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七零之寡妇好嫁 作者:山楂丸子 文案: 一朝穿成小寡妇,踢开原著,掌握主动权。 在这个枪打出头鸟的年代,苏禾不得不紧捂马甲,扮演娇弱可怜小白花,不想没控住力道,成了勾人狐狸精,把那个呆头鹅勾得五迷三道... 温馨提示: 1.年代文,架空,勿考究。 2.HE。 内容标签:穿书 爽文 升级流 年代文 主角:苏禾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初来乍到   穿来庙前乡月余,苏禾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现在的慢慢接受,她已经确定,自己穿进了一本书里。   眼下是华国1975年。   十多年前,华国因天灾举国上下闹饥荒,五岁的小苏禾被苏老爹以半口袋红薯干为价码,换给了庙前乡一户姓徐的人家当童养媳。   这户姓徐的家主叫徐有田,是个木匠,那年月,靠手艺吃饭的人家光景都不算太差。   彼时徐有田只有一个儿子,按说以徐家的情况,完全不愁娶不到儿媳妇,只是徐有田跟他婆娘都是心善人,见小苏禾被苏老爹挑着,饿得奄奄一息,心知再不给这娃一口饭吃,左右撑不过两天,便动了恻隐之心将小苏禾买下。   就这样,小苏禾成了徐家的童养媳。   八年光阴匆匆,小苏禾十三岁这年秋,徐有田两口子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取名徐秋来。   时隔多年再得一子,徐有田快活极了,但一看家里不过两间上了年头的泥坯房,靠西墙几片石棉瓦搭的厨房也摇摇欲坠,便止不住叹气。   现在娃们岁数小,还能挤一条炕,过几年娃都大了,再各自娶媳妇,只这两间泥坯房哪还能住得下。   徐有田在心里盘算了翻自己的积蓄,咬咬牙,决定申请基地建新房!   为了省钱,建新房需要的材料,徐有田打算自己准备。只说砌墙的大石块,就得带上炸.药,去山上找一处没人的地钻孔眼,炸山劈石。   那日,徐有田弄来炸.药,带上大儿子徐春来,早早上了山,一直到天黑透了,还没归家。徐有田的婆娘意识到事情不对,忙喊了族里的几个叔伯,连夜上山找父子二人...   最后父子二人是被抬下山的,一帘破草席盖着,血肉模糊。   之后好一段时间里,徐家处处弥漫着悲伤气,可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徐有田的婆娘是个要强人,为了小儿子,硬是咬牙继续建新房。   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新房建好后不到一年,徐有田的婆娘也不知得了什么怪病,一日下地做活的时候,先是突觉两腿打软没劲,到了傍晚,竟像一摊泥巴似的,全身上下只剩一双眼睛还能动。   村里的赤脚医生束手无策,县城的大医院也看了,医生说是痿病,没好的办法,只能靠吃药活一天是一天。   就这样,瘫在炕上没半年的功夫,徐有田的婆娘也走了,本来热热闹闹的徐家,只剩下苏禾跟四岁的小叔子徐秋来,还有因看病欠下的一屁股债。   彼时苏禾也不过十七岁而已,完全可以再嫁,但顾念徐家的恩情,一直没走。   起初村里人见他们叔嫂可怜,但凡能帮的地方,都会帮衬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人开始说苏禾是个扫把星,克死公爹和男人不说,还把婆婆也给克死了,剩下个小叔子,早晚也得没命。   按说这种事没根据,信的人应该不多,但架不住有人害怕,渐渐的,苏禾就被孤立了,只剩几户人家还跟她往来。   随着苏禾长大,出落的越来越水灵,更扯的事接着传出来了,有人说她耐不住寂寞,总跟男人眉来眼去,也有人说看见她大白天的就跟野男人钻草垛。   苏禾是个老实姑娘,别人说她是扫把星,她忍了,但说她是婊.子,她忍不了,一时想不开,竟生出了轻生的念头,夜里等徐秋来睡着之后,踩了凳子,往房梁上甩根麻绳,上吊自杀了。   幸好徐秋来被尿憋醒,迷迷糊糊瞧见半空里悬了个人,吓得哇哇大哭,招来左邻右舍,慌忙把苏禾救下来送去卫生室。   也正是此时,“苏禾”穿进了这具身子里。   来了这么长时间,又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苏禾思来想去,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她。   而这个搞她的人,很大可能是徐秋来的叔婶。   苏禾跟徐秋来虽然过得差,但到底有座新房,一排四间石瓦房坐北朝南,篱笆围成个约莫有两分地那么大的院子,院里开了块菜地,眼下正值初夏,藤蔓上坠满了豆角、黄瓜、茄子、冬瓜、西红柿...在一众低矮的房屋里,很是招眼。   而徐秋来叔婶家住的还是两间土坯草房,家里三个挨肩的儿子眼见到了要娶媳妇的年龄,两口子短时间内又拿不出那么多钱建新房,自然会把主意打到苏禾跟徐秋来头上。   苏禾蹲在自家菜地里,薅了两棵毛豆苗,看着眼前阔朗的石瓦房,微微叹了口气。   正出神的时候,听见有人喊,苏禾回头,见是住她家隔壁的杨嫂子。   “馒头她婶儿,忙不?我家馒头睡着了,能不能帮我留意着,我去地里摘点菜烧晌饭。”杨嫂子面带难色。   苏禾笑道:“成,你去,我给你看着。”   杨嫂子脚步匆匆,赶紧去她家菜地里掐了把空心菜,又一阵风似的赶回来,见苏禾坐在她家门口剥毛豆,不好意思道:“他婶儿,这一天到晚的,可麻烦你了。”   杨嫂子男人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不好好干庄稼,成天搁外头鬼混,加上又摊上个好吃懒做的恶婆婆,不给她带娃,杨嫂子实在分身乏术的时候,只能央苏禾帮忙照看奶娃。   也正因此,同病相怜的两个女人才有话聊。   眼下两人坐一块择菜,杨嫂子道:“我看你家菜地里菜长得可旺,就你跟秋来,你俩吃得完不?”   苏禾笑着摇头,道:“你家够不够?不够来我家摘。”   听她误会了自己意思,杨嫂子直摆手道:“我家菜够,我是说你要是吃不完...”   说到这,杨嫂子压低了声音:“咋不拿去城里卖了捏,你家日子又难...放心,我不往外说。”   投机倒把可是犯法的事。原主是个胆小的,宁可把吃不完的菜做成菜干,都不敢拿去城里卖。   但苏禾可不管这些,大不了被逮到劳教就是。杨嫂子的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苏禾有心打探个中“行情”,又跟杨嫂子唠了会儿嗑。   不怪苏禾要细问,原主从来没出过远门,而她又不是“本地人”,很多事并不能立马摸透。倒是杨嫂子,虽然也极少出门,但她有个总在外鬼混的男人,歪门邪道的事可知道不少。   话越说越多,等太阳升至头顶了,苏禾才想起来还得烧饭,匆匆忙回家。   此时徐秋来已经蹲在炉膛前烧火了,见苏禾回来,冲她咧嘴笑:“嫂子,我和了块面团,咱们贴饼子吃。”   苏禾哎了声,道:“再煮点毛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不假,徐秋来不过六岁而已,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个子不高,才及苏禾的腰,可就是这么大点的孩子却极懂事,烧饭、洗衣、剁猪草,样样都行。   苏禾生前有个跟徐秋来差不多大的侄子,被家里宠的无法无天,调皮捣蛋不说,只要稍有不满,立马撒泼哭闹。   两下一比,徐秋来实在太招人心疼了。原主没有再嫁,很大部分原因估计是因为这个小叔子。   吃过晌饭,苏禾午休了片刻,等外头太阳没那么毒辣的时候,才戴上草帽到菜地里摘菜。   夏天蔬菜种类多,熟的又快,她把已经长熟了的豆角、黄瓜还有茄子全摘下来装篾篮里。   徐秋来看见了,疑惑道:“嫂子,你摘这么多菜干啥,咱们又吃不完,放两天该枯了。”   苏禾起先没说话,等把菜拎进屋了,才小声道:“我打算明天赶早,拿去城里卖了。我不在你记得烧饭,别为了省粮饿肚子,知道不?”   听苏禾这么说,徐秋来黑乎乎的脸蛋浮上一抹暗红,抿着嘴,不好意思的笑。   以前叔嫂两人为了省粮食,经常一天只吃两顿,徐秋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上哪能吃得消,苏禾穿过来的头件事,就是勒令他把这个“坏习惯”给改了。   她最不喜欢打着算盘过日子。眼下是不好过,吃了这顿还有没有下顿都是个问题,原主怎样她不予评价,至少她不会坐以待毙。   先填饱肚子再说。没粮,再想办法就是。   转天天还没亮,苏禾就起了,挎上篾篮摸黑出门。为了遮掩,她在篾篮上罩了块笼布。   沿村道一路向东,约莫二十里地外,就是县城。   苏禾走走歇歇,终于在天将放亮的时候进了城。鲁山县不算大,但因为处在交通枢纽上,每天都有一班往来南北的火车停靠,所以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只苏禾眼下一门心思卖菜,没心思多看别的。昨天,杨嫂子特地叮嘱了她,卖菜的时候不能傻乎乎站一个地儿,得边走边问,一来卖得快,二来能防止碰上公安。   在县城里瞎摸瞎转一圈,直到篮子见了底,苏禾才找个没人的墙角,摊开手帕数了数钱。   只有五毛八。   不过苏禾已经很满意了,她也没指望靠卖菜发家,能挣点钱改善下生活就行。   苏禾又数了遍钱,正想把手帕包起来揣兜里,不防眼前蓦地多出一只手,不等她反应,直接拿走了她的手帕。   苏禾心里咯噔一下,忙抬头。见她侧身后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年轻男人,白面皮,五官俊朗,穿了件蓝色制服上衣,胸前别着警徽,头上还戴顶蓝色檐帽,正肃脸冷眼看她,沉声问:“钱还好挣?”   苏禾没说话,心里暗呼倒霉。   那人又用命令式的口吻说:“篮子拎上,跟我去公安局。”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回老家,听家里长辈说了同村两个老人爱情故事,老爷爷是“大伯哥”,老婆婆是“寡妇弟媳妇”,忍不住动笔想写一写他们,部分虚构。存稿10W,放心跳坑。   更新时间:每晚9点。   第2章 进公安局   今早,徐立冬照例先去早点铺吃饭,再去上班。刚出胡同,不过转个弯的功夫,便注意到了马路对面的苏禾。   见她神色紧张,又不停东张西望,出于职业敏感,徐立冬默不作声尾随了她一路,直等她卖空了菜篮,人赃俱获。   ......   苏禾郁闷极了。她应该是所有穿越人士里最倒霉的,别人穿越之后,随随便便就能走上致富路,她倒好,想卖个菜攒点钱先把原主欠的一屁股债还了,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   昏头涨脑,一路走到公安局。   眼前一排五间水泥平房,外头没有围墙,正中间竖了块刷白油漆写着“鲁山县公安局”的木牌。这会儿还没到上班的点,清清冷冷的没个人影。   徐立冬开了中间的门,让苏禾进去。   里面是两间屋打通的办公室,宽阔敞亮,四张办公桌脸对脸摆放,靠南墙一排资料柜,门口墙角竖了个脸盆架,旁边还有把铁皮暖壶。   苏禾进去之后,便找了个角落站着,低头不语。   徐立冬看她眼,从资料柜里翻出录口供的册子,坐在办公桌前,公事公办道:“过来坐下。”   苏禾依言坐到他斜对面。   徐立冬拧开钢笔帽,开始录口供:“姓名。”   “苏禾。”   “哪人?”   “庙前乡,红旗二队。”   徐立冬停了笔,抬头再看她:“徐有田家的?”   苏禾一愣,知道他口中的“徐有田”是原主公爹,便点了头道:“是。”   徐立冬也是庙前乡人,严格算起来,跟苏禾死去的男人徐春来还是堂兄弟。只不过两家关系疏远,来往极少,加上徐立冬的父亲从部队退伍到地方之后,便在县城安了家,回老家的次数也不多,对徐有田家的这个童养媳,徐立冬也没什么大印象。   刚才乍看她,只觉得应该在哪见过,等她报了名,再说自己是哪人时,徐立冬才算想起来。   关于苏禾的事,徐立冬也听族人提过,可怜归可怜,触犯了法律该教育还是得教育。   “苏禾,你知不知道,私人买卖是犯法的?”   闻言,苏禾先是抬头看了眼年轻公安,而后快速低头,嗫嚅道:“不知道。”   老实说,刚才听对方提及原主公爹时,苏禾就猜到了,对方应该和原主公爹认识,而且她从登记手册上看到了对方的名字,同样姓徐,十有八.九也是庙前乡那片地的人。   眼下不是逞强的时候,苏禾揉了揉眼,再抬头时便红了眼眶,低声道:“公安同志,我是真不知道,就是看别人...我要是知道犯法,菜坏到地里也不敢拿来卖。”   徐立冬见她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开始掉泪,心知她这是知道怕了,看在她已故公爹的面上,没想太为难,便道:“念你是初犯,这次就算了,至于菜钱,先压我这,也算是给你吃顿教训。”   苏禾顿感肉疼。本来听他说算了,正想吁口气,哪知道还有一出等着。   这可是她累死累活挣的五毛八啊...苏禾绞心绞肺的难受。   “有意见?”徐立冬看她眼,皱了眉道:“按程序,你这情况罚款吃牢饭一样跑不了。”   苏禾忙摇头:“没意见,没意见...公安同志,我知道错了。”   见她态度良好,徐立冬嗯了声,把口供录完,末了把笔递她,问:“会不会写字?”   苏禾本想说会,但转念一想,这个人搞不好认识她,万一露馅了可麻烦,忙摇摇头。   徐立冬见状,转把印泥推到她面前:“那按个手印。”   苏禾照做。本该按下手印就走人的,可她却依然坐在原处不动,也不说话。   徐立冬收了册子,回头见她还在那儿,蹙眉道:“还有事?”   苏禾等的就是这句话,轻轻嗯了声,说:“公安同志,我想问你个事儿。”   “你说。”徐立冬随手拖了把椅子又坐下。   苏禾看他,眼里带着不解:“公安同志,刚才我在墙角数钱,你咋知道那钱是我卖菜得来的?”   徐立冬坦白说:“我跟了你一路。”   “那好。”苏禾微微一笑,说:“既然你看到我犯错,为啥不及时阻止我?我不知道卖菜犯法,可你知道啊,现在我不但犯了法,菜也卖出去了,还被罚钱...”   苏禾说到这儿,见他似乎要开口,忙又加重了语气道:“公安同志,我是有错,你是不是也该承担一部分责任?!”   徐立冬一愕,没想到被她反将一军,再回想自己做法,确实有不妥的地方,正巧她又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间,见她眼里似还有泪,瞧着怪可怜的,不觉就道:“你说得对,我是该担一部分责任。”   苏禾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了,抽抽鼻子,朝他伸出一只手,飞快道:“那些菜值五毛多,我不管你全要,赔我一半。”   徐立冬脸色发僵,盯着苏禾没吱声。   其实苏禾也只是试探一下,万一就要来了呢...不过看对方神色不快,她及时收了手,叹气道:“公安同志,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不给就算了...我,没事那我走了。”   说完,慢吞吞站起来,慢吞吞挪步。   “这是菜钱,全给你。”徐立冬终于开了口,同时从上衣口袋掏出两张五毛面值的纸币,不轻不重拍在办公桌上。   苏禾惊讶回头,视线先落在纸币上,又看向年轻公安,见他一张脸黑如煤炭,知道他应该是气到了,赶紧拿了其中一张,语气诚挚道:“要不了这么多,谢谢公安同志,您真是个知错能改又深明大义的好公安!”   苏禾说完,见对方嘴角肌肉似乎抽搐了下,不敢再磨蹭,立马撒丫子走人。   ......   出了公安局,苏禾见抬头看天,见日头还不大,便趁着凉快加快了脚步往回赶。   随着日头渐升,也越来越热,正打算找个阴凉地歇歇时,忽听身后有人“小禾妹子小禾妹子”的吆喝。   苏禾应声看去,见泥巴路上来了辆马车,赶车的是个稍微比她大点的庄稼汉,面孔方正黝黑,一时想起来了。这人是跟她一个生产队的,叫孙大柱。   孙大柱为人热情,经常给原主帮助,原主对他印象还不错。   转眼间,孙大柱赶马车到了她跟前,喊道:“小禾妹子,快上来!”   苏禾哎了声,忙爬上架子车,这才注意到车上堆了几袋种子,恍然道:“下半年的黄豆该撒了?”   孙大柱道:“是嘞,队里的意思等再下场雨就安排先把地犁了...对了,小禾妹子,你到县城干啥来了?”   “秋来不知道吃啥坏了肚子,我来给他拿点药。”怕对方再问,苏禾转了话题,笑道:“大柱哥,我运气好,幸亏碰上你,要不有得走了。”   闻言,孙大柱黝黑的脸上微微泛红,不错眼的盯着苏禾笑,目光灼灼。   苏禾愣了下,渐收了脸上的笑。   她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妙龄少女了,不敢说对男人多了解,起码不是一无所知,现在她不想去猜测孙大柱什么心思,但这眼神让她不舒服,特别是在知道对方有婆娘有娃的情况下。   之后一路,苏禾没再跟孙大柱交谈,有意背对他而坐。   直到进了村,迎面走来个扛锄头的中年妇女,估计是刚从田里回来,见孙大柱驾的马车上坐着苏禾,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故意问:“大柱,你跟小禾这是干啥去了?”   苏禾听得皱眉,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徐秋来的亲婶婶王凤英,嗓门极大,但凡村里婆娘搁一块东家长西家短,里头必定有她。   孙大柱没听出王凤英话里意思,笑呵呵道:“去县城买豆种了。”   “买豆种呐。”王凤英重复了句,眼角余光又飞快扫了下苏禾,撇撇嘴。   苏禾只当没看见,跳下马车跟孙大柱道谢,便回了家。   此时徐秋来已经烧好了饭,苏禾进家的时候,他正踮脚站灶台边上盛红薯,苏禾忙接过锅铲,既心疼又无奈道:“我不在家,你就干吃红薯啊?”   徐秋来抿抿嘴,小声道:“嫂子,咱家油碗快空了...”   苏禾看了眼灶台上缺了个口的粗瓷碗,暗道徐秋来这娃太敏感太细心,叹口气,拍拍小家伙脑袋:“空了再榨油就是,先别吃,我去摘把豆角,咱们炒个菜。”   饭后,苏禾进她屋里,把藏在门后的瓦罐抱出来,掏出原主的所有积蓄,加上她兜里的五毛,数了数,有一块六。   之后,苏禾又把五斗橱翻了遍,翻出约莫两斤重的黄豆,应该是原主省吃俭用存下的,现在她打算全拿去油坊榨油。   两斤黄豆能出一斤多油,应该能撑到下个收黄豆的季节了。   这么想着,苏禾拎了黄豆出门。路过杨嫂子家门口时,正巧杨嫂子在院里喂鸡,看见喊她路过,喊了她一声。   看出杨嫂子有话,苏禾转了脚步进她家,才进门就听她问:“我听秋来说你一早出去了,就猜到你去了县城,咋样?”   苏禾没瞒着,把在县城碰上公安的事跟她说了,末了,又随口向杨嫂子打听了下那个姓徐的公安。   杨嫂子道:“你说冬子?是有粮叔的儿子,有粮叔估计你不认得,不常在家,听说在县城当大官呢...冬子是公安,我昨天想跟你说来着,要是碰上啥事,你能找他。按辈分,你还得喊他声大伯哥。”   “大伯哥?”   苏禾脑里浮现出自己管那人要钱时,那人既惊愕又憋屈的脸,觉得有些好笑,但很快就愁了。   当时要钱,她想的是尽管他们同乡,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多,得罪就得罪了,谁能想到她跟那人还有这层关系在,要是个记仇的可咋办...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看到熟悉的妹子,开心!抱抱乃们~   特别说下哈,之前看到有妹纸问帝后为啥锁文,我说下哈,是年龄设定问题,现在不允许男女主角不满十八岁结婚,尽管我的背景是六十年代,那个时候没满十八岁结婚的比比皆是,但没办法,只能修改了,还有其他比较敏感的那十年问题,改来改去不合格,气得我干脆不改了,现在想想还是改,不然还是有妹纸追问为啥锁o(╯□╰)o   我努力存稿,怀挺~   第3章 祸不单行   不过苏禾也不是什么杞人忧天的人,很快就把坑“大伯哥”的事抛诸脑后,跟杨嫂子又聊几句,才顶着日头往生产队的榨油坊走。   时下黄豆属于经济作物,除非上头给指标,社员不能随便耕种,只有到年末,生产队才给每家每户分几斤黄豆,而这几斤黄豆就是社员们一年的食用油来源。   为了解决社员的吃油问题,一般几个生产队会合买一台榨油机,像红旗二队,就是跟大队、三队、四队合买的,暂放在二队的生产大院里,有专门的榨油师傅操作机器。   苏禾过去时,已经有两个本村的妇女在等榨油师傅。这两人苏禾都认识,一个是住她家边上的婶子,另一个是孙大柱的婆娘,叫魏红。   想到原主在村里很不招人待见,苏禾就没自找没趣的往那两人跟前凑,而是找了块石板坐下,离她们有些距离。   尽管这样,苏禾还是听到了一声仿佛带了极大仇怨的“呸”,接着入耳的便是“骚.货、臭不要脸、婊.子”诸如此类的骂词。   苏禾朝骂人的魏红看去。   四目相对,魏红仍没收敛,骂得更起劲了,要不是她旁边的婶子拦着,只怕要过来打苏禾。   苏禾仔细回想了下,不记得原主哪得罪魏红了。   原主这人说好听点叫守本分,说难听点叫窝囊,别人骑到她头上都不一定能反抗,更别说主动挑事。   唯一的可能,是魏红单方面认定她跟孙大柱有一腿,或者应该说,是她不知检点勾引了孙大柱。   苏禾不是原主,受不来这种气,当即起身走向魏红:“你说谁呢?”   魏红呸她:“就说你!不要脸的贱.货,男人死了想再找没人拦着,惦记别人的男人算啥事,丢人现眼!”   苏禾冷笑了下,快步过去,不等走到魏红跟前,扬手便是狠狠一扇。   见魏红又惊又愣,苏禾不客气道:“魏红嫂子,饭能多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要再敢拿没影的事编排我,我今天就是死在这也要跟你讨个说法!”   谁能想到平常一个屁都闷不出来的人,突然跟吃了两斤炸.药似的,魏红起先没反应,待回过味之后,哎哟了声,扑上去就跟苏禾扯起来。   “干啥,干啥捏这是!”   “别打别打!”   一旁的婶子火急火燎拉架,只这两人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让谁,乱作一团,引得附近闲着没事的社员都凑过来看热闹。   “咋回事啊这是?拉开,赶紧拉开!”生产队长过来了,唬脸喊了声,几个社员才上去拉人。   生产队长也姓徐,因排行老五,大家伙儿都喊他徐老五。徐老五原本在跟几个副队长交代犁地播种的事,猛地听人说孙大柱家的婆娘跟老徐家小寡妇打起来了,忙不迭过来劝架。   “孙大柱,孙大柱你个天杀的死哪去啦?!你咋还不来,就由着你婆娘被这个小贱.货打死?天啊,我不活哩!”   魏红干仗吃了亏,一屁股坐地上,嗓门哭得响亮。   她之所以这么气,也是因为晌午的时候,住她家隔壁的王凤英告诉她,说瞧见她男人带着小贱.货一块去了县城,谁知道这一路上干没干啥腌臜事!   再看苏禾,虽然也衣衫不整头发乱糟,但一眼可见的地方倒没什么伤,在大家伙诧异的目光下,她朝魏红鞠了一躬,道:“魏红嫂子,对不住了,刚才我打了你。”   魏红恨得咬牙,狠狠朝苏禾吐口唾沫。   苏禾闪身躲开,继续道:“你骂我贱.货,扫把星,我当你是看我不顺眼,忍了。但你说我婊.子,勾引男人,分明是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倒要问你,你见我勾引谁了?正好乡里乡亲都在,把这人指出来,我跟他当面对质!”   话一说开,大家伙就都明白了。   谁不知道,魏红她男人平常有事没事就爱往苏禾这个小寡妇跟前凑!   有不嫌事大的起哄说:“大柱家的,你倒是快说啊!”   徐老五皱眉,朝起哄的瞪了眼,继而沉声道:“大柱家的,你说,要真有这事,不用你闹,我喊基建队的人过来,咱们公事公办。”   魏红本欲张口就把她男人扯出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男人要是干了啥不光彩的事,她脸上也没光,白叫旁人看笑话!   想到这,魏红支支吾吾不说话。   苏禾趁机大声道:“我知道,各位叔伯婶娘指定都听人说过我偷男人,今天趁这机会,我正好让叔伯婶娘们知道,我苏禾没跟任何人不清不楚过,往后谁要再敢背后坏我名声,我拉他去公安局请公安同志评评理!”   