是他的脸庞。
　　盖着毯子靠在游星野唯一出镜的肩膀上，睫毛在眼下盖出一道浅浅的阴影。
　　是趁他睡着后偷偷拍的。
　　陆哲顿然心情大好——好到想按服务铃把空乘们都叫来给他们炫耀，看我学长拍的我，羡慕吗？
　　游星野的耳朵已经红透。偷拍别人还被抓包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丢人。
　　“学长是要偷偷留下收藏？还是准备设为手机屏幕？”
　　“……谁会用别人的照片当手机屏幕啊！”
　　“诶？很奇怪吗？”
　　陆哲眨了眨眼，摁开了自己的屏保：“可我的就是学长啊。”
　　“………………”
　　游星野震惊无比地看着陆哲手机屏幕上那张自己的睡颜，
　　“你、你什么时候拍的？！”
　　“每天都拍啊。”
　　陆哲说着还如数家珍地打开了一个专属相簿，“只要是和学长一起睡的，早上起来我都会拍。没办法，睡着的学长也太可爱了。”
　　“你这人怎么完全不会难为情……唔？”
　　游星野话音刚落，眼前突然一暗。
　　是陆哲忽然靠近他，抬手扯起了空调毯，将他们二人紧紧罩在了毯子下隐秘又狎昵的空间里。
　　“陆哲……？”
　　“嘘。有乘务员经过，别发出声音哦。”
　　陆哲另一手将他的后脑揽过，檀香味道的气息瞬间将游星野笼罩。
　　从视觉和嗅觉开始，缓慢又猛烈地侵占到唇齿舌尖。


第73章 
　　“先生您好，现在飞机已抵达目的地，下机廊桥已经准备就绪，二位可以从专用通道前往行李提取处，这边请。”
　　乘务组的空姐贴心地送来了两份航空公司准备的伴手礼，目光里带着好奇地再次打量了二人一番。
　　像他们这种外表俊美还成对出现的同性情侣确实走到哪里都十分引人关注。
　　细心的乘务员悄悄观察到，坐在靠走廊舱位、眉眼略冷的那位胸口的衣服有些发皱，明明登机时还很整齐服帖来着，是睡觉时压皱的吗？
　　还有靠窗的那位气质内敛但有双漂亮桃花眼的先生也有些奇怪，是他们舱内空调温度还不够低吗？这位先生的脸畔和耳根都泛着淡淡的红晕……唔，甚至呼吸也不太平稳。
　　对了，无意间听到过他们之间的交谈，里面的这位似乎是第一次坐飞机，难道是晕机了感到不舒服吗？
　　新被提上头等舱的年轻空姐尚有一腔要为每位乘客提供最贴心服务的热血志向，她在心底悄悄给自己鼓了鼓气，朝着游星野露出了标准的服务式微笑，声音温和悦耳：
　　“先生，请问您身体是有什么不舒服吗？停机楼内设有乘客专用的医务室，您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话请一定要告知给我们。”
　　“……我没事，谢谢。”
　　游星野声音很小，晕人的毛病又犯了，根本不习惯陌生人的突然搭腔示好。
　　“嗯？”
　　空姐没听清，习惯性地歪了歪脑袋，面带些许疑惑。
　　“他没事的，谢谢你的关心。”
　　陆哲从背后轻轻搂住游星野，礼貌地朝着空姐笑了笑。
　　“啊……”
　　空姐稍稍有些发怔，一是没想到靠走廊的这位冷脸帅哥会露出这么灿烂的笑意，二是她凑近看到了游星野的正脸，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他……是在哪里呢？明星吗？感觉不像，现在没几个明星会这么低调。
　　同事从身后悄悄撞了撞她，空姐这才回过神来，抱歉地让出了路，
　　“好的，那就祝您二位旅途愉快，再次感谢您选择我们公司的航班！”
　　陆哲颔了下头，一手拎着随身带的提包，另一手轻轻搭在游星野腰侧，领着人顺着通道走向下机口。
　　好巧不巧，此前那个相中了游星野、时不时就朝他们这边抛媚眼的空少此时正站在舱门口执勤，面带微笑地朝着每一位离开的乘客道别。
　　出于陆哲口中那种“同类”的敏感嗅觉，二人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在半空中相撞，各自带有探究或不屑。
　　陆哲的唇角缓缓下沉，空少也整理了下自己的发型，挺直了腰背站得笔直。
　　然而游星野并未发现这素不相识的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他正满心满眼地盯着舱门外那一角碧澄如海的蓝天。
　　“陆哲你看，好干净的天啊。”
　　独属于临海城市的湿润空气扑面而来，积攒着椰林的香气和海浪的清澈，还没走出飞机，游星野的眼底就已经光彩流淌。
　　这不仅是他第一次坐飞机，也是他第一次到海边。
　　网上果然说得没错，连海边的阳光都和内陆城市的太阳不一样。
　　泽宿市的阳光就像方糖块的表面，被玻璃楼宇打磨得粗糙耀眼，而这里的太阳则被海水洗涤得澄润光滑，像从起泡酒里升腾出的橙子味雾气。
　　“等到了海边空气会更好，学长别急，假期这才刚刚开始呢。”
　　陆哲轻笑着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难得看游星野这么开心，身上那种积淀了十几年的阴郁气质都一扫而光，陆哲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再工作得更努力点，在海岛上买套房子和学长定居好了。
　　“先生，请小心脚下。”
　　出舱门时，游星野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好像被人搀了一把。
　　他微微扭头，只见是门口那位笑容清爽的空乘小哥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臂，可他明明走得很稳，并没有要摔倒的趋势……
　　还没来得及疑问出口，男人的胳膊被身后的陆哲毫不留情地“啪”一声冷冷打开：
　　“你这服务员手放哪里呢？”
　　“你……！”
　　男人微微哑口，他一直以自己的职业为荣，干他们这行的在圈内完全就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服务员”！
　　不过他反应很快，脸上始终保持着好看的笑意，
　　“您误会了，我是担心这位先生摔倒，您看这里有台阶。”
　　他说罢还朝着游星野使劲眨了眨眼，目光带电。
　　他对自己各方面的条件都很有自信，长相、身材、声音、工作…只要他朝着对方展颜一笑，没有猎物会不上钩。
　　以他的经验来讲，没准儿今晚他就能和游星野去酒吧约会了。
　　游星野显然没读懂他眼神中黏腻的邀约意味，疑惑地挑了挑眉。
　　陆哲直接上手，一把遮住了游星野的双眼，动作强势又亲昵地揽过了他的脑袋，
　　“学长，走吧。不用理他。”
　　游星野闻言“嗯”了一声，那位空乘老是眨眼睛，看起来像有干眼症一样，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还是走快点的好。
　　空少从未吃过搭讪失败的瘪，怔愣了片刻后趁着他们乘务组组长不在，咬了咬牙再次叫住了游星野：
　　“先生，不知您是否愿意为我们的服务打分？如果您还满意的话，可以耽误您几分钟扫码留个联系方式方便我们进行调研吗？”
　　他边说边递上了微信二维码。
　　“喂……”
　　同样负责在此处执勤的那位新提上来的空姐知道这不合规矩，想要拦住他，却被空少一眼睛给瞪了回去。
　　早就听说这位男同事品行不端…无奈他和其他同事甚至上司关系都很好，空姐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游星野闻声顿住了脚步，并未看出什么异常，只以为这是坐飞机的正常流程，就像在淘宝上买东西客服会联系买家给好评一样。
　　空乘努力朝着游星野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终于在他的大胆努力下，游星野转过身来，拿出手机扫描了他递上来的私人二维码。
　　加上好友之后，空乘看了眼游星野微信的头像简介，直觉觉得有些违和——一股疏冷的商务风，和眼前人的气质一点也不符，倒是更符合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冷脸雄性。
　　“那个，这真的是你本人……”
　　“是我的。”
　　陆哲缓缓开口，打断了空少的询问。
　　他一把揽过游星野，同时接过游星野手里的手机，不知是不是故意，露出了自己的屏保，然后又像是在炫耀主权一般，意味深长地瞥了那空少一眼，又重复了一遍：
　　“我的。”


第74章 
　　什么臭屁冷脸男！还“我的”“我的”，恋爱脑是吧！
　　空少被陆哲那一眼气得血压喷涨，回到了休息室里依旧对此事耿耿于怀，后悔自己没有立刻回敬一眼睛。
　　那小子甚至叫他服务员！多冒犯啊！
　　他恨恨地咬着手指甲，盯着窗外碧空如洗的蓝天失神，直到刚刚和他调到同一班工作的那位新同事戳了戳他：
　　“湛然哥，你刚刚那样搭讪乘客给人造成困扰的行为真的很不好，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如果遇上脾气不好的，我们全组的评价和考核就都完蛋了。”
　　年轻空姐思忖了很久之后还是决定大着胆子劝阻他一番，早就听闻这个陈湛然四处风流，以把相中眼的乘客撩上床为乐为荣，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尤其是刚刚那种一看就是情侣的乘客，旁边那个穿西服的高个男士脸都拉下来了，还好没有发生冲突……拆散别人这种事会惹麻烦的，哥你为了组里的大家也多注意点吧。”
　　“拆散？”
　　陈湛然拉高语调冷笑了一声，
　　“分明是那个臭屁冷脸男拆散了我和我命中注定的honey，瞧他那乌青的黑眼圈，大概率是个肾虚男，根本无法带给我的honey真正的快乐，”
　　他边说边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自己的发型：
　　“让这些漂亮的宝贝们享受到极乐正是我的职责所在。”
　　胡娜的嘴角僵硬地抽动了两下，真想投诉这个陈湛然性骚扰同事啊……这人帅是真的帅，就是脑子不太好使，果然上帝打开窗的同时一定也会垒砌一道墙。
　　不过他也就过过嘴瘾，根本就没成功要到人家的联系方式，以后在航班上再次相遇的概率也微乎其微，他就算有色心也没色遇。
　　她叹了口气，正琢磨着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差点被陈湛然骚扰的帅哥很眼熟时，耳畔突然传来了其他同事的讨论声：
　　“你看是不是就是他！我一打眼就觉得超级像了！我粉丝牌都十几级了，不会认错的！”
　　“我去，这视频里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真人帅多了好吗？”
　　“我早就说了长成那样又能坐头舱的高低都是个人物，还好这只是个小主播，要是个明星我现在就后悔死没找他合影要签名了。”
　　……
　　几个同事抱着手机环坐在沙发旁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谈论着。
　　胡娜见状也凑了过去，好奇道，
　　“你们在看什么呢？”
　　宣称自己有粉丝牌的空姐闻言立刻把手机捧到了她面前：
　　“娜娜你说，你们头舱那个是不是星垂平野阔？我记得你也看过他直播的，你刚刚站那么近都没有认出来吗？”
　　“我是觉得他有点眼熟来着……”
　　胡娜微微一愣。
　　其实她直播看得不多，这个星垂平野阔还是同事推荐的，她一个人在家偶尔会进直播间挂着，就单纯地听个音，既没有过互动也没有给主播花过钱，所以一时没想起来他是谁。
　　原来是主播啊。
　　那他旁边的那位……长得也很标致，也是主播吗？
　　一旁没看过直播的同事问出了胡娜心中的疑惑：
　　“那那个和他一起的是谁啊？男友力好足啊，他们是一对儿吗？这是恋爱博主？”
　　“不是吧！”
　　带粉丝牌的空姐思忖道，
　　“没听说过主播脱单…而且我一开始关注到他就是爱听他帮忙骂前任，感觉是个狠狠受过伤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再步入恋情了吧……”
　　“是助理吧，”
　　胡娜猜测道，
　　“西装革履的，看起来就很精于商务。”
　　“会有那么帅的助理？”
　　“娜娜说的有道理！又是拎包又是帮忙叫水的，而且我还瞥到那个主播把相机给他看，是不是在检查素材内容呀？”
　　“喔，有道理啊！这个量级的主播应该都配的有助理，真好真好，我们星星的助理不是个胡子拉碴的怪大叔，看起来很可靠。”
　　几人正一边看着星垂平野阔的直播录播一边做着各种猜测和评论，动静太大，将在一旁照镜子欣赏自己的陈湛然也吸引了过来：
　　“今天也很美丽动人的姐姐们，在聊些什么呢？”
　　陈湛然话音未落，目光已经落在了手机屏幕上游星野的脸庞上。
　　“这不是……”他命中注定的honey吗？
　　“难道你也看直播？”端着手机的空姐兴头正盛，还以为又能找到同好。
　　“啊，不看。不过他原来是主播啊，怪不得那么漂亮。”
　　“是吧！你有空真该去看看他直播，不光人长得好，性格也很真诚，节目效果也很足，”空姐兴致勃勃地催促着同事们都去关注游星野的直播间，“看到他能出来旅游真是太好了……你们都不知道他有多惨，小时候家里没钱被同学们欺负，后来还被渣男前任给骗了，做直播又被同行粉丝网暴……哎呀，你们自己去看啦！”
　　“那个和他同行的商务男也是主播吗？”
　　陈湛然通过空姐分享的链接找到了游星野的主页，果断点下了关注。
　　“那个帅哥应该是助理。”空姐将她们刚刚分析出的结论又向陈湛然复述了一遍。
　　陈湛然闻言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
　　不管怎样，至少是能想办法联系上他的honey了，看他主页有写今晚的直播预告，这座海岛就这么大一点，他不信找不到他。
　　胡娜在一旁不安地看着陈湛然给游星野办卡并领取了粉丝牌，总觉得让他知道游星野的身份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谁也无法预测极度自信的男人会做出来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
　　“二位，沙滩裤要不要？五十一条八十两条，三个颜色可选。”
　　临海餐厅内，肩上搭着一叠沙滩短裤的小贩精准地锁定了陆哲和游星野，这二人皮肤还泛着冷白，一看就是刚刚抵达海岛，还没有经历过日光浴的曝晒。
　　而且其中还有一人穿着十分服帖的衬衣西裤……这种打扮在海边完全就是异类，过会儿他就会热得只想脱衣服。
　　这种还未融入海岛氛围的旅客无疑是小商小贩进行销售的最佳人选。
　　“不了，谢谢。”
　　陆哲摆了摆手，果断拒绝。
　　椰林沙滩裤和草编拖鞋意味着都市精品男最终极的堕落，他从小到大都没穿过那么没品又随意的服装。
　　游星野端着杯椰香沙冰关切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你不热吗？”
　　陆哲衣柜里全是定制款或商务套装，除了睡衣和运动时穿的套装外，连件休闲T恤都找不出来。
　　以至于他在近乎所有人都穿着人字拖、休闲裤的海滩上，虽然帅气到十分耀眼，但也显得格格不入。
　　“不热。上班时的夏天不也是这么过的。”
　　陆哲笑了笑。
　　游星野悄悄看了眼他半挽起的衬衣袖口，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而有力，不禁就让人联想到陆哲攥住他脚腕时的力度……
　　游星野默不作声地又吸了一大口椰汁降温。
　　比起能用西装革履来形容的陆哲，他已经非常入乡随俗地换上了海滩五分裤，并且为了遮挡腰背上的咬痕还套上了件浅色无袖外套。
　　看起来不仅不违和，甚至增添了几分清醒爽朗的意味。
　　“不过陆哲……酒店环境这么好，真的是两百块一晚上吗？”
　　游星野担忧地问道。
　　“这座岛刚开发没多久，游客不多，物价也还没有涨起来，学长不用担心。”
　　陆哲宽慰他道。
　　这话当然是骗人的。
　　给飞机票升舱、改订星级度假酒店、预订热门餐厅…这些需要花高价买来的舒适都是背着游星野进行的。
　　游星野“喔”了一声。
　　明明是他提出来的想要度假，好让陆哲缓解压力，可千万不能再让陆哲破费……
　　“你好…！”
　　思绪被他人打断，游星野闻声抬起眼，只见是两三个带着遮阳帽、穿着碎花长裙的女孩子，几人正好奇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真的是星星！！”为首的女孩子惊呼了一声，眼里瞬然亮起了光。
　　“我们一直都在看你直播！！居然能见到真人！你也是来度假的吗？！太巧了吧！”
　　“可以和你合个影吗！太难以置信了……！”
　　看得出几人都十分喜欢游星野，热情难却，游星野虽然不好意思，但也十分珍惜观众的喜爱，点了点头，遂被几人拉起来疯狂合影。
　　“星星你放心，我们不会乱发定位的！免得给你添麻烦，对吧？”
　　女孩子们围着游星野又说了许多，想送他礼物，又苦于来海边散步什么也没带，脸上写满了惋惜。
　　陆哲在座位上撑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
　　还好有许多像他一样，真挚喜欢着“星垂平野阔”的人，不然不知道他的学长会自卑到哪里去……
　　“那个，您好。”
　　其中一个女孩突然走到了陆哲面前。
　　陆哲顿了顿，礼貌地点了点头，心里已经预设过无数遍该怎样公开他和游星野的关系。
　　只见女孩满怀感激地握住了他的双手：
　　“您一定是灰鲸新配给星星的助理吧！看着就一表人才，和席洛打的那场仗太棒了！请您一定继续照顾好星星，带着他再创辉煌！”
　　陆哲：“……”
　　助理？
　　谁？
　　他吗？
　　他是游星野的助理？
　　啊？
　　正好合完影回来的游星野也听到了女孩的叮嘱，没忍住噗嗤一笑。
　　等几个女生心满意足地离开，他才又戳了戳陆哲：
　　“没办法，你穿得也太正式的，不像是来度假的，倒像是来上班出差的。”
　　“……”
　　陆哲深吸了一口气。
　　没过几分钟，他成功找到了还在海滩上叫卖的小贩：
　　“沙滩裤，给我来两条。”
　　“两条？”
　　良心小贩看了眼游星野已经穿在身上的短裤。
　　“嗯。”
　　陆哲不耐烦地扫码，极速付款，语气凝重道，
　　“要情侣款。一眼就能看出是情侣装的那种款。”


第75章 
　　在海岛度假期间，游星野的直播倒是一天也没落下过。
　　虽然做不到像在家里那样每晚固定两个小时，他偶尔突然开播带大家看看海看看天，热度也并不比平时低。
　　粉丝们大多都知道他过去吃过的苦，也了解他对花钱的抠门之处，这次看他舍得出去旅游，都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就是大家都很不满他身上那条海蓝色、印着椰子树和落日的丑陋沙滩裤。
　　[妈妈求你了，别太爱这条椰子裤了行不行？/送上水晶鞋x8]
　　[昨天主播也穿的这条来着…我寻思星星以前衣品还不错啊。]
　　[好家伙，看脸什么清爽美少年，一看全身眼前一黑。]
　　[你们懂什么，这叫入乡随俗233/送上椰香奶昔x1]
　　游星野看着围绕着他这条裤子不停讨论着的弹幕，悄悄抬头看了眼和他穿着同款图案、甚至底色是粉红色沙滩裤的陆哲。
　　一想到这是“情侣装”，无论裤子本身有多丑，他都挺乐意穿的。
　　趁着早餐时间和弹幕又闲聊了几句、展示了一番海岛上特有的诸如枇杷芒、棕榈果一样的热带水果后，游星野才在粉丝们一声声“玩得开心！”中下播。
　　摄像头刚刚断联，坐在对面的陆哲就喂过来了一口糯米饭：
　　“江北泽那奸商…都说了请假出来玩，还拿任务时长压你，等回去了我帮你修理他。”
　　芒果的甜香在口中铺开，游星野慢慢嚼了一会儿，吞下去后才开口道：
　　“这本来也是我的工作内容，是我该做的。而且这几天的数据好像都很好，又涨了不少订阅，甚至……唔，甚至还有个用户只看了我两天直播送出的礼物量就已经上榜了。”
　　直播间会显示送礼总量前二十的用户，并赠送一些诸如上线提醒、特效气泡之类的特权，礼物榜前五名基本上稳定不变，尤其是陆哲“办公室怨灵”的名头，一直都是稳居第一，从来没参与过大洗牌。而后面十几名则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变动，但一般也都是直播间里的活跃用户，游星野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刚看他播两次就舍得送出这么多礼物。
　　更何况他这两次直播的时长都挺短的，一次是在海边看海浪，还有就是刚刚直播吃早餐。
　　挤上榜的用户名叫“湛色小龟”，头像是一个摆着对镜自拍pose的Q版卡通小人。游星野从后台点了“答谢”按钮。
　　“今早各种礼物的音效几乎就没间断过，说明有越来越多人注意到我们学长的魅力了。”
　　陆哲笑了笑，有恃无恐，并不担心自己“榜一”的地位会被其他人所取代。
　　“我们一会儿要去海边散步吗……陆哲，有人打你电话。”
　　游星野垂眸看见了陆哲手边突然屏幕亮起的手机。
　　似乎是为了不让工作上的事打扰到他们这难得的假期，陆哲一上岛就把手机调至了静音。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忙得不可开交——昨天游星野因为椰子水喝多了，半夜起来想上厕所，忽然发现身边没人，慌了会儿神后才发现陆哲是在外面接电话。
　　看来他们公司的确是遇上了一些大麻烦。
　　陆哲看了眼来电的号码，唇角细微地朝下沉了沉。
　　游星野眨了眨眼：
　　“你去接吧，我们时间还多，我等你。”
　　陆哲叹了口气，让游星野在附近别逛太远，抓起手机走向了人少的方向。
　　他们所在的这片狭长海滩贯通南北，北边多礁石，所以人烟稀少，南边沙滩细腻，聚集了许多临海住宿、餐厅以及浴场。
　　陆哲没离开几分钟，正一边搅拌着西瓜冰沙一边发着呆、思索有什么能帮陆哲做的游星野突然被人叫住。
　　准确来说，是有人忽然坐到了他对面。
　　“嗨，迷人的honey，怎么一个人摆出这么苦恼的神情在这里发呆？”
　　“……”
　　游星野闻声略带迷茫地抬起眼。
　　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满面笑意，露出整齐的白牙，笑容的弧度仿佛经受过训练。
　　和海滩上的大多数人一样，男人穿着紧身泳裤、敞露着上半身，健硕的胸腹肌引得周边不断有人悄悄投来目光。
　　“请问你是？”
　　游星野往后缩了缩，本能地和他人保持足够远的距离。
　　陈湛然的嘴角抽动了两下。
　　没想到自己这张英俊无比的脸庞居然真的没在游星野心里留下印象……亏他还像个侦探一样仔细地调查了一番游星野的直播背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海滨度假酒店。
　　“别紧张，我不是骗子，”
　　陈湛然弯了弯眼。
　　他从同事那里了解到不少关于游星野的信息，诸如性格、喜好等等，对待像游星野这种不爱和人交际的家里蹲，如果一上来就表明身份和来意，大概率会直接把人吓走。
　　比起热情猛攻，表现出介于友人和陌生人之间的友好更便于接近他们。
　　“看你是来岛上游玩的游客吧？体验过这里的特产——精油按摩吗？”
　　游星野顺着陈湛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有一小片圈起的阳光浴场，里面被帘子和遮阳伞分隔遮掩成一个个私人空间，原来是按摩用的。
　　“这个可以解乏吗？”游星野问。
　　陆哲现在是不是正需要这个？
　　“当然，”
　　陈湛然点了点头，
　　“不仅解乏，还能增进血液循环，疏通经络，对身体非常有好处。而且现在到了淡季刚好赶上降价，非常划算哦。”
　　在游星野眼里，陈湛然俨然成了一个出来拉客的推销员，好像除了他口袋里的钱对别的东西都再无想法。
　　“感兴趣的话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去试试，只要十分钟，你立马就能感觉到身体放松，不舒服不要钱，如何？”
　　陈湛然饶有耐心地诱导着。
　　游星野思忖了片刻，想到了这几天不断想要掩饰疲惫、但眼下的乌青一天比一天要深的陆哲，最终点了点头。
　　心里想着要是这按摩推拿确实有奇效，他等下就带陆哲也去放松一下。
　　等陆哲处理完公司的事挂掉电话回来时，位置上已经空空如也，服务员正在收拾他们没吃完的糯米饭。
　　他环顾了一圈，海滩上、餐厅内，四处都没看见游星野的影子，凭空一种不祥的预感压在了心头，陆哲给游星野打去电话，然而漫长的盲音后，回应他的只有一句“暂时无人接听”。
　　“你好，”
　　陆哲压抑着语气中的不善，叫住了收拾餐桌的服务生，
　　“请问你有看见刚刚坐在这里的人去哪里了吗？”
　　万幸的服务生对游星野还有点印象，他细细回想了一下，指向北面的按摩浴场，
　　“好像是和另一位男士往那边去了。”


第76章 （二更）
　　按摩浴场内的设施十分简单，被花色遮光帘阻隔开来的一方方小间内摆有沙滩躺椅，椅子上铺有橡胶制的软垫，垫中央镶嵌着几只光滑的卵石，据说是岛屿特有的一种石头，用这种石头按摩穴位会有奇效。
　　游星野被陈湛然一路带着，交了钱寄存了手机之类的随身物品后就被带入了其中一间。
　　一大早就来按摩的人并不多，层层叠叠的遮光帘将海浪和远处的人群声过滤掩盖，最后漏进来的只剩棕榈树叶摇曳出的风声。
　　注意力都被这海岛上独有的露天按摩场所吸引，游星野并未察觉到陈湛然又低声和此处的老板耳语了几句。
　　老板拍了拍陈湛然的肩，暗暗收下了一笔“小费”后，戴上耳机躺回了躺椅上，摆出一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陈湛然掀开某间的布帘，做出一个很绅士的手势，邀请游星野先进去。
　　“honey，按摩是需要脱衣服的哦？”
　　他看了眼坐在躺椅边沿有些不知所措的游星野，温和地笑了笑，
　　“只脱上衣就好。裤子不用。”
　　“上衣一定要脱吗？”
　　游星野有些犹豫，因为他的侧腰、后背都布满了陆哲留下的咬痕。
　　“当然，不然我怎么帮你活络经脉啊？”
　　陈湛然说着已经上手，不顾游星野反抗地脱下了他的防晒服。
　　刺目的狼藉映入眼帘，陈湛然悄无声息地动了动喉结，笑意更甚：
　　“请趴下吧，怎么放松怎么来就好，我会让你舒服的。”
　　他故意把话说得含糊暧昧，带有几分挑逗的意味，游星野听了自觉不舒服，但又怕是这边的风土人情如此，干脆当做没听见，不接腔地趴在了沙滩椅上。
　　陈湛然见他这副乖巧的模样，腹下躁意更甚。
　　他轻轻按住游星野的肩胛骨，俯身几乎快要凑到游星野的耳畔，状似无意地吹了口热气：
　　“你喜欢什么味道的精油？薰衣草？还是椰香？”
　　感觉到他猝然的靠近，游星野浑身猛的一震，打了个寒颤：
　　“都可以……请问，这里只有你一位按摩师吗？”
　　“现在只有我上班。”
　　陈湛然笑了笑，手指摁住他的后颈，无声地将想要仰起头起身的游星野按了回去，
　　“抱歉，吓到你了？没想到你这么敏感，那我离远点好了。”
　　“……”
　　游星野无可奈何，又无法确定这是不是按摩的常规动作，只得闭上眼，心想忍耐过这十分钟，就当被骗了次钱。
　　陈湛然装作熟练地从一旁的置物篮里挑出了一瓶精油，装模作样地倒在了游星野的背上。
　　精油在太阳的暴晒下温热发烫，突然被滴在腰窝处，激得游星野难以自遏地挺起了腰——他紧紧咬住了下唇，不想发出让人误会的声音。
　　陈湛然垂眼看着，只觉得更加口干舌燥——他的眼光果然没错，这小主播就是他命中注定的honey，他们一定能一起享受极致。
　　为了让游星野彻底放下戒心，他照着前一天晚上临时学的手法随意地乱按了一番。其实就连这个按摩浴场的隐藏用法都是圈内网友告诉他的，据说许多追求情趣但又放不太开的情侣都会来这里玩。
　　老板早已习以为常，只要小费给够，玩出多大动静都不会管。
　　想到这里，陈湛然的手指顺着游星野单薄的背骨缓缓滑下，忽然勾住了他的短裤边缘。
　　“……！”
　　游星野浑身一颤，满脸惊愕地回头，却被陈湛然拿早已准备好的布条蒙上了眼睛。
　　“你做什么！”
　　“别乱动！”
　　陈湛然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将游星野摁在沙滩椅上，
　　“honey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要和你各取所需而已，如何？”
　　“你松开我……我要叫人…唔——”
　　嘴巴被陈湛然紧紧捂住，游星野暗暗蓄力正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一句玩味又让人不寒而栗的话忽而映入了他的耳朵：
　　“嘘——我可是开了直播的，你不想被人听见声音认出来吧？”
　　……！
　　游星野的呼吸猛然一滞。
　　陈湛然继续道，
　　“你有那么多观众，出声的话很容易就会被认出来吧？乖一点，听懂了就点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懂了吗？”
　　游星野死死咬住下唇，权宜片刻后，点了点头。
　　“很好，”
　　陈湛然满意地笑了笑，扯出一根皮革制束缚带不紧不慢地固定住了游星野的手腕，并且继续威胁他道，
　　“别那么不高兴了，我啊给你送了那么多的礼物，你回馈下我也是情理之中嘛。再说我也有把握能让你开心喔。”
　　……这人就是那个突然挤上了礼物榜的“湛然小龟”！
　　游星野感到脊背发凉，这个男人不是随机作案，而是有备而来，从他的直播定位到了他的位置，专门等他落单把他骗到了这里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陈湛然欣赏一般摩挲着游星野后腰处的吻痕。当得知游星野是主播后，一个计划也缓缓在他脑中成形：
　　像游星野这样靠流量吃饭的主播往往最好威胁，只要先把生米煮成熟饭，感情什么的都可以往后慢慢培养。
　　再说就算没有后续感情，能睡一次这样的主播也值得他大动干戈了。
　　“这些是你身边那个助理留下来的？还是别的男人？”
　　陈湛然恶劣又轻浮地低笑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副耳机，塞入了游星野的耳朵。
　　白噪声顿时占满内颅。
　　这也是陈湛然经验所至的一点乐趣——像游星野这种内向又容易害羞的床伴往往都不愿发出好听的声音，只要将他们的耳朵堵住，让他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就能听见格外放荡的叫声了。
　　“真白啊你。”
　　他轻哼了一声，正在细细思索该从哪里开始落下亲吻，身后忽然传来“哗啦”一声遮光帘晃动的剧烈声响。
　　陈湛然没有防备地回头，一拳正中他的面门，打得他眼冒金星。
　　-
　　游星野被无情地剥夺了视觉和听觉，双手也被硬质的绑带牢牢拷在了躺椅靠背上，虽然没被捂上嘴巴，但有“正在直播中”的恐吓压在心头，他也不敢贸然呼救。
　　怎么办……
　　陆哲会发现他不见了吗？
　　就算发现，能找到这里来吗……浴场的老板恐怕和这个变态早就沆瀣一气，难道他真的无处可逃了吗？
　　下唇几乎被咬得毫无血色。被戴上耳机失去对周围声音的感知后，不安和焦急成倍地在心中蔓延开来。
　　这种不安持续了很久。
　　大约有快五分钟，背上的精油都快要被海风吹干，那个变态却迟迟没有动作。
　　是在调试直播设备吗……？
　　游星野越想越觉得无助…比起被变态侵犯，他宁愿名声尽毁。
　　只要这个混蛋敢再多动他一下，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他也一定要挣脱求救！
　　暗自下定决心后，游星野屏住了呼吸，妄图在无边无际的白噪音中捕捉到周边的响声。很快他便敏锐地感知到，有人靠近了。
　　正卯足了一口气要大声呼救，那人突然却率先一步，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手指熟练地撬开他的唇舌，让他无法发出喘息之外的声音。
　　不…不要！
　　游星野奋力地想要挣脱，却完全被那人压制，惊慌之中他并未注意到，那人的力气比起之前仿佛又突然增大了许多。
　　似有若无的轻叹声被耳机内的噪音严严实实地覆盖，游星野绝望地被压在躺椅上，被迫承受着落在他后腰的吻。
　　他不要陆哲留下的痕迹被别人覆盖。
　　他不要！
　　似乎是感觉到了落到手臂上的眼泪，身后的人忽然停下了动作。
　　半晌，那人咬了咬他的耳垂，狠戾之中却又透露着纵容般的温柔。
　　游星野不可遏制地轻颤了起来——陆哲每回安抚他时，也都会像这样去咬他的耳朵。


第77章 
　　“学长啊。”
　　陆哲抵着他的耳朵，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总是这么爱哭可怎么行，都不忍心罚你了。”
　　“……哎？”
　　游星野怔愣了半晌，直到眼前遮挡住视线的布条被陆哲解开扯下，熟悉的脸孔映入眼中。
　　“陆哲……真的是你……”
　　太好了。
　　骤然从惊惧紧张的状态中缓和过来，游星野张了张口，最终没再多说什么，羸虚地将脸埋在了陆哲肩上，身体还不住地在发着抖。
　　陆哲轻轻拍着他的背，另一手拢过他的后脑，掺入了丝丝椰甜的檀木香让人无比安心。
　　“是我，别怕。我来了。”
　　由着游星野在怀里依了一会儿，陆哲帮他解开束缚住双手的革带后轻轻揉按着他手腕上被捆得发红的痕迹。
　　真是气得要疯了。
　　“那个骗子呢？”
　　长吸了好几口气才恢复镇静，游星野微微抬起脸，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圈。
　　“跑了。”
　　陆哲顿了顿，
　　“只来得及给了他一拳，被我揍翻之后连反击都不敢，抱着头钻入帘子那头逃走了，真不是个男人。”
　　他本来是想追，但实在放不下被绑在椅子前，可怜又诱人的游星野。
　　“他就是那个突然出现在我直播间里打赏了好多礼物的那个人……他还说要直播侵…”话说到一半，游星野悄悄看了眼陆哲，改口道，“直播揍我的过程。”
　　感觉如果让陆哲听见“侵犯我”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他一定会不惜翻遍全岛也要找到那个变态。
　　而且不是把那骗子交给警察绳之以法，游星野有种预感，再让他们俩见面一定会引发后果严重的刑事案件……
　　“他是吓唬你的，我进来的时候连台手机都没有看见。”
　　陆哲垂下眼睑，再抬眼时已经换了副表情。那些怒不可遏的戾气都被深深藏在了眼底，免得再次吓到惊魂未定的游星野。
　　“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呢……我以为直播时已经够小心了。”
　　游星野轻轻皱起眉。
　　有观众能通过他的直播定位到他的位置，这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毕竟他得以再次见到陆哲就是因为许久之前有个偏执的粉丝人肉出了他的住址给他寄情趣内衣。
　　“学长没认出他？”
　　“啊？”游星野迷茫地眨着眼睛，“我应该……认识他吗？”
　　“好吧，”
　　陆哲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也算是收到了在怒火之中能哄他开心的一点甜头，至少说明他的学长眼里没装入过其他有几分姿色的男人，
　　“记得我们来时那班飞机上不住朝你抛媚眼的空乘吗？”
　　“……唔。”
　　“就是最后下飞机时要你帮忙扫码评价服务的。”
　　“哦！是他？”
　　游星野不可置信地歪了歪脑袋，“那个空乘……居然是这种变态。他、他不用上班的吗？怎么会跟踪我们一路到度假村来？”
　　“许多空少空姐抵达一个目的地后都有机会轮休放假，再加上他找到了你的直播间，所以才能确定你的位置。”
　　话到此处，陆哲也不再遮掩语气里的冷意和讥讽，
　　“岛就这么大，他一时半会跑不了。”
　　“唔，那我们是要去报警吗？”
　　“抓他之前，学长是不是该先给我一个交代？”
　　陆哲帮游星野揉开腕上的勒痕后顺势也紧紧钳制住了他，“怎么一眨眼功夫就被别的男人给拐走了？这样会让我很没有安全感的。”
　　“我…我以为他只是个揽客的。”
　　“揽客？”
　　“我以为他是按摩的师傅，没生意所以在海滩上拉客人而已……他说这里有特色按摩，可以来体验一下，所以我才跟他过来了。”
　　“你……肩膀或者腰椎不舒服？”
　　陆哲思忖了片刻，想到游星野确实一天到晚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坐在电脑桌前，坐久了难免会有脊椎病或者腰椎间盘突出……改天有空是得去家具城看看按摩椅了，他记得以前看过什么依据人体工学设计出来的座椅广告，那个应该就不错。
　　“我没有不舒服，”
　　游星野咬了咬唇，“我是想让你放松放松的…昨天夜里你都还在接电话，这几天也都没睡好，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这下陆哲心里的那点不痛快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按了按游星野的尾椎骨，指腹压在一个暧昧的位置：
　　“想帮我解乏的话，学长是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吗？”
　　游星野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似乎又往陆哲怀里钻了钻，脸埋进他胸前：“要…要在这里吗？”
　　陆哲闭了闭眼，“这里不行。”
　　-
　　游星野被带到酒店房间外的阳台上时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陆哲说那里不行。
　　虽然四周看起来都有布帘遮挡得严严实实，但从他们这片海景房上空俯视过去，尽管距离够远，无法辨认人的长相，但要想在那按摩浴场里做些什么，无疑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学长，”
　　陆哲揽着游星野的腰侧，将一罐按摩用的精油顺着他的蝴蝶骨倒下，双腿之间瞬然被微醺般的花香淋得湿漉，精油顺势也淌上了陆哲小腹处的肌肉。
　　“别骑一会儿就撒娇，说没力气了，嗯？”
　　他们的阳台上也有一张宽敞的躺椅。
　　“这里……万一有人看见……怎么办？”
　　游星野的声线有些发抖，以往也有坐在过陆哲身上……但那都是面对面的，随时都可以索吻，这是他第一次背对着陆哲。
　　“学长不努力的话，”
　　陆哲咬着他的耳朵，语气恃宠而骄，“我的疲惫就没法被消解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
　　游星野哑口无言，只能红着耳根咬紧了唇。
　　假期的第二天就这样在房间里厮混到了日落。
　　陆哲将累得昏过去的人从浴室里抱出，一丝不苟地帮他掖好了被角，而后才缓缓拿起了手机，在微信里找到了刚扫码加上好友就被他拉黑的陈湛然。
　　他考量了一会儿，先一通电话拨给了江北泽。
　　这次江北泽倒是接的很快，
　　“干什么？你们不是在旅游吗？怎么，吵架了？还是被甩了？”
　　“你做什么白日梦，”
　　陆哲皮笑肉不笑，冷嗤了一声，“现在有空吗，耽误你几分钟，帮你嫂子一个忙。”
　　“陆哲，你脸皮真厚！”
　　江北泽差点被“嫂子”这个称谓给怄得吐血，嘴上不情愿，电话倒是一直没挂断，
　　“怎么，需要我纡尊降贵帮你什么？”
　　“给你个微信号，帮我把那人约出来。”
　　陆哲淡淡道。
　　江北泽此人最爱装点他的一切社交账号，微信也不例外，朋友圈三天一发腹肌五天一发自拍，谁看了都知道他帅气又多金。
　　而陈湛然现在大概正需要这么一个帅气多金的冤大头来发泄一番。


第78章 
　　游星野他们此次游玩的海岛上有一条不夜街。
　　每当晚霞落下，不夜街便开始灯火辉煌，从远处望去就像盘卧在岛屿上的一条明黄色灯龙。
　　夜晚营业的通常都是酒吧，门口挂着文艺的字牌，邀请几位小有名气的歌手，海浪的清新很快便被酒精泡沫染上灯红酒绿的颜色。
　　“如果你平时很少喝酒，那我建议还是不要尝试长岛冰茶了。”
　　吧台旁，从头到脚都精心打扮过的陈湛然又露出了他最擅长的营业式爽朗笑容，狎昵地朝身旁的男生推荐着饮品，
　　“虽然长岛冰茶很好入口，但上头也很快，搞不好就会断片喔。尤其是我刚刚观察了这家店的调酒师，他们家配方更猛烈，把可乐换成了起泡酒，没准你喝两口还没尝到酒味就会先去洗手间呕吐。”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真是太谢谢你啦。”
　　长相秀气的男生皮肤白皙，一看就是来游玩的外地人，毕竟当地人在常年的太阳浴照晒下皮肤都会泛起健康的小麦色。
　　“不客气，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试试龙舌兰日出，口感偏甜，酒精味很轻呢。”
　　“好，那我就点这个吧，”
　　男生顿了顿，耳畔微微泛起红晕，有些羞赧地看了陈湛然一眼，
　　“那个，你要喝什么吗？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喝一杯吧？”
　　“虽然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喝一杯，不过很抱歉，今晚我有约了。”
　　陈湛然装作惋惜地笑了笑。
　　其实他早就将男生从上到下打量过一遍，非常典型的大学生，穿着看起来虽然不算土但都是淘宝上流行的款式，全身上下加起来最贵的估计就是手腕上那块Apple Watch。
　　这种稚嫩的学生只能用来一夜情，要是闲来无事钓来玩玩也不错，可惜他今晚还有更大的目标——几小时前，有个贵公子加上了他的微信。
　　陈湛然平时就玩得很乱，小蓝鸟主页就是他的腹肌照和联系方式，见色起意加他好友的人天天都有，而他作为稀有的猎人掌握有挑选和过滤的权力，一般的床友他还真看不上。
　　那少爷约他在酒吧见面，陈湛然一开始因为脸上挨了陆哲一拳，并不想赴约，可无奈在人朋友圈里偷窥了一圈后又实在是不舍得放过这种优质男。
　　“总裁哎，”
　　和小男生告了别之后，他又翻开了那人朋友圈一张张浏览着，“会穿着西装给我上么。”
　　陈湛然恶趣味地想着。
　　自己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虽然没占到那个小主播的便宜，却有个阔气多金的腿长总裁主动送上门来。
　　想到这里，他顿然觉得淤积在胸腔里的怒气都挥散了不少。
　　要是表现得好能被那总裁包养，以后也不用这么辛苦满世界到处飞了。陈湛然得意洋洋地想着，自己果然还是要靠脸吃饭，不枉老天爷给他生了这么一张俊气的脸蛋。
　　正做着美梦，微信上弹出了贵公子发的新消息：
　　[二楼卫生间二排最里间。]
　　陈湛然看完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就看到新的一条：
　　[想来点刺激的么？给你准备了个小见面礼。]
　　[图片]
　　……嚯！
　　陈湛然点开图片，瞬间来了兴致。
　　那是一张戴着蕾丝环的腿照，虽然只有局部，也照得很模糊，但这种照片越是遮遮掩掩越是撩拨。
　　没想到还是个会玩的。
　　他抿了抿唇，回了个“宝贝我马上到”后，打开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仔仔细细又检查了遍自己脸上的遮瑕膏——被陆哲一拳揍出来的淤青被厚重的化妆品给遮得严严实实。
　　整理好发型后陈湛然才起身哼着小调往二楼洗手间走去。
　　与此同时，坐在自家床上的江北泽嫌弃地整理好了裤脚，面无表情地给陆哲打去电话：
　　“喂？人我给你骗过去了，真恶心啊！和他聊几句我感觉都要折寿了！”
　　“帮我家星野出气有你一份力。”
　　“一份？我至少出了九成九的力好么？你要赔我精神损失费，还要给我家猫赔新衣服穿才行，”
　　江北泽冷哼一声。
　　刚刚拍给陈湛然的那张照片里的根本不是什么情趣内衣蕾丝腿环，而是他家猫猫公主的颈圈。
　　“干脆等你们回去我喊游星野出去逛街算了。我们爱猫人士不带你玩。”
　　“想得倒美。”
　　陆哲嗤笑一声，径直挂断了电话。
　　他听见有脚步声慢慢靠近了。
　　这家酒吧规模很大，一楼因为有驻唱歌手演唱所以人满为患，而二楼则多为包厢，公共区域几乎没什么人来往。
　　陈湛然路过洗面镜时又停住脚步，拨弄了几下头发，自我欣赏了一番后才缓缓找到第二排最里面的隔间。
　　门果然紧紧关着，地面上露出一小片阴影，确实是有人在等他。
　　陈湛然故意咳了一声，轻轻敲了敲门板，压着嗓子憋出气泡音：
　　“我的honey，让你久等了。”
　　里面的人没有应答，但陈湛然听见了拧开锁栓的声音。
　　这是在邀请他进去了。
　　他低笑一声，径直推门而入——
　　“唔……！！”
　　腰上猛地挨了一脚，他毫无准备地被里面的人从身后锁住了喉咙。
　　正要叫喊出声时，一团干涩的抹布被强塞入他嘴中，让他呼叫不得。
　　是那个冷脸商务男！
　　陈湛然在挣扎的过程中得以看清了陆哲的脸，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中了陷阱。
　　“唔唔…昂！”
　　他奋力挣脱，然而陆哲的力气又重又狠，三下五除二就用他白天绑游星野的那套工具将他给吊捆在了墙角的水管上。
　　“唔唔！！”
　　“别乱叫。你也不想你们全航空公司都看到你这副狼狈的样子吧？”
　　陆哲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架起手机，打开了录像。
　　他从口袋中拿出黑色口罩戴在脸上，虽然下半张脸被严实遮住，光是那双冷光凌厉的双眼也足够表达他此刻的嫌弃——他扯开了陈湛然的衣裤，将他扒的只剩下内衣，又把衣服卷成卷，当抹布一样擦花了陈湛然脸上的妆容。
　　陈湛然求饶地摇着头，然而陆哲却并不在意，拍完照后抬起腿，一脚踩在了陈湛然的要害处。
　　“呜——！！”
　　陈湛然当即疼得面红耳赤，更让他崩溃的是陆哲居然还穿着鞋套，完完全全是在蔑视他！
　　“你这里对着我的人硬过吧？”
　　陆哲将他嘴里的抹布塞得更紧，让陈湛然无法发出任何惨叫，伸手从后拽住了他的头发，逼迫陈湛然仰视他，
　　“干脆踩烂好了，你说呢？”
　　“呜呜……唔……！”
　　陈湛然惊恐地发出祈求的声音。
　　这个商务男太恐怖了……完全是疯子才会有的眼神……他敢确定，如果再激怒陆哲，陆哲真的会不计后果地把他给踩废……！
　　“哐”的一声闷响，后脑被猛地砸在冰凉的瓷砖墙上，陈湛然疼得头晕目眩，陆哲收回了脚，他才如得救一般大口喘起粗气。
　　“以后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不老实，”
　　陆哲顿了顿，皮笑肉不笑道，“我会让今晚的照片和视频出现在你们公司网站首页上的。听懂了吗？”
　　“……嗯嗯嗯！”
　　陈湛然崩溃地点着头。
　　他只是贪图色心，哪里想过会惹到这种暴徒……
　　不过他都这么卑微地求饶了，这人也该放过他了吧……他可是都没来得及碰那个主播分毫……
　　在陈湛然疑惑的目光中，陆哲慢条斯理地将现场收拾好，又加固了一遍捆绑着陈湛然的束缚带，然后拎起包打开了隔间门，
　　“今晚你就呆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
　　陈湛然绝望地看着陆哲将印有“维修中·暂停使用”字样的路标牌摆在了厕所门口。
　　晚上十点多左右。
　　游星野晕晕乎乎地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陆哲趴在床边，正认真地打量着他的睡颜。
　　“……你、你干嘛呢？”
　　游星野不自觉地摸了摸嘴角，怕自己睡相太差。
　　“欣赏。”
　　陆哲笑了笑，手已经伸进被窝，捏了捏游星野的后腰，
　　“还酸吗？要不要我帮你按一按？”
　　“那只会让情况更严重吧！”
　　游星野坐起身来，皱了皱鼻子，闻到了陆哲身上的酒精味，
　　“你出门了？”
　　“嗯，这边夜市很热闹，到处都是酒吧。”
　　“是有什么事吗？”
　　游星野担忧地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陆哲看起来和平常有些不同。
　　好像更有攻击性了一些？
　　“不算什么事，”
　　陆哲刮了刮他的鼻子，不知从哪儿突然变出了一份椰奶糕，
　　“昨天不是人太多没吃到吗？刚刚去给你抢了一份。”


第79章 
　　两人吃过椰奶糕后又穿着拖鞋一起去沙滩边的夜市上逛了会儿，到快凌晨才饱着肚子手拉着手回到酒店。
　　星级酒店的服务很是周道，在大厅值班的服务生见他们二人手里提着各色小吃，便热情地走上前去：
　　“您好，中餐厅那边准备的有消食用的陈皮山楂茶，二位需要的话可以这边请。”
　　“要去尝尝吗？”陆哲看向游星野。
　　游星野用力点了点头。
　　他向来是拒绝不了免费的东西，尤其是猜测到这酒店是陆哲自掏腰包做主升了档之后，暗自下定决心要把该享受的服务都好好享受到。
　　不然那么大一笔钱不就白花了吗。
　　服务生闻言会心一笑，将他们带去了屏风后的中餐厅。
　　虽然已经快到深夜，餐厅内依旧人来人往，一眼望过去差点找不到空座。
　　酒店的环境典雅干净，厅堂内茶香氤氲，角落里摆着架古董留声机，放着游星野叫不上名字的钢琴曲。
　　中餐厅里坐着各式各样的人，有抱着笔记本在工作的，也有低头认真看书品茶的，陆哲找到了一个靠窗又在角落的位置，放下从夜市买来的小吃后，游星野主动起身道：
　　“我去端茶。好像还有水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芒果、西瓜都可以，挑你爱吃的就行。”
　　陆哲贴心地留下来占座，顺便也趁这个空档低头看了眼消息泛滥的工作群。
　　他们公司确实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他的那位直属上司兼公司创始人遇人不淑，被一直以来都十分信任的丈夫背叛，具体情况陆哲也不方便打听，只知道他老板现在不仅家庭破碎，还被骗走了包括他们这家公司在内的许多财产。
　　他们这个行业竞争激烈，集团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过，陆哲他们千防万防没有料到竞争对手会选择如此低俗卑鄙的商战方式，竟培养除了一个贤惠人夫式的商业间谍，还蛰伏了这么多年。
　　情感纠纷和公司间的商业战争搅合在一起，其中的门门道道最是理不清晰。
　　老板突然被架空，公司经营权落入敌手，对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掉陆哲他们这批和前老板一起起家的精锐经理人。
　　陆哲虽然并不热爱工作，但毕竟是一起闯荡过来的伙伴，被夺走的是他们共同的心血，更何况还是以这种令人不齿的方式。
　　这也是他这些天一直在忙的事。
　　不仅公司内部乱了套，嗅觉敏锐的猎头公司也三番两次给他打来电话，想要趁人之危把他挖走。
　　已经有为利所趋的同事主动跳槽，但陆哲做不出这种事。
　　哪怕希望渺茫，他也坚持想要转败为胜——他了解自己老板的能力和人品，她不该遭受这种小人的暗算。
　　正浏览着群内不断刷新着的消息时，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拍。
　　陆哲略带疑问地抬起眼，拍他的人是位穿着打扮十分有特色的女士，长着一双灵动的丹凤眼，半挽着的头发后面插着根圆珠笔。
　　好熟悉的面庞……陆哲缓缓眨了眨眼。
　　女士打量了他几眼，突然笑弯了眼：“你是老周（陆哲舅舅）家小孩儿，那个小帅哥……陆哲没错吧！我不会认错的！”
　　陆哲愣了一下，豁然开朗：“卓导演。好久不见。”
　　面前的人正是他当年参与拍摄所在剧组的总导演，卓越。
　　卓越人如其名，拍摄的每一部戏都是精品，几乎只和拿过影帝影后奖项的人合作，当年就是她一眼看中了去给舅舅帮忙的陆哲，拉着他试了镜。
　　后来陆哲忙于学业，和演艺圈完全断了联系，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二人居然会在这里再次见面。
　　“巧了吗这不是，你这孩子还真是等比例长大，俊的咧，”
　　卓越爽朗笑道，“你是来旅游的？一个人吗？”
　　“和男友一起。”
　　“啊，度蜜月呀？”
　　卓越思忖了片刻，目光一直在陆哲身上游移，“现在忙吗？如果没事的话，介意帮我个忙吗？”
　　“您尽管开口。”
　　“其实我是来采风的，新剧本写不下去……正在四处找灵感，”
　　卓越顿了顿，
　　“有个角色在我心里一直没能具象化，天助我也，让我抓到了你。”
　　“……嗯？”
　　“瞧瞧你这…变得格外凌厉狡黠的眼神，我猜猜，你肯定已经变成‘陆总’了吧？听你舅舅说过你成绩很好事业也干得不错，我正需要这个，”
　　卓越说着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打开了手机上的录音器，
　　“来吧，随便给我讲点什么。你工作上遇到的故事，你的同学们、同事们，或者你和你男友的故事，什么都行。现在要写都市剧太难了，我哪里体验过那种商业精英的生活啊，唉……拜托你了。”
　　“商业故事的话，我最近倒是正在经历一件离奇的事。”
　　陆哲停顿了一下，“不过您必须要现在就聊吗？也许可以等我先把我男友送回房间休息？”
　　“当然可……嗨！你莫非就是陆总的男友吗？”
　　卓越一抬头，和端着茶水和果盘回来的游星野对上了眼。
　　“您……您好？”
　　游星野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这位看起来就很讲究的女士称呼陆哲为“陆总”，会是商业上的重要伙伴吗？这、这会不会影响陆哲工作呀？
　　“别这么拘谨，原来是我打扰你们约会了！”
　　卓越连忙起身给游星野让出位置，“虽然很冒昧，但陆总你不介意的话，能让你男友也和我们一起聊聊吗？”
　　当导演当了许多年，故事写了无数篇，卓越看人的眼光格外毒辣，一眼就看出了游星野身上的故事性。
　　她总是用“欧泊”来形容陆哲，如果现在也让她来概括对游星野的印象，那大概是“曲折性”。
　　她太好奇是怎样的经历才能造就出这种独特的气质——内敛到几乎有些阴郁，眼睛里却悄悄闪烁着漂亮的光。
　　“这位是卓越卓导演，”
　　陆哲向游星野介绍道，“白色卷宗、无限冬季，还有你上个月在追的胡桃春日都是卓导的作品。”
　　“您好，很高兴见到您……！”
　　游星野更加慌张起来，手都快不知道往哪里放。
　　卓越倒是十分平易近人，和陆哲一人一边接过了游星野手里的东西，她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今天确实有些晚了，不如明早我请你们一起喝个早茶怎样？”


第80章 
　　卓越订的早餐厅开设在一艘游船上。
　　清晨的海面风平浪静，碧蓝的海水拍打在洁白的船身上，扬起一串串笼罩着薄纱般阳光的浪珠。
　　游船不大，船长兼老板是位德国人，也是卓越的朋友。
　　甲板上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没有别的客人，正是卓越想要的聊天环境。
　　起初游星野因为社恐还想过要不要留在酒店里等陆哲回来好了，没想到卓越十分热情，千叮咛万嘱咐要陆哲一定把他最宝贝的学长给带上。
　　餐点的内容豪华的不像样子，连餐前小菜都是用分子料理的理念制作出来的龙吟芭乐，游星野尝了一口，觉得和含了一口糖雾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他此刻的任务很简单——大快朵颐。
　　因为卓越正兴致勃勃地听陆哲讲述着他那位老板昔日的辉煌和最近遭到的暗算。
　　陆哲很擅长和人攀谈，一面回答着卓越时不时抛出来的问题，一面还埋头帮游星野剥着海虾。
　　桌上的餐点虽然样式繁多，但以稀奇古怪的海鲜为主，游星野打量了好几圈，硬是没找出来一个会吃的。
　　他小心翼翼地用汤匙敲了敲一只不知名大海蟹的钳壳，没能成功剥离出蟹肉来，于是只能求助似的看向陆哲。
　　“那玩意儿要用剪刀剪，给你。”
　　卓越察觉到了游星野的窘境，热心地从一旁的冰桶里抽出海鲜剪递给了他。
　　“谢谢。”
　　陆哲替游星野接过，又开始认认真真地帮他剥蟹。
　　“不好意思，”
　　游星野坦诚地干笑了两声，“我没吃过这些，不会弄……”
　　他很怕卓越会嫌弃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进而影响到这位大导演对陆哲的好印象。
　　谁知卓越只是挤了挤眉毛：“就他们洋人臭讲究，我一般都是直接用牙啃的，你牙口好的话也可以试试。”
　　她边说还边举起了一只巨大的龙虾钳，咔嚓一口咬了下去。
　　“小陆你继续说，那你那位老板现在怎么样？会因为这次打击一蹶不振吗？我想想就感觉要疯了，事业严重受挫的同时家庭也分崩离析……唉。”
　　“其实她的反应比我们大多数人都要平淡，”
　　陆哲把剥好的蟹肉夹进了游星野面前的味碟里，缓缓道，
　　“她说就当是走在路上踩到了脏东西，现在正在收集她前夫非法窃取商业情报的证据，虽然家暴的罪名没能把她前夫送入牢房，但经济犯罪可以。”
　　卓越闻言无声地冷笑了一声。
　　“你们知道如果这起案子发生在电视剧里，接下来的走向会怎么发展吗？”
　　陆哲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卓越挑了挑眉，自己又接着说道，
　　“你的女老板大概率会遇上一个为人正直，帅气多智的律师，或者某个实力更加雄厚的集团总裁，然后在新男友的支持下‘帅气’地完成复仇，和真命天子再次步入婚姻的殿堂。”
　　“这样的电视剧我看过不少来着……这几年火的《迟春》、《姐姐的陷阱》、《珞山女子群像》好像都是这样的。”
　　游星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前些年我经常直播看剧，好多粉丝都点了这几部，所以我印象还蛮深刻的。”
　　“说得对，”
　　卓越点了点头，
　　“现在大女主剧渐渐成主流了，可惜吃到红利的都是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三流导演。真是搞笑，吃过婚姻苦头的女主角怎么可能傻到再往坟墓里跳第二次？拍得好像女主角身边没个男人当靠山就什么都做不了一样……服务生？麻烦你过来一下？”
　　她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似乎是在桌上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抬手叫来了在船舱内应侍的服务员，
　　“这个煎饼果子是什么意思？弄混了吗？我们订的不是北美风情海鲜套餐吗？”
　　“女士，没有弄混，这是用三文鱼刺身制作的饼皮，里面包裹的是鲟鱼子酱，您可以尝尝看。”
　　“喔这样吗，做的像份煎饼卷大葱似的。”
　　卓越眨了眨眼，并没有觉得窘迫，甚至自己揶揄了一句，“没办法，名流的吃法太夸张了，我不懂……刚刚说到哪里来了？哦对，不瞒你们说，我下一部剧的重心也在女主角身上，但想要不落窠臼确实是太难了，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实在是难以改变。唉，不然我也不至于在这岛上躲制片人躲一个月……”
　　看得出她应该是真的躲了一个多月没见到熟人，再一个大约也是因为陆哲也好游星野也好，都是所谓的“圈外人”，许多在圈内无法言明的吊诡之事都能在他们面前一吐为快，一直到晌午，海面上的太阳太过暴晒，卓越才依依不舍地和他们分别。
　　临走前她悄悄把游星野拐到一边，往他口袋里塞了一沓自己的名片：
　　“小游小游，我们说好了，要是陆哲被裁了，记得帮我劝他来剧组发展，别让他再当什么零零七工作狂了，瞧他那黑眼圈，现在还年轻，再熬个十年他指定配不上你了。”
　　游星野客气地笑了笑。
　　心里想的却是陆哲怎么可能配不上他呢。
　　就像天上的月亮东升西落了数千年，从来没有人会嫌弃那轮明月不够皎洁。
　　“还有你的直播间我也关注了，有空找你聊天喔，我写剧本的时候最喜欢找人聊天了，你可千万别觉得我烦。”
　　卓越笑了又笑，在陆哲有所表示之前把游星野还给了他，又叮嘱他道，
　　“一定记得帮我问问你的老板，等她有空时愿不愿意和我做个访谈，拜托了！”
　　“没问题。”
　　陆哲礼貌地点点头，修长的手指极具领地意识地搭在游星野肩上。
　　送别卓越后，两个人沿着海滩慢慢往酒店散步，游星野一插兜就摸到了卓越塞来的名片，斟酌了片刻后轻轻开口问道，
　　“陆哲，你当年怎么没有继续演戏？”
　　硬件条件那么优越，又颇得卓越这样的好导演青睐，而且游星野见识过在观众前的陆哲，虽然只是戏剧团的小型演出，但闪烁在那时的陆哲眼底的热情分明格外真切。
　　每个人都会喜欢的事情，再平庸的人也不例外。
　　可现在的陆哲却像他的名字一样，仿佛除了和游星野呆在一起的片刻时光，其余的一切时间都出卖给了工作，虽然是份体面的工作，但本质上也只是为了谋生而已。
　　那明明不是陆哲喜欢的。
　　陆哲走在靠海的那边，平缓起伏的海潮像白驹过隙间的陈年旧梦，蔓延上他的脚踝，又在顷刻间退去，最后无影无踪。
　　“演戏这种事，很难出现在父母对下一辈的完美规划中吧，”
　　他耸了耸肩，
　　“我那年能进剧组也是因为在放暑假，杀青的第二天我就回学校准备一模统考了，再往后就是按部就班，考进大学，到处卷实习，然后拿到一个高薪offer，进入一家待遇很好的公司……”
　　陆哲轻松地叹了口气，“怎么会有我这么根正苗红的好男人，学长你真是捡到宝了。”
　　游星野无法反驳。
　　陆哲这样顺风顺水，年轻有为的人生明明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听起来也让人该感到知足，但他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海浪没过脚踝，渐淡的藏青让游星野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不禁想到，这样的生活真的是陆哲想要的吗？
　　这个问题他问不出口。
　　就算不问，他也能猜到陆哲的回答。
　　在既定的思维习惯之中，陆哲连说“不想要”的权力其实都没有。
　　他只要表露出一星半点的不愿，就会有无数个声音一齐指责向他，父母亲人会埋怨他不求上进贪图享乐，朋友同事会嘲讽他明贬暗扬故意炫耀，甚至任何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可能都会冷笑几声，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为赋新词强说愁。
　　毕竟他们无法像这样无所事事又时时开心地在岛上一直逃避下去。
　　唔。
　　游星野愣了一下，回忆了一番自己的银行卡余额。
　　好像也不是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不过在此之前，陆哲应该很想帮他的老板那位打赢翻身战。
　　要不是卓越刨根问底地追问，游星野还不知道陆哲的公司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那可是要丢掉工作了！
　　上一次身边丢掉工作的人是他爸爸。代价是他们一家三口极其干瘪困囿的十多年。
　　虽然有他在，陆哲丢了饭碗不至于吃不饱饭，但……
　　但游星野只要想到这里就会觉得心里不安，自己现在虽然月度流水很高但依旧不够稳定，万一有朝一日也和席洛一样被迫退圈，那岂不是……
　　岂不是要带着陆哲流落街头了？一起擦鞋？？


第81章 
　　假期随着夏日的尾巴一起落幕，初秋的凉意开始沿着北风蔓延。
　　回到泽宿市后，陆哲便重新投入了没日没夜的忙碌之中，从海岛上带回来的慵散泡沫很快便在一通接着一通的工作电话中蒸发散去，水汽干涸在了唇齿间。
　　某个工作日的早晨，他难得没有一大早就出门，游星野睡醒时闻到了厨房里飘散出来的黄油的香气。
　　昨晚两个人又没分房。
　　他顺着香味挪到了厨房，头发乱蓬蓬的，扒着门探头看向陆哲时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你在煎什么？”
　　“醒了？早饭刚刚做好，早上吃汉堡肉可以吗？”
　　陆哲回头，单手端着小煎锅，另一手揽过游星野的腰，交换了一个薄荷牙膏味的早安吻。
　　秋天的睡衣并不厚重，轻而易举地就能探入，温度渗透进皮肤。
　　游星野微微眯起眼：
　　“唔……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是不是锅糊了！”
　　……
　　五分钟后，二人老老实实地端坐在了餐桌前，陆哲面前的那份汉堡肉糊得发黑。
　　虽然已经同居了很久，但一起吃早饭的经历对二人来说都还算新鲜。
　　游星野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到九点钟，
　　“今天不用赶去公司吗？”
　　“嗯，”
　　陆哲点了点头，语气平淡道，“以后也都不用去了。”
　　新上任的老板终于还是威逼利诱说服了董事会，通过了管理层大换血的决策，整个公司进行重新洗牌。
　　游星野愣了下，小心翼翼地安慰他道，
　　“不去也挺好的。公司那么远，连在家吃早饭的时间都没有。”
　　“对呀，”
　　陆哲轻松地笑笑，熟练地把椒盐瓶递给游星野，
　　“干脆以后我就在家当软饭男好了，每天都只想和学长赖在一起。”
　　游星野悄悄眨了眨眼：好像也不是不行。
　　陆哲前些年辛苦赚的那些钱不都变成了礼物砸到了他口袋里吗，他可基本上都没怎么花过。
　　“不用去公司的话，怎么还换上了西装？”游星野问。
　　“只是不去原公司了，”
　　陆哲轻笑了声，收敛起脸上的散漫，“昨天我主动上交的辞呈，我还有几个老同事都决定跟着简栎一起，重新白手起家。”
　　简栎就是陆哲之前提到的那位，遭遇了丈夫背叛的老板。
　　被狡猾男人用下三滥手段抢走的公司陆哲也不屑于再呆，与其寄人篱下等着被裁，还不如自己辞职走得痛快。
　　用简栎的话来说就是，被污染的东西干脆就扔给渣男吧，她们会重新创办一个更好的。
　　陆哲顿了下，补充了一句，
　　“要是真吃软饭的话，榜一的牌子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别人抢走，那我可接受不了。”
　　“我看你是不仅养活了我，还养活了半个平台。”
　　游星野掰着手指给陆哲算道，
　　“平台收一部分分成，再扣一遍税，到我手里就剥了层皮，我都替你心疼钱……还不如直接转账给我。”
　　“那以后我的转账学长不许不好意思收，”
　　陆哲眨眨眼，
　　“而且直播间的礼物也要照样送。剥掉的那些就像千金买来美人笑，买你开心，也给你买来底气。”
　　省得又像以前那样，遇到被大主播仗势欺人的情况。
　　还有许多像陈乾那样无聊的故人，也许是曾经嘲笑过游星野的某个同学，也许是在他的同学录上写下擦鞋工的某个“好友”，游星野越来越火，一定有许多双眼睛躲在屏幕外窥伺着他。
　　陆哲要让他们看到，游星野受得起贵重的喜爱，那个连捡铅笔头都要被污蔑偷东西的游星野现在过得很好。
　　而且比他们都要好。
　　“……那，那下次能不能和江北泽商量下，少扣点儿？”
　　游星野眼巴巴道。
　　送礼物这个事并不是第一次和陆哲商量，直播做到现在他其实已经不在意礼物量的多少，让陆哲的钱被平台收割一遍才能到他手上，他的心都在滴血。
　　“行，”
　　陆哲思忖道，“下次我把他的猫绑架来陪你玩，顺便威胁他降几个点。”
　　“那我们还得多赔几个猫罐头的钱。”游星野闻言笑弯了眼。
　　难得的早餐时间对他们两个平时基本都是潦草过早的人来说就像一场蒸汽波造就的梦境，半早的阳光柔和干净，黄油的香气还未散去，舒缓的一天随着水壶中咕嘟嘟冒起的热气一起松散地铺开在眼前。
　　出门前，陆哲又将下巴压在游星野肩上蹭了蹭，仿佛这样才觉得有力气应付现实。
　　“学长，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可能每天都要早出晚归，变得非常忙。”
　　他顿了顿，声音温和，
　　“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也可以投简历到一家普通的公司，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那样不是你的风格，”
　　游星野微微抬起眼睫，仰视着他的双眼。
　　他永远都会被陆哲的意气风发所吸引，哪怕并非游刃有余。
　　陆哲自己或许没意识到，刚刚他说要重新白手起家、重建一所更好的公司时有多帅气，帅气到游星野觉得心跳好似都漏了一拍，不可遏制地也跟着一起热血沸腾了起来。
　　“陆哲，安心去赚钱吧，当我的榜一可不能比我赚得少吧。”
　　游星野笑道。
　　“那也太夸张了吧，学长可是拥有几十万粉丝的喜欢和钱包呢。”
　　陆哲轻叹了口气，要是能把学长装进公文包带去办公室抱在怀里上班就好了。
　　磨蹭亲昵了半天终于舍得出门时，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叮嘱游星野道：
　　“这几天家里的座机可能会有人打来，你不用接，也别管，太吵了的话挂掉就行。”
　　说完他想了想，干脆决定去把座机线拔掉。
　　“怎么了吗？是谁会打来？”游星野疑惑道。
　　“也没什么，就是我辞职的事被我爸妈也知道了，他们二老本来就不喜欢我自己打拼，觉得不稳定，这几天估计会疯狂打电话劝我进体制内。”
　　想到这里陆哲就觉得头疼。
　　他们家书香门第，往上数三代几乎都是老师教授公务员，人人都抱着一个铁饭碗。要不是因为他赚的实在是很多，年年回家估计都能被唠叨死。
　　现在好了，高薪工作辞了，要重新创业了，远在邻市的他父母估计眼睛都亮了。
　　“一直不接的话他们会不会担心你？”
　　“没事，我会回他们微信的。”
　　陆哲顿了顿，反正为了拔电话线又换回了拖鞋，他干脆又将游星野抵在了鞋柜前，手指按在人的胯骨旁，似有若无地轻轻捏了捏，
　　“刚刚吃早饭的时候，学长悄悄硬了吧，因为什么？”
　　“……！”
　　游星野心虚地一颤。
　　谁让陆哲说那么帅气的话…眼里还闪着光。
　　“是晨……早晨的正常生理现象而已。”
　　“那昨晚学长说要坏掉了是在骗人咯？我看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
　　游星野耳朵烫得像在打鼓。
　　陆哲轻轻啄了啄他的鼻尖，
　　“白天忍着，等我晚上回来帮你，嗯？”


第82章 （一更）
　　“那你，早点回来。”
　　游星野的喉结动了动，声音不重不轻，尾音像水壶里煮沸翻滚的香橙茶，甜丝丝，也黏糊糊。
　　“遵命，”
　　陆哲闻言笑了起来，“我会在你开播之前回来的。”
　　“……！”
　　游星野轻轻瞪了他一眼，不知道陆哲又想到了什么坏心思，总之这次没有“惩罚”的藉由，他绝对不会再答应在实况直播的时候乱来了！
　　陆哲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出了家门，去了趟海岛之后感觉骨头都被晒得懒散了，每天除了和游星野赖在一起，哪里也不想去。
　　小区里栽种有一排银杏，秋风一送，在家看向窗外已经是满地金黄。
　　游星野一个人呆在家里，站在窗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视线仿佛穿过了那片摇曳的流动的金色，回到了八年前的那场雨。
　　陆哲第一次吻他的那场雨。
　　他抱着满怀的银杏叶，周身都是湿润透澈的雨水味道，陆哲说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秋天的味道。
　　等回过神来时游星野已经走出了家门，走进了那片狭窄但厚实的金叶林。
　　他挑拣了许多干燥完整的叶片，像捧了一把暖躁的太阳光，打算用这些叶子给陆哲做点什么——其实要做什么他还没想好，只是想要陆哲也能看到这片悠闲的秋色。
　　他其实见识很浅，在此之前连海也没见过。但他见到的每一样好东西，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给陆哲。
　　一整个上午他就坐在桌前处理叶子，顺便把手机支在一旁自动播放着近期热门的自媒体视频，好为往后的直播内容做策划，时间不知不觉就流逝到了下午。
　　手机大数据大约是捕捉到了他近期的定位移动到过南方的海岛，一连串给他推了好多相关视频：
　　——“XX海岛现已成网红打卡胜地，一天偶遇上十个主播。”
　　游星野瞥了眼，还好没给人拍到他，毕竟那几天他连脚腕上都被陆哲印下了咬痕。
　　——“知名导演卓越现身，剧迷猜测新剧大概率走海边清新风格。”
　　游星野抿了抿唇。按童念的想法，她的下部剧应该是都市商战拼杀，和海边半分钱关系也没有。
　　——“双十一在即，各大平台纷纷公布最终满减规则，快来抄作业吧！”
　　这条被游星野毫无停顿地划走，他向来奉行不买就是最大折扣的原理，绝不掉入消费主义的漩涡。
　　——“XX海岛酒吧一条街惊现裸奔男子！目击者表示应该是喝多了的醉鬼。”
　　那条街巷的名字游星野觉得耳熟，似乎就在他们度假时居住的酒店附近，离他们每晚逛的夜市也就几分钟的路程。
　　“唔……？”
　　他扫了眼屏幕，虽然视频画面很模糊，被拍摄的对象也只露了一秒钟的脸，但他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本能地就感到了一阵恶寒。
　　烙印进本能的厌恶涌上喉咙，游星野又重复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视频里的裸奔男像那个骗了他的变态空乘。
　　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视频上显示的日期，那天早晨他被陆哲从这个骗子手里救了出来，带回酒店被“惩罚”到晚上，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陆哲出过门。
　　陆哲说，他是去夜市买小吃了。
　　他只记得那天陆哲的眼睛很黑很亮，浓重到似乎还未来得及将戾气收敛。
　　这是……陆哲做的吗？
　　正在细究这事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游星野看了眼时间，虽然陆哲答应他会回来早点，但这才下午三点……
　　吱嘎——
　　门页被轻声推开，游星野正要开口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早，却和此刻正愕然站在门口神色空白的一位中年女士猝不及防地对视上。
　　游星野：“……？”
　　曲谦：“……？？”
　　那一瞬间曲谦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猜想，面前陌生的年轻男子穿着休闲的居家服，绝对不可能是非法入室来偷盗的，可这又确确实实是她儿子的家。
　　她细细打量了游星野一番，看清楚游星野的长相后突然了然于心，依照她对自己儿子喜好的了解，面前这位绝对是她们陆同学的恋爱对象。
　　“请、请问阿姨您……您……”
　　游星野脑子也很快转了过来——有陆哲家的密码，加上这个沉稳的年龄、优雅的长相以及看起来就很渊博亲和的气质，面前的人极有可能是陆哲的妈妈。
　　只是他“您”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连和卓越说话他都会感到紧张，更别提陆哲的妈妈了。
　　“我是陆哲的妈妈，姓曲。”
　　曲谦很快消化了眼前的情况，而且已经基本上确定了游星野的性格——一看就是学校里最老实安静的那种好孩子。
　　“曲教授您好，我、我叫游星野，我……那个，陆哲好心、把房间租给了我，所以我也住在这里，那个…不、不知道您突然来访，我…我去给您倒茶……”
　　游星野大脑一片空白，语言系统基本紊乱。
　　他可从没设想过这个场面，而且还是陆哲不在家，他单独面对陆哲妈妈的场景。
　　曲谦轻轻叹了口气，招了招手，似乎带着几分笑意：
　　“你别紧张，过来坐就是。刚刚你说什么？陆哲把房间租给了你，你们是室友？”
　　“嗯…嗯。”游星野囫囵地点了点头。
　　他也不清楚陆哲有没有向父母表明过取向，因此压根不敢乱说话。
　　按照江北泽的话来说，陆哲的父母都是十分严格厉害的人，小时候他们大院的孩子都听他父母的话。
　　“你们应该大学就认识吧，星垂平野阔，我记得你的名字呢，很好听，而且人如其名。”曲谦接过游星野递来的茶杯，吹了吹。
　　“您……知道我？”游星野微微有些讶然。
　　“当然，那段时间陆哲一顿饭能提你十遍，”曲谦淡淡道，“不过后来……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们也不多过问。只是我看他今年状态变好了很多，还以为你们已经复合了。”
　　“……”
　　游星野的眼睫胡乱地颤震起来。
　　曲谦这几句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时半刻的根本处理不了。
　　曲谦看着他震惊的样子，心里轻轻苦笑着，前几年陆哲连在国外怎么办婚礼都想好了，弄半天原来是一厢情愿。
　　“没复合也没关系，感情的事复杂着呢，看得出你是个稳重的孩子，”
　　曲谦顿了顿，
　　“今天我们冒昧过来其实主要是担心陆哲，那孩子公司遇到那么大事，怪让人不放心的，尤其是今天家里电话突然都打不通了，我和他爸爸想了想，就开车过来了。”
　　曲谦话只说明了一半。她们会亲自过来，其实摆明了就是想铁了心劝陆哲端起铁饭碗，找个稳定的有编工作。
　　“…………！”
　　游星野喉咙一哽。
　　陆哲的爸爸也在？！
　　他僵硬地扭头看向门外，只见一打着领带搬着行李、两鬓微白架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也出现在了门口——一看就是那种上课讲话很慢但内容详实、平时不点名期末还会默默捞人的劳苦功高老教授。
　　十分钟后。
　　游星野被曲教授和陆教授夹在中间，背挺得老直，端坐在沙发正中央，感觉自己又经历了一次毕业答辩。
　　两位教授讲起话来如春风细雨，和颜悦色，但不知不觉中就从他嘴里套了不少话出来。
　　比如陆哲平时经常加班。
　　比如他俩其实该做的都做了，除了领证。
　　比如他的工作是做直播，现在还是江北泽公司的头部主播。
　　前几个问题陆崎听了之后都是笑笑，甚至听说他们刚去海岛度假回来时笑容幅度还大了些，但听到游星野是做直播工作的之后，笑容肉眼可见地怔顿了一瞬。
　　曲谦㧟了他一胳膊，接过话头：
　　“那小游你平时忙吗？会不会到处出差什么的？你们平时吃饭都是怎么解决的呢？”
　　“我……就晚上比较忙，很少出门。吃饭的话陆哲一般都在公司，偶尔回来吃晚饭的话我会在家准备……”
　　游星野一五一十地老实回答着。
　　陆崎被妻子悄悄拧了一把之后，朝着游星野歉意地笑了笑，便拿着手机起身走到了阳台。
　　阳台门不是很隔音，听得出他是在给陆哲打电话。
　　并且不怕陆哲躲着他们不见面，毕竟他们手里可是有游星野这么一个非常好使的人质。
　　陆哲原本只是打太极，想敷衍了事赶快挂断电话，直到听见自己爸爸语气悠悠甚至还带着点含蓄的嘚瑟道：
　　“你不回家的话，晚上就只有我和你妈品尝小游同学做的饭了。”
　　“……”
　　陆哲那边沉默了一瞬。
　　“你们现在在哪？”
　　“你家。”
　　“游星野呢？你们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直接过来？你们……”
　　“小游挺好的啊。”
　　陆崎缓缓道，“我们聊得蛮开心，你晚点回来也无所谓。”
　　“……我二十分钟后到家。”


第83章 （二更）
　　陆哲说完就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怎么就没料到自己爸妈会打他们个猝不及防……以学长的性子，现在大概率已经大脑宕机内心崩溃。
　　再不赶回去，晚上学长估计就要蜷缩在床头抱着腿自闭成阴暗的蘑菇了。
　　陆崎打完电话回到客厅，悄悄朝曲谦比了个“欧了”的动作。曲谦没搭理他，继续拉着游星野聊东聊西。
　　“小游你说，你看着陆哲天天忙得东倒西歪是不是也觉得心累？”
　　曲谦叹气连连道，
　　“我们不是不支持他追求自己的事业，关键是现在这事业它……”
　　“它‘啪’的一声没了，是不是？”陆崎接得很快，像一位接受过多年专业训练的捧哏。
　　游星野看着他们两位像讲相声一样，面部绷紧而小心翼翼地咬紧了下唇——现在笑出来一定很不合时宜，更痛苦了，好想逃回卧室躲进衣柜，好想让自己变成哑巴。
　　“但这孩子撞了南墙不死心，还想继续创业。不是我们不看好他，主要现在他们那个行业红利该分的也都分完了。创业创死的企业家那么多，我看也不缺他一个。”
　　“是啊，现在你们都还年轻，身强体健的，忙活得动，要是他这次没那么走运失败了的话，你们仔细想想，人到中年耗尽了前半生的积蓄却一无所获，你们要怎么办呢？”
　　陆崎连连摇头，完全不看好陆哲这次的选择。
　　游星野轻轻咬着下唇——耗尽积蓄而一无所获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他爸爸当年就是这样，满腔热情地追求着创作和艺术，为了举办画展掏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连爷爷辈留下来的皮鞋店都卖了出去。
　　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除了山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债，什么也没有留下。
　　连许诺给游星野的一只新书包都变成了泡影。
　　而陆哲面对的竞争和对手里多的是比骗了他爸爸的那人更险恶的人心。
　　“小游，叔叔阿姨也是为你们以后着想，年轻的时候想折腾我们也放他去折腾了，只是陆哲慢慢也该变得成熟些了，”
　　曲谦和蔼而充满期待地看向游星野，眼尾的皱纹只让她看起来更加知性温和，
　　“只有你说的话他会听，你帮阿姨劝劝他，好吗？”
　　曲谦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那孩子从小就有主见，尤其是现在翅膀硬了之后，他们做父母的说话没用，但只要游星野开口，陆哲一定会动容。
　　“我……”
　　游星野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干涩。
　　咔嚓——
　　锁芯转动的声音传来，游星野如同得救一般看向大门。
　　是陆哲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陆哲……”
　　游星野如蒙大赦，从沙发中间站起身，脚步发虚地走向陆哲。
　　陆哲揽住他，身上还带有夕阳的余温，碰了碰他的额角，
　　“我回来了。他们没怎么你吧？”
　　“叔叔阿姨挺好的，就是我……不会应对这种场面。”
　　游星野声音越来越小。陆哲回来之前，他还能鼓着一口气硬撑，现在见到陆哲他却像是变得懦弱了起来，只想躲在陆哲身后。
　　“没事了。”
　　陆哲把他往身后一扯，抬眼看向客厅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亲昵的二老，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爸、妈，你们来之前至少给我打个电话……”
　　“哦，打了啊，”曲谦呵呵笑着，绵里藏刀，“电话线不是被你给拔了吗？没接到电话要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
　　“……”
　　游星野莫名打了个寒颤。
　　刚刚叔叔阿姨和他说话时都还和和气气，怎么面对陆哲时反而……变得可怕了许多。
　　“我是说实际的，你们突然过来，酒店也没订，家里房间也没收拾，晚餐更是没订地方，打算怎么办？”
　　“房间已经订好了，”
　　曲谦幽幽道，“北泽帮我们订的。人家是小棉袄，你就是个破背心。”
　　陆哲：“……”江北泽这个臭小子。
　　“还有晚饭也不用出去吃，在家凑合就行。我刚看了冰箱里有菜，也让小游尝尝我的手艺。”
　　曲谦前半句话还冷冰冰地朝着陆哲，后半句又喜笑颜开地看向了游星野。
　　游星野如履薄冰般礼貌地弯了弯唇，回应曲谦的话。
　　陆崎趁机轻咳了一声，像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某种暗号。曲谦闻声便直接起身，一边脱下身上的薄风衣一边走向厨房，还朝着游星野招了招手：
　　“小游，来帮帮我吧？有些厨具我不知道放在哪里。”
　　游星野闻言有些犹豫，这显然是想把他调走，留他们父子独处，他为难地看向陆哲。
　　陆哲脸色轻松地点了点头，
　　“去吧，要是你累了直接回房间也可以，不用勉强。”
　　“那我……我去给阿姨打下手。”
　　游星野轻轻握了握陆哲的手，快步跟着曲谦进了厨房。
　　其实和曲教授相处了一会儿后他也没那么怕生了，他比较担心的是陆教授……毕竟前一秒陆崎还慈祥地看着他，下一秒转向陆哲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目怒雄光。
　　厨房门被曲谦有意拉上。听不太清他们父子的对话，但能从音量感觉到两个人似乎发生了争吵。
　　一直都听说陆哲家教很严，今天他才真正见识到。
　　陆哲父母的严厉并不依靠蛮力和恐吓，也并非对他不好，而是一种来源于溺爱的、温和而文明的专制。
　　父母的起点过高，给了他优渥的生活，同时也早早便为他设计好了一条没有弯路的人生。就像温室里精心栽培的盆栽，茁壮而精美，但要以失去野蛮生长的自由为代价。
　　“在担心陆哲？”
　　曲谦看游星野心不在焉，笑着问道。
　　“有一点。”
　　游星野坦诚道。
　　“总是要经历这些的，既然他在别的地方受人羡慕，也必然会在某些方面只能羡慕别人，”曲谦平和地讲述道，
　　“以前他也和他爸爸这样对峙过一次。是他上中学的时候，放假去看望他舅舅，误打误撞演了次电视剧，回家以后便说想转去当艺术生，要学表演。”
　　“……”
　　游星野停下了手里切菜的动作。
　　他一直以为，陆哲没有为此做过任何争取。
　　“演员这条路多难走啊，过江之鲫一样，”曲谦淡淡叹了口气，“他们当时闹了很久，爷俩都是有脾气的。你猜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老陆找了个戏剧学院的朋友，带陆哲去参观了艺考的面试现场。在那里多的是比他看起来更该成为影星的孩子，比他长得帅的、比他有灵气的、带着有名导演推荐信的……数不胜数，但最终能熬出来的有几个，掰着手指都能数的清。这又是个吃青春饭的行当，最后大多数看似年少时风光无限的人到中年只能沦落到去剧组打杂。”
　　曲谦温柔地看向游星野，语气柔软，充满怜悯，也分外残忍：
　　“这个世界还没有温柔到人们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能吃饱饭。”
　　“……”
　　游星野手心沁满了冷汗，将衣角捏得起皱。
　　“嘭呲——！”
　　屋外传来刺耳的闷响，曲谦和游星野相视一眼，意识到不妙，不约而同地推开了厨房门。
　　只见茶杯的碎片溅的满地都是，陆崎气得站起，颤抖着扶着沙发背，
　　“陆哲！你也不小了，怎么就是不听劝呢！我和你妈是在害你么？！你不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那游星野呢？”
　　游星野和曲谦的到来就像某种诡异的催化剂，陆崎气上心头，看了眼游星野后指着陆哲怒气冲冲道，
　　“他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没有，你们两个人以后打算怎么办？连个给你们养老的人都没有，你们都打算只活三十岁是不是？”
　　“陆崎！”曲谦低喝了一声，也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过了。
　　“什么叫像样的工作？”
　　陆哲定定地挡在游星野面前，语气平淡而坚决，
　　“游星野有工作，正规的、很好的工作。只是你，你自己无法接受新出现的事物而已。”


第84章 （三更）
　　“他能做一辈子直播去？”
　　陆崎火上心头，他们这次来就是想趁机劝陆哲安定下来，路他都安排好了。
　　本来陆哲没什么太大反应——他早就习惯于被安排。
　　直到陆崎说到游星野。
　　陆崎自以为好心地提出要给游星野在学校里安排个行政工作——符合他们观念的，正经工作。谁知陆哲突然就翻了脸。
　　“陆哲你以为自己能耐，那你说你忙活这么久存下了几个钱？住着我们给你买的房子天天逍遥快活，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和你同龄的人背着多重的放贷吗？”
　　游星野闻言心里一虚——陆哲的钱，大多都进了他的口袋。
　　陆崎越说越激动，也越发笃定就是他们对陆哲太过溺爱，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才导致他现在没什么压力，以为人生就这么简单。
　　可他和曲谦说白了也只是大学里的教书的而已。
　　这也是他们作为父母的隐痛。自视甚高，望子成龙，因此一切都造设得高昂不已，但实际上他们又并非像江北泽家那般拥有能让陆哲肆意妄为的、多代积累下来的富硕家产。
　　所以他才想尽早为下一代铺好后路，以掩盖对自己无法庇荫后代的焦虑。
　　陆崎下定决心要逼陆哲一把，于是咬了咬牙：
　　“你觉得自己过得舒服，觉得我和你妈杞人忧天，可以，现在你就从你爹妈的这房子里滚出去，我看你能再潇洒几天！”
　　“陆崎……！”
　　曲谦闻声狠狠使了几个眼色，陆崎却只是摇了摇头，拿定了主意：
　　“当然，你现在重新考虑还来得及。岗位我都帮你挑好了，只要你愿意，房子你照样住，日子你照样过，我和你妈也能放心，我们大家一起好过，不行吗？还有小游，小游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小游那边我也能安排……”
　　“他不需要你安排，”
　　陆哲抬眼，语义坚决，“我也不需要。”
　　“……好。你好得很。”
　　陆崎这次气得站也站不稳，跌坐在沙发上重重地拍着茶几，
　　“行啊，我现在就找人把这房子挂出去买了！不要我操心？行，你看着以后还有谁会为你操心！”
　　陆崎言出必行，当即居然真的打电话给房地产中介，让他们立刻就把这套房子给挂出去。
　　曲谦和游星野站在一旁，谁也没想好该如何开口劝和。
　　反而是陆哲长长叹了口气：
　　“行。”
　　游星野见状，也要跟着去收拾东西，却被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陆崎叫住：
　　“你跟着乱跑什么？”
　　游星野眨巴了眨巴眼睛：“我……陆哲是我的房东，他走了，我自然也……”
　　“你接着住。走的是他又不是房子，你真跟着他出去受苦么？”
　　“……”
　　曲谦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小声道，“小老头倔得很，等他冷静会儿我来劝。你别管，没事的。”
　　曲谦干脆让他也先回房间，留她一个人对付这个生起气来六亲不认的倔老头。
　　游星野担忧地点了点头，心事重重地暂且也先回了房。
　　曲谦给陆崎倒了杯菊花茶，等他喝了两口后才开始数落他：
　　“和你说了多少次咱们儿子吃软不吃硬，你刚刚在干什么？哦明知道他心里只有小游你还故意戳人家小游，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那话，人小游听了心里能舒服吗？”
　　陆崎冷静下来之后委屈巴巴地抱着茶缸：
　　“我不是为了他们好吗？陆哲就没吃过苦，小游那孩子又吃了太多苦了，我就想他们以后安安稳稳顺顺利利的，我做错什么了我？他们还年轻，不知道人生不如意起来有多残忍……唉。”
　　“那你指着陆哲说就行了，你带上人家游星野做什么。”
　　曲谦恨铁不成钢道，
　　“现在还要把你儿子赶出房子，你真行。还把房子挂网上，要是真卖出去了我看你怎么办……”
　　曲谦话音还没落，陆崎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前不久刚通过话的房屋中介。
　　陆崎叹了口气，服软道，“我也就吓唬吓唬陆哲，这不刚好，我让他给我下了……”
　　“大哥，恭喜你啊！您那房子刚挂出去就被秒了，定金马上就交了，还同意不分期全额付，恭喜啊！”
　　“…………”
　　这次换陆教授的大脑一片空白了。
　　他握着手机怔愣了许久许久，直到曲谦敲了敲他的肩膀，
　　“怎么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谦儿啊，”
　　陆崎眼神空洞道，“我要说这房子已经被卖出去了，你信吗？”
　　“得了吧你，想吓唬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我说真的。”
　　曲谦蹙起眉头，盯着陆崎盯了半晌，确认他不是在装腔作势后，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就算那中介办事效率这么快，怎么可能有人买房子连看都不看直接付钱的？”
　　“那……现在就是有了。”
　　曲谦：“……”
　　陆哲收拾好东西回到楼下，正看见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
　　没等他开口问，陆崎首先投来了服软的目光：
　　“陆哲……现在出了点意外。”
　　“怎么，房子已经被人买了吗？”陆哲揶揄道。
　　没想到曲谦和陆崎却一起点了点头。
　　陆哲怔愣了一瞬，稍微觉得有点头疼，大概是担忧性脑子不适。
　　最终曲谦决定道：
　　“谁卖的谁负责买回来。要么换新的，刚好这次买房也问问人家小游的意见。”
　　陆崎顶着千钧重的压力讪讪点了点头。现在也没底气和陆哲斗嘴了，他也没想到自己一个闹脾气就真把房子给卖出去了——现在这地段的房子有价无市，想买回来都难。
　　陆哲捏了捏鼻梁骨，叹气道，
　　“中介电话给我，先看看能不能和买家沟通一下。”
　　连他也觉得奇怪，这世上居然真的会有买套房像是在淘宝随便买件衣服一样，什么也不确认就直接交定金……
　　“不用联系中介了，”
　　游星野轻轻推开了房门，看着面前的陆崎和曲谦，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解释道，
　　“是我买的。”
　　“什么？？”
　　“你这孩子……你……这、这是干什么啊？”
　　曲谦和陆崎双双觉得困顿不已，只有陆哲微微哑然。
　　“抱歉，吓到叔叔阿姨了，”
　　游星野顿了顿，继续道，
　　“但定金我是不会退的，我一定要把这里买下来。”
　　陆崎并未觉得心里松了口气，反倒疑惑更甚，“好孩子，这是什么意思啊？这房子本来就是给你们住的，你这……这……”
　　“我想支持陆哲，”
　　游星野的声音很轻，他还是那样，看起来怯懦又脆弱，却又仿佛披着满身光芒，
　　“我只是想要让叔叔阿姨相信，也是证明我自己，不仅是想，我也……也有能力支持陆哲，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小游……”
　　曲谦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发酸。
　　游星野的经历她从陆哲那里听说过，这样一个过了那么久的苦日子、视金钱如生命的孩子现在却为了陆哲眼也不眨地全款从他们手里买下了这套房子。
　　仿佛他买走的不仅是房子。
　　也是本属于陆哲的选择的权力。
　　“星野，你不用……”
　　陆哲咬了咬唇，话还没有说完，被游星野接上：
　　“小时候我其实很不理解我妈妈。”
　　“明明爸爸为了所谓的浪漫和梦想，害得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她却还每天都乐呵呵地支持爸爸继续创作，连一句埋怨也没有。”
　　游星野顿了顿，轻轻笑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体会到过花钱的快乐，每一分从手里流出去的财富都让他感到惶恐。
　　直到刚刚。
　　“直到刚刚，我才理解我妈妈。”
　　曲谦说的没错，这个世界并不温柔，甚至十分残忍。
　　但尽管是这样，他也想要试一试。
　　他想要保护陆哲的意气风发。
　　他想要替陆哲，也替他的爸爸他的妈妈，还有更多本该自由不羁、浪漫生长的灵魂证明，不是只有所谓的升官发财、所谓的功成名就才能叫做闪闪发光的梦想。
　　“曲阿姨说的没错，这个世界并不温柔，甚至十分残忍，”
　　游星野看向窗边那堆金色的银杏叶，仿佛穿着他制作的演出服、在舞台上熠熠闪光的陆哲就在眼前，
　　“但也没有铁律规定麦田里只能生长谷物，这个世界应该允许有人去播种玫瑰。”
　　“……”
　　陆崎长长地叹了口气，最终垂下了眼。
　　当天晚上，他们二老没有多留，也没有再多说任何话，各怀心思地、有些沉默地离开了游星野家。
　　坐在返程的车上，陆崎不停地长吁短叹。
　　曲谦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苡橋
　　“你叹什么气？卖房子的时候不是神气得很吗？”
　　“我是觉得我真该死啊……小游那孩子，这辈子有花过那么多钱吗？”
　　“你明天去单独开张卡，小游的钱一份都别少，过段时间找个由头还给他们。”
　　曲谦挑了挑眉，
　　“不过这次至少还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原来我们陆哲也不是一厢情愿呢。”
　　曲谦意味深长道。


第85章 
　　“您好，这是……！”
　　“嘘。”
　　外卖员敲开了游星野家的大门，刚扯起嗓门准备用热情饱满的工作态度感动顾客，被开门的陆哲一眼瞥得自觉噤了声。
　　小哥于是压低了声音：“这是您的外卖，方便的话麻烦您给我个好评，谢谢！”
　　“好。”
　　陆哲“嗯”了一声，似乎因为外卖员过分年轻的外表怔愣了一下，随后才接过他手里的便利袋，难得不嫌麻烦地打开了外卖软件给了个好评。
　　大门随即咚的一声被轻轻关上，小哥的手还悬停在半空——那袋子里的东西太轻，轻到他刚拿到货时还有些不可置信，轻飘飘的好像什么也没装似的。
　　出于好奇心，其实他在送货的路上悄悄看了眼钉在便利袋外的购物小票，这户人家大晚上的居然就买了两包跳跳糖。
　　难道是家里有小孩吗？非得现在就吃糖？
　　没等他再做更多的猜测，手机上滴滴滴的又响起了新的订单提醒。
　　小哥看了眼时间，又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最终决定先暂停接单，趁着能进入环境这么好的小区的机会，爬上了给小孩子们修建的公共滑滑梯，坐在滑梯口掏出了刚刚从便利店买的两只包子，享受起了难得的晚餐休息时间。
　　他叼着包子打开手机上的直播软件，轻车熟路地点开了唯一关注的一个直播间。
　　虽然已经看这个主播很久了，但因为他收入实在是拮据，一次付费打赏也没舍得送过，只能点一点靠积攒观看时长换来的免费礼物。
　　但尽管是免费的礼物，主播也会认真地感谢他。
　　这也是他长久地关注着这个名为“星垂平野阔”的主播的重要原因。
　　已经半凉的包子入口，初秋的凉风灌入领口，小哥轻轻颤抖着选中了个人包裹里攒了一星期才攒出来的二十颗小星星，咬了咬牙，全部送了出去。
　　微漠的星光像落入海面的萤火，顷刻间便被直播间里其它热闹华丽的字符吞没。
　　他紧张地盯着屏幕，盯着主播那张稍显阴郁但分外清秀的面庞，三秒或是更长的时间过后，终于如愿听到了游星野的声音：
　　“谢谢关小风送来的闪亮星星，感谢你的支持。”
　　游星野浅浅笑道。
　　他知道“闪亮星星”是靠观看时长兑换的免费礼物，这种免费礼物通常不会给主播带来任何金钱收益，只能用于增加些微乎其微的人气，因此许多主播其实都会忽略这类礼物，甚至还有的人会发牢骚，嫌弃只送免费礼物的观众。
　　似乎只有游星野会十年如一日地坚持感谢每一个收到的赞赏。
　　其实也没有太多别的理由，他自己花钱都花得小心翼翼，因此也就不会奢求别人大手一挥送上什么贵价礼物，而且对他而言，光是他人不带有任何恶意的肯定便已经算得上是无价之宝。
　　听到主播口中念出“关小风”三个字后，外卖员终于松了口气一般，自己悄悄笑了起来。
　　他在直播软件上的用户名就是他自己的真名。
　　似乎只有刚刚那一刻，关小风才能感受到自己也是一个生活在巨大城市牢笼中的“人”，一个有名字的鲜活的人，而不是被淹没在人群中、简简单单就能被随便一个标签替代掉的零件。
　　听完游星野的感谢，他才狼吞虎咽地塞下了剩下的一个包子。凑合完晚饭真准备继续接单赚钱时，大学同寝的室友突然弹来了电话。
　　关小风确实年纪很小，刚刚十九，一边上学一边打工。
　　“关小风！暑假都结束多久了你还不回来上课啊？再不回来哥们就没辙了，辅导员怕是马上就要起疑心了！”
　　“没事，导员知道我家条件不好，应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关小风为难地笑了笑，他家在泽宿市城郊的镇上，高考考得不错，现在在邻市的一本大学读书，每次放假他都会在泽宿多打几天工，泽宿经济发展快，工资条件也高一些。
　　“那专业课怎么办啊！这星期是你小子走运，电子商务课那个查考勤查很严的陆崎教授好像有急事要出校，破天荒没点名，但下星期就不一定了。”
　　“我再跑两天就回去。下周一定赶上他的课。”
　　“哪送外卖不是送啊，你干嘛非要在泽宿？”
　　“这儿一单能多拿快一块钱呢。”
　　关小风顿了顿，又问，“陆崎教授留作业了吗？”
　　“留了留了，打电话就要和你说这个事，差点忘了，我看看……是个小论文，主题是关于直播经济或直播营销的思考，没有字数要求，”
　　室友砸吧砸吧嘴，补充了一句，“虽然不要求字数，但你也别太卷了！兄弟们都打算写个一千五百个字交了得了，虽然陆崎挺看重你的，你也给兄弟们留条活路吧。”
　　关小风嘴上应了两声，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
　　他挂了电话后垂眸看向屏幕上的游星野。
　　因为游星野，他对这次的作业还蛮有兴趣的……
　　“今天的连线就先到这里吧，”
　　游星野轻轻抿了抿唇，“感谢大家的支持，明晚有和别的主播的联动活动，会一起玩鹅鸭杀，大家有兴趣的话还是晚上七点，不见不散。”
　　他本人虽然很抗拒和其他主播的一起团建，但直播毕竟是他的工作，助理安排的一些活动他也不好拒绝。
　　而且合作直播的一般热度都很高，尽管难受，但有钱不赚王八蛋。
　　[哎？这么早就结束？比平时早十几分钟哎！]
　　[可能是要准备明天的联动吧，毕竟星星老社恐了，要提前练习自我介绍吧2333]
　　[主播早点休息！期待明天！]
　　[有没有人知道明天和谁联动啊！有没有新的CP可以磕磕？]
　　[前面的原野CP了解一下，怨灵老板就是最爱星星的。]
　　[好久没见怨灵老板了QAQ老板怎么冷落主播了。]
　　……
　　弹幕不断猜测着榜一老板最近缺席的缘由，没人注意到游星野下播时眼底的几分匆匆。
　　他拔断设备的连线，红着耳朵垂下眼睫，看着双手搭在他膝盖上的榜一老板，
　　“陆哲你……你要干什么？”
　　说好了不许打扰他直播工作，没想到快下播时陆哲突然钻进了桌子底下。
　　美名其曰什么也没干，但手指一直搭在他的膝盖旁，似有若无地摩挲着他的大腿，怎么可能不被打扰！
　　“是赠品。”
　　陆哲略微抬起眼，俊挺的脸部轮廓倒映在游星野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
　　“房屋中介没有告诉学长吗？学长一下消费了那么多，这是附赠的特殊服务。”
　　他边说边咬开了跳跳糖的包装袋，同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了游星野的拉链，朝下轻轻一拉——
　　“我可以亲这里吗？”
　　他明知故问道。
　　“等……！！”
　　在游星野给出回答之前，陆哲含住一口跳跳糖，俯身吞下了更多。


第86章 
　　“等……等…………！！”
　　游星野空白地睁大了眼睛，腿根被陆哲修长的手指发狠地擒住，顺势向上推去，腰侧也被手掌轻轻按住，传来轻缓的触觉，像是在用手掌丈量着什么。
　　“陆哲…不要！我害怕……！”
　　跳跳糖被口腔中的温度激发至沸腾，密集而有力的跃动随即被舌尖送上冠沟处。
　　游星野浑身一颤，不可遏制地剧烈痉挛起来。
　　“害怕？”
　　陆哲微微抬起脸，用鼻尖故意蹭着，双眸含笑，唇角留有融化的糖霜，
　　“学长明明很享受。”
　　“不行…这个太超过了……一下就…受不了了。”
　　游星野难为情地想要捂住脸，却被陆哲未卜先知一般，先一步攥住了手腕，往怀里又拽了一把。
　　游星野推开他又要埋下去的脑袋，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那种毫无铺垫就奔流而来、几乎是呈爆炸般在体内散开来的酥麻感让他感到陌生又害怕，那是一种又会让人坏掉的信号。
　　“亲一下也不可以吗？”
　　陆哲轻轻撇了撇眉，委屈，可怜，且毫不掩饰眼底露骨深重的欲求。
　　游星野最是招架不住他这样。
　　二人沉默地对峙许久后，终于还是游星野做出了让步：
　　“那先说好只能亲一下……………………不是要你亲这里…！！呜——！”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糖霜在唇齿间融化的沸腾触感。
　　“直播间里喊学长‘老婆’的人越来越多了，”
　　陆哲擦去他眼尾的生理性泪水，像是在摩挲某样最珍贵的宝贝，
　　“好让人嫉妒啊，学长。”
　　手上的力度随即加重，游星野被迫仰起脖颈，止不住地颤抖。
　　“他…他们都是……唔…都是喊着玩的……”
　　大脑早已被跃动的糖霜搅成了一片温沱的浆糊，游星野茫然失神地小声解释着，
　　“还、还有喊‘老公’的呢…只是、只是开玩笑而已……哈啊——！”
　　“‘老公’？”
　　陆哲低低笑了一声，
　　“喊你‘老公’的人知道你会被我弄成这样吗？”
　　“不、不要了…停下……！”
　　淡粉红色的糖粉洒了满地，落在游星野绷紧的脚背上。
　　陆哲直起身，轻而易举地攥住了他的脚踝架在了肩头：“送给学长的服务才刚刚开始，这么早就喊停可不行。”
　　-
　　初秋的晨风已经渐显凉意，游星野忽而打了个寒颤，不甚清醒地睁开了眼。
　　“吵醒你了？”
　　陆哲正站在床边系领带，看到被窝里的人有了动静，于是俯下身来：“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嗯。”
　　游星野黏糊糊地“嗯”了一声，腰背处一阵酸痛感随之袭来。
　　昨晚又被弄得乱七八糟，最后他被陆哲搂在怀里泡在浴缸里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过这次比之前似乎要好些，至少早上起来没觉得小腹酸胀了。依陆哲恶劣的秉性只要有一丝一毫的醋意就都会任性地让他含着一整晚。
　　虽然游星野并不讨厌那样被占满。
　　“晚上回家吃饭吗？”他半个脑袋还埋在枕头里，哑着声音问道。
　　“今天应该会很忙，不用等我。”
　　陆哲叹了口气——好想在家办公。
　　要是能抱着学长上班的话，工作效率一定能变得超高。
　　“好。”
　　游星野点了点头。正好今晚有直播联动活动，前前后后都要准备忙活。
　　“那我走了？”
　　陆哲眨了眨眼，说是要走，却并没有更多的动作。
　　游星野瞥他一眼，慢吞吞地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抓住他的领带向下扯了扯。
　　陆哲便像是等候多时了一般，顺势垂下身来，吻向他的唇角，发梢间清盈的爽肤水味攀爬上游星野的眼睫。
　　“学长今晚想要什么方式的服务呢？”
　　“……哎？”
　　游星野闻言浑身一僵，睁大了眼睛，瞳孔震颤地收缩着：“昨天不是已经……怎么还……？？”
　　“只送一次也显得我太吝啬无能了吧？”陆哲不以为意道。
　　“那…那……那到底是有多少次？”
　　“唔，”
　　陆哲仿佛真的认真思索了一番，“就和这房子的产权一样，持续个七十年吧。”
　　游星野失语：“……真的会坏掉的。”
　　“那学长下次哭早一点，”陆哲弯了弯唇，帮他掖好了被角，“你一掉眼泪，我就舍不得了。”
　　“……”
　　游星野很不信任地瞪了他一眼，抓着被子重重翻了个身。
　　什么舍不得……明明是他哭得越凶陆哲就越起劲……
　　在和游星野睡进一间卧室之前，工作日的早上陆哲通常都是七点半起床，收拾收拾在八点钟准时出门。
　　现在他则习惯性提前到七点起床。
　　多出来的半小时是专属于早安吻的。
　　一直磨蹭到八点多，直到微信群里已经有早到工作室的同事发消息催促，陆哲才不得不真的起身出门。
　　“……陆哲。”
　　游星野犹豫了片刻，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嗯？”
　　“压力太大了的话，记得要和我说，”
　　游星野顿了顿，“大不了不上班了，我……养你。”
　　陆哲笑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
　　“昨天好像闻到你身上有烟味…我怕你是因为压力大，要靠吸烟来缓解。”游星野小小声道。
　　昨天陆哲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后，他确实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烟草味，不同于陆哲身上惯有的松檀香，虽然很淡，但也很苦。
　　“是同事在抽，”
　　陆哲展眉，“新的工作室条件不如之前，没有单独的吸烟室，应该是不小心沾染到的。”
　　看来他们要重新创业确实很辛苦。
　　“那你也要抵抗住诱惑，别同事发一根给你你就拿着抽了。”
　　游星野叮嘱道。
　　胃都已经不好了，要是肺再被烟霾熏坏可怎么办。
　　他想了想，又装作严厉地补充了一句，
　　“晚上回家之后我会检查的。”
　　陆哲闻言心情很好地笑了一声，
　　“好。那学长可每天都要记得检查，一天也不能漏。”
　　说话间同僚们已经连续弹来了好几通电话——这几天正是重新组建和谈判的关键时期，陆哲又是团队里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他要是迟到一会儿，不知会耽误多少事情。
　　“快去吧。”游星野眨了眨眼，“我等你回来。”
　　“等我帮简栎度过了这一关，就申请换去一个清闲的岗位。”
　　“哎？”
　　“不然每天早出晚归，连和学长一起赖床的时间都没有，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陆哲义正言辞道，
　　“还有，学长尽管放心吧，”
　　他含笑看着游星野，窗外被秋色染遍浅金的林叶将双眸映得明晃晃，
　　“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吸烟的理由了。”
　　他抽烟是因为游星野离开。
　　戒烟是因为游星野回来。
　　那年分手时的那场烟花不仅在游星野喉间封上了厚重的尘，也在他的背上烧出了一个洞。贯穿心脏、需要靠烟草的雾气才能堵得上的洞。
　　现在那窟窿正在一点一点，被暖金柔和的秋叶所填满。