此话一出,原本看好戏的婆娘们大都没了声儿,你瞅瞅我,我瞧瞧你,脸上皆是悻悻模样。   至于魏红,见苏禾话里带狠,就差没指天诅咒,再想她刚才干仗丝毫不手软,一时竟怕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见状,徐老五挥挥手,恼道:“散了,都散了!”   队长发了话,大家伙议论纷纷散开,不过眨眼的功夫,生产大院又静了下来。   这会儿榨油的师傅也来了,苏禾不去看仍坐在地上头发蓬乱的魏红,把黄豆递给榨油师傅。   ......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半日的功夫,整个红旗公社的人都知道苏禾跟魏红干了一仗,谁也不曾想到,印象中那个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小寡妇,竟然把孙大柱家的婆娘揍个鼻青脸肿。   傍晚的时候,杨嫂子来苏禾家串门,提起这事儿就拍手叫好:“馒头他婶儿,你可算硬气一回了,看魏红那婆娘以后还敢不敢乱编排人!”   苏禾笑摇头,实话道:“嫂子,我不瞒你,要我看,魏红嫂子就是枪.杆子,打.枪的人还在后头。”   王凤英上午瞧见她坐孙大柱的马车回来,魏红下午就找茬,明摆着的,分明是王凤英在背后煽风点火。   杨嫂子道:“馒头他婶儿,不是我嚼人舌根,你那叔婶可不是啥善茬,尤其是你婶儿,鬼点子多,心眼可坏!秋来小就算了,你可得长点心眼,防着他们。”   知道她是好心,苏禾点头应声,转又道:“嫂子你坐着,等我会儿。”   说话间,苏禾进了屋,把破瓦罐抱出来,数出一块钱,还给杨嫂子:“嫂子,我暂时只有这么多,剩下的等年末分工钱我再给你。”   先前原主婆婆看病吃药堪比无底洞,周边邻居都推三阻四不愿借钱给原主,唯有杨嫂子偶尔凑个三块五块给原主应急。   现在苏禾穿进了原主身体里,理应该继续帮原主还钱。   “我不急用...看你,我来你家串门整得跟登门要钱似的。”知道苏禾困难,杨嫂子推脱不要。   苏禾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快拿着嫂子,要不我心里也不安。”   话说到这份上,杨嫂子才接下,又跟苏禾唠了会嗑才回家。   乡下没什么娱乐生活,若是公社不开大会,为了省煤油钱,天一黑各家各户就关门上炕。   苏禾闷好热水,等徐秋来洗好澡去睡觉了,才把剩下的水打到澡盆里,准备擦个澡。   她刚打好水,就听到两声“咚咚”,似乎是从窗户那发出来的。   苏禾支开窗户,见外头黑洞洞的站个人,不等她开口,那人就小声道:“小禾妹子,你出来下,我有些心里话想跟你说。”   原来是孙大柱。   苏禾站着没动,道:“黑灯瞎火的不方便,就在这说,也没别人。”   “小禾妹子,我刚把那婆娘揍了顿,你、你别生气。”   说这番话时,孙大柱语气略急,仿佛带了点儿讨好。   苏禾头疼,事实上她并不会因为魏红挨揍而幸灾乐祸,相反,只会让她厌恶孙大柱这个男人而已。   有老婆又有娃还不知足,怎么,还想跟她做一对野鸳鸯?   快别给她添堵了!   “大柱哥,我只跟你说一遍,你跟魏红嫂子咋样,不关我事,你揍不揍她,我也不关心。往后去你别来我家,咱路上碰见了也别往一块凑,给人看到了不好,我是个要脸的人,干不出寡廉鲜耻的事儿。”   闻言,孙大柱急道:“你又没了男人,我能照顾你!”   苏禾暗翻白眼,不客气道:“想照顾我的男人多了去,可不是你这样有婆娘又有娃的,我苏禾就算再找男人,也只找没结婚的,要是往前我有啥举止不当的地方叫你误会了,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可从现在起,你要再装听不懂,别怪我给你难看!”   说完这些,苏禾不去看外头那人怔忪的样子,啪得关上窗户。   她把话说得够明白了,希望孙大柱这根棒槌能识相点。   苏禾插上窗户插销,刚转身,就见徐秋来扶着门框站在她屋门口,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嫂子。”徐秋来怯怯喊了声,一张小脸上满是不符合年龄的担忧:“你会离开我再嫁不?”   苏禾半蹲下去,一把将他抱到自己炕上,笑眯眯道:“不会,你这么乖,我哪舍得啊,放心,以后我到哪儿就把你带到哪儿。”   徐秋来抿抿嘴,露出一抹羞涩笑,但很快他就担心了:“可我听二狗他们说,我这样的叫啥油瓶来着...”   苏禾噗嗤乐了,揉揉他脑袋道:“咱家秋来会烧饭又会洗衣裳,扫地剁猪草拾柴禾样样都行,哪个敢说你拖油瓶,嫂子可不乐意。”   到底还是孩子,徐秋来很好哄,苏禾三两下便打消了他的忧虑,哄他回屋睡觉,等他睡着了,苏禾才洗漱上炕。   白日里太多糟心事,苏禾翻来覆去,想到孙大柱跟魏红两口子,就愁的睡不着。   下午,她跟魏红干仗,又当着村里人放狠话,无非是想打消魏红疑虑,同时也给村里人一记警告,哪知道孙大柱那根棒槌回头又揍了魏红一顿。   加上有王凤英那个佐料罐子在,估计魏红还不知道怎么记恨她呢!   女人就是这样,宁可把最大的恶意撒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也不愿跟自己男人拼个你死我活。苏禾现在最怕的就是魏红再不依不饶。   结果还真被她料中。   没两日,苏禾早起开门,就发现她家门上、墙上,甚至外头的老树干上,都给糊上了糙纸,清清楚楚写明她犯的罪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暂定在晚九点~   然后这两天要把别的文锁上的章节修改一下,申请解锁,会造成伪更,望妹纸们多多包涵哈,抱歉抱歉~   谢谢妹纸的手榴弹,鞠躬~   lingchatan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01-08 00:07:55   第4章 找大伯哥   两日前,魏红跟苏禾干过仗回家,气不过又向她男人哭闹了回,本以为她男人会站她这边,没想到却挨了顿揍。   从她男人拳头招呼到她身上那刻起,魏红整个人就像是被扔进了深井里,心都凉了。   直到住隔壁的王凤英婶子把她拉到她家时,魏红还在簌簌发抖,既气又恨。   “红啊,不是我说你,不长心眼。你看我那侄媳妇,瞧着闷不吭声一副老实巴交样,其实呢,可精可精了,知道你男人为啥揍你不?”   王凤英噼里啪啦说一通,魏红只听进了最后一句,瓮声瓮气道:“为啥?”   “还能为啥?十有八.九是我那侄媳妇在你男人面前诉委屈了呗!按说小禾是我侄媳妇,我该向着她才是,可我这人脾气硬,帮理不帮亲,我最看不惯不安分的小骚.货,这种人在咱们十里八村就是个祸害!”   魏红吐出口血沫子,狠声道:“婶子你说的是,有这骚.货在一天,不知多少男人要被她迷得团团转!”   王凤英连声附和:“可不是,这种祸害撵走了最好!”   魏红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道:“婶子你说得容易,她来咱们红旗公社也十几年了,头几年公社造名册按户口,都给她登记名字报到县公安局了,咋撵啊!”   王凤英笑了:“撵不走,就去基建队举报她,搞臭她名声,让她待不下去呗!”   ......   有先头的谣言在,大家伙儿都知道红旗二队有个不正经的小寡妇,只都是嘴上说说,去基建队举报她的,魏红倒是头一个。   这年月,哪个要是被举报到了基建队,不死也得脱层皮。如果被单方面定了罪,无论是批.判还是劳.教,都不是苏禾能吃得消的。更严重的是,她将不能继续跟徐秋来一块生活,即便徐秋来不愿意,他“好心”的叔婶也会强迫他跟“坏分子”断绝关系。   乍碰上这种事,苏禾不是不慌,只是惊慌过后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三两下撕了门墙上的纸,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忽听见有人在外面喊,出去一看,见是村里的一个族叔,躲躲闪闪的站在篱笆院外。   “春来家的,快去趟公社,徐老五叫你过去!”才说完,一刻也不敢停留的掉头就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苏禾解下围裙出门,身后传来徐秋来的喊声。   “嫂子,五叔喊你干啥?为啥叫你现在去?你啥时候回来?”   徐秋来虽然很多事不懂,但心思细腻,会看人脸色,在他印象中,自打嫂子上吊醒来之后,就没像今天这样神色恍惚过。   “你在家,我一会就能回来。”苏禾拍拍他脑袋,来不及多说,匆匆往公社走。   公社大院在庙前乡的街上,离红旗二队约莫一里地,苏禾心里装着事,脚程很快,不过二十来分钟的功夫,便到了公社大院。   那里,除了徐老五,还有其他生产队的队长以及公社领导,加起来十几个人,都在等苏禾。   见苏禾进来,徐老五叹气道:“侄媳妇,魏红向基建队举报你跟她男人不清不楚,要求开政审大会审判你!你这事...可棘手捏!”   苏禾一听,忙道:“五叔,各位叔伯领导,还是那句话,我从没勾过男人,你们都是明事理儿的,不能光听闲言碎语就判我罪,把我打成坏分子!”   徐老五两眼一瞪,沉声道:“咱们要是真听了闲言碎语就判罪,早把你交给基建队了!”   基建队通常由思想觉悟极高的分子组成,又可称民兵联,不仅负责各乡镇的治安,还负责诸如投机、汉.奸、重婚、赌.娼等思想教育问题。   苏禾也知道是自己心急了,低下头,哽咽道:“五叔,您也算看着我长大的,我是啥样的人,您还能不清楚?”   这番话虽然有套近乎的嫌疑,却也真勾起了徐老五的恻隐之心。苏禾的为人,徐老五多少知道点,要不出了这种事之后,他也不会多事把人喊过来。   “侄媳妇你别急,咱们喊你来,就是想给你出个主意。”徐老五看了眼其他生产队的几个队长,继续道:“趁事情没闹大前,找个有声望的人给你做担保,为你说句话,最好是能叫人信服的。”   话说起来简单,谁又敢跟坏分子挂上钩,一个不小心也会被打成坏分子不说,家里人都会受牵连,旁人躲还躲不及,谁会帮她。   苏禾实在想不出哪个有声望的人会出面替她作担保。   徐老五提醒道:“兴许你可以去找找徐有粮,是你本家堂叔,在县里当大官,叫你家叔跟你一块去,看在你叔的面上,他说不准能帮你说几句话。”   苏禾心道原主的叔婶巴不得她早点滚蛋,怎么可能会帮她。   至于徐老五,虽然也是原主的族叔,但亲戚也有远近之分,徐有粮都不一定能记得徐老五这号人,是指望不上了。   烦乱中,苏禾忽得想到了她那个“大伯哥”。   ......   从公社回去,徐秋来还没吃晌饭,在等着她,一见她回来就问:“嫂子,五叔找你干啥?”   苏禾骗他道:“马上要犁地播种了,五叔要我勤快点,争取多挣工分,年末多分点钱。”   徐秋来忙道:“以后我也下地干活,咱们一块多挣点!”   苏禾感到窝心,笑眯眯打趣道:“那你可得多吃点,别给我拖后腿。”   徐秋来哎了声,赶紧去盛饭。   饭后,苏禾仰躺在铺了草席的炕上,听着耳边阵阵蝉鸣,盯着房梁的一处,怔怔出神。   那个大伯哥,她虽然不熟,还坑过他钱,但从短暂的言语交谈中,苏禾能够断定,他是个不错的男人,至少在大是大非上,不会跟村里那些长舌妇那样,听风就是雨。   而且从他给她菜钱的举动上看,应该也是个心地善良的。   另外最重要的是,他是徐有粮的儿子,有他出面,说服徐有粮的几率会很大。   苏禾越想,求他帮忙的心就越强烈,见日头还是当空而照,自己若是走得快些,还能从县城打个来回。想到这儿,再也躺不住,喊醒已经午睡的徐秋来,告诉他自己要去趟县城。   徐秋来这回倒没多问,乖乖嗯了声,叮嘱道:“那嫂子你早去早回。”   苏禾应声,人都走到门口了,忽又拐了回来,从自家菜园里匆匆摘了篮时令蔬菜挎上。   赶在日头西落前,苏禾终于到了县公安局,并没立刻进去,在公安局外的马路上徘徊了两圈,待想清楚要怎么说之后,才深吸口气,走到廊檐下,透过窗户往里面看。   徐立冬的办公桌在哪儿,苏禾是知道的,只这会儿靠南墙的那桌前却空荡荡的没人。   苏禾忐忑一路的心忽得就沉到了谷底。   正失落间,有公安下班出来,瞧见苏禾,便问道:“妹子,你找谁?”   苏禾忙打起精神问好,与此同时,又往办公室瞧了眼,说:“我想找徐公安,徐公安还在吗?”   “徐立冬啊?在,在...”说话间,公安同志几步走去另外一间档案室,喊道:“冬子快出来,有人找!”   省里下发文件要重新统计人口,这两天,徐立冬跟几个同事白天挨家挨户走访,傍晚回公安局加班核对档案,这会儿他刚从外头回来不久,听见有人找,搁下钢笔出去,见廊檐下竟站着他老家的那个弟媳妇,脚步一顿,很是意外。   苏禾把他反应看在眼里,几步到他跟前,笑吟吟的先喊了声:“大哥。”   徐立冬给她叫的眼皮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挪了半步,意识到到自己这行为像懦夫,又硬生生钉住了脚跟,强自镇定的将视线下移,落在她弯起的眉眼上,与此同时,脑中忽得闪过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禾又往前了半步,笑道:“大哥,前次那事,我知道错了,回去跟住我家隔壁的嫂子一说,嫂子说我运气好,幸亏碰上你,还说论辈分,我该喊你声大伯哥...这回过来,是家里菜种的多吃不完,就寻思给你送点。呐,给你。”   说话间,苏禾把菜篮往他怀里推。   徐立冬没防备,连往后退了两步,忙说:“不用不用,吃不完做成菜干,留着你跟秋来慢慢吃。”   听他主动提起徐秋来,苏禾叹口气,两道柳眉蹙了起来,低声道:“大哥,你就收着,我跟秋来以后能不能再搁一块吃顿饭都难说。”   “你要改嫁了?”徐立冬显然理解错了她意思。   苏禾忙摇头,坚定道:“我带秋来过日子挺好,没想过再嫁,何况我婆婆死前千叮万嘱我,一定要照顾好秋来。”   “那你...”徐立冬顿住了,见对面的弟媳妇眼里似乎有泪,雾蒙蒙的看他,不觉就道:“怎么,你跟秋来是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了?”   苏禾嗯了声,点头又摇头,见办公室里有个公安同志频频往他们这边伸脑袋,就道:“大哥,能不能换个地儿说话。”   徐立冬回头,正好跟里头同事对上眼,见他挤眉弄眼,颇感尴尬,点头道:“去后边说。”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弱小,打滚求收藏,熊抱抱~   第5章 孤注一掷   来的路上,苏禾已经想好,不管徐立冬此人多难搞,她都要死死抓住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既然求人办事,示弱是必须的,除此之外,态度也要诚恳,大哥更要喊得亲切。   待走到一处没人的地儿,苏禾又殷切切的喊了声“大哥”,见他止住脚步回身看她,才道:“其实我过来,是想跟你说个事儿。”   徐立冬刚想问什么事,一抬眼,见她竟扑簌簌滚落几粒豆大的泪珠子,顿时感到无措。两手插口袋不是,不插也不是,抓了下头道:“别哭...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苏禾拖着浓浓的鼻音“嗯”了声,抬起袖口擦擦泪,才开口道:“大哥,我头两天跟同村的魏红嫂子干仗了,她骂我是婊.子,我气不过就...”   说到这儿,苏禾用余光飞快看了徐立冬眼,见他脸上喜怒不辨,继续道:“就跟她干了一仗。我虽然是个寡妇,但也知道为我死去的男人争脸,骂我别的可以,唯独不能骂婊.子,我本以为这事就算过了,没想到她去基建队举报我,往我头上按莫须有的罪名。”   其实徐立冬以前也听乡里人传过有关苏禾的闲言碎语,只那时他抱着不关己的心态,对这个关系不算亲的弟媳妇没想过去了解什么。印象里,这个弟媳妇虽然长得比旁人招眼了些,但听说也是老实人,不至于像传言那样不堪。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徐立冬平时跟她没往来,也不能听她只言片语就断定什么。加上她向自己讨要菜钱那次,牙尖嘴利,三两句就把自己顶的无话可说,又实在不像个“老实人”。   徐立冬这样想着,正了色,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你的事基建队应该会接手,你放心,如果真是空穴来风,他们不会随便往你头上扣高帽。”   言下之意:要是真的扣上高帽,那说明你就是个婊.子。   苏禾嘴角扯了丝冷笑,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我自认行得正坐得端,可架不住别人往我身上泼墨啊,我要是真犯了啥罪过,判我罪我无话可说,大哥你倒说说,我是杀人还是抢钱了?基建队是公安局还是法院?它有啥资格去定我的罪?”   苏禾不歇气的说完这些,最后又哽咽着补了一句:“我本以为大哥你是懂法的,跟那些人不一样...”   她这句话说得实在大胆,所以说的极慢,一边说还一边偷偷注意徐立冬,见神色似有松动,显然也是赞同自己这话的,悄悄松了口气,垂眼盯着地面,老老实实等他给话。   徐立冬确实给她说动了,也确实不赞同基建队越俎代庖,但他却没法插手去管,有些无奈道:“我信你不是那种人,不过只有我信你没用。”   听他这么说,苏禾紧接就道:“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是想托大哥你出面,能不能说动你家大伯帮我说句话,为我正个名儿,大伯在乡里声望高,说的话有分量。”   说到激动处,苏禾又跟他打亲情牌:“我要是出了事,秋来咋办啊,他才六岁,要是被我叔婶带走,以我叔婶吃肉不吐骨头的性儿,秋来肯定遭罪...”   见她说话时,鼻尖红红,眼睛雾蒙蒙的,透着股楚楚可怜的劲儿,徐立冬就是心肠再硬,见她这模样,也先软了三分,却不知她是存心示弱给他看。   不过同情归同情,只给人做担保是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叫他出面倒没问题,就是他爸...不一定能同意。   “这事我记着了,你先回去。”徐立冬说了句。   尽管苏禾此时心中油煎一般难熬,但也知道适可而止,以免逼急了反遭人厌烦。   略平复了下心绪,苏禾笑了笑,诚心道:“不管怎样,我先跟大哥你说声谢,还有这菜,真是送你的,不是啥好东西,你别嫌弃。”说完,把菜篮递了过去。   话说到这份上,徐立冬哪还能说不,从她手上接过菜篮,心里过意不去,又补了句:“篮子先搁我这,回头我给你送去,顺便给你个准话。”   苏禾又谢他,意识到话说太久,半开玩笑道:“大哥,你去忙,我回了,本来我名声就不好,咱俩又搁一块这么久,要是给同乡瞧见,指不定要说你是我姘头呢!”   徐立冬给她说的心头一跳,含糊嗯了声,便强作镇定的先走开。   才回办公室,徐立冬手上拎的菜篮就被人抢走了,这人是刚才冲他挤眉弄眼的同事,叫刘红军,跟他差不多岁数,性格却大相径庭。   刘红军好开人玩笑,哟了声,道:“这谁啊?还给你送菜...刚处的对象?长得真俊!”   “一边去。”徐立冬夺过菜篮回自己办公位上,正色道:“那是我弟媳妇,你少乱编排人。”   刘红军神色悻悻,赶忙认错。   徐立冬懒得理他。   不过也正因为刘红军此举,让徐立冬又重新思考了遍他那弟媳妇刚才说的那番话。   他俩不过私下说了会话而已,都有不知情的旁人乱扯,他那弟媳妇眼下又被糊了大zi报,只怕真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   ......   这边,苏禾匆匆往家赶。踏入庙前乡境地后,熟人渐多起来,可惜没人敢跟她打招呼,都避她如瘟疫。唯独快到家时,隔壁杨嫂子远远喊了她一声,虽没多说,但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苏禾朝她笑笑,转身进家。   徐秋来在家剁猪草,见苏禾回来,扔了砍刀蹬蹬往她跑来,一股脑的扑到她怀里,气呼呼告状:“嫂子,你不在的时候我叔婶来了,他们叫我跟你断了关系,以后跟他们住,还说你是个坏分子,早晚把我带坏!”   苏禾拍拍他脑袋,把他小脸从怀里扒出来,笑道:“那你看我像不像坏分子?”   徐秋来直摇头:“嫂子你不像,我叔婶才像!他俩哪是为我好,分明是惦记咱家房呢!”   苏禾微微一惊,低声问:“你听谁说的?   “我以前听到你和我妈说过...”说到这儿,徐秋来担忧道:“嫂子,你说他俩要是真抢走咱们房子,可咋办啊。”   苏禾摸摸他脑袋,语气坚定:“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抢走的。”   话是这么说,可苏禾清楚,这番话也就能安抚徐秋来了,只她该做的也做了,眼下只能盼着徐立冬早些给她回复。   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一日午后,苏禾还是被基建队的民兵带走了,暂锁在公社中学的教室里,等待政治审判。   这年月,社员们虽然缺吃少穿,但非常讲究政治名誉,谁要是被基建队带走,那比蹲牢还丢人。   苏禾没防备被带走,没准备铺盖,更没带口粮,眼下又饿又渴,透过教室的窗户往外看,太阳已经西下,而外边那个看守她的民兵就这么站了一下午。   苏禾清清发哑的嗓子,喊了声:“大哥,能给我弄点水喝不?”   外头扛.枪.杆的民兵回头,应得干脆:“咋不能?又不是犯啥死罪,等着,我这就给你弄。”   苏禾忙感谢。   民兵大哥很快回来,手里端着个葫芦瓢,盛了半瓢凉水。苏禾接过,咕咕喝了几口,总算好受些。   外头民兵大哥道:“大妹子,得叫你家里人给你送床铺盖啊,要不晚上咋睡觉?你哪户的?要我叫人给你传个口信不?”   苏禾刚要开口,可转念一想,秋来这会儿还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叔婶带走,就道:“不用了,我将就睡一晚。”   见状,民兵大哥摇摇头,不再说话。   为了保存体力减少饥饿感,苏禾靠坐在墙边,把自己蜷缩起来。眼下她没心思想别的,只盼着赶紧开审判大会,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说话声,苏禾听出来了,是徐立冬!   宛如接天神般,苏禾一骨碌爬起来,趴在窗户口喊:“大哥!”声音里带着不掩饰的惊喜。   外头,穿了身汗衫布裤的徐立冬正跟民兵说话,听见苏禾喊,错开眼朝她略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也不知为何,见到他,苏禾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没了此前的惶然,等民兵大哥扛枪走开,便笑着道:“总算等来你了!”   她这话兴许没别的意思,只听在徐立冬耳中却感到别扭,不过见她还笑得出来,轻吁口气,用民兵刚才给的钥匙打开教室门,把篮子递她:“秋来惦记你没吃饭,叫我给你捎带点,还有铺盖,也叫我拿来了...饿了,先吃饭。”   苏禾大感窝心,掀开罩在篮子上的笼布看,见里面装了碗红薯干稀饭,上面夹了几筷子咸菜,还有两个玉米面馍。   苏禾饿极了,连咬几口馍缓过劲儿了,才问:“大哥,我叔婶在不在我家?是不是迫不及待劝秋来跟我断绝关系?”   时下政审严苛,但凡哪家出个有政治问题,往后公家要用人,全都不予考虑。而且苏禾要真被打成坏分子,徐秋来不跟她断绝关系,以后怕是连公社中学都上不了。   “我去的时候,确实看到了你叔婶,不过他俩见我过去,没久坐,倒是秋来,跟我说了你叔婶的事。”   徐立冬看了眼对面的弟媳妇,见她脸上不掩鄙视,又想到以前那些损她名声的谣言,略动动脑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出于正义,徐立冬叫她安心,道:“我爸那边已经应了你的事,不过他在省里开会明天才能回,最晚明天就能给你做担保,让你回家。”   听完,苏禾很是惊喜的啊了声,很快又摇头,轻声道:“回去又怎样...只要我叔婶惦记房子一天,我跟秋来就不能安生,魏红嫂子不过是被他们拿了当枪使。”   徐立冬想了下,沉吟道:“这样,明天给你作了保就先回去,其他事我替你出个头。”   苏禾赶忙道谢,不过却道:“那怎么行,不好再麻烦你,再说我总归是被人按了婊.子名头的,别把你也牵扯进来...”   