第87章 
　　游星野的工作其实并不轻松。
　　自媒体自由职业者，听起来似乎在家坐着随便开开直播和观众聊聊天就能赚钱，但实际上在直播市场日益饱和的现在，观众的口味变得愈发挑剔，同质化的主播也层出不穷，一味随性地想播什么就播什么是不可能长久在激烈的竞争中生存下去的。
　　而游星野对待观众又格外珍视，一直都在担心自己能够提供的情绪价值配不上打赏榜上那些喜爱他的粉丝们的大方支持。
　　直播过程中许多看似无意间抛出的梗、引发的节目效果，实际上都伴随着前期大量的准备工作。
　　虽然和灰鲸签约后公司给他配备了助理编导和运营，但与这些资源同等到来的还有大量的指定类工作。换句话说，许多直播活动都并非出自游星野本人的想法，而是公司和团队的安排。
　　比如今天这一场大型主播联机游戏直播。
　　活动时间安排在晚上，要玩的游戏也被公司定为当前爆火的鹅鸭杀——一款类似线上狼人杀的游戏。
　　这对于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几乎就是个哑巴的游星野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平时和其他主播联机打打竞技类游戏也就算了，他沉默寡言并不会影响其他人的游戏体验，但在那种几乎会演变成线上辩论赛的团队游戏里，如果不幸被他拿到了重要游戏角色……已经可以想见弹幕会如何嫌弃怒骂他了。
　　正在为此事发愁时，家里的座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上次陆哲拔掉电话线结果被他爸妈打了个措手不及，曲谦离开前威胁他，如果再敢随便拔线，她保证她们二老将会经常突击造访。
　　陆哲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担心游星野的心脏承受不了。
　　性格使然，就算曲谦和陆崎对他再温和，游星野和这样该敬重的长辈们呆在一起还是会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铃铃铃铃铃铃铃——
　　座机响个不停，游星野手忙脚乱地从房间里小跑出来接起了电话。按照陆哲的说法，家里座机除了陆哲父母不会再有第三个人打。
　　“喂？您好？”
　　游星野深吸了口气才接通电话，心道糟糕，如果今晚陆哲的爸妈还要造访，他忙着直播根本就没法招待……
　　“游星野？”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江北泽确认是游星野接的电话后很大声地冷嗤了一声：
　　“我哥那王八蛋什么时候拿你手机把我给拉黑了是不是？！我可是你老板好不好？！他以为我和他一样闲吗？工作上的事差点联系不上你——！”
　　“啊…还有这种事情吗？”
　　游星野失语，一细想，又觉得这确实像陆哲会做出的事。
　　不过他本人并不介意这种过度控制般的占有欲望。
　　“就是啊，他是小学生么？！”
　　江北泽气得不行。陆哲那混蛋就生怕他私下联系游星野，不仅微信消息发出去是个红色叹号，连手机号也被拉入了黑名单。
　　还好他技高一筹，找曲阿姨要到了他们家的座机号码。
　　对着游星野抱怨了陆哲好一通后，江北泽才终于想起所为的正事：
　　“今晚你是不是要参加那个什么秋日狂欢联动直播？我们公司是有这么个活动吧？”
　　“嗯，”游星野眨了眨眼，“有什么变动吗？”
　　“变动当然没有，营销部筹划了那么久，”
　　江北泽顿了顿，
　　“你知道晚上会有几个‘大腕’空降吗？”
　　“大腕？”
　　“对，就娱乐圈当红的几个，最近不是有部电影火遍大江南北吗？导演被公关部的给请来了，还有一个是这几年正火的那个演员，高贞。”
　　江北泽平时对具体业务过问不多，都交给了专业经理去运营，也就有关游星野的事他会多关注点。
　　“高贞？”
　　游星野略显迷茫地停顿了半晌。
　　他对娱乐圈了解甚少，平时看什么电影什么电视剧也都是根据直播间观众投票。
　　“这么说吧，记得混蛋陆哲小时候被捞去拍的那部剧吗？高贞当年演女二呢。”
　　“啊……居然是这种大咖级的演员会来参加活动吗？”
　　江北泽这么一形容，游星野顿时就有了概念。
　　当年陆哲参与的那部剧，除了后来隐姓埋名的陆哲，从男一到男三，女一到女五，没有一个不发达红火的，完全可以说是一部造星大戏。
　　只有那时最被看好的陆哲完全消失在了大众的视线之中。
　　“对。别小看现在的直播行业，想上直播的演员多着呢，”
　　江北泽得意洋洋道，
　　“高贞和那几位导演今晚会来公司的专用直播厅，今天从早到晚不停有主播或者他们的助理联系我，希望能得到去现场的机会。虽然我不太了解，但看他们那个积极的模样，或许今晚这些人对你们做自媒体的人而言是非常可贵的人脉……说到这里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唔……不太明白。”
　　游星野歪了歪脑袋。
　　这些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没想过要往影视圈发展……而且要和这么厉害的人一起参加活动对他而言完全就是一个坏消息，他很怕自己会把气氛搞砸。
　　“你就不心动？来加个微信混个脸熟什么的，以后说不定就有合作的机会了。她们那些人都是自带流量的，”
　　江北泽啧了一声，
　　“来找我的人越多，说明这事儿越好，别人都挤破了脑袋想争取这么一个机会，那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当然是得把这好事留给你了。”
　　“还是别了吧，”
　　游星野果断拒绝。让他和那种量级的大咖一起直播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没等话音落下，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这个机会对他而言可有可无，但对陆哲来说，会不会成为一种新生活的开端？
　　陆哲所热衷的并不是工作本身，现在这么拼命只不过是想帮早期一起打拼出名堂的简栎出一口气。
　　等简栎的事情解决之后，陆哲将得到重新进行选择的机会。
　　游星野想要让陆哲的人生备选足够丰裕。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
　　“不…那个，如果合适的话，我想去。”
　　江北泽沉默了两秒，
　　“游星野，你不会是为了陆哲才做这种决定的吧？”
　　他刚刚明明就听见游星野说拒绝了。
　　从小和陆哲一起长大，江北泽并非对于陆哲一无所知——当年那个暑假过后，他这个一直都是“别人家孩子”的哥哥少见地和陆崎教授大吵了一架，虽然后来是陆哲选择了妥协，大家也都心有灵犀地不去提这件事，但江北泽怎么会看不出。
　　陆哲眼底淌光的情况，他只见过两种。
　　一种是向他们炫耀游星野的时候。
　　还有一种是少年时从剧组回来，兴奋地讲述着演戏经历的时候。
　　“不可以吗？”
　　游星野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北泽闻言缓缓叹了口气，
　　“有什么不可以，本来就是我要给你的机会，只是……”
　　“唔，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为难之处？我可是灰鲸最大的老板好不好？还不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江北泽顿了顿，
　　“我只是有点羡慕陆哲，羡慕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被别人守护所谓的梦想。”


第88章 （一更）
　　“我觉得你也在被守护着呀。”
　　游星野轻笑道，
　　“这世上没什么是比钱更让人安心的盔甲了。”
　　这句话倒是发自他真心的。
　　江北泽闻言愣了愣，仔细思索了一番后也觉得游星野言之有理，
　　“行吧。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要没事了现在就过来公司吧，那些大腕们就要到了。”
　　“好的，非常感谢。”
　　游星野认真地道了谢，江北泽听了只是砸了砸嘴，欲言又止。
　　难怪陆哲花了那么久才把人给追回来，游星野看起来脾气比谁都好，对任何人都客气慎微，但想真的走近他还真是……有够难的。
　　-
　　灰鲸门前向来宽敞的停车场里少见地停满了车，除了明星们会乘坐的保姆车，还有各种托关系得到机会的签约主播以及小部分嗅觉敏锐、慕名而来的媒体。
　　公司对面就是某个地铁站的出口。游星野坐直梯上来，随着电梯门的缓缓打开，他也被眼前的盛况给略微震撼到。
　　往常可以用空旷来形容的灰鲸此刻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公司一楼大门甚至都拉起了隔离带，江北泽花高价聘请来的安保团队神色紧绷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游星野还没迈出电梯房就已经觉得手心出汗——满眼所见全都是人，扛着各种炮筒相机的人。
　　候在大门口的记者大都经验老道而眼光毒辣，像游星野这样长相出挑且气质十分特殊的存在，他们扫一眼就能猜到他身份非凡，就算不是什么明星演员，高低也是个小有人气的主播。
　　这样的人不是从私家车里出来，而是出现在地铁口，反而更加引人关注。
　　没等游星野反应过来，咔嚓咔嚓不断的快门声已经靠拢了过来，刺目的闪光灯让他不觉蹙起了眉心，本能地往后退去。
　　突然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游星野大脑一片空白，机械般僵硬地退回了电梯间狂按关门键。
　　“星野老师，”
　　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一只手突然卡住缝隙，哐当一声撞开了感应门页。
　　江北泽毫不掩饰面上的无奈，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挡在门口看向游星野，
　　“不是说了让你打车来的吗？”
　　还好他现在对游星野也算有了几分了解，提前猜到了他会选择公共交通，亲自来地铁口接人了。
　　“地铁明明更方便……花费的时间也差不多，还要便宜许多。”
　　“哈——我也说过会给你报销的吧，算在加班费里不是吗？你啊……就算你自己无所谓，也考虑考虑我呗？让陆哲知道了挨骂的又是我。”
　　江北泽嗤了一声，还不忘补充一句，
　　“当然不是因为我骂不过他，主要是他那张嘴总是能破坏我美好骄傲的心情。”
　　“下次我会制止他的。”
　　“……算了，反正从结果来看你也是按时到了。快和我来吧，我带你进去。”
　　“……”
　　游星野有些犹豫地顿住了脚，并没有立刻跟上江北泽的步伐。
　　这只是开始而已，他就已经望而却步、感到呼吸困难，这样拿不出手的自己能和那些导演和明星顺利地完成直播吗？连完成工作的信心都没有，他又有什么本事帮陆哲提前铺好道路呢……
　　思绪忽而被一顶轻轻扣在头顶的帽子所打断，随帽檐覆盖而下的阴影将飘忽在游星野眼里的不安悄无声息地吞没。
　　江北泽替他又把帽子往下扯了扯，遮挡住大半张脸，
　　“这样就行了吧？有句话叫眼不见心不烦，那些扛着摄像机的狗仔像苍蝇一样赶也赶不走，干脆就当看不见吧。”
　　“……谢谢。”
　　游星野微垂下眼，因为帽檐压得很低，耳朵也被挡住了大半，周遭的快门声和窃窃私语声也不再显得那么刺耳。
　　最重要的是这顶帽子上还有股熟悉的味道，和陆哲常用的沐浴露一样，似有若无地散发着奶檀的沉香，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心安。
　　“那么客气做什么。再说这帽子本来就是陆哲好久之前忘在我家的，就当让你帮我还给他了。”
　　江北泽轻哼一声。
　　游星野了然于心地笑了笑。
　　陆哲和江北泽他们两个虽然没有任何实际上的亲缘联系，互相之间的关系却比许多亲兄弟都要好。
　　有江北泽带路，再加上似乎有辆载着不得了的人的豪车驶入了停车区，狗仔们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朝着那辆刚驶入眼帘的车辆拍个不停，游星野二人趁机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公司大楼。
　　传说中大咖专用的录制厅在公司顶楼，江北泽带着游星野绕开人群找到了员工专用的内部电梯。
　　和庄重方正的客梯不同，员工电梯完全是按照江北泽的个人审美所设计，做成了四面通透的观光玻璃梯，因此也很方便俯瞰此刻聚集在公司大门前的人群。
　　游星野不得不再次感叹，这次活动的阵仗确实很庞大。
　　他们灰鲸大概也是盯紧了这次机会，想要彻底碾压曾经的直播霸主蓝乐，成为行业里最有话语权的平台。
　　“嚯，还真是声势浩大。”
　　江北泽兴趣盎然地靠在落地玻璃旁，插着手打量着刚刚高调入场的那辆车。
　　车上下来的并不是哪位位高权重的大腕，而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主播，身边跟着好几个助理，前呼后拥的，只是看起来很有气势罢了。
　　这是他们灰鲸上人气很高的一个游戏主播，原本是打职业的，退役后转行做起了直播娱乐，粉丝量还是很客观的，所以排场大些也无可厚非。
　　只是……江北泽悄无声息地看了眼一旁面朝着电梯角落、摆出一副标准的社恐人士乘坐电梯姿态的游星野。
　　这边这个看起来单薄又孤零零的人才是他们灰鲸流量最大的中流砥柱来着。
　　“到了哦。”
　　江北泽看了眼楼层，提醒游星野道。
　　似乎在发呆的游星野果然抖了抖肩膀——确实是在紧张。
　　江北泽叹了口气。
　　看来他今晚还是半步都别离开的好。
　　“啊……好的。”
　　游星野深吸了一口气，紧跟在江北泽身后，步入了人来人往但井然有序的录制厅。
　　通常重要人物做直播都不会是真的随性实况，屏幕上看起来也许是在家里、在餐厅、在街头，实际上那些看似随意的背景都是录制厅内的仿真布景。
　　而在镜头照不到的地方，化妆师、灯光师、公关团队以及编导会伴随整场直播，及时监控观众的舆论风向，给予主播适当的提醒和素材提示。
　　因此晚上那场一个半小时的活动远不止是观众们看到的那样，几个主播和明星坐在电脑前自由自在地打打游戏，而是背后数个团队的运营和操纵。
　　“江总您好，您可算回来了，这是今晚最后的流程定稿和宣发文案，您看需不需要再核对一遍？”
　　江北泽刚到，就有工作人员围上来和他确认信息。
　　“负责对接的王总看过了就行。”
　　反正江北泽对这些也没什么专业见解，索性也没有不懂装懂地指手画脚。
　　游星野看许多面露忙色的人都围了上来，便识趣地往旁边退了退，顺便环顾了一圈录播厅的状况。
　　他这才注意到江北泽今天收拾得格外隆重。虽然这人平时穿着打扮就很讲究，但今天几乎是把贵气逼人四个字写在了脸上，还打着发胶戴着墨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表演走秀的。
　　甚至不止江北泽，除了完全幕后的工作人员穿着暗沉的职业套装，在场的其它人，尤其是和游星野同行的主播们都打扮得十分光鲜亮丽。
　　特意吹过的发型、挂满全身的饰品、仿佛是从秀台上直接拿来的夸张服饰，说此刻的录播厅是一台争奇斗艳的竞技场也不为过。
　　游星野见状悄悄松了口气……这下看来大家关注的焦点不可能是自己了。
　　江北泽迅速处理了一圈有的没的的事物之后又回到了游星野身边，指了指不远处像是被专门隔开的休息座，
　　“那边那个就是高贞，今晚最大的‘腕’。现在正在熟悉你们晚上要玩的那款游戏，许多主播的经纪人挤破了脑袋都是为了通过我把自家主播送去她身边，以‘教她游戏’为由套近乎，”
　　江北泽顿了顿，
　　“虽然他们开出了不少诱人的条件，不过很可惜，在金钱饱和的我这里都是可以任性拒绝的。我的意思是，这个机会我打算留给你，你怎么样，那个游戏你会玩的吧？”
　　“……”
　　游星野为难地眨了眨眼：
　　“实际上我来之前才刚刚下载好，现在也就是读完了规则说明的程度…我没那么擅长玩游戏。”尤其是这种非常依赖玩家间交流的游戏。
　　“……你不是经常有游戏回吗？游戏直播时的数据不也挺好看的？你居然不擅长玩游戏？”
　　江北泽怔愣了片刻，恍然大悟，
　　“难不成都是陆哲帮你打的？”
　　“……嗯。”游星野略带愧疚地点了点头。
　　“他宠你也宠得太过了吧，”
　　江北泽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心里很快又有了主意，
　　“好吧，那倒也无伤大雅，等我找个会玩的刚好把你俩一起教会。”


第89章 （二更）
　　说曹操曹操便到，江北泽话音将落，秘书便将两个人领到了他们面前。
　　前者背着大大小小的包，手上兜里共揣了有四五部手机，一看就是负责联络的助理，后者一头金发，眉眼清秀，打扮时尚，正是刚刚声势浩大地出现在停车场里的那个退役电竞选手。
　　游星野在主页也刷到过他，艺名好像是叫阿裕。
　　“江总，久仰大名，终于有机会来拜访您了！”
　　阿裕殷勤地贴上前来与江北泽又是寒暄又是握手，丝毫没半点直播时的傲气凌然。游星野对此表示十分理解，毕竟人都是要赚钱吃饭的。
　　不仅理解，他也很佩服像阿裕这样能周全地处理好人际关系、坦然得体做到趋炎附势的圆滑之人。
　　不像他，面对生人时大脑完全空白，更别提还去攀附关系了。
　　阿裕奉承了江北泽许久，二人看似都客客气气，但傻瓜都能明白基本上都是阿裕在示好，一会儿说日后请江北泽去哪里做客，一会儿又说找机会要请他吃饭敬他三杯。
　　江北泽从小跟着父母在名利场里长大，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知道该如何有度地处理，装模作样地客气了两句后便开门见山道，
　　“高贞小姐正在那边熟悉今晚的活动流程，她接触电脑游戏不多，正想找个擅长的专家做指导，你有空的话……”
　　“有空有空，当然有空，”
　　阿裕笑意斐然地应下，点头如捣蒜，
　　“承蒙江总照顾了，感激不尽。”
　　他身后的助理也一并跟着，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躬。
　　“我已经和高小姐的经纪人打过招呼，你准备好了直接过去便是，”
　　江北泽顿了顿，轻轻搭上一旁游星野的肩，
　　“还有就是，这位你应该认识吧？”
　　阿裕愣了一下，打量了游星野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熟络道，
　　“啊，当然，这不是咱们星垂平野阔吗，久仰久仰。唔，方便问下二位的关系是……？”
　　“他是我哥。”
　　江北泽自然而然道，
　　“我哥他也第一次玩这游戏，所以待会儿还麻烦你，也教教他。”
　　“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吧。”
　　阿裕热情道，上前来和游星野又握了手还交换了微信。
　　“星星老师，那咱们待会儿见？我还去准备准备。”
　　“好的。”
　　游星野点了点头，当着阿裕的面通过了他发来的好友申请。
　　江北泽就站旁边双手插兜淡淡瞧着，阿裕好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想拿手机也顺便加上他的微信，只可惜江北泽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并未给予回应，这事便也只得作罢。
　　等他们离开后，江北泽看了眼时间，问游星野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估计那个阿裕去补个妆也就要去找高贞了，再晚也没空了。你也准备准备吧，补个妆什么的……”
　　他抬眼，想起游星野压根没化妆。
　　连任何简单的发型造型都没吹，衣服一看也没经过挑选，像是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两件穿着舒服的就出了门，怎么可能还有闲情逸致去化个妆。
　　“唉。”
　　江北泽稍稍叹了口气，游星野就仗着脸蛋天然生得好吧，怎么做到这么佛的。
　　游星野显然并没明白他这声叹气的由来，眼神里呈现出一股清澈的天真：
　　“补妆就不用了，比起那个，我想去下洗手间……你有事情的话就去忙自己的吧？我一个人也行……”
　　“算了吧，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种场合，陆哲今晚就要来抄我的家，”
　　江北泽耸了耸肩，
　　“走吧，刚好我也去个洗手间，在这边。”
　　“……”
　　游星野乖巧地闭上嘴巴，紧凑地跟了上去。
　　江北泽公司内的整体装潢都像他本人一样极其富丽堂皇，厕所堪比其他公司的会议室，大得好像能在里面迷路。
　　游星野正要开门从隔间出去，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耳熟的声音：
　　“裕哥，你对那个什么江北泽也太客气了吧，他不就是有几个破钱吗，你可是……可是当年的世界冠军啊！他算什么初生牛犊，还敢不给你面子，我觉得你也不用给他好脸色看！”
　　这是刚刚那个一直站在阿裕身边的助理在说话。
　　游星野闻声连忙屏住了呼吸，顿住开锁开到一般的动作。
　　“你懂什么，世界冠军这个名声又不能当饭吃，他江北泽再年轻手里也是握着真金白银的资源和人脉，”
　　阿裕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我看你才是最年轻最意气用事的那个，咱们今晚说点他的好话，能赚来的好处数不胜数，你何苦在意他的态度呢？财阀世家的大少爷哪个还没有点臭脾气了？”
　　“我……就是替你觉得委屈，”
　　助理的声音小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怏恹恹的，
　　“想当年我们走哪不是前呼后应、万人簇拥，唉……”
　　“这就是网络时代，观众也好资本也好，他们可不会在意我昔日有怎样的荣耀。”
　　“可这也太不公平了！刚刚那个什么星垂平野阔，要不是江北泽说，我还以为他是个普通助理呢，那么平平无奇，凭什么……”
　　“点到为止就行了。”
　　阿裕打断了助理的抱怨，
　　“低调的人有什么不好的，看着就好相处。你抱怨两句就得了，出去该笑还都记得笑，顺便再试试看能不能请江总吃顿饭，位置订好一点，提前准备两瓶好酒。”
　　“唉……你那胃还能喝酒吗？今年因为喝酒都进几次医院了？”
　　“不喝也得喝啊，后半辈子就靠这赚钱了。”
　　阿裕苦笑了几声，“等赚够了我就退网，好好养身体去。”
　　“好吧，那我再试试，还好那个江总的秘书还挺好说话。”
　　助理长长地叹了口气。
　　洗手的水流声停止，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确认什么都听不见后，游星野才心有余悸地推开了隔间门。
　　和镜子里在隔壁也刚刚推开门的江北泽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游星野正在犹豫该如何开口……依江北泽的傲气和脾气，听到了刚刚那种背后的抱怨嚼舌根，恐怕会气得七窍生烟……
　　“本来还打算晚上请你去吃个夜宵什么的，”
　　江北泽倒是先开了口，语气平淡，
　　“看来晚上要去应付他们了。唉。”
　　“哎？你……会答应他们的邀约？”没有生气吗？游星野感到有些意外。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是在背后说我，又不是当面冒犯我，”
　　江北泽不以为意地扬起眉梢，
　　“该给我的奉承、允诺的好处、带来的效益一点儿都不会少，我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我呢。”
　　“……”
　　游星野看他的目光里不觉多出了几分敬畏。
　　江北泽一边擦手一边问道，
　　“怎么这样看着我？好陌生的目光。”
　　“就是觉得你也很厉害。”游星野坦然回答道。
　　江北泽微微一怔。
　　悄悄别过视线，压下忍不住扬起的唇角，故作深沉道，
　　“这有什么，家常便饭而已。你不会是刚刚突然被我迷住了吧？”
　　“那倒也没有…”
　　“……还真是坦诚到冷漠无情。”
　　江北泽闷哼一声，“还好你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道路。感觉你这样的性格进公司或者单位早晚得憋死。”
　　“怎么突然说到我……？”
　　“就是有感而发。你也看到了，到一定层次之后能力如何其实无所吊谓，比如我现在，专业能力几乎一点儿没有，但依然能让公司正常运转。因为这时候最重要的其实是人际交往，那个阿裕就是最好的例子。就算有世界冠军的实力，如果不会逢场作戏说些漂亮话，还不是什么都得不到，”
　　江北泽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游星野，
　　“这样的环境，你不合适。我哥也不合适。”
　　游星野是不擅长。陆哲则是太过锋芒毕露。
　　身怀实力的人并不都能像阿裕那样看得那么开，能够坦然地向或许一无所长的上位者低下头颅。
　　“不过我哥适应能力一向很像，现在早就被毒打得能屈能伸了，”
　　江北泽又补充道，
　　“只是我觉得他不应该而已，毕竟是我人生中那个‘别人家的榜样’，想到他可能像刚刚那个阿裕一样为了求人办事到处应酬，感觉就像是带着我在一起给人鞠躬一样，我可不愿意……所以我才会支持你现在在做的事。”
　　“你……”
　　游星野忍住了想拍拍他肩膀夸他是个好孩子的冲动，
　　“和陆哲的关系比我想象得要好得多呢。”也比他以为的要成熟许多。
　　“拉倒吧！谁和他关系好，只是因为我的社会身份在某种程度上和他绑定了，我在维护我自己的面子而已。”
　　江北泽重重冷哼一声，
　　“不过游星野，你有没有想过，还没走过的路或许并不意味着会是更轻松灿烂的路呢？娱乐圈的水比你我想象的都要深得多，万一，我是说万一陆哲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我不在意他能得到什么样的成就，”
　　游星野咬了咬唇，
　　“从始至终我想要的，都只是他能开心就好。”


第90章 （三更）
　　“我大概再一次理解他为什么非你不可了。”
　　江北泽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并不大，与其说是在说给游星野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
　　游星野确实没听清。
　　“没什么。我是在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继续支持他吧。”
　　江北泽伸了个懒腰。
　　他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别人的期望是真正的“开心就好”。哪怕是已经足够纵容他的父母，对他也多少都还心存着望子成龙的夙愿，更别提陆哲。
　　陆哲从小到大感受过的爱都是以敬佩、赞美或是寄予厚望的形式展露的，而只有游星野是真的不在意他到底能否取得成就，只在乎他活得到底开不开心。
　　没有人能抵抗得了如此纯粹的爱意。
　　“你果然其实对陆哲很好。”游星野欣慰道。
　　“都说了不是因为他！”
　　江北泽“嘁”了一声，理了理自己的领带道，“乐善好施是我这种纨绔子弟的美好品德，听说过企业家的自我实现需求吗，有闲情逸致的人最爱帮助他人实现愿望。”
　　“是是是。”和陆哲相处久了，游星野最擅长哄小学生。
　　“等你回去了记得转告陆哲，到时候他要是在娱乐圈大放异彩了可别忘了我这个挖井人，没有今天的我就没有未来的他小子。”
　　“好的呢。”游星野继续点头。
　　没过多时，阿裕便已经修整好，过来找游星野准备一起去见高贞了。
　　他又换了一套衣服，发型也重新吹了一遍，看得出十分重视此次活动，相比之下游星野就显得有些太过随意。
　　阿裕的助理打量了他一番，也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在阴阳怪气：
　　“我看高贞也穿的礼服裙呢，她们那边肯定有随行在拍vlog的，星老师就这样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当做工作人员。”
　　助理话音未落，被阿裕重重拧了一把，才不服气似的闭上了嘴。
　　游星野其实也正在担心这一点，他的社交经验实在是太过匮乏，早知道会有这种场合，他至少……不该穿印着卡通小熊的毛绒衫的。
　　“不用太在意这个，星老师是生活区的主播吧，随性一点反而更符合人设特质不是吗？”
　　阿裕连忙打圆场道。
　　“希望对方能不介意……谢谢你的宽慰。”游星野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倒是不在意会不会被认成工作人员，就怕高贞会介意他太过随意。
　　但助理的那番话却让江北泽多了个心眼。
　　他并不了解高贞的性格，但人只要红起来，大多数都是爱摆架子的，如果打扮随便的游星野和看起来就很重视此次接触的阿裕站在一起，显然是阿裕给人的第一印象更好。
　　江北泽瞧着阿裕长得也不差，不会也有想要往娱乐圈里挤一挤的心思吧……
　　思量片刻后他叫来了秘书，扯住了游星野：
　　“我们应该穿差不多码数吧？那边有空余的更衣室，你换我的衣服去。”
　　“那怎么行……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了。”
　　“这种场合我比你有经验，听我的话总不会害你。”
　　江北泽说着已经让秘书拿来了他平时放在办公室里的衣服，虽远不如他身上正穿着的这套夸张正式，但一看也知道是精心设计过的。
　　见游星野还有些犹豫，江北泽又补充道，
　　“难不成你有洁癖？我每套衣服穿完要么送去干洗要么就直接扔了，你放心吧。”
　　“倒不是因为那个，只是……陆哲要是知道了的话……会吃醋的吧？”
　　“他会吗？”
　　江北泽反问了回去。
　　二人沉默地对视了两秒，齐声肯定道：
　　“他会。”
　　“……啧。”
　　江北泽揉了把头发，
　　“不过今晚他不是很忙吗？没空看直播的吧，等你工作完换下来就行了，你不说我不说，他也不会知道的。”
　　“也只能这样了。”
　　游星野考量道。这也算是事出有因，和陆哲解释清楚的话，陆哲也没有道理吃醋……吧。
　　秘书很快就带他去更衣室换好了衣服，又擅作主张借来了吹风机替游星野把稍长的刘海吹得蓬松了些，好露出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
　　十分钟后秘书带着游星野回到几人身边后，阿裕身旁的助理像是被堵上了嘴一样，哼唧半天没再找出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江北泽则绕着游星野转了一圈，只是“嗯”了一声。
　　“果然还是不太适合我吧……”
　　游星野穿着江北泽的天价衣服根本不敢乱动弹。
　　“很适合啊。”阿裕十分捧场道。
　　江北泽点了点头，朝着秘书勾了勾手：
　　“你这个月绩效工资拉满，年终给你单独发份奖。”
　　秘书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番奖赏。
　　再三折腾后，阿裕和游星野终于朝着高贞所在的休息间迈去。虽然没有实体的墙壁阻隔，但她那边的气氛显然格外清净，没人敢去放肆打扰。
　　经纪人守在一旁，已经赶走了好几拨假装成工作人员混进来的狗仔，直接把写有“闲杂人等免进”的牌子挂在了身旁。
　　原本注意到直朝高贞而来的阿裕和他的助理，经纪人已经蹙起了眉头严阵以待，思量好了该如何礼貌又不留情面地回绝这些杂七杂八的主播们，直到看见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江北泽和游星野。
　　眉心缓缓展开，经纪人朝着江北泽轻轻微笑道，
　　“江总，感谢您给我们提供这么好的环境和设备，我们这边有人不小心暴露了行程，害贵公司被狗仔围得水泄不通，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
　　江北泽扯了扯嘴角，直白地看向阿裕和游星野，
　　“不是说高贞姐不太熟悉晚上的游戏吗？这位是我们平台的高人气游戏主播，擅长各种游戏，可以帮忙给高贞姐提供一些指导。”
　　“不仅是游戏主播，还曾经是世界冠军。”
　　一旁的小助理没忍住插了句嘴。被江北泽冷冷瞪了一眼。
　　阿裕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挂不住，只能尴尬地继续呵呵着和经纪人握了握手。
　　小助理此时的心思却不在这里，他一心盯准了游星野，想看看游星野这下该怎么介绍自己。
　　说白了就是江总家的关系户一个，那江北泽不给他们阿裕哥面子，还有脸让阿裕哥带着这什么聊天主播来讨好高贞，小算盘打得真是叮当作响。
　　他要让这些人认识到，他们家阿裕哥和游星野这种靠运气和关系直播聊聊天就能收获一堆无脑粉丝的花瓶可不一样。
　　“可以的，我们高贞正苦恼没人教呢，在新手局玩了几局都被人骂过无脑，这会儿正郁闷着呢。”
　　经纪人礼貌地笑了笑，目光随即看向阿裕身后的游星野。
　　江北泽清了清嗓子，虽然拜那个小助理所赐，对游星野的介绍会略显苍白，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经纪人不会因为这点儿事就驳了他江北泽的面子。
　　“这位是我们平台……”
　　“星垂平野阔是不是？”
　　经纪人压低了声音，打断江北泽的话头，悄悄道，“我经常看星星老师直播，还担心老师您因为社恐不会来现场呢，能见到您本人真是太好了。”
　　江北泽：“……？”
　　转眼间经纪人已经越过阿裕和小江总，热络地拉住了游星野的胳膊，
　　“其实这次我们会选择和灰鲸合作，也有我一些私心在。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蓝乐当时太不当人，把自己名声给弄臭了，我们肯定不会选他们那种口碑不好的平台。不过不管怎么说，见到你我超高兴的……！”
　　经纪人说着还悄悄扯起了袖口，露出戴在腕上的星星吊坠手链，那是游星野在蓝乐达到五十万粉成就时公司为粉丝制作的一批礼物。
　　游星野眼里的光彩微微一盈：“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我懂我懂！”
　　经纪人笑盈盈道，
　　“晚上的直播加油啊！你和我家高贞合作肯定能创造收视奇迹的！”
　　他们二人的交谈声虽然不大，但足够让江北泽和阿裕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江北泽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有些洋洋得意，朝着一旁的小助理奚落道，
　　“现在搞清楚是谁在沾谁的光了吗？”


第91章 （四更）
　　“……”
　　小助理紧咬着下唇，良久没能憋出来半句反驳的话。
　　江北泽冷哼一声。
　　不过不仅是这个阿裕，这次就连他也是被游星野给“乐善好施”了，运营部的主管向他汇报工作时还疑惑过，高贞现在正处于爱惜羽毛的阶段，本以为会拒绝他们的直播邀请，没想到居然达成了合作。
　　这就是被蓝乐亲手推来他们灰鲸的王牌。
　　想到这里，江北泽顿觉心情大好，蓝乐当初背叛游星野的失败决策带来的后患远比当时他们想象的要大。
　　托游星野的福，这场博弈是他赢了。
　　比起陷入了郁郁寡欢之中的小助理，阿裕的心态倒是平和不少，他早已认清自己过时的现状，游星野的价值越高，越说明他不虚此行。
　　“抱歉，几位，因为私人原因刚刚我有些太激动了，”
　　经纪人清了清嗓子，很快又变回了那副礼貌但疏远的模样，她看向阿裕和游星野：
　　“两位请和我到这边来吧。”
　　“麻烦了。”
　　阿裕殷勤道。
　　江北泽和小助理也止住了脚步，一次性进去太多人打扰高贞不说，除了让场面变得更加混乱并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经纪人带着二人穿过走廊，掀开了沙发间布景前的遮光纱帘，
　　“高贞姐，江总安排了两个主播来帮你熟悉游戏，还有直播的各种功能和设备，你看看有什么想确认的或者想问的都可以找他们。”
　　“啊，好，麻烦江总了。”
　　彼时高贞正坐在电脑前，眉头紧锁，挨着屏幕那头随即匹配到的路人队友的教训。
　　为了不暴露身份，她本就没开语音，交流全靠打字，就算是用语音转文字也比其他人要慢上许多，此刻被埋怨得一愣一愣的，键盘被摁得咔哒作响。
　　阿裕见状，自告奋勇地上前去，
　　“要不这里交给我？我帮你把这口气还回去。”
　　高贞闻言终于回过头来，丹凤眼上点缀着乌金的眼影，酒红的眼线张扬地上调，像是在烈夏里绽放的深色玫瑰。
　　演员果然是演员。
　　阿裕倒吸了一口气，从未这么近距离地感受过美貌的冲击。
　　高贞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起身让出了座位。
　　阿裕悄悄擦去手掌心沁出的汗，抓起键盘就开始噼里啪啦一顿发言，留给高贞一个英勇帅气的背影。
　　可惜高贞的注意力并在在他身上，而是看向了一旁沉默少言，一副“不要来理我”样子的游星野。
　　听她经纪人提过几句，听说性格很内敛，她喜欢这样尊重人与人之间边界感的人。
　　“那个，你……是叫星垂平野阔对吧？艺名儿。”
　　高贞主动开口扯起话题。
　　游星野僵硬地点了点头，脑海里又开始天旋地转，万物褪色，即将濒临空白。
　　“很有意境的名字，我喜欢这样的，”
　　高贞笑了笑，抛出了那个她讲了一万遍、每次和人刚认识都会掏出来当话题的自我介绍话术：
　　“我的名字是谐音来的，高枕无忧，高贞无忧，也还不错吧？”
　　说完她就后悔了。
　　感觉游星野不是那种会顺着这个话题把话接下去的类型——别看她事业蒸蒸日常，几乎每天都在出席各种活动，实际上她比谁都惧怕社会交际。
　　最初为了练习面对记者们的话筒时不紧张，她每天晚上都在工作室崩溃得大哭。
　　虽然现在被记者刁难了她也会在夜里崩溃大哭就是了。
　　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会信，谁让她的长相一点也不符合所谓的氧气甜妹，不熟悉她的人都会因为她的外表本能地觉得她很凶，很难以接近。
　　“好好听，”
　　游星野温和地弯起了眼，然后又匆匆垂下，
　　“寓意也好好，感觉是个充满了爱意和祝福的名字。”
　　“啊……”
　　高贞怔愣了一瞬。
　　在刚刚那一瞬间，她的直觉正在她耳畔吵闹，好像大声地在告诉她，恭喜你，找到了一个同类。
　　“其实我最不擅长人际交往了，”
　　高贞试探性地看向游星野，
　　“如果你也……就是说，也觉得蛮累的话，我们或许可以试着放下人设，哦当然你没有人设，”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会让人一头雾水，只能慌张地继续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我其实完全不在意所谓的社交礼仪什么的，咱们有事想互相拜托就直接说事，没有的话呆在一起一个字不说也没关系，我不会觉得不礼貌的，这样可以吗？”
　　虽然她语义有些混乱，但大概是出于同类间的相互理解，游星野居然能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可以这样的话，我当然很乐意……”
　　“太好了！”
　　高贞松了口气，原本挺得笔直的脊梁也放松下来，凑到游星野耳畔小声道，
　　“现在我有个问题急切地需要你的帮助。”
　　“请讲？”
　　“晚上的直播可怎么办啊……？没人提前告诉我预告要玩的游戏是那种要互相发疯演戏、互相分析辩论的类型啊！”
　　她绝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人一多我脑子就不转了，而且刚刚那位…那个主动来帮我说什么出口恶气的那个主播，肯定是那种超外向的人，我最不擅长和那种人打交道了，要不我们…我们晚上一起装聋哑？”
　　“……”
　　没等游星野想好怎么回答，高贞又继续自言自语道，
　　“不行啊，聋哑人有你一个就够了，我只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可那游戏我玩不明白啊，你说我要不装病吧，就说生病了状态不好，所以比较沉默寡言……”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话音被突然响起来的电话铃声打断，游星野充满歉意地掏出手机，来电显示上一个大大的陆哲——前些天在飞机上偷拍的那张。
　　“不好意思，我……接下电话？”
　　“啊……去吧，去吧。”
　　高贞稍稍有些发愣。
　　她没看错的话，刚刚出现在游星野手机屏幕上的那个人，是陆哲吗？
　　是陆哲吧。
　　她不可能认错的。
　　哪怕上一次见面还是十年前的剧组，现在让她用笔去画，她也有自信能分毫不差地勾勒出陆哲的眉眼。
　　陆哲……
　　高贞轻轻抬手，覆盖在自己的锁骨旁，感受着心跳带动起来的血管的搏跃。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成年后褪去了少年青涩的陆哲。
　　-
　　游星野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接通了电话。
　　过来之前他给陆哲发过消息，说晚上需要去公司录播厅工作，陆哲那会儿应该正在忙，没有立刻回复消息。
　　“喂？还没开始吧？打扰学长做准备了吗？”
　　电话一接通陆哲便开始笑。
　　游星野也跟着笑了起来，
　　“还没呢……与其说是打扰，还不如说我正需要。”
　　他的紧张不比高贞少，现在正需要听听陆哲的声音，好让心情平静下来。
　　“那学长想听我说点什么呢？”
　　陆哲轻笑着压低了声音，“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说的哦？”
　　游星野心里微微一动：
　　“想听什么都可以吗？”


第92章 （五更）
　　“嗯，什么都行。”
　　陆哲顿了顿，几乎是压着鼻息哑声道，“但也不要太过火的好，又不是在家里，学长也不能硬着工作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
　　游星野顿时觉得耳朵滚烫，他捂住手机环视了一周，确认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打扰后才又贴近屏幕：
　　“我只是……想听你说想我了。”
　　“我想学长了。”
　　陆哲给予的回应很快，甚至又喃喃重复了一遍，
　　“我好想学长，想和学长一起回家，想要学长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我想得快要疯了。”
　　“……”
　　游星野停顿了两秒钟，听出了陆哲声音中似有若无的、黏糊糊的撒娇意味，
　　“陆哲？”
　　“嗯？”
　　“晚上是在外面应酬，喝酒了吗？”
　　“……嗯。”
　　游星野抿了抿唇。陆哲的酒品很好，大概也是创业时练出来的，喝得再难受也能强撑住回家，不发疯也不断片，所以问“你还好吧？”是没有意义的。
　　“那我…待会儿去接你吧？”
　　“……啊？”
　　陆哲愣了半晌，有些受宠若惊道，
　　“哎？真、真的吗？”
　　“真的，”
　　游星野看了眼时间，“我这边九点钟可以准时结束，你把位置发给我，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回家。”
　　“那我等你。”
　　陆哲连语气都变得昂扬了起来，
　　“学长别忘记了。我会一直等着的。”
　　“怎么可能忘记。”
　　游星野笑弯了眼，又和陆哲许诺了好几遍真的会去接他，那边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刚好经纪人找了过来，叫住游星野：
　　“星星老师，直播还有半小时就要开始了，我们来最后核对一遍流程吧？”
　　“好。”
　　游星野将手机调至免打扰，跟着经纪人回到了高贞所在的休息室。
　　此刻阿裕已经替高贞打完了之前那把游戏，正滔滔不绝地和她套着近乎，没话也要找话聊。
　　高贞看到游星野回来，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
　　“游老师你坐这里来，快！”
　　游星野被迫坐在了他们二人之间。
　　阿裕对此倒没什么不满，反正他也在高贞面前混够了眼熟，而且经过他的软磨硬泡，也加上了高贞的微信。
　　经纪人和他们三人又重复了一遍活动流程和要注意的口播，一套叮嘱下来，离开播只剩下二十分钟左右，而此刻直播间里的观众数量已经达到了两百多万。
　　高贞作为主直播窗口，被安排在一套布景类似于客厅的摄影棚内，好让观众以为她是在家里打游戏。
　　游星野和阿裕的背景要求就没那么严格了，录制厅里各色的直播棚多得是，江北泽大手一挥，说让他们按自己的喜好随便选就是。
　　游星野找了个近的就坐了进去，刚登陆上自己的直播账号调整好设备，静静等待开播时，房门突然被人叩了叩。
　　“请进？”
　　他回过头，只见是高贞一个人溜了过来。
　　“是设备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啊，不是，是有个问题实在忍不住想问你，”
　　高贞两手背在身后，纠结地摩挲着，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咬牙开了口：
　　“游老师你，是不是认识陆哲呀？”
　　“……”
　　游星野没有立即回答。
　　他在思索高贞问出这一问题的用意。
　　高贞认识陆哲并不奇怪，十年前的那部剧里，和陆哲演对手戏、也就是出演女主小时候的演员正是高贞。
　　思忖片刻后，游星野用问题代替了回答，
　　“高小姐有什么事情要找陆哲吗？”
　　高贞闻言点了点头：
　　“我找了他好多年。本来以为他一定也会进入演艺圈，以为我能和他顶峰相见，没想到后来再也没能联系上他。”
　　“你……一直在找他吗？”
　　“对啊。”
　　高贞抬起眼，十年如一日般轻而易举地又陷入了有关十六岁时那个夏天的回忆。
　　那也是她第一次进剧组拍摄，大多数记忆早已被往后一个又一个夏日蒸腾成水雾般的色块，唯独陆哲，干净清晰，像艳阳高照下的冰镇薄荷叶，镌久地烙印在眼底。
　　好不容易又找到了有关陆哲的线索，高贞对游星野的态度变得更加客气，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了，按理说…就是你们亲自来找我，应该都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事吧？刚刚那个阿裕就拜托我有空的时候可以关窗空降他直播间一起打局游戏什么的，那你呢？”
　　高贞坦率道，
　　“游老师有什么事情的话尽管和我开口就是了。唯一的条件就是……嗯……”
　　她把声音压到最低，
　　“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壁纸分享给我？拜托了。”
　　“……”
　　游星野感到心脏跳动的速度倏然加快了些许，掌心也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咬了咬下唇，压住语调，
　　“我和阿裕一样，也是想邀请你，有空的话可以来我直播间玩。”
　　他本该拜托高贞介绍导演给陆哲认识。
　　但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明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奔涌上喉咙的复杂情绪，忌惮、酸楚，还有藏在更深处的一种，类似于窃喜的心思。
　　“我的陆哲”这四个字正以一种极为具象化的形式徜徉在他的心头，让他的爱意变得不再那么纯粹，而是开始和占有欲挂钩。
　　他不想把陆哲推向高贞。
　　少年时的心动会有多后患无穷，他比谁都清楚。
　　“没问题没问题，我经纪人可爱看你直播了，有空我肯定去找你玩，”
　　高贞笑了笑，
　　“那，手机壁纸……”
　　“如果你想找的是陆哲的话，可能是看错了，”
　　游星野将手机握得很紧，
　　“我的壁纸是我的私人照片，不好意思。”
　　“啊……”
　　高贞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哑然了片刻后才缓缓回过神来。
　　看错了吗？她不可能看错的呀。除非这世上有人和陆哲长得很像，陆哲有什么哥哥或者弟弟吗？
　　能不能缠着游星野再看一眼呢？会不会太厚脸皮没有分寸感了……
　　正在她苦苦纠结之时，经纪人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姐！还有三分钟就开播了，你怎么从电脑前面跑了！吓我一大跳！”
　　“抱歉！”
　　高贞苦恼地挠了挠头，还想再和游星野说点什么，没来得及，被经纪人给拖回了她的直播棚里去。
　　而游星野留在原地，心脏还在不停砰砰跳动着。
　　心里唯一的那一点不安，来自于他对十八岁前的陆哲知之甚少，来自于高贞比起他甚至更早了两年遇见陆哲。
　　好像马上见到陆哲。
　　抱着这样的想法，游星野在直播时的状态出乎意料地很好，加上有数个团队的共同努力，他们的这场联动直播顺利地落下了帷幕，数据成绩也按照计划一样，再创了新高。
　　下播的那一瞬间，整个录播厅爆发出无数声欢呼。
　　不过游星野无暇去和他们庆祝，他正埋头快速地收拾东西，想要尽早去接到陆哲。
　　突然有人步履匆匆地闯入了棚内。
　　游星野本以为是不死心的高贞，没想到一抬头，对上了江北泽略显茫然无措的眼睛。
　　看一眼江北泽的表情就能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难道是突然有了负面舆情？还是说竞争平台推出了更诱人的活动？
　　“出什么事了？”
　　在江北泽喘息的期间，游星野没忍住先开口问道。
　　不知道是为什么，在看到江北泽的表情的那一瞬，他心里就莫名地开始发慌。
　　江北泽的喉结滚动了下，握紧了拳头，尽可能地放轻了语气：
　　“你听我说，别着急，我已经叫人去备车了。”
　　“……？”
　　“陆哲急性胃炎，被送去急救，进医院了……”
　　游星野霎时间感到双腿一软，头重脚轻。
　　“你说……什么？”


第93章 
　　“你别着急，人肯定没事，他那个胃你也不是不知道……”
　　“哪个医院？”
　　游星野长长地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但他其实连稳住声音不发颤都做不到。
　　明明不久之前，陆哲还在和他打电话说想他，那时候除了些许醉意外没听出任何不适，这短短一个多小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下唇被咬得发白，游星野回想起陆哲去上班前随口说过几句，今晚他们要会见拉拢一个重要的投资人。
　　游星野知道那笔资金对他们重启公司而言十分重要，但从没想到会需要陆哲以身体和健康为代价。
　　“城西那家，我送你去。”
　　江北泽边说边脱下了脖子上手腕上丁零当啷的饰品。恰好此时又有人推门而入，门外鎏金般的热闹在瞬间涌入，将游星野的胸腔填塞得更加沉闷。
　　来者是来向江北泽汇报晚上的活动情况的。
　　“江总，游先生，晚上安排了庆功宴，您二位……”
　　“我们不去。”
　　江北泽打断他道，
　　“工作总结你们内部自己整理，明早直接给我看报告就行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哎？游先生也不去吗？高小姐也会参加的，而且几位主播都……”
　　秘书的话没来得及说完，游星野已经跟着江北泽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录播厅。
　　他挠了挠头，闭上了嘴巴。
　　反正他们江老板向来我行我素，他早就习惯了。
　　“你好……嗯？请问游老师不是在这里直播的吗？”
　　游星野前脚刚走，高贞后脚便赶了过来，可惜前后错开了几分钟，她来时只见到留在工作间里收拾东西的秘书。
　　“您是说游星野先生吗？他已经走了。”
　　“这么快？！”
　　高贞呛了一下，“晚上不是还有庆功宴吗？游老师不参加？那他去哪里了？”
　　“应该是回家了吧。”
　　秘书搪塞道。总不能说是和他们家老板火急火燎地一起离开了。
　　他们老板长的就是个花心大萝卜样，又集齐了有闲有钱未婚三要素，而游星野恰巧又是一副任人宰割的乖巧模样，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起疑心了。
　　他可不想第二天在新闻快讯上看到自家老板潜规则签约主播的谣言。
　　“回家？”
　　高贞无意识地咬起了指甲，确实很符合游星野的性格倒是……她也好想回家啊！而且现在更重要的是，她无论如何回想如何琢磨，都越来越确信在游星野手机上看到的那个人就是陆哲。
　　“那好吧……游老师今天应该也累了。那，小哥你有他的电话号吗？可以发我一下吗？”
　　“……”
　　秘书眨了眨眼，用两秒钟时间在脑海中简单做了下权衡。
　　怎么想都觉得对游星野而言百利无一害，说不定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谢啦。”
　　高贞如获珍宝般存好了游星野的手机号，正在斟酌如何挑起话题进而扯到陆哲身上时，经纪人一嗓子叫醒了她：
　　“高姐，快来补妆吧，晚上还准备了套别的造型，离下班时间还早着呢。”
　　“……知道了。”
　　高贞耷拉下脑袋，不过哭丧的表情仅在脸上存在了一秒，很快便又被营业式的标准微笑所取代。
　　-
　　晚上的医院里依然人来人往，充满叹息。
　　游星野赶到病房时，发觉房门全掩着。里头已经有人了。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隐约可以看见，是位披着西装外套、踩着高跟鞋的女性。
　　“说了多少次别硬撑，你知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
　　简栎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陆哲，用从护士站借来的纸杯给他倒了杯热水，
　　“也怪他们，简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以前还不是求着和我们合作……去之前都和你强调过了，他们肯定会不坏好心地把我们往死里灌，你怎么…唉……”
　　晚上的聚餐简栎本人原本并未出席，她留在工作室里整理材料，忽然就接到了陆哲被送医院的电话，吓得她鞋跟都崴掉了一只。
　　这次陆哲他们能舍弃其它待遇更好的工作和她再一次一起创业，说白了没有任何金钱契约，全凭伙伴义气，她怎么好意思让陆哲受这样的委屈。
　　别说这一次，在几年前她们初出茅庐时，其实也是靠陆哲一杯一杯闯出一片关系来的。
　　陆哲的胃，可以说完全是为了公司才坏的。
　　“没办法啊，”
　　陆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胳膊上挂着吊水，肚子里还像是搅成了一团一样不舒服，脸色疼得煞白，
　　“人把酒杯放面前，说喝一杯三百万呢。”
　　他似是在自嘲，嗤笑了两声，
　　“三千万，半分钟，世上没有比这更容易赚的钱了，人家给我们轻松筹钱的机会，我总不能放过吧？”
　　“陆哲……！”
　　简栎“啧”了一声，语气自责，“那他妈是投资，又不是白送给你三千万，为了这个弄坏你的胃，值得吗？”
　　“但我们正需要不是吗？”
　　“再需要也没有拿健康来换的道理，”
　　简栎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她知道陆哲的性格，承诺会做的事他就一定要做成，看起来是团队里最理性冷漠、总是在分析利弊的那个，实际上骨子里比谁都倔。
　　也比谁都温热。
　　“你再这样不爱惜自己，下次这活儿我就让别人去做，你就老老实实留办公室里。”
　　“换个人？别人能做到我这么好吗？”
　　“……刚刚在救护车上半死不活喊疼的人是谁啊？”
　　简栎抱起手。
　　她年龄比陆哲他们这些同事们要大十来岁，一起打拼共事到现在，比起老板，她更像是他们的大姐。
　　明明说好要带领他们闯出一番事业来的，结果居然因为自己遇人不淑，把他们都拉下了水。
　　真不知道欠陆哲的该怎么还才好了。
　　病房里安静了半晌，缓缓传来一声懊悔的叹息。
　　不过这次不是简栎的，而是发自陆哲。
　　简栎闻声挑了挑眉：“怎么？知道后悔了？又开始疼了么？要不要帮你叫护士？”
　　“确实是，后悔了。”
　　陆哲轻轻抬眼，看向灰白色的天花板，眼瞳里像是覆了层霜，其实在酒桌上被对方强行劝酒时他都没这么难过的，
　　“本来今天，我学长说好了可以来接我回家的。”