不等徐立冬再说话,苏禾咬咬牙,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飞快道:“我先不出去,我要等着开政审大会,不过...大哥,你能不能先帮我个忙?”   第6章 政审大会   夏天黑的迟,直到七点,残阳才收敛最后一丝余晖。往常这个时候,劳作了一天的社员早已吃过饭,大老爷们蹲在村口的榕树下抽旱烟、侃大山,婆娘们则聚在一块东家长西家短。   而此时,这些人都扛了长条凳,三五成群结伴往公社走,各家的奶娃跑在前头,争抢着先到公社中学占位。   今晚,公社要在中学开政审大会,主席同志号召的事,咋能不积极哩!   八点不到,公社中学不大的操场上已经挤满了人,几个领导也全部到齐,在课桌拼成的主席台后坐成一排。因苏禾是红旗二队的社员,所以徐老五也在其中。   眼下,徐老五殷勤的给坐他身侧的徐有粮点烟,因为激动,擦洋火的手都在微微作抖。   能不激动么,全公社最大的官儿就在他眼前哩!   “哥。”徐老五亲切的喊了声,问道:“这趟回来在家住几天不?我让我婆娘张罗酒菜,叫上有地、有山、有水,咱们哥几个一块坐坐?”   徐有粮脸上带着笑,摇头道:“我倒想,可不行啊,明个县里还有会要开...时候不早了,把侄媳妇叫出来,咱们开会!”   徐老五连说好,扭头跟公社其他几个领导交头接耳一番,便举了喇叭,高声喊:“安静,大家安静!”   等四周都静了下来,才又道:“前些时候魏红跟苏禾同志那事,大家伙想来也都听说了。今天趁县委的徐主任在,咱们给苏禾同志个辩释机会,坚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坏分子!”   话音落下,苏禾就被两个民兵挥枪.杆指着,推推攘攘走到大场中央,伴着她的出现,场上开始骚.动起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时不时发出阵阵哄笑,也有诸如王凤英之流,十分不耻,在苏禾路过时,狠狠冲她吐唾沫。   好在苏禾跟原主是性格相反的两类人,脸皮够厚,内心够强,何况...   她朝站在不远处的徐立冬看去,心微微定了下来。待公社领导准许她为自己辩释时,才大声道:“魏红嫂子在哪,请大家腾个地儿,让魏红嫂子出来,我有话要跟她对质!”   “在这儿!”人群里,王凤英大声喊了句,迫不及待把躲在后头的魏红给揪到了大场上。   “大柱家的,你倒说说,她跟你男人都干了啥不要脸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王凤英朝魏红使了个眼色。   “王凤英,苏禾同志可是你老徐家的媳妇!”人群里有人突然起哄了句。   王凤英呸了声:“咱们老徐家可没这么不要脸的,我把话可撂在了前头,她跟咱家没关系!”   说完,又催了她身旁的魏红道:“大柱家的,你快说啊!”   “说啥?”魏红挣开了王凤英扯她的胳膊,眼神躲闪:“我没啥好说的,小禾妹子是个本分人,是我受人教唆坑害她了!”   听她这么说,场上有片刻鸦雀无声,待反应过来,一下又吵嚷起来。   王凤英不知道哪出了错,急道:“大柱家的,前些时候你男人为啥狠揍你,你都忘啦!”   闻言,魏红飞快往她男人看了眼。   就在昨晚,那个徐公安深夜敲开她家门,告诉她男人,如果老徐家的小寡妇被打成坏分子,她男人也跑不掉,一个巴掌拍不响,事情闹大了都得拉去劳教。   还有她,要是敢说半句泼人脏水的假话,公安局的班房大门随时随地向她敞开。   徐公安一走,她男人插上门栓就给她揍了一顿,警告她要是今天敢乱说话,就要她卷铺盖滚回娘家。   魏红神思恍惚,王凤英连扯她几下都没反应。   “大柱家的,你倒是快说句话呀!”   魏红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王凤英,不耐烦道:“不是你出的主意,叫我去基建队举报给小禾妹子吗?还说等你把小禾妹子撵滚蛋,她家四间瓦房就是你的了!”   “魏红嫂子,你说真的?”   苏禾一副才得知实情的震惊模样。憋屈到现在,总算等来这句,不好好发挥一下,简直对不起她这两天遭的罪。   她说得极大声,又一把扯了懵逼中的王凤英故意质问:“怪不得自从我婆婆没了之后,你总瞧我不顺眼,三番五次来我家找茬,原来是惦记上了我家房子。”   “大柱家的,到底咋回事啊,快给大家伙儿说清楚!”人群里有人喊话。   “是嘞,快说清楚!”   场上嗡嗡哄闹起来,比起开那劳什子的政审大会,这种场面可有意思多了!   魏红先是心虚的瞧了眼王凤英,很快,又朝人群的某个方向瞧了眼,才大声道:“本来我跟小禾妹子吵嘴干仗,都是邻里间小摩擦,是王凤英这个坏了心肝的老婆娘,她给我出主意,叫我把小禾妹子撵走,我再老实说了,先前传小禾妹子跟男人不清不楚,也是王凤英这婆娘在背后作怪!亏得这节骨眼上我想明白了,要不连我男人的脸也给丢了尽!”   “大柱家的,我啥时候说过这种话哩!”王凤英实在被这反转性阵仗整懵了,惊讶之后,怒气快速升腾,一下甩开苏禾手,就要朝反咬她的魏红扑去。   只下一秒,又觉得哪里不对,猛地回头朝苏禾狐疑看去,见她这侄媳妇虽是惨兮兮模样,只那双眼里却分明带着笑,醍醐灌顶般,一下就明白了。   苏禾将她反应看在眼里,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愁难道:“婶儿,咋办啊,这下全公社人都知道你的小算盘了呢。”   “小贱.货!”王凤英一阵气血冲顶,抬手便向她挥去:“看我不打死你!”   苏禾早有准备,忙朝主席台躲,抖着声,用极为害怕的模样喊:“婶儿,你想要我家房子,拿去就是,别打我...我怕你了...”   眼看场面失控,公社的几个领导忙叫人制止住王凤英,其中一个怒喊:“徐有地,徐有地人捏?赶紧出来,把你婆娘拉住!”   徐有地。徐秋来的那个叔,见势头不对,早就缩脑袋跑了!   不跑干啥?留下来丢人不成?   这场闹剧,最终以徐有粮的名誉担保收场,至于王凤英,这下整个公社人都知道她惦记侄媳妇的四间大瓦房了!   苏禾要的就是这结果,见目的达到了,擦擦眼角憋出的泪,下意识往徐立冬站的地方看去。   此时操场上人散的已经差不多,一眼望过去,南墙角下哪还有半个人影?   苏禾愣住。   “侄媳妇快过来,快跟你大伯打个招呼呀!”一旁徐老五喊了声。   苏禾收起心思,应声过去跟徐有粮说谢。   徐有粮比她想象中和善,同她握了手,笑道:“往后有地两口子要是再为难你,去县委找我,我给你做主。”   苏禾忙又道谢,对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大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别的好。好在有同村的叔伯亟待跟徐有粮寒暄,便悄悄退出了人群,跟在等她杨嫂子一块往家走。   “小禾你瞧见没,刚才你婶儿脸都气黑了,还有你叔,就差没夹尾巴哩!”   “秋来要跟来,我没让,把我家馒头交给他看拖住了,这娃胆小,我怕他吓着。”   “哎,魏红那娘们咋回事,咋突然就帮你说话了捏...”   “谁知道呢。”   苏禾有些心不在焉的回了句,满脑子想得都是那个一声不吭就走的大伯哥,也不知为何,竟有些微微不安。   她是哪得罪了他?   苏禾把那天自己跟他说过的话反复琢磨了几遍,确定自己只是叫他帮忙恐吓孙大柱两口子一下,而且他当时也是一口应下的,并没有为难。   思来想去,苏禾最后只能安慰自己,或许他有别的事急着要去办,是自己多想了。   ......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次,苏禾倒是不用再担心那对叔婶再打什么坏主意,反正群众舆论会倒向她这边。至于魏红,也不知是碍于徐立冬的恐吓,还是受了她男人管教,实在抹不开脸碰上了,最多互不搭理,倒也没再非打即骂。   日子又重新恢复了正常。待一场暴雨过去,把干了好些天的旱地浇了个透,公社几个生产队长商量了番,挨家挨户通知,叫各家准备好簸箕、水瓢,只等天晴之后,下地播豆种。   像这种集体劳作,每个生产队都会安排人记工分,到年底时再按工分算钱。为了糊口,苏禾一点也不敢躲懒。只是她前世到底是没出过体力的,实在不习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累得叫苦不迭。   硬要说,这些天唯一叫她欢喜的,便是徐秋来每天都能从田间地头的沟渠里摸一盆虾蟹。   起初,徐秋来要把这些虾蟹拿来喂鸡鸭,被苏禾知道他意图之后,肉疼的拦下了,把虾尾全部剪下,拿来熬粥。至于螃蟹,七月的蟹黄虽然比不得八.九月,隔水蒸也足够了,碰上蟹肥黄多的,苏禾一概留着。   等地里的活全部忙完了,苏禾才开始扒蟹黄,又叫徐秋来去公社副食品站砍了五两猪肉,和面发面,蒸了一屉蟹黄包出来。   拾出几个给徐秋来解馋,剩下的,她打算送去给那个大伯哥。   前些时候农忙抽不出时间,眼下闲了,没道理不还他人情。   正好头几天家养的两只母鸭下蛋了,存在笆斗里没舍得吃,苏禾全拿了出来,跟蟹黄包一块装在篮里,转天赶早去了趟县城。   可惜不凑巧,好容易等到上班点,最先来开门的那个公安却道:“冬子啊,他去省城办事了,恐怕得两天才回来...你是冬子老家那个弟媳妇?”   说话这人是刘红军,上回苏禾来公安局,他见过,还有印象。   听他说徐立冬不在,苏禾啊了声,心里难免空落,本来还想亲口跟他道个谢的。   刘红军开了门,叫苏禾进去坐,听苏禾婉拒了,就道:“找冬子有啥事不?跟我说,我给你捎个口信也成。”   苏禾把篮子给刘红军,笑道:“也没啥,就是前些时候麻烦大哥帮了个忙,来谢他的。公安同志,等大哥回来,劳烦你转给他...就是里头的包子怕是要坏,你们不嫌弃,就吃了。”   第7章 雪中送炭   苏禾再回到村里时,已经是中午,没意外的,徐秋来早已烧好饭等她了。夏天热,叔嫂两抬了矮桌,坐在院里的树荫下吃饭。   正吃着,忽听隔壁杨嫂子家传来哭声,之后便是一阵激烈争吵。   起初苏禾不想掺和别人家事,只是听吵声越来越大,又见两岁的馒头站在门外哇哇大哭,才搁了碗筷去抱他,顺便看怎么回事。   徐秋来也跟了过来。   才走近,就听屋里头杨嫂子呜咽骂声:“杨四海你个王八龟孙子,要再不好好干庄稼,一天到晚搁外头鬼混,信不信我明个就抱你儿子跳村头那口水井淹死!”   苏禾脚步一顿,叫徐秋来先把馒头带去喂点饭,自己则在院里站了会儿,再决定要不要进去劝架。   又听里边杨四海道:“干庄稼,干庄稼有啥个出息哟!哪个说我搁外头鬼混了...娃他妈,我跟你说,在外头随便干点啥都比干庄稼强多啦,上趟回来,我没给你钱?”   杨嫂子一顿,立马呸道:“给的没要的多!”   杨四海道:“我这不是手头缺钱嘛,倒收音机得拿本钱,你放心,稳赚不赔,你先把家里钱都给我,回头我翻倍给你还不成?!”   苏禾听他们没再争吵,本来都想回家了,可听到“倒收音机”时,腾地来了精神,赶紧靠近几步,趴窗户上竖起耳朵。   待听到杨四海盘算去谁谁家借钱时候,苏禾憋不住进了屋,不管两口子惊诧的目光,直接开口道:“哥,我想办法借你一部分钱。”   不等杨四海喜上眉梢,苏禾紧接又道:“不是白借,我要算份子,挣了钱你得给我分成。”   杨嫂子惊道:“她婶儿,你疯啦,你哥就不是个靠谱人!”   瞧这话说的,杨四海不乐意了,嚷道:“我咋不靠谱了!”   “滚一边去!”杨嫂子瞪他,转跟苏禾说话时,又恢复了和颜悦色,劝道:“她婶儿,咱都是本分人,可不能干糊涂事儿,你哥要是卖个菜卖几个鸡蛋,我倒不说了...倒收音机可不是小事儿,逮到要蹲牢哩!”   不等苏禾开口,杨四海忙就道:“别听你嫂子吓唬,每年到广州的人多了去,也没见有几个蹲牢的,再说我上头有门道,带回来直接进商店,能有啥事儿!”   杨嫂子还想劝,苏禾赶在她前头开了口:“嫂子,我穷怕了,大不了就蹲牢,起码还有口牢饭吃。”   说到这,苏禾转问杨四海:“哥,你啥时候动身去广州?差多少钱?”   杨四海喜欢她这干脆的性子,搓手笑道:“钱当然是越多越好,最迟月底,得赶紧去了,这时候收音机便宜,要是再耽搁,就到年底哩!”   苏禾咬咬牙,道:“哥,钱你先凑着,等月底,我有多少给你多少。”   杨嫂子见这两人谁也不听劝,跟买卖白菜似的,转眼就谈了妥,气得太阳穴突突跳。不怪她看不惯,在这个勤劳又守旧的村妇眼里,只有干庄稼才算正经事,其他全是歪门邪道。   再说苏禾,作为熟知历史走向的后来人,她信杨四海的“疯话”,只要胆子够大,外头遍地是黄金。   不过眼下光有胆子没用,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弄本钱。原谅她不能免俗,毕竟眼下温饱问题亟待解决。   苏禾苦思冥想,把所有她能快速赚到钱的法子都想了遍,最后发现,能短时间内就能得到回报的活儿真不多。   卖菜她是不敢了,到底有过案底,再被逮到一回,发大财什么的就跟她彻底无缘了。   至于家养的鸡鸭还有伢猪,属于生产队的共同财产,到年末得上交,通过副食品站供给到大城市。这些都不是她能惦记的。   思来想去,苏禾决定去生产队找徐老五,从公账上先支钱,到年末再还。   算上她,这个月来找徐老五支钱的社员已经快十个了。盖新房、看病、娃念书...没一个不是着急用钱的,可把徐老五给为难坏了。   “侄媳妇,不是叔不借,过段时间队里还得买肥料。对了...”说到这,徐老五才问:“你急用钱去干啥?”   苏禾干笑,摆摆手说:“五叔,算啦,我再想办法。”   见她要走,徐老五诶了声,又喊住她:“侄媳妇,公账上是真没钱啦,这样...先给你支两块,够不?”   换成其他人,这钱徐老五肯定不借,不过是看这侄媳妇不容易,又是本家人,到底想帮着点儿。   “五叔,真不借了,队里正困难的时候,我就不给你添乱了。”   苏禾为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见徐老五也不大好意思的样子,就顺口问了句:“五叔,咱这附近有啥我能干的活不?最好是按天结工钱的。”   徐老五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嘬嘬牙花子,道:“这样,回头我给你打听打听!”   “那我先谢谢五叔了。”苏禾笑着说了句,便回了家。   一晃几天过去,徐老五那边一直没回音。苏禾心里着急,却又没事可做,只能每日修整菜地打发时间,地里的蔬菜倒是长势喜人,就在苏禾打算重操旧业,冒风险再去县城卖菜时,徐老五终于给她带了个消息。   县里的一所高中要修缮教室屋顶,把烂掉的瓦片换成新的,还打算趁暑假建个食堂。   “我问过了,工钱现结,一天五毛,管晌饭,就是不管住,早晚得回来。”   徐老五问她:“能干不?要能干我就给人个回话。”   苏禾觉得可以,一天五毛,比卖菜强。虽然卖菜不累,可她又不是菜农,家里不过两分小菜地,就算全薅了,最多也就能卖三天。   打定了主意,苏禾当即给徐老五个准话。   就这样,两天后,苏禾开始干起了爬屋顶铺瓦片的活。   起初她不会,跟着旁人学了半天,到也干得有模有样了,只是等干完活再走二十里地回家的时候,唯一的感觉就是累,累到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可一想到每天都有五毛钱拿,夜晚短暂的休息后,第二天苏禾就又来了精神。   这日,她正匍匐在屋顶,跟另一个妇女合力铺芦苇杆时,忽听下边有人喊,说外头她大哥找。   苏禾一愣,待反应过来“大哥”是谁,顺梯爬了下去,见徐立冬拎个篮子朝自己走来,终于想起了,前些时候送东西去公安局,他人不在,自己把篮子留在了那儿。   距离几步远的时候,苏禾先喊了他一声“大哥”,睁大眼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徐立冬被她这眼神看得似有些不自在,咳了声,开口说:“本来打算回趟老家,顺便把篮子给你带去,半道上碰见乡里人,说你在这做工,就过来看看。”   徐立冬不歇气的说完,因为紧张,都没察觉到自己语速比平常要快,只盯着苏禾,见她没多问别的,慢慢吁了口气,这才觉到手心竟微微出汗了。   事实上,徐立冬是听徐秋来说她在这做工的。他前些时候去省城公差,直到头两天才回来。刚进局,刘红军就把一个篾篮放在了他办公桌上,说是乡下那个弟媳妇送来的,鸭蛋还留着,里头的蟹黄包已经被几个同事分吃了。   这帮拿人不手软的!   徐立冬刚想发作,就听刘红军摇头晃脑感慨道:“不是我说,你这弟媳妇人真实在,又是送菜又是送蛋...我咋没这样的亲戚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原本不过是句玩笑话,徐立冬心里却掠过一丝异样,不过很快脑海中又跳出政审大会那日,她反咬王凤英那幕,脸上是她惯有的楚楚可怜样,只做出的事却不带半点不心软,一下又警惕起来,不禁茫茫然的想: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于是,那个装了鸭蛋的篮就这么在他办公桌上放了两天,直到今天,刘红军说:“人家好心好意送东西过来,你这人咋不领情捏,不稀罕啊?不稀罕拿来给我。”   徐立冬心里那点警惕给刘红军说没了,心想不管她是怎样一个人,她接二连三送我东西,总得当面道个谢,要不心里存着个事总是不自在。   待去了乡下,听徐秋来说他嫂子不在,不知为何,竟感到有些失落,跟徐秋来说几句话就走了,直到出了庙前乡,才发现自己忘了还篮子。   不过这也叫徐立冬重新来了精神,索性她在县城做工,再过来给她就是。   这样说服自己一番,徐立冬便来了学校,见她爬上爬下不说,还要悬空踩房梁,远看去实在叫人提心吊胆,微皱了眉,道:“这活不要再干了,危险。”   他话音才落,苏禾就噗嗤笑出了声,说:“那你当公安还危险呢,怎么还干?”   徐立冬给她笑的不自在,别开了眼,说道:“不一样,我是男人。”   “有啥不一样。”苏禾随手指了几个同样做活的妇女,笑道:“她们都能干,我也能。再说,不是讨生活,谁不知道吃饭睡觉最快活。”   听出她话里意思,徐立冬顺话问道:“是遇上了什么事?急用钱?”   苏禾闻言,脸一红,老实道:“先前我婆婆活着的时候,瞧病花了不少钱,东家凑西家借...我虽然没念过书,也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总得想办法还上。”   原来是这样。   徐立冬了然点头,想了下,然后说:“欠多少?我手头还有点闲钱,不急用,先给你拿去把账还了。”   第8章 权衡利弊   听他说借钱,苏禾实在惊讶,惊讶之余,心里继而涌过一股暖流。   她确实急用钱,却不是立刻拿去还账,而是想抓住杨四海去广州的机会,参与投机买卖。   既然这个大伯哥送上门挨宰,她大可以借钱投机,最多盈利之后再还他,可她不想这样做,至于为什么,她暂时想不出缘由,只是凭本能拒绝了。   “我借你钱也还是要还呀。”苏禾忍不住调笑了句:“那是大哥你娶媳妇儿的本钱,我可不能乱用。”   她说完,毫不意外的见他红了脸,有些窘迫的样子,也知道自己是弟媳妇,不该开大伯哥这种玩笑,收了笑,反手指指身后的红砖小楼,道:“大哥你回,篮子我收下了,我活还没干完。”   徐立冬闻言,抬头看了眼房顶,开始挽衣袖:“你到旁边站着,我休息,替你干了。”   说完,不等苏禾开口,径自踩了扶梯爬上房顶,留苏禾在下边仰视,微微惊愕。   如果说此前徐立冬的帮忙,苏禾是感激,那么眼下,她更多的是好奇,以及不确定自己是否“自作多情”。   虽然她也不愿多想,但男女之间,说来说去就那么点事,尤其她还是寡妇,身份敏感,心里总要有个数。   平心而论,她这个大伯哥很不错,为人正直不说,心肠也好,待人接物透着实诚,长相不是路人挂,有份铁饭碗工作,又是官二代,这种人不管是自由恋爱,还是在相亲市场上,都是抢手货。   再说她,目前除了长相,没一样能拿得出手,何况她还是个寡妇。一个寡妇,一个大伯哥,别说搁现在,就是几十年后,这两种身份的人要是搞在一块,都是个大新闻。   如果是原主,因为年纪小,可能对情爱会有憧憬。只她早就过了爱幻想的年纪,遇事总要先分析利弊,显然,徐立冬继续扮演大伯哥这个角色,对她百利无害,要是越了界,只怕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有孙大柱的前车之鉴在那摆着,弄不好就会有第二场“鉴婊大会”。   苏禾胡思乱想着,不觉就到了放工的点。   从工头那里领来五毛钱,徐立冬推了自行车在前头,苏禾稍落后几步,两人踏着夕阳往外走。   待出了学校,徐立冬反手擦了下额上汗珠,看着苏禾道:“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想的太多,苏禾眼下有些尴尬,忙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没事,上来,我骑车总比你走路快。”徐立冬已经先跨上了自行车。   见状,苏禾不再纠结,没推脱的就跳上了后座。   两条腿确实比不过两个轱辘的,这天苏禾到家时,天才刚放黑,徐秋来还在烧饭,听见外头有动静,人还没出来就喊:“嫂子,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早?”   话音落下,见是那个不常见面的堂哥送嫂子回来的,先喊了人,又极懂事的招呼道:“大哥,你吃饭了没,在咱家吃,我都烧好哩!”   徐立冬微微一笑,忍不住伸手摸他脑袋,只眼睛却是往苏禾这边看的,见苏禾没有要留他吃饭的意思,心中隐隐感到失落,说:“不了,我回了。”   苏禾这才笑着叮嘱道:“天黑路不好走,大哥你骑慢点。”   徐立冬点点头,跨上自行车便走了。   直到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苏禾才微叹口气,搂着徐秋来肩膀,转身进屋了。   此举惹来徐秋来不满,小大人般数落道:“嫂子,你太不懂事啦,大哥送你回来,咱们咋地也要留他吃口饭再走嘛。”   苏禾忍住想笑的冲动,忙道:“是是是,我想得不周到,下回不这样了。”   徐秋来嗯了声,转又高高兴兴说:“嫂子我今天钓了虾,按你原先教我的,炒了盘虾米!”   为了省煤油,叔嫂两就站在灶台边上,借着炉膛里的余火吃了饭。饭后,苏禾叫徐秋来先去洗澡,自己把灶台收拾了遍,才洗漱上炕。   兴许是白天里没做太多活的缘故,此刻躺在床上,苏禾一时半会都没睡意,脑中时不时浮现出徐立冬离开时失落的神情,心里既有些过意不去,又有些怅惘,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才阖上眼。   第二天,她照旧起了大早去县城。   她做工的这所中学,是水厂的附属中学,已经有些年头了,在解放前曾是西方传教士的传教场所,房顶漏雨不说,图书馆也因为前些时候学生聚众闹事,把里面搅得乌烟瘴气,原本归置在书架上的书乱七八糟丢在地,有个年岁较大,个子不高的老师负责重新分类归档。   晌午吃过饭休息的时候,苏禾没事可做,又对其他妇女东家长西家短的话题不感兴趣,见那矮个老师在一边翻书一边埋头苦编码,就站在后头看了会儿。   “你分错了。”   见他把一本全英文书归到政史类,苏禾忍不住提醒道:“刚才那本讲得是讲经济法,应该归到法律类。”   矮个老师推推鼻梁上的镜框,回头瞧了苏禾眼,见她半旧罩衫脏兮兮的糊着泥浆,头上还包了块毛巾,跟外头那些拎泥桶的农村妇女没两样,漫不经心道了句:“你懂什么。”   苏禾以前在政府部门从事现场翻译工作,英语法语用精通来形容也不为过,肯定不会认错,见墙角丢弃了几本其他外文书,顺手拿到矮个老师眼前,笑道:“瓦尔登湖,国富论,圣经的解读...对不对?”   矮个老师露出惊讶神色。他是这所中学的校长张达闻。时下升学考试没有英语,无论老师还是学生,懂英文的人少之又少,张达闻是俄语老师,在学校已经算是“精通”外语的人,事实上,他也只是半吊子而已,对着这些传教士留下的书很是头疼,丢了又舍不得,只好硬头皮自己上。   刚才乍看见苏禾,只当她是普通村妇,并没在意,眼下听她说英文十分熟练,吃惊之余,不由重新上下打量,嘴里忙道:“坐,快坐,这位同志...哪个教你的这些?”   生在这个特殊时代,苏禾虽然深谙“枪打出头鸟”道理,但没办法,她实在不甘心真当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妇,可她也清楚原主身份,说出去必定会让人起疑心,闹不好还会给她扣个特.务大帽,要真那样,真是得不偿失了。   在这种纠结之下,苏禾选择避而不谈,只是道:“老师,这些活我能帮你干。”   见他面露欣喜之色,苏禾笑了下,半是无奈半是不好意思道:“不过你得给我工钱,我要养家。”   “成!我给,我给!”张达闻爽快点头。   苏禾又是一笑,废话不多说,坐下来帮他编码。张达闻负手站在她身后,见她字迹俊秀,嘴里时不时念出一两句英文,也品不出是啥味,就是觉得特别舒坦,忍不住又问:“同志,你叫什么?是哪人?哪个学校毕业的?”   苏禾头也不回,胡说八道:“二砬子乡,插队学生。”   张达闻还想问,就听苏禾道:“老师,你忙别的,我一个人就成,你问太多,我没法专心干活哩。”   张达闻哦哦两声,这才一步三回头走开。   苏禾偷偷吁了口气。   没过多久,外边工头喊开工,苏禾搁下笔就出去,张达闻忙跟了出来,喊住她说:“别爬房顶了,给我编码,我给你工钱!”   苏禾噗嗤笑了,说:“我缺钱缺得紧,白天爬房顶,晚上给你编码,你看行不?”   ......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月底,校舍房顶焕然一新,食堂也建成。   这些日子,苏禾白天当泥瓦工,晚上当编码员,直到把所有书重新归置整齐,才去找张达闻领工钱,也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他是这所中学的校长。   不过这位校长好奇心太盛,苏禾实在是怕了,领到十块钱之后,别话没有,掉头就走。   见她脚步飞快,怎么喊也不回头,张达闻直叹气,本来他是想问她愿不愿来教书,正好学校缺个代课老师,不过很快又记起她曾说过自己是“二砬子乡插队学生”,嘴里念念叨叨着,忙去找工头打探这人。   这边,苏禾没忘跟杨四海约定,找了个晚上的时间拿钱给他。加上最近做工的钱,苏禾给了他二十块,剩下三两块留作日常开销。   杨嫂子一旁见大把的钱进了她男人口袋,肉疼极了,忍不住规劝苏禾:“他婶儿,你可得想清楚了,你哥这个浪荡货把你钱整没了咋办!”   杨四海听了气得翻白眼,嚷道:“个瓜婆娘!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还不乐意,你瞅你说的这是啥话...话我今个撂开了说,要是赔了钱,往后我也没脸回了!”   杨嫂子呸他:“你不回?你捅的窟窿,别人叫我还钱咋整!你要敢死在外头,我就把你儿子卖了抵债!”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嚷,苏禾忙打岔:“嫂子,我相信哥,做买卖本就有赔有赚,我敢赌就敢认。”   话虽这么说,在杨四海南下去广州的日子里,苏禾还是会惦记,三五不时从杨嫂子口中打探消息,只这年月通信不发达,杨嫂子也不大清楚外头情况,这一走就跟失踪了似的,跟家里再没联系。   不过之后的一段时间,苏禾也没太多闲心去惦记“投机倒把”那点事了。   入秋之后,初夏里播下的豆种在庄稼人的精心呵护下,果实粒粒饱满,待一场雨后,田地里的黄豆叶已经开始掉落,这意味着秋忙又开始了。   几乎所有生产队都在没日没夜的抢收,当然累,但只要想到交完公粮剩下就全是自己的,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干活。   另外,除了来自收获的喜悦,还有件让苏禾更为高兴的事。   红旗二队有片田地在河湾下,金戴河从中蜿蜒而过,算是红旗公社的母亲河。沿岸生活的居民经常在这条河里逮鱼摸虾,长年累月下来,河里的鱼虾越来越少,苏禾曾经跟徐秋来逮过一次,兴致匆匆来,败兴而回,自那次起,就再也没打过这条河任何念头。   只最近,这条河里的鱼虾突然多了起来,平常花整天时间都不一定能逮到一条鱼,现在,但凡光屁股的奶娃们扯开网兜,大小鱼儿简直是往网兜里跳。   对于极少能吃到肉的庄稼人来说,实在是件大好事!   这期间,苏禾有想过给徐立冬送点。但俗话说事不过三,一件事反复做太多次,就算她没别的意思,旁人也会多想。   因此,这念头也不过在苏禾脑中转了个圈,便被抛到一旁。   在连续逮鱼吃鱼长达半个月之后,苏禾没了最初的喜悦,隐隐觉得不对。直到这日,见家中老鼠出洞,仓惶乱窜,苏禾冷不丁想到件可怕的事,盯着地上互咬尾巴连成一串的老鼠打了个寒颤。   正巧徐秋来又兜了一网兜鱼飞奔回来,一股脑全丢进大瓮里,快活嚷道:“嫂子你不知道,二狗他爸今天弄了排木筏子,河里的鱼都直往木筏上跳哩!我跟着一块,白捡了不少鱼,二狗他爸说是老天爷开眼,在赏咱们饭吃...”   “秋来,别去逮鱼了,咱家屋里也不能待。”说这番话时,苏禾匆匆解下系在腰间的破围裙,又说:“我去趟县城。”   徐秋来见她扔了围裙就走,不过眨眼功夫,就走出了一截路,忙撵了上去,喊道:“嫂子你去县城干啥?”   苏禾头也没回,只道:“听我的话,在外头玩,别下河也别进屋。”   第9章 再去县城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县城走街窜巷的鱼贩子多了起来,光徐立冬就抓到好几个,带回公安局一问,理由不外乎家穷糊口、金戴河鱼多得吃不完。   局里其他同事也相继遇见过。事出反常必有妖,怕是气候异常,金戴河要涨大水,这两天,各部门纷纷出动,沿金戴河上下游勘察河道,因人手不够,公安局的几个同志也被分派了去,徐立冬也在其中。   所以不凑巧,苏禾火急火燎奔来公安局,却再次扑了个空。   正着急时,忽听有人喊“大妹子”,忙回头。见喊她的刘红军笑嘻嘻过来,他身后陆陆续续好几个公安跟着,徐立冬手里拎了个网兜走在最后。   “大妹子,这是又找你哥来了?”刘红军自来熟的打招呼。   苏禾抿嘴笑了笑,冲他点头。之后,视线便转向徐立冬。   看出她有话说,徐立冬把手中的网兜放在廊檐下,无视其他同事探究的眼神,先往后边走。   苏禾紧跟其后,大脑飞快的想怎么开口,待走到没人处站定,徐立冬问她什么事时,便说:“大哥,我最近做了个梦,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等徐立冬回应,苏禾接着就道:“是我公爹托梦给我,说鱼跳鼠逃猫窜树,不是地震就海啸。本来我没当回事,可最近怪事一桩接一桩,我害怕真要地震,左右寻思,在县城为公家做事的就你跟大伯,大伯我不常见,所以赶紧先告诉你一声。”   刚才见她神情焦虑,徐立冬以为她是碰上了什么私人急事,待听她说完,又见她睁大了一双眼期盼的望着自己,俨然就是把自己当成亲人的样子了。   再回想前头几次,也是碰上事才来,约莫是没男人当家,又真把他当大伯哥,才这样既信任又依赖。   压下心头掠过的郁闷感,徐立冬宽慰道:“你别想太多,以前老人说梦要反着看,兴许是件好事。至于最近的反常,怕是金戴河要涨大水,县委已经做了安排,不会轻易淹了两岸田地。”   苏禾立刻反问道:“要是梦境成真了呢?咱们鲁山县有多少人要遭殃哩!”   徐立冬沉默下来,似在考虑后果。   见状,苏禾缓和了语声道:“大哥,我说句不恰当的,以前咱们先人最信托梦,现在不讲究这些迷信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不我吃饱了撑的吗,大老远跑过来,跟你说玩笑不成?”   徐立冬忙道:“不是,我信你不会乱说玩笑。”   苏禾抿嘴微微一笑,继续道:“大哥,我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你听听看。按我想法,你们都是公家人,说出的话大家都能信,就像通知提防涨大水那样,再通知大家提防地震,不管真不真,起码大家心里有个底。”   徐立冬想了下,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没事最好,要真遭了天灾,咱们也能提前预防,尽量减少损害。”   他说完,视线忍不住落到了跟他对面而站的弟媳妇身上。见她一双眼清澈明亮,脸颊粉红,神采奕奕模样,再想到他印象里的那个弟媳妇,为数不多次见到,都是低着头不敢看人,举止间透着小家子气。   两下一对比,那种“她到底是什么样人”的困惑感又浮现在了徐立冬脑海中。   苏禾不知他所想,见目的达到了,压在心口的石头终于放下,长长吁口气,笑说:“那大哥我先走了,你忙你的。”   徐立冬本想叮嘱她几句,叫她也注意防地震,看她脚步轻盈,一下就走出老远,心里那阵郁闷感又上来了。   原来除了“要紧事”,旁话她真的不想跟他多说。   苏禾之所以想到地震,也是因为前世的时候看过一部关于地震的电影,正巧时代背景也是这时期。以她的性格,想不到就算了,既然想到了,就没法不考虑后果。   不过眼下她能做的都做了,心里头也轻松下来,不歇气往回赶。   待进了村,迎面碰上她曾经的死对头魏红,苏禾脚步一滞,见魏红面无表情从她跟前走过,都走出了一段距离,苏禾还是把人喊住了。   “魏红嫂子,刚才我去县城,碰上我那大伯哥...”   苏禾注意到了,当她提到“大伯哥”时,魏红狠狠颤了下,心里头有些不忍,正了色道:“大伯哥跟我说最近可能要发地震,叫咱们到夜里就睡外边,家里头值钱的东西最好提前安置。”   “你说啥?”魏红狐疑看她,满脸不可置信:“地震?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地震,咋可能!”   苏禾不知道魏红说这话的逻辑在哪,没见过和不发生有什么关系,不过她也不想多解释,就道:“不是我说的,是大伯哥说的,他可是公安,不会乱说话,你爱信不信!”   听她这么说,魏红原来不信的,现在也信了八.九分,忙追问:“有没有说啥时候地震?”   “这谁知道,可能明天,可能后天,也可能不发。”   苏禾能说的只有这些了。之后,她如法炮制,挨家挨户通知,又叫徐老五联系其他生产队,反正能通知多远就多远。   不过半天的功夫,消息已经差不多传遍了十里八乡,只不过大部分社员都不大信,三五成群集在一块,议论纷纷。   甚至还有诸如王凤英之流,到处说是苏禾这根搅屎棍在胡编瞎造,存心不让他们过安稳日子!   苏禾管不了这些,回家后就喊来杨嫂子,托她帮忙,把家里的五斗橱大木箱全搬到院里,粮食锅碗瓢盆,也都拾掇了出来。至于散养的几只鸡鸭,苏禾全将它们罩在了圆肚藤罩里。   还有跟杨嫂子家合养的伢猪,是队里的共同财产,得要等着徐老五统一安排。   “他婶儿,真要发地震呐?”   杨嫂子跟其他人一样,也不大相信,只不过见苏禾忙里忙外,眼下还开始搭雨棚了,心里头莫名得慌起来。   “嫂子,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像是顺嘴胡说的人吗?”苏禾手里活不停,有意吓唬她:“天灾无情,你不想你自个,总得想想你家馒头,要是有个好歹...”   杨嫂子打了个颤,说了声“哎哟我滴娘”,赶忙跑回家收拾东西。   到了晚上,苏禾就带着徐秋来打地铺睡在雨棚里,夜里凉,怕徐秋来冻着,也不管什么避不避嫌了,直接叫他跟自己睡一个被窝。   杨嫂子也跟着这么干了,附近几户人家见状,也纷纷出来打草垛铺垫褥。人都有恐惧心理,白日里大家伙儿嘴上说不信,可入了夜,谁也不敢嘴硬,万一真在夜里发地震了呢,被砸死咋办!   就这样,白天里,大家伙照常下地干活,到晚上就卷铺盖在外头将就,一连数天都相安无事。   渐渐的,有人开始放松警惕了,加上天冷,睡一晚两晚还好,天天这么打地铺,谁受得了哟!   只苏禾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坚持着带徐秋来睡外头,并且拿馒头吓唬杨嫂子,拖住她不叫她回屋。   直到这夜。   苏禾是被憋醒的,空气闷热极了,睁眼头顶便是一轮泛着彩色光晕的月亮,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往常睡在外头起码还有虫叫蛙鸣,闹嚷嚷的,只这会儿似乎静到了极致,反叫人无端害怕起来。   一种莫名的惶恐感袭上心头,苏禾把徐秋来推醒,轻声说:“裹上棉被去打谷场,越快越好!”   徐秋来轰得爬起来,紧张问:“嫂子那你呢?”   “你先去,我喊杨嫂子。”   说话间,苏禾忙套上鞋往杨嫂子家走,徐秋来倒也听话,赶紧撒丫子往村头那片打谷场飞奔而去。   杨嫂子尚在熟睡中,冷不丁被弄醒,见苏禾已经把馒头从被窝里抱了出去,吓道:“咋了!”   “怕是要...”   她话音还没落,忽听一阵沉闷压抑的巨响,没待人反应,脚下这片地便剧烈晃动起来,几乎在瞬间,伴随接二连三的轰隆声,四周房屋树木顷刻倒塌,宛如山崩地裂。   “地震啦!快跑!”   一阵声嘶力竭的吼声划破黑夜,轰鸣声,尖叫声,凄厉的哭声,把这个原本寂静的村庄瞬间变成鬼域,宿在外的村人侥幸逃过一劫,没头苍蝇一样,仓惶乱窜。   “打谷场空旷,大家往打谷场跑,快点儿!”   苏禾大声喊了一句,喊完不管有没有人听到,抱着馒头匆忙忙飞奔,她身后紧跟了扛棉被抱粮食的杨嫂子。   待她们跑到打谷场,陆陆续续有人赶来,背粮食的,赶鸡鸭的,撵猪的,到处闹哄哄一片。苏禾把馒头交给杨嫂子,借了月光,在人群中四处找徐秋来。   可她找遍了整个打谷场,也没看到徐秋来人影,吓得连忙大喊,叫周边人帮着找。   大家伙心里头感激她,这会儿都纷纷查看周边奶娃,可别是慌乱中拉错了,这时,魏红突然大声道:“春来家的,赶紧去你叔婶家看看,别是跑你叔婶家喊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写文,看到妹纸们评论:“男女主怎么突然就互相喜欢上?”“是不是我漏看了什么?”之类,然后不写文的这段时间,自我反省了下,我确实不会写男女主由不喜欢到喜欢的这个过程,所以再写文特别注意了这些,写的不一定行,我尽量摸索改进。然后妹纸们可以尽管提意见,只要不是人身攻击,都能接受~鞠躬~   第10章 天灾人祸   早几分钟前,魏红跟她男人尚在睡梦中时,忽听见有人喊地震,当时光顾逃命了,哪有心思想别的,眼下听苏禾四处喊她小叔,魏红才猛地意识到喊醒他们的似乎就是徐秋来,一时间脸上火辣辣的热。   又见苏禾已经跑远,忙叫她男人跟去搭手。   可她男人却支支吾吾,半步不敢挪。   “快去啊!”魏红捣了下她男人腰,气道:“你还是男人不?!”   孙大柱被捣的往前挪了两步,自觉丢脸,脸红脖子粗的吼了句:“要去你去!不想死男人就给我闭上嘴!”   魏红张了张嘴,碍着村人在场,把到了嘴边的骂词又咽了下去,只狠狠瞪了眼她男人,更觉丢脸没眼看,立刻扭开了身。   ......   苏禾沿路找回村,见村里房屋几乎尽数坍塌,那些家门口栽了大树的,横七竖八拦了路,不少来不及逃走被压在屋里,甚至挤在树下的村人,远远见她路过,具都哭喊着救命。   可惜苏禾不是救世主,她有私心,这会儿满脑子只有徐秋来,对那些哭喊声,咬牙全当没听见,只顾往徐秋来叔婶家方向去。   慌乱间,苏禾撞到个衣衫不整的人,待看清撞的人是徐秋来那个叔徐有地时,忙抓住了大喊:“秋来人呢,他去没去你家?!”   徐有地早被吓傻了,哪记得谁跟谁,慌里慌张道:“我,我哪知道...我家都塌了,你自己看着找!”   苏禾气的肝疼,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撇开徐有地,朝他身后方不远处看去,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徐有地家前后栽的几棵老槐树,在翻天覆地的地震中被连根拔起,其中两棵更是从屋顶直拍而下,将整个泥坯草房掩埋,连片瓦砾也不见散落,更别说其他。   如果徐秋来在里面,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个念头刚生出,很快就被苏禾驱逐出了脑外,潜意识里,她不愿相信徐秋来和他那个哥一样短命。   终于,在靠近徐有地家时,苏禾听见一道熟悉的呜咽。   “嫂子!”   苏禾脚步一顿。   “嫂子!我在这儿!”   苏禾循声看去,见徐秋来从路旁的水沟里露出个小脑袋,按捺住心中激动,忙快步过去,跪趴在地上把两手递过去,等他抓住了自己手,便用力往外拖。   原来刚才徐秋来逃跑时,正逢一棵老树从天砸下,慌乱间一头扎进路旁水沟,铤而走险躲了开。可到底年岁小,吓得瑟瑟发抖,被卡在水沟里一动不敢动。   好在他身量小,苏禾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拖了出来。   “嫂子!”   徐秋来一头扎进苏禾怀里,哇哇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没事了。”苏禾拍他背安抚,察觉到脸上冰凉凉的,反手一抹,才发现自己也是吓得满脸泪。   不待叔嫂俩缓口气,忽然间,脚下这片地再次天翻地覆般剧烈晃动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苏禾一把搂住徐秋来脑袋,顺势就往水沟里滚。   幸而余震没持续多久,直等到四周恢复平静,苏禾才爬出水沟,这次不敢再耽搁,背上徐秋来就走。   也正因刚才的那波震动,让那些原本被挤压在泥石、树干下的村人彻底丧生,让整个村庄如同鬼蜮般死寂。   苏禾越走越慢,胸口仿佛被压了块巨石,闷得喘不过来气。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哐哐”异响,像是敲击瓦砾的声音,苏禾停下脚,仔细分辨了下,最后确定声音是从同村姓孙的一户人家发出,原本阔朗的三间红砖大瓦房,眼下已是片废墟。   “救命,救救我家娃...”   苏禾本想尽快离开,可听见这道模糊虚弱的呼救声之后,脚下仿佛被黏住了般,没法再往前挪半步。   “是孙家小嫂子!我听见她家娃哭了,嫂子,去救救他们!”   苏禾正摇摆不定时,背上的徐秋来忽然这样说道,顿时叫她下了决心,放下徐秋来说:“你往打谷场跑,不要停,我去看看。”   徐秋来不放心道:“嫂子我跟你一块!”   “万一再来场地震,咱们俩一块全完蛋。”苏禾骗他道:“你先去喊人,带人来帮我。”   徐秋来这才重重点头,忙不迭往打谷场方向跑。   压下怦怦乱跳的心脏,苏禾微提了口气,改朝那片废墟走去,待靠近了些,透过被挤压变形的窗户,苏禾瞧见了孙家的小嫂子,身子不知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只有上半身还能动,她怀里紧抱了个尚在襁褓中的奶娃。   “春来家的,救救我家娃!”小嫂子声音微弱,说话的时候,努力把胳膊向前伸。   苏禾跪趴在地上,试着越过窗户探长胳膊接,可惜没成功。   时下的窗跟后世大不相同,是用约莫手指粗的铁条一根根撑起来的,两根铁条之间只能穿过一只胳膊,尽管奶娃身子小,仍然没法抱出来。   “咋办...春来家的,你一定要救我家娃,他爸没了,只剩他了...”   说话间,小嫂子竭力扭动身子,试图摆脱泥石的挤压,可却引来一阵哐拉拉的声响。   是带窗户的这面墙也要塌了。   “别动!”苏禾喝了声,四顾看了下,见边上有堆已经塌下的散砖,忙拾过来,垒成四四方方的砖柱,正好撑住窗户上缘即将断裂的那根大梁。   “嫂子,你听好了,现在我要砸掉一根铁条,也许都能把你们都拖出来,也许...”苏禾提了口气,飞快道:“不试试的话,再来场余震,你们都要没命。”   苏禾注意到,她说完这番话时,里面的小嫂子抖了下,随即颤声道:“砸,你砸!”   苏禾不再犹豫,抱起块大石头,悬空往铁条上比划了两下,之后狠狠一砸。   “啊”   伴随小嫂子的惊叫声,原本镶嵌在水泥中的铁条“哐当”落下,同时这座破败的房屋又发出了哐拉拉的声响,滚落一地砖瓦。   “快把娃给我!”苏禾忙扔了石头,伸长胳膊探入窗户里。   也不知是离了母亲的缘故,还是被刚才那声惊叫吓的,奶娃一到苏禾手上,不安分的蹬了几下脚,小嘴一瘪,哇得一声开始哭起来。   顾不上哄,苏禾飞快把娃放到空地上,转回来伸手给小嫂子,待抓住了她手,咬牙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外一拽。   几乎是同时,苏禾感觉到自己后背肩上一阵钝痛,仿佛千斤重物匍匐而上,将她拍趴在地。   原来拖出小嫂子的瞬间,刚才堆砌的砖柱连着带窗户的那面墙,全部塌了,砸到了她身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把她脑袋砸开花。   再看小嫂子,人已经被拖了出来,虽然也被砖头砸到,但性命无碍,还能自己挣扎着爬去抱娃,苏禾长吁了口气,试着挪动身体摆脱压制,只刚动了下,肩膀处便传来剧痛。   “嘶...”苏禾忍不住叫了声,立马引来小嫂子注意,慌忙爬到她身边,帮着把她身上砖头挪开,又哐哐磕了几个响头:“春来家的,这回要不是你,老孙家的香火就要断了,以前我还帮过魏红骂你,冲你吐过唾沫,我对不起你!”   她不说,苏禾还真不记得被她骂过,眼下也没心思计较了,苦笑声,道:“省点力快别磕了,咱们还是想着咋出去,我右边胳膊好像断了,可没法驮你。”   “那,那咋办...”小嫂子脸上没了血色,顿时紧张起来。   “还能咋办。”苏禾费劲的翻了个身,仰躺在地,叹口气道:“只能祈求不要再震了。”   如果够狠心,苏禾完全可以不管这娘俩。她胳膊虽不能动,两条腿却是不妨碍走的,只她真够狠心的话,刚才也不会多事了。折腾这么长时间,她身上确实也没了力,加上肩部难忍的疼痛感,让她暂时失去了逃生的动力,只想不管不顾的休息一会再说。   ......   头顶那轮明月渐被云层遮盖,让这座灾后的村庄彻底陷入到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禾忽感脸上湿润,原来竟是下雨了,起初不过毛毛雨,没多时,雨点便大了起来。   “春来家的。”小嫂子以为她在睡觉,只轻喊了声,听她嗯了下,才迟疑道:“下雨了,咱们...”   话说一半,小嫂子突然惊喊了句:“有人来了!”   苏禾霍然坐起,就见不远处有束手电筒光打来,正好从她脸上扫过,起初以为是同村人返回救援,待靠近了,又听见说话声,才辨出其中一道声音是徐立冬。   “大哥,这里!”苏禾忙大声喊,生怕对方看不见似的,努力挥动没断掉的那只胳膊。   电筒光越来越近,徐立冬先过来了,见她虽头发湿乱,狼狈的坐在泥地里,却笑得极开心,不觉也跟着笑了下,疾步走到她身旁,准备将她拽起,不想刚碰上胳膊,就听她哎了声。   “怎么了?”徐立冬忙蹲下,手电筒打在她身上,前后查看。   老实说,苏禾不算是个娇滴女人,但也从未看不起那些娇滴女人,相反,苏禾是羡慕她们的,毕竟有人愿意宠才会娇,没人宠又娇给谁看。   眼下她大可以继续逞强,可也不知为什么,在对上徐立冬关切的眼神之后,她不想逞了,放任自己蹙起了两道秀气的眉毛,呶呶嘴,把自己的右边胳膊给他看:“好疼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断了...”   徐立冬这才注意到她脸色惨白,原本桃瓣色的双唇也失了血色,神色似乎极为痛苦,心口竟也跟着揪了下。   “别怕,我这就背你出去。”说话间,他蹲在了苏禾前面。   苏禾没觉不妥,在小嫂子诧异的眼神中,趴上了徐立冬的背,左胳膊自然的环住他脖子。   徐立冬一僵,忍住后背被她柔软胸口磨蹭时传来的异样感,一语不发的快步往前走。   至于小嫂子,则被和徐立冬一起过来的另两个公安同志用门板抬着,一前一后去了打谷场。   在打谷场那个临时搭建的雨棚里,已经挤了好些村人,还有邻村的受灾者不断涌入,加上各家养的家禽,乱作一团。   徐立冬找了处能避雨的地方把苏禾放下,见雨棚里不少受了伤的村人或痛苦呻.吟,或者趟在地上不知死活,立刻喊来徐老五,叫他去找马车,把受伤的人先往县里医院送。   幸而苏禾提前通知,生产队那些值钱的家伙们都被提前转到了安全地,眼下全派上了用场。   徐老五很快便赶来了两辆马车,吆喝大家伙帮忙,把受伤的人往架子车上抬。   徐立冬先把苏禾抱了上去,说:“跟他们先去医院,秋来那边你不用担心了,有杨嫂子帮忙照看。”说完,便要再回村里搜救。   苏禾忙拽了他衣袖,见他回头,压下噗噗加快的心跳,微微笑了下,叮嘱道:“你自己也小心些,别逞强。”   