第94章 （二更）
　　“……”
　　简栎哑声张了张口。
　　她许久没见过陆哲这副表情了。
　　刚毕业进公司那会儿，他似乎就是这样的，一副满心荒芜、恹恹不乐的样子。不过那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从某一天开始陆哲突然就变得上进了起来。
　　她后来隐约有所了解，似乎陆哲业余时间一直在看什么直播，大约是那个给了他许多精神上的慰藉。
　　甚至前几个月，在公司出事之前，陆哲简直可以用容光焕发来形容，后来就算公司遇到变故，她们一行人差点失业，这小子也没有表露出过任何消极的情绪。
　　直到现在。
　　沉郁几乎将目光占满，明明是干燥的秋夜，却像是淋了满身湿漉的雨。
　　“你进医院，没告诉你男友吗？”
　　“没。”
　　陆哲垂下眼睑，因为打点滴的缘故，半条手臂已经发凉发麻，但脏器内因炎症而剧烈腾起的疼痛却还未消解。
　　“不想让他看到我这样，怕他会哭。”
　　“又不是要死了，谁会哭啊。”简栎翻了个白眼。虽然一开始确实被吓得不轻，但陆哲运气比较好，急性炎症没有引发其它并发症，医生说挂袋吊水消了炎就能回家了。
　　“刚刚不还说我半死不活么…”
　　陆哲顿了顿，“就算不是什么大病，现在我这么憔悴，不想让恋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也是合乎情理的吧？”
　　“狼狈吗？”
　　简栎作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我觉得看起来还不错啊。你平时不也是这样么？”
　　“……”
　　“而且，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觉得你念念不忘的‘学长’好像是赶到这里来接你了。”
　　简栎一面说着，目光也缓缓挪向了病房门口。
　　因为游星野的存在感太低，要不是她刚刚余光不小心扫到，恐怕还要许久才能注意到有人来了。
　　“你就别揶揄我……”
　　“了……学长！”
　　陆哲在瞬间起身坐直。
　　简栎感到有些恍惚——她没看错吧？怎么有人前一秒周围还阴云密布雨夹雪，下一秒立马眼带笑意泛星光的？
　　“游星野？我车都停好了你怎么还在门口？”
　　江北泽的大嗓门也同时传来，
　　“…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
　　他边说还边顿住脚，抬头确认了一遍病房号，“没走错啊？难不成陆哲还没从手术室出来？”
　　“我只是肠胃炎，”
　　陆哲瞥了他一眼，
　　“你小时候肚子疼要做手术的那个叫阑尾炎。”
　　“哦，差不多嘛。”江北泽不以为意道。
　　陆哲懒得多搭理他，收回目光看向已经走到了床边来的游星野，伸出指尖勾了勾他刚好垂在身边的手：
　　“怎么跑来医院了？”
　　“我还没问你，怎么进医院了都不告诉我一声。”
　　游星野低垂着眼，声音不大，但有些沉闷。
　　是在生气吗？
　　陆哲眨了眨眼睛。他几乎没有见过游星野生气，自己一直用心宠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游星野对他也十分纵容。
　　想到这里，腹部的疼痛似乎都有所缓解了。
　　他并不怕游星野会生气，甚至相反，他为游星野会开始在他面前表露出这样的情绪而感到高兴。
　　他的学长过惯了小心翼翼的日子，也忘记了自己有任何时候都能生气的权力。
　　这种微小的改变至少说明，他的努力有消融掉几分封冻在游星野心头的雪，让自己的恋人重新有了生气或撒娇的底气。
　　“医院人杂，这段时间到处都有流感流行，”
　　陆哲勾着他的手指，柔声解释道，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挂完吊水就能回家，没必要兴师动众的，所以就没和你说。”
　　一旁的简栎听完默默打了个寒颤——什么时候听过陆哲这样讲话，温柔有耐心到就像是在说情话。
　　还“没什么大事”，这会儿药效起来了是好了，刚到医院那会儿差点疼得打滚他怎么不说。
　　说到这里，陆哲不禁又看向靠在窗户边满脸无所事事的江北泽：
　　“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江北泽被他眼底淡淡的冷冽刺得一激灵，本能地老实交代道：
　　“我关心关心你还有错吗？把你喝倒的那群人里面，有个是我大学同学，知道你是我哥，估计是第一次见人上救护车被吓到了，就给我打了个电话来。”
　　“他是怎么和你形容的？”
　　“说你……好像突然休克了，”
　　江北泽撇了撇嘴，好吧，看陆哲现在这除了脸色发白之外哪哪都好的样子，肯定是他那同学夸大其词了，
　　“还说你是被好几个人抬上救护车的，还有什么大家脸色都很难看，会不会喝出人命了……什么的。”
　　“……”
　　陆哲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
　　游星野是从江北泽那里得到的消息，江北泽这小子说话也爱自作主张地添油加醋，恐怕那些话到游星野耳朵里就基本上和可以为他准备后事了差不多。
　　害得他的学长眼眶都发红了。
　　“真没什么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陆哲拉着游星野，要不是手背上还插着针头，让他站起来翻两个跟斗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什么事都没有，我也想陪着你一起，”
　　游星野小声地、一字一句道，
　　“约好了要等我来接你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
　　陆哲心里微微一动，悄无声息地看了一旁的简栎一眼。
　　简栎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一旁江北泽的肩膀：
　　“江总，久仰大名。正好现在有空，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怎么样？我们公司刚好在筹备新项目，你哥哥亲自操刀，入股不亏。”
　　江北泽愣了愣：“啊？我们根本不是一个行业的好不好……”
　　“那也聊聊吧。”
　　简栎手下用力，使劲捏了捏他的肩膀，
　　“病房里禁烟呢，我们出去抽一根？”
　　“那陆哲……？他真没事了？不是，姐？喂……！”
　　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江北泽被简栎连哄带骗地捞出了病房，并且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见状，游星野脸上的表情才终于没那么紧绷。
　　他轻叹了一口气：“江北泽他其实心里也很担心你……唔！”
　　后脑勺被紧紧扣住，整个人被向下拉去，陆哲的气息倏然变得很近，近到好像只要闭上眼睫，亲吻就会如约而至。
　　但游星野并没有闭上眼睛。
　　他注视着陆哲那双乌黑如陈茶的眼瞳，贪恋着其中迷人又隐晦的欲望，只因他而生的欲望。
　　这个动作保持了许久，陆哲终于要覆上来时，病房外有忙碌的护士跑过，脚步声和被灯影放大的影子擦着游星野的鼻尖掠过，让他情不自禁地一顿。
　　他及时按住陆哲的肩膀：
　　“外面都是人……等、等你打完吊针，回家再做这些……”
　　“哎？”
　　陆哲故作惋惜道，
　　“可是学长不记得早上说过要检查我有没有偷偷吸烟吗？”
　　“用、用这种方法？”
　　“不然呢？”
　　陆哲轻笑一声，并不在意接吻的理由有多荒唐，手指微微用力将人按得更近，启唇吻了上去。
　　不向往常那般充满控制欲，只是温柔的、短暂的停留了片刻。
　　正欣赏游星野因气息紊乱而轻轻抖动着肩膀时，一丝违和感突然涌入了脑海。
　　扣着人手指的力道不觉又加大了几分。
　　游星野刚刚平复好呼吸，就听见陆哲似笑非笑的问话声传来：
　　“学长好像穿着别的男人的衣服？”
　　——完了。


第95章 
　　“是谁的呢，嗯？”
　　手指隔着衣料细细地摩挲，一时让人分不清陆哲是在探究衣服的主人，还是在丈量游星野后腰的尺寸。
　　“晚、晚上不是有线下直播的活动…在灰鲸的录播厅里吗，”
　　游星野压住话尾的轻颤，腰侧被抚摸到发酥，他不自觉地往前挺了挺腰，继续解释道，
　　“因为现场有不少主播，还有……咖位很高的演员，”
　　他悄悄忽略了高贞的名字。
　　陆哲却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演员？是谁呢？”
　　很少见游星野对他讲话还遮遮掩掩，晚上在录播厅里一定发生过什么，是有哪个混蛋演员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觊觎他的学长吗？
　　“不熟。”
　　游星野闷闷道。
　　“我和她没怎么交流，只知道就是一个演员而已。”
　　“共事一晚上，他连名字都没有告诉你吗？”
　　陆哲这下更加确认，那所谓的演员一定和游星野接触过。
　　都怪今晚这该死的应酬，他本该守在直播间里认真欣赏学长的一举一动，或者至少可以在筵席散场后及时补看录播……现在却被困在了医院里。
　　哪怕怀里正压着学长本人，失去掌控的那几个小时依旧让陆哲感到心烦意燥。
　　“……”
　　游星野震愕了一下，不止是因为察觉到陆哲语气深处的凉意，更因为陆哲在有关高贞的事上居然会做出这种追问。
　　简直就像是，天意想要让他们时隔多年再次相遇一样。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游星野悄悄咬着下唇，赌气一般压冷了声音，
　　“我必须要记住别人的名字吗？哪怕她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
　　摩挲的动作怔顿住，陆哲眼底飘忽过一瞬间的怔然。
　　学长……在生气？
　　因为他过问了别的男人的名字？
　　陆哲当然不是不信任游星野，他只是担心，担心有人对他的学长图谋不轨，欺负了游星野，或是拿捏住了他的什么弱点，对游星野进行了威胁。
　　“我不是那个意思，学长，”
　　他弯了弯眼睫，
　　“是我问得有点太紧了，抱歉，不问这个了，刚刚学长说到哪里？录播厅里的大家都穿得很正式，然后呢？”
　　陆哲只能装作毫不在意。
　　实际上心里在意到发疯。甚至想立刻打开直播软件查看录播，看看今晚所谓的神秘嘉宾到底是谁，是哪个对他的学长做了些什么的王八蛋。
　　但如果立刻当着游星野的面查看，很难保证不会让游星野多想——以为他是在怀疑他。
　　“只有我穿得太过随意，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随意到可能有些不符合社交礼仪，”
　　游星野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就算高贞追寻了陆哲十多年，那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陆哲本人甚至根本就不知情，他没道理生陆哲的气。
　　但他就是忍不住地，会去嫉妒。
　　嫉妒高贞比他更早遇到陆哲。嫉妒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抢先一步，被陆哲所散发出的光芒所吸引照亮。
　　他为自己这妄然生出的占有欲感到害怕。
　　在游星野过去那可以用贫瘠来形容的生命里，他不曾对任何人或物抱有过名为占有的奢望，他根深蒂固地觉得自己不配拥有，也守护不住。
　　但陆哲的偏爱似乎正在让他渐渐变得有恃无恐，变得贪得无厌。
　　让他不禁想去奢求更多。
　　“刚好江北泽和我穿一样的尺码，他办公室里有一套新衣服，就借给我换上了。”
　　游星野老老实实地解释道。
　　这样于情于理，陆哲应该都不会吃醋了吧？
　　陆哲闻言轻轻“嗯”了一声，淡淡开口，
　　“学长啊，如果是平时的话，我问是谁的衣服，你只会直接乖乖告诉我江北泽的名字，”
　　他顿了顿，将人又往怀里压了压。
　　“这次却认认真真解释这么多，是不是意味着学长其实在换上这衣服的时候就悄悄在期待着我吃醋呢？”
　　“什么？这……这什么逻辑？”
　　游星野哑了声。
　　像是心思被猜中了一般不觉感到心虚。
　　他不得不承认，在更衣室里换上江北泽的衣服时，他的脑海中确实想象过陆哲吃醋的样子。
　　“看样子我猜对了？”
　　陆哲抿了抿唇，
　　“这样的话如果我还不吃醋，岂不是辜负了学长的期望？”
　　手指状似无意地撩起游星野衣角，顺着光滑的皮肤深入，毫无阻拦地钳按住他腰侧的软肉。
　　“嘶……”
　　游星野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吓了一跳，陆哲整只手掌覆落在了他腰上，并且没有节制地更往上攀沿而去，但碍于垂在身旁的输液管，并没能太过用力。
　　陆哲似乎轻轻“啧”了一声，而后凑了过来，含住游星野胸口的扣子，一颗一颗用唇舌灵巧地顶开，
　　“在这瓶吊水挂完之前，只能委屈学长自己动一会儿了，嗯？”
　　游星野耳朵通红——虽然还没有开始做什么，但陆哲滚烫的鼻息透过衣料铺洒在他锁骨周围时，密密麻麻的温热已然撩拨起阵阵酥麻。
　　不……不对……
　　在软掉腰之前，游星野一咬牙，鼓气推开了陆哲的肩膀。
　　没料到箭在弦上时会被突然拒绝，陆哲闷哼了一声，乌黑深邃的眼瞳里泛起了一丝浅淡的迷茫。
　　是因为在病房里不好意思吗？
　　他蹭了蹭游星野的额角：
　　“只要不主动按铃，不会有人进来的，你如果还不放心，我们可以拉上帘子……”
　　“不是这个问题……！”
　　游星野稳住心神，扯了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陆哲垮下的外套，闷闷道：
　　“陆哲你也，太狡猾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
　　陆哲眨了眨眼，等待着游星野的下话。
　　心里其实已经紧张起来了——他狡猾不都是为了能多亲亲游星野吗？难不成学长觉得他太黏人了……？已经开始感到厌烦了？
　　“因为每次吃醋的都是你，”
　　游星野眉眼低垂，睫毛像被压弯的花枝，将眼底的情绪映得影绰而不分明。
　　“明明更受欢迎的人是你，该吃醋的人是我才对。”
　　“……哎？”
　　“而且今天要生气也该是我生气…十杯酒，那可是整整十杯……这个委屈为什么非得是你受不可？”
　　“学长……”
　　陆哲咬了咬唇，果然游星野全都听见了。
　　“而且为什么你都进了医院也不愿意告诉我？要不是江北泽，我可能真的什么都不会知道，现在还傻傻地呆在家里等你回去，以为你和平时一样只是在加班而已…还说什么狼狈的样子不想给我看见…………这样瞒着我只会让我觉得，我只是在单方面被你保护而已，可是我也想像你的同事、老板她们一样，能帮你分担点什么……”
　　游星野干脆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
　　肩膀微微发着抖，他躲开了陆哲的触碰，从陆哲怀里脱身了出来，
　　“我本来应该很生气的。刚刚在病房门口，我明明下定决心了要三天三夜都不理你的。”
　　他兀自叹了口气，轻轻拉起了陆哲还扎着针头的手，
　　“但你也太狡猾了……在我想要的生气的时候让我发现你的手这么冷。”
　　游星野说着，缓缓垂眸，温软的唇触碰到陆哲被针尖挑破刺入的针眼处，他小声哈着气，像是虔诚的吻。
　　陆哲的瞳孔剧烈地颤缩起来——这一瞬间的怦然是让他如此的血热心慌。
　　半晌，游星野声音含糊地问他，
　　“还很疼吗？”


第96章 
　　“疼。”
　　陆哲轻声应道。
　　没有在开玩笑，也不是为了骗取游星野的同情而撒娇，只是不再将身体的不适隐瞒。
　　就像游星野不敢妄想占有，陆哲也从来没有奢望过共苦——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严格的赞誉和习以为常的厚望只教会了他如何坚不可摧，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心理上的疲惫也好，身体上的痛楚也好，都是能向另一个人宣之于口的。
　　陆哲习惯了自己硬扛。
　　但这次真的好疼。
　　那一杯杯沁满寒意的苦酒又涩又辣，刺得他舌根生疼，好不容易咬着牙吞下，酒液却像是一团奔腾的针，将疼痛延续至整个喉腔，一直深入胃里去。
　　一杯连着下一杯，没有任何喘息，痛感便在身体内爆炸般累积，在唇腔内是冰凉入骨的刺痛，进了胃脏又变成滚烫的撕裂感，仿佛他吞下的不是酒，而是一把缀着寒光的烙铁。
　　那给江北泽打电话通风报信的人其实并没有夸大多少。
　　犯了胃痛的陆哲脸色煞白嘴唇发青，止不住地发着抖，奄奄一息到只能被赶来的医生护士搬上救护车。
　　虽然及时赶到医院挂了药，没再像最开始那样疼到剧烈抽搐，但他胃里依旧像吞了剑一般受着蹂躏摧残，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
　　游星野闻言恍然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手指轻轻搭上了他的小腹，小心翼翼地揉了揉，
　　“要不要躺下再休息一会儿？还很疼的话我得去叫医生才行……”
　　“不要。学长在身边会好很多，不想看医生。”
　　陆哲攥住他的手腕，想了想又往另一侧床边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空出的位置，
　　“上来陪我躺一会儿吧。”
　　“病床怎么够躺两个人？我怕压到你。”
　　“不能和学长一起躺着的话感觉马上就要痛死了。”
　　“……”
　　游星野失语。
　　就知道陆哲不会放过这个耍无赖的机会。
　　陆哲当然也是料定了他就吃这一套，饶有耐心地等着游星野将鞋子脱掉摆好在床边后小心翼翼地爬了上来。
　　“学长枕这里。”
　　陆哲大方地伸出胳膊，不出所料地被游星野给推了回来：
　　“这只胳膊还打着针呢！”
　　“打着针而已又不是受了伤，学长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陆哲不满道。
　　“还不是怕弄疼你。”
　　游星野难得强势一次，将陆哲按在了被子里，自己则侧着身子挂在床边。床上的空间狭窄有限，两个人几乎是胳膊缠着胳膊腿叠着腿，原本该是十分亲昵的姿势，但可惜游星野坚持背对着陆哲。
　　“学长？学长——学长！学——长——”
　　陆哲委屈地拽着他的衣角，变着花样地喊他，语气越来越可怜兮兮。
　　游星野咬着牙不为所动：
　　“这是对你想隐瞒生病的惩罚。”还有擅自被高贞记了那么多年的惩罚。
　　“好吧。”
　　陆哲惋惜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既然惹了学长伤心，那给我什么样的惩罚我自然都愿意受着。”
　　“可是学长的背影好冷漠，连我的胃都被冷到了，好像又开始疼了。”
　　游星野：“……”你的胃上又没有长眼睛。
　　“手背也觉得好凉，是不是因为学长没有再帮我吹一吹呢？”
　　游星野：“……”这不是还优哉游哉地在他腰上乱蹭着吗。
　　“连挂的吊水都觉得好苦，又苦又冰，不抱着学长睡一觉的话我看我是好不了了。”
　　游星野：“…………”那药水直接输进血管里又不是滴进嘴里！
　　“可是要说惩罚的话，学长果然是第一次罚人呢…”
　　陆哲压低了声音，狎昵地在他耳畔轻语，
　　“被我罚过那么多次，你怎么还没有学会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呢？”
　　“什么……？”
　　随着游星野发出疑问，后腰更靠下的地方忽然感触到一股凉意——陆哲重重捏了他一把。
　　“你这人……！”
　　游星野浑身一颤，终于是没忍住转过了身。
　　没想到原本被他按在被子里平躺着的陆哲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侧躺在了他背后，距离近到他一回头差点就撞到了陆哲的鼻子。
　　被酒精浸染过的檀香味慵散地挤入鼻息，游星野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吓到，一时忘掉了口中想要埋怨的话，只不住地胡乱扑闪着睫毛。
　　一如多年前的那个秋雨夜晚，他第一次被陆哲拥入怀里。
　　“我这人，”
　　陆哲悠悠开口，清俊的眉眼里含着不符合表面冷厉的笑意，他凑得更近了些，说话时清凉但柔软的嘴唇几乎就擦着游星野的额角，
　　“怎么了？让哥哥觉得头疼了？”
　　“…………”
　　游星野蓦地深吸了口气——陆哲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突然改口喊他“哥哥”…！
　　“你这人不可理喻……生病了也不老实，又动手动脚……”
　　游星野胡言乱语起来，脑子里早就被那声“哥哥”扰乱成一团软蓬蓬的稀云，什么啊…他们只是躺在一起什么也没做，怎么突然就喊起哥哥来了……
　　只有在他不清醒到几乎失控时，陆哲才会喊他哥哥。
　　——哥哥，再不喷就不乖了。
　　——哥哥怎么又跪不住了。
　　——哥…被叫哥哥的时候怎么抖得那么厉害啊？
　　这两个字仿佛在日复一日的积淀中已经构筑成了某种指令，就像巴甫洛夫的实验一样，在游星野的本能深处形成条件反射。
　　“嗯？”
　　陆哲发出一声鼻音，像是紧随而上，缓缓逼迫撩拨的弯藤，近乎热烈地抵着游星野的额头，腾出的那只手不住地向下揉按着，
　　“要惩罚我的话，哥哥该用这里才是啊。”
　　“……那不就变成奖励了吗、”
　　“是吗？”
　　陆哲轻笑了声，“要实践来试试吗？”
　　“你还在打吊针！”
　　游星野维系着理智，推拒住陆哲的肩膀，还要说点什么时忽然愣住了。
　　二人一起沉默了几秒，游星野耳朵发烫般红了起来：
　　“你不是……你不是胃还疼着吗！怎么可以……”怎么就又顶到他了！
　　“没影响吧？”
　　陆哲无辜地眨了眨眼，抬头瞥了眼挂在吊瓶架上的点滴袋，看样子还要十多分钟才能滴完。
　　他无声地垂了口气，按住想逃走的游星野，
　　“学长，别乱动了，不然我可忍不到把针打完。”


第97章 
　　“他们菜单里标明了这个什么桂花拿铁是招牌，简姐，你要来一杯吗？”
　　马路对面的咖啡厅里，江北泽懒散地夹着菜单翻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喝的。
　　“不了，”
　　简栎笑笑，
　　“给我来杯热牛奶就好。年纪大了晚上喝茶喝咖啡都容易失眠。”
　　“行。”
　　江北泽挑了挑眉，主动遵守绅士风度，拿着茶水单去吧台点餐了。
　　拿着叫号牌回来时，简栎正摆弄着手机，江北泽一眼就认出那是某个直播间的界面，而且还是蓝乐上的。
　　和公司里的营销部门开会时不知道把蓝乐的平台页面拉出来扒过多少次，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江北泽泡在蓝乐上的时间比在自家平台的时间还要长，这个熟悉的直播间页面他光看都要看吐了。
　　“姐也看直播吗？”
　　他在简栎对面坐下。说实话他们两个人之前并不熟，也没什么话可聊，为了不让场面冷下来，江北泽只好抓住这个难得的共同话题。
　　“不是我看，我女儿喜欢看，”
　　简栎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她喜欢打游戏，你也知道，小孩儿进入青春期之后和大人之间的沟通会越来越少，为了能和她多点共同话语，我没事时偶尔也跟着看看。确实还挺解压的，怪不得陆哲那么爱看。”
　　“喔。”
　　江北泽心道陆哲爱看肯定不是因为解压，他只是单纯为了追回游星野。
　　简栎的事他也有所耳闻——相处多年的丈夫被竞争对手收买，一朝之间枕边人变成了商业间谍，公司股份转受让人不说，家庭也变得支离破碎，谁听了都难免会唏嘘几句。
　　“完全看不出来姐还有个已经到青春期的女儿，感觉你和我……像同代人。”
　　“不是我生的，是领养的孩子，”
　　简栎淡淡道，
　　“很久之前我们公司有个保洁阿姨的女儿，亲爹家暴成性，我经常看见她躲在公司楼梯间里等她妈妈下班。麻绳又总挑细处断，没过多久她妈妈就过劳死了，我代表公司去慰问家属，没想到离开时她追着我的车跑了几百米，索性就收养了她。”
　　“不过因为她亲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正式手续一直没办，现在我和前夫离婚，必须要把她的抚养权抢到手才行……这些天我就在忙这些，陆哲他们也是知道这一点，才都这样拼着命在帮我维持着新公司的运转。”
　　“原来是这样，”
　　江北泽抿了抿唇，
　　“我能做的只有祝你马到成功，顺利夺回抚养权、组建新公司了。”
　　“借你吉言。”
　　“不过在那之后，如果陆哲想要退出的话，你也会同意的吧？”
　　江北泽微眯起眼，
　　“我知道他那人能力很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对你而言一定也是很重要的合伙人，但简姐你也看到了，我不认为他的胃经得住更多的商业酒局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
　　简栎接过服务生端来的热牛奶，吹开表层的浮沫，
　　“我欠陆哲很多，但正因这样，我能给他的待遇和条件也都是最好的。他如果自己提出要走我当然不会拒绝，只是……除了像你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有几个人能逃脱社会关系的桎梏呢。”
　　“会有人帮他的。”
　　江北泽冷嗤一声，像是不屑，却又十分笃定。
　　“听你的意思，似乎他已经有下一步计划了？”
　　“他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但反正他不该再出现在那种业务酒局上了，对他而言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摧残。”
　　简栎闻言怔愣了一下，随即和颜笑道，
　　“真没想到你会有这种感叹。你通常应该是那个坐在上席的人吧？”
　　“那是自然。”
　　江北泽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简栎说的没错，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那种人，那种就算只会花天酒地吃喝玩乐也能混过一辈子的纨绔子弟。
　　而像他这样的人明明没什么本事，却总能以上位者的身份出现在酒桌饭局之中，享受着简栎陆哲这样真正有能力的人的奉承和敬祝。
　　“那你不是因为很享受其中吗？”简栎调侃道。
　　“享受自然是享受的，人之常情嘛，”
　　江北泽顿了顿，
　　“可我越是享受，越是说明这对于你或者陆哲这样的人来说是一种煎熬，不是吗？”
　　“……哈。”简栎笑而不语。
　　很少能见到这样年轻但却很有自知之明的富二代了。
　　她叹了口气，感叹道，“你和陆哲关系确实很好呢。难怪虽然没血缘关系，但我们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有个兄弟。”
　　“那完全是因为我年轻有为所以名气很大吧，”
　　江北泽冷哼道，
　　“而且我说这些又不是为了他。”
　　他往咖啡杯里夹了两块方糖，端起来闻了闻后默不作声地又放了回去。
　　速溶咖啡粉的味道他还是有点喝不惯。
　　他会想这些事情，一方面是确实被陆哲这次严重到进医院给吓到，另一方面是看到了游星野在来时路上的不安。
　　那种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
　　江北泽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但总之就是，不想再在游星野脸上看到第二次。哪怕游星野并不属于他。
　　还有陆哲那副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模样，他不想看到。
　　他宁愿陆哲永远是欠揍的别人家的孩子，也希望他能够一直保持神采奕奕。
　　这大概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吧。
　　江北泽非常自满地想着——谁让他有钱有闲且道德高尚呢？
　　“真羡慕你和陆哲这样的关系，像家人一样值得依靠。”
　　简栎笑笑，看出江北泽对面前的咖啡难以下口，非常贴心地主动拿包站起了身，
　　“时间也不早了，这个点陆哲的吊水应该挂完了，我们回去吧。”
　　江北泽闻言如蒙大赦，一把推开了面前不断散发着香精味道的咖啡。
　　“对了，”
　　他看向简栎准备收起的手机，
　　“你女儿喜欢的那个主播，我认识哦，有机会可以介绍她们认识。”
　　“……？”
　　简栎怔愣片刻，“没记错的话这个蓝乐应该和你的公司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吧？”
　　她女儿在看的这个“水烈鸟”可是蓝乐的霸榜级主播。
　　“是啊。但水烈鸟我认得，陆哲也认识，我们小时候住一个大院呢。”
　　“你们那小区还真是人才辈出。”
　　简栎弯了弯眼，“那就拜托江总了。”
　　家里出这么大变故，她女儿虽然懂事，但情绪一直也很低落，如果能让小姑娘和水烈鸟见上一面，自然是她求之不得的。
　　她充满感谢的从江北泽那里记下了水烈鸟的私人联系方式——莫名有种这就收下了陆哲赎身税的错觉。
　　二人散步般回到了医院里，江北泽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习惯了半扬着下颌走路，看到病房门紧关着，想也没多想，上前直接扭动了把手。
　　咔嚓——
　　把手并未被转动，是门扉内被上了锁。
　　江北泽愣了半晌，盯着锁住的门把手，大脑这才缓缓将上锁的房门、关闭的照明灯、屋内不符合常理的寂静联系在了一起。
　　他眼神呆愣地扭头看向身后的简栎，似乎是想确认自己的推测。
　　简栎早已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巧妙地错开了江北泽那清澈的求知目光，装作在包里翻找打火机点烟：
　　“我女儿下晚自习了，我得早点回家了。要不江总你也早些回去吧。他们打完针自己会回去的，呵呵。”
　　江北泽：“……”
　　江北泽：“陆哲你这禽兽王八蛋……！”


第98章 （二更）
　　听到门把手被人似乎赌气般重重㧟了一把，游星野全身不受控制地瑟缩颤抖起来。
　　“陆哲…等、等一下再……！外面有人……！”
　　陆哲将人往怀里摁了摁，哑着嗓子沉声道，
　　“……学长别那么用力，他进不来的。”
　　怀里的人突然发起抖，还咬得那么用力，他怎么可能停得下来。
　　“不……等…等…………！”
　　眼瞳中流露出空白的慌张，盖在被子下伏在陆哲怀抱里的游星野终于意识到，陆哲以自己抱恙为由要求的姿势看似是能让游星野占主导，实际上只要微微用力，他连逃离都做不到，完完全全被压在了怀里。
　　怎么就没有招架住陆哲的蛊惑……居然同意在这种地方……
　　游星野闷声咬住陆哲衬衣前的纽扣，叫不停陆哲，他蒙在被子里也不知道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只能难为情地往陆哲怀中钻去。
　　要是这时候有人突然闯进来，虽然他身上覆着薄被，但这完全无济于事。病房内的声音也好气味也好，无一不会出卖他们，向第三个人述说被子下的光景有多么靡乱。
　　游星野越是害怕，陆哲就越是受用，此时病床上的狭隘拥挤反倒变成了某种温热的催化剂，意乱情迷发生得越是突然，偃旗息鼓之前的动乱就越是缠绵。
　　“学长啊，”
　　陆哲扶着他的背，坏心思地勾了勾唇，
　　“要努力别流出来才行，毕竟不是家里的床。”
　　“……！”
　　游星野闻言羞愤地捶了他一拳，但这一拳软绵绵的，像是随着主人的意识一起恍惚飘然了起来。
　　此前从未设想过的场景对二人来说仿佛都是一种加速费洛蒙分泌的药物，大部分的衣物都还穿戴在身上，这种陌生的、被阻断了的拥抱感让感官的知觉毫无节制地加重，新鲜感悉数被鼠*部转化为刺激感，让神经被桎梏在高处摇摇欲坠。
　　呼吸声不断地加重，昏暗的病房里透不出半点光亮，从门外匆匆经过的人们难以猜测屋内的湿漉淋漓。
　　陆哲三番五次地想把游星野从被子里捞出来，奈何他的学长脸皮实在是太薄了，说什么都不愿出来，一个劲地往被窝里躲去。
　　躲就躲吧。
　　某个瞬间过后，感受到衬衣扣子因为怀里的人咬得太用力而崩断了线，亲密无间接触着的地方忽然被厚重的水浪所包裹。
　　陆哲低喘了一声，强硬地掀开了被子，将游星野架起。
　　游星野神色迷离地抬起眼睫，眸子里被捂出了一层雾气，恍惚到目光难以聚焦，像仲夏季节里伸出舌头散热的小狗。
　　好乖。是在索吻。
　　陆哲心里一动，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手指在柔软的发丝间穿行摩挲。
　　游星野舒服地眯起了眼，像是有被陆哲讨好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他大着胆子将陆哲的手牵引到第五颗扣子的地方，
　　“全都……到这里，别把病房弄脏……”
　　陆哲闻言动了动喉结，哑声道，
　　“那学长一会儿可别又说胀。”
　　……
　　-
　　便利店外的停车场里，游星野肩上搭着陆哲的衣服，秋季的凉意将夜色浸染，他紧了紧外套，无奈地瞥了眼后座上被陆哲随意扔着的、江北泽借给他的衣服。
　　还说给抱一次就不吃醋了……结果还不是哄着他全都给脱了。
　　没过多久陆哲便拎着加热好的盒饭回到车上，还给他买了罐牛奶，外加一盒巧克力蛋糕，一包水果果冻。
　　晚上下播后就连轴转地跑去了医院，游星野到现在没来得及吃顿晚饭。
　　“没买到学长喜欢的香草味牛奶，核桃味的能凑合吗？”
　　陆哲顿了顿，
　　“或者我们开车去下一家买？”
　　“这个就行。”
　　游星野接过他手里的便利袋。
　　这人现在容光焕发，神清气爽，要不是手背上的针眼还泛着青，哪里像是刚被120抬进过医院的。
　　相比之前游星野甚至更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四肢无力，腰酸背痛，耳尖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退。
　　陆哲的意思是等游星野稳稳吃完了再启动车子，闲来索性打开了灰鲸APP，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则气势汹汹地点进了晚上联动活动的录播。
　　他必须得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敢觊觎他的学…长……
　　还没等他把内心戏演完，屏幕上赫然倒映出高贞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营业式微笑。
　　居然不是什么混小子。
　　陆哲微微一噎。那看来是江北泽惹了他学长？
　　他的目光没多在高贞脸上停留，对这张脸的印象就像是普通人看大多数演员一样，微漠的几分熟悉感大概也都是源自看过她演的戏？
　　总之没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张三李四就行，陆哲在心底松了口气，把这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录屏加入了收藏夹，打算有空时再好好欣赏游星野认真工作时的样子。
　　恰巧游星野的目光转了过来，只看见他在把和高贞有关的视频加入收藏。
　　虽然知道陆哲收藏的肯定是今晚的录播，目的也是为了看他，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会在看到陆哲的手指划过屏幕上高贞的面庞时觉得心里发堵。
　　“怎么了？”
　　注意到游星野的怔愣，陆哲歪头笑了笑，“怎么不吃？没胃口吗？”
　　“你真的什么都不吃？”游星野问。
　　“嗯，今晚不想吃。明早吃点清淡的养几天吧。你盒饭吃得饱吗？要不带你去逛逛夜市？听说那边的小吃街晚上特别热闹。”
　　“夜市？”
　　游星野一听到这两个字，眼睛都开始发亮。
　　上一次逛夜市还是小时候，很小很小的小时候，那时候他们家刚刚闭店卖房，租住到别人家的停车库里，在秋夏交替的时候，夜晚还是炎热的，车库里没通空调，晚上就像蒸笼一样，呆不住人。
　　那时候游爸爸就带着妻子和孩子骑自行车到不远处的夜市乘凉，坐在卖冰糕的小摊旁边，蹭着一碗一碗缀满红豆桂花香的清凉。
　　小游星野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游爸爸咬了咬牙，买了一碗，一家三口就着一小碗冰沙，一勺一勺地分着吃了一晚上。
　　其实到肚子里的也就是两三口糖水，但在游星野的记忆里，夜市就是像那碗温馨甜软的红豆桂花一般的存在。
　　而再往后，游爸爸为了生计不得不疲于奔命，一家人也再没什么机会一起去乘凉。
　　大学时陆哲曾经在晚上约过游星野出去散步，但可惜那时候的陆哲并不像现在这般能完全揣摩出他的喜好，只一心想着把最贵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于是带着游星野去了左右都是奢侈品商店的步行街。
　　为着童年里那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游星野自然是想去夜市的。
　　而且还能和陆哲一起逛，完完全全就是梦里的场景，只是……
　　他为难地捏着手指，
　　“夜市……明天你还有时间去吗？或者后天，大后天。”
　　“今天不想去吗？”
　　陆哲语气里带着笑意。
　　“你明知故问。”
　　游星野轻轻瞥了他一眼，别过头去，假装赌气，认真去拆盒饭和一次性餐具。
　　陆哲见状倒也不急，慢悠悠地从袋子里拿出盒装牛奶，扎入吸管时刻意没太用力，塑料制尖端堪堪戳破包装盒上的管口胶。
　　在游星野带有几分疑问的目光注视下，他才缓缓将吸管推入进去。
　　受压力的影响，从吸管口溢出了几滴来——如果没能一次性把饮品的密封包装扎开，再尝试扎入吸管时或多或少都会溢出来一些。
　　“唔，”
　　陆哲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另一只手从车门旁的置物框里抽出张纸巾，擦掉滴落在手指上的牛奶，
　　“是因为灌得太满了吗？”
　　“…………！！”
　　游星野的耳朵再一次发起烫来。
　　他垂着眼越想越生气，要不是因为……要不是因为那么满，又不让他好好穿衣服，他本来可以和陆哲手拉着手去逛夜市的！
　　陆哲现在这么忙，下一次晚上有空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抬起头，一把握住了陆哲还拿着牛奶的手。
　　“学长？”
　　“确实是太满了。”
　　“……！”
　　游星野微一用力，被扎开了个口子的核桃牛奶瞬然从洞口处喷薄而出，溅了陆哲满身满手。
　　也算是独属于他的，表达不满的微妙方式。
　　既是因为陆哲恶劣的趣味，也是因为他刚刚看了有高贞的视频，哪怕只是顺带的他也不喜欢。
　　“学长你……生气起来意外地很可爱。”
　　陆哲不慌不忙地扯出纸巾，比起自己身上的斑斑点点，先去帮游星野擦掉了领口的痕迹，继而是溅到车座位上的，最后才是他自己的裤子。
　　游星野捏完之后其实就有些后悔——核桃牛奶喷得到处都是，先不说打扫车内有多麻烦，还把陆哲的衣服都给弄脏了，这种甜腻腻的痕迹最难清洗。
　　都说男人爱车如命……他很少坐陆哲的车，一坐就弄得满车狼藉，陆哲会不会…生气呢？
　　想到这里，他悄悄朝陆哲投去视线。
　　谁知陆哲脸上的笑意并未收敛过，甚至语气更加宠溺地问他道，
　　“学长还生气吗？如果觉得不够解气的话，我再去买几瓶牛奶来捏？超市还有方便面卖，那个捏起来也有发泄的作用。”
　　“不…不要了。”
　　刚刚还如同炸毛般的气焰瞬间消散，游星野郁闷地垂下眼睑，抽出纸巾帮陆哲一起擦拭真皮座椅上的核桃牛奶。
　　陆哲连让他生气超过三秒的机会都不给。
　　溅出来的大半盒牛奶天女散花般洒落在各个角落，车上的那包抽纸只够面前将座椅和车窗上的痕迹清理干净，抽出最后一张纸巾按在仪表盘上时，游星野有些懊恼地眨了眨眼：
　　“连纸都不够用了……”
　　“反正只剩下学长的手指没擦了，”
　　陆哲低笑一声，捧起他的双手，扯走了他指间的纸巾，骤然凑近了鼻息，
　　“我帮你弄干净，好不好？”
　　“……”
　　游星野的眼瞳轻轻颤抖着，一时分不清陆哲说的只是他手指上的核桃牛奶，还是还有更多的指代。
　　没等他回答好或者不好，陆哲已经自顾自亲吻了上来，将他指尖甜腻黏糊的饮品舔去。
　　一点一点，细致入微，像是在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游星野拿他完全没有半点办法，只能由着心脏一次又一次怦然跳动。
　　半晌，陆哲抬起头来，笑意斐然地看着他，
　　“学长是不是一直有什么话想问我？”
　　游星野怔然。
　　他在陆哲面前果然半点心思都瞒不住…
　　轻叹了一口气后，他坦然地开口问道，
　　“高贞说……她一直在找你，也在等你，等了很多年……是在剧组拍戏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吗？”
　　“……唔。”
　　陆哲缓然一顿。


第99章 
　　“高贞……”
　　陆哲微微收颔下颌，若有所思了几秒钟，似是在脑海中搜寻回忆。
　　游星野不由得紧张地滚了滚喉结，十五六岁时青涩又光彩照人的少年少女之间很难不会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吧……尤其是在剧组里那种众星捧月的环境下，剧本中的暧昧和缠绵想要蔓延入盛夏是如此的轻而易举。
　　更让游星野感到不安的其实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遥不可及。
　　十六岁的游星野除了狭窄潮湿的车库、难以下咽的面藕和环绕周身的嘲笑之外一无所有。
　　无论后来他们能够如何亲昵地并肩而行，少年时难以逾越的鸿沟都板上钉钉地将那时的他们分隔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游星野计算着如何能够多省一顿饭钱时，陆哲思考的问题也许是闲暇时看的某本推理小说的凶手。
　　而高贞无疑是能够与陆哲就那些话题将讨论进行下去的人。
　　年少的贫瘠注定无法被彻底填平。
　　游星野小心翼翼地等待着陆哲的回答。
　　陆哲眉心微蹙，思索了片刻之后，脸上泛起了一丝茫然：
　　“你说的是今晚和你一起做了直播的那个演员？她……是谁来着？居然和我有关吗？”
　　“……”
　　游星野呛了口，又从陆哲脸上看不出任何撒谎或隐瞒的痕迹，只得被反客为主了一般向他解释道，
　　“你不记得了？你以前…就是上高中的时候不是进过剧组吗？演小时候的男主角，高贞当时扮演的是年幼的女主角，你们应该有过对手戏的吧？”
　　“噢，这样说的话确实有印象了，”
　　陆哲扬起眉梢，
　　“对手戏确实演过，但好像就……一两场吧？说白了就几个镜头，而且那时其实有五六个女生都被叫到了剧组，同样的镜头和不同的对手拍了好几边，导演最后会挑效果最好的一版播出。”
　　陆哲一边缓缓回忆，一边流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最后被选中的那位就是现在的高贞吗？怪不得我看电视剧的时候总觉得她长得还挺亲切的。”
　　“这么残酷……只是几个回忆镜头而已居然都要找五六个人来竞演。”
　　游星野有些讶然。他和大多数观众一样，只知道现在高贞确实迎来了爆火，并不知晓原来许多年前她也只是众多名不见经传的群演中的一个。
　　“这大概就是我爸不愿意让我真正进入演艺圈的原因吧，他大概率是对我没信心，觉得我混不出名堂来，”
　　陆哲自我调侃道，
　　“当年我也只是因为运气好，当然，可能也有几分长得帅的缘故。学长你觉得呢？”
　　“……知道了，你最帅了。”
　　游星野眨了眨眼：
　　“所以高贞才会对你念念不忘。”
　　“学长这话说的，难道真的是在吃醋？”
　　“我……才没有，”
　　游星野躲开陆哲带有探究意味的视线，
　　“你都说不记得人家了，我还能吃什么飞醋。说到吃醋，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醋坛子是你才对，连衣服都不让人借……”
　　“对啊，我就是最大的醋坛子，”
　　陆哲坦然地挑了挑眉，“谁让我实在是太喜欢学长了。反观学长，都没怎么为我吃过醋，我是不是没那么讨学长喜欢呢……？”
　　“谁说我没有……”
　　“那就是有？”
　　“不，我的意思是……”
　　“什么时候呢？吃过哪些醋呢？学长好好讲给我听听吧。”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被陆哲堵在了角落，被冰凉的车窗和陆哲身上的檀香拥挤地夹簇着，游星野无路可逃，只能轻轻垂下眼睑，
　　“和你……和你讲了也没用。”
　　“学长不讲怎么知道没用？”
　　“那我现在就在吃醋。”
　　游星野干脆赌气似的，和盘托出，“而且醋了一整晚。从听说高贞记了你那么多年开始，直播的时候就心烦意乱。后面赶到医院更觉得生气，连江北泽都比我先一步知道你犯了胃痛，第一时间在你身边照顾你的也不是我，你这个笨蛋还一直想着要瞒着我。”
　　“原来学长直播的时候是在想着我，”
　　陆哲轻笑了一声，“我看录播的时候就觉得，你好像是心不在焉，比以前一边被罚一边直播时更甚。”
　　“……你还有脸笑！”
　　“毕竟刚刚直观地感受到了学长对我的爱意。”
　　话音刚刚落下，陆哲的气息便缓缓欺身上来，试探一般碰了碰游星野的唇角，没有得到抗拒的信号后才开始向更深处侵占。
　　这个吻和在病床上的被窝里狎昵又激烈的吻不同。
　　比起强硬地要将游星野占有，更像是在交换彼此的所有权，陆哲一点点引导着他，胸腔深处的心脏怦然声越来越大，像是心事在发芽——游星野囫囵困囿不敢妄然期望，他便将爱意捂热了送至他的面前，
　　“高贞记挂了我多少年，我不知情也不在乎，”
　　他扣住游星野的手掌，指节相交在一起，将游星野的掌心覆在了自己的胸口，
　　“我的目光一直都只在学长身上。”
　　“我……知道了…”
　　游星野声音小了下来，因为呼吸几乎快要完全被陆哲掌控，他用脑袋拱了拱陆哲的肩，
　　“亲…亲够了吧？”
　　“当然不够。”
　　陆哲弯起眼，早前的疲惫也好漠然也罢，悉数都被波光粼粼的温和所融化。但他还是有所克制地松开了游星野，一面帮人整理好再度凌乱敞开的领口，一面刮了刮游星野的鼻尖，
　　“明天学长忙吗？”
　　“明天？明天没有事，因为今天的活动效果好像还不错，明天可以休息一天。”
　　游星野顿了顿，好奇地看向陆哲，
　　“怎么了吗？”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公司看看？”
　　陆哲抿了抿唇，“我反思了一下，关于为什么会让学长吃醋还感觉到不安……学长对于我的某部分生活其实是一无所知的吧？”
　　“真的可以一起去公司吗？”
　　游星野的睫毛不住地眨动着，“不会给你的同事们添麻烦吗？影响你们工作什么的？”
　　“不会。现在与其说是公司，我们就是几个人凑在一起租了个一起开会办公的工作室而已，没有任何正式的规章制度。”
　　陆哲在恋爱关系中的角色就像“猎手”。因为喜欢游星野，就会积极主动地去调查了解有关他的一切、努力挤入他的世界，甚至想要完全掌控另一半的生活。
　　而游星野则完全相反。刻在骨子里的小心翼翼让他对恋人的关心也变得束手束脚，有再多的好奇也不敢轻易提出要求。
　　他这样习惯于被动的“猎物”，只有陆哲懂得该如何周全照顾。
　　只有陆哲擅于，也乐于揣摩他不敢宣之于口的“逾矩”。
　　“等明天晚上下班了我们再一起去逛夜市，”
　　陆哲心情很好地计划着，目光轻轻向下撇了分毫，
　　“今晚怪我，就早点回去洗澡吧。”


第100章 （二更）
　　泽宿市的秋天清凉短暂，一转眼满城的银杏便已落了金黄，桦色的枝藤光秃干燥，像是要将清晨的薄雾刺破，不断地送入寒风。
　　陆哲准时被闹钟叫醒，还未完全清醒时习惯性地向侧面伸出胳膊，在光滑柔软的床面上探了几下，却没能像往常那般捞到游星野。
　　“唔。”
　　他蹙着眉睁开了眼睛，只见枕头另一侧空空荡荡。
　　噔噔噔——
　　楼梯被踩得咚咚作响，抄着锅铲的游星野闻声探出头来，
　　“陆哲？你醒了？”
　　他系着印满了卡通仙人掌的围裙，好像是某次超市做促销活动、买酱油送的赠品，布料理所应当地很硬，图案也粗糙模糊，但穿在游星野身上却并不显得廉价。
　　反倒连那卡通仙人掌都显得乖巧可爱了许多。
　　“学长怎么起那么早？”
　　陆哲打了个哈欠，揉了把游星野还没来得及梳理所以格外蓬松卷翘的头发。
　　“今天不是要和你一起去公司吗？我就想着要早点起来准备准备。”
　　游星野顿了顿，
　　“还有你的胃，这几天饮食要格外注意才行吧？我在网上找了几个养胃的食谱，想做给你吃。”
　　“我说怎么这么香。”
　　陆哲微微垂头，站在游星野身后顺势将下巴垫在了他的肩膀上，作势闻了闻锅里正沸腾着的糯米色黏粥，
　　“山药？还有牛奶？”
　　“是山药西米炖牛奶，”
　　游星野解释道，
　　“那边锅里还煮了把挂面，再等几分钟就可以开饭了……唔，陆、陆哲，你在干什么……？”
　　脖颈侧面突然传来一阵酥痒的刺痛感，游星野连忙关上了燃气灶上的火，
　　“大早上的，你……你怎么连衣服也不好好穿！”
　　刚刚他正专心地在看手机上的烹饪教程，并没注意到陆哲只穿了条睡裤就下了楼，突然被人揽进怀里，摸到了陆哲硬实的腹肌线条后才反应过来，
　　“夏天已经过去八百年了，你就不怕又凉到胃！”
　　“可上衣不是在学长身上嘛。”
　　陆哲刚醒来时声音总是哑哑的，脑袋懒散地搭在游星野肩头，像是还在赖床一样。
　　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不清明的时刻。陆哲是有起床气的，以前游星野不在，他每个工作日的上午都漠着张脸，以至于原公司的不少下属都害怕他。
　　后来有游星野睡在旁边，早起带来的烦躁在睁开眼看到游星野乖巧睡颜的瞬间便都会烟消云散。
　　今天这会儿又像树懒一样赖在游星野背上，大概是因为醒来的第一时间没看到人。
　　“你又不是没有别的衣服穿，快去换衣服，”
　　游星野仰头，抬手像是逗弄小区里的流浪猫时一样挠了挠陆哲的下巴，
　　“牛奶都要煮好了，快去。”
　　他边说还边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心里想着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千万不能迟到才好。
　　“不去。”
　　陆哲却依旧紧紧搭在他身上，发梢蹭得游星野脖侧发痒。
　　“学长是不是忘了什么呢？”
　　“唔。”
　　游星野思索了片刻后红着耳朵轻轻转过身来，踮脚朝着陆哲右边的脸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小口。
　　“这下可以去穿衣服了吧？”
　　“……感觉学长好熟练，不会在我睡醒之前偷偷亲过我吧？”
　　“谁会做那种事！”
　　“我呀。”
　　陆哲坦诚地挑了挑眉，
　　“在学长睡着之后，或者早上醒来之前，我几乎每天都会做呢。”
　　“…………”
　　游星野为他的坦然与厚颜无耻感到语塞。
　　得到了落在脸颊上的吻后，陆哲的起床郁果不其然消散了不少，甚至哼着歌乖乖去换上了上班穿的正装。
　　游星野不好意思穿得太正式，加上他本来其实也没有合身的西装，考量几番后只是挑了件薄绒的米色毛衣。
　　这样一来，他站在陆哲旁边完全不像是长一岁的“学长”。
　　陆哲开车上下班，新公司虽然位置有点偏，但好在租金也便宜，写字楼下宽敞的停车场都可供他们随意使用。
　　二人在电梯上遇到了简栎。
　　游星野不觉有些紧张——他一个大闲人来人家正处于创业期的公司真的不会碍事吗？
　　简栎倒是没表现出太多意外，陆哲提前和同事们打过招呼，大家对家属参观这一活动都没有任何意见。
　　反正她们也还没形成正规规模，陪着她重新创业的都是老朋友了。
　　“胃怎么样了？还疼吗？”简栎问道。
　　“好多了，”
　　陆哲如实道，
　　“尤其是今天早上我学长亲手给我炖了西米牛奶，还下了葱花面，吃了之后胃里暖呼呼的，别提有多舒服了。”
　　“你就仗着有小游照顾你吧，照你以前的饮食方式早不知道进几次医院了。”
　　简栎瞥了陆哲一眼，
　　“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我准备请你们二位来家里做客，不过我厨艺不太好，方便的话还得提前向小游请教请教。”
　　“当、当然可以。”
　　游星野耳朵通红。本来和不熟悉的人呆在狭小的电梯间内都够让他觉得喘不过气了，居然一下子还变成了谈论的中心。
　　好在电梯升得很快，没聊上几句话就到了楼层。
　　游星野既担心自己的到来会给人添麻烦，又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他也想多了解陆哲一点，想知道认真工作时的陆哲是什么样子的。
　　简栎刷卡开了工作室的门，原本该是前台的地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快递，看得出她们确实只是临时租了个一起办公的地方而已，同时也看得出来，新公司的资金确实紧张。
　　陆哲前一夜灌下的那十杯白酒也算是在为整个团队孤注一掷。
　　他其实大可以撒手抽身，就算旧公司对他再多刁难作梗，业内知道他的能力、愿意惜才的也大有人在，但陆哲选择留了下来。
　　他就是看不惯竞争对手用那样肮脏龌龊的手段将他们一行人的心血占为己有。
　　就像江北泽说的那样，如果乐善好施是纨绔子弟的美好品德，那被称为精英的陆哲自然也有义务在商业战场上运筹帷幄、步步为营。
　　虽然陆哲自己没有注意到，但游星野不得不承认，在工作中对策拼杀的陆哲所散发出的吸引力总是能把他给迷得五迷三道。
　　“学长，这边，我的办公室是这一间。”
　　陆哲带着游星野穿过走廊，拧开了某间由遮光玻璃围成的小房间的门把手。
　　游星野心里满载着好奇心和对陆哲办公环境的幻想——商业精英、超凡精致、乌木沙发和巨大的办公桌、满桌的文件和显映着高端商业机密的电脑屏幕……
　　灯被打开的那瞬间，这一切从电视剧中得来的想象在脑海中蓦然一凝。
　　映入游星野眼帘的，全都是平台为粉丝们定制的，有关“星垂平野阔”的周边。说这房间是某个追星族的卧室还差不多，反正是和商务二字扯不上半点关系。
　　看着沙发上那一堆“星星”抱枕，游星野怔愣了半天没能评论出半句话来。
　　“怎么样？我这个榜一也算是当之无愧吧？”
　　陆哲似乎不觉有半分不妥。
　　游星野犹豫了半天，“要，要听真话吗？”
　　“嗯？”
　　“就……好像还挺变态的。”