听她声音柔软绵甜,仿佛夹杂了蜜糖一般,能渗透到人心里去,徐立冬竟十分受用,又看了她眼,点点头,匆匆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在编辑大大的要求下,把原来的文名改了,文案也做了改动,没办法,现在条条框框越来越多,不想被锁文,只能按规矩写了~   第11章 奸情四射   苏禾跟受伤的村人一块被送去县里医院,见沿路村庄也是满目疮痍,又听徐老五说金戴河沿岸的大部分地方都遭了殃,心里不由得发沉,暗暗叹了口气。   “听冬子说,离咱们最近的部队估摸要到今天下午才能到。”徐老五一甩马鞭,担忧道:“房子坏了可以再盖,粮没了能再种,这人要是没了...唉,可咋整...”   说到悲痛处,车上的几个村人掩面痛哭起来。紧挨苏禾而坐的孙家小嫂子眼泪珠子更似断了线一般,受气氛感染,苏禾也是跟着悲从中来。   马车一路去往县城,沿路又搭载了几个别村的伤者,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县城。县城地处金戴河以北,虽也有震感,房屋却没有损毁,待到了医院门口,根本不必徐老五犯难,早有医务工作者喊着安排伤者救治。   混乱中,苏禾被一个护士扶着,交到了会摸骨头的医生手里,那医生是个有经验的老者,仔细摸了伤处之后,说是胳膊脱臼了,没大碍,趁着跟苏禾闲话的空当,手上一个用力,便听见一声骨头回原位的“咔嚓”声。   苏禾疼得几欲晕过去,背上冷汗涔涔直冒,死咬了唇一句也没吭声,跟前头在徐立冬面前撒娇的那个,简直判若两人。   老医生笑呵呵的,道:“抬胳膊试试看。”   苏禾照做,试着晃了几下胳膊,虽然还有些疼,却不像之前那样既不能碰也不能动了,冲老医生硬挤出个笑,跟他道谢。   老医生又交代了几句,才叫护士带她去处理后背上的伤口。   随着涌入医院的伤者越来越多,处理完伤口,护士将她安排在一张病床上,便匆匆离开,之后又有另外一个护士来为她吊盐水。   这是间大通铺,里面十几张病床,全住满了伤者,耳边时不时传来病友痛苦的呻.吟,苏禾仰趟在铁架床上,不觉倦意渐来袭,很快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多久,苏禾再醒来,见外头天已经暗了下来,正茫然时,忽听一道惊喜声音传来:“嫂子,你醒啦!”   苏禾扭头,就见徐秋来趴在床沿,黑乎乎的小脸上满是关切,不由感到窝心,也跟着笑起来,奇道:“你跟谁来的?”   徐秋来道:“大哥送我过来的。他回县城,我说我想嫂子了,他就带我过来了。”   苏禾哦了声,又问:“那他人呢?”   徐秋来道:“回家了,让我在这守着嫂子,说一会给咱们送饭过来。嫂子...”   徐秋来话音一转,语气十分低落:“婶婶死了,婶婶家三个哥哥没了两个。”   苏禾一怔。死了王凤英和她两个儿子,她倒没啥感觉,不至于幸灾乐祸,但绝对没有半点悲伤。倒是徐秋来,说到底是他亲人,小家伙把闷闷不乐全写在了脸上。   苏禾摸摸他脑袋,无声给他安抚。   ......   到傍晚的时候,徐立冬果真送饭来了,怕他们吃不饱,两个铝制饭盒都塞满了大米饭,菜另盛放在搪瓷缸里。   饿了整天,叔嫂两早就饥肠辘辘,吃得喷香。   徐立冬坐在床尾,见苏禾俯趴在床头柜上,左手拿筷,费劲的往嘴里扒饭,不知为何,竟生出了要喂她的冲动。   徐立冬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忽然间觉得此处逼仄的叫人局促,便站了起来,想出去走走。   只他还没迈步,就听苏禾低声抱怨说:“要是有个汤匙就好啦。”   敏感如徐秋来,立马放下筷子,乖巧道:“嫂子,你手不方便,我来喂你!”   苏禾不让他喂:“你快吃你的。”   说到这儿,她有意朝徐立冬看了眼,正巧四目相对,不待徐立冬反应,就听她仿佛自言自语道:“大哥要不你喂我。”   才说完,立马又道:“哎呀不行,那怎么好意思...”   “没,没事。”对上苏禾明亮干净的双眼,徐立冬提了口气,飞快道:“你胳膊不能动,没什么不好意思。”   听他这么说,苏禾抿嘴笑了笑,把筷子递他:“那谢谢大哥了。”   徐立冬已镇定了下来,嗯了声,神色如常的端过饭盒喂她饭。   苏禾靠在床头,张嘴吃了口他夹来的菜,蓦地想到同村的其他人可能还没吃上饭,就顺嘴问了句:“大哥,五叔他们咋办?有饭吃不?”   徐立冬道:“我过来的时候,县委已经安排食堂烧饭了,一会就能送来,发给他们。”   这么说,她和徐秋来是开了小灶。   有了这个认知后,苏禾竟觉吃到嘴里的饭比往常要甜,不过见徐立冬神色如常,她当然不会去点破,又问:“那大哥你还去救援不?”   徐立冬道:“暂时不用,今天下午部队兵已经到了地方展开搜救,县里这边也一团乱遭,还有很多后期工作需要提前部署。”   自那天听苏禾说可能要发地震,徐立冬再三思考之后,以另外一种说法转达上级,待得了批准,又立刻传达到各乡镇,等忙完所有,思来想去不放心,再次向上级建议,安排两到三个救助人员到各个乡镇,以防不测。   出于私心,徐立冬申请了回乡,接连两天夜里都睡在公社大院里,也正因此,地震当晚,才能赶到的这么及时。   “大哥,我饱了。”苏禾说。   见饭盒里还剩一半,徐立冬皱了眉道:“吃这么点?”又夹了饭往她嘴边送,话里带了几分强硬:“再吃。”   苏禾哦了声,只好张嘴,不觉一口接一口,直到饭盒见了底,徐立冬才感满意,起身道:“你躺着,我把碗筷洗了。”   他话音才落,徐秋来便道:“大哥,给我,我去洗!”   说完,抢了徐立冬手里的饭盒,一溜烟的跑去水房。   徐立冬只好再坐下,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直到听见床上的女人“嘶”了声,忙问:“还疼吗?”   其实这点疼并不算什么,只苏禾有心示弱,便嗯了声,嘟囔道:“很疼呢,你不知道,医生给我正骨的时候我快疼死了。”   见她对自己露出小女孩般撒娇模样,竟十分可爱,徐立冬忍不住笑了,用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语气,说:“你好好养病,饭要多吃,营养跟得上才好得快。”   苏禾忍笑,点头,一本正经应好。   只听徐立冬又说:“晚上秋来睡我家,你这里...我在你床边打地铺。”   闻言,苏禾忙摇头:“不用,你把秋来带走就行了,我自己可以。”   见徐立冬还有话说的样子,苏禾盯着他道:“你是我大伯哥,给弟媳妇守夜...给别人瞧见了你怎么说?”   她这番话,宛如给徐立冬兜头浇了盆凉水,叫他瞬间清醒过来,压下心头的空落感,低声道:“那你自己注意些,夜里有事喊医生。”   苏禾刚才这么说,也存了试探徐立冬的心思。   如果原主没嫁过人,又没有弟媳妇这个身份,碰上徐立冬这样的优质男,苏禾不介意主动。不过往往现实不尽如人意,她眼下所处的境地,如果主动太多,势必处在劣势地位。   这男人对她应该是有几分意思的,只不过这点意思还远远不够,她需要探清楚的是,这男人有多大的决心和承担能力。   正巧,徐秋来洗碗回来了,苏禾立刻笑道:“大哥,秋来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徐立冬说完,又叮嘱了几句,才带走徐秋来。   ......   此后的几天,徐秋来白天来医院,晚上睡在县委大院,期间徐立冬来过两趟,只都是匆匆来,又匆匆离开。   从徐秋来口中,苏禾得知徐立冬在忙灾后重建,那个只见过一次的大伯,也是每天忙得顾不上吃饭。   “都是大娘给咱们做饭,大娘人可好了,比我婶婶好,就是她也要工作,抽不出时间来看你,叫我照顾好你,还说等你伤好了,去她家吃饭。”   可以看出徐秋来对这家人印象是真的好,提起他们都眉飞色舞。   苏禾叮嘱道:“那你在大娘家要乖乖的。”   徐秋来重重点头。   又过几日,除了胳膊还不大利落,苏禾后背上的伤已经结痂了,惦记着家里,又不好意思再麻烦徐家人,这天正巧赶上徐老五赶马车送村里人回乡,苏禾托护士给徐立冬转达个口信,便带着徐秋来回去了。   虽然路上听徐老五说了些村里的情况,待亲眼见到后,苏禾还是愁得直叹气。   距离地震,已经十天过去了,救援已结束,那些死于灾难中的村人尸体都被各家认领,相继埋入了土。至于那些倒下的大树,以及散落的树枝枯叶,则被村人暂时安置在打谷场,准备用来重建房屋。   村里四处撒满了石灰粉,苏禾家也不例外,只不过原本簇新的大瓦房,眼下已成了一片废墟,门口的那片菜地也因房屋倒塌,原本绿油油的蔬菜被砸了个稀巴烂,房屋后的茅坑也塌了,粪便四溅,蚊蝇聚集,又臭又脏。   什么叫一夜回到解放前,苏禾可算是体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比较固定,晚九点哈~   第12章 当头棒喝   不过苏禾也没闲心思去悲伤春秋,眼下重要的是收拾残局。   房子一时半会是修不好了,苏禾叫徐秋来给她搭手,先在家门口搭了个雨棚,里面铺上柴禾,又去杨嫂子家把先前让她看的被褥都抱回来,暂时弄出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幸而大铁锅还有碗筷都被苏禾提前放在了外头,没有被砸坏,眼下能临时在院里挖个火坑烧饭。   这些都解决之后,其他倒没那么急了,苏禾打算过些时候再找人修房子,现在正是各家自顾不暇的时候,就是出钱,都没人愿意来做工。   快到饭点时,杨嫂子送了把绿油油的青菜过来,顺便告诉苏禾:“今晚吃早些,公社要开大会哩!”   苏禾正愁没菜吃,忙接过青菜谢了杨嫂子,又问:“说没说啥事?”   杨嫂子先是摇头,不过随即又道:“我估摸着是要动员咱们交公粮!”   提起这个,杨嫂子就满肚的怨气:“咱自己屁股都没遮没挡,还支援个啥建设!也不见谁来支援咱们!”   以往每到收成季,上头会先安排人到各公社考察,预估当年亩产量,再定下当季交公粮的指标,各公社如果当季完成不了指标,下个季度还得再补上。   眼下刚遭过劫难,大家伙一方面愁难修房,另一方面还愁口粮,不少人都去了公社探问交公粮的事,也正因此,公社几个领导商量之后,才决定开大会。   关乎温饱问题,苏禾也很上心,天还没黑就吃了饭,带徐秋来去公社。   杨嫂子也抱了她家馒头紧随在后,一路上,又碰上好些本村妇女,三五成群,结伴过去。   到公社时,公社大院已经有不少人在,又过一会儿,便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公社的孙书记见各生产队社员差不多到齐,举高了喇叭喊道:“今个把大家喊来,是有要紧事说。虽然咱们前几天遭了难,房子塌了家没了,但幸好上头提前叫咱们预防地震,这季度收的粮食都及时转到了安全地,一斤没少...”   见大家伙议论纷纷,孙书记又道:“我知道,大家伙都关心要不要交公粮,我明确说下,不要交!上头文件也发了下来,叫咱们安心修房,等来年再积极投入生产缴纳公粮!”   对于刚遭了难的村人来说,这番话无疑是天籁,场上立刻响起阵阵呼喝,就连苏禾也是大松一口气。   作为实实在在参与过劳动的庄稼人,苏禾清楚的知道,下半年来风调雨顺,无论是水稻、苞谷还是黄豆,亩产量都不低,分摊到每个人头上,绝对算是笔不小的财富。   回去路上,杨嫂子快活极了,已经开始盘算自家三口能分到多少斤粮。苏禾一旁听着,只是笑,并不插话。   又听同村的一个妇女接话道:“这回咱们可得好好谢有粮叔,听说是他写信向上头反映咱们情况,上头才批准免交公粮,还有粮叔他儿子,可帮了咱们不少忙!”   杨嫂子赞同道:“是得好好谢,要我说,等粮食分下来,咱们挨家挨户出点送去成不?”   “成!咱家鸡蛋我也拿去供销社卖了,全存下来,能送多少是多少!”   这时,又有一个本村的嫂子说:“我记着有粮叔家那儿子没媳妇呢?”   杨嫂子笑道:“咋地,你还想给人家说个媳妇啊,可拉倒,人冬子孬好是吃公家饭的,有粮叔又是大官,还愁娶不到媳妇?一般歪瓜裂枣人家可看不上!”   说到这儿,又拿胳膊肘拐苏禾,道:“馒头他婶儿,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   又过几天,公社挨家挨户统计好人口之后,就开始开粮仓发粮了。   徐秋来还没成年,只按成年人的三分之二发放,加上苏禾,算下来,叔嫂两可以分到一百多斤水稻,三百多斤苞谷,一百多斤黄豆,其余像红薯、棉花、芝麻等,又各分了不少。   比起以前,分到的粮食起码多了两倍的量!   大家伙肩上扛,扁担挑,篮子挎,把家里但凡能盛粮的物什都翻了出来,驮回家藏到新挖的地窖里。   苏禾也不例外,只她到底是女人,身上力气有限。待看到别家男人轻松肩扛手提,又见别家女人只需在家喂鸡种菜,破天荒头一遭,苏禾生了找男人的念头。   不过这个念头并没持续多久,很快被另外一股巨大的喜悦感冲散。因为这日,离家许久的杨四海回来了!   这趟杨四海满载而归,甚至来不及喝口水,便叫杨嫂子喊来苏禾。   因老杨家现在不过几片石棉瓦遮头,稍说话大声点,门旁都听得清楚,见到苏禾后,杨四海没出声,而是朝她伸手比划了个三。   按捺住心中激动,苏禾压低声音问:“三倍?”   杨四海点头,也是止不住的喜色,说:“要是赶上年关,咱们能挣更多!”   说罢,又直摇头:“可惜,可惜哩。”   苏禾却是喜不胜收,她知道倒卖赚钱,本以为最多两倍的利润,却没想到会超出她预想,于是继续道:“哥,要是再去,能还算上我的份子不?”   杨四海却道:“妹子,我看你平常闷不吭声,没想到却是个胆大的,我倒想再下趟广州,就是年关查的严,我怕吃牢饭哩!”   闻言,苏禾讪讪一笑,只听杨四海又说:“不过我记得了,下回有啥好事,我喊上你,咱们尽量凑本钱!”   苏禾自然不迭应声。   拿上钱回家,直等天黑,左右门旁都歇息之后,苏禾才偷偷把钱拿出来数。   杨四海虽然说话不着调了点儿,但大事上还算靠谱,说赚三倍就给她赚三倍的钱,加上老本,她手上不多不少,整整八十块。   对于庄稼人来说,八十块已经算笔巨款!   不过还有好几笔账要还,家里的房子又亟待修缮,还有到明年春,徐秋来也该上学了...   这个夜晚,被“巨额”财富刺激到的苏禾很晚才睡,到第二天醒来,她依然精神抖擞,干啥事都浑身充满了力。   早上,苏禾正伺弄自家院里那片菜地,徐老五过来了,叫苏禾跟他一块去趟县委,给徐有粮送点谢礼。   “本来我想让有地跟我一块去,大房里,也就你们跟有粮哥关系近点...有地那人胆小,怕见官,说啥也不愿去,他又刚没了婆娘儿子,我也不想硬勉强...我寻思着,还是你跟我去!”   苏禾没意见,点头应好。   正好,她也想去徐立冬家一趟登门道谢,住院那会儿可没少麻烦他家人,不去还个人情,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说定之后,转天天不亮,徐老五就赶马车来喊她了,架子车上堆了半袋稻米,一袋苞谷,一袋红薯干,车辕上甚至还绑了两只老母鸡。   这些都是全公社人凑出来的,大家伙你一瓢面,我一把谷,分摊到每个人头上的东西不多,却也都是大家伙的心意。   待到了县城,送到徐家,可把徐有粮爱人给吓了一跳,一番解释之后,徐有粮爱人忙推脱不要,在徐老五的坚持下,才接了下来,又热情的邀他们进屋坐。   徐有粮爱人姓郭,叫郭正侠,穿着朴素,剪一头齐耳短发,说话行事极为爽利。   “实在不凑巧,有粮和冬子,这爷俩都下乡去了,早知你们过来,我叫他们晌午回来一趟了!”   说到这,郭正侠笑道:“都别走,留咱家吃顿晌饭!”   徐老五头次来县委,难免有些局促,待听到郭正侠留吃饭,激动道:“不了,不了,我跟侄媳妇一会就走。”   “要吃饭,不然老徐回来得怪我慢待他老家人!”郭正侠开了句玩笑,转拉上苏禾的手,笑道:“再说我这侄媳妇也是头回来我家,好歹我也是当大娘的,别的没有,一顿饭还管不起?”   左右推托不过,两人只能留下。   郭正侠原本已经在烧晌饭,不过只热了馒头咸菜,当然不能拿出来招待客人,解下围裙,对苏禾跟徐老五叔侄两道:“你们先坐,我去食堂打点菜!”   说完,不等两人阻拦,端了搪瓷缸匆匆往外走。   不多时,郭正侠打菜回来,身后还尾随了个妙龄姑娘,跟苏禾差不多大年纪,皮肤白嫩,圆脸杏眼,梳两根麻花辫,模样干净斯文。   “这是静文,住我家边上,她爸妈也下乡了,我喊她过来跟咱们一块吃口饭。”郭正侠笑着道。   这姑娘全名叫吴静文,彼此打过招呼之后,便坐了下来。   “你就是我冬子哥的弟媳妇?”   吴静文抿嘴冲苏禾露出个善意笑容,又问:“我听说你们那边是重灾区,房子损坏重不重?我在水厂中学教书,如果你们有需要,我可以带我学生去给你们帮个忙。”   苏禾忙感谢,转看向徐老五笑道:“这是我五叔,咱们生产队的大队长,要不要帮忙,你问问他。”   有人愿意伸援手,徐老五自然乐意至极,连声说好,爽快道:“吴老师,你们要去,不用带干粮,咱们生产队管饭!”   说说笑笑间,吃完了饭,吴静文下午要给学生上课,说几句便先走了,本来苏禾也打算暗示徐老五回去,不过却被郭正侠拉住又唠起了嗑。   “小禾,你看静文咋样?”   郭正侠笑呵呵的,探问了句。   苏禾道:“吴老师模样俊,讲话斯斯文文,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姑娘。”   郭正侠笑了,看起来极认同苏禾的话,偷偷道:“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跟冬子从小就能玩到一块,我瞅咱家冬子也中意,就打算托个媒人去说亲,不戳破这层窗户纸,我怕他俩都不好意思主动哩!”   苏禾闻言,愣了半响,待反应过来后,脸上止不住的发热,想起自己在徐立冬面前还曾有过暧昧举动,就尴尬的直想钻地洞。   更丢人的是,她居然以为那人对她有意思。难道是单身太久,连对男人基本的判断力也丧失了?   不管怎样,这里是没脸再待下去了,苏禾伺机找了个借口跟郭正侠说告辞,回乡路上,因为还没从刚才尴尬的情绪中缓过劲,话出奇意外的少。   倒是徐老五,话题绕着徐有粮一家絮絮叨叨说不停,末了,又向苏禾感慨不知哪家闺女有福气能给徐立冬当媳妇儿。   苏禾脱口就道:“我咋知道!”   话一出口,意识到反应太大,忙又补了句:“我的意思是,大哥的婚姻大事不是咱们能操心的。”   徐老五也是老人精了,起先没注意到苏禾异常,眼下见她虽在笑,只笑里透着几分牵强,仔细想了番,蓦地就明白了,转笑道:“对对,咱不提冬子,不提他...”   说到这儿,他话音一转,又道:“小禾啊,虽说你是徐家媳妇,可春来早没了,这几年你带秋来过日子也辛苦,大家都看在了眼里...要是想再找一个,我是赞成的,只不过得找正经人,那些有了婆娘,或不争干的二流子,可不能惦记。”   苏禾一愣,随即哭笑不得:“五叔,我没...”   “好啦。”徐老五打断她话,说:“你不说五叔也知道,这女人总归要靠男人活,光靠自己,日子可苦哩!回头我叫你婶儿留个心眼,给你物色物色。”   徐老五越想越觉得是个事儿,又暗怪自己疏忽大意,要是早给这侄媳妇张罗门婚事,可不就没人说三道四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呆头鹅大伯哥需要刺激下(~ ̄▽ ̄)   第13章 打翻醋缸   苏禾还不知徐老五真为她打算起来。一场秋雨之后,等冬小麦种子播下地,得了空闲,苏禾便开始着手修房的事。   经人介绍,她雇了个泥瓦匠,泥瓦匠姓李,叫李如意,是县城南边人,白天在她家干活,晚上就在外边随便找个地儿睡觉。   起初苏禾对这个外地男人有些忌惮,后来见他为人踏实憨厚,干活也十分卖力,又见天渐冷,不忍心看他睡外边,便叫他在自己家搭个雨棚将就住下,每天三顿饭不仅管他饱,黑面馒头泥鳅虾蟹隔几天也有一次。   李如意憨是憨了些,却不傻,见苏禾对他实在,自然更不好意思偷懒,干好砌墙铺瓦这些本职工作不说,休息时还见缝插针帮苏禾修门窗敲橱柜。   一次,杨嫂子来串门,看在眼里,竟琢磨出了点别的意思,私底下拽了苏禾问:“他婶儿,到今年,你也十九了?”   苏禾点头,道:“正月里生的,整整十九了。”   杨嫂子上下打量她一番,暗暗可惜。这长相,这身段,要不是个寡妇,不知道要有多少媒人上门说媒!   杨嫂子叹口气,说:“才十九,往后去日子可长着哩...他婶儿,你老实跟我说,想过再找个男人不?”   见杨嫂子不像开玩笑,苏禾想了想,实话道:“要能找到,肯定是件好事。”   “那就好,那就好!”   得了这句,杨嫂子便放心了,又找机会套问李如意,譬如多大年纪了,娶没娶媳妇,家里几口人之类。   一问之下,才知道李如意竟是个死了婆娘的鳏夫,有个五岁儿子,被老娘带着。   杨嫂子越想越觉得这情况跟苏禾再合适不过,先没提,这天临睡觉了,才跟她男人偷偷道:“娃他爸,你瞧给小禾妹子家盖房的那个泥瓦匠咋样?”   杨四海道:“叫啥如意的那个?”   杨嫂子道:“头两年没了婆娘,今年二十七了,虽说比小禾妹子大了些,不过大点儿知道疼人!我瞅他挺踏实,是个过日子的,要不你出面保个媒,撮合下?”   “他?”杨四海摇头,笃定道:“妹子指定看不上,我看你就甭操这闲心了。”   说完,见杨嫂子瞪眼,似要发作的样子,杨四海忙又道:“你别看妹子闷不吭声,瞅着一副老实样儿,其实可精可精,我话在这摆着,一般男人,都难入妹子的眼。”   杨嫂子不信,转天逮到机会,抓了苏禾一问,果然没看上。   杨嫂子急了,说:“他婶儿,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我看那李如意对你也上心,你可得想清楚了...趁现在他搁你家做活,你要真想,我让你哥出面...”   苏禾摇头,笑说:“我先谢谢嫂子了,就是我对他真没那回意思。”   杨嫂子忍不住又问:“那你想找啥样的?跟嫂子说说,嫂子给你留意着,趁现在年轻,你长得又俊,还不是太难找。”   苏禾领了她好意,不过眼下她还没心思想这些,一来原身还不到十九岁,对她来说太小了,没必要急着嫁人,二来她现在除了脸蛋和身段,其他没一样能拿得出手,介绍的对象质量也不会有多高。   思及此,苏禾便随口道:“嫂子,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要找男人,起码是有文化,有工作的,咱们十里八乡的泥腿子,我都不愿意。”   杨嫂子倒吸口凉气,她心直口快,当即就说:“你想找那样的,人家可不一定能看上你啊!”   苏禾没觉生气,反而笑道:“我知道,那就找能看上我的!”   杨嫂子被苏禾这番话给惊到了,起先不是没嘀咕她眼光太高,不过转念又想,哪个找男人不想往好了找?   城里头婚的小伙不一定能看上她,那些有再婚想法的,总有几个靠谱的!   杨嫂子把这事搁在了心上,一日跟徐老五婆娘结伴下地打猪草的时候,就顺嘴提了下,哪知赶巧,徐老五婆娘也在给苏禾留意,说是她男人叮嘱的。   “我仔细琢磨,咱们也没啥沾亲带故的城里亲戚,要我说...婶子,哪天你家五叔去城里开会,保不准就能碰上有粮叔,他在城里关系多,托他给留意下呗,再说了,小禾可是他侄媳妇,比跟咱们关系亲!”   这话可点醒了徐老五婆娘,连拍大腿道:“我看成,他徐有粮的侄媳妇,让徐有粮操心去!”   ......   距离地震过去已经有些时日,那些发放口粮、预防瘟疫、安排失孤人口的善后工作也相继完善。月底的工作总结会上,徐老五代表红旗公社向县委汇报受灾和灾后恢复情况。这趟来县城,他没碰上徐有粮,倒是瞧见了同样来汇报工作的徐立冬。   心思一动,开完会,徐老五寻机会递了根烟给徐立冬,趁抽烟的功夫,把想给苏禾找个男人的事提了出来,又臊着脸打听道:“大侄子,你周边有合适的男同志不?二婚也成,要是有...给侄媳妇说个媒咋样?”   徐立冬闻言,愣在原地,直到指尖的烟烫到了手,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是滋味的问:“她要找男人?”   “瞧这话说的。”徐老五笑呵呵道:“侄媳妇虽然是咱们老徐家的童养媳,可她男人春来死的早,她又年纪轻轻的,咋就不能再找一个了!就是我这侄媳妇头难剃,一般泥腿子二流货都看不上,非要找城里人,还得有文化有工作的...”   徐立冬听到这儿,也不知为何,脑中忽得闪过:我就是城里户口,上过学,也有工作。   可惜徐老五就算把全天下男人给想了遍,也不会想到徐立冬这个大伯哥,这会儿更没注意到他神色,兀自说:“最好人踏实忠厚,不要花里胡哨,能善待侄媳妇最好...哎,大侄子你快想想,周边还有合适人不?要是给她找个公安同志那就更好哩!”   徐立冬原本就心不在焉,待听到徐老五说“给她找个公安”,心里那股不痛快竟怎么都压不住了,含糊推脱道:“他们都有婆娘...五叔,我还有事,先走了。”   丢下这句,抬脚便走,起先还四平八稳,到后来越走越疾,脸更是臭得厉害。   徐立冬记得十分清楚,不久前她明明说过,带秋来过日子挺好,没想过再嫁这种话,怎么又忽然改变了主意?是日子太苦过不下去了,还是她其实是看上了哪个男人,叫人介绍不过是个托词,只是想等机会合适,再叫徐老五保个媒,好名正言顺?   徐立冬越想越觉得可能是这样,一下子竟堵得不成样了。   她年纪小,容易识人不清,碰上的又是婚姻大事,自己怎么说都是她大伯哥,算她半个长辈,总要去问个清楚。   这样说服了自己一番,第二天赶早,徐立冬骑车回了趟乡下。   ......   苏禾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不过随口堵杨嫂子的话,竟兜了这么大个圈儿,最后传到徐立冬耳中。   今早,她起床后照旧挑了扁担,去村头的压水井前压水。刚把两桶水压满,见在她家做工的李如意过来了,憨笑着说:“大妹子,我帮你挑水。”   说完便从她手中拿过扁担,又把刚从供销社买的零嘴连带一盒雪花膏,一股脑塞给她,黑黑的脸出现了丝红晕,含糊道:“零嘴给秋来买的,那个雪花膏...是给你的。”   苏禾吓了一跳,顿觉雪花膏烫手异常,赶忙还给李如意,说:“零嘴我收了,雪花膏我用不到,给我浪费了。”   “小禾妹子,你拿着,我没婆娘,更用不到...”   苏禾正要开口,视线越过李如意,忽然瞧见离她不远的生产大院门口,徐立冬单脚撑地骑在自行车上,正往她这边看,那神情,仿佛带了极大怨气。   李如意并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全部心思都扑在了苏禾身上。他确实看上这个年纪轻轻就守寡的东家了,却不是只看她长得俊俏,而是见她待人大方实在,对她那个小叔子也极疼爱,他自己也有个儿子,要是能凑成一家,倒不用怕她虐待自己儿子。   好几回,李如意想跟她说下自己心意,都没找到合适机会,眼看房子快修好,自己若是再不说,只怕更没机会了。   “小禾妹子,我听杨嫂子说了你的遭遇,也听说你有意再找男人,你看我...我咋样?”   李如意感觉自己似乎捋顺了舌头,望着苏禾,加快语速道:“我婆娘头两年没了,丢下个娃,被我老娘带着,家里有两间瓦房,你要是嫌小,我再加盖,做工的钱以后也都给你收着,你...”   说到激动处,李如意的脸更红了,看苏禾的眼神也变得炽热,可惜苏禾却没半点感动,甚至有些许分心,因为隔着一条黄泥村道,她那个大伯哥正往这边看着,也不知为何,那面无表情的样儿,竟叫她无端生出一丝压迫感来。   “李大哥,我暂时没再嫁打算。”苏禾打断了他,微微笑了下,说:“你是个能过日子的,哪个女人跟你都不会遭罪,只是我现在一门心思扑在秋来身上,往后就算我再嫁,也要带着秋来,当然,能招个上门的更好!”   听她话里话外,全是拒绝自己的意思,李如意失落归失落,但并没恼羞,勉强笑道:“你想招上门,恐怕我是不能答应了。”   苏禾也笑了起来,又加了句:“以后生的娃也要跟我姓。”   李如意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劝道:“小禾妹子,你这想法...不成,不成!哪个男人愿意让娃跟你姓呀,你要是说了出去,不好再找哩!”   “再说!”苏禾又笑了下,把雪花膏还给李如意,说:“这我不能要。”   李如意不接,低声说:“也不是啥好东西,你快收下...当是我的住宿钱,要不白住你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听他这么说,苏禾不再推攘,把小小一盒雪花膏装进了罩衫口袋里,又见李如意已经挑上扁担走在了前头,犹豫了下,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要打翻醋坛子了(~ ̄▽ ̄)~   第14章 委屈巴巴   待路过生产大院门口时,仿佛才看见徐立冬一般,苏禾啊了声,笑吟吟的打招呼:“大哥,你回来啦。”   说完,见李如意扭回头,也跟着看了眼,便介绍道:“这是我大伯哥,在县里公安局工作,不大回来,我估摸你没见过。”   李如意迟疑的应了一声,见这位公安同志正盯着自己,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严肃,心里莫名就有些发慌,硬头皮招呼了声,打算先走。   哪知这位公安同志却把他喊住了,问他:“你叫什么,哪儿的人,干什么的?”   李如意心说,我一个泥瓦匠,哪有活干我去哪儿,犯得着像审问坏分子似的吗?   想归这么想,但碍于对方是公安,还是老实交代了,末了又道:“小禾妹子心地好,见我没地方去,就留我住她家。”   徐立冬站在这有一会了,尽管听不清他们刚才说了些什么,但一双眼却看得极清楚,这泥瓦匠送了盒雪花膏给他这个弟媳妇,而他这个弟媳妇,不过推攘了两下,就收了。   见到这幕,徐立冬用了极大忍耐力,才管住自己的脚没过去,本就已经不痛快,眼下又听这泥瓦匠“小禾妹子”叫的亲昵,胸口更似烧了团火,正待发作,就听苏禾道:“李大哥,你先回,我跟大哥说两句话。”   李如意忙点头,赶紧走人。   等他走了,苏禾多余的话也没有,只是对徐立冬道:“大哥,你忙,我回家了。”   “等等,我有话跟你说。”徐立冬叫住了她,对上她疑惑的眼神,迟疑了下,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泥瓦匠...我看他对你好像有意,你怎么想的?”   说完,意识到自己这样问跟村里那些长舌婆娘没两样,咳了声,忙补充:“我的意思是你年纪小,见的人不多,他那人走街串巷,大多滑头,你别被...”   “李大哥是个憨厚人。”苏禾打断了他。   听出她言语间满是维护,徐立冬竟感到不爽,面上却未表现出什么,只摆出了长辈的姿态问她:“那你怎么想的?”   不等苏禾回答,他又道:“你想再嫁无可厚非,不过嫁什么人要考虑清楚了,那些想拐你私奔或有婆娘的男人,想都不要给我想。”   苏禾听到这儿,只感到好笑,道:“大哥你说什么呢,我刚才就拒了他。”   “拒了?”徐立冬先是一怔,很快心里便探出一丝窃喜,赶忙压了下去,望着她道:“五叔跟我说你想再嫁,叫我给你找个城里男人。是这样?”   这下轮到苏禾愣了,不过话既然说出口,总会传到别人耳中,她也没多想,先是点头承认,又反问道:“怎么,大哥你是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城里人吗?”   徐立冬给她质问的心又梗了下,忙摆手,闷闷道:“我不是这意思,你想找...找就是。”   见他说到最后,那话竟似从齿缝里挤出,分明是不大想叫自己找的意思,苏禾又困惑了。   这男人到底啥意思?   不过想到他那个青梅,苏禾便没了纠结,转道:“大哥,你大老远回来应该是有事要忙,你去忙,我就不打搅你了。”   见她抬脚便走,徐立冬忙推了自行车跟上,心急之下,脱口就道:“我回来是要实地考察公社灾后恢复情况...走,先去你家看看。”   说完,不等苏禾应声,已是先一步朝她家去。   苏禾没法,只得跟上,不过她倒没多想,只当真如徐立冬所说,是上头安排的任务。待进了家,从平常睡觉的雨棚里拿出条板凳,笑道:“大哥,也没地方招待你,你将就坐一下,我去烧开水给你冲杯糖茶。”   “你别忙,我不渴。”徐立冬喊住她。   原本什么实地考察,不过借口而已,但真看到苏禾家如今的破烂光景,徐立冬眉头还是沉了下来,再一想她本来过得就差,眼下又要修房子,无疑是雪上加霜,只怕掏空家底都不够填补这窟窿。   出于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感,徐立冬把全身口袋都摸了遍,凑出十几块,一把递给了苏禾,道:“这钱你拿去用,先应应急,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我开口。”   ......   眼下有这么个男人,他长得俊,性格好,纯良易羞,三番四次给你帮助,还是送上门的那种,用待宰肥羊来形容也不为过。   面对这样的人,说岿然不动那是假话。不过这头肥羊她能宰,别人同样能宰,用后世的话说,谁知道是不是中央空调。   敛了心思,苏禾微微笑了下,说:“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钱我暂时用不到,等需要的时候,再管你借。”   徐立冬闻言,只好收回,又迟疑着问了句:“你哪来的钱?”   如果他没记错,不久前她还缺钱缺得紧,缺时间内不可能这么快就解决生活窘境。   苏禾也知道自己说出这话,他必定会起疑心,左右看了下,转身背了正在干活的李如意,低声道:“咱们去房后边说。”   徐立冬心微微提了起来,来不及多想,见苏禾已先往后边走,不受控制的随着她走到房屋后边一处背人地儿。   “其实也没别的,就是先前地震,上头看咱们这边受灾重,免了咱们缴纳公粮...我卖了一部分粮食。”   苏禾当然不会说是投机买卖得来的回报,就算她不考虑自己,也不能出卖了杨四海,短暂的权衡之后,选择了这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借口。   见徐立冬听完,眉头已是皱了起来,赶在他开口前,忙又道:“我知道私下买卖犯法,可我没钱,加上遭逢这么大的天灾,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而且卖粮的也不止我一个,法不责众...”   她居然知道法不责众,徐立冬又好气又好笑,想训斥她几句,见她脸儿红红,已经低下了脑袋,一副知道错了的羞愧样子,没可奈何道:“下不为例,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没钱我给你就是。”   “那怎么行。”苏禾闻言,抬头直视他道:“一码归一码...”   徐立冬怔怔看着站在他几步外的女人,望着自己的一双眼十分明亮,清澈,还透着几分倔强。   不等他开口,就见几步外的女人微微一笑,只那笑意很快便没了,说:“瓜田李下,三人成虎,大哥我知道你人好,不过好也得有个度,要不看在旁人眼里,就多了层别的意思,我呢,反正名声臭,不在乎旁人说三道四,可大哥你就不一样了,吃公家饭的,又根正苗红,将来娶的媳妇不是什么青梅,起码也是门当户对,更要注意了,可不能轻易坏了名声。”   她说完,又是微微一笑,之后便越过徐立冬,回到房屋前的院子里。   徐立冬被她一顿抢白,见她虽然对着自己笑,只再回味下,那话里却是带了几分不痛快。想不出哪里不痛快,几步追到前院,想问个究竟,却被玩耍归家的徐秋来打断。   “大哥,留我家吃饭,我逮了泥鳅!”怕徐立冬嫌弃,徐秋来补充道:“嫂子烧的泥鳅可好吃了!”   时下人还停留在“泥鳅是敌.特.分子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观念上,并不稀罕,大多人家都拿来喂鸡鸭,只徐立冬有心想留下,这会儿叫他吃糠咽菜都愿意。   可他还没开口,就听苏禾道:“大哥还有事,别耽误他工作,再说咱家现在又一团乱遭,我看还是等下回。”   徐秋来想想也是,挠头不好意思笑了,说:“那等咱家房子修好了,大哥你再过来!”   徐立冬呐呐应了声,一双眼又朝苏禾看去,见她背对着自己干活,丝毫没有要转身的意思,怏怏站了会儿,只得推自行车离开。   ......   说实在的,怼了徐立冬之后,苏禾并没感到多快活,她说那番话,并不是拿乔故意讥刺他,而是恼他态度不明,才管不住自己火气。   这个人,有了青梅不满足,难不成还想学孙大柱那根棒槌,脚踏两条船享齐人之福?   要真这样,她一定叫他好看!   暗暗磨牙切齿了几天,待一阵寒流来袭,头顶那几块破石棉瓦抵挡不住寒意,连续把人半夜冻醒,苏禾裹着被褥哆哆嗦嗦的想,比起那些看不见又摸不着的情啊爱啊,还是解决掉摆在眼前的事更为务实。   盘算一番手头余钱后,她打算再雇个泥瓦匠,加快修房进程。   第二天,苏禾就把这想法跟在她家干活的李如意说了下。   正巧李如意有个老乡,在上个东家那里结了工钱,愁着没活干,眼下听苏禾这么说,立刻向她介绍了这个老乡。   苏禾没意见,道:“还是五毛钱一天工钱,管吃住,可以干就过来。”   李如意忙点头应下:“他就在这附近,我晚上喊他过来,明天就能上工。”   两个人做工自然快,半个月不到,原本狼藉破败的瓦房再次簇然一新,只剩粉墙铺瓦片,若是加上自己也帮着干,最多再两天,就能彻底完工。   所谓打瞌睡送枕头,这天大早,苏禾正匍匐在房顶帮着铺瓦片,徐老五腰里别根烟袋杆子匆匆过来了,站在她家门口喊道:“侄媳妇,那个吴老师带她学生下乡支援咱们来了!我瞅你家缺干活的,分几个人过来帮你咋样?管他们饭就成!”   徐老五之所以先问过,也是考虑到口粮问题,缺吃少喝的年月,不少人家宁可自己多干活,也大不想招待这些笨手笨脚的“知识分子”。   苏禾倒没想太多,一口应了下来,道:“叔你带他们过来,饭我管饱!”   徐老五离开不多时,远远的,苏禾便见到一群人往她家这边来,待近了,竟看见徐立冬也在,先是有些意外,不过看到吴静文之后,就明白了。   护花使者嘛。苏禾知道不该这样酸,可就是管不住自己。   今天这男人最好别招惹她,要是敢对她再有半点暧昧态度,她可不介意当着他青梅的面叫他现原形。   苏禾无不恶意的这样想着,放下手中瓦片,爬扶梯从房顶下去,先跟吴静文还有她的几个学生打了招呼,又看向徐立冬,似笑非笑道:“大哥,你这是...”   徐立冬给她看得极不自在,咳了声,含糊道:“我休息,听静文说下乡,就跟他们过来帮忙。”   其实是自从上次苏禾怼了他,起先怎么也想不通,后来无意间得知他妈擅作主张要把他跟吴静文配做一对,才隐约想到某种可能。好几回凭了一时气血,想过来说清楚,却苦于找不到由头,直到昨天,听吴静文说要带学生来他老家支援灾后建设,想也不想,便跟了过来。   “可要麻烦你们了。”苏禾笑道。   一旁吴静文笑着接过话道:“不麻烦,不麻烦,咱们过来也不是玩的,有什么活只管使唤,不要觉得抹不开脸。”   说话间,已是挽起了衣袖,抄起靠在院墙边上的铁锹,像模像样的和起了洋灰,倒有些颠覆苏禾对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看法。   其他学生见状,也拎泥桶搬瓦片,纷纷参与到劳动中。   徐立冬早已替了苏禾,爬上房顶,见状,苏禾便不再凑上去添乱,只在下边干些杂活,又给了徐秋来一块钱,叫他去公社副食品店买斤大肉回来,待日头快升到头顶的时候,先去隔壁杨嫂子家菜地里拔了胡萝卜,又从自家地窖里扒出土豆,切成块放肉锅里一块炖了,再刷锅熬粥,上蒸屉蒸馒头。   怕不够,苏禾还蒸了些红薯土豆,就这样,还是被分了个精光。家里没有像样的桌椅,大家伙儿或蹲或站,各自找了地方吃饭。   “我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比起别家,大妹子给的工钱不算高,我愿意留这干活,是因为她烧的菜有滋味!”李如意那个老乡笑呵呵的说:“我老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啥油水。”   听他这样说,苏禾忍不住问道:“咱们这边好歹还种些黄豆油菜留着榨油,你们不种?”   一旁的李如意接过话道:“种啥哪是咱们庄稼人能定的,上头让种啥就种啥,咱们那边地洼,适合种稻,上头就指望咱们交稻谷支援大城市,哪还会批准咱们种别的。”   苏禾闻言,脑海里竟一下浮出个挣钱想法,忙又问:“那你们吃油都咋办?”   “还能咋办?”李如意无奈道:“挖野油菜榨油呗,再不就是...就是...”   他本想说去县城里买点儿,可瞧了眼跟他对脸的那个徐公安,正面无表情盯着他,说是脸黑如碳也不为过了,忙低头扒饭,哪还敢再多说半个字。   其实徐立冬根本没注意他说什么,而是见苏禾不怎么搭理自己,跟那两个泥瓦匠说的话,都比跟自己说得多,尤其是叫李如意的,实在不痛快了,才递去几眼。   苏禾急于知道他们从什么渠道买食油,追着又问了几句,可李如意却支支吾吾不愿再说了。见状,便不再问,又顺了李如意视线看去,不妨就跟徐立冬撞上了眼。   见他一个大男人,嘴角抿着,竟跟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感到有些好笑,看了眼他手里几乎没怎么吃的黑面馒头,终于跟他说了句:“大哥你多吃点啊,别见外,吃不好总要吃饱。”   “小禾妹子你不知道,我冬子哥是心情不好,吃不下饭。”蹲在苏禾身旁的吴静文突然慢吞吞的说了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的更新字数够诚意了(~ ̄▽ ̄)~   没有极品女配哈,不喜欢为了衬托女主刻意写极品,只想写男女主没羞没臊的勾搭哈哈   PS:谢谢妹纸的地雷,抱抱举高高~   愛故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8 22:05:04   第15章 解释清楚   苏禾一愣,下意识就顺她话问:“怎么了?”   吴静文摇摇头:“不知道,兴许是见我跟别人处对象,伤心难过了。”   苏禾傻了,半响才回过来味儿,再看吴静文,眼里分明带了调笑意味,一时像被窥破了什么秘密,脸上一阵出火。   原来闹了半天,竟是自己误会了...   说到底,她宁可徐立冬是迟钝,意识不到自己跟他**,也不想他是个脚踏两只船的贱男人。   吴静文把她反应看在眼里,却没点破,只悠悠道:“不过我呢,可不喜欢冬子哥这样的,你不觉他像个快作古的小老头儿?”   苏禾闻言,朝徐立冬偷打量过去,乍一看还真有点像,竟是没忍住,一下笑出声,见那人尴尬了,才忙忍笑道:“我吃饱了,去干活,你们慢慢吃。”   到底人多力量大,原本要两天才能干完的活,不到傍晚,已全部完工,灶房簇新,屋内墙壁雪白,只等通风几天,便能重新搬进去住。   苏禾心存感激,还要留吴静文他们吃晚饭,吴静文却是直摆手,说要趁天没黑赶紧带学生们回去。   见状,苏禾没再强挽留,连声道谢,过意不去,又从地窖里又扒出半口袋地瓜干,塞到吴静文手里,道:“不是啥好东西,吴老师你们带回去分了。”   吴静文推脱不过,只好收下,喊来两个学生把口袋横担在徐立冬的自行车后座上,四下扭头找到徐立冬,道:“冬子哥,你先走,我带学生们赶后。”   徐立冬看她眼,意味不明的嗯了声。   吴静文却没能领会他意思,又催了句:“快呀,再不走天都黑哩,难不成你想留这过夜?”   苏禾笑了起来,这笑落在徐立冬眼中,更叫他没借口再赖着了,只得先走。   等他们一行人全离开,苏禾把李如意和他同乡做工的钱也结了,顺道向两人打探吃油门道。   李如意本就对她心存好感,自然知无不言,根本不用她多问,便道:“县城有粮油站,不过去买油得要油票,城里商品粮户才有,咱们乡下人哪来那玩意儿,只能花两三倍的钱去黑市买。”   “原来是这样...”苏禾若有所思的应了句。   因李如意跟他同乡要赶去下个东家做活,又说几句后,他那个同乡先提了告辞,催要走,两人也没留吃晚饭,只剩苏禾叔嫂二人,便随意应付了口。   饭后,见天色还早,苏禾先把新房打扫了遍,泥桶锄头木梯之类工具还去生产队,回来碰上杨嫂子,又喊她搭,把木箱五斗橱之类家当挪进屋,直到天黑透了,才歇手不再忙活,打来热水喊徐秋来洗手脚,让先睡觉,自己想起新修的篱笆院门还没闩,便往外走。   只她刚走到门旁,透过篱笆缝隙,注意到门外隐隐有个黑影,吓了一跳,再定睛看,却是一下愣住了。   外头站的不是别人,竟是她那个大伯哥。   ......   或许是因了话没说出口的缘故,徐立冬带着满腹心事回到家,只觉如鲠在喉,怎么都不畅快,直到晚饭空档,郭正侠问他:“你帽子哪去了?”   徐立冬一怔,这才想起白天干活的时候,他把檐帽随手挂在了篱笆桩上。也正因此,仿似瞬间被打通任督二脉,没任何犹豫的,再次回了乡下,并且在面对苏禾询问时,底气十足的告诉她:“白天帽子落你家了,我过来拿。”   苏禾闻言,开门让他进来,心里头却是犯起了嘀咕,瞧他木头桩子杵在外头的样儿,怕是站了不短时间,不就拿个帽子吗,直接进来就是了。   苏禾两手交叉于胸前,侧靠在门旁等着,见他果然从自家篱笆桩上取下了平常戴的那顶檐帽,打了个哈欠,开始撵人:“太晚了,大哥你早点回去,路上骑车慢点儿。”   丢下这句,转身便要去睡觉,只还没走两步,就听身后那人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你是不是在生我气?”   苏禾回头,感到好笑,拉长声道:“不敢,怎么说你也是我大伯哥,我哪敢生你气啊。”   瞧这话说的,分明就是生气了。   徐立冬这么想着,望了眼银白月光下,她干净俊俏的脸蛋,试探道:“静文她是我爸战友的闺女,跟我一块玩大的,我当她是亲妹子。”   随后,又强调了下:“是真的...”   苏禾一愣,感到不自在起来,撇开眼不去看他,嘀咕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本来徐立冬大晚上凭了气血再拐回来,就是想跟她解释清楚,不叫她误会,只是见了面,一下子又不知道从哪说起,眼下起了个话头之后,先前的各种踌躇瞬间瓦解,顺着她话,又补了句:“我也没在处的对象。”   这下苏禾真闹了个大红脸,飞斜了他眼,呸道:“那也不关我事!”   这一眼,既嗔又恼,伴着她那娇俏模样,竟有种说不上来的风情,直叫徐立冬心尖为之悠悠一颤,正想再说两句,却是忽然听见一阵也不知从哪家传来的咳嗽,顿时旖旎尽消,大脑也跟着清醒过来。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尽管两人算一家,但却一个是大伯哥,一个是弟媳妇,若是被旁人瞧见,说不引人遐想那是假。   “我...我回去了,你快睡。”徐立冬说完这句,不敢再逗留。   苏禾懒洋洋的嗯了声,刚才那阵咳嗽声她自然也听见了,不用想也知道徐立冬的顾忌,本来也没什么,只眼下她忽然有些不舒服,更起了阵促狭心思,见徐立冬已经跨上自行车,立刻哒哒在后跟了出去,拖着绵软声音轻喊道:“大哥你等下。”   徐立冬闻言,一双眼朝她看来,带了丝疑惑。   只下一秒,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那个弟媳妇踮起脚尖朝自己倾身而来,一双手分别抚在自己军大衣衣领上,伴随了这动作,一阵若有似无的暖香味在鼻尖萦绕,直叫他僵了身子不敢动弹。   苏禾“细心”的为他拢了拢衣领,朝他露出个甜蜜笑容,柔声道:“夜里寒气大,别冻着了。”   徐立冬果然被她这举动给吓得手足无措,试图将身体往后仰,可抚在他衣领上的两只小手却锲而不舍的跟黏了过来,叫他既害怕,心里的甜意又止不住往外冒。   苏禾把他反应看在眼里,顿时心情大好,又轻拍了两下他肩上不存在的灰尘,笑眯眯的叮嘱了句:“到家记得再喝点姜汤驱驱寒...啊,记下了?”   天知道,这会儿徐立冬正大脑空白一片,压根就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见她终于放开了自己,含糊应了声,蹬上自行车踏脚,逃命似的一下就骑出老远。   目送他仓惶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苏禾才闩门去厨房打水,洗完脸钻被窝歇下时,脑海中又浮现出徐立冬那副窘迫样,独自闷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睡去。   心里的疙瘩没了,接下来几天,苏禾满脑子都在盘算一件事。   按李如意的说法,县城南边缺油水,眼下又入了冬,再有三两个月就到年关了,届时,哪怕再困难的人家,都会想办法过个滋润年,如果这时候有人放出买油的渠道...   苏禾又想到自己储在地窖里的那一百多斤黄豆,留足自用之后,剩下拿去榨油,起码也有七八十斤的油量。   这是个挣钱的好机会,苏禾可以确定,但她“走南闯北”经验有限,也不是男人身,办起事来肯定有不便。顺其自然的,她想到了杨四海。   趁这日杨四海在家,苏禾过去把自己盘算已久的想法提了出来。   话刚说完,就见杨四海瞪大眼,十分惊讶道:“卖豆油?”   苏禾点头,微微笑了下,说:“先前咱们遭了天灾,上头免了咱们这季的公粮,光是黄豆,哪家哪户都分了不少,眼看到年关,正是贪油水的时候,谁家不想弄几两油过个好年?”   杨四海没吱声,似在思考。   苏禾继续说:“前些时候在我家做活的那个李如意,不是说他们县南只种稻谷不种黄豆吗?