第101章 
　　“哎？变态？”
　　陆哲闻言眨了眨眼，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高的赞誉。”
　　游星野：“你确定这是在夸你？”
　　“当然，”
　　陆哲十分受用，状似无意地关上了办公间的大门后微微俯身凑近了游星野，压低声音笑道，
　　“因为学长就喜欢变态的吧，不是吗？”
　　“……”
　　游星野被抵在门背后的角落里，轻轻闭上了眼。
　　不同于刚刚心动时因为害怕或害羞而在接吻时闭上的眼睛，此刻的阖目意味着接纳和顺从，就像被喂熟的小猫愿意眯起眼睛把下巴和肚皮交给人类，游星野闭上眼睛，也是毫不设防地将感知让渡给了陆哲来掌控。
　　然而陆哲只是蹭了蹭他的鼻尖。
　　“陆哲，收拾收拾我们得去签那个合同了吧！今天可要好好和他们谈谈……”
　　砰——！
　　身旁的门页突然被人从外大力推开，要不是后脑勺被陆哲护着，恐怕游星野就要重重挨上一下。
　　“啊……！不好意思，我老不习惯这个破门，没伤着吧？”
　　来者的语气里充满了歉意。
　　他们新租的工作室不仅位置偏僻，内部设施也远远不如此前的老公司。
　　就拿各个办公室的大门来说，像他们这些元老级别的干部，单人办公室的门扉都是实木的双开门，雕龙画凤不说，单就质量而言也十分隔音厚重。推惯了那种高大厚实的门页，再推新工作室里这单薄的塑料门自然就容易用力过猛。
　　而且这里的门也没有锁。简而言之，除了租金便宜外一无是处，越看越简陋。
　　“没事。”
　　陆哲揉了揉游星野的头发。
　　今天还特意早来了一会儿，想和学长在办公室里多温存会儿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投入工作了。
　　来人扶住门框后才注意到游星野，怔愣了两秒后露出了和善的笑意：
　　“哎呦，陆哲的学长对吧？怎么也来这么早啊？辛苦了，你好你好。”
　　“幸会幸会。”
　　游星野悄悄松了口气。
　　陆哲的这位同事标准的国字脸，星眉剑目，看起来就一身正气，刚推门冲进来时还有点凶相，还以为会是位十分不近人情的小领导。
　　陆哲礼貌性地介绍了一句：
　　“这是我们团队的财务经理，卜忠曜。”
　　游星野乖巧地点了点头：
　　“卜经理你好……”
　　“别这么客气。我记得陆哲说过你是在做直播对吧？”
　　卜忠曜毫不掩饰眼里的羡慕，上下打量了游星野一番，拐了陆哲一胳膊，
　　“你别说，不用在企业当牛做马上破班的人就是不一样，瞧瞧人家，精神焕发靓丽动人，哪儿像我们，活脱脱都是打领带穿西装的干尸。”
　　陆哲轻巧地躲过了他的胳膊肘，不以为然道，
　　“别带上我，我可没那么糟蹋。”
　　“行行行。”卜忠曜翻了个白眼，最讨厌和帅哥讲话。
　　“而且我的领带是学长给系的。”
　　“……”卜忠曜再一次翻了个更大的白眼。比帅哥更讨厌的就是有老婆的帅哥。
　　本来就是具为工作疲于奔命的干尸了，干尸可听不得别人秀恩爱。
　　他巧妙地转移话题道：
　　“听说你昨晚进医院了？休养好了没？途建集团的那伙儿人果然没安好心，就知道他们肯定会为难咱们，也就只有你应付得了他们了，唉。”
　　“他们嘴上再多刁难，心里总是舍不得放过和我们合作牟利的机会，为难就为难吧，投资到位就行了。”
　　陆哲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在饭局上他被迫连着灌下的那十杯烈酒。
　　“你那边呢？许可证都办下来了吗？”
　　“嗐——！真是不顺的时候什么都难，你说早几年咱们办证时也没那么多规矩啊，现在行政上制度严了不少，规矩定得又细又死，为了一个证我得上人家局里去当三四次孙子，”
　　卜忠曜满肚子抱怨，
　　“不过经过你卜哥的不懈努力，该办的都办下来了。这不才能找你一起去和人家谈合同了吗。唉，本来说你大病初愈，让你在公司待命休息算了，但你也知道，我这……实在不擅长谈判。菜市场上讨价还价我还会点儿，谈利润分成我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等我收拾下材料就出发。”
　　陆哲淡淡道。
　　其实比起团队里另外几位几乎每周都要全国到处飞、去投标求项目的同事，让他能一直留在本市处理工作已经算是简栎对他的照顾。
　　“你胃是真的好了吧？”
　　卜忠曜不太放心道，“今天肯定又是场苦战，我俩单枪匹配地进人家的公司在人家的地盘……我怕你吃不消。”
　　陆哲的胃不好他们整个团队都知道，也都和简栎一样，对此抱有愧疚和感激。
　　“昨天在医院挂了水就不疼了，”
　　陆哲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今早还喝了我学长亲手炖的牛奶粥，感觉整个胃都焕然新生了。”
　　“……你小子离了‘我学长’三个字是不能说话了是吧！”
　　卜忠曜呛了一口，狡猾的帅哥，原来是在变着花样地秀老婆。
　　不过有游星野在和没有游星野在时，区别确实很大。
　　以前陆哲也因为胃病进过医院，他一个人在泽宿打拼，父母都远在外地，身边除了江北泽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再没第二个熟人，住院时要不是有简栎像个妈一样天天给他送饭，不知道会可怜成什么样。
　　而且那时，就算陆哲好不容易出院，后续许多天在公司里见到他时也能察觉出他状态不好——脸色冷白，心情阴沉，感觉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似乎都有些摇摇欲坠。
　　哪里会像今天这样，前一天进医院，第二天就能面色红润地起个大早来上班，甚至连身边那种“生人勿进”的气氛都在不知不觉中消解了，让人莫名觉得他还挺与人为善的。
　　当然，这种与人为善的最终目的是炫耀他的学长。
　　不管怎样，卜种曜看着正和游星野道别的陆哲，无声地、带有几分庆幸地松了口气，他们团队里最年轻也最让人放心不下的就是陆哲了，现在陆哲身上那股仿佛了无牵挂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孤独感终于烟消云散了。
　　“我和卜忠曜要去下另一家公司谈点事，顺利的话也许午饭时就能回来。我和他们都打过招呼了，你在公司不用觉得不自在，茶水间里有热水有点心，我办公室里的东西你随便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去那边尽头的房间找简栎都可以。”
　　陆哲叮嘱游星野道，
　　“等我回来，好不好？”
　　“嗯，去吧。”
　　游星野点了点头。
　　卜忠曜在门口没等多久，就见陆哲拎着公文包出来了。
　　他悄悄问道，
　　“咱们午饭能回来？我估计至少得磨到晚上吧？你哄人也太胡说八道了吧。”
　　“不是哄人，”
　　陆哲挑了挑眉，
　　“我是认真的。在午饭前搞定，我学长还等着我回来一起吃饭呢。”


第102章 
　　简栎的新公司里一共只有十来个人，几乎都是被旧公司给使绊子裁掉的老同事。现在又正是忙碌的时刻，除了简栎要坐镇本部，大多数人都在外出差或外勤。
　　工作室里很快就安静冷清了下来。
　　游星野倒没闲着，送走陆哲他们后便动起手来，将陆哲那间面积不大，但被各种和“星垂平野阔”有关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重新收拾整理了一遍。
　　一整理才吓一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过这么多周边。
　　尤其是许久之前在陆哲的打赏下自己被迫戴上了猫耳特效的样子，居然还被截图下来印成了卡片。
　　他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偶像，平台方肯定不会出印有他本人照片的商品，最多是卡通星星抱枕或者在边角落印个签名……所以这些照片卡片指定是陆哲自己偷偷印的。
　　游星野脸皮薄，看到自己直播时的各种样子被截图下来打印成册，不觉有些难为情了起来，只得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一股脑将那些硬制卡片全都堆进了抽屉里。
　　“咚咚——”
　　单薄的门页被人从外轻轻叩了两声。
　　游星野抬起头，心脏突突跳了起来。是同事来找陆哲说工作的吗？陆哲现在不在，他该怎么和别人解释？虽然陆哲说都打过招呼，但必要的礼节和寒暄还是要做的吧……
　　无数个问题和假设在脑海中滑过，游星野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
　　“请进？”
　　“小游？你一个人在这儿？”
　　抱着一大堆包裹的简栎推开门，环顾了一周：
　　“陆哲他们已经走了吗？”
　　“嗯，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了。”
　　游星野悄然松了口气。
　　“还以为他大病初愈不会这么积极…我刚刚去保安室拿了快递，看到有陆哲的就顺便一起拿了，喏。”
　　简栎递来几个快递盒子。
　　以前这些事都是公司专雇的前台或者秘书去做，奈何现在资金实在紧张，且其他人体谅她还要忙着和前夫打官司争夺女儿的抚养权，有意无意都在帮她分担工作。
　　这样下来，简栎这个负责人反倒成了公司里最“闲”的人。
　　她不好意思因为自己的私事这样承蒙同事们的特别关照，于是便承担起了公司的日常维护工作，比如拿快递、整理茶水间，甚至有时还会亲自去拖公司门口的地。
　　“谢谢简总。”
　　“你像陆哲一样叫我姐就行，”
　　简栎笑了笑，又看了一圈陆哲这被打扫得焕然一新的办公室，似乎原本还想在和游星野多说几句，奈何手机铃声突然震天动地般响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面色不禁一沉。
　　“抱歉，”
　　她举起手机摇了摇，示意必须得去接电话了，“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我办公室找我。”
　　“嗯嗯。”游星野点了点头。
　　简栎才匆忙地转过身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踩出噔噔噔的回响，她的声音也穿过走廊传至游星野耳畔。
　　“简双双逃课了？怎么可能？今早是我把她送去学校的……”
　　简栎边接电话边进了办公室，随着房门合上，后面的话游星野便也听不清了。
　　“简双双”这个名字他并不熟悉，因此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比起简栎的电话，他更好奇陆哲的这几个快递。
　　平时有什么东西都该寄回家才对，往公司寄的一般都是工作用的文件或票据，他拿到手里的确实有几个一摸就是文件，可还有一个方形的大箱子，掂量起来轻飘飘的，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正疑惑时，陆哲的电话恰巧打来。
　　“喂？”游星野放下手里的快递。
　　“喂？学长，”
　　陆哲顿了顿，笑意快要从语气里溺逸出来，
　　“想我了吗？”
　　同时游星野听到陆哲身旁的卜忠曜怒吼了一句：“你小子能不能快说正事！就知道谈情说爱！”
　　游星野眨了眨眼：“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就是有个文件打漏了，在我电脑上，要麻烦学长找到发我一下了。”
　　陆哲无视卜忠曜眼里流露出的鄙夷，
　　“文件夹我都整理好了，应该不难找，就在以昨天的日期命名的那个里头。”
　　“好，”
　　游星野一听是和工作有关的事，半点不敢怠慢，夹着手机一边开机了电脑一边问陆哲道，
　　“电脑有开机密码吗？我……”
　　随着显示屏的亮起，他蓦地一梗。
　　硕大的电脑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他自己的脸——还是戴着猫耳特效的那张截图。
　　原来陆哲…这么喜欢这一类的吗？
　　“有密码，”
　　陆哲轻笑了一声，似乎是猜到游星野已经看到了他的桌面，“是图片密码，先点左边的猫耳朵，再点右边的就好了。”
　　游星野：“…………”
　　他私以为飞速发展的电脑技术并不是为了做这种事情。
　　无奈归无奈，工作最要紧。大概是由于在陆哲办公室里已经看到了太多有关自己的东西，验证完密码看到电脑的桌面背景依旧是自己时，游星野已经有些心如止水了。
　　等待游星野寻找文件并发送的过程中，陆哲又缓淡地问了句，
　　“学长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呢。”
　　“想。”
　　彼时游星野正在认认真真地确认文件的名字，陆哲的问题其实并没有经过脑子，他只是习惯性地回答了一个常常被迫挂在嘴边的答案。
　　陆哲闻言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才关上了公放，朝着一旁咬牙切齿的卜忠曜挑了挑眉。
　　卜忠曜一时失语。
　　他以前其实一直觉得，陆哲此人比他们这些“前辈”还要老成稳重得多，不然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闯出这番业绩。
　　所以现在他面前这个幼稚的小学鸡是谁啊？
　　卜忠曜揉了揉手腕，真想往这个笑容很灿烂的幼稚帅哥脸上抡一拳啊。
　　“我用邮件发过去了，你们那边收到了吗？”
　　“收到了。还好有学长。”
　　陆哲确认了下文件。
　　挂断电话前，游星野看了眼桌上放着的快递盒，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
　　“刚刚简栎姐帮忙拿来了几个快递，有个盒子还挺大的……”
　　“那学长就帮我拆开吧。”
　　陆哲思索了一下，没能想起来送来的会是什么快递。
　　最后要不是卜忠曜抡着拳头催促他挂电话，不知道还能黏糊多长时间。
　　挂了电话后，游星野从办公桌上找到了把裁纸刀，熟练地划拉开了那只又大又轻的纸盒，快递箱内还有一只礼品盒，顶端系着淡粉色的薄纱丝带。
　　是什么呢？
　　游星野将礼品盒拿了出来，刚刚和陆哲说了快递的事，陆哲却没有告诉他里面是什么，反倒要他自己打开……总觉得像是一个陷阱，就等着他亲手拆开似的。
　　再三犹豫后警惕心还是败给了好奇心。
　　游星野拆开了礼盒，定睛打量了几秒盒内的东西后立刻“砰”的一声又盖上了盒盖。
　　陆哲……陆哲居然买来了这种……！
　　红着耳朵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游星野才再度打开了盒子。
　　里面装着的是一件兔女郎睡衣。
　　说是睡衣，游星野提起来看了看，更觉得难为情了起来——分明就是一层纱坠了个毛乎乎的兔子尾巴而已。
　　目光不禁落回了陆哲的电脑桌面，猫耳，兔尾…游星野轻轻咬了咬下唇，原来陆哲喜欢这类吗？
　　几分钟后。
　　游星野鬼鬼祟祟地抱着堆压瘪了的纸盒子溜出了陆哲的办公室，确认公共区域内没有人后才迅速地穿过走廊，走出了公司大门。
　　陆哲的癖好…要是传出去大家肯定都会觉得他是变态的，那样的话岂不是和同事间的相处会变得很尴尬？
　　做了这番考量后，游星野不禁庆幸自己今天背了包来。
　　那件衣服已经被他装进了包里，剩下要处理的就是这印着陆哲的大名和店铺名字的包装盒。
　　拆开快递前游星野只是扫了眼盒上的信息，因为店家名字是英文，他先入为主地以为是外国客户寄来公司的什么东西……刚刚用翻译软件扫了才知道，原来翻译过来就是什么“深夜甜辛诱惑”……
　　他是英文偏废太久认不出来，可陆哲的同事们个个在上学时都算得上高材生，为了守护住陆哲是个变态的秘密，游星野打算把这可能暴露癖好的快递盒有多远扔多远。
　　刚在电梯口附近找到了个垃圾箱，正准备把快递盒往里塞时，目光兀然和一双陌生的眼睛对视上了。
　　“……”
　　游星野不由得一惊，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论是谁突然看到一个气质阴暗、抱着膝盖蹲在垃圾桶旁边的女孩儿大概都会被吓一跳。
　　游星野现在是剪了过长的刘海才显得没那么阴郁，蹲在面前的女生则比他最为自闭时看起来还要沉闷而难已接近。
　　女生同时也在打量着游星野，目光小心翼翼，嘴唇微张，似乎欲言又止。
　　看到她身上穿着成套的中学校服，鞋子是名牌鞋，但头发却乱蓬蓬的，书包上甚至还沾着泥灰，游星野心里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许久，是女孩先收回了目光，起身拍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后抓着书包就想往电梯上跑。
　　游星野怔愣了一瞬，没有犹豫地叫住了她：
　　“请……请等一下！”
　　他很熟悉女孩的那种目光，包含了怯懦，试探，还有藏在更深处的委屈。
　　像是一种无言的求救。
　　“你是来这里……找人的吗？”
　　见女孩顿住了脚，游星野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或许你是来找简栎姐的？”
　　听到“简栎”两个字，女孩眼里的情绪再也绷闸不住，顷刻间雾化成了眼泪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她赶忙抬起手用袖口大力地擦去眼泪，同时也抓住了游星野的衣角，
　　“求求你……”
　　哭腔让她的吐词变得模糊，
　　“别让我妈妈知道，求求你了……！”


第103章 
　　女孩紧抓着游星野的衣角不愿放手，又满眼顾虑地盯着公司大门不住地想往外退，生怕下一个瞬间会看见简栎的身影。
　　游星野无奈，最终自作主张将她带去了写字楼楼下的便利店。
　　一路上简双双都一言不发，兀直擦着被风吹干在脸上的泪痕。
　　她只知道现在还愿意陪着简栎重启公司的叔叔阿姨们都是值得信赖的好人，但游星野看上去比她也大不了不少，而且秀秀气气的，仿佛比她还要单薄。
　　总之和简双双小时候躲在写字楼楼道里等她妈妈下班时瞥见的那些成熟稳重的上班族完全不同。
　　游星野心里其实也一直在打着鼓。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身旁这个小姑娘大概率就是简栎姐电话里那个“逃课”了的女儿简双双。
　　陆哲说过她们家庭构成复杂，游星野不知道自己这样贸然插手会不会太过冒犯。
　　但他又确实在女孩儿眼底看到了求救的信号。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前一后地走进了便利店。
　　简双双很有分寸地没跟着游星野往货架那边走，她怕妈妈的这个同事会出于客气或者看在简栎的面子上给她买许多不需要的东西。
　　写字楼所在的位置偏离主城区，便利店里除了他们暂时没有别的顾客，简双双不觉在心里松了口气，没再那么局促。
　　几分钟后，游星野拿着几样东西回到了她身边。
　　两个人似乎都不擅长和人交流，简双双只一个劲地垂着眼睛，不敢乱看，游星野也欲言又止了好几番，没考虑好该从何谈起。
　　最终他轻声蹲了下来，一声不响地开始帮简双双给手背上的擦伤消毒。
　　“……！”
　　简双双猛地往后一缩，她没想到手上的伤口也能被游星野注意到。
　　但这一举动也渐渐消除了小姑娘的戒心和迟疑，半晌，她支吾着主动开了口：
　　“谢…谢谢你。”
　　“不客气。”
　　游星野抬起头，轻轻弯了弯唇。
　　他笑起来格外乖巧亲和，简双双不觉又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这伤口是怎么弄的呢？”游星野试探性地问道，“在学校弄的？”
　　“……”
　　简双双拧着眉心，纠结了几秒钟后，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嗯。”
　　“可以具体和我说说吗？”
　　“……那你先保证，不要告诉我妈妈，就是简栎。”
　　“好。”
　　“真的？”
　　“真的。”
　　简双双将信将疑，但此时此刻她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求助。最终在游星野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瞳注视下，她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游星野耐心地等待着，只见女孩缓缓脱下了肩上的书包，拉开拉链后朝着地上抖了抖。
　　除了几张揉成团的卷子纸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掉落出来。
　　“这是……？”
　　“全都被他们扔掉了，”
　　简双双的眼角向下微垂，天生一副悲相，声音颤抖着向游星野解释着，
　　“笔袋，书，水杯……他们知道我不敢闹到老师那里去，所以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哥哥，我不是故意要逃课的，但我这个样子去上课老师肯定会看出来的，我没办法才逃走的……”
　　“你别急，慢慢说，”
　　游星野递给她一包纸巾，
　　“‘他们’是谁？你学校里的同学吗？”
　　“不是。”
　　简双双摇了摇头，简栎让她上的是私立中学，人称小贵族学院，学校校风严正，学生也都家教良好，校内基本没有出现过欺负谁的现象。
　　找她事的是附近一所高中里的一伙男生。
　　原本简双双是根本不可能招惹上他们的，简栎给她创造的成长环境安全而健康，只是前几个月家里突遭变故，那个仿佛心底里一直都瞧不上她的“爸爸”突然和简栎决裂，她们母女俩被迫搬离了原本的家。
　　虽然简栎有意瞒着，但已经上初三的简双双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她知道简栎正面临前所未有的窘境，也知道原本已经把她当垃圾惟恐弃之不及的生父就像闻到臭味的苍蝇一样又反扑了过来。
　　简栎的焦头烂额她都看在眼里，她想帮简栎分担点什么，什么都行。
　　打官司、做生意的事她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好好给妈妈准备一个生日礼物——简栎的生日就在半个月之后。
　　她看中了一个按摩枕。
　　简栎的年轻有为也是有代价的——早些年几乎忘我的工作在身体上留下了不少毛病，她的颈椎，陆哲的胃，都是她们为公司打拼过的痕迹。
　　所以现在他们才咽不下这口气。
　　不过简双双想的并没有那么多，她只是因为经常在晚上听到简栎边揉脖子边叹息，所以才想送一个按摩枕。
　　功能型枕头的价格并不便宜，小姑娘平时再省吃俭用也还是来不及攒够足够的钱，情急之下，她开始在学校周围找兼职。
　　敢收她这种未成年短工的也就只有背街小巷里的网吧了。
　　每天中午的午休时间她都去网吧里帮忙坐台看机，时薪虽然不高，但总比没有好。
　　也就是在简双双打工的网吧里，她遇到了那群找麻烦的高中生。
　　那些人认出她校服上的校徽，打趣她是贵族中学的大小姐，在巷子口蹲到她下工回学校，一窝蜂地围住了她，要找她收保护费。
　　“那、那他们把钱抢走了吗？”
　　游星野听得眉心紧蹙，情绪波动剧烈——要是他的钱被抢走，他真的会好几晚上都睡不着觉。这些高中生实在是太可恶了！
　　“那倒没有，我没有随身带钱包的习惯，他们从我身上什么也没搜出来。”
　　简双双顿了顿，
　　“后来我也没敢再去网吧了，就怕他们盯上我……谁知道他们今天突然就找来了学校，就在校门口蹲我，而且还调查过我！”
　　“他们不怕惊动学校或者老师？”
　　“他们知道我比他们更怕……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们调查过我。”
　　简双双脸色发白。
　　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都是负责人的好人，正是因为如此，一旦让他们发现自己遭受到了欺凌，学校一定会通知家长。
　　她不想让简栎在最劳心劳力的时候还要替她担心。
　　更害怕那个虎视眈眈、仗着当初没有办理正规手续就抛弃了她的亲生父亲会抓住这件事不放，在法庭上借此污蔑简栎没能力照顾好她的身心健康，指责简栎耽误她的成长和发展。
　　所以她只能选择息事宁人。
　　但那些男生却并不满足，说上得起这所学校的都是有钱人，居然变本加厉地要求她每周都按时上缴零花钱。
　　今天就是因为她没按要求带钱来，那些男生趁课间休息让人把她叫了出来，扯断了她的发绳，扔掉了她的书本和文具。
　　简双双不敢就这么破破烂烂地回到教室。
　　手被那些人按在地上踩了好几脚，头发也被扯断了几缕，无措和委屈之下，她浑浑噩噩地抱着书包，仿佛是依着本能地找来了简栎的公司。
　　但站在大门口时她又犹豫了。
　　她是可以钻进简栎的怀里大哭一场，但简栎能去哪里哭呢？
　　在她冷静下来想逃走时，游星野忽然叫住了她。
　　“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解决办法……”
　　简双双摩挲着手背上刚贴好的创可贴，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游星野，
　　“哥哥你…就当听了个故事吧，能说出来我心里已经舒服很多了，只是请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妈妈，行不行？”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简栎姐的，”
　　游星野思忖了片刻，又问道，
　　“欺负你那些人，是哪个高中的？”


第104章 
　　“泽宿九中，怎么了吗？”
　　简双双抽了下鼻子，
　　“大哥哥你……你不会想去找他们老师告状吧？没用的，老师害怕他们还差不多。我听网吧老板说过，有次九中的教导主任去网吧抓人，还反过来被他们那群人给揍了。”
　　“不会，我知道这种事很多时候找老师是没用的。”
　　游星野展眉，找收银台的店员又要了橡皮筋和湿纸巾，他们在的这家便利店虽然面积不大，东西却很齐全，甚至让他买到了针线包。
　　“喏，你擦擦脸吧，头发也重新梳下。外套和书包给我，破的地方我帮你先处理下。”
　　“啊？”
　　简双双怔愣了一瞬，“大哥哥还会做针线活？”
　　“会一点，”
　　游星野说着已经穿好了针，
　　“应该不会让你的同学和老师看出端倪，先瞒过今天再说吧。”
　　“谢谢你……”
　　简双双乖巧地递上了校服外套和书包，那些男生把她推倒在地，又踩她手指威胁她，导致袖口冒了线，一侧的书包肩带也被扯得裂开，她还以为今天绝对会被老师和简栎发现，抓住她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可……就算瞒过了今天，明天那些人一定还会变本加厉。她当然不可能乖乖地花钱保平安，那可都是她妈妈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再多也不能乱花。
　　而且她其实一点也不怕挨打。
　　小时候就是吃她那个醉鬼亲爹的拳头长大的，高中生的拳头比起她亲爹的还软了不少，她就是怕简栎会伤心。
　　明天该怎么办呢？
　　“唉。”
　　想到这里，简双双不禁叹气出了声。
　　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太过消极，她忽地又咬住了嘴唇，有些担忧地看了游星野一眼。
　　这个哥哥应该能做到说话算话，不告诉她妈妈吧？
　　她正在心里忐忑地猜测着时，游星野突然开口道，
　　“你的学校就是在建设大道上的那所对吗？他们今天把你叫到了哪里？校外吗？”
　　“嗯…就南边那个小吃街，白天基本没人经过。”
　　“明天他们大概率还会把你叫出去…”
　　“我猜也是，所以我明天想请假，”
　　简双双垂下脑袋，现在除了逃避，慢性地等待简栎发现的那一天，她想不出第二条路可走，
　　“我不想去学校了。”
　　“……”
　　游星野停顿了下。
　　他其实很能理解简双双的心情。
　　上学时他也曾经一度想要逃避，想要干脆在家装病，这样就不用面对同学们永无止境的玩笑和嘲讽，不用在放学路上被人围着喊“擦鞋匠”。
　　但他不能那样做。
　　就像简双双不想要简栎担心，他那时候也害怕父母会知晓他在学校受到了欺负。
　　游爸爸虽然从未宣之于口，但游星野能体会到，他一直都抱有着深切的自责——作为父亲或丈夫，因为自己的任性导致一家三口都只能过苦日子。
　　游星野小时候一直很怕，怕他爸爸知道他在学校里因为爸爸的职业而被歧视，那样他爸爸该有多伤心啊。
　　简双双大概也是这种心情。
　　甚至因为和简栎没有血缘关系，她只会更加如履薄冰。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游星野缓缓开口，看向简双双的眼睛，
　　“明天坚持去学校吧。他们叫你你也不要怕，因为我会在那条街上等你。”
　　“……什么？”
　　简双双的眼瞳微微震颤起来，游星野的目光平静又内敛，但她却打心底里想要去信赖他。
　　大约是因为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坚定。
　　“可是你……你去那里要干什么呢？而且你不用上班的吗？你们现在不是正忙吗？”
　　“我明天刚好不忙，”
　　游星野笑了笑，终于在简双双脸上看到了焦虑之外的表情，
　　“他们那些人都欺软怕硬，看你好欺负才盯上你的，要让她们知道你不好惹，他们自然就不敢再来了。”
　　“可……”简双双悄然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游星野。
　　虽然是个成年人，但……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好惹的气质，搞不好还会因为长得漂亮被那些早熟的高中大哥大逼迫做男朋友。
　　游星野看出了她的担忧，解释道，
　　“当然我不会一个人去的，你放心吧。”
　　“这事很麻烦的，万一那几个人记恨上你了……要不还是算了……”
　　“不能算了。”
　　游星野轻声道。声音很轻，但态度坚决。
　　他知道的，有些事绝对不能算了。
　　一旦算了，阵痛的十五岁就会变成烙在心底里的一道疤，在二十五岁，三十五岁时依旧如影随形，再也弥合不上。
　　又和简双双确认了一遍课间休息的时间和地点，顺带也帮她把校服和书包缝补好，游星野把外套递给了她，
　　“穿上看看，今天下午先回学校吧，一直旷课的话简栎姐也会担心的。”
　　“真的看不出来哎！”
　　简双双的眼睛里滑过一瞬的亮堂，原本她还在担心今晚该怎么和简栎交待。
　　“如果下午那些人又来找你的话，你……”
　　“他们下午不会来的，”
　　简双双笃定道，“每个下午他们都在网吧打游戏，没空来找我麻烦。而且他们知道我今天没带钱，不会费时间来第二遍。”
　　“那，我们明天见。”
　　游星野弯起眼，将收拾整洁的简双双送上了公交车。
　　对付有些野兽般的人，除了以暴制暴，没有其它办法。
　　送走简双双后，他没有立刻回陆哲公司，转而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id为“整蛊小帅”的那个主播的号码。
　　作为他为数不多的有过交集的主播，整蛊小帅对他态度一直很好，毕竟刚出道时因为在游星野家的那次直播大涨了一波人气，奠定了不错的观众基础。
　　后来出席洛那档事时，蓝乐的不少主播急着站队暗挺席洛，只有水烈鸟和整蛊小帅为游星野说过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整蛊小帅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星野老师！好久不见啊！我看了你和高贞的直播，真羡慕你！我也想和高贞一起玩游戏！”
　　“唔，她有送我签名照，你需要的话……”
　　“真的吗？！太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你家取吧，免得还麻烦你！”
　　“如果你明天上午没事的话，”
　　游星野轻轻舔了舔唇角，心里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可能有个拍素材的机会，你感兴趣吗？”
　　“当然！”
　　整蛊小帅一口答应，游星野主动提出合作也太少见了，蓝乐现在一天不如一天，他正在筹划等合同到期了就也转去灰鲸，如果能和游星野处好关系，到时候肯定方便许多。
　　这通电话打了快一个小时。
　　与其说是通电话，更像是他们两个人在谋划。
　　游星野讲得太专注，以至于压根没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他身后的陆哲。


第105章 
　　“学——长——”
　　幽灵般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畔，带有温度的唇角似有若无地擦过游星野的耳畔，惊得他忽而全身一颤。
　　游星野猛地回头，陆哲却灵巧地绕到了另一边，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易拉罐罐体忽然贴上了游星野的面颊。
　　“那…那先这样说定了，有问题再微信沟通！”
　　游星野略微压低声音，挂掉了和整蛊小帅的通话。
　　他收起手机，接过了陆哲贴来的易拉罐，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工作都还顺利吗？”
　　“托学长的福，出奇顺利。”
　　陆哲顿了顿，“打开尝尝看？路上经过了家店，卜忠曜说网上评价特别好，就想买给学长。”
　　“好香。”
　　游星野垂眸，撕开罐盖的瞬间，被红豆的糯甜浸染过的热气蒸腾而上，挂满眼睫。陆哲带给他的是一份红豆芋圆粥，粥面上洒满了浅金色的桂花碎，倒映在他眼底就像一层流转着光辉的星星。
　　拆开附带的小勺后，游星野眨了眨眼，先舀了一勺凑到陆哲唇边：
　　“喏？”
　　陆哲淡淡朝那勺红豆粥投去视线。
　　坚持了两秒钟后，没忍住，还是俯身一口含住。
　　相处久了之后，游星野太了解该怎么哄他了。
　　游星野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下应该成功转移了陆哲的注意力，他不会去过问刚刚那通电话了吧？
　　谁知陆哲转头就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
　　“学长刚刚在和谁聊天呢？聊得那么投入，连我来了都没发现。”
　　游星野：“……”
　　游星野：“就之前和我合作过的那个整蛊小帅…还把你的花瓶给弄碎了的那次。”
　　“喔，他啊，”
　　陆哲的语气稍稍变得和善了些，
　　“那你们是在聊工作？”
　　“嗯，快到年末也得冲冲业绩不是？”
　　“可你们现在不是在两个不同的平台吗？”
　　“他正想往灰鲸转，蓝乐现在不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嘛。”
　　“倒也是。那个破平台早该倒闭了。”
　　陆哲对那个整蛊小帅的印象还算可以。游星野身边的同性会被他笼统地分为两类：该死的混蛋和没有威胁的好同志，整蛊小帅就属于那种“没有威胁的好同志”。
　　而且从收益角度来讲，他们两个人一起直播还挺有效果的，每次热度和反响都很不错，涨粉的不仅是整蛊小帅，游星野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比起和什么新冒出来的主播联动，陆哲反而更放心这个整蛊小帅。
　　“说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卜经理呢？”
　　“他先回去和简栎做汇报了，停车的时候我说便利店里的人像是你，他立马就抱着文件头也不甩地走了，也许是今天见识到了我的工作能力，受挫了吧。”
　　“……或许他其实只是不想再听你讲我们俩的事情了？”
　　“那只能说明他有够没品的。”陆哲理直气壮地批判道。
　　话题勉强被成功转移到了卜忠曜身上。
　　游星野也不是有意要瞒着陆哲，他只是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惊动陆哲的好。
　　一是因为陆哲和简栎有直接的关系，毕竟要帮简双双骗过简栎，游星野不想让陆哲为难。
　　二是陆哲一旦知情，明天说什么肯定也要和他一起去，他不想让陆哲因为他的“多管闲事”而耽误了工作。
　　基于这些考量，他决定将简双双的事暂时对陆哲保密。
　　好在陆哲也没有发觉什么不妥，并没有多做过问。
　　事实上陆哲当时正在心里图谋着另一件事，所以对游星野电话里所说的什么“九中”、“混混”、“小吃街”都只是一耳朵带过，只当是他和整蛊小帅在讨论下次直播的脚本。
　　而他图谋的事很快就被得逞。
　　吃过午饭后，游星野本以为陆哲会立马投入新一轮的忙碌，正拿出电脑准备写某个合作产品的推广方案，和陆哲一起工作，谁知后他一步进办公室的陆哲却直接摁下了吊灯开关。
　　原本就不宽敞的办公室赫然陷入了寂静的昏暗。
　　游星野只能听见对面传来嘎吱嘎吱像是在搬动家具的声音，等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够看清周围的环境时，陆哲早已把不知从哪拉出来的折叠床给铺好。
　　游星野：“你办公室里居然还有这种东西？”他收拾时都没有发现。
　　“刚上班时偶尔会因为加班住在公司，索性就买了一张，比沙发睡起来舒服多了。”
　　陆哲解释道。
　　事实上何止刚上班时，直到游星野被他骗入他家，他一周七天里有一半时间都住公司。
　　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又空又冷。
　　“我以为你不会午休的。”
　　“适当的休息反而更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学长不来一起吗？”
　　陆哲说着还拍了拍床沿，
　　“我买的加宽版，两个人睡也完全没有问题哦。”
　　“……这可是在办公室。”
　　游星野往角落里缩了缩，大白天的陆哲居然还关上灯……怎么想都觉得可疑。
　　“有什么不妥吗？”
　　陆哲反倒无辜地歪了歪脑袋，
　　“我们只是一起睡个午觉而已，难不成学长心里在想什么不能在办公室做的事情吗？”
　　“……”
　　游星野失语并感到气恼。
　　并且因为他没能说出一起睡午觉的不妥之处，没坚持几分钟就被陆哲连哄带骗地给扛去了折叠床上。
　　毛毯大半都盖在游星野身上，说是加宽版，床上其实也堪堪只够他们两个成年男性侧躺着并排睡下。
　　陆哲自身后轻轻揽着他，檀香的味道格外清冷深厚，几乎要将游星野淹没。
　　半张脸埋在游星野的发梢间，有蓬松又令人心安的秋天的味道，像是被阳光包裹的柑橘叶，陆哲的呼吸很快便变得平缓。
　　这些天一直都在连轴转，几乎没有停歇，说不辛苦是假的。
　　也只有在游星野的身边他才能安然享受这仿若偷来的几刻钟的休憩时间。
　　意识到他睡着了之后，游星野不敢再乱动，就着被陆哲摁在怀里的姿势，竟不知不觉也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等游星野再睁开眼睛时，陆哲已经坐在电脑前不知工作了多久。
　　“唔……”
　　游星野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因为刚刚睡醒，大脑里一片白绒绒的，睡眼惺忪，
　　“陆哲？我睡了多久？”他问。
　　“刚好，我正准备下班，”
　　陆哲轻笑了一声，贴心地起身端来了一杯温好的水，同时也晃了晃手里的记号笔：“学长在别人的办公室里睡得也太没防备了吧。”
　　“……？！”
　　游星野本能地低头扯开领口检查了一番。
　　脖子上干干净净。
　　胸口……也什么都没有。
　　目光一寸一寸地向下移去，在看清自己腰侧上的水红色字迹时，双耳顿时变得滚烫不已。
　　见游星野怔愣在了床上，陆哲一边喂他喝了口水，一边揉了揉他的耳垂：
　　“不喜欢的话，晚上回去我帮你洗掉？”
　　“……”
　　游星野将脸埋进陆哲怀里，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
　　“喜欢。”
　　“嗯？”
　　“就是……可以不用那么快洗掉。”
　　“那回去了再帮你多写一点？”
　　陆哲低笑道，悄无声息地在他后腰处捏了一把，“在这里，好不好？”
　　“嗯。”
　　游星野乖巧地点了点头。
　　同时想起了被自己塞进包里的那套衣服。
　　“陆哲，明天再去夜市吧？”
　　“怎么了吗？”陆哲眨了眨眼，游星野不是一直都期待着去逛夜市吗？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今天有点累了。”游星野随口编了个借口搪塞。
　　陆哲闻言便也就依着他，提前点了外卖让人送回家，免得游星野回去还要做饭。
　　他们下班离开没过多久，常年在公司加班到最晚的卜忠曜端着咖啡杯推开了茶水间的门。
　　他随手翻看着手机，突然注意到了自己有个快递显示已经签收，但今天却没有收到任何包裹。
　　那可是他人生第一次在网上转发抽奖被抽中，虽然奖品好像是自己完全用不上的东西，但是毕竟意义非凡。
　　什么玩意儿来着？他印象里发起抽奖的店铺好像是叫什么夜什么甜，是卖糖果的吧？
　　卜忠曜打开了物流详情，反复查看了好几遍后突然一拍脑门：
　　坏了！平时为了方便收发文件材料默认地址填的都是陆哲的名字！肯定是被简栎当做陆哲的快递交给他了！
　　只能明天再找陆哲要了。
　　卜忠曜捏了捏肩膀，恰好咖啡冲泡出来，他便把这事抛在脑后，端着杯子回到电脑桌前继续加班了。
　　-
　　此时此刻，被卜忠曜念叨的陆哲正一个人在淋浴间里郁闷地冲澡。
　　不知道学长今天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在闹脾气，说什么都不愿意和他一起进浴室，说什么突然有工作上的消息要回复，是谁那么没有眼色下班时间还发消息。
　　陆哲左思右想，觉得游星野的表现很不对劲。
　　连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夜市都突然说不想去了，该不会是生病了但不想让他担心吧？
　　想到这里，他没有关住淋浴头，而是在水声的掩盖下悄然穿好了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浴室，来到了游星野的卧室门前。
　　以前学长就有这毛病，生病了喜欢瞒着，打死都不愿意去医院，觉得费时费力又费钱。
　　陆哲越细想越觉得担心，于是没有敲门，径直拧开了门把手。
　　“……！！”
　　刚换好兔子睡衣的游星野陡然一惊，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着陆哲。
　　他手里正拿着那条难以分清正反、甚至只有几根丝组成带的内裤。
　　陆哲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搞错吧？这不是在做梦吧？
　　“那个……我、我……我不知道哪边是正面……正、正在研究该怎么穿……你你你怎么突然……”
　　游星野慌张惶惑地开始解释。
　　他是想给陆哲一个惊喜的……谁知道还没弄清楚构造，陆哲突然就闯了进来。
　　还看到了他这么窘迫的样子。
　　毛绒绒的发夹滑落了几寸，看起来就像垂耳小兔。
　　近乎透薄的薄纱松垮地挂在肩膀上，他小腹边上那个陆哲亲笔写下的“陆哲专属”若隐若现。
　　“你怎么突然就进来了……那个我实在不会穿……”
　　游星野的目光四处乱瞟起来，自己主动穿上这种衣服还是太难为情了……
　　陆哲关上房门，落锁的声音格外清晰。
　　等游星野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打横扛了起来。
　　身后的团状尾巴被陆哲重重地揉捏着，
　　“没关系，”
　　陆哲嗓音沉喑，眼底的暗色韫浓，
　　“我觉得不穿正好。”


第106章 
　　隔天一早。
　　在办公室附近蹲守许久的卜忠曜一看到陆哲走进公司，立刻冲上前去把他拉到了一旁：
　　“陆哲！你小子昨天是不是把我的快递给拿回家了？那可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中奖得到的奖品，虽然收件人写成了你，但那可是我运气的象征！”
　　“你的快递？”
　　陆哲怔然了一瞬，立马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昨天晚上他夸学长好会好乖的时候，游星野反倒咬着他的肩膀说还不都是因为他偷偷买这种东西。
　　当时他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让游星野哭得更大声，也就没去追究那快递的来源……
　　“你确定那是抽奖送的？你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奖吗？”陆哲表情复杂地问。
　　据他对卜忠曜的了解，此人一没有生活伴侣二没有异装癖好，不像是会对情趣睡衣感兴趣的人。
　　“不是糖果吗？店铺名叫什么……深夜甜心还是什么来着？你是不是把我糖偷吃了？”
　　“……”
　　陆哲挑了挑眉。确实是深夜甜心。
　　“瞧你这表情，你果然是偷偷吃掉了吧？！”卜忠曜怨念深重地瞪了他一眼。
　　“嗯，”
　　陆哲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吃得干干净净。”
　　“我本来还说拿回家摆着作纪念的，你这人……！吃就算了还吃的还干干净净！”
　　卜忠曜咬牙切齿，但归根结底都怪他自己写错了收件人，最终只能郁闷地问道，
　　“好不好吃啊？”
　　“嗯，特别甜。”
　　“什么样的啊？自己没买过的糖你也敢乱吃，就不怕是竞争对手寄的毒药么你！！”
　　“行了，骗你的，”
　　陆哲看卜忠曜似乎深信自己抽中的是一份糖果，为了止住他的聒噪，随口胡诌道，
　　“包装都没拆开，明天我给你带过来。”
　　睡衣当然是不可能还给他了，早就被撕扯蹂躏的不成样子，陆哲打算下班去超市给卜忠曜买一大罐。
　　毕竟也得感谢他，阴差阳错让他找到了很适合学长的东西。
　　“真的？你不会只是为了让我闭嘴吧？”
　　“不要算了。”
　　“要要要，怎么不要呢？那可是代表我的幸运啊！”
　　卜忠曜喜滋滋地盘算起来，
　　“我和你说，咱们几个之前是真的和那公司犯冲，我找大师算过了，大师说我马上就要转运了，这次中奖就是出现转机的开始。”
　　“你还不如让大师算下栎德下一步会出什么损招对付我们。”
　　栎德即是他们一行人此前打拼下的公司，现在早已落入别人手中，既是他们二人的前东家，也是现在的重要竞争对手。
　　“连挖墙脚放间谍的招数都想得出来，他们根本就没下线，算有什么用，”
　　卜忠曜鄙夷道，
　　“不过，前几天开会我和简栎姐想了一招出来，也算是回敬他们的缺德。过几天他们不是要举办个什么金融座谈会么，我们打算掐准时间去拉他们公司电闸，那参会的可都是些手握重资的贵客，还有政府那边的官员，突然拉闸停电可得有他们忙的了。”
　　陆哲闻言倒没觉得这计划丢人，反倒是认真思考了下可行性：“现在栎德的保安估计都被反复叮嘱过，认得我们几个人的脸，谁能进得去拉电闸？”
　　“被辞的只是咱们这一层的，基层那么多员工他们可裁不掉。他们能偷走所有权，但偷不走人心所向。这事儿反正包在我身上，你们在前方打拼开路，我们后方也得给把力不是？”
　　卜忠曜冷哼一声，
　　“不说这个了。你今儿怎么是一个人来上班的啊？你学长不陪你啦？”
　　幸灾乐祸四个字几乎要写明在脸上。
　　陆哲横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学长也是要工作的。他赚的可比你和我都多得多，你以为他天天在家吃闲饭吗？”
　　其实他原本是想继续带游星野一起来的。
　　可游星野却少见地拒绝了他，说今天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具体内容支支吾吾地不愿意和他多说，明明昨晚都下不来床了，今早却还是咬着牙爬了起来。
　　可见确实是很重要的工作。
　　学长要带着满身痕迹去工作吗？会不会像他现在一样心不在焉？
　　不过，为什么不愿透露工作的内容……？往常游星野都会讲给他听的，这次却像是想回避他一样。
　　正回过头来考虑这事时，一旁的卜忠曜突然抬起胳膊招了招手：
　　“简姐，早啊！怎么愁眉苦脸的？昨天咱们不是刚签下个大单吗，应该庆祝才对啊。”
　　拎着包刚踏入公司的简栎闻声顿住了脚，手上还拿着刚挂断通话的手机，
　　“小卜是在抱怨我昨晚没请你们吃饭呢？”
　　“那不敢，再说陆哲还在养胃呢也没什么能吃的。就是看姐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卜忠曜转了转眼睛，现在能让简栎伤神的事估计就只有她女儿了，
　　“昨儿不是说孩子下午就回学校了没有逃课吗？”
　　“别提了，”
　　简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们猜昨晚我发现什么了？带血的创可贴。简双双手上居然有好几处伤口，而且她还想瞒着我……我也没敢直接问她，都是趁她睡着才看到的。”
　　没有任何育儿经验的卜忠曜天真地问道：“是摔的吗？”
　　陆哲瞥了他一眼，转而看向简栎，
　　“你是担心她在学校被欺负了？”
　　简栎点了点头，“我的事……传出去多少都有些影响，我一开始是担心她同学们会听说些什么排挤她，但昨晚和老师通了电话，加上我也想办法调查了下，这才发现她居然悄悄在网吧打过工。”
　　“哪儿的网吧啊？居然敢收童工，胆子真不小。”卜忠曜惊讶道。
　　“在那个九中旁边。”简栎不再掩饰面上的担忧。
　　泽宿九中也算是大名鼎鼎，屡次因为老师被学生殴打滋事而登上过社会新闻，不少家长都会叮嘱自家小孩，遇到穿九中校服的人一定要绕着走。
　　“还有一点，我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张撕碎的请假条，”
　　简栎咬了咬唇，她看到简双双手上的伤口后几乎快要胸闷到窒息，强忍着装作无事发生地把孩子送去学校后就立刻开始在家里翻找蛛丝马迹，
　　“双双本来想今天装病请假，她一定是想躲着什么人。但最后她却还是去了学校，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想着来和你们商量商量，要不我还是去学校看看？但那孩子为什么要瞒着我呢？她会不会有什么不想要我知道的事？”
　　简栎苦恼不已。
　　原本她的人生计划里就没有“孩子”这一项，她总是忙于工作，和简双双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少，以至于她现在不禁感到畏首畏尾。
　　“你刚刚说，简双双在泽宿九中旁边打过工？你怀疑她惹到了那个九中里的学生？”
　　陆哲眉心微蹙，
　　“还有，昨天她逃课了？大概是什么时候？”
　　“我是上午十点多接到的老师的电话，但老师说她午休时就回去了。”
　　简栎顿了顿，“陆哲你知道些什么吗？怎么突然这么问？”
　　“……”
　　陆哲很快回忆起了昨天游星野和整蛊小帅通话中的只言片语。
　　还有散在桌上的针线包和酒精棉……他当时并没有把这些东西和游星野联系在一起，现在回想起来，昨天游星野为什么会跑到便利店里去呢？
　　依游星野害怕社交的性格，他应该一直呆在陆哲的办公室里才对。除非他要见什么人，而且那个人需要躲避随时可能出现在公司里的简栎。
　　游星野和简双双见过面？
　　他的学长不会是正在计划着什么吧？
　　陆哲“啧” 了一声，抓起了车钥匙：
　　“简栎姐，现在就去学校吧，我和你一起。”
　　-
　　游星野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他扯了扯身上的高中生校服，担心身上的痕迹会在不经意间露出来。
　　不仅有吻痕，还有许多马克笔写下的令人难为情的字词。
　　一旁的整蛊小帅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
　　“星野老师，不会着凉了吧？现在流感可严重了，要小心身体啊。”
　　“没事，”
　　游星野摇了摇头，迟疑道，
　　“但我……我也有必要换上高中校服吗？”
　　“当然，不然那群小混蛋可不会上钩，他们不怕警察不怕老师的，能制服他们的只有同龄人的拳头。”
　　整蛊小帅胸有成竹道，
　　“星野老师你放心，我打听过了，这边的高中就属九中和十三中最乱，咱们就借十三中校霸的名头一用，保证那群小屁孩儿不敢再招惹你那个小妹妹。”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校霸吗……？”
　　游星野自己都觉得不可信。他一个从小被欺负到大的现在怎么可能扮演好那个欺负别人的……
　　“没办法啊，就你穿着还像个学生，我这脸长得太老了。”整蛊小帅苦笑道，那校服其实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无奈他穿上就像穿儿子衣服的老大哥，这当英雄的机会只能让给游星野了。
　　而对付那些气焰嚣张的高中生，只有同龄人的铁拳管用。如果是警察或老师，他们只会觉得不服气，从而换来更放肆的报复。
　　这种时候，让那些人以为简双双有个在别的高中的校霸哥哥比警察来了都有用。
　　“星野老师，我觉得你就把嘴撇着，不说话的时候其实看着就挺有那味的，阴阴沉沉的比一脸横肉的其实要吓人多了。”
　　整蛊小帅给游星野加油鼓气道。
　　两人正在研究到底什么表情看起来更有震慑力时，拐角那头突然传来了阵阵嬉笑声。
　　整蛊小帅悄悄探出头去，只见三五个个头很高的男生正熙熙攘攘地推搡着一个女孩儿，为首的那个用力一抛，简双双便被一掌推得差点碜倒在地。
　　“大小姐，你好像有点吝啬啊？看来我们得让你长点记性了。”
　　男生长相清秀，脸上的笑意却带着邪气，他一把抓住简双双的头发，俯身一字一顿道：
　　“我兄弟昨晚喝的有点多了，要不就让他吐你书包里吧？你可得好好背回教室才行喔。”
　　另外几人似乎唯他马首是瞻，闻言立刻掐住简双双的胳膊，把她的书包给扯了过来。
　　男生冷笑一声，
　　“不过我也挺佩服你的，一般人早都吓得连学校都不敢来了吧，你胆子倒是挺大，好像是觉得我不能把你怎样似的？很让人不爽啊，要不我——唔！”
　　男生话音未落，脸庞突然被横扔过来的背包砸中，“哐”的一声听起来就砸得不轻。
　　几人纷纷愣住，谁也没料到巷子深处居然还有人。
　　简双双很快反应过来，激动不已地回头看向深处的拐角：
　　“哥哥！”
　　只见一个穿着蓝白校服、身形瘦高的男生阴恻恻地走了出来，轻飘飘地瞥了他们几人一眼，冷冷淡淡道：
　　“吵死人了。”
　　九中的几个男生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的老大居然被人给一书包砸红了脸。
　　而且那人的校服，好像是十三中的？一个人居然敢挑衅他们这么多人，什么来头啊？
　　实际上游星野藏在口袋里的手都快把衣服给扣出个洞来，整蛊小帅安排的台词也太尴尬了吧，这样真的能震慑住他们吗？
　　而且在书包里塞板砖的决定还是太草率了，万一把那小孩儿真砸出毛病了怎么办？
　　他不想给小混蛋赔医药费啊。


第107章 
　　“兄弟，你耍威风也得挑地方吧？这可是我们的地盘。”
　　被砸中的乔蔚揉着下巴打量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陌生高中生。
　　说是高中生仿佛又没那么青涩，有些让人看不出年龄，面相人畜无害，眼底却坠着沉闷的鸷色，特征和传闻中那个经历颇多、战绩辉煌的十三中校霸不谋而合。
　　因此乔蔚也不敢立刻发难。十三中的那群混混可是派出所里的常客，他们这群人最多也就逃逃课欺负欺负同学，十三中的那个大哥可是有着和人血拼到差点出人命的传闻。
　　这些传闻当然也被整蛊小怪调查到了，正因如此他才特意准备了十三中的校服。
　　也算是借用一下那位“大哥”的威名。
　　“你们的地盘？”
　　游星野打肿脸充胖子，要不是在平时的直播里锻炼出了再紧张也能稳住声线不发颤的能力，他此刻的局促和茫然只怕会全盘暴露。
　　他按照整蛊小帅教他的，耷拉着眼皮瞥人，
　　“又没写你们的名字，怎么证明是你们的地盘？”
　　“你这人找茬是吧！”
　　乔蔚身后的一个男生率先按捺不住，管他什么十三中校霸不校霸的，他们这边五个人，对付那一个身材单薄的男生还不是轻而易举？
　　“你闭嘴。”
　　乔蔚却抬起胳膊拦住了他，目光始终在游星野身上游走，半晌，他又扫了眼一旁的简双双，语气里含着狐疑，
　　“你刚刚喊他‘哥哥’？”
　　“……”简双双紧紧抿着唇，她不清楚游星野的计划，所以也不敢再乱说话。
　　“对啊，”
　　游星野主动走上前了两步，拽起简双双，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硬着头皮保持着一副漫不经心又欠揍的模样：
　　“听说你刚刚打算吐我妹妹书包里？”
　　“……开个玩笑而已。”
　　乔蔚挑了挑眉，居然没有追究刚刚捱的那一下，反倒是勾起唇笑了起来，
　　“不知道这妹妹还有个在十三中的哥哥，大家都是兄弟，早点说清楚的话不就没这么多事了，我们也不至于为难她。”
　　“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游星野紧绷着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听乔蔚的意思大概率是不打算多做纠缠。
　　这样就是最好的处理结果，既让这伙儿人知道了简双双有靠山，以后不敢再欺负她，也没有实际爆发任何冲突。
　　只是他总觉得乔蔚的笑意冷飕飕的。
　　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笑起来却格外锋利，下半张脸上的笑意似乎无法传达到眼睛里，让人琢磨不透他那双黝黑狡黠的瞳眸里到底有没有在算计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总之还是尽快远离他的好。
　　游星野拿定主意。拉起简双双打算离开。
　　一旁转角后的背道里，屏息听察着巷子里一切动向的整蛊小帅也松了口气，和一旁架着直播设备的助理相视一笑，低声道，
　　“看来是成功把他们唬住了，说实话我刚刚还蛮紧张的呢。”
　　“我就说游星野那个气质骗骗高中生没问题的，”
　　助理摆出一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表情，高中生就算再凶恶也只是没走出校园的小孩儿而已，只要游星野能端住，加上他们准备好的戏码和台词，游星野的局促和自闭在那些学生眼里定然都会变成穷凶极恶和不屑一顾。
　　“这些欺软怕硬的小混混都自私的很，也就只敢欺负简双双这样的女孩子，真遇到硬茬子了他们就变成纸老虎了。”
　　“就是可惜要少一段精彩的素材了。”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那些刺儿头高中生也许会咽不下一口气，和游星野正面起冲突，他俩当然不会让游星野真的和这群人动手，只要对面的学生露出恶相，埋伏在转角的整蛊小帅和助理就会及时跳出。
　　同时带着打开的直播摄像头，让成百上千的观众看看这群小混蛋的所作所为。
　　乔蔚这些人也许不怕老师和家长的训斥，不怕警察的告诫，他们巴不得能被学校开除，甚至把蹲过看守所的经历视作光辉战绩和荣誉勋章，为的就是能够在同龄人之间树立威名，被人害怕。
　　做不到堂堂正正的受人尊重，于是干脆就让大家都避之不及、害怕招惹，享受着他人的小心翼翼和诚惶诚恐。
　　对付这样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社会性死亡。
　　让他们引以为傲的被人尊重变成受人指点、谩骂和嘲笑。
　　整蛊小帅见识过互联网对游星野的恶意，没有做过错事的游星野尚且被网暴到注销直播间甚至被迫更换手机号码、害怕被人找到，那这些以欺负弱小为乐的高中生凭什么能够逍遥自在？
　　一开始做出计划的时候，整蛊小帅的助理还有些犹豫，担忧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整蛊小帅却只是释然地叹了口气，说他一定是度过了一个安安稳稳的校园时期的幸运儿。
　　就像游星野因为贫穷拮据和长相白弱会无端受到各种鄙夷和污蔑，整蛊小帅在学生时代也因为过度肥胖而遭受过许多的嘲笑甚至欺凌。
　　他不觉得这样过分。
　　他觉得让那些霸凌者安然无恙地长大成人，顺利地进入社会才叫过分。
　　既然放肆地对他人宣泄过恶意，那自己就也应该做好承担恶意的准备。
　　这就是他们准备好的剧本——用恶意对付恶意，让网络暴力和校园霸凌互相消耗。
　　游星野对这一计划唯一的补充就是，如果那些孩子就此收手，那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对此整蛊小帅虽然有揶揄过他过分温柔，但也没有再提出异议，他知道自己一旦过分偏执，就会变成引导暴力的加害者。
　　或者说他该感谢有游星野拦着他才对。
　　这也是他敬佩并愿意维护游星野的原因。一个人明明遭受过几乎各种的恶贯满盈，却依旧能够保持温柔。
　　某种程度上，这样的游星野已经比那些霸凌者高出了不知多少……
　　“老大，果然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高中生清脆响亮的声音骤然扬起，带着昂扬和兴奋，像是已经获得了某种胜利。
　　助理收拾设备的动作被迫停止——胳膊已经被人给钳制住。
　　巷子的另一头居然又围堵过来数个男生，反过来将游星野和整蛊小帅他们包围。
　　坏了！
　　整蛊小帅心下一凉。
　　助理想要趁机打开直播好威胁他们，却被围过来的人毫不留情地照着脑袋闷了一棍——这些赶来的人早有准备，手里甚至都拿着家伙。
　　设备落入了乔蔚的人手中。
　　“这玩意儿很贵吧？现在是我们的啦，就当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成年人交学费咯，”
　　刚动手重击了助理的男孩嬉笑道，
　　“警察可是都拿我们没办法哎，谁给你们的勇气来找茬的啊？”
　　“……”整蛊小帅咽了咽唾沫。
　　他们低估了这群孩子的坏。
　　乔蔚见状，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玩味地插着兜走上前去，站到了游星野面前，
　　“我说过，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吧？”
　　不过居然埋伏着带着那种设备的人，还好他早早发觉了古怪，让人发消息喊附近的兄弟们都赶了过来。
　　游星野把简双双往身后又挡了挡，
　　“你想怎么样？这不是小孩子的游戏……”整蛊小帅会报警的。
　　“可这里的派出所所长是我亲舅舅哦，”
　　乔蔚眯起眼，上手撩开了游星野额前的碎发，
　　“把我们当成小孩子玩游戏的只有你们，瞧瞧哥哥你，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我还有点不忍心打呢？”
　　“那你就冲我来！”
　　简双双一咬牙，探出了脑袋。
　　游星野他们是为了她才来的，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藏在游星野的庇护之下。
　　“你？往后稍稍吧你，”
　　乔蔚冷哼一声，捞起地上装着砖块的背包，兴奋地盯着游星野，
　　“哥哥你刚刚用这东西砸过我了吧？我可没有不还手的好脾气——”
　　“游星野！！”
　　整蛊小帅懊悔不已，事情怎么会发展到打群架的地步？？他们这几个老胳膊老腿哪里有半点还手之力，尤其是面对这些完全不会害怕法律制裁的小疯子！
　　只听嗡的一声闷响。
　　游星野紧闭着眼睛，做好了挨一下的准备。
　　然而痛感迟迟未到，怔愣了几秒钟后，他惶惑地睁开了双眼。
　　只见乔蔚的胳膊正被挡在了他面前的人死死地钳束住。
　　“你他妈……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乔蔚恼怒道。
　　“我？”
　　陆哲一把搡开他，指关节捏得嘎吱作响，
　　“我也没有让别人抢我哥的好脾气。”


第108章 
　　“神经病吗？”
　　乔蔚被推得往后连踩了几步才堪堪站稳，目光冷恶地瞪向陆哲，一时没能想明白这突然出现的西装男在凶什么。
　　说什么哥不哥的，简直莫名其妙……
　　目光缓缓擦过被陆哲拉到了身后的游星野身上，乔蔚这才反应过来。
　　他随即嗤笑出声，表情玩味又轻蔑，
　　“搞什么啊？真是同性恋啊你们？”
　　“喂你……！”
　　简双双愤然探出脑袋，又被游星野给扯了回去。
　　乔蔚忽视陆哲眼底的漠然，自顾自继续笑着，他长相清秀，笑起来时脸上印出两个浅淡的梨涡，不带半点邪气，反而流露出一副童真的模样。
　　就好像他真的在讲什么好笑的笑话。
　　“喂，你们看到没有？活的同性恋啊。”
　　乔蔚笑意斐然地朝着赶来的同伴们分享着这则笑话，几个男生闻言都再次意味深长地打量起被围困在中间的陆哲和游星野。
　　尤其多的目光落在了游星野身上，掺杂着深重的戏谑和揣测。
　　“我刚看他们还举着相机呢，不会在拍什么见不得人的视频吧？哎呦！那我们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好事？”
　　“你笑的也太大声啦！不怕和他们吸多了同一片空气也会变娘吗？”
　　“滚滚滚——变娘老子也是上头那个，我可不想屁股开花。”
　　“听说男的和男的反而很爽？真的假的啊，哥哥你们给我们详细讲讲呗？讲的好听的话兴许我们就放了你们呢？”
　　“别恶心人了，谁想听两个男的讲那事啊，哎呦你该不会已经被传染了吧？你完蛋了！你只能喜欢男的了！”
　　嬉笑声回荡在狭窄的巷道内，肮脏的调侃此起彼伏，简双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人又懂什么？凭什么那么说游星野！
　　游星野本人反倒没多大反应。
　　他经历过的偏见和诅咒远比这些更加恶毒难堪。比起这些男孩口中狎昵又幼稚的意淫和中伤，他更在意现在该如何脱身才好。
　　整蛊小帅的预测可以说是完全错误，这群未成年人比他们想象中更加肆无忌惮，而且刚刚这领头的是不是说了派出所的谁是他的什么人来着……报警岂不是行不通了？
　　怪不得他们能在这一片区域称王称霸，和管辖当区的警察有所勾结的话确实很难办。
　　不知道迄今为止有多少像简双双这样受到欺负的孩子们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报警时遭遇的只有被无视甚至更严重的报复……
　　想到这里，游星野紧握的拳头不觉轻颤了起来。
　　在他所拥有的情绪里，几乎没有愤怒这一成分。
　　印入童年的自卑和骨血中的温和纠缠交融，最终造就了他不会也不敢生气的性格。
　　屈指可数的上一次生气，还是因为陆哲把自己给灌进了医院。
　　再然后就是这一次。
　　乔蔚他们的笑声越来越刺耳，涌入他的鼓膜，和灌满了他学生时代的那些恶意汇流成汹涌的海浪，穿过数十年的时光重重地朝他打来。
　　陆哲的肩膀就像守卫他的礁石。
　　但他清楚地知道，陆哲这么好的人，不是每一个“游星野”都能遇到。
　　那些没能遇到“陆哲”的“游星野”会被这群浪击碎成支离破碎的泡沫，自卑或是恐惧将如影随形，缓慢地将一个人灵魂中最重要的某处啃噬殆尽。
　　“后面这位‘漂亮’的哥哥，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啊？”
　　乔蔚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水光，关切地看向游星野。
　　目光中的好奇纯真到让人不寒而栗，就好像在观察什么新奇的特殊物种。
　　“难不成你真想给我们讲讲故事？行啊，要是你能把我逗得更开心一点，刚刚你砸了我的事也不是不能一笔勾销哈。”
　　乔蔚不住地笑着，沉浸在他们那些恶俗的玩笑中，意犹未尽。
　　游星野不解地对上他的目光：
　　“很好笑吗？”
　　“嗯？”
　　乔蔚笑容灿烂地挑起眉梢，他家里在当地有点背景，是家里的独子，从小到大被宠到不行，整个学生时代都在这片区域横行霸道，身边几乎没人敢用这种冷淡的反问语气和他讲话。
　　“是很好笑啊，不然我在笑什么？和你表示友好吗？”
　　乔蔚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手里被塞了砖块的背包，虽然刚刚被陆哲猛地搡开了一把，但打架这种事他可完全不害怕。
　　成年人在他看来除了长得高完全没有任何优势，真动起手来比谁都畏首畏尾，挥拳之前还要考量打了高中生会不会进局子，进局子会不会记录在案，会不会影响以后的升职提拔，总之就是胆小如鼠的纸老虎。
　　因此他也更加有恃无恐，更加无所谓地瞥了游星野一眼，
　　“你不会生气了吧？哈哈……你在同性恋市场肯定很受欢迎吧？别说同性恋了，我也想看看你掉眼泪是什么样的，”
　　乔蔚边说还边挑衅地转向陆哲，
　　“你们是一对儿吧？”
　　陆哲垂眸看了眼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乔蔚继续笑道，
　　“那你有没有把他弄哭过啊？什么感觉……”
　　哐——！
　　突如其来的一声闷响终止了乔蔚的笑声。
　　游星野的瞳孔微微放大了几许，身后的简双双更是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不仅是站得最近的他们二人，不远处被摁在墙上的整蛊小帅，甚至围过来的那数个还扛着球棒或铁棍的高中生都怔愣在了原地。
　　“会不会好好回答问题啊你。”
　　陆哲抬起眼，戾气上涌，厌烦的情绪不言而喻。
　　乔蔚猝不及防地扯住衣领摔在了身后的电线杆上，后脑在剧烈的撞击下变得有些发懵，再被他这样注视着，好半天都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要我教你吗？”
　　陆哲沉眸，和还没成年的小鬼不同，他肩宽手长，在健身房锻炼过的力量也完全不是乔蔚这种只会打打小架欺负女同学的小孩儿能比的。
　　“…………！”
　　乔蔚感到屈辱无比，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在小弟们面前挨打！
　　可陆哲紧紧地扣着他的下半张脸，几乎快要把他捂到窒息，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而且这个西装男的每句话都让他摸不着头脑，什么回答问题？回答谁的问题？
　　就只有游星野问过他一句“好不好笑”，这算什么问题？他凭什么要回答？
　　“动……动手是吧？！冲他啊！”
　　人群中不知谁率先回过神来高嚎了一嗓子，气血方刚并引以为傲的小弟们立刻虎视眈眈地朝陆哲奔去。
　　乔蔚虽然不是他们之中最能打的，但却是最有背景的那个。
　　派出所所长、学校校长都是他亲戚，甚至传闻他爸爸还和泽宿的市长是朋友，这些问题少年谁不想和他搞好关系？以后犯事了也能找个靠山。
　　“陆哲……！”
　　游星野悄悄抓住了陆哲的衣角——都怪他自作聪明，没想到没和陆哲一起流浪街头，倒是要一起挨打了。
　　简双双更是摆出了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躬起身子企图挡在游星野面前，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你们在做什么？！”
　　中气十足的嗓音从巷口穿透而来，同时映入耳里的还有警车的声音。
　　乔蔚的那群小弟们不禁都顿住了动作，他们可太熟悉警察的声音了，不过，有乔蔚在，警察来了不仅不用急着逃跑，对他们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乔蔚听到自己舅舅的声音，戏谑的笑意再次在眼底流淌起来，
　　“……松开我，不然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他恶狠狠地威胁陆哲。
　　“你果然不学无术，而且很没教养。”
　　陆哲却只是冷嗤一声，手上泄了些力，却在乔蔚刚放松下来的瞬间再次将他的脑袋撞向了电线杆。
　　这个人疯了！
　　乔蔚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居然敢当着警察的面打他，这疯子不打算在泽宿混下去了么？！
　　其他人显然也没料到陆哲会有这种举动，整蛊小帅和简双双看呆了眼，只以为他是莽撞地在为游星野出气，包围他们的高中生们有想上前去帮乔蔚的，却被赶来的警察锁住了胳膊。
　　“第一个问题，”
　　陆哲扯着乔蔚的刘海，逼着他仰头看向自己，手上的动作粗暴无比，脸上的笑意却几乎比乔蔚刚刚的还要灿烂，
　　“我学长确实很受欢迎，有时受欢迎到让我感到苦恼。”
　　游星野：“……？”
　　“第二个问题，”
　　陆哲无视围满了巷口的警车和步步逼近的警察，力气大到乔蔚吃痛发抖，
　　“我倒也是擅长把人弄哭，像你这种小混账，不鼻青脸肿哭着求饶我是不会停手的。”
　　“陆哲！”
　　游星野轻轻从后戳了戳陆哲，就在因为距离近而听到了陆哲那番话的简双双和整蛊小帅庆幸终于有人能管管这位失控到口出狂言的疯男人时，只听游星野只是小声叮嘱他道：
　　“医药费……”
　　“放心，我有数。”
　　陆哲弯了弯眼，好像只是在和游星野谈论今天的菜价。
　　“哥……警察都来了！！”
　　简双双终于没忍住，压着嗓子大声提醒他俩道。
　　看那群小混混的表情还有乔蔚说的那些话，来的这些经常肯定和他们是一伙的，陆哲就算为了游星野再生气，此时此刻也不该再……
　　简双双还想再说点什么，余光却忽然瞥到了从警车后排下来的熟悉身影。
　　“赵局长，当初我以为在你的辖区内不会发生这种事才把女儿送来这边的学校的。”
　　简栎点到为止，但气势汹汹。
　　和她一同下车的人面色严肃，不悦地咳嗽了一声。
　　最先赶到的小所长立刻站得笔直，脸色难看地指挥下属道，“愣着干什么？把这群滋事的学生都给我带回所里去，联系家长和学校，快！”
　　离得近的小警察有些为难，悄悄示意他道：“那…乔蔚？”
　　乔所长目不斜视，高高挂起道，“一个都不准漏掉！”
　　“舅舅？！”
　　乔蔚满脸不可置信，睁大眼睛愕然看向乔所长。
　　从小做惯了关系户的他几乎在瞬间就明白过来，这群人找来了更硬的后台，他的所长舅舅说话已经不作数了。
　　“那他呢？！”
　　乔蔚知道自己这次已经不可能幸免于难，但无所谓，他又不是没蹲过局子，警察没法拿他们这些未成年怎么样的。
　　但他必须要拉一个垫背的才行。
　　他指向陆哲：“你们都看见了，他刚刚打了我！他是个暴力狂！凭什么不抓他？！”
　　“该抓什么人警察不会判断吗？要你一个学生关心？”
　　乔蔚双腿莫名一软。
　　这句话他听到过许多次，但每次都是他舅舅维护他时，对那些被欺负到报警的同学们说的。
　　“愣什么？上车！”
　　乔所长厉声呵斥道，背上早已沁出一层薄汗，要是市局来的那位赵局长决心找他麻烦，查出他这些年的包庇和纵容，他这所长的位子可就保不住了……！
　　怪就怪他这浑惯了的外甥，以前欺负欺负普通小孩儿就算了，这次倒好，踢到了块大铁板。
　　“舅舅？他打我！他打了我啊！”
　　被塞上车的乔蔚不死心地抓住乔所长的胳膊，“我脸都肿了，还有后脑勺，你们都瞎了吗？！”
　　“先住嘴吧你！”
　　乔所长甩开他的手，低声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他是什么人？打你怎么了？你没打过别人吗？”
　　谁会愿意看着自己外甥挨打？
　　但对方是谁？陆教授的儿子！市局的赵局长都要尊称那陆教授一声老师，那是他们惹得起的吗？
　　“他能是什么人！”
　　乔蔚不依不饶，如同井底之蛙不愿意相信人外有人。
　　“和你说了你也不懂，一会儿老实点听我的，不然你我就都麻烦了！”
　　乔所长哐当一声关上车门，免得自己那不可一世的蠢外甥继续大放厥词，他搓了搓手，点头哈腰地又回到了赵局长旁边，赵局长自然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简总，这事儿……”
　　“我必须要一个交代。”
　　简栎冷哼一声，无视乔所长殷切的笑脸，朝着人群之中的简双双走去。
　　整蛊小帅见周遭上一秒还穷凶极恶的小混混们纷纷像泄了气一般被警察控制住，连忙心有余悸地跑去帮自己的助理查看伤势。
　　“要叫120吗？”游星野担忧道。
　　“没，没那么严重，我们自己去医院处理下就行……”
　　整蛊小帅顿了顿，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一旁的陆哲。
　　察觉到他的目光，陆哲歪了歪脑袋：“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
　　整蛊小帅连忙收回视线。
　　卑鄙靠谱的成年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第109章 
　　“冒昧问下，您是星野老师的助理吗？”
　　确认自家助理的伤势无虞后，整蛊小帅斟酌了一番，看陆哲一副商务人士的打扮，又好像十分为游星野着想，便猜想他是灰鲸给游星野专门配的助理。
　　听说游星野跳槽去灰鲸后就被公司捧成了宝，为他一个人配特助也不是没可能。
　　整蛊小帅掏出名片递上：
　　“不知您贵姓呢？方便的话我们加个微信吗？我和星野老师一直以来的合作还蛮投缘的……”
　　陆哲接过名片，轻轻瞥了眼上面的内容，
　　“确实，你们的联动直播我都有看。”
　　“那真是太荣幸了……”
　　“不过我不是工作助理。”
　　陆哲顿了顿，目光越过整蛊小帅看向在一旁帮人止血的游星野，似乎在斟酌用词。
　　“啊？”
　　整蛊小帅面露疑惑，跟着陆哲一起把视线挪回了游星野身上，
　　“那你是……？”
　　“是生活助理。”
　　陆哲考虑片刻，最终还是选了个相对保守的用词。
　　整蛊小帅也是个几十万粉丝量级的主播，万一嘴巴不牢，哪天一个不留神把他和游星野的关系说了出去，学长那些男友粉们会不会脱粉还是次要，重点是，他担心性向也会成为网络上那些人攻击学长的方向。
　　连贫穷的童年都能被反复拿出来添油加醋，更别提性向这种本身就敏感的话题。
　　“啊……哈哈，这样啊。”
　　整蛊小帅干笑两声，圆溜溜的眼珠转了又转，他和游星野也算认识蛮久了，对于游星野的消费观有一定了解，能记住超市打折日历的星垂平野阔绝对舍不得花钱聘用一个生活助理。
　　而且有谁家生活助理会用这种目光看自己的雇主……
　　“这次你们这行动是你策划出来的吗？”
　　陆哲主动开口，盯了眼整蛊小帅身上和游星野同款的高中校服。
　　“是我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没料到这群学生这么横行霸道……还好你们来得及时，不然我真不敢想，真的对不住星野老师了。”
　　整蛊小帅本来就为自己出的这主意感到内疚，被陆哲冷冰冰的一问更是心虚不已，满脸歉意地看向游星野：
　　“要不一会儿我请大家吃顿饭吧？唉，瞧我这馊主意，差点把大家都给害了。”
　　“吃饭就不用了，”
　　陆哲抱起手，眼神停留在整蛊小帅的肩头，
　　“这外套是道具吗？以后还用吗？”
　　“不用不用，再也不用了。”
　　整蛊小帅连连摆手，这辈子都快要对高中生有心理阴影了，怎么一个二个都那么暴力，要不是陆哲和简栎，今天一顿毒打是跑不掉了。
　　他心领神会地脱下了外套，巴巴地递到了陆哲手上，
　　“我穿这衣服就像老黄瓜刷绿漆，实在是装嫩，怪得很，但我看你还挺适合的哈。”
　　陆哲状似无意地接下，照着名片上的电话给整蛊小帅打了过去：
　　“这是我的号码，你可以记一下，我叫陆哲，陆地的陆哲学的哲，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记得提前找我商量。”
　　“哎——没问题。”
　　整蛊小帅点头如捣蒜。
　　下次他可不敢再拉着游星野一起这么冒险了，感觉今天要是陆哲晚来一步，让那不良少年真的碰到了游星野，刚刚陆哲那拳头就得照着他的脸挥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警察已经把那伙儿学生制服，虽然跑了几个，但动了手的、抄着家伙准备动手的都被擒了下来。
　　“妈妈……”
　　简双双两手背在身后扭来捏去，微垂着眼睑，不敢和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的简栎对视。
　　逃课逃学、在网吧打工、还惹上了这么一群坏学生，她是不是给妈妈丢尽了脸呢……？
　　“不愧是简姐，我已经身临其境地感觉自己要挨训了。”
　　卜忠曜悄悄朝着陆哲挤眉弄眼道。
　　其他人可能不了解简栎，比如游星野，大概只会觉得她是个能力很强而且知书达理的女性，但他们这些打从从校园出来就跟着简栎做事的，或多或少都见识过简栎发火。
　　毕竟当初管理着那么大的一个公司，那么多人的团队，没点儿铁手腕还真镇不住场。
　　以卜忠曜对简栎的了解，她带孩子极有可能也像对待下属一样，负责，但严厉。
　　陆哲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只听简栎长叹了口气，缓缓在简双双面前蹲下，好让她不用再抬头仰视自己，一开口却并没有严厉的苛责或质问：
　　“吓到没有？”
　　“……嗯。”
　　简双双轻轻点了点头，没有逞强，静静地等待着教训的到来。
　　“现在呢？怎么还在发抖？”
　　简栎说着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因为没有血缘关系，收养时简双双的年龄也已经不小，她们母女二人之间似乎总是有一层无形的隔阂。
　　她们相处和睦，彼此都依赖着对方，但似乎又处处都得小心翼翼，充斥着一种太过有分寸到有些生疏的客气。
　　以至于这个拥抱都显得有些意外。
　　简双双怔愣了一瞬，受宠若惊，茫然地睁大眼睛，兀自彷徨地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游星野。
　　游星野轻轻朝她笑了笑。
　　虽然没有言语的交流，但她似乎知道游星野想要说什么。
　　他们都是被污泥潮淖掩埋过的人，贫瘠的过往让他们时时刻刻都如履薄冰、妄自菲薄，这种自卑会让他们错过许多爱意，甚至会无意识地推开别人的心意。
　　就像被简栎抱在怀里的简双双最先感受到的其实是一种患得患失的不安。
　　直到她看见那个叫陆哲的哥哥状似无意地挤开别人，站到了游星野身边。
　　也看见陆哲悄然牵住了游星野的手。
　　像最忠诚可靠的守卫。
　　也像是在说，闪闪发光的人也会为她们这样平庸可怜的人驻足，她们原来也值得守护。
　　原本颤抖着的肩膀缓缓归于平稳，简双双抿了抿唇，将头埋进简栎的肩头，像真正的女儿一样放肆地依赖着母亲。
　　简栎心里微微一动。
　　这是她捡回来的女孩第一次这么亲昵地依靠她。
　　“双双。”
　　“嗯？”
　　“跟妈妈过来。”
　　简栎拉起简双双的手，一改此前的柔和，目光含锋地扫向一旁如芒在背的乔所长，气势汹汹地牵着自己女儿朝着那塞满了不良少年的警车走去，
　　“来看看欺负过你的人都抓齐了吗？”
　　“……”简双双乖巧地点了点头，别的人她记不清，但乔蔚她是不可能记错的。
　　乔所长见状，腆着张快要笑出皱纹的老脸凑了上来，试探道，
　　“简总，我看他们也就是小孩子打架，孩子也没伤着，要不找学校让老师批评教育一顿？我那外甥不懂事，得让他老老实实写个检讨当着全校的面念一遍才行！”
　　“念检讨有什么用？让他下次欺负人的时候记得避开有背景的同学吗？”
　　没想到是游星野最先开口冷了乔所长一句。
　　简栎点了点头，不耐烦道，“你刚刚说他们是小孩子打架？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乔所长，话不多说了，市局见吧。”
　　“哎，哎哎……简总……简总您消消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哎呦……”
　　乔所长脸上的假笑再也挂不住，愁眉苦脸还得毕恭毕敬，像根蔫了的香蕉。
　　张局长朝着陆哲点了点头，随后便陪着简栎一起上了车，一起走的还有整蛊小帅和他的助理，毕竟助理受了伤，陆哲的意思是让他去警局做个笔录还能给那群混小子们罪加一等。
　　卜忠曜原本呆在原地，被陆哲面无表情地盯了半晌后，主动拉开车门，说要去帮简栎拎包。
　　几分钟前还被堵的水泄不通的巷道转眼间只剩下游星野和陆哲二人。
　　“也不知道整蛊小帅的助理到底有没有事，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那可是照着脑袋的一棍子……陆哲？你这是……？”
　　游星野回过头来，发现陆哲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校服。
　　“机会难得，”
　　陆哲把正装外套塞进整蛊小帅一起交给他的道具书包里，还从里面找了副没有度数的眼镜出来，架在了游星野鼻梁上，
　　“学长不想和我去约个会吗？”
　　“……就穿这个？”游星野眨了眨眼。
　　“就穿这个。”
　　陆哲笑意盈盈。
　　像是高中校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眉眼含光，笑起来如和风吹拂。
　　但游星野却总觉得，自己想仗义出头却差点被不良少年给欺负的事，在陆哲那里可不会就这么像无事发生般算了……


第110章 
　　“你今天都不用上班了吗？”游星野问道。
　　并非他不想和陆哲约会，只是今天还是工作日，简栎和卜忠曜看样子一时半会都回不了公司，陆哲也不在的话，没问题吗？
　　“老板都跑了，我还去干嘛？”
　　“你们都不在的话，万一出什么事……”
　　“现在资金到位，公司基本回到经营正轨了，偶尔休息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陆哲笑着耸了耸肩，伸手揉了揉游星野脑后翘起的头发，
　　“学长怎么比我还担心。”
　　“还不是因为怕你们倒闭、破产、赔钱。”
　　游星野抿唇，小声气鼓鼓道。
　　他要是有一份这么稳定且赚钱的工作，肯定朝九晚五准点守在工位前。
　　“还有简姐和双双那边……就让她们自己解决吗？”
　　“我帮她们和市局的张局打过招呼了，那什么乔所长完全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在自己的辖区里作威作福，这次可有他受的。”
　　“这个我倒不担心，我是怕她们母女之间…总觉得她们缺少更亲密的交流，简姐我不是很了解，但简双双之前和我聊过，她应该一直都很担心自己会成为简姐的累赘。”
　　“那就更需要给她们独处磨合的机会，”
　　陆哲淡淡道，
　　“说不定这次的事情反而能成为一次契机。学长以前不也一样对我很客气，又客气又小心翼翼的。”
　　“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游星野垂下眼睑。
　　他以前一直觉得，只要自己注意好分寸，做什么都别逾矩，就不会让陆哲觉得不舒服，现在看到简栎母女才后知后觉，人和人之间如果隔着海川，只有一方努力拉近距离是不够的。
　　因为陆哲太过耀眼，他人的闲言碎语也如影随形，大学时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游星野几乎每天都在担心自己会成为他人口中“攀了金枝”的捞男，担心陆哲会以为他答应在一起只是看中了他的富有和光环。
　　而他自以为的分寸往往会变成浇在陆哲满腔热情上的一盆凉水。
　　“当然是经常会觉得伤心咯，”
　　陆哲轻笑一声，
　　“也很不安，觉得学长虽然就在我身边，但好像又离我很远，捂不热的雪一样，好像随时都会融化掉。”
　　结果就是他们生日时的那场盛大烟火将这捧心头雪吹散飞溅，让年少时的旖旎和心动全都无疾而终。
　　分开的这些年陆哲当然感到难熬。
　　用简栎的话来形容，那些年的他就像一台会说话的人形工作机器，真真正正的办公室怨灵，烟灰缸里常年堆满烟尾，寂静的深夜里被酒精和胃痛折磨到不成人形。
　　但他也感恩着这段分手的时光，像是上天赠予他们的机会，好让他们学会比喜欢和动心更长久的、名为守护和依赖的情感。
　　“那你…现在也还会觉得不安吗？”游星野语气稍稍变急了些，向陆哲解释道，“我就是…改不了，怕麻烦别人，所以有时候对你也……”
　　“我知道。”
　　陆哲弯了弯眼，“学长不用特意去改变自己的习惯和性格，而且我能感觉到，大概也只有我能感觉到，学长对我和以前并不完全一样。”
　　所以游星野对他生气的那次，明明胃里已经痛到翻江倒海，他却还是觉得开心。
　　“本来以为那个整蛊小帅是个稳重的大哥，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陆哲攥住游星野纤细的手腕，拉着他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
　　“学长与其听他出主意，还不如找我商量。要是刚刚真受伤了，我会陷入自己是个保护不好学长的废物的无穷无尽的自我怀疑之中的。”
　　他倒没有埋怨或者教训游星野不会保护自己，像电视剧里惯用的那种桥段，让男主角通过事后训斥女主或者生气来表现深情和疼爱。
　　真宠爱对方的话哪里舍得张口去埋怨。
　　想要见义勇为也好，替简双双出头也罢，陆哲都会由着游星野去做，他唯一要保证的就是给他的学长提供坚实的底气，在关键时刻出手，做游星野的靠山和骑士。
　　“因为简双双说不想要她妈妈知道，我想如果告诉你的话，你应该会选择暗示给简栎姐吧。”
　　游星野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平光眼镜。到了学生午休放学的点，大路上恍然变得热闹了起来，两边挤满了小吃摊贩。
　　他的观众有不小的一部分是高中生，被认出来总归是麻烦。
　　“那倒确实，”
　　陆哲如实道，
　　“因为简栎不是那种会不明不白就教训自己孩子的家长，实事求是的话，告诉她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大人嘛，卑鄙的手段总是超乎小孩子们的想象。”
　　“所以我纠结了很久之后才选择暂时瞒着你……虽然从结果来看也没瞒住。”
　　“嗯。不过在我看来，学长完全可以告诉我之后通过威逼利诱胁迫我一起瞒着简栎姐。”
　　“威逼利诱？”
　　游星野略带茫然地抬起眼。
　　只见陆哲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学长要是主动亲我这里一下，我打死都不会告诉简栎的。”
　　“……”
　　周边来来往往的学生有的听见了陆哲的话，免不了投来几分好奇的目光，游星野被人看得耳朵发烫，连忙又低下了脑袋。
　　陆哲却完全没觉得伤风败俗，继续侃侃道：“而且学长贿赂我更多的话，今天这群小混蛋早就鼻青脸肿落荒而逃了。”
　　陆哲边说，一掌也悄然落在了游星野的腰侧，隔着薄薄的一层校服外套，半搭半就。
　　游星野无声地长吸了一口气，同居了太久，他甚至已经开始学会应对陆哲的没脸没皮。只听他神色自然地、无情地转移了话题：
　　“陆教授真的好厉害，公安局局长原来也是他的学生。”
　　“毕竟他也在学校教了几十年的书，不过我爸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愿意帮忙联系张局长，如果是我自己的事他肯定嗤之以鼻。”
　　“哎？”游星野微微有些惊愕。他还以为陆教授对他的印象十分不好。
　　陆哲只是但笑不语。
　　他没告诉游星野，其实陆崎也有事想找他们帮忙。
　　他老人家现在正在带的一个什么学生在做直播和媒体传播方向的研究，不知道怎么发现了陆崎“认识”主播星垂平野阔，一心想通过陆崎和游星野见上一面，美其名曰做访谈调查。
　　陆哲要来了那个学生的简历，打开一看是个笑起来灿烂阳光的男大学生，想也没想就帮游星野回绝了。
　　对此陆崎嫌弃地调侃道：“你这小子连这点儿气度和自信都没有吗？”
　　陆哲语气平缓地回他道：“也不知道我妈系里那个年轻男讲师刚去的时候是谁天天在家急得坐立难安。”
　　二人穿过校门口人声鼎沸的小吃街，在陆哲的带领下，靠着校服和脸蛋成功混入了高中校园。
　　游星野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
　　“不是约会吗？进人家学校干什么呀？”
　　“学长之前不是说没有见过高中时的我吗？”
　　陆哲展眉，笑眼含星，“缺少的回忆要早点创造才行。”


第111章 
　　“哎……哎？可是马上就到午休时间了，我们不会打扰到别人吗？就算装成学生，在午休时也不能在校园里乱逛吧？”
　　游星野脸皮薄，没办法像陆哲那样泰然自若且大摇大摆地走在校园里人来人往的大路上。
　　之前整蛊小帅还说他看起来年纪小，更贴高中生，他看陆哲穿上校服之后才是真的有少年气。
　　怎么做到的呢……明明是同一张脸，穿西装时让人觉得很成熟可靠，完全是长大的成狼，突然套上校服却一点也不违和，像他昨天刷短视频时看到的家养马尔济斯。
　　“这所学校中午是活动时间，有许多社团都会选择在午休时活动，不会强制学生们都回宿舍午睡的。”
　　陆哲边说边拿下巴指了指铁丝网另一边熙熙攘攘的运动场，确实有很多学生在玩各种各样的球类运动。
　　“社团？”
　　游星野额头快要抵在栅栏上，震惊道，
　　“高中居然就有社团活动了吗？我一直以为到大学才会有的。我高中时学校里连学生会都没有，所有人都忙着学习。”
　　“说起来学长大学时怎么会想到要加入戏剧团？”陆哲随口问道。一般来说有兴趣进入戏剧团的学生都是为了争取登上舞台、在学校里斩头露角的机会，但游星野在戏剧团做了那么久的工作，从来没有申请过上台表演。
　　如果只是喜欢做手工的话，学校里明明有专门的手作社团。
　　“唔，”
　　游星野回忆了片刻，他对表演和戏剧确实都没什么兴趣，也没天赋。当年在大学社团招新会上，他因为长相清秀乖巧其实还挺受欢迎的，有好几个学生组织都抢着邀请他加入。
　　最后选择了戏剧团是因为什么来着？
　　“啊，想起来了，”
　　游星野一拍手，
　　“因为听说剧团经常会发文化衫，夏天有各种短袖，春秋有卫衣，冬天还有加厚的棉服。而且在剧团制作道具所有的材料都可以报销，手作社的话还需要自己买材料。”
　　他刚进戏剧团时，还有好几个学姐推举他上台表演，可惜那时候他连和普通人说话都会觉得紧张，更别提在舞台上念台词了。
　　“学长啊……”
　　陆哲闻言低喃了一句，不知不觉凑近了游星野许多，肩膀靠着肩膀，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其实一直都有个愿望来着。”
　　“什么？”
　　游星野微微侧身看向他，在聊到有关陆哲的事情时眼底总是流淌着轻盈而沉静的光。
　　陆哲的喉咙似乎滑动了一下：“想把学长圈养起来。”
　　“……？？”
　　游星野睁大眼睛，故意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挡在面前做抗拒状，“圈、圈起来做什么？这是犯法的！”
　　依陆哲偶尔流露出的占有欲，这愿望不像是完全不可能被实现…
　　“为什么犯法？”
　　陆哲反而摆出一副无辜又茫然的表情，“每天给学长穿新衣服、喂好吃的，这样也犯法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
　　陆哲勾了勾唇角，“学长刚刚想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
　　游星野别开目光。
　　都怪陆哲时不时会提出一些变态的要求，害得他脑子里也开始想些奇怪的东西了。
　　“说起来你为什么对这所学校这么了解？连人家午休时的活动安排都清楚。”
　　“我？”
　　陆哲眨了眨眼睛，
　　“学长不知道吗？我就是从这里毕业的。”
　　“……！”
　　游星野震惊不已。
　　他没记错的话，他们穿着的可是臭名昭著的十三中校服。
　　像陆哲这样书香门第出身、家境优渥的小少爷难道不应该和简双双一样，被父母送去千挑万选选中的优等私立中学吗？
　　看出游星野眼里的疑问，陆哲双手插进口袋，饶有耐心地解释道，
　　“学长不记得了吗？我们读书的时候，十三中还没有这么乌烟瘴气，虽然不算是最好的学校，但也没差到哪里去。”
　　“但我以为叔叔和阿姨一定会把你送去最好的学校……”
　　“本来是那样安排的，”
　　陆哲回忆起高中时的事，嫌恶几乎快写明在脸上，
　　“还不是因为江北泽那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巴，他中考不知道在考什么东西，最后分数只够十三中。”
　　游星野见到的江北泽还是被陆哲修理了三年后懂事了许多的样子，上中学时他完全就是个混世魔王，在江家陆家都被捧在手掌心里惯着长大，让他老老实实上学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为什么你也要一起来十三中？”
　　游星野悄悄在心里揣测着，难不成是小时候的江北泽十分任性，非得让陆哲陪着他给他伴读？
　　怪不得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看起来比许多真正的兄弟都还要亲些。
　　“是江北泽的要求？”
　　“不是，与其说是要求，不如说是他爸爸妈妈的请求。”
　　“江北泽的父母？”
　　游星野更加不解，“以他们家的财力，把江北泽送去好学校应该不是问题……吧？”
　　“是，他爸妈连送给校长的礼金都准备好了，一摞摞地累得可高了，不只是好学校，把他塞进火箭班都没问题，关键在于他本人是个不折不折扣的二百五。”
　　“……”游星野不置可否，在心里默默认同陆哲对江北泽的形容。
　　“不知道他那时候犯的什么少爷病，非说要靠自己的努力，打死不当关系户，铁了心要进十三中。”
　　“然后他还得带上你？”
　　“我不一起去的话，他爸妈担心以他欠揍的二百五姿态，开学三天之内就会被学校里的不良少年们揍进医院，学校里的那些大哥们可不会管他家有没有钱。”
　　游星野心想确实。
　　刚刚那个乔蔚还不算什么校霸头头，就已经横行霸道呼风唤雨，要是真的大哥来了，别说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就是路过的狗恐怕都要被铲两巴掌。
　　话说到这，游星野差不多已经猜到了陆哲最终选择到这里读高中的原因，大概陆教授夫妇也很放心自家孩子，觉得他无论在什么环境里都能把书读好，再加上江北泽父母诚恳哀求，陆哲便也顺理成章地进来了。
　　“那你读高中的时候，参加了什么社团吗？”
　　“有，”
　　陆哲笑了笑，话题终于绕回了自己身上，游星野要是再多问和江北泽有关的事情，他保不齐又要吃醋了。
　　“高中时我就在戏剧社了，活动教室应该还没变，里面说不定贴的有我当时文艺汇演的照片，学长想去看看吗？”


第112章 
　　游星野闻言，眼睛随即变得亮晶晶的，像垂映着波光粼粼的浅泊：
　　“想。”
　　他眨眨眼，自然而然地拉住了陆哲的手腕，又强调了一遍：
　　“想看。”
　　陆哲笑弯了眼，顺势反扣住游星野的手，指尖状似无意地从袖口探入，在腕间反复摩挲。
　　“跟我来这边走。”
　　“……带路就带路，干什么要这样？”
　　游星野轻轻缩了缩肩膀，但并未挣开陆哲的手。
　　厚重的外套烘得他小臂温热，被陆哲冰冰凉凉的指腹触碰，像掀开衣袖穿风而过的凉意，清凉，也酥酥麻麻的，并不难受。
　　“光明正大地拉着会被教导主任抓的，”陆哲笑道，“现在学校里的老师们都可年轻了，有不少大学刚毕业的小朋友进了学校都直接当班主任，学长应该不想被年纪比我们还小的老师们追得满校园跑吧？”
　　“……”
　　游星野蹙眉想象了一下，那倒还真是很丢人，遂也只能由着陆哲动手动脚。
　　“你被导演相中、去参演电视剧是在加入戏剧社之前的事吗？”
　　穿过教学楼群，学生活动中心正熙熙攘攘，广场上还有舞蹈社的学生正大声放着音响练舞，游星野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十三中虽然臭名远扬，但学生们的文娱生活却丰富多彩，其他许多学校都是比不上的。
　　像他读的普通高中就是。他一直以为大多数人光是考上大学就已经要筋疲力尽了，没想到步入大学校园后才发现，这世上多的是学习好又多才多艺的人。
　　好在他也算从他爸爸那里学过门手艺，能在大学课余活动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是，”
　　陆哲顿了顿，像是在捡拾起年少时的回忆，
　　“其实在那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也没想到过长大后要做什么。”
　　“很多人都是这样吧，上学时所有的精力都在如何考出一个更高的分数上，但其实大家对于长大后真正要做什么往往都是茫然无措的。”
　　游星野轻叹了一口气，“像我，直到念完大学都没有一个所谓的职业目标或者规划，随便找了个班也只上了不到一年，还好赶上了直播的浪潮。”
　　“但学长很喜欢现在做直播的这份工作，不是吗？”
　　陆哲抿了抿唇，“我觉得能把直播做好，比随便找个稳定的班上要难多了。”
　　“那你呢？”
　　游星野的语气悄无声息地下沉了几分，
　　“你并不喜欢现在这份很能赚钱的工作。”
　　“记得我妈妈的‘名言’吗？这世界还没温柔到每个人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能填饱肚子，我能做到赚钱这一项，就已经比许多人都要幸福了。”
　　陆哲揉了揉游星野的后脑勺，学长果然还是十分在意他工作的事。
　　父母会注重孩子的工作能否糊口、是否体面，关系要好的同事关心他的身体健康和业绩发展，而最注重物质和收入的游星野从始至终在担心的，都只有他过得到底开不开心。
　　“……”
　　游星野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了几番，最终又将话题绕回了陆哲中学时的戏剧社上，
　　“所以，你是出于巧合被导演拉入了剧组，体验过演员的工作之后，才对表演产生了兴趣、决定加入社团？”
　　“准确来说，是我创立了这个社团。”
　　“像是你能做到的事。”
　　游星野对此倒没有感到太多震惊，倒不如说在他的印象里，陆哲一直都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
　　“我就当学长是在夸我吧。”
　　陆哲突然微微使力，将游星野往怀里扯了扯，避开拍着篮球飞驰而过的几个人高马大的体育生。
　　“那你……当时岂不是骗了我。”
　　游星野就着还在陆哲怀里的瞬间，嘴唇似有若无地蹭过了陆哲的锁骨，闷闷的声音像是旖旎吹拂上他脖颈的雾气。
　　陆哲的喉结动了动，心脏像是漏了一拍：
　　“我什么时候骗过学长？”
　　“大学的时候，”游星野垂下眼睑，露出他惯有的乖顺慎微，“你不是说加入戏剧社是因为……我来着吗？”
　　说什么是在社团门口对他一见钟情……想到这里，游星野放缓了语速道，
　　“明明就是你的爱好，就算没有遇到我，你也会去戏剧社的吧。”
　　“……”
　　陆哲的眼睫鲜少以如此高的频率抖动过。
　　半晌，他突然熟练地拿口袋里不知哪个客户的名片划开了一间活动教室的门：
　　“刚刚学长不是说想看我中学时的照片？这就是戏剧社的活动室，那边墙上就有我那年的演出留念，我指给你看——”
　　干脆没做解释，直接转移话题。
　　游星野见状也没多做追问，反而是忍俊不禁。他本来也只是借机调侃陆哲两句，机会难得，之前他几乎没见过陆哲吃瘪慌张的样子。
　　注意力被墙上的照片转移，游星野专注于在有些年份的大合照上寻找陆哲的身影。
　　“学长认得出哪个是我吗？”陆哲笑问道。
　　“当然。”
　　游星野点点头，几乎没有迟疑，在巴掌大但挤着几十号人的大合影里轻而易举地指认出了陆哲的脑袋。
　　“我帅得有这么引人注目？”
　　“这也太小了，什么都看不清。”
　　游星野边说边往一旁的照片上瞥去，活动室的一面墙是练习用的落地镜，另一面则被设计成了照片墙，密密麻麻贴了不少照片。
　　这一瞥，陆哲的单人照虽然没瞥见，却看见了一篇从校报上裁剪下来裱起来挂在墙上的短报。
　　短报的标题十分扎眼：“校园之星面对面——高二（3）班陆哲专访”。
　　游星野立刻来了兴趣，刚津津有味地看了两行，眼前突然覆上一片阴影，温凉的指尖搭在了他的眉尾。
　　是陆哲从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学长……别看这个，丢脸。”
　　游星野抿了抿唇。
　　虽然只看了几行，但陆哲当年的年轻气盛和壮志凌云已经跃然纸上——说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都是因为游星野看他有滤镜，当年的那篇采访，让任何一个成年人读恐怕都会用“张狂中二”来形容。
　　“我们转回去看照片，行不行？”
　　陆哲温声细语地和游星野商量着。
　　游星野“唔”了一声，似在考虑，“可是这个贴在这里贴了这么多年，别人都能看，只有我不能看吗？”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看也行，就是感觉会遗憾很久吧。”
　　陆哲：“……”
　　他的学长都跟他学坏了。


第113章 
　　“学长想看也不是不可以，”
　　陆哲故意在游星野耳畔轻声叹了口气，带着笑意道，
　　“但要用点什么和我交换才行。”
　　“唔，交换？”
　　顺着陆哲手上的力道，游星野微微将脑袋向后仰去，靠在了陆哲肩头，
　　“你想要什么？”
　　“就要学长主动亲我一下吧。”陆哲不假思索道。
　　“……”
　　“不行吗？”
　　陆哲见他没有回答，轻轻低头，发梢在游星野耳尖蹭了蹭。
　　游星野被他蹭得发痒，不由得想到小时候院子里的邻居养过的一条大狗，站起来双爪能搭在小孩子肩头，喜欢用毛绒绒的脑袋去蹭他的脸颊。
　　“当然可以……只是怎么要把这个当成是特殊的奖励，说得就像是我……从来没有主动吻过你一样。”
　　“因为主动的学长比较少见，而且很可爱。”
　　“是这样……吗？”
　　游星野略微在心里反思了一番自己。
　　虽然也有主动过，但好像确实不多，特别是主动亲昵的这种事，似乎只有在情难自遏、被陆哲撩拨到晕晕乎乎时才会发生。
　　他怕自己主动起来会显得很笨拙，原来在陆哲看来，是可爱的吗？
　　眼睫毛被陆哲反复拨弄，另一只原本搭在他腰间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收紧，游星野回过神来，抬手碰了碰陆哲捂着他眼睛的手：
　　“都答应你了，还不能给我看吗？”
　　“可学长不是也没有亲我吗？”
　　“现在？”
　　游星野震愕道，“在这里？？”
　　“嗯，”
　　陆哲无辜地眨了眨眼：“这里又没有别人。”
　　“这里不是社团的活动室吗……？？等、等下会有人来的吧？”
　　“那倒没事，我锁了门。”
　　“……问题是在这里吗？”
　　游星野再次错愕住，虽然已经快要对陆哲的无拘无束和无所畏惧习以为常，他也总是会一边震惊一边本能地就纵容了，但这次……这次可是在学校里。
　　学校对于游星野而言并不是一个能让人放松下来的地方。
　　和陆哲丰富多彩、敞亮自在的中学生活不同，游星野所读的高中虽然总体成绩尚可，但内里更多的却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疲惫。
　　而除了密不透风的学习压力，游星野还要面对缺钱的窘迫、同学们的议论，甚至一些鄙夷和羞辱。
　　在学校时，别说违反校规纪律，游星野甚至不敢做出任何会引起别人关注的行为，因为只要稍有不慎，诸如“穷人家的孩子就是那样的啦”这种看似体谅实则是偏见的话就会灌满他的耳朵。
　　哪怕已经过了许多年，只要踏入学校的大门，他的神经都还会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他不是不想亲吻陆哲。
　　他是害怕，害怕会有人突然抱着足球踹开大门，然后惊呼或是满脸惊恐，把他们两个人看作是怪物。
　　被当做异类排斥的有他一个就够了。他不愿意捎上陆哲。
　　似乎感受到游星野身体的紧绷，陆哲搭在他腰上的手再度用力了些，语气也变得更加轻和，完全就是在哄人的程度，
　　“戏剧社不是每天都活动的，要有活动的话早该有人来了，我刚刚确认过墙上的日程表，今天不会有人来。”
　　“可……可隔壁就有人，走廊上也人来人往。”
　　“窗帘拉得好好的，窗户也都上着锁。学长不放心的话，我再去确认一遍？”
　　“万一有老师来巡视或者阿姨来打扫卫生……”
　　“那我就告诉他们，学长是被我强迫来做坏事的。”
　　陆哲低笑了一声，游星野的耳朵像是被他咬了一口，被低笑声绕得发热恍惚，酥酥麻麻，还没等他再说出来下一个“万一”，人已经被陆哲压上了平坦的墙壁，闷闷一声响，后脑勺被陆哲用手垫着，并没有撞疼。
　　吃痛的是下唇。
　　被陆哲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因为双眼依然被牢牢地覆着，触觉似乎变得更加敏锐。
　　游星野被抵在墙角，唇角吻完了便是鼻尖，最后来到了颤动着的眼睫。
　　陆哲不依不饶，声音温柔地安抚着，动作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硬。
　　吻到睫毛时不得不松开一直覆盖着游星野眼睛的手，陆哲像知道游星野对自己的依赖一般，转而又捂住了他的耳朵。
　　游星野沉溺于被陆哲剥夺并占有某项官能时的感觉，看不见，或者听不见，但依旧能感知到可靠宽广的怀抱，这是他获得安全感的一种方式。
　　“不是……不是说要我主动吻你的吗？”
　　半晌，游星野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嗯……但我又突然想看看学长被强吻时是什么样子。”
　　陆哲轻笑了声。在笑声无济于事的遮掩下拉开了游星野的外套拉链，顺势掀起他的衣摆。
　　半截腰忽然暴露在外，一起映入眼帘的，还有依旧留在游星野腰上的斑驳字迹——那是前一天晚上陆哲用马克笔留下的印记，色情荒唐到几乎可以用恶劣来形容。
　　“别、别看了……”
　　游星野难为情地别过脸。
　　前一天因为替陆哲误收了快递，他糊里糊涂地穿上了那套有兔子尾巴的情趣内衣，虽然是误会，但没想到陆哲居然很吃那一套，以前陆哲也不是精力不充沛，但从来都是做到游星野体力不支或者潮晕过去后便作罢，昨天晚上却像是吃了药一样，或是喂水或是撞得更深，一次次把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游星野唤醒。
　　露出的皮肤上也在欲动之中被涂满了各种荤话，偏偏陆哲的字又写得那么漂亮，飞扬锋利，印在游星野白皙的皮肤上，像是爱欲构成的纹刻。
　　所以游星野也没舍得弄掉。洗澡都洗得小心翼翼。
　　“好漂亮。”
　　陆哲低喃了一声，埋头在游星野腰间，温热的鼻息铺洒而上，一个吻如愿换来游星野的一阵轻颤。
　　窗外有冬风卷过，落叶啪嗒一声被拍在玻璃窗上，游星野抖得更加厉害。
　　伴着冬风，宏亮的上课铃声从校园的四面八方响起，是活动时间结束的提醒，随即没过去几分钟，原本喧闹不断的活动中心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学生们都去上课了。”
　　陆哲抵在游星野耳畔说。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沙哑。
　　同时也将游星野压在了有镜子的那一面墙前，把他的衣角掀得更上，几乎全都堆在了锁骨下。
　　同学们都去上课了，意思是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第114章 
　　“你不会要在这里…………？！嘶！陆哲！！”
　　游星野吃痛，迫不得已地微蹙起眉心，秀气的眼睛里闪烁起好看的慌张。
　　不等他反抗，整个人已经陷进了陆哲怀里，镜面中倒映出的狼狈模样越过不断扑闪的眼睫刻入眼里——胸口干净不比腰间斑驳，原本白皙的一片现在却也被陆哲揉按出淡淡的粉红。
　　“学长怎么……偏偏把这里的字迹洗掉了呢？”
　　陆哲轻声笑道，
　　“昨晚我咬重了？要上药吗？”
　　“……我没有专门要、要洗那里，”
　　游星野急得耳朵通红，咬着唇角想撇开目光，
　　“是衣服…衣服磨掉了……刚刚不是、不是差点要和那群高中生打起来吗，动作大了些，就蹭掉了……”
　　陆哲闻言只是低低“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
　　但游星野说的却是事实。
　　平时习惯于省钱，他的常服都是卖场里打折时批回家的，质量并不好，贴身的衣料走线粗糙，一点也不轻柔透气。
　　加上陆哲用的又不是什么洗不掉的记号笔，但要说为什么只有胸前的被蹭掉了……罪魁祸首还不是陆哲，要不是那里被他咬肿了，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蹭到。
　　陆哲也摸出来了他衣服料子的廉价，默不作声地把带学长去商场采购列入了这周空闲时间的活动计划。
　　依学长的性子看到标牌肯定就什么也不愿买了……要不要提前和服务员串通好，一起骗学长说店里的衣服都是199三件打包的呢？
　　思绪略微走神了片刻，但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游星野的喘息声渐渐变得沙哑难耐，开始用额头轻轻蹭他的脖颈时，陆哲才缓缓回过神来：
　　“有反应了？”
　　“…………”
　　游星野只想把脸紧紧埋进他臂弯里——陆哲这是又在哪里学到的手法，他完全招架不住。
　　“学长好像很喜欢被碰这里，像是有开关一样。”
　　“……你才是有开关！”
　　游星野悄悄挪了挪腰，避开身后那块烫铁，
　　“别…别再弄了，回家再……”
　　“现在这样，好像已经等不到回家了吧？”
　　陆哲扯住他的手腕，微一用力就将人拉回了怀里，掌心轻轻摩擦而过，放缓了声音和游星野“商量”道，
　　“就一次。”
　　“这里不……哈啊——！”
　　尾音像是被骤然掐断，辗转变成咬字不清的颤音。
　　因为前一天的纵肆，此时此刻进入也变得轻而易举，未开灯的活动室里昏暗沉静，灰沉的镜子里照不清晰泥泞，外套被游星野咬在唇齿间，并不寒冷的初冬只剩下如落雨般湿漉的声音。
　　良久，游星野迷蒙地回过神来，四肢还在不应期的颤栗之中，丝缕冷风从窗缝中泄露进来，悄无声息地撩起窗帘的一角，独属于冬季的干净毛绒的阳光也随之泄下，星星点点地落在他睫间。
　　神绪被这一角亮堂照得清醒，游星野喘上一口气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从镜子前抱到了窗边的课桌旁。
　　最后居然被摁在了课桌前……几年前他谨小慎微地坐在桌前学习时大概做梦都不敢想象自己还会在学校里做这种事。
　　“醒了？”
　　陆哲轻柔地抬手抚开游星野额前的碎发，想起游星野一开始的担惊受怕，将被风吹开的半角窗帘给塞了回去。
　　游星野“嗯”了一声，轻轻攀住他的胳膊：
　　“没事，有光进来也挺好的。”
　　“不害怕了？”
　　“不怕了。”
　　游星野垂下眼睑，窗帘被吹开的那一瞬，不仅没有想象中的难堪窘迫，被冬日的阳光照耀到时，他所感受到的却是迟到了多年的轻松。
　　微漠纤细的阳光已经悄然流淌进了他原本被冬雪般灰沉沉的颜色糊盖住的有关学生时代的记忆里。
　　“不过不是说好了只一次的吗，陆哲你……讲话不算话。”
　　游星野拉住陆哲伸来扶他的手，借力坐起，肩上随即被披上了外套。
　　“一次的话，怕你记不住。”
　　陆哲轻轻道。
　　游星野闻言却是怔然一愣。
　　原来他对于学校的回避和恐惧，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学生时代带来的阴影和不愉快的回忆，陆哲全都细腻地察觉到了。
　　不仅知道，还想要用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情，强势又坚定地将几乎快灼印在游星野心底的那段记忆覆盖。
　　半晌，游星野眨了眨眼：
　　“那现在我能看看墙上的报道了吗？”
　　“……”
　　陆哲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学长是完全缓过神来了，这件事也是怎么岔都Hela岔不开了。
　　“不行吗？”
　　游星野又问了一遍。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陆哲一件件帮忙穿好，字迹也又磨掉了些。
　　陆哲还哄他说喜欢的话下次再写，写满每一处，也不知道这个约定到底是便宜了谁。
　　“学长那么想看，当然是可以的。”
　　陆哲弯了弯眼。
　　只听“唰啦”一声，游星野的瞳孔微微震颤——他没想到陆哲直接把那篇报道从人家照片墙上给撕了下来。
　　“学长，给。”
　　陆哲非常贴心地把印有采访稿的纸张递到了游星野手里。
　　游星野目瞪口呆：“这是人家社团的所有物吧？我们这、这算非法闯入还进行破坏吗？”
　　“贴那么高我怕你看不清。”
　　陆哲避重就轻地回答道。
　　事实上这么一篇作为他也年少轻狂过的证据的文章，要是早让他知道会被裱贴在这里，早就闯进来撕毁了。
　　里面记录着诸如“我有信心逐梦演艺圈”、“希望我成名后能为学校捐一栋楼”、“等我火了一定要回学校来取景”等的蠢话，实实在在是一篇黑历史，被同事看了能笑话他三天三夜的那种。
　　回想了一番当时自己说过的蠢话，陆哲难得觉得不好意思，悄悄瞥了眼拿着文章正在仔细品读的游星野。
　　黑历史还被喜欢的人看到，想打人的心都有了。
　　文章是从校报上被截取下来的，采访的记者也好、撰稿记录的作者也罢，都是新闻社的学生们，并不专业，短短的一篇报道三五眼就能看完。
　　恰好游星野也感觉到陆哲的视线，轻轻抬起了眼。
　　两人对视一瞬，陆哲少见地主动避开了目光——他实在接受不了自己的形象在恋人心目中受损的事实。
　　几秒钟后，游星野开口问道：
　　“既然……撕都是撕下来了，我能带回家吗？”
　　陆哲：“……？？”
　　带、带回家干什么？学长什么时候也和他一样变态了？
　　“学长想要收藏我的东西的话……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我都会给学长的，这张破纸有什么好……”
　　不会是打算珍藏一辈子到八十岁还拿出来笑话他吧？
　　游星野坦诚地解释道：“怎么能是破纸呢？小时候我得了奖状都会被爸爸妈妈珍惜地贴在墙上的，你这个比我那些奖状的含金量高多了，不能带回去吗？”
　　陆哲稍有一瞬的迷茫：“……学长难道觉得这是，一种荣誉？”
　　“不是吗？”
　　游星野认真地眨了眨眼，“被人问到以后的梦想是什么时，能毫不犹豫地回答想当演员，这还不值得让人佩服吗？我可是到二十多岁都还没办法说清楚自己有什么梦想。”
　　“不……这……”
　　陆哲一时语塞。
　　太多人习惯于对小时候的梦想嗤之以鼻，尤其是科学家、宇航员、演员和明星这样听起来就熠熠闪光的目标更是在成年后会变成酒桌上的一句苦笑或挖苦。
　　正因为梦想熠熠发光，才更想用一句玩笑来掩饰事实的平庸。
　　“难道是有谁笑话过你吗？”
　　游星野又问道，还作势撸起了袖子，“笑话别人梦想的人比嘲讽我家没钱的人还要没品。”
　　“没有人敢笑话我，”
　　短暂的停顿后，陆哲释然地笑了起来。
　　他喜欢的、引以为傲的学长就是这样，从来都会真诚地赞扬别人的特质，包容别人的缺点，肯定别人的追求。
　　“只是我自己现在想来觉得有些唏嘘，当年说得那么胸有成竹，以为考一两次年级第一就能在以后都无所不能了，结果也还是变成了办公室里的怨灵，无非是赚的多点而已。”
　　“听你的话就好像人生已经没有指望了一样，”
　　游星野也弯了弯唇，
　　“你才二十来岁，等简栎姐那边的事情忙完之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什么都还来得及。”
　　“什么……？学长你……”
　　陆哲怔愣一瞬。
　　游星野轻轻勾住他的小拇指，
　　“刚刚我说，我到二十多岁还说不清楚自己的梦想，这句话说得不准确，”
　　他抬起眼，笑眼温柔地看向陆哲，
　　“我也有我的目标。陆哲，我的雄心壮志就是你。”
　　是看你得偿所愿，纠止你无疾而终。