我寻思了下,他们那边说不定正缺油水。”   杨四海脑子灵光,顺着苏禾的话道:“你的意思是,叫我先去那边探探情况?”   苏禾嗯了声,说:“路费我来出。”   “路费不是事儿。”杨四海摆摆手,嘬牙花子想了片刻,一拍大腿道:“成,明个我就去趟县南!”   黑市一斤油卖到两块七,真要做起这档买卖,可是笔不菲的收入。经苏禾这么一提点,杨四海盘算之后,越想越来劲,竟辗转一夜没睡,第二天凌晨四点便出了门。   时下交通不便,杨四海这一走就是好几天,这期间,苏禾打算去趟县城,一来去黑市转转打探行情,二来眼见天冷,她想打块布给徐秋来做件新棉袄。   只这日早,还没出门,忽听外头有人喊“春来家的”,出去一看,篱笆院外站着孙家小嫂子和一位矮个老头儿。   起先苏禾见中年男人眼熟,再仔细想,这人可不就是水厂中学的那个张校长!   小嫂子笑道:“他说是你熟人,找不着你家门了,叫我带他过来!”   苏禾感到一阵头大,只好招呼张校长进家坐。暗后悔先前为什么要在此人面前秀外语,这下倒好,麻烦来了。   等孙家小嫂子一走,张校长就指着苏禾道:“二砬子乡,插队学生?好个鬼滑头,居然骗我!”   自那次张闻达被苏禾满口流利外语惊到,就一直惦记着,又因苏禾对他说是二砬子乡插队学生,起先没怀疑,向在学校包工程的工头一打听,只说没这人,后来因开学琐事多,打探“插队学生”的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直到近日,鲁山县为升地级市,号召全县学工农大寨的同时,又搞了个什么中外国经济文化交流会,来了一帮金发洋鼻子的外国代表团,县领导十分重视,从各学校急征会外语老师,口语流利的一概用作现场翻译。   文件发到学校之后,张闻达一下就想到了二砬子乡那个插队学生,一番苦找,总算打听到苏禾此人,却不是什么插队学生,竟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妇!   来不及多想苏禾为什么要骗他,张闻达找了过来,并向她说明来的目的。   “苏禾同志,县领导非常重视这次交流,请你务必发扬精神,积极参与,为咱们县挣脸面!不能叫那些洋鼻子小瞧了咱们!”   作者有话要说:  大伯哥:我没对象,欢迎勾搭~   弟媳妇:呸!臭不要脸!   第16章 初露锋芒   不吹不擂,现场翻译对苏禾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她生前便从事这门工作,随领导出国访问也是常有,只是穿成小寡妇之后,习惯了捂紧马甲,不敢锋芒太过,生怕被打成坏分子送上绞刑架。   尤其她那个大伯徐有粮,县领导班子重要成员,万一碰上了,她要怎么解释?难不成说她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说出来鬼都不信!   不肖多想,苏禾便回绝了,道:“张校长,我实话跟您说了,我不过是个半吊子,先前是想多挣点工钱贴家用,才故意在您面前显摆,就我这样要是去给人当翻译,那才是丢咱们脸面!”   张闻达显然不信,忙道:“你是怕那些知识分子瞧不上你?不要怕,我领你过去,你口语我是听过的,他们要是听到,该觉丢脸才是!”   苏禾还是摇头,道:“我胆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您还是另找能人!”   她怎么都不松口,张闻达遗憾归遗憾,却也不能硬勉强,叹了口气,忍不住又道:“苏禾同志,实在不是我多疑,而是我听带我来你家的那个小媳妇说了你遭遇,知道你其实是个没上过一天学的,既然这样...你跟谁学的外语?”   见她还是不说,张闻达摆摆手道:“算啦算啦,你不肯说肯定也是有你缘由,我不问啦。”   从前苏禾是极热爱她那份工作的,如果不是碍于原主身份,怎么说她都要再展身手,更何况眼前这位老头儿还大老远跑过来邀请。   不过有些话,苏禾觉得还是要说在前头:“教我外语的老师,我不方便说是哪个,不过我家上数三代成分清白,我也从没干过啥通奸卖国的事儿,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公社打听下!”   张闻达忙道:“我不是这意思!就是好奇,好奇...”   听他这么说,苏禾便放下了心,陪着坐了会,直到眼前老头儿说告辞,才送他出村子。   已是半晌午,这会儿若是再去县城,白天里怕是难打来回,苏禾只好歇了心思,盘算改天再去。   只还没等她去,这晚,杨四海从县南回来了,满脸的喜色,带给苏禾个好消息。   “妹子,你脑子可真好使,还真叫你说中了!县南那块要说过得也不比咱这边差,就是一个个哟,那脸色,一看就是缺油水缺的...大队里连个榨油机都没,一问,就说黄豆菜籽花生,样样都没,榨个屁的油!”   苏禾一听,也是笑起来,说:“大哥,那你有没有门路把油弄过去?”   杨四海摸摸下巴,摇头道:“弄油过去多麻烦,招人眼,一不小心就让人给举报了。”   这话说的在理,苏禾忙问:“咋办才好?”   “妹子,你要信我,我介绍个兄弟给你认识,他门道可多。”眼下杨四海没多说这人,只是道:“按我意思,咱们先把黄豆送去县城,暂时放在我兄弟那,要是给熟人瞧见,大可以说给亲戚送粮。”   苏禾不迭点头。   杨四海又道:“至于咋榨油,咋送到县南,还要托我兄弟安排,绝对安全,但有点...得给他份子钱。”   既然找人办事,出钱无可厚非,苏禾没意见,说:“我信你,就这么干。”   杨四海看她不像一般婆娘那样磨叽,应得十分干脆爽快,高兴道:“那成,就这两天,咱俩一块去趟县城,我兄弟想见见你哩!”   见苏禾很惊讶的样子,笑着解释道:“大妹子,你放心,我兄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碰个面,总归是合伙干买卖的,哪能连面都不给见。”   既然淌了这摊浑水,苏禾倒没想过还能再独善其身,正好,她也有点好奇杨四海的兄弟是何方神圣。   思及此,苏禾点头道:“那行,去的时候喊我。”   ......   没过几天,杨四海从生产队借了马车,载上两百多斤黄豆,跟苏禾一块去了县城。   两人赶到县城的时候,不过晌午。杨四海没打岔,径直去了县交通运输部,待到地方,把马车停在交通运输部的大院里,再领着苏禾七拐八拐,进到一条窄胡同里,敲响住最里面的一户人家。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圆脸妇女,跟杨四海很熟,交头接耳一番,一双眼睛便看向苏禾,上下打量了番,才笑着叫他们进去。   苏禾跟在杨四海身后进门,见里头是个很窄的院子,两间平房,灶台搭在廊檐下,三间口停放了辆自行车。   尽管不是什么豪门大宅,但这年月,能拥有个单门独院,就可见房主不是一般人了。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苏禾定了心神,刚跟杨四海在堂屋坐下没片刻,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回来了,身上还穿着交通运输部的蓝制服,进屋之后就冲杨四海笑道:“我刚回来,听门卫老刘说有人找我,就猜到是你!”   说完,他视线落到了苏禾身上,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很快就笑道:“这就是你那个大妹子?”   “可不是,我这妹子脑瓜子老灵光了!”话说出来,杨四海觉得自己脸上倍有光。   苏禾冲男人笑了下。   “大妹子,我叫范士军,你跟四海一样,喊我大哥就成。”说话间,范士军跟苏禾握了下手,行为举止规矩,并没有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苏禾安心下来,立刻喊道:“大哥!”   范士军笑道:“快坐,也没别的事,就是听四海总在我跟前提你,想跟你碰个面,知道你长啥样,以后方便走动。”   说到这儿,范士军开了句玩笑:“我以为是个老婆娘,没想到这么年轻哩!”   苏禾忍不住笑起来,半真半假的说:“大哥可不能看我年纪小,就瞧不起我。”   范士军摆摆手,说:“我范士军再不济,也不会欺负个妹子。”   听他这么说,苏禾放下心来,见他跟杨四海还有事商量的样子,便找了个借口,说先走。   “不急,留着吃顿晌贩。”范士军先跟杨四海对视了眼,才说:“正好还要跟你说个事。”   苏禾迟疑了下,见杨四海朝她使眼色,才又坐下来听他们说话。   从两人谈话中,苏禾得知,范士军居然是县交通运输部的司机队长。要知道,统销统购的年月,全县人民的衣食乃至电器家用,都要从运输部调度。   换句话说,发往全县各地的物资,都会从范士军手中过一遍。   也难怪杨四海会把黄豆往他这边送,说白了,就是在洗.黑。如果被揪出来,恐怕会有不少人跟着栽跟头。   想到这儿,苏禾心里生出些许不安,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答应杨四海过来。   可天底下哪有不担风险白拿钱的好事,既然走到这步,她怕也没用。   正出神的时候,忽听杨四海连喊了她两声,说:“大哥问你愿不愿意跟咱们再干一笔哩!”   不待苏禾说话,范士军就冲她伸出了一只手:“五倍,起码五倍的利,就这过年前后,不能再迟了。”   苏禾一听,心口一阵砰砰跳,想了片刻,终究抵不过利益的诱惑,咬牙道:“成,算我一份!”   范士军笑起来,道:“回去本钱准备好,让四海捎带给我,有上次那事,你应该也摸出门道了,想回报多,拿的钱自然越多越好。”   苏禾点头。   吃过晌贩,苏禾才跟杨四海从范士军家出来,饭间听他们谈论的那些买卖,没一件不提心吊胆,对比之下,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想的多简单,直到现在,她的两条腿还有些发木。   像是看出她的不安,杨四海宽慰道:“大妹子你放心,咱们干这把活不是一回两回了,没那么容易出岔子!”   苏禾勉强笑了下,说:“哥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   闻言,杨四海看了眼她胳膊肘上挎的篮子,虽然没多问,但却道:“我听你嫂子说,你跟冬子他们家走得近,你脑瓜子好,我就不多说啥了,不过还是要把丑话说前头,咱们干的事,你一个字不许跟冬子他们家透露,咱们要是栽了,你也不好过。”   苏禾正色道:“我知道轻重,不会乱说浑话。”   杨四海点点头,这才赶马车先回乡。   ......   跟杨四海分开后,苏禾去了趟县里最大的百货商店,打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买到不要布票的化纤布。   化纤布是紧俏商品,一般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不收布票,不过也有例外,若是赶上残次品处理,也能直接买。   还算运气好,苏禾过去一问,居然不要布票,打听之下才知道,是因为处在跟外国经济文化交流期间的缘故。   想着自己身上的罩衫也是破得可以,苏禾索性扯了两块布,又买了些肥皂牙刷牙膏之类生活用品,准备回家。   只还没等她出百货商店门,迎面浩浩荡荡进来一行人,苏禾避无可避,忙随了人群站到一旁,见进来人的这行人里,有几个是金发洋鼻子,再看陪同参观的几人,皆是衣装整齐簇新,侃侃而谈,便明白了,这是遇上了访问团。   这年月,见外国人的机会可不多,大家伙儿十分新奇,跟观猴儿似的,如果不是有勤务兵拦着,早就蜂拥了上去。   “听说还有啥法国人哩!法国搁哪儿你知道不?”   “不知道,估摸是跟苏联挨边儿!”   “哪个说跟苏联挨边儿的?无知!是跟德国挨边儿!”   “啥?德国又在哪儿?”   “......”   七嘴八舌,一团乱糟!   苏禾一旁听得哭笑不得,正打算走,却是听到几句诸如“素质低”、“贫穷”、“文盲”,闻声看去,见两个西装革履的洋鼻子面带笑容,朝人群挥手示友好,只说出的话却不是那回事儿。   他们说法语,时不时哈哈笑两声,虽然没什么辱骂性言语,但“贫穷”、“文盲”此类字眼已经足够叫人不舒服。   苏禾想起以前她念书那会儿,总是抱怨学校这样不行,那样不好,等毕业了却听不得别人说自己母校半点不好。自己的国家,也是同样心态。   大脑一热,苏禾脱口就用法语回敬了两个洋鼻子,说他们表里不一,缺乏教养,必要时需要回炉重造。   她说得极大声,毫无意外的引来旁人注意,两个洋鼻子自然听到了指责,先是十分惊讶,之后或许是心虚的缘故,忙止了交谈,冲苏禾摊手。   “同志,你刚才说的是啥?”   “啥意思,能给解释下不?”   “这位同志,汪县长请你过去下!”   作者有话要说:  弱国穷国无外交,感谢我们的先辈~   第17章 心生疑惑   “这位同志,汪县长请你过去下!”   苏禾想咬掉舌头,在大家伙儿或好奇或惊讶的眼神下,走到中间那个穿藏蓝列宁装的中年男人跟前。   “同志,你刚才都说了什么?”汪县长还算亲切,先同苏禾握了手。   苏禾闻言,先环视了圈领导班子,没看到徐有粮身影,心中大定,道:“县长同志,刚才我不是有意大声喧哗,只是想叫这两位外国友人知道,不要想当然认为我们无知,听不懂外国话。”   想了下,把听到的那番嘲讽,附他耳说了遍。   汪县长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连声道“好”,语气激动道:“原来是个真人不露相的!”   苏禾忙摆手,谦虚道:“我只懂皮毛。”   说到这儿,她看向那两个法国人,又用法语告诉他们,这个国家比她厉害的人多得是,奉劝他们讲话过过脑子。   两个法国人面上讪讪,立刻道歉。   这会儿苏禾还不知道,这个小插曲会被记者记下,大赞她有胆色,为国人长脸,甚至附了张照片,出现在两天后的省日报上。   尽管当天天阴,百货商店光线极暗,苏禾也只露了个背影,旁人看过之后,最多感慨句高手在民间,毕竟这年月,下.放的能人不要太多。   徐有粮也看了报道,乍一看,只觉有些眼熟,盯着瞧了会儿,喊来徐立冬,指着报纸上的背影,笑道:“你瞧这闺女是不是有点像咱们老家那个侄媳妇?”   这话徐有粮不过是随口一说,却叫徐立冬起了疑惑,尽管他也清楚,不大可能,或许只是相似而已,她连学都没上过,怎么可能会说一口流利的外语?   不过凑巧的是,几天后,送走外国交流团,汪县长闲下来,来老徐家跟徐有粮喝闲酒,兴起间提起了这事。   “穿得是破了点,打扮也像个乡下妇女,不过长得俊,柳眉杏眼,说话声脆,应该也是个爽快人...不是有正事,她又急着回家,我倒想跟她坐下好好谈谈哩!”   徐立冬听在耳中,也不知为何,一下子又想到了苏禾,心头疑惑更盛,搁心里惦记了好些天,直到这日轮休,终于决定回乡下问问。   也有些日子没见她了,也不知她过得怎样...   ......   时下媒体通讯不发达,报纸更不是人人都能花钱买到,苏禾还不知报道的那些事儿,眼下她也没心思去关注。   今早,她家来了个不速之客,说是她娘家弟弟。不对,应该说是原主的弟弟。   “姐,我是华子,你咋还不记得我捏!”年轻男人激动的抓上了苏禾手。   苏禾懵懵的,挣脱了手,实话道:“记不得了。”   叫华子的男人也不在意,视线越过苏禾,落在她身后的四间簇新大瓦房上,啧了声,说:“姐,亏得咱爹把你送人了,要不你哪能过上这好日子!姐夫捏?他小舅子都登门了,也不见出来招待下。”   苏禾正想说话,就听躲她身后的徐秋来伸出个脑袋,气冲冲道:“我大哥早没了,你去他坟头上叫他招待!”   苏禾被这番话呛了下,虽然知道不合适,但还是想笑,忙忍住了道:“你有啥事就直说。”   苏华这才想起他过来目的,急吼吼道:“姐,咱爹趟炕上快不行哩,咱娘叫你回家看看!”   如果苏禾没记错,自从八岁那年原主被自己老爹以半袋红薯干卖掉之后,就再没回过那个家,算是跟他们断了关系。   满打满算,到现在已经十个年头,先前都没往来,现在冷不丁找上门,苏禾就知道不会有好事。   她没什么好拐弯抹角的,直接道:“你回,我不去。”   闻言,苏华愣了下,似没想到苏禾会这么说,喊道:“姐,你咋这样捏,那可是咱爹!”   “那是你爹。”苏禾淡淡的提醒了句,想了想,又道:“我倒有个爹,不过姓徐不姓苏。”   说完,不管苏华又惊又愕的神色,叫徐秋来回屋,自己也跟着回了。   本以为她话说得够明白,哪知这家人还是不依不饶,中间不过隔了一天而已,便又找上了门,只这次除了苏华,还多了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   看面相,苏禾不难猜出她是原主老娘。   像是为应证苏禾的猜测,苏华才进门就嚷道:“姐,咱娘来了,家里还有鸡蛋不?快整个糖水鸡蛋给咱娘吃,还有我,天不亮就起了,饭都来不及吃一口!”   话音才落,苏老娘就歪屁股坐堂屋炕上了,瞪了小儿子眼,说:“锅在那儿捏,自个整去!别打扰我跟你姐叙话!”   苏华哎了声,忙屁颠屁颠去翻箱倒柜。   苏禾嘴角抽了下。这娘俩人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依偎在她身旁的徐秋来可气坏了,气鼓鼓的瞪眼看突然闯进他家的两人,待瞧见苏华翻出平时拿来装鸡鸭蛋的藤篓,忙跑过去夺了,紧抱在怀里,气道:“这是我家的,不给你吃!”   苏华露出悻悻模样,撇嘴道:“这是我姐家,我高兴吃啥就吃啥!快拿来!”   见他要抢的样子,苏禾走过去把徐秋来拦到身后,深吸了口气,待平复了自己的怒意之后,才看着这娘俩道:“我打小就被卖了出来,这么多年也没再走动过,跟你们也没啥旧可叙,家里穷的就靠鸡蛋换针头线脑了,实在没啥好东西招待,你们走。”   “放你爹的狗屁!”苏老娘像是一下被戳到了肺管子,指着苏禾骂道:“老娘大老远过来,屁股都没捂热,就想赶老娘走?死丫头片子,甭管再犟嘴,都是老娘肚里爬出来的种!觉着自个过好了,就想跟老娘撇清关系?我告儿你,没门!你要还有点良心,趁早把给你爹瞧病花的钱拿给老娘,敢不给,老娘立马去贴你大.字报,叫全县人都知道你是个白眼狼!”   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苏老娘嗓门极大,很快引来了左邻右舍问她咋回事。苏老娘见人多了,愈发赛脸,抓着个人就噼里啪啦一通说,好像谁说的多谁更有理。   苏禾心知这种人就是蹬鼻子上脸,越搭理越来劲,也懒得回嘴,索性靠在门边上冷眼看着。   等她说的差不多了,才道:“说完了?我老实跟你说了,钱我是一分没有,你想去贴大.字报,就去贴,反正我名声差,也不差多个不养爹妈的罪!”   苏老娘原本想着自己态度强硬些,先把苏禾唬住,不想她这闺女竟是个油盐不进的,一时气极,恼道:“别以为我不敢贴!这事儿就是闹到公安局,我也在理!”   她话音刚落,人群里忽然冒了道低沉的男声,接话道:“什么事要闹到公安局?不用去了,在这说一样。”   围观的左邻右舍原本你一句我一嘴,正劝苏老娘有话好说,冷不丁见徐立冬沉脸进屋,一下都禁了声,就连苏老娘也愣住了。   说曹操曹操到,这下真来了个公安...   见这公安制服笔挺,气势极盛,顿时没了刚才气焰,呐呐道:“我...我这闺女是个白眼狼,她爹就快死了,也不回去看眼!”   徐立冬站外头听有一会儿了,心里也清楚怎么回事,不说别的,只道:“你回答我个问题,你是不是把闺女卖给了这家人?”   苏老娘闻言,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徐立冬看了眼,慢条斯理道:“刑法两百四十条,买卖子女,构成犯罪,依法应追究其刑事责任,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死刑。”   苏老娘被吓得一下白了脸,正不知所措时,后背被人推了下,回头,见是小儿子在朝她使眼色,哪还敢再废话,涨红了脸,嘟囔道:“我我我,我想起来了,是时候给你爹喂药了,我得赶紧回去!”   说完,火烧屁股似的,赶忙下炕。   苏禾见状,忙道:“娘,要不我还是回去住几天,钱我是拿不出来了,还是能伺候几天敬孝心的!”   瞧这话说的轻巧,回去不得管吃管喝呐!   苏老娘沉着脸,嘴里大声喊小儿子,叫赶紧走。   这幕看在眼里,苏禾憋不住偷笑了下,心里感激徐立冬给她解围,正想夸几句拍拍马屁,哪知转脸一看,那人正面无表情盯着自己,先是愣了下,接着还是纯良笑容送上,招呼道:“大哥,快坐啊,我去烧开水!”   “不用。”徐立冬抬了下手,见左邻右舍散开,把带来的那份省日报递给苏禾,道:“你看下。”   苏禾不明所以,接了过来。头版赫然印着汪县长接待交流团的照片,而这张照片里,她背影也在其中。   “咋啦?”苏禾合上报纸,故作不知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识字...”   徐立冬看着她,问:“你看报纸上这人像不像你?你头几天去没去县城?有没有碰上外国来的交流团?”   “我是去县城了,不过是给秋来扯布做棉袄过冬。”说这儿,苏禾面露茫然,道:“交流团?我不知道,大哥,你问这些干啥?”   见她没有迟钝,脸上也不见半分惊慌,还是和寻常无异,徐立冬稍稍卸下心头疑惑,摇了下头,道:“也没什么,就是看她和你背影有几分相似,所以问问。”   老实说,苏禾真得要感谢这会儿还没有彩印,大部分女人穿着打扮又差不多,不然光是对衣裳对发型,就知道上面人肯定是她。   见徐立冬不再问,苏禾暗吁了口气,转道:“大哥,正好你过来了,我也想跟你说个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肯定会揭了女主身份,但不是现在,那个年代的人也不是傻子,又想捂住马甲,又想发财出名,哪有这么好的事。   第18章 含入V公告   到明年开春,徐秋来就满七岁,该送去念书了。虽说农村娃念书的不多,但作为后世人,苏禾还是希望徐秋来能受到教育,将来能考大学去城里工作更好。   公社倒有个小学,路途远不说,师资力量也不行,苏禾早打听过了,每年能考上中学的,都寥寥无几,更别说什么师范、卫校这些毕业就吃公家饭的热门学校。   长嫂如母的滋味,苏禾可算是体会到了。   她想把徐秋来送去城里念书,这个念头已经盘算了很久。当然,想去念好学校,钱肯定要有,苏禾要知道的是,除了钱之外,她还需要准备什么。   对上徐立冬疑惑视线,苏禾微微叹口气,道:“我家这四间瓦房,前有我叔婶惦记,后有我娘家人,两次都幸好你和大伯出面,可你们帮得了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我想了下,还是找机会把房子转给别人,继续留着也是招祸。”   “不能转!”徐立冬为她这想法感到吃惊,劝道:“转给别人,你跟秋来住哪?以后秋来到了娶媳妇年纪,拿什么做婚房?”   苏禾自然考虑过这些问题,更不会去做断自己后路的事,她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引徐立冬起个话头而已。   眼下听他提到以后,便顺了他的话,道:“秋来以后是要跟着我的,我想带他去城里住!”   徐立冬先是一愣,继而感到好笑,见她歪脑袋看着自己,神色透着迷糊,一看便知她还不懂进城有多难。   “大哥,你笑话我!”   看出他眼中笑意,苏禾故意重重哼了声,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没,我没笑话。”怕眼前女人生气,徐立冬忙解释道:“你想带秋来住城里,先要是商品粮户口才行,就算办下暂住证,最多也只能住一个月,时间到了,还是会被遣送回乡。”   苏禾是真不懂这些拐拐绕绕,也正是因为不知道,才会装傻充愣打听。   反正眼下有个专门管理户籍调动的大伯哥在,不问白不问。   这么想着,苏禾继续道:“那大伯和你呢,你们是怎么住到城里的?”   徐立冬道:“我爸是部队转业,允许直接落户,我是因为念了警校,有地方分配。”   苏禾长长哦了声,恍然道:“我知道了,就是有工作就行!”   徐立冬笑着点头,又补充了句:“头些年国家发展一线建设,从乡下招了不少工人,现在都给了编,落了户,这几年不行了,城里多得是待业青年,不再需要从乡下招工。”   “那我不是没机会了。”苏禾垂头丧气的嘟囔道:“其实我想去城里住,也不完全是为我自己...”   见徐立冬看向自己,苏禾老实道:“我想送秋来去城里念书,想让他以后像大哥这样,能吃上公家饭。”   