第115章 
　　泽宿市的冬天漫长但温暖，像是晚秋的蔓延，只有小雪过后的晨风之中才会夹杂星点料峭之意。
　　陆哲按时起床，一边叼着牙刷一边举着吹风机企图将脑后乱翘着的发丝吹平下去。
　　游星野还埋头在被窝里睡着，入冬之后他好像一连接了不少工作，除了日常的直播聊天之外每天都还要做策划改文案，忙到凌晨才能洗漱睡觉。
　　陆哲只能安慰他说，人火了就是这样。
　　游星野虽然脸上挂着黑眼圈，心情却是好的：“如果能一直赚这么多的话我其实可以接受不睡觉……”
　　辛苦归辛苦，陆哲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时，游星野已经翻了好几个身挂在了床边，好像正在和沉重的眼皮作斗争。
　　陆哲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宽大的手掌拖住游星野有一半已经掉出床沿外的后腰，将他裹回了被子里：
　　“学长，再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呢。”
　　“嗯……”
　　游星野闷哼了两声，顺势往陆哲怀里蹭了蹭，不甚清醒道，
　　“你要走了吗？”
　　“要去上班了。”
　　陆哲笑笑，“往常倒是可以陪学长再赖一会儿，可惜今天不行。”
　　话说到此处，游星野突然一栽，随即完全睁开了眼睛：
　　“啊……！今天是简栎姐和她前夫终审的日子！”
　　陆哲点了点头。
　　前段时间在游星野的掺和下，简栎和简双双母女也算是得到了一个互相敞开心扉了解彼此的机会，简栎原本还有些顾首顾尾、念及情面，得到了简双双的依赖和支持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和前夫彻底清算干净。
　　同时新的公司也在陆哲机关算尽地谈判布局下，加上了卜忠曜引领的粗暴商战，诸如买通对手公司里的保洁员去扳电闸等一系列操作后终于再一次在行业内站稳了脚跟。
　　而今天则是他们要打的最后一仗。
　　虽然法庭上的审判只能让简栎那个背信弃义的前夫锒铛入狱，但更重要的是由此引发的舆论战。
　　为此，简栎已经昼夜不休地筹谋了半月有余，不仅是她，陆哲也在做相应的准备，说起舆论战他也不算没有经验，上一次可是帮游星野漂亮地反击过席洛泼来的脏水。
　　“……加油！”
　　游星野没什么好提醒陆哲的，最终只是挠了挠他的手掌心，“我等你回家，晚上出去大吃一顿庆祝。”
　　指尖轻轻摁了摁游星野的唇角，陆哲笑道，
　　“学长知道吃什么对我来说才算庆祝。”
　　“…………！”
　　游星野迅疾往后趔了趔，掀起被子连头也蒙了进去。
　　陆哲止不住地笑，知道游星野害羞，最后隔着被子亲了亲他，检查了一遍领带领扣，拎起电脑步履匆匆地出了门。
　　-
　　得到消息时，游星野正在做聊天直播。
　　今晚连线来倾诉的粉丝声音听起来年龄不大，讲述的故事却十分炸裂，让游星野三番五次张大了嘴巴，担心直播间会不会因为尺度过大被超管封掉。
　　“我数学老师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甚至因为有点小帅特别受学生欢迎，而且他确实教书很认真，刚好我数学最差，他主动提出可以额外帮我补习。”
　　连线粉丝的开头很平淡，导致包括游星野在内的许多听众都以为这会是一个未成年学生喜欢上老师的故事，但接下来她的每一句话，都让直播间里的问号被刷得满屏飞起。
　　“上个月开始每周末他会来我家给我补两个小时课，补完数学之后我要出门去艺校练琴，上周因为钢琴老师有急事所以就让我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回家，结果我一开门，撞见了我的数学老师和我爸正在沙发上翻云覆雨。”
　　投稿人的语气过于波澜不惊，以至于游星野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问题所在。
　　半晌，他瞪大眼睛“哎——？”了出声：
　　“你、你刚刚说你数学老师有点小帅，他、他是男……”
　　投稿人：“是男的，男同性恋。”
　　游星野噎了一下，又问道，“你是看到了他和你父亲在……”
　　投稿人：“在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你……你父亲和母亲……”
　　“我和我妈在此之前从来没设想过，我爸原来是个同，”来投稿的粉丝边说边自嘲般冷笑了一声，“也没想到那个老师给我补课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和我爸早就认识，甚至他读师范都是我爸资助的，资助着资助着就滚到了床上。”
　　在游星野于震撼之中组织好语言之前，弹幕已经先一步铺天盖地般袭来：
　　【没准是先有了皮肉关系你爸才愿意资助他呢。】
　　【骗婚盖给我死啊！心疼稿主QAQ找学校举报这个烂老师吧！】
　　【到底有没有方法能制裁这种人啊恶心死了，我发小的爸爸也是，家里都有二胎了结果被发现一直在外面当0，晦气至极！】
　　游星野一面安抚听众的情绪，一面关心稿主道，“那你撞破了他们之后……他们有什么反应吗？你母亲那边呢？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
　　稿主淡淡道：“也算处理好了吧。我妈坚决离婚，我也支持我妈，以后都不想再和那个男人扯上关系了。他还哭着来求过我，我还以为是舍不得我和我妈，没想到是求我不要向学校检举我的数学老师。”
　　听描述，来连线的女孩儿大概刚刚成年，下半年就要高考，原本是该被父母呵护在掌心里的年龄。
　　游星野也才意识到，原来她平缓的语气并非是出于淡定，而是一种失望至极后的麻木冷淡。
　　“遇上这样的事其实我也觉得像在做梦，不过我妈妈很有主见，依然把我保护得很好……我把这段经历分享给大家，更多是想要大家引以为鉴，一定一定要小心，不要被男人的甜言蜜语蛊惑，最后像我妈妈一样被形婚。”
　　“很抱歉听到这样的遭遇，”
　　游星野不知道缘由为何，忽然觉得喉咙里像是卡了一颗巨大酸涩的苦榄，而这份沉重仿佛又不仅仅是出于同情，
　　“希望你的生活不要被不值得的人所影响，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随时后台私信我，我愿意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游星野安慰她道，“我想你碰到烂人的霉运都在这件事上被用光了，祝你以后顺顺利利，心情不好时可以随时来我这里发泄。”
　　“谢谢主播。”
　　女孩情绪始终不高，分享完故事后很快就挂掉了连线，但直播间里的弹幕却始终围绕着这事儿在做激烈的讨论。
　　【崆峒山我上了一百次了，男峒什么时候可以停止迫害异性恋啊！】
　　【支持即刻绞杀！实在是太烂了！】
　　【大家还是理性点吧，爱情和取向是自由的，不要以偏概全……】
　　【得了吧，就没见过几个正常的，同性取向真是烂黄瓜们最好的医美，吐啦！】
　　……
　　观众们众说纷纭，观点各异，有温和的，也有偏激刺耳的。
　　游星野越看，越觉得如芒在背。
　　陆哲在他粉丝们的印象里……也是个背信弃义的大渣男前任来着。
　　虽然一直都有许多观众在刷他和榜一老板的cp，但在观众们眼里，如果说他的前任是渣男，怨灵老板就是个五好男人。
　　粉丝们能接受自己一直磕的榜一老板……其实就是最初被嗤之以鼻的、游星野的那个前任吗？
　　游星野瞥向弹幕上痛骂同性恋和渣男的刺目字眼。
　　他原本准备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向观众们宣布自己和陆哲的关系，也就是和前任复合的消息，但现在不得不考虑，这一决定会不会导致陆哲陷入陈见的泥淖。
　　网络舆论何等可怕，游星野已经切身体会过了，他不想让陆哲也被牵扯进来。
　　【主播怎么了？不舒服吗？好像有点走神？】
　　【是不是累了，这几天看主播好多商单和活动喔，星星现在应该不缺钱了吧？要好好休息哦！/送上荷花海灯x1】
　　【可能是被刚刚那个故事恶心到了吧，我们星星一向很有正义感的。/送上芦荟汁x9】
　　礼物到账的声音让游星野猛地回过神来，他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努力消解掉盘桓在心底的那团不安，尽心尽力地认真营业：
　　“不好意思，刚刚那件事太……太那个了，我还在消化来着。谢谢大家的礼物——”
　　话音刚落，一旁用以接收电话通知的手机上突然弹来了简双双的讯息。
　　游星野双眼一亮——
　　简栎胜诉了！
　　不仅是胜诉，简栎还亲自操盘，堂堂正正地争取到简双双的抚养权，以及原本属于她和她所带领的整个团队的成就和荣光。
　　而那买通了简栎前夫的老公司终于难敌接连曝出的丑闻，以及员工间的人心向背，股价一跌再跌，眼看还没辉煌多久，已经走上了摇摇欲坠的下坡路。
　　【星星这是收到什么好消息啦，眼里笑意都要溢出来咯！】
　　【哈哈哈真的！主播肉眼可见地心情好了起来，是工资到账了吗？还是有老板打赏啦？】
　　【说起来好久没看到怨灵老板冒泡了。】
　　【可怨灵老板还是榜一啊。】
　　【好家伙，悄悄打钱但不说话，开始走冷漠霸总路线了吧哈哈哈！】
　　“嗯，确实是个好消息，”
　　游星野放下手机，心里的一块石头悬而落地，
　　“晚点再告诉大家具体是什么，我正在筹备这件事……今晚我可能要早点下播，晚上…想要好好庆祝一下。”
　　【去吧去吧，主播也该好好休息了，今年感觉都没怎么放过假。/送上快乐小熊x1】
　　【期待了！主播晚安，恭喜主播，好好休息！/送上晚安饼干x6】
　　……
　　游星野掐断了直播设备，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不管怎样，陆哲终于能够“告老还乡”，他得好好考虑晚上怎么做一顿大餐来庆祝。
　　-
　　陪着简栎签完了最后一份文件，陆哲揉着脖子从大楼出来，竟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简栎知道游星野在家等他，也知道他这段时间最为辛苦，便也没有留人，早早地让他放心回家。
　　去停车场取车前，陆哲看到路边有家新开的蛋糕店，想到游星野似乎不讨厌甜食，便推门走了进去。
　　还没来得及走近柜台，肩膀突然被人从后轻拍了一下。
　　陆哲淡淡回头，对上了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的怪人。
　　“陆……陆哲！”
　　高贞低呼了一声。
　　没想到再一次来泽宿出差，居然遇到了陆哲本人！她不会认错的！


第116章 
　　“你好，”
　　陆哲回头，面上微微带着礼貌的笑意，
　　“请问你是？”
　　“我就知道……”
　　高贞叹了口气，陆哲这个表情她印象非常深刻，当年在剧组里他也时常是这副淡淡的笑容，看起来乖巧又礼貌，甚至还能品出几分积极向上，其实心里想的肯定是“你谁能不能离远点别和我搭话”。
　　陆哲没接话，静静等着高贞解释来意，他毫不遮掩地瞥了眼手表，似是有意表明他能给予的耐心有限。
　　高贞左顾右盼了一番，因为陆哲有张帅气的脸，走哪里都会引起路人多看几眼，要是连带着她被人认出来会很麻烦。
　　还好这个时间点蛋糕店里没什么人，店员也正低头认真核对账单。
　　观察一圈后，高贞悄悄扯下了半边口罩，朝着陆哲低声道：
　　“我啊，高贞！我们小时候一起拍过戏的，你不记得啦？”
　　陆哲：“……记得。”
　　他当然是认出了面前的人是高贞的，她现在正是火的时候，电视剧每晚都在黄金时间播出她演的剧集，就算不看电视，手机上铺天盖地的产品广告和各种软件的开屏也都是她。
　　说不认识或者不记得当然是不可能。
　　只是他和高贞没什么利益往来，而且现在也急着要回家见学长，一开始才想装作不认识敷衍过去。
　　“这儿说话不方便，我朋友在楼上开了家咖啡厅，不会有狗仔拍照，要不我们上去聊聊？”高贞诚恳地邀请道。
　　陆哲却没有点头，
　　“要叙旧的话，改天吧。”
　　“你今天忙吗？”
　　高贞知道，要是今天这机会没抓住，再想和陆哲见面就难了，于是咬了咬牙追问道，
　　“马上就到饭点了，那个、你……你是已经和别人有约了吗？”
　　陆哲只是眨了下眼，脸上表情淡淡，但高贞已经读出来了“关你屁事”的意思。
　　“啊……是要和星野老师一起吃饭吗？”
　　高贞叹了口气，也不再藏着掖着，“其实那次和星野老师合作我就看出来了，你们关系肯定不一般来着。”
　　听到了游星野的名字，陆哲脸上的疏远才终于淡了几分：
　　“嗯。星野在家等我。所以有什么事的话，希望可以改天再联系。”
　　当然陆哲的意思是你一个大明星能找我有什么事，这也算是较为委婉的拒绝。
　　但可惜，高贞这些年红得太顺风顺水，也被身边的经纪人和粉丝们保护着，听不太出来许多未说明的话，
　　“你、你们原来是住在一起吗？那等我两分钟，我买个蛋糕麻烦你带给星野老师，上次直播感谢他照顾我……”
　　陆哲蹙了蹙眉，斟酌片刻后，只得说得更直白些：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急着回家。”
　　“……啊，”
　　高贞这才回过味来，陆哲这是拒绝了她叙旧的邀请。
　　耳朵不觉滚烫了起来，她压制住内心的慌张，深吸了口气拽住了陆哲：
　　“那个……我、我要和你的聊的事其实也和星野老师有关。两三句话说不清楚，但也不会耽误你太久……我身份特殊在这里实在是容易被认出来，陆哲，拜托了。”
　　“……”
　　陆哲无奈地叹了口气。
　　偏偏和游星野有关，而且依照多年前那次合作的经历，高贞不是心眼很多、会靠撒谎来留住他的性格。
　　换句话说，高贞并不擅长撒谎。她应该确实是有事要找游星野。
　　也许是上次联动直播的收益不错，她们工作室想要再和学长合作一次？
　　陆哲默默梳理着可能性，总之大概率是对游星野有益，或者能大赚一笔的事。
　　“真的，我没骗你！”
　　高贞差点就要立掌发誓。
　　陆哲轻轻扯回被她拽住的衣角，“你朋友的咖啡厅在哪里？”
　　“……啊，就、就在楼上！”
　　高贞没想到陆哲直接就答应了，惊喜之余也开始手忙脚乱起来，“你跟我来。”
　　陆哲没再多言，跟着她上了电梯，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家门面并不明显的咖啡厅。
　　咖啡厅不大，几乎没有客人，门口的地毯上懒洋洋地卧着好几只杂色的小猫。
　　高贞上前去和老板寒暄了两句，打着鼻钉的女孩儿瞥了陆哲一眼，不知低头又和高贞说了几句什么，态度淡淡地带着他俩走到了里面的桌子。
　　“多谢啦！”
　　高贞朝她吐了吐舌头，回头看向陆哲时又恢复了营业时惯用的端庄表情，
　　“菜单扫码看就行，你想喝点什么？我请你。”
　　“东西就不喝了，我们不是来说事的吗？”
　　“啊……也是，”
　　高贞讪讪笑了笑，自己点了杯柠檬水，“那个，虽然可能比较冒犯，但我还是想先确认一下，你和星野老师……是那种关系没错吧？”
　　“嗯，是恋人。”
　　陆哲不假思索地回答。
　　高贞表情一僵，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虽然之前就有猜到了，但听到陆哲亲口承认，心情还是十分复杂，都说白月光最难忘怀，面前坐着的可是她十六七岁情窦初开时喜欢过的男生啊……
　　“好不甘心哦，”
　　高贞干脆把心里话全都给说了出来，“但想到是星野老师，又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陆哲：“……我替星野谢谢你的肯定。”
　　高贞：“你别谢我！我真的会崩溃！”
　　陆哲：“……那你刚刚说的，和星野有关的事到底是？”
　　高贞：“……”
　　这下更崩溃了，她刚刚那也算是把心意给说明白了吧……陆哲完全是心里想的只有游星野嘛。
　　“就，你最近不是想要重回演艺圈吗？”
　　“我吗？”
　　陆哲顿了顿，“你听谁说的？”
　　“啊？不是吗？”
　　高贞睁大眼睛，“那不然星野老师干嘛四处打听，还想方设法地托人要进组的机会，当然是想要你进组，不是他本人去。”
　　陆哲：“……………”
　　难怪学长这几天那么忙，还经常打电话，他问游星野就说是在准备白色情人节的礼物。
　　这下拜高贞所赐，游星野煞费苦心准备的某个惊喜，大概没有惊了。
　　高贞继续道，
　　“我是在剧组聚餐时听几个导演聊天才知道的，星野老师之前肯定没有混这个圈子的经历吧，没什么人脉，到处也难搭关系，就算他再努力，能给你争取一个不露脸的龙套已经是极限了。”
　　“而且有的导演就靠这个吃烂钱，可没良心了，给龙套角色明码标价，贵得吓死人，你最好提醒下星野老师，别被坑钱了，真的不值得。”
　　“多谢……”
　　陆哲抿了抿唇。
　　龙套不龙套是小事，如果被坑钱了学长肯定会难受好一阵子，这倒是要谢谢高贞来提醒他。
　　“还有就是，”
　　高贞吸了一大口柠檬水，思忖了几秒才继续说道，
　　“星野老师虽然争取不到，但俗话说术业有专攻，我这里其实有一个很适合你的机会，角色也很好，我保证你出演后绝对可以打出名声。”
　　“我也不尽然能配得上好角色，毕竟不是专业的。”
　　陆哲委婉拒绝。
　　虽然高贞没有恶意，但他不喜欢她要先提一句“游星野争取不到”。
　　“不，你绝对没问题，”
　　高贞胸有成竹道，
　　“我后来搭档了那么多男演员，说实话，专业程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在演戏时气场是最合得来的……”
　　“我们两个人搭档？演主角么？”
　　“嗯！”
　　高贞点了点头。
　　如果陆哲真的想要在这个时候转攻演艺事业，她此刻递出的这根橄榄枝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第117章 
　　“抱歉，你可能误会了些什么，”
　　陆哲不是看不出高贞眼里的期许，他刚刚那问题的重点在于“和高贞搭档”，而高贞显然是以为他感触于“主角”的诱惑。
　　以他几乎和演艺圈半毛钱关系都没用的从业经验根本不可能得到这种角色，这无疑是高贞用自己的地位和资源为他交易来的，话术多半就是“只有和一个叫陆哲的人搭档才有信心出演此剧”。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没考虑过要以这样的方式跳槽，而且要不要全职投入演艺事业也需要更慎重的考虑。”
　　“……”
　　高贞悄悄掐紧了自己的手指，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利落拒绝，说实话她心里早都觉得丢人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但对方可是她念念不忘的人。
　　而且那个叫星垂平野阔的主播也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她们只合作过一次，但高贞或多或少也能感觉到，自己和游星野的性格在某些方面尤为相似。
　　想到游星野那双漂亮又总是包含着许多内敛情绪的眼睛，高贞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年少时对陆哲的心动已经没法延伸出任何结果，但正因如此，她才更能明白游星野的心意。
　　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
　　“可你明明是很喜欢这项事业的，当年如果你能坚持下来，全身心投入的话现在的成绩不可能比我差，我就是知道这一点才发自内心地想要帮你……有一块好的敲门砖比什么都重要，陆哲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呀。”
　　现在他们都不再是只有一腔热血的初生牛犊了，这些年来陆哲带着团队在暗潮涌动的商业战争中步步为营，高贞亦在她所处的圈子中见识着各种尔虞我诈和趋炎附势。
　　她知道，陆哲虽然优秀，也有傲骨，但他绝不是那种倔强到有资源却不去利用的人。那现在陆哲的顾虑到底是什么呢？
　　“真有那么喜欢的话，当初也不会说放弃就放弃了。”
　　陆哲平淡道。
　　说这话时眼睑微垂，像在自嘲。
　　“要是没那么喜欢的话，你干什么还要一次次加入戏剧社团。”高贞咬了咬牙。这样说话一定会让人觉得她很没边界感，但陆哲明明就是喜欢的……
　　“看来你私下没少调查过我。”
　　陆哲抬眼，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又变得疏离起来。
　　“我……”
　　高贞一哽，脑子飞快地运转着，
　　“我确实一直有在关注你，这是没法否认的。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这次帮你挣得机会，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所图谋，只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也相信在你身上的投入能有所回报。”
　　“所以我感谢你的好意，”
　　陆哲看了眼手表，“但我从不做不公平的交易，单方面的得利意味着无法估量的风险和不稳定性。况且这么多年过去，我恐怕没那个能力能回应高小姐的期待。”
　　他说的这些都是客套话。
　　不留情面地拒绝高贞，主要还是因为刚刚她那句无心的话：“星野老师虽然争取不到”。
　　陆哲越想越觉得刺耳，在有关游星野的事情上他从来都是小心眼的，当然不会给说他学长不好的高贞更多好脸色看。
　　“……好吧。”
　　高贞心知陆哲不是个会随便改变决定的人，多说无益，也只能作罢。
　　她郁闷地咬着吸管，正在心里回想自己是不是刚刚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怎么感觉陆哲对她的态度虽然说不上爱搭不理，但也和“友好”两个字完全没关系。
　　一点儿也不像小时候剧组里见到的那个绅士又阳光的男孩。
　　果然上班会给人的性格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吗？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了，我就先……”
　　陆哲边说边起身，正欲提起身边买好的小蛋糕离开，不料高贞却也跟着起身，作势要拦住他。
　　“我再说最后一句，”
　　高贞闭了闭眼，“你有想过星野老师会怎么选择吗？”
　　“……星野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我。”
　　“就是因为他比谁都了解你，也比谁都更想你好，”高贞顿了顿，鼓足了气，“他会为了帮你争取一个路人甲乙丙的机会而四处奔波，用流量换资源，不仅有被骗的风险，也基本得不到什么好的角色。”
　　“所以呢？”陆哲的声音有些发冷，耐心大概已经被耗尽。
　　“所以为什么不换一个角度看呢，我能给你一个很好的角色，帮你打通一条路，星野老师也不用再到处托人求助，三赢有什么不可以？”
　　“你说三赢，”
　　陆哲叹了口气，“那你赢在哪里呢？”
　　“我……”
　　高贞再一次被问倒，掌心里不断有冷汗沁出。
　　不仅是因为陆哲表现出的客气冷漠，更是因为被藏在心底的悱恻心事就这么毫无遮掩地快要被摊开在明面上。
　　她稳住声音，状似无恙道，
　　“我说过，我觉得你很有投资价值。我发展到现在也要开始慢慢转型，建立自己的工作室就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她想要说服陆哲，也在努力说服自己，
　　“要让工作室能运行下去，首先就是手里要有能干的艺人。”
　　“高贞，”
　　陆哲轻轻摇了摇头，“公司也好，工作室也好，想要稳健地存活，最重要的是老板在挑选手下时不能有任何私心。”
　　“……”
　　高贞觉得手心被指甲刺得发痛。
　　陆哲把话说得委婉体面，还像小时候那样，实际上很会体谅他人，但却也分外严格冷淡，彻底掐灭了所有的可能性。
　　她的确没法保证，自己真的毫无私心私情。
　　“你送的蛋糕我会带回去给学长，替他多谢你了，”
　　陆哲默不作声地扫码付了钱，
　　“觉得他是个好人的话，就不要执着于一些可能会伤害到他的事情了。”
　　“……你会这样说，是觉得我也是个好人吗？”
　　高贞最终只是松开了原本紧握的拳头。
　　“至少我学长应该是这么觉得的，”陆哲笑了笑，“你的每部电视剧他都看。”
　　高贞有片刻怔然：
　　“陆哲，你自己发现了吗？”
　　“什么？”
　　“只有在提到你学长时，你的笑容看起来才……比较真诚。”
　　“这个倒是一直都有人说，”
　　陆哲不以为意，大学时就经常有同学这么说了。他难得没有吝啬笑意，朝着高贞点了点头：
　　“谢谢夸奖。”
　　高贞：“……？？”
　　她并不是在夸奖啊…………


第118章 
　　陆哲拎着蛋糕回到家门口时，透过庭院里四季常青的南天竹看见自家屋里灯火通明。
　　家里来客人了？
　　如果只有游星野一个人在家的话，依他节俭的性格基本上只会开房间里的小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开着客厅的那盏巨大吊灯。
　　“学长，我回来了。”
　　陆哲推门，看见了玄关处摆放着的两双陌生的鞋。
　　一双墨色软底皮鞋，一看就是他爸爸的风格，还有一双则是球鞋。
　　几年前流行的款，鞋边儿已经磨得掉了漆，鞋面倒是擦洗得白白净净。
　　不过这会是谁的呢？看起来这双球鞋的主人应该年龄不大，怎么会有年轻男孩子来他家做客？
　　正凝眉打量着那双鞋子时，游星野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怎么半天不进来？”
　　“在思考是谁来做客了，”
　　陆哲缓缓抬眼，眼里的笑意在看见游星野身上的围裙时有瞬间的凝滞，
　　“学长怎么穿着这个？”
　　游星野有些莫名地看着他：“做饭当然要穿这个了，油溅到衣服上很难洗的。”
　　“嗯……给谁做饭呢？”
　　“就是晚饭而已，今天不是要庆祝简栎姐胜诉吗？”
　　“嗯。”
　　陆哲点了下头，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目光始终不离那双怎么看怎么碍眼的球鞋，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太愉快的预感。
　　游星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鞋，试探般改口道：
　　“是做给你吃的……”
　　陆哲展眉。
　　“但没想到陆叔叔会突然来访，说是阿姨出差他没地方吃饭，索性就来我们这里住几天。”游星野补充道。
　　“我爸一个人来的？”陆哲问。
　　“还带了个学生。”游星野如实回答。
　　“学生？”陆哲挑眉，原本扬起的唇角也再度落了下来。想来被陆崎带来的学生就是那双鞋子的主人了。
　　“嗯，就……”
　　游星野话音未落，陆崎正巧从洗手间里出来，和陆哲对视了一眼，笑弯了眼：
　　“哟，回来了？”
　　陆哲：“……”
　　老头子突然对他如此和颜悦色，而且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也不是过问他工作的事，绝对有鬼。
　　“回来了就快洗手去，小游给我们做了好大一桌子菜呢。”
　　“都是陆哲和我平时喜欢吃的，不知道符不符合您口味……”游星野受宠若惊道。
　　“符合，肯定符合，你做什么叔叔都爱吃。”
　　陆崎呵呵笑道。
　　陆哲见状，轻轻将游星野扯到了身旁，把蛋糕递给了他，在他耳畔嘱咐，“这个先放冰箱，晚点我们单独吃。”
　　“……？”游星野迷茫地眨了眨眼。
　　陆哲解释道，“我爸三高，趁我妈不在肯定会偷吃甜的，不能惯着他。”
　　“好。”
　　游星野点了点头，像接过了什么重大任务一般接过了陆哲手里的蛋糕盒。
　　趁游星野去厨房放蛋糕，陆哲迅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气势汹汹地疾步走向客厅，经过玄关时还不忘踹了脚那双摆放整齐的球鞋。
　　在他转向客厅的瞬间，一个颀长的身影朝他面对面地撞了过来。
　　若不是陆哲及时止住脚步，迎面而来的这肩硕个高的男生恐怕就要和他撞在一起。
　　只听男生倒吸了口凉气，诚惶诚恐地顿住了脚，随即抬起脸，笑容干净灿烂地朝着陆哲伸出了手：
　　“陆兄您好！早有耳闻陆教授的儿子非常优秀，见到您非常荣幸，我是陆教授的学生，抱歉打扰您了！”
　　“你好。”
　　陆哲也弯起唇角，和关小风握了握手。
　　不过是被高贞形容为“看起来礼貌阳光实际上心里想的是你谁能不能别和我搭话”的那种疏离笑容。
　　“真的不好意思，突然到陆兄您家里叨扰。”
　　关小风止不住地客气，早已是一背的冷汗。
　　他作为学生，能受到导师器重被带出来调研固然机会宝贵，但哪个学生能心如止水地被导师带去家里……还是儿子家里做客啊！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就是，他居然在这里见到了星垂平野阔本人。
　　他可是游星野直播间里的忠实观众啊！
　　一直只能隔着屏幕仰慕的人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面前，还、还系着围裙给他做饭，要不是悄悄狂按人中，关小风相信自己已经要被送去医院了。
　　从他被陆崎带进家门到现在，心情大起大落像是在坐过山车，以至于现在见到陆哲甚至都没那么紧张了。
　　该说不说，陆崎教授不愧是他们学院长相最周正的老教授，他的儿子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帅气。
　　关小风悄悄观察了陆哲好几眼，不断在心里发出帅，好帅，真的帅的感慨。
　　陆哲也在打量着他。
　　非常质朴的男大学生，除了年轻、个子高之外好像就没什么优点了，长相也算端正，皮肤虽然晒成了小麦色，但并不粗糙，值得注意的是……肌肉的线条非常漂亮。
　　这小子到底是来跟着教授学习的还是来秀肌肉的，大冬天的居然外套里面穿短袖，他家里暖气开得足，关小风进来没坐多久就热得脱了外衣。
　　“感谢陆兄能让我也在家里借住，”
　　关小风不断朝陆哲表达着感谢，生怕被觉得不礼貌，“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呢！”
　　“客气，”
　　陆哲淡淡笑了笑，同时咬重字眼看向陆崎，“我以为你们只是来吃晚饭的，原来还要借、住？”
　　陆崎果断把头扭到一旁喝了口茶，没接话。
　　陆哲于是又回头看向关小风，
　　“不知道你们打算住多久呢？”要不我带着学长搬出去，把房子让给你们好了？
　　“订了明、明晚的高铁回学校。”
　　关小风回答道。陆哲好像比他想象中要凶一些呢。
　　“那还可以接受。”陆哲直言不讳道。
　　关小风“啊？”了一声，一时间有点迷茫——陆教授的亲儿子好像性格不太好，不过能有游星野那样好的干儿子，也值得了。
　　陆崎怕他俩再聊下去自家儿子会直接把自己学生给凶走，索性及时打断了他们的寒暄：
　　“陆哲啊，你不上去换身衣服吗？晚上吃饭的时候还穿着正装怪压抑的。”
　　“这就去换，”
　　陆哲抿了抿唇，“刚好我之前给你买了个颈部按摩仪，放在我房间里，你来看看吗？”
　　陆崎知道这是陆哲要拉他说悄悄话。
　　在关小风愈发局促的视线下，他略微点了下头，和陆哲一起上了楼。
　　出乎意料的是，这小子居然真的买的有一台按摩颈部的机器。
　　陆哲关上了门，开门见山揶揄道，
　　“您是有什么项目需要把学生带来家里？”
　　陆崎戴着按摩仪，坐下叹了口气，
　　“别提了。本来就是正常出差，也没想过要来打扰你们，小风那孩子第一次随行，他简直……简直比小游还要抠…还要节俭，你知道他晚上订的什么房间吗？没有窗户的招待所，不是你爸我娇气，那房间一开门都是厕所的味道，实在是住不成人。”
　　陆哲闻言拿起了手机：
　　“那我给你们订星级酒店。”
　　“别折腾了，我们这趟是公务出差，吃住都要留凭证的，住太好的不好看。”
　　“……”
　　那就是打定主意要住他家了呗。
　　陆哲最终只得叹了口气，
　　“现在我又不是一个人在住，我学长也在，你就算想来，至少也提前打个招呼，你和妈来玩就算了，带一个外人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和他介绍的游星野呢？”
　　以陆崎那陈年观念和性子，肯定说不出“这是我儿子的男朋友，没错我儿子是同性恋”的这种话。
　　“随口糊弄过去了，小风那孩子老实，不会多问的。”
　　陆崎顿了顿，狐疑地看向陆哲，
　　“怎么了，还真让你有危机感了？上次人家想找小游做个访谈你都不愿意，你这也太……”
　　“他最好是单纯只为了做他的研究。”
　　陆哲冷冷道。
　　陆崎笑话他想太快，挂着颈部按摩仪美滋滋地先下了楼，琢磨着明天怎么在办公室炫耀儿子新买的礼物。
　　游星野正在布置餐桌，关小风不好意思干坐着，浑身不自在地给游星野打起了下手。
　　半分钟时间不到，陆哲脚步深重地下了楼。
　　游星野抬头正要叫他来吃饭，一抬眼，差点呛了一口。
　　关小风亦是张大了嘴巴。
　　陆崎没眼看道：“你穿个背心是什么意思，生怕别人看不见你的肱二头肌？”


第119章 
　　“……你穿这个不冷吗？”
　　游星野顺其自然地捏了捏陆哲的小臂，就算屋里一直开着暖气，寒冬腊月穿无袖也还是有些夸张。
　　之前看关小风脱了羽绒服就是件短袖T恤时他就想问了，但考虑到和人家也没那么熟，问题也就咽了回去。
　　“肾火旺盛，不冷。”
　　陆哲笑笑，帮游星野把菜都端上了桌。
　　关小风想去帮忙，奈何陆哲就像是一堵墙一样阻隔在他和游星野之间，总是会精准地先他一步，端走西橱上的盘子或者替他们拿好碗筷。
　　“小风，你就坐下吧，别客气。”
　　陆崎看出他的局促无措，好心地拉开了身旁的椅子，招呼他坐了过来。
　　厨房里，游星野晚上煲了排骨汤，他盛汤陆哲递碗，关小风从背后看着，居然看出了一股……老夫老妻的味道。
　　是听说陆教授的儿子还有个亲如兄弟的朋友，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原来就是星垂平野阔吗？
　　关小风悄悄在心里揣摩着，又觉得不对，游星野此前日子过得那么清苦，不像是从小就和陆教授他们认识，那他到底是……？
　　“其实烤箱里还有我烤的饼干，”
　　游星野趁着和陆哲独处在厨房时小声道，“但你说陆叔叔不能吃甜的……那就等明天再拿出来吃吧？”
　　“不给那个小孩儿吃？”陆哲忍不住勾起唇角，句句带着笑意。
　　“小孩儿？”
　　游星野愣了愣，
　　“你说小风？”
　　看着估计也有20岁了，虽然还在上学，但实际上和他们差不了太多，怎么就成陆哲嘴里的“小孩儿”了……
　　“我爸他们来家里多久了？”
　　陆哲顿了下，似乎是考虑到游星野可能听不出来，进而更加直白地问道，“学长和他聊得很投缘吗，怎么小风小风的叫得那么亲？”
　　罢了他还又补一句，“都没听学长不带姓的叫过我。”
　　“你……你名字加姓总共就两个字，不带姓怎么叫你？”
　　“可以直接叫老公。”
　　“……这不是直接连名都不带了，”
　　游星野轻轻瞪了他一眼，
　　“而且‘小风’是我跟着陆叔叔叫的…怎么说也是客人。你也不早点回来，我最不会应付这样的场合了。”
　　“路上耽误了会儿。”
　　陆哲笑着叹了口气，没提高贞的事。要是让游星野知道他放弃了这白送上门的好机会，肯定要心疼得睡不着。
　　“等会儿吃完饭你要觉得不自在就先回房间，不用勉强。”
　　以游星野怕生的性子，两个人对他而言就已经算得上人山人海了，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陆哲的父亲。
　　游星野点了点头，半晌，又小声道，
　　“我和你一起。”
　　陆哲轻笑起来，“那饼干呢？要拿出来招待关小风吗？”
　　“……不要，”
　　游星野的声音变得更小，
　　“是专门烤给你的。”
　　陆崎见陆哲端着碗出来时满脸都写着心情大好，于是看向游星野的眼神里不觉又多出了几分……佩服。
　　自己儿子他是了解的，从小到大虽然懂事听话，也让人省心，但闹起脾气来比谁都难哄。像他刚刚回家时那满眼阴沉的样子，放以前高低要冷言冷语三天才会缓和，现在和游星野说几句话的功夫就被哄好了……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
　　有赖于陆哲心情变好，晚餐时的气氛还算和谐，基本都是陆崎在说话，关小风自知自己是个外人，便专心低头吃饭。
　　只是偶尔会忍不住地悄悄抬眼看向游星野。
　　看到游星野给陆哲夹菜。
　　陆哲给游星野剥了一满盘的虾。
　　陆崎教授也在给游星野夹菜。
　　……咦？怎么感觉陆崎教授父子都很宠着游星野？
　　关小风盯着游星野发起了呆，于是又看见陆哲抬起手，帮游星野擦去了唇角沾到的油渍。
　　一般来说，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会亲密到这种地步吗？
　　“听说你以前那个上司，被丈夫背叛的那个，今天打官司打赢了？”
　　原本饭桌上聊的都是些长短家常，陆崎突然话锋一转，看向了陆哲。
　　游星野轻轻抿了抿唇。虽然陆叔叔总是嫌弃陆哲的工作不稳定，但实际上还是很关心他的。
　　“嗯，”
　　陆哲点了点头，“不是一场离婚官司那么简单，以前的公司还有负责人都要受罚，也算是给我们一个交代。”
　　“哦，挺好，挺好。”
　　陆崎欲言又止。
　　本来习惯性又想劝陆哲安稳下来，还好话到嘴边时想到了今天他理亏心虚，突然就带着个学生来打扰人家小两口的生活，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年轻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老教授无声地叹了口气，陆哲足够幸运，身边有游星野愿意支持他，就算两个孩子遭遇变故碰得满头是灰，他们老两口也能给孩子们兜底。
　　饭后，陆哲接到简栎打来的电话，要最后再和他对接下工作，便去书房里接了。
　　游星野本意是想借收拾餐桌洗碗的理由避免和陆崎他们尬聊，但无奈陆崎非常贴心地把他叫去了客厅喝茶：
　　“洗碗这事儿让陆哲那小子等下做，你做饭都够辛苦了，家务怎么能都让你干？”
　　游星野在心里：啊谢谢但是不用……我真的很想去洗碗来着……
　　但没敢说出口，最后只得顺从地和陆崎还有关小风一起坐在客厅里看起了电视。
　　起初三个人都是沉默，陆崎说是看电视，实际上一直低着头在回邮件，游星野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上放的电影，手里正给陆哲剥着橘子。
　　关小风则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来给陆崎加茶，一会儿绕出去说想上卫生间。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陆崎也要去阳台接电话，关小风从洗手间出来后没有回到他原本坐着的单人沙发，而是鼓足勇气，在游星野身旁坐了下来。
　　游星野抬眼，默默地看着关小风，等着他开口。
　　关小风第一次面对面这么近距离地打量他，皮肤比从屏幕上看到的还要白，睫毛也很长，比他们学校里被评为校花校草的同学都要漂亮。
　　“有什么事吗？”
　　半晌，游星野礼貌地笑了笑，打断了关小风有些过于直白热切的注视。
　　“那个，我……我……”
　　关小风觉得脸颊发烫，不知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还是因为和游星野说话会不自觉地紧张，
　　“我其实、其实很喜欢看你的直播，每天、每天只要有时间都会看。虽然我……我没什么钱，没法给你送礼物，但我……我会一直认真支持你的！”
　　“谢谢。”
　　游星野弯起眼。面对粉丝他反而更松弛一些，自己的粉丝听起来比陆叔叔的学生要亲切太多了。
　　“啊……”
　　关小风手心里握出汗来，他怎么……怎么嘴这么笨啊！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游星野，就说这些岂不是很快就会被忘记……
　　“还有，还有一件事，”
　　男生红着脸，丹凤眼里泛着未步入社会的学生特有的清澈，
　　“我觉得你……特别好看！真人比屏幕上更好看！”
　　话一说出口关小风就后悔了，这话说的就像是在表白一样！他、他只是想夸夸游星野，想感谢他一些，最多就是……想要游星野记住他。
　　原本是这样的。
　　但为什么要给他能够接触到游星野的机会……甚至让他吃到了游星野做的饭（虽然不好吃）、和游星野一起看电视、还能距离这么近地说话聊天。
　　他和游星野好像年龄差的也不多，以后他也有很大概率会来泽宿市发展……
　　他是不是，能稍微地妄想更多呢？
　　“呃……谢、谢谢你的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游星野很少被人怼到面前这么热情地夸赞，除了陆哲，因而稍稍有些觉得不适应，不觉往后趔了趔。
　　“真的很漂亮，让人感觉……很喜……”
　　“谢谢你的肯定，”
　　陆哲突然出现在游星野身后，声音盖过了关小风。
　　他一手搭上游星野的肩膀，俯身凑到游星野身旁，目光却一直冷淡又凶狠地钉在关小风身上，
　　“我们星野确实漂亮，你很有品位。”
　　“……”
　　关小风一时没能接上腔，脑子里乱蓬蓬的，心跳的速度还未降下来，被陆哲轻轻一瞥，却又觉得头皮发麻——陆教授的儿子，对他是一直抱有敌意的？
　　在关小风反应过来之前，游星野就被陆哲拉进了厨房，美其名曰一起洗碗。
　　半晌，关小风终于回过神来，心神恍惚地坐在了沙发上，一抬眼却发现餐桌上还有只瓷盘没收进厨房。
　　他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起身端起了那只盘子，推开了半掩着的厨房门。
　　下一瞬间，他看见游星野被陆哲抵在橱柜前拥吻。
　　“陆……陆哲……！”
　　游星野背对着门，叫停只是因为快要喘不上气来。
　　陆哲如愿松开了他，轻轻扣住人的后脑勺，让游星野伏在他肩头喘息。同时也慵散地抬眼看向门口的关小风，毫不遮掩地勾了勾唇角。
　　“我的。”
　　他揽着游星野，手指深入发间，无声地挑衅着门外的来客。


第120章 
　　“…………！”
　　关小风只觉得脊背发寒，像被电击中。
　　他狼狈地后退回餐厅，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惊动其他人——他刚刚、刚刚是看见了陆教授的儿子和游星野在接吻吧？他们、他们是那种关系吗？？
　　彼时陆崎还在阳台接电话，客厅里只有关小风一人，除了电视上电影到尾声时悠扬淡出的钢琴曲，安静得不像样子。
　　他六神无主地坐在了沙发上，垂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才把糊成一团乱麻的思绪给理清楚。
　　他喜欢的主播喜欢男人，这是他很早就知道的……毕竟游星野最初火起来的噱头就是很会骂前任。
　　只是没想到，游星野现在不仅又有了恋人，对方还是他、他大学老师的儿子。
　　原来是因为有这层关系，游星野才会出现在这里，还给他们做饭吃……
　　关小风越回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可笑至极的蠢货，他刚刚在干什么？差点就头脑发热朝已经有男友的游星野表白了……！
　　这也太冒犯了！被陆教授知道他想撬他们家墙角的话，会不会直接让他期末挂科啊？
　　“那个，小风同学，”
　　游星野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清清淡淡的，似乎已经缓和了喘息，
　　“你快把这个橘子给扒烂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游星野问道。
　　“没、没有，我在发呆来着，不好意思。”
　　关小风挠了挠头，怎么觉得游星野实际上是在关心橘子呢？
　　他没忍住把视线落在了游星野的嘴唇上，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咬痕。
　　陆哲怎么……怎么舍得那么用力的！
　　“怎么那么用力啊？”
　　陆哲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他面前，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关小风促然一抖——这家伙还有读心术不成！
　　只听陆哲继续道，
　　“这橘子和你有仇？”
　　“……”
　　关小风看了看自己手中被掐得汁***的橘子，心虚地咳了一声，堂皇起身去抽纸巾。
　　丢脸，太丢脸了，他不如现在就被陆哲赶出家门，一了百了！
　　“你晚上还有别的事吗？”陆哲又问道。
　　关小风愣了下，摇了摇头。
　　“那正好，你看方不方便出去一下，”
　　关小风愕然。难道他的心里话一语成谶，真的要被陆哲扫地出门了？
　　“我车上有几个箱子，是新买的柜子，有点儿重，我一个人不方便搬，你不介意的话帮我搭把手？”
　　“不、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关小风这才松了口气……再怎么说也是陆崎老师的儿子，怎么可能那么穷凶极恶。
　　“叫我去不就行了，”
　　游星野扯住陆哲，“哪有让客人去干活的道理……”
　　“让我去吧，小游哥哥晚上给我们做饭已经很辛苦了，”
　　关小风擦干净手后两三口把被自己扒得乱七八糟的橘子也给咽了下去，
　　“而且我也算不上是客人，突然来打扰你们，要是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反倒会觉得不好意思。”
　　陆哲点点头：
　　“小风同学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肌肉练那么好，总不是摆设吧？”
　　“确实呢，”
　　游星野顺着陆哲的话，朝着关小风笑了笑，“好羡慕你的身材，要是我也能有这样的肌肉就好了。”
　　关小风立马红了脸：“没、没有，我觉得你、你这样就很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哲拎着后脖颈拎出了家门。
　　大门一关上，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几乎是同时淡去。
　　关小风是因为紧张，不知道陆哲为什么要单独拎他出来，不会、不会学校里传说中那些欺负人的学阀公子被他给遇上了吧？
　　陆哲则是还在反复回味刚刚游星野夸关小风的那句话。
　　同时也反复打量起跟在他身后这个看起来虽然拘束但十分清澈的大学生。五官虽然只能用端正来形容，衣着也十分朴实，但肩膀却意外得很宽阔结实，看起来就非常踏实可靠，也难怪陆崎会愿意带他出差。
　　半晌，陆哲开口问道，
　　“你平时都在哪里健身？”
　　“啊？”
　　关小风没想到陆哲只是为了问这个，愣了几秒钟后如实答道，
　　“我没有专门健过身……”
　　陆哲闻言，微不可见地轻嗤了一声。
　　怎么可能没锻炼过，这小子是不是打算靠这一点狠狠得到学长的赞誉？还是打算装模作样地说“我天生身材就很好呢”？
　　关小风并未察觉出陆哲丰富的心理活动，继续道，
　　“都是干活练出来的。说出来不怕陆兄你笑话，我家里条件不好，学费生活费都靠我自己赚，我什么活儿都干过……还好我身体好，力气也大，工地上给的钱最多，可惜就是太累了，上课我老睡着，后来我就去干跑腿、还要送外卖，都是些体力活儿，不知不觉就成这样了。”
　　陆哲眨了眨眼，好几秒没接上话。
　　“你现在……去找家公司实习，工资应该也够日常花销？在公司里肯定比在外面做体力活要舒服，怎么……”
　　“不瞒你说，我也算过，实习生的工资只够我一个人花，而且很多公司还不报销通勤费。体力活儿虽然苦了点，但报酬是真的高，还可以日结，我这个……家里还有个妹妹要读书，我爸早年在工地上出事瘫痪了，我妈的工资只够糊口，还有给我爸治病，要是我攒不够我妹妹的学费，她就只能辍学了。”
　　关小风自嘲地笑了笑，
　　“还好遇到了陆崎老师，老师愿意收我进组，还经常给我发补贴，让我日子也好过了很多。”
　　“…………”
　　陆哲头一次觉得这么如芒在背。
　　还说什么“不怕他笑话”，别说笑出来了，他估计半夜醒来都还想扇自己一巴掌，反思他对关小风的敌意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那个，方便问下……”
　　关小风咬了咬牙，问出了口，“你、你和小游哥哥，结婚了吗？”
　　陆哲再次无言以对。
　　关小风扭捏道，
　　“小游哥哥对我而言真的是很重要的人，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都是他在鼓舞我，因为小游哥哥以前的日子也很苦，所以看他直播时我才能觉得日子还有盼头……而且他、他是那种很真诚的人，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所以希望你……别像他那个前任一样再次伤害他。”
　　陆哲闻言扬了扬眉梢。
　　怎么说呢。要是现在告诉关小风，“那个前任”就是他，关小风会不会立刻一拳头砸他脸上？
　　“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陆哲问。
　　关小风略微抬头，仔细端详了他一番，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无奈下结论道，
　　“就，能理解为什么小游哥哥会喜欢你。”帅到可恨，而且看向游星野的眼神里总是爱意满盈。
　　“你看人还挺准的。”
　　“……”关小风情不自禁地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等婚礼时会给你发请柬的。”陆哲又道。
　　“……会不会对我有点太残忍了？”关小风笑着叹了口气。
　　但也得感谢陆哲，在他心里的欲念蔓延到无法遏制之前掐断了苗头。
　　“对了，陆兄你不是说要搬东西吗？在哪儿呢？”
　　“没有快递要搬，”
　　陆哲两手插在口袋里，墨色的眼瞳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更加深邃宁静，
　　“喊你出来是有话必须要提醒你。”
　　“什、什么话？”
　　关小风额角快要沁出冷汗，还、还是惹陆哲生气了？他要被挂科？踢出陆崎的研究组？还是被退学？？
　　“我和星野的事别在任何地方乱说，你要是真的为他好，利弊也不用我给你分析了。”
　　“我明白，当然不会说出去的。”
　　关小风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游星野，这点儿自觉他还是有的，他也不希望支持的主播因为恋情被阻断上升路。
　　“还有一件事，”
　　陆哲轻轻瞥了关小风一眼，看得他一阵恶寒——终于还是要找他算账了？！
　　“你加我个微信。”
　　“啊？啊？？”
　　“晚上把你简历发给我，我给你内推份实习，工资不会比你送外卖低，而且按时薪算，也可以日结。”
　　“？？！”
　　关小风一时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哲狂眨眼睛。
　　陆哲从口袋里摸出简栎的新名片递给了他，
　　“公司规模不大，但员工待遇不会差的。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能赚多少全凭你的能力，别给我丢脸。”
　　“没问题！”
　　关小风欣喜地接过名片，大大地给陆哲鞠了一躬。
　　陆哲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深冬时里面只穿一件背心还是有点冷的。
　　关小风蹦蹦跳跳地跟上他，
　　“对了陆兄，你们这小区我还来送过外卖呢，好像也是这边这片的……其它记不清了，就记得那户人只点了包跳跳糖，你说怪不怪？”
　　“……”
　　陆哲没回话。
　　要不是看关小风人这么诚恳，他倒是不介意讲讲他是怎么用那包跳跳糖把游星野给弄哭的。


第121章 
　　陆崎和关小风如约只在家里借住了一晚，第二天陆哲开车送他们师生去高铁站，临走时关小风才扭捏地把一盒柑橘交到陆哲手里。
　　说是给游星野的礼物。
　　陆哲思忖片刻后，没说什么，轻描淡写地带回家摆在了茶几上。
　　如果是江北泽那种玩意儿送个什么礼物，他肯定就直接替学长扔掉了。
　　正式辞掉工作后，陆哲开始了不确定期限的休假，终于再不用日日早出晚归、不辞辛劳。
　　起初游星野打定了主意要趁这段时间把他的胃给养好，可在“假期”的第五天，一个昏昏沉沉的下午，被陆哲叫醒要准备晚上的直播时，他终于崩溃了：
　　“……陆哲，虽然是假期，可你就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别的事？”
　　陆哲一边把游星野从被子里拖出来，一边从床头拿来消肿的药膏，掀起了他的睡衣，
　　“学长这是在索吻？”
　　“……我的意思是除了对我做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外。”
　　游星野气呼呼地把枕头塞他怀里，又埋头躲进了被子里。
　　太恐怖了，陆哲上班时，碍于时间和精力有限，那时候的频率他觉得刚好，这几天陆哲就像是疯了一样，从早上睁眼到晚上入眠，一开始是会突然把他拖进卧室，后来干脆随时随地扯他的裤子……！
　　餐厅、浴室、厨房，甚至门口的玄关处……简直不堪回想。
　　游星野甚至巴不得陆崎什么时候能再来出差，陆哲这臭小子至少在外人面前还会维持一副斯文有礼的人模狗样。
　　“这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吗？”
　　陆哲满脸无辜地掀开被子角，凑到游星野面前，
　　“还是哪次没让学长舒服，学长生气了？”
　　“这倒不是……”
　　游星野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但你觉不觉得，次数有点太多了？”
　　他几乎每天都在醒来——晕过去——醒来——再失去意识的循环中度过，生物钟被完全破坏，分不清昼夜黑白，直播时也忍不住打哈欠，这样长时间下去整个人会废掉的！
　　陆哲不假思索地弯眼笑了笑：“完全不觉得。”
　　游星野：“…………”
　　无言以对之余，后腰倒是被陆哲按摩得很舒服。
　　半晌，游星野和他商量道：
　　“那我们至少定个上限吧，不然我吃不消。”
　　“吃不消？”
　　陆哲眼神澈然地歪了歪脑袋，“哪里吃不消？”
　　“……什么？”
　　下一秒，游星野感觉到他一手用力摁住了自己的后背，另一手则伸向了他的睡裤。
　　“学长的这里看起来并不像吃不消。”
　　突然被暴露在外，一股寒意攀爬而上，游星野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陆哲！松手！”
　　“而且还很漂亮。”
　　“……别说了！！”
　　陆哲在游星野的抗拒和不满中收回了手，还不忘帮人重新穿好裤子。
　　游星野被他逗得脸颊发热，捂着耳朵又一次钻进了被子里。
　　知道再不让步就有点太欺负人，陆哲隔着被子亲了亲他，
　　“那学长想定多少次？”
　　“……”
　　游星野闷闷地伸出手来，比了个一。
　　“学长，我会忍很难受的。”
　　陆哲脸上笑意不减，但强硬地又掰了两根指头起来。
　　“骗人，”
　　两个人有来有往，游星野很快就把陆哲掰起来的那两根手指又放下，
　　“以前你上班时差不多不就是这样……忙的时候还一次都没有呢。”说什么忍得难受，让人难为情。
　　“可现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呆在学长身边，”
　　陆哲有理有据道，“我这么喜欢学长，一直看着学长，很难不发情吧？”
　　“大白天不要说这种话了……”
　　游星野忍无可忍，坐起身捂住了他的嘴巴，眼睛被欺负得湿漉漉的：
　　“吃不消，真的吃不消……就算是做直播的时间脑子里也全都是这些东西，我不想变成笨蛋……”
　　“而且胸口也很疼……还没来得及恢复好就又要被咬。”
　　“腿根也好痛，膝盖感觉都要磨破了。”
　　“还有喉咙……被抵得都快哑了，再继续的话会影响工作的。”
　　游星野顺势控诉了一大堆，配合他可怜兮兮但又非常乖顺的表情，本以为陆哲会由此心生愧疚。
　　没想到他听着听着，居然听硬了。
　　游星野大骇：
　　“现在不行！一会儿就要开播了！”
　　“……嗯。”
　　陆哲叹了口气，捏住游星野的手指，缓慢地摩挲道，竟也露出了委屈可怜的表情：
　　“两次，好不好？学长也不忍心看到我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吧？”
　　“……好吧。”
　　游星野只得妥协。
　　他明白了，陆哲这人为什么能有璀璨辉煌的人生和业绩，因为他天生就比常人更具有精力和专注力，小时候用于学习，长大了用于工作，现在不用学习也不用工作了，就全都用来琢磨怎么把他吃干抹净了。
　　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给陆哲找件事做……
　　话是说得简单，其实这些天游星野和陆哲都在往各个导演和投资人的邮箱里塞简历，但可惜的是，在流量演员饱和的情况下，愿意回复他们这种无名无姓也非科班出身的人的导演寥寥无几。
　　而且一部分是看中游星野的流量，结果点开附件发现是另有其人，遂含蓄拒绝。
　　一部分则被陆哲以往在公司带团队的工作经历所吸引，开出诱人的条件请他加入工作室，但是作为管理岗，而非演员。
　　游星野叹了口气，寻思这不就又回到了之前的循环，工作量甚至比以前还要更大。
　　当然也有一些邮件石沉大海，是因为导演的脾气。
　　大多是那些看过陆哲少年时拍的那部戏，曾经向他抛出过橄榄枝但没能得到回信的导演。说句不好听的，陆哲只是个略有天赋的帅哥，又不是天降紫微星，圈里并不是非他不可。
　　兜兜转转，最后游星野只能寄希望于卓越导演。
　　然而她这段时间似乎又跑去哪里隐居揣摩剧本去了，完全处于失联的状态。
　　考量这些，倒不是因为觉得陆哲呆在家里是荒废人生，游星野其实早已做好了包养他下半辈子的准备。
　　只是现在看来，比起钱包，他的屁股恐怕会先支撑不住……
　　好在约好了每天至多两次。
　　游星野安慰自己道，并难得地在陆哲用完了两次的机会后，在晚上能够正常地玩会儿手机然后安稳入睡。
　　但他没想到，半夜会被枕边的一阵窸窣吵醒。
　　他迷茫地睁开眼，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感觉到凉风能够直接吹拂到裸露的肌肤上。
　　这是在干什么？
　　游星野昏昏沉沉地朝陆哲那边探去，手腕忽然被紧紧扣住，陆哲的手指强有力度而且滚烫，吓得游星野促然清醒。
　　他感觉到自己被带着握住了什么。
　　——不会吧？！
　　在震愕之中，比雾气更厚重也更温热的湿漉喷洒在了皮肤上。
　　“陆哲你……！”
　　游星野哑着嗓子刚说出三个字，便被陆哲堵住了唇舌：
　　“学长啊，对我来说，两次好像只能算得上是一种惩罚。”


第122章 
　　还是快去找个班上吧！
　　游星野揉着腰，往水壶里扔了两片柠檬，透过落地窗看向在屋外的小庭院。
　　以前没人有空收拾，屋外自带的小花园久而久之也变得凋敝杂乱，他们正愁该怎么收拾装点时，有家花草公司突然送了一大堆盆景来。
　　花花草草的游星野并不了解，有多名贵也看不出，会和这家公司的老板联系上，最初的目的其实是想帮某个剧组拉投资。
　　他的流量和带货能力作为筹码在谈判桌上还算可观，而且幸运的是，作为投资人的大老板非常和善，和这些礼物一起送来的，还有带给陆哲的一份试镜面试通知。
　　恰好游星野的粉丝数又破新高后，作为全职主播也选择拓宽了直播时常，除了每晚的聊天时间之外，白天也会固定播一会儿，打游戏或者做饭，偶尔还会捡回老本行做做手工。
　　而陆哲的面试时间和游星野的开播时间不幸重合，两个人不得不分开行动。
　　那天游星野的粉丝们被吓了一跳：
　　【完了，我怎么在星星脸上也看到对上班的倦意了……星星你不会要准备退休了吧？】
　　【别啊别啊！现在能看的直播越来越少了，主播千万别退圈啊！/送上星辰玫瑰x88】
　　【以我对主播的了解他可能只是心里有事。/送上火树银花x12】
　　【笑死，星星真的藏不住事，会这么烦恼，不会是终于又恋爱了吧？】
　　游星野看着屏幕上飘驰而过的弹幕，有很多在起哄，也有一些在回忆粉丝们磕过的有关他的各种CP，“怨灵老板”的大名不断在眼前划过。
　　“确实是……又有喜欢的人了。”虽然和前任是同一个人，但用“又”也没什么不对吧……他们确实分手了很久。
　　游星野平淡地回应，就像是平时在谢谢各位老板投喂的礼物一样自然。
　　过了几秒钟后，各色扎眼的弹幕瞬间填满了直播间：
　　【卧槽——！！】
　　【没开玩笑吧我的天啊……！你小子终于从黑月光前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妈妈好欣慰！/送上彩虹化石x9】
　　【简历披露一下我们帮你鉴渣！快！！真的怕你又被伤害！/送上擦亮眼睛x66】
　　【有喜欢的人是什么意思啊？？你们在一起了吗？？难道还有谁得让我们主播倒追吗？/送上玫瑰物语x5】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不是怨灵老板我真的会哭死！/送上向日葵x10】
　　【前面磕cp的消停点吧，主播都要有男友了就别磕了。/送上花雨祝福x6】
　　【只要不是那个混蛋前任，是谁都行，星宝放心飞。/送上饼干小狗x1】
　　……
　　五花八门的打赏特效不断在屏幕上刷新，弹幕的风向也从一开始的担忧和猜测渐渐统一为祝福，大家都觉得，只要游星野别再遇上他前任那种骗钱骗色的混蛋，是谁他们都会祝福。
　　“谢谢大家，谢谢各位老板的打赏，老板大气，”
　　游星野不断地答谢着礼物，心里稍稍有点愧疚——因为他不是坠入了新的恋情，而是和粉丝们眼里的那个混蛋前任复合了，
　　“我们已经……同居了，到时候我会好好地、正式地向大家介绍的。”
　　他和陆哲被误会隔阂开了许多年，其中的缘由也牵扯太多，他的自卑寡言、陆哲的热烈锋芒、江北泽的不明所以，以及陈乾自以为无伤大雅的自私自利……当中的曲折弯绕无法全然向观众们解释清楚，涉及许多人的隐私，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理清说明。
　　如果对当年的误会只字不提，靠骂前任起家的游星野无疑会被怀疑是“骗子”。要是把缘由间隙都说出来，照现在的网络环境，陈乾他们很可能会遭到言语讨伐以至网暴。
　　随着粉丝群体越来越大，拥有一定的影响力也意味着游星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想要公开和陆哲的关系，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当晚游星野点到为止，无论观众再怎么好奇，打赏了再多的礼物想问出来更多信息，他都忍住没有再多透露半点。
　　直到系统弹出提示：
　　【钻石骑士[办公室怨灵]送上月涌江流x5】
　　【钻石骑士[办公室怨灵]送上月涌江流x2】
　　……
　　“！！”
　　在陆哲送出更多礼物之前，因为礼物特效已经被戴上猫耳的游星野眼疾手快，直接掐断了直播，强制关闭了直播间。
　　观众们面对骤然出现的黑屏，于怔愣之中只能回忆起最后掠过屏幕的幻彩特效——
　　是谁送的？？
　　榜一怨灵老板？
　　老板其实一直都在？突然送礼物是什么意思？
　　引起主播注意？宣誓主权？还是在……吃醋宣战？
　　粉丝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游星野没想那么多，摘了耳机就跑出卧室，但客厅里却依旧是一片昏黑，仅有玄关处留的一盏小灯跃动着暖橘色的光。
　　陆哲还没回家。
　　那是刚刚结束试镜吗？不然怎么有空来看他直播，而且因为游星野心疼被平台分走的那部分钱，早早就和陆哲商量过，不用再那么频繁地送贵重礼物。
　　陆哲听他的话，只偶尔再送一些保证自己的榜一地位就行了。
　　今天怎么又突然……
　　余光瞥到鞋柜上日常存放钥匙的圆台，游星野突然想起，今天陆哲是自己开车出的门，不是在回家路上，那他是在哪里打开手机看直播的？
　　难不成是试镜现场出了什么问题？他确实有听说过，有些没背景的小演员会在试镜时突然被空降来的关系户挤占名额，陆哲不会就遇到了这种事，在剧组被迫坐冷板凳了吧？！
　　心里越想越乱，想到试镜地点离他们小区也就两站地铁的距离，游星野揣上大门钥匙，径直出了门。
　　一开门，睫羽上突然落了月碎一样的白。
　　游星野怔愣一瞬，抬头只见路灯周围有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雪花在翻飞。
　　泽宿市纬度偏低，环山绕水，并不是每一年冬天都能看见这么漂亮白净的雪。
　　要是陆哲也在就好了——游星野脑海中蓦然崩出这样的念头。
　　哪怕只是家门口匆匆一瞥的景色，他也抑制不住地想要和陆哲分享。
　　“学长？”
　　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游星野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来，看见了眼里同样写有几分惊讶的陆哲。
　　他怀里抱着束鲜红的玫瑰，花瓣和他肩头都已经淋上了软绵绵的白雪。
　　像是刚从银河里被打捞起来、身披甲胄的骑士。
　　“你怎么在外面淋雪……唔……”
　　游星野话音未落，胳膊被陆哲扯住，一把揽入了怀里，羊毛呢的大衣遮挡住夜晚凉意深入的风雪，扑面而来的是玫瑰的味道，还有陆哲身上令人心安的檀香。
　　“学长真是，外套也不穿一个，冻感冒了可怎么办？”
　　“……怕你出事，忘了穿了。”游星野埋头在他胸口，闷声道。
　　“你也太不放心我了，”
　　陆哲轻笑，手指拨开游星野耳边的碎发，沾着雪的凉意轻轻揉抚着他发烫的耳朵，
　　“学长好不容易帮我争取到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会让给别人？”
　　“真的？”
　　游星野抬起眼，
　　“那就是说，你可以进组了？演哪个角色呀？”
　　“嗯，后面还要去拍定妆照，可能会根据外形再更改角色。”
　　陆哲简单给游星野讲了讲试镜的经历以及导演的态度，好让他安心。也有选择性地略过了投资人看着他的履历当场给他发了高薪offer这件事。
　　“那这花是……庆祝你通过试镜用的？”游星野眨了眨眼睛，问道。
　　陆哲摇头，稍稍用力捏了捏他的耳垂，
　　“是送给学长的。”
　　“哎……送给我？今天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怎么突然送我花？”
　　“为了避免学长会觉得我是个只会用‘521’表白的土气男人。”
　　陆哲顿了顿。
　　十几分钟前他试完镜刚回家停好车，看还没到游星野下播的时间，就想去直播间看一眼，刚好就听到游星野说他是“喜欢的人”。
　　他脑子一热，差点就送出串“521”，还好游星野及时掐断了直播。
　　看着黑乎乎的屏幕，回过神来的陆哲感到无比后悔——自己搞出了什么又土又俗的表白方式。
　　幸运的是这晚恰逢初雪，陆哲想要游星野也看到，于是就跑去买了玫瑰，用玫瑰盛满了夜雪。
　　游星野抱着花束，想了想，突然踮起脚，蜻蜓点水般朝着陆哲的脸颊亲了一下。
　　虽然其实，比起不能吃也不能用的玫瑰花，他觉得又土又俗的人民币更让人心动就是了。


第123章 （一更）
　　通过试镜后没过多久，陆哲就被通知要正式进组了。
　　泽宿市郊有一处影视基地，剧组就在那里开拍，离市区一小时左右的车程，游星野在心里默默琢磨着，倒方便他去探班。
　　叮咚——
　　门铃被人摁响，是简栎送简双双来他们家。
　　官司胜诉之后，简栎虽然夺回了公司和女儿的抚养权，但不得不防对方恼羞成怒，会趁机报复她们母女，简栎见多了大风大浪没什么怕的，唯一的担心就是简双双会遇到危险，毕竟那个不要脸的前夫知道她们的住址。
　　周一到周五有学校看护，周末简栎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思来想后，只有把简双双送去陆哲家，有游星野照顾，才觉得安心。
　　陆哲当然不会让他的学长白帮人家带孩子，非常不近人情地找简栎开出了不低于市面上高级家政费用的辛劳费。
　　“星野哥哥好。”
　　简双双背着满满一书包作业，谨记简栎教给她的话，没有四处乱看，进了屋就乖巧地坐在游星野帮她收拾出的书桌前，垂着眼拿出了书本。
　　不过小女孩没看进去几个字，指头都要被抠破了，半晌终于抬头看向游星野，
　　“陆哲哥哥怎么不在家？”
　　毕竟陆哲把辞呈交给简栎后，简栎回家哀嚎了一个晚上，说自己的左膀右臂没有了。
　　简双双问陆哲哥哥为什么要走，简栎回答说因为他是个恋爱脑。
　　干脆还把陆哲当做反面教材教育简双双——以后千万不要为了爱情放弃事业，不是谁都能那么好运遇到游星野这样又能赚钱脾气又好的另一半的。
　　简双双正值青春期，班上开始流行纯爱小说，是会躲在被窝里偷偷看美型男子之间的爱恨情仇的年龄，突然发现身边就有这么一对儿正在热恋的情侣，好奇心根本就掩藏不住。
　　更何况不管是游星野还是陆哲，都比那些小网剧里的演员更加美型养眼。
　　可来了她才发现，“为了谈恋爱告老还乡”的陆哲居然不在家。
　　怎么这样！
　　“陆哲今天有工作安排，出门去了。”
　　游星野闻言停下往洗衣机里扔衣服的手，
　　“怎么了吗？有作业题不会写？”
　　“不不，没有没有，”简双双摇了摇头，“我听妈妈说陆哲哥哥是想多陪陪星野哥哥才辞职的，所以以为他会一直呆在家里……那陆哲哥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呢？”
　　“唔，”
　　游星野想了想，
　　“如果有部电视剧有陆哲参演，你会愿意看吗？”
　　“一定愿意！”
　　简双双不假思索道，
　　“比起那些奇形怪状的丑男，陆哲哥哥对我的眼睛很友好！唔，难道陆哲哥是被星探发掘要逐梦演艺圈了吗？我能提前找哥哥要签名吗？”
　　“工作确实是这类工作，”
　　游星野笑了笑，
　　“不过只是演一些不起眼的小角色，没有到需要收集他签名的那种夸张程度。”
　　“那谁都能有粉丝，陆哲哥那么帅，一定会得到好多人的喜欢的！”
　　简双双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爆炸性的大消息一样，更加坐不住了，
　　“那星野哥哥你呢？”
　　“我？”
　　游星野眨眨眼。自从那伙儿欺负她的学生得到惩罚、简双双和简栎敞开了心扉之后，小女孩的性格肉眼可见地开朗阳光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
　　游星野觉得这是好事。
　　像他一样一直活在内向和自卑中的话，会错过很多东西的。
　　“对呀，星野哥哥也很好看，而且已经有那么多粉丝了，没有打算也去演戏吗？”简双双好奇地问道。
　　“我肯定不行的，既没能力也没热情，压根就没往那里想过。”
　　游星野连连摆手。要说当演员能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那就是日进斗金，赚的特多。
　　但他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深知自己不配赚那份钱。
　　当啷——
　　说话间，有什么硬制的小物件从游星野手里待洗的衣服口袋中滑落了出来，是陆哲试镜那天穿的裤子。
　　物件摔在地上裂成了两截，咕噜噜地滚向沙发底下。
　　简双双及时帮忙拦住，捡起来递给了游星野。
　　原来是一只口红，膏体颜色很淡，看不出到底是唇彩还是唇膏。
　　“谢谢。”
　　游星野捡回了另一半口红盖子，心道还好扔洗衣机里之前发现了，不然被搅烂了就又是三五百块钱。
　　“不客气，”
　　简双双笑笑，对了对手指，小心翼翼道，
　　“要是以后星野哥哥你有机会也进了组，能不能邀请我去剧组参观参观呀？”
　　“你要是想去的话，我帮你问问陆哲？”
　　“不不不，如果哥哥你和陆哲哥都在的话，再叫我就好。”
　　“……我们都在时？”游星野歪了歪脑袋，显然是没能理解简双双的意思。
　　“就是说……”
　　简双双犹豫了半晌，拿起手机打开了自己的收藏夹，
　　“我想看看小说里写的那些情节会不会真的发生，这个真的超好看，也推荐给哥哥你看。”
　　游星野眯起眼：
　　“《娱乐圈之影帝竟是我的渣男前任》……？”
　　简双双点点头，双眼发亮：
　　“名字土是土了点，但真的特别好磕！在剧组里偷偷谈恋爱的那种氛围感真的绝了！”
　　游星野礼貌笑笑，又往下看去：
　　“《我成了对家的狗》……？”
　　“这个也很好看，两个人表面上针锋相对抢夺资源，背地里居然睡一张床，而且送的礼物还是项圈！”
　　“……这个，未成年也可以看吗？”
　　“呃，当、当然，”
　　简双双笑容一僵，说得太兴奋一时就没过脑子，她连忙转移话题道，
　　“对了，这个最近超流行的，我们班上好多人在看——”
　　“《十八线金丝雀》，唔，是鸟类科普书籍吗？”游星野茫然地问道。
　　简双双闻言一哽，苍白地解释道，
　　“不……金丝雀是对主角的形容，不是指真的鸟啦。”
　　“喔，那它讲的是什么故事呢？”游星野看简双双如数家珍、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好意思泼冷水，便努力试着理解。
　　“讲的是一个长得超级帅的可怜十八线小演员被圈内前辈潜规则后一步步上位复仇的故事。”
　　“那还挺有意思的。那他成功复仇了吗？”
　　游星野笑道。至少比渣男前任、对家的狗听起来要正常且健康许多。
　　“不知道，还在连载呢，虽然主角势单力薄，而且屡次被……呃，就是被伤害，但我相信作者会给他一个好结局的！”
　　简双双正在兴头上，没忍住又拉着游星野讲了许多，直到简栎一通电话打来，问她作业写得怎么样，有没有给游星野添麻烦。
　　游星野看了看简双双，小女孩正懊悔不已地咬着嘴唇。
　　“快写完了，双双很听话，一直在认真写作业，不会给我们添麻烦的。”
　　游星野向简栎汇报道。
　　小姑娘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差点就要跳起来感谢他。
　　挂了简栎的电话后，游星野温温和和道，“你下午可要用心写作业，不然简栎姐就再也不会相信我了。”
　　“一定！我保证！谢谢哥哥！”
　　简双双感恩不已，当即决定把手机上交给游星野保管，以免自己学习时再度分神。
　　就在手机要交到游星野手上时，屏幕上突然又一连弹出了好几条消息：
　　【快出来吃瓜！！】
　　【不得了了！高贞谈恋爱了！而且还有实锤！】
　　简双双的胳膊一僵，可怜兮兮地看向游星野：
　　“我……就最后再看一眼消息。”
　　游星野点了点头。
　　简双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回手机兴冲冲地点开了聊天框，只见好友直接砸过来了一张微博热搜的截图：
　　【当红女星被拍到与男友约会，摄影师称对方是素人帅哥。】
　　博文附了一张照片，似乎是在一家咖啡厅，虽然拍得不清晰，但一眼就能认出几乎被拍到了正脸的高贞，而博文中说的“素人男友”则只有一个背影。
　　“唔……”
　　简双双蹙起眉心，照片上这个人给她的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怎么回事呢……？
　　她捧着手机正在冥思苦想，游星野见她好像非常烦恼，眼神不经意间扫过了屏幕，一扫就认出了出现在照片里的陆哲。
　　“等一下，这个是……”
　　游星野猛地打了个寒颤，脊骨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瞬。
　　简双双本能地把手机递给了他，两秒钟过后，脑海里终于像是有烟花炸开一般慌乱起来——她想明白了！这张照片给她的感觉不是奇怪，而是眼熟！照片里被拍到的人是陆哲哥！


第124章 （二更）
　　“那个我……我回个消息！”
　　简双双飞快地抢回手机，但是已经无济于事，可以肯定，游星野已经认出了照片里的人是谁。
　　——怎么办？
　　简双双急得冒汗。
　　都是因为她，万一游星野和陆哲因为这件事闹矛盾甚至分手，她岂不是……岂不是罪魁祸首？别说是哥哥们的爱情保安了，爱情杀手还差不多。
　　“星、星野哥哥，我觉得可能是高贞被人整了，有竞争对手故意抹黑她，娱乐圈的事，你千万不要当真啊……”
　　“嗯，”
　　游星野无声地深吸了口气，弯了弯眼，
　　“没事的。你乖乖写作业，刚好我也要去工作了，有什么事敲我房间的门就好，冰箱里有果汁和汽水，学累了可以去喝。”
　　“……好。”
　　简双双觉得如鲠在喉，却又说不什么话来，最终只能咬着下唇目送着游星野进了房间。
　　一直到傍晚简栎下班过来接简双双回家，游星野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对待简双双也依旧是笑意盈盈的。
　　只是简双双看得出，他时常心不在焉。
　　完全就是十分在意那件事……
　　陆哲哥，你一定要争气啊，别做对不起星野哥哥的事……简双双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简栎来接她时给游星野带了份寿司拼盘，说刚好他和陆哲可以当晚饭，游星野顿了顿，没多说什么，笑着说了谢谢。
　　简双双在一旁看着，心里快要憋死过去。
　　被简栎领上了车，小姑娘终于受不了，扯了扯简栎的袖子：
　　“妈妈，你……方不方便现在给陆哲哥哥打个电话？”
　　简栎疑惑道，
　　“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就、就是……”
　　简双双努力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向简栎总结了一番，也把吃瓜时看到的照片拿给了简栎看。
　　小孩子只觉得天塌了一般，没想到简栎看完后并没有表现出担忧，反倒不以为意地启动了车子。
　　“妈妈？”
　　“这点事情陆哲都解决不了的话，”简栎耸了耸肩，“只能说明他们两个人不适合走现在选择的那条路。”
　　“……”
　　简双双似懂非懂，缓缓点了点头。
　　-
　　陆哲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来点。
　　门一推开看到游星野时，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陆哲抿起唇：
　　“学长——”
　　后面的话他没来得及说完，因为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发生什么事了吗？心情不好？”
　　陆哲走到沙发前，微微垂下眼睑，瞥了眼茶几上端端正正摆放着的一支润唇膏。
　　“陆哲，”
　　游星野绷着脸，语气让人觉得触骨生寒。
　　陆哲心里莫名开始打起鼓来，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学长……既不是生气，也不是难过，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谁惹的？
　　只见游星野长长地吸了口气，似乎是在心里不断地和自我做着斗争。
　　短暂的沉默后，游星野的声音有些颤抖：
　　“陆哲你……不会是遇到潜规则了吧？！”
　　“……啊？”
　　陆哲的表情出现一片空白。
　　“如果真的有人强迫你，不管对方背景有多硬，我们……我们也不在怕的，大不了不进这个圈子了，以后我养你就是了！”
　　游星野边说边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角，
　　“我知道高贞一直都、都青睐你，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有很好的资源……但如果她用这个来和你交易的话……”
　　游星野垂下双眼，耳朵和眼尾一样，泛着淡淡的红。
　　他其实一直觉得高贞是个很好的人，没有架子，也很亲和，但同时他也没办法不去担心，娱乐圈中的游戏规则纵横交错且欲望横行，尤其是今天看到了网上的那张照片之后。
　　同时那部《十八线金丝雀》也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心神不宁之中，游星野鬼使神差地去查了那根从陆哲裤子口袋中掉出来的口红，发现居然是高贞代言的品牌，并且是高贞挑选的“心选色号”。
　　他没办法不继续胡思乱想。
　　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导演、投资人或者任何一个演员，真的强迫或者欺负过陆哲，他就算舍弃这些年来辛苦经营的直播账号，冒着“查无此人”的风险，也一定要给陆哲讨一个公道回来。
　　听到游星野这么说，又看到茶几上的唇膏，陆哲大概猜出游星野误会了什么，抬头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手上是温柔的安抚，嘴上却开始使坏，
　　“如果有人用这个和我交易的话，学长想要我怎么样？”
　　“……”
　　游星野把脸埋在他腰间，闷闷道，
　　“……那你别同意。”
　　陆哲笑道，
　　“可导演和我说，如果我愿意让他摸摸腹肌，就能给我加戏，学长说我该不该答应？”
　　游星野闻言伸出手，环住了陆哲的腰，
　　“别给别人摸。”
　　“那如果只是看一看呢？”
　　“看也不行。”
　　“意思是只能给学长摸？”
　　“嗯。”
　　游星野乖巧地点了点头，腰上突然一紧，被陆哲抱起来家架在了餐桌边。
　　陆哲挤进他两腿间，揪了揪他的鼻子，
　　“开玩笑的，如果有人敢这么和我说，我一定会代替学长一拳头打在他脸上。”
　　“那……那和高贞的照片？”
　　“我确实见过她，”
　　陆哲叹了口气，当时为了不让游星野担心才没说，没想到差点造成了误会，
　　“就是关小风他们来的那天，记得我带回来的蛋糕吗？是高贞送给你的。”
　　“……哎？”
　　“我们那天在咖啡厅聊了大概十来分钟，没想到居然会被有心人拍到。聊的内容也没什么，她可以给我一个演男主角的机会，条件是和她搭戏。”
　　“那你、你难道拒绝了？”游星野睁大了眼睛——男主演，还是高贞的剧，演一场少说也是大几十万上百万的薪酬。
　　“就知道你会心疼，那天才没和你提。”
　　“可你……为什么拒绝呢？”游星野思忖着，如果条件只是和高贞搭戏，听起来并不是潜规则，倒更像是高贞送来的顺水人情，“这听起来百利而无一害……”
　　“有一害，”
　　陆哲勾了勾唇，俯身咬住游星野的耳朵，
　　“可能会让学长吃醋，那可不行。”
　　“我没有……”
　　游星野心虚地辩解。
　　“学长说没有就没有吧，”
　　陆哲把游星野揽进怀里，
　　“那是我太黏学长了，接主角的话吃住都得在剧组，我接受不了和学长分开那么久。”
　　游星野无言，只觉得心脏跳得好快，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陆哲的。
　　没等他再问什么，陆哲主动又解释道，
　　“那根唇膏是试镜那天从剧组带回来的，各种往剧里投资了的品牌准备了好多公关礼包给我们，不过其它的感觉用不上，我就没带回来。”
　　“其它的东西？”
　　“香水啊、止汗膏啊、眼影盘啊，其实还有一盒安全套，本来打算带回来的。”
　　陆哲故意讲话只讲一半，游星野果然顺势问道，
　　“本来？”
　　“但仔细看了下，尺寸太小了。”
　　“……”游星野只想捂住自己的嘴，怎么就是忍不住，第无数次上了陆哲的套。
　　“而且学长好像也不喜欢我戴那个。”
　　“…………”
　　游星野装作没有听见，直接岔开话题：
　　“今天试妆还顺利吗？角色最终敲定了吗？”
　　“顺利是蛮顺利的，”
　　陆哲顿了顿，按在游星野后腰上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但最后我把角色都拒了。”
　　“……？”
　　游星野抬起头，眼睛里果然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陆哲解释道，
　　“今天趁机考察了一下，和我演对手戏的、甚至主演都是资本塞进来的人，一没演技二没热情，还会抱团取笑别的用心演戏的同事，工作环境十分恶劣。”
　　游星野沉思道，
　　“一直有所耳闻……现在大环境好像就是这样的。不过最后靠配音和剪辑应该能得到不错的作品，只要脸帅人正，一部剧能带火不少人。”
　　“比起结果，如果过程让人无法享受，感觉比让我去坐办公室更加折磨，现在这部戏的剧组给我的感觉还不如大学时的戏剧团。”
　　至少那时候每个人都在全力以赴，真诚热爱，不像现在是为了赚钱得利，抛头露面，甚至有的演员只是某个大老板塞进来的“小男友”，为的也只是体验一把演员的生活。
　　陆哲耸了耸肩，说起来好像是剧组在面试他，实际上分明是他在考察剧组，并且十分挑剔严苛，
　　“而且我根本不在乎能不能火，说实话，我更希望没什么人会认识我。”
　　“……哎？为什么？”
　　游星野感到诧异。不被人认识的话怎么赚钱呐。
　　“感觉学长会吃醋。”
　　“你这是……这是恶意揣测。”
　　“与其说是揣测，说是亲身经历更合适些吧？”
　　陆哲说着，有只手已经探入衣角，不老实地捏了一把。
　　游星野被迫挺直了腰：
　　“什、什么亲身经历……什么意思？”
　　“学长可能没发觉，”
　　陆哲咬住他的锁骨，
　　“每次看到学长的粉丝喊你老婆，你可怜的、真正的老公只想把他们统统都踹出直播间。”


第125章 （三更）
　　白色情人节将近，因为此前的那场雪，许多人都在期待情人节当天会不会再次飘起飞雪，可惜还没到那天，泽宿的气温就已经开始回暖，冬日的尘灰朦胧渐渐被澄澈的阳光所洗净。
　　下午两点多，许多观众都收到了星垂平野阔的开播提醒。
　　游星野拓展直播时间后，白天播五花八门的东西时观众数量甚至比晚上固定聊天栏目的还要多，粉丝一涨再涨，成为了灰鲸真正的摇钱树。
　　摄像头还没连通时，弹幕已经热闹起来：
　　【星星下午好呀，中午吃的什么？/送上爱丽丝梦游仙境x1】
　　【太好了摸鱼时又有东西看了/送上绵绵西瓜冰x6】
　　【这个点上线是要播游戏吗？还是一起追剧？推荐最近新上的那部科幻片，超级好看！】
　　【主播主播快出来呀，只要有一天看不到星星可爱的脸我都会发疯/送上梦幻拍立得x1】
　　一阵窸窸窣窣、调整设备的声音过后，画面终于缓缓亮起，同时还有一个不同于游星野的、更加清亮的声音响起：
　　“是按这个按钮摄像头就会打开吗？”
　　【？？主播换人了？？？】
　　【我没进错吧？？这是我们星星的直播间啊？】
　　【帅哥你谁啊】
　　坐在摄像头前、显印在屏幕上的赫然是陆哲的脸。
　　“大家下午好，第一次和大家见面……”
　　陆哲轻轻笑了起来，和弹幕打着招呼。
　　因为那张脸蛋笑起来过分帅气，许多观众也就忽略了他莫名其妙的出现，顺势回应他起来：
　　【下午好！】
　　【妈啊这又是什么帅哥啊，他一笑我心都停了/送上旋风小心心x99】
　　【不是这什么情况？我是来看星星的，虽然你很帅但能不能把星星还回来？】
　　陆哲微微眯起眼，费力地读取着不断滚动着的弹幕上的信息——做直播根本不是想象中那样对着镜头唱唱歌说说话那么简单，要时刻观察的东西有很多，观众的情绪、弹幕的风向、设备的运行……同时还要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他的学长在某些方面真是有过人的天赋。
　　游星野在一旁的副屏幕上帮忙监看着评论的内容，他微微抬眼，见陆哲也正看向他，心跳不自觉加速的同时也给陆哲比了个“可以”的手势。
　　陆哲得到信号，清了清嗓子，对着摄像头露出了很少见的、通常只会对游星野做出的笑意，开始有意无意地散发讨人喜欢的魅力，
　　“这里确实是星垂平野阔的直播间，等会儿主播也会来。”
　　【那你到底是谁啊？代播？星星的朋友？】
　　【帅哥有自己的直播间吗？帮你点个关注。】
　　【行行行，你说啥都行，别这样笑了，魂都要被勾走了。】
　　“我不是主播，没有自己的直播间，硬要说的话，我其实只是这个直播间里被主播选中的一个幸运观众而已。”
　　【什么幸运观众？？我错过了什么抽奖？？】
　　【幸运到能和主播见面？！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活动！！】
　　【大哥你id是啥啊，说不定我们眼熟呢，网友见面。】
　　陆哲顿了顿，笑得比刚刚还要灿烂：
　　“我的id是办公室怨灵。”
　　……
　　……
　　直播间里的沉默震耳欲聋。游星野觉得屏幕好像都跟着颤抖了两下。
　　【卧槽了！磕到真cp了！！送上九九不八八x520】
　　【妈啊榜一和主播同居是什么魔幻爱情故事啊？？】
　　【别说了，老母亲流泪了，好好对我们星星/送上大吉大利x999】
　　【随份子，早看出来老板暗恋主播了/送上福星高照x66】
　　【这就官宣了？这就官宣了？？？星星呢我们的星星什么态度啊？？】
　　“主播的话，”
　　陆哲笑笑，伸手将游星野揽入了镜头里，
　　“勉强答应了我的追求。”
　　游星野突然入镜，慌乱之中很快整理好表情，红着耳朵朝着观众打了个招呼：
　　“嗨……”
　　他怎么觉得自己像是要和家长坦白早恋的小孩。
　　“就是这样，”
　　陆哲按着游星野的腰，让游星野只能坐在自己怀里。他下巴垫在游星野肩上，朝镜头弯了弯眼，
　　“其他cp都是假的，只有我们是真的。”
　　【你小子——别太嘚瑟！！/送上爱心泡泡x6】
　　【好想揍你但你有钞能力，可恶啊/送上梦中婚礼x33】
　　【简历呈上来让我们审审，要是敢欺负我们星星你就死定了！/送上告白气球x52】
　　【你小子可别步星星前任的后尘，不然你晚上就睁着眼睡觉吧！/送上月涌江流x1】
　　能够触发猫耳特效的礼物一经送出，屏幕立刻变得花里胡哨起来，只是因为人脸识别不够准确，猫耳朵居然被戴在了处于镜头正中央的陆哲头上。
　　“……！”
　　游星野没忍住，迅速垂下头去两手捂住脸憋笑。
　　陆哲一边揉他的头发一边回应着弹幕：
　　“我知道，那个欠揍的前任混蛋，我已经帮你们收拾过他了。”
　　【你们不会还认识吧？？我昏了！】
　　【刺激。卧槽。/送上吃瓜伴侣x7】
　　【妈啊，谁爽到了？我反正爽到了。/送上菠萝气泡水x60】
　　“认识，而且还很熟，”
　　陆哲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一手从游星野的胸前横过，是一个非常有占有意味的动作，
　　“不过他不会再出现在星星面前了，我保证。”
　　【我去，他超爱。/送上蓝色妖姬x50】
　　【我说老板怎么看着那么眼熟——你们小时候看过高贞的出道作《相簿》吗？里面那小男孩儿是不是老板演的啊？长得一模一样啊？】
　　【说到高贞……怨灵老板真的不是前几天被曝出来的那个、高贞的地下男友吗？】
　　不知是谁提起了高贞，讨论的焦点渐渐从游星野的前任转移到了高贞的恋情，涉及到当红明星，直播间的热度越来越高。
　　游星野却并不慌张，倒不如说事情正按照他们的计划在发展，那些提到高贞的弹幕有不少都来自高贞的公关团队。
　　“提到高小姐的话，前几天那张上热搜的照片我也看到了，”
　　游星野缓缓开口，
　　“照片上的人确实是办公室怨灵。”
　　【啊？？？】
　　【疯了——这是实锤了吗？那这是什么事儿啊？】
　　游星野继续解释道，
　　“因为我和高小姐是朋友，上次联动活动我们相处得很愉快，私下也就有保持联系……那天其实他们两个人一起在给我挑选蛋糕，我还拍的有蛋糕的照片来着。”
　　【服了，人家普通朋友聚一聚都要被狗仔拍出来做文章。】
　　【谢谢主播！我是高贞粉丝，感谢主播和老板，希望那些营销号睁开狗眼看看，你们拍到的素人帅哥不喜欢女的！】
　　【可是给你买蛋糕需要去咖啡厅坐下聊天吗？】
　　“除了蛋糕之外，其实我还找高贞小姐商量了一件事，”
　　陆哲适时开口，
　　“想向星星求婚来着。原本是想计划一个惊喜，没想到会发酵成这样，这下惊喜也没有了。”
　　【气死我了那些偷拍的！还我们星星惊喜啊！】
　　【那些带节奏的现在满意了？为了热度毁了人家的惊喜，真无语。】
　　【我草，原来真相是这样吗？差点信了营销号的鬼话。】
　　“没关系啦，大家消消气，”
　　游星野眨眨眼，反正求婚这事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铺张浪费费时费钱，他才不要咧。
　　“谢谢大家的理解和祝福，高贞小姐和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她私下也是很可爱的人，希望大家可以善待她。”
　　【呜呜老婆你人真好，你和高贞都是值得喜欢的小天使！】
　　【高贞粉丝，本来是来看热闹的，现在收获了一个新老婆，老婆我给你点关注咯！】
　　陆哲看着屏幕上飘过的一声声老婆，将怀里的游星野又箍得紧了些。
　　“刚刚有人要我把主播还给你们，恐怕不行。”
　　在弹幕的一片疑惑声中，只见陆哲笑盈盈地咬了咬游星野的指尖，
　　“主播是我的。”
　　【草，服了，怎么还是个恋爱脑。/送上按时吃药x99】
　　【行行行你的你的，显眼包。/送上你们锁了x3】
　　【主播嫌弃他就直说吧，别惯着他小子/送上永结同心x6】
　　……
　　在游星野和陆哲的铺垫下，高贞的公关团队一鼓作气，接受了舆论操控，终于成功渡过了这一恋情瓜难关。
　　游星野本以为他和陆哲公开后会掉不少粉丝，没想到热闹沉淀下来，粉丝数量不降反增，并且这一天收到的打赏快要比得上他之前一个多月的收入，有说随份子的，也有高贞粉丝为了感谢他的。
　　直播结束后，高贞本人立刻联系了他们，表达感谢之余，还邀请了游星野周末去她所在的剧组参观。
　　其实按照游星野和陆哲的意愿，是不急着这么早就公开的，只是高贞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对家想把她往死了逼，有关她恋爱的造谣越来越离谱，工作室连夜开会讨论对策，最终希望能够得到游星野的帮助。
　　游星野本来就因为之前“潜规则”的误会，单方面对高贞心里有愧，再者则是，高贞团队给出的报酬实在是太太太，太多了。
　　为了感恩他们二人，除了邀请游星野去剧组玩之外，高贞还额外帮陆哲要来了一个角色——一个出场仅几分钟、只有一场戏的，死去的白月光。
　　重要的是她所在的剧组和陆哲之前面试的那组不同，从导演到演员全都是正剧配置科班出身、每个人的目标都是做出好的作品，而不是赚钱。
　　这种工作环境是许多真心热爱表演的演员求之不得的。


第126章 （完结）
　　周末当天。
　　游星野正准备和陆哲一起出门时，灰鲸给他配备的助理突然打来了一通电话，语气非常严肃沉重，说什么都需要他去往公司一趟。无奈之下，他只得和陆哲暂且分开。
　　反正只是去参观，晚一点到也无伤大雅。
　　等游星野气喘吁吁地赶到灰鲸时，正巧碰到了从会议室出来的助理和江北泽。
　　游星野悄悄看了眼乌压压的会议室，心里一紧，难道灰鲸也遇到了什么危机……他不会又要跳槽了吧？
　　“你来得正好，”
　　江北泽上下打量了游星野一番，最普通的卫衣裤子，最朴素的外套和鞋，要不是有这张脸撑着，放在人群里根本就找不着，
　　“让助理先带你去我办公室，我去接杯咖啡。”
　　“请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游星野担心地问。
　　“星野老师，您和我来就知道了。”
　　助理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虽然迷茫，但游星野也只能跟上，谁让他本质上也只是灰鲸麾下的一个员工呢。
　　进了办公室，助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啦”一声锁门并且拉上了窗帘，又在游星野反应过来之前，“欻”地不知从何处扯出了一排衣架。
　　衣架上琳琅满目挂着各种套装。
　　看起来就非常贵重……游星野悄然往后退了一步。
　　“请问这是……？”
　　“为颁奖典礼准备的服装。”
　　“颁奖典礼？”
　　“每年的自媒体之夜和KOL狂欢节都会给最具影响力的主播颁奖，江总已经得到了内部消息，今年无疑是星野老师您会获奖。”
　　“那不是夏天的事情？而且我从来没打算参与这种线下活动……”
　　“不管怎样，这是江总，也是公司对您的心意，还请您一定要收下。”
　　助理说着已经开始帮游星野挑选服装，他果断略过了那些看起来就非常浮夸古板的华丽礼服，最终为游星野搭配了一套日常也可以穿的时尚套装出来。
　　游星野摸了摸他递来的套头毛衣，疑惑道：
　　“这真的是为了夏天的颁奖典礼准备的衣服？”
　　助理一脸正色：
　　“场地里的空调通常都开得很足，不这样穿会感冒的。”
　　“……喔。”
　　游星野顿了顿，“那……公司的好意我领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您不换上吗？这个天气好像刚好合适。”
　　“我就不……”
　　“你就穿上吧，”
　　江北泽叩了叩门，确认游星野没有在更衣后才推开门进来，
　　“今天你们不是要去剧组吗？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
　　“长枪短炮各种镜头都关注着的地方，你前几天刚替高贞说过话，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你打算就穿……你身上那些衣服出现在镜头前？”
　　“……你这是说我土的意思吗？”游星野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
　　江北泽叹了口气，
　　“虽然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你知道的，网络上那些乌烟瘴气的人嘴巴有多毒，我们星野老师作为灰鲸的摇钱树，明明这么好看，要是因为穿着被人在网上说三道四，不是白受许多委屈？”
　　“那个我倒不是很在意……”
　　“我在意，”
　　江北泽从助理手里接过衣服，塞到了游星野怀里，
　　“你现在名气很大，很大。走到哪里代表的不仅是你个人，还有我们公司，公司形象因为你受影响的话，带来的损失我该找谁赔呢？”
　　“……”
　　游星野闻言思忖片刻，乖乖接过衣服，溜进了更衣室。
　　也、也不是因为钱，主要是不想在剧组给陆哲丢脸。
　　趁他换衣服时，助理一边收拾剩下的服装，一边调侃道，
　　“您刚刚那样讲话，不怕伤星野老师自尊吗？”
　　江北泽耸了耸肩：
　　“他不是在意这个的人。再说了，我也是为他好，到时候他会感谢我的。”
　　“感谢什么？”
　　游星野很快换好了衣服，出来时刚好听到一个话尾。
　　江北泽装作无事发生道，
　　“感谢我当初慧眼识珠，把你从蓝乐那个破地方捞出来。”
　　“……”
　　游星野心想当时明明是陆哲向你推荐的我。
　　“这样穿不是好多了吗？”感觉能把我哥迷死。
　　江北泽挑了挑眉，“走吧，我哥让我把你送去剧组。”
　　“我其实自己也可以……”
　　“自己坐地铁吗？从这里过去大概两个小时吧，等你过去我哥估计都杀青了。”
　　“那我打车……”
　　“过去坐出租至少200块。”
　　“……好吧，你的车还是停在地下车库吗？”游星野只得妥协。
　　江北泽点点头，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
　　二人又是一路无言。
　　江北泽这次倒是习惯了，反正只要陆哲不在，估计让游星野闷个三五天不说话他也做得到。
　　游星野偶尔低头看看手机，陆哲现在应该正在忙，还没有回他的消息。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变化着，从城市驶入城郊高速，游星野不会开车，也不认识路，因此一直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直到经过某个路牌，看到“泽宿影视城”是在相反的方向。
　　“那个，”
　　游星野坐直了身体，
　　“请问我们不是要去影视基地吗？你会不会跑错方向了？”
　　“他们今天在取外景。”
　　“哎？”游星野迷茫地眨起眼，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好像是听出了他心里的疑惑，江北泽臭屁地嗤笑两声：
　　“再怎么说我也是灰鲸的老总，认识几个导演啊场记啊也不奇怪吧？你放心吧，我又不会把你弄丢，到时候陆哲不得掐死我？”
　　“……麻烦你了。”
　　游星野将信将疑，但人已经在车上，江北泽又没有拐他的理由，只得又乖巧地坐了回去。
　　好在没过多久，江北泽一脚刹车，载他抵达了目的地。
　　和城市隔着几座绵延的小山，居然有一处观景庄园藏在河滩边。
　　暖风吹拂而来，虽然还是冬季，岸上人工栽种的花墙已经返绿盛开。
　　好漂亮。游星野暗暗感叹道，怪不得剧组会到这里来取景，依山傍水，温暖如春，像是冬天中突兀出现的一场绮丽梦境。
　　“星野老师——！”
　　高贞站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快来，陆哲正在里面听导演讲戏，你来得正好。”
　　游星野没想到她会亲自出来迎接，一时间还有些慌张，一旁的江北泽倒是一副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样子，推着他大大方方地往拍摄场地走去。
　　山坡那边是一座临水而建的白色木屋，远远看去就像是漂浮在浮光闪烁的河面上一般。
　　导演卓越也在现场，抬眼看见被高贞带进来的游星野，笑了笑：
　　“来，过来我这边。”
　　游星野一看她几乎坐在人群的正中央，第一个念头就是拒绝。
　　而且他怎么没看见陆哲？
　　卓越又道，
　　“陆哲在幕布那边呢，方便酝酿情绪，为了把场景拍得更好看我们都撤到外面来了，你想看的话可以来监视器这里看。”
　　……好吧。终归是逃不掉。
　　游星野最终只得硬着头皮穿过人群、迎着许多人的目光走到了卓越旁边。
　　卓越拿起对讲机：
　　“OK灯光也调好了，再来一遍，争取这一遍拍过。”
　　游星野不懂拍戏，只能看出周围的人都忙碌了起来，他透过监视器的屏幕可以看见陆哲正一个人站在木屋里，四周都是纯白的玫瑰，在卓越的指导下，灯光打得如梦似幻。
　　——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游星野在心里默默想着，不敢乱看，也不敢讲话，索性聚精会神地盯着监视器。
　　陆哲友情出演的是一个早早死去的白月光，唯一的一场戏是存在于主角幻想中的表白场景。
　　不知是因为陆哲天赋异禀，还是卓越刚刚把戏讲得足够透彻，虽然镜头很短，也没有台词，但屏幕中呈现出的情景完全可以让观众理解，为什么主角会对这个白月光念念不忘。
　　一镜拍完，从背影开始，到陆哲捧着花转过身来灿然一笑结束。
　　场记打了板，卓越满意地比了个拇指，本以为这场戏到此圆满结束，可不管是灯光还是摄影机都没有暂停。
　　就连陆哲也不止于转过身来。
　　只见他捧着花一步一步朝着镜头走来。
　　游星野茫然地看向身旁的卓越，卓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异常，仿佛一切都很正常。
　　就在游星野差点产生自我怀疑之时，面前的幕布像是被风吹开一般扬起，随之流涌而出的，还有铺满花香的阳光。
　　游星野愕然抬头，落入陆哲的笑眼之中。
　　——像是在做梦一样，怎么突然就从屏幕里走到他面前了？
　　“学长，”
　　陆哲轻轻垂下眼睑，雪白的玫瑰递到了游星野的面前，
　　“和我复合吧。”
　　……
　　坐得最近的卓越顿时瞪大了眼睛，怎么有人求婚说复合的？？？
　　游星野脑袋里嗡嗡的，一片软绵绵的雪白。
　　或许用复合……才是对的，和陆哲再度同居之后，虽然误会已经理清，但他们还从未正式定义过和彼此的关系。
　　他们是该复合。
　　别让年少时最干净的心动无郁而终。
　　那一瞬间，游星野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和陆哲相遇的那个初夏。
　　原来根本没有七年之痒，十年之痛，他对陆哲的爱意日复一日，有遗憾也像酒，越酿越有。
　　“学长啊，”
　　陆哲笑了起来，在游星野发呆之际，打开了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一只盒子。
　　游星野有些迷惘：一般来说，那是装戒指的吧？
　　可戒指盒不都只有巴掌大？
　　这看起来能装下一个蛋糕的是什么东……
　　陆哲打开盒子，游星野顿时被闪得发懵。
　　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块敦敦实实的，纯然的金砖。
　　“学长会接受我吗？”
　　陆哲笑道。
　　游星野止不住地去看那金砖，红着耳朵垂下眼睫，伸手牵住了陆哲。
　　“那就……复合吧。”
　　他也笑了起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