徐立冬闻言,不是不动容,微叹了口气,道:“你能这么想,心意是好的,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他说完这句,就见身旁女人仰脸望着自己,一双眼中盛满惊喜,十分期待的样子。不自在的咳了声,道:“要是你嫁去城里,户口可以跟着转过去,至于秋来,我可以想办法,加到你和...加到你们户头上。”   “啊?”   苏禾仿佛没反应过来,愣住。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徐立冬说完这句,才忽得感到心跳如鼓,手心也出了热汗。像是生怕被身旁女人看出什么似的,撇开眼,转看向别处。   苏禾两手背在后,又长长的哦了声,悄悄瞥了眼徐立冬,见他神色绷紧,一脸正经,好像真的在给她出主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竟生出逗弄他的心思来。   “原来这样...”苏禾说完,又飞快问道:“大哥,你还记得说过要给我找男人的事不?”   见他扭头看过来,眼里透着震惊,继而便是失魂落魄,一时有些后悔,正想着怎么圆话时,就听他低声道:“记得,你要是真想进城...我帮你找!”   苏禾听他最后那句咬字极重,十分失落的样子,竟感到心疼了,赶紧补救道:“可我不想呢。”   听她说不想,徐立冬先是一愣,待回味过来,心情犹如从十八层地狱一下窜到九霄云外,花了好大的劲儿,才压下心里的欢喜。   却又忍不住探问:“你不想带秋来进城了?”   苏禾啊了声,说:“想,怎么不想,不过也要嫁个我喜欢的男人才行。”   徐立冬见她说这番话时,脸上露出神往之色,忍不住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见苏禾看过来,忙撇开视线,补充道:“我的意思...你说出来,兴许我能按这条件帮你找。”   苏禾偷撇嘴,暗吐槽他心口不一,不过这话也正中她下怀,故意说:“我啊...我喜欢大哥这样的。”   此话一出,徐立冬嗓子眼里像被强行灌入一阵冷风,猛地呛咳起来,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   正不知如何回应才好时,只听苏禾又慢悠悠道:“最好像大哥这样,吃公家饭,当公安,正直,有责任,待我又好...”   说到这儿,苏禾特意叮嘱道:“大哥,你记下了?就照这样的给我张罗。”   原来她说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这一类人...   徐立冬擦擦额上细汗,忽略心底掠过的失望,嗯了声,说:“等碰上了,我再告诉你。”   苏禾忍住笑,很快又皱了眉,露出低落神色,说:“就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我呢,毕竟我有过男人,带着小叔,又没工作,还是乡下户口...”   徐立冬听她说到最后竟似快要哭出来,心口微微揪起,想也不想,脱口就道:“不会!”   见她望着自己破涕为笑,又强调了句:“不会,谁敢看不起你,我替你出头。”   调戏了这男人,又顺便探了他老底,苏禾心情极好,冲他甜甜一笑,道:“大哥晌午留着吃饭!我去烧饭!”   徐立冬望着她转身出去的轻盈背影,回想她刚才说什么“喜欢大哥这样的”、“照大哥这样的找”,心里难免一时酸,一时甜。   在徐立冬跟女人有限的往来经历中,他以为女人像他妈那样直爽,行事干练磊落,像他已经嫁人的姐姐们那样温柔,总是轻声细语,或者像吴静文那样,娇气有小脾气...   这些苏禾全不是,或者说又全是。起初在徐立冬印象里,她是个温柔而软弱的女人,可就是这么个他以为软弱的女人,却因为名声受损跟同村妇女干仗,为了挣钱养小叔子,像个男人一样跑到县城打零工,铺房顶拎泥桶。   就在徐立冬以为她其实很要强时,她又时常在他面前露出小女人的娇俏和无助,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不住帮她,很多时候明知道越界,仍然收不住手。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徐立冬无暇深思,他觉得自己就是蒙了眼的瞎子,她就是那道勾着他走路的娇声软语,她声在哪,他就往哪走。   像眼下,明知道进城多难,徐立冬仍想帮她,尤其在她说想送小叔子进城念书,让他受到更好教育之后,徐立冬对她,除了佩重之外,更多是疼惜。   所以,待吃过晌午饭,准备回县城时,徐立冬找机会对她道:“进城的事我帮你想办法,或许我可以托关系为你要个指标,让你有份工作。”   刚才问这么多,苏禾并不是惦记他的关系网,而是想弄清楚进城有多大可能,却没想到他把这事搁在了心上。   苏禾急忙摆手,道:“我就是顺便一说,要是因为这个叫你为难,我反倒不安心了。”   徐立冬笑了下,叫她不要多想。   苏禾怎么能不多想,她承认自己是有小心思,是想把这男人勾搭到手,但诸如用他钱、叫他帮找工作,她从未想过,更是因了他这番话,既甜蜜又不安起来。   好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徐立冬那边没什么消息,苏禾才渐安下心来,又逢年关至,做新衣、办年货、杀猪、分粮等杂事较多,工作的事也就给抛到了脑后。   除夕这天下了场大雪,这是苏禾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尽管只有她跟徐秋来,却也没糊弄着过。蒸馒头、包饺子、熬糖瓜、炒花生瓜子...别人家有的,她一样也没落。   整个村子洋溢着热闹气氛,各家娃在村道上嬉笑追逐,或三五成群打雪仗,或结伴壮胆,挨家挨户讨要瓜子花生和糖果。苏禾很喜欢这种喜庆又温馨的氛围,也跟着串门,或挤到别人家炕上打牌说笑。   连着好几天,直到初五过后,年味才渐渐散去。   初八这天,难得天放晴,苏禾把炕上棉被抱了出来,甩到院里的晾衣绳上吹风,又把徐秋来踩湿了的棉鞋拿出来,扶着梯子,爬到房顶晾晒。   徐立冬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穿了身崭新的中山装,负手而站。明明不过二十四五的小伙儿,硬是被他凹成了老干部。好在脸看着还是赏心悦目。   苏禾爬下梯子,夸张的朝他作揖,说:“大哥新年吉祥!”   徐立冬一愣,见她说完,竟像个奶娃一样朝自己伸手讨要压岁钱,幸好他真的准备了钱,掏出张一块的纸币拍到她手上,有点想笑又无奈道:“希望你快高长大。”   也不知为什么,苏禾竟从他话里听出了点别的意味,不由挺了胸脯,站直身体,好叫他不要小瞧自己。   徐立冬是真没多想,本意只是想叫她养胖点而已,眼下看她挺了胸,不过扫了眼那处,便不大好意思的转开眼。   苏禾没注意到他脸红,只是喜滋滋的把压岁钱塞兜里,才问他过来是不是有事。   徐立冬带了个好消息,告诉她:“铁路局打算开春之后增加一班去省城的火车,具体时间还没定下来,不过最近要招乘务员,我托人弄到一个指标,就是以后来回路上跑,会辛苦点。”   听他说得简单,苏禾不会傻到以为真就这么简单,惊讶过后,忙摇头说:“我哪会辛苦,倒是大哥你,没少为我费心神。”   其实徐立冬不大喜欢她太客气,比起这些客套话,徐立冬更希望她能留他吃顿饭,或者...   所谓想什么来什么,就在他微微希冀时,苏禾拉上了他胳膊,把他往屋里带,待进了屋,把按他坐在堂屋炕上之后,便看着他笑啊笑的,模样十分甜。   明明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徐立冬竟忽然觉得口舌干燥起来,咽了咽嗓子,正打算说些什么时,忽然一阵带着若有似乎芬芳的气息自他面上拂过,接着脸颊上便传来温热触感。   作者有话要说:  大伯哥:我不随便给人亲,亲了我,就要对我负责o(╯□╰)o   打算这周五(后天)入V,然后明天写存稿,就不更新了,后天早上9点准时更9000+   谢谢小天使们的陪伴,么么哒~   第19章 入V一更   他被亲了。徐立冬一怔, 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胸口拳头大的那片地仿佛被强塞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砰得厉害。   ......   刚才亲他,苏禾也是存了刺激他的念头, 否则指望这个闷葫芦男人主动,只怕太阳要打西边出来。   既然已经确定对这个男人动了心, 苏禾倒不介意主动一回,正好也试探一下。待亲完了,脸上也有点发热,不过见他僵坐在炕上,明明天气还很冷,额上却冒了层细汗, 又感到好笑。   “大哥。”苏禾轻喊了他一声。   徐立冬回过神来,对着眼前的女人, 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一双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手, 拿起放下, 放下又拿起, 十分局促。   苏禾看在眼里, 生怕自己憋不住笑出来, 便低下了头, 待酝酿好情绪才轻声说:“我刚才...我,我也不知怎么了就...”   像是鼓起勇气般,苏禾抬起头, 望着他飞快道:“大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轻浮不堪?”   听她言语里满是悔意,整个人又十分不安的样子,徐立冬忙道:“不会!”   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硬,生怕吓到她一般,又缓慢而坚定了重复了句:“不会。我,我心里很快活。”   听他这么说,苏禾暗吁了口气。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前提是这男人确实对你有意才行,如果没那回意思,就是隔道铁丝网,还是带电的那种。   “大哥,我心里也很快活呢。”苏禾轻声附和了句,见他看过来,眼里似有欣喜,抿嘴冲他一笑,接着故意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看到大哥就很开心,见不到就想,好几回还做梦梦见你了呢...大哥,你念书多,比我懂得多,你说说,我这是怎么了?”   徐立冬听她这样发问,一双眼里透着困惑,显然是没尝过情爱滋味的缘故了。   其实他也是半斤八两,虽然从前相过几个旁人给介绍的对象,只是要么不咸不淡,要么见过一面便没了下文,所以面对女人,他也不大有经验,不过眼下他似乎可以确定,自己这弟媳妇心里也是有他的。   待有了这个认知后,徐立冬忽觉胸口阵阵发热,原本被掩埋在心底的喜欢,便似谷物般争先恐后破土而出。   原来我不是单相思...他这么想着,原本紧绷的身子瞬间松快了不少。   “小禾,先前你不是说要我给你找男人吗?”徐立冬说了句,见她望过来,停顿了下,才从口中低低吐出一句:“其实我不想。”   苏禾咬了下唇,不解的看他,接着便恍然道:“我知道了,大哥你是想叫我学解放前那些寡妇,竖个贞洁牌坊,最好到死都不找男人?!”   “不是!我...”听她误解了自己意思,徐立冬后背很快急出一层热汗,咽了下嗓子,一鼓作气道:“因为我想当你男人!”   说完这句,徐立冬感觉自己一下子解脱了,再没什么好遮掩,看着苏禾又坚定的重复道:“我想当你男人,以后照顾你跟秋来。”   这男人连说情话都跟他的性子一样,没什么花招,甚至连句喜欢都吝啬于口,但苏禾还是被感动了。   “大哥。”苏禾喊了声,不待他回应,一下扑便到了他怀里,两只胳膊也攀到了他脖颈上,把自己唇附到他耳边,轻声说:“好喜欢你呢。”   如果刚才那句“做梦梦见”是露液糖浆,现在这句“好喜欢你”便是枚能叫人腾云驾雾飞升九天的仙丹了。徐立冬恨不得拧两下自己,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下秒便如他所愿,胳膊上忽得传来痛感,徐立冬低头,就见怀中女人不满的哼了声,也不说话,只眼含期盼的看着他。   福至心灵般,徐立冬一下便想到了缘由,略窘迫的说:“我也喜欢你。”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苏禾从不否认,她是个贪心的女人,既想叫眼前这个男人像牛一样忠诚,又想听这头憨牛不善表达的甜言蜜语。   眼下尝到甜头,也满足了,又飞快的啄了下男人侧脸,便松开了搂他脖颈的手,说:“大哥,快给我说说,那个乘务员招工,我要准备些啥?”   徐立冬本以为她要在自己怀里腻歪一会儿,没想到只是抱了下便松开,不由生出一丝眷恋感,不过看她神色认真的看着自己,也正了色,说:“倒不用刻意准备,乘务员主要讲究形象,你...”   他本想说“你模样好,不打扮也漂亮”,却说不出口,咽了下去,转说:“衣裳周正,会说普通话,能认识常见的几个字就行。”   听他提起识字,苏禾怕露馅,忙说:“头些年生产队办扫盲班,我去学过几天,认了几个字,就是不会写...”   乡下娃能上学念书的本就不多,更何况是女娃,大多数都跟苏禾一样,在家当姑娘的时候操持家务,等到了结婚年纪就嫁人换彩礼。   徐立冬从没瞧不起这些姑娘,相反,他有些可怜她们,他想如果他以后有个女娃娃,绝对会送她上学,把她当男娃一样宝贝。   想到这儿,徐立冬看了眼苏禾,脑海中掠过若是苏禾和他有个女娃会是什么可爱模样,竟感到神往起来。   “大哥?”   徐立冬回过神来,见苏禾正歪着脑袋看他,咳了声说:“不要紧,等工作定下来,报名上个夜校,可以慢慢学。”   苏禾重重点头,认真道:“那以后我要好好学习,努力工作,这样将来就算别人知道我跟大哥一块了,也不会说大哥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徐立冬见她模样认真,已经觉得十分可爱了,待听到她形容自己是鲜花,她是牛粪,忍不住笑出声,拍了下她额头,摇头轻斥:“胡说八道!”   苏禾捂着脑门,夸张的哎哟了声,道:“我说正经的!你看,以后别人知道了,光唾沫星子都要把我淹死!”   她处在弱势地位,身份又敏感,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旁人说她不检点那是好听的,看她不顺眼的就是婊.子、贱货形容了。   ......   苏禾顾虑的这些,徐立冬不是没想过,他从前畏手畏脚,倒也不光是畏惧闲言碎语,而是担心自己一厢情愿,说出来反倒生尴尬。现在既然确定了眼前女人的心意,他再退缩,便不是个男人了。   “这些你不用担心。”徐立冬握住她手,宽慰道:“以后有我护着你,不会叫你难堪。”   他声音和缓厚重,听着莫名叫人安心,苏禾原本悬着的心也归了原处,朝他弯嘴露笑。   屋里静悄悄的,一束暖阳穿过窗户照了进来,点点洒落在地,时间仿佛凝固住了,只剩两人一坐一站甜蜜互望。   片刻后,苏禾感觉到徐立冬似乎靠近了些,慢慢的,又靠近了些。   他要亲我了。这个念头浮出,苏禾心便柔软了三分,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   “小禾...”   徐立冬轻喊她小名,因为紧张,声音都有些发颤。   苏禾低低应了声,却未睁眼。就在她以为徐立冬会亲下来时,忽听外头一阵奔跑的脚步声。   是徐秋来。苏禾惊了下,忙睁眼挣脱徐立冬手,连连后退两步。饶是她脸皮厚,这会儿后背上也出了层汗。   再看徐立冬,也是被吓到的样子,腾地站了起来,站姿十分笔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迎接哪位领导。   徐秋来进屋时,见到的便是这幅景象了。敏感如他,立刻察觉到两人间的不一样,忽然有些不开心起来。   大概就是那种“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泡我嫂子”的郁闷感。   所以在晌午吃饭的时候,徐立冬要给他添饭,徐秋来别扭的闪开了,嘀咕道:“我自个盛,不要你。”   说完,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到底是小孩,那点情绪全写在了脸上,徐立冬悻悻收回手,有些尴尬,朝苏禾投去求助目光。   苏禾笑了下,起身跟去厨房,她不过慢了一步,小家伙已经背着她在偷偷抹眼泪了。   “我给你盛。”苏禾快走两步到灶台前,拿过小家伙手里的粗瓷碗,也不去看他窘相,只叹口气说:“都快要念书的娃了,还哭哭啼啼,叫我怎么放心送你去城里上学啊!”   听苏禾这么说,徐秋来愣住,连哭也忘了,忙问:“嫂子,我干啥要去城里上学?你呢?你去城里不?”   苏禾笑道:“当然也去,另外偷偷跟你说,我可能要有工作了,是大哥帮的忙,我跟他说想送你去城里念书,他才想办法托人弄了个指标。”   尽管徐秋来不大能听懂,却也明白了一点,嫂子是不会丢下自己了。想到刚才自己还发脾气,一时有些羞赧,不过忽得又想到个问题,低声问:“嫂子,你以后是要嫁给大哥了吗?”   苏禾愣了下,笑道:“再说,谁知道以后啊。”   徐秋来长长的哦了声。   苏禾笑笑,轻拍他背叫他去堂屋吃饭,自己跟在他身后,快到堂屋时,就见他突然止住脚,回头说:“嫂子,我要好好念书,像大哥一样有能耐,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了,我还能护着你!”   挖了人家墙角,徐立冬原本就坐立不安,在堂屋等了片刻,正打算去厨房看看时,忽然听见堂弟这番话,先是想笑,细思之后,却又生出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敬重感。   重新坐下来吃饭,徐秋来虽没了刚才的敌意,却还是闷闷的。又碰上徐立冬也不是什么话多的人,气氛难免微妙。   苏禾看在眼里,正要说话,忽听外头杨嫂子“大妹子大妹子”的喊人。   不等苏禾出去,杨嫂子已经风风火火进来了,嘴里喊道:“快,快...”   杨嫂子很是激动,却没想到徐立冬在,嘴里那两声“快”生生给卡断了,讪讪招呼道:“哟,大兄弟也在呢...”   好在徐立冬也不大自在,没注意到杨嫂子神色异常,应了声说:“过来有事?”   杨嫂子忙道:“没,没啥事,我过来串门儿...哎哟,我想起来锅里还熬着粥!我得家去了!”   说完,朝苏禾递个眼色便转身就走。   第20章 入V二更   跟杨嫂子做邻居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一个眼神, 苏禾便能意会。定是杨四海那边收了账,叫自己去分钱的。   当着徐立冬的面,苏禾只字不敢提, 不过心里总归是惦记,待吃过饭, 见日头偏西了,就道:“大哥,你早些回去。”   徐立冬哪舍得现在就走,但苏禾都开口撵人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从裤口袋里摸出压岁钱给徐秋来, 这才恋恋不舍走到院里,苏禾也跟了出来。   “大哥, 路上慢点儿。”   不等他推自行车,苏禾已是这样叮嘱了一句, 分明就是迫不及待叫他走的意思。   徐立冬难免郁闷, 像是赌气般, 索性站那不动了, 盯着苏禾道:“小禾, 你是不是不想瞧见我?”   苏禾一愣, 见他一副受了伤的模样,知道是自己心急了,忙摇头道:“当然不是!”   左右见没人, 苏禾拉了他手,小声道:“大白天的,你一直在我家待着,给人瞧见不好,你要是想...以后晚上来就是。”说完便垂下眼眸,一副害羞的样子。   这句话不可谓天籁了,徐立冬一下子活络过来,低声道:“那我再过来。”   苏禾轻轻嗯了声,又低声软语哄了几句,才把人送走。   她前脚送走徐立冬,杨嫂子后脚便过来了,嘴里直嘀咕:“大兄弟咋现在才走捏!”   苏禾脸上一热,没吱声。   枉杨嫂子平时这么眼利的人,竟没往别的地儿想,只赶忙挽了苏禾胳膊去她家。   白天里,杨四海已经算好了账,只等苏禾过来拿钱,眼下见她来了,立刻笑道:“大妹子,快坐!这是上趟去广州贩自行车的钱,还有往城南卖豆油的,都在这儿了,一共三百二十块,你拿着!”   说话间,便将钱递给苏禾。   苏禾一惊,忙接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得了这么多钱该高兴才是,可她竟感到微微不安起来。再看杨四海,已经乐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哥,你那兄弟...”苏禾忍不住道:“我是说范士军,本事还挺大,光是贩自行车就能得这么高的利钱呢?”   杨四海显然没怀疑过,快活道:“可不是!我那兄弟本事大着哩!”   说到这儿,杨四海又道:“大妹子,等开了春我兄弟还要再去趟广州捏,想叫咱们再凑份子,叫我问问你意思。”   苏禾摇头道:“我就不凑份子了。”   此前为了替原主还账,加上她跟秋来要生活,才大了胆掺和进去,确实得了甜头,但说到底是犯法的事,总归胆战心惊,自然而然的,便不想再继续犯险了,加上顾忌徐立冬,苏禾觉得她还是老老实实干正当行业为妙。   “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大妹子,你可得想清楚哩!”杨四海忍不住规劝。   苏禾微微笑了下,还是摇头。   撇开投机倒把不谈,苏禾觉得,杨四海实在是个不错的人,更是个好的生意伙伴,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下,便道:“哥,其实我是有些怕了。”   “咋啦,妹子?”杨四海忙问。   苏禾微叹口气,道:“有次我去县城的时候,瞧见商店里有卖自行车,就过去问了下,一辆凤凰牌自行车要一百八十块,不过要有自行车劵才卖...那个自行车劵,咱们乡下人指定没有,家里但凡有自行车的,都是从小道上花高价买来的。哥,你跟我说说,他们花多少钱买的?”   这个杨四海清楚,想也不想便道:“好点的二八永久,三百多,差点的飞鸽,两百来块!”   苏禾点头道:“是了,小道上贩卖的才比商店贵两倍,怎么到了范士军手里,就翻了五倍的利?”   杨四海一愣,想了下说:“说不准是今年行情好捏!”   苏禾笑了下,说:“哥,我这人疑心重,又胆小,有钱挣当然好,我怕的是有钱没命花。”   说到这儿,苏禾渐敛了笑,低声说:“我担心你那兄弟知道自个被公安盯上了,急着把钱分转到咱们身上,叫咱们给他洗黑呢!”   这些也只是苏禾的猜测而已,不过她既然想到了,就不能不妨。再看杨四海,已经呆了,估计也是认可了她想法。   苏禾没坐太久,拿钱回家之后,便把这些钱分开藏了好几处,或许是顾虑太多的缘故,这个晚上,她失眠了,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直到深夜才迷糊睡去。   第二天自然爬不起来了,好在眼下还是农闲期,没什么农活可做,苏禾便躲懒在炕上窝了半天,直到中午见日头好,才早早烧了晌饭,饭后喊上徐秋来跟她一块去河湾捉了些泥鳅回来,清理干净,拍了姜蒜,再搁上红辣子干煸爆炒,或许是太久没吃的缘故,竟觉鲜美异常,晚饭就着红烧泥鳅,叔嫂俩竟把半锅小米饭吃了干净。   下午走了好几里路,刚才吃饭的时候,苏禾便注意到徐秋来不停打呵欠,知道他是累了,便催他洗了手脸上炕睡觉。自己却是不困,把鸡鸭撵到笼里,又把锅灶收拾了番,才打了盆热水,插上门闩,在炉膛边上趁热乎劲擦了澡。   待洗完,心里想着已经是这个点,不大可能再有人来她家串门,便光着身子裹件棉袄就端了木盆出去泼水。   因了天气还没转暖,外头仍然十分寒冷,苏禾忙泼了洗澡水便要进屋,不妨边上角落里突然冒出个人,生生把她吓了一跳,手里的木盆也掉了,好在是泥巴地,没发出多大声响。   “是我。”   徐立冬忙说了句,弯腰把滚落在地上的木盆捡起,竖到墙边靠着。   苏禾也反应过来了,还是很吃惊,压低了声音道:“你来干嘛?”   瞧这话说的...   徐立冬瓮声瓮气道:“不是你说叫我晚上来?我过来看你。”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要是搁以前,徐立冬听到这话指定要酸倒牙,可现在,他只会叹一句,真不愧是至理,说进他心坎上了。   事实上,从昨天两人互道了喜欢之后,徐立冬先是激动的一夜没睡,第二天做事更是频频分神,一下想到结婚,一下想到生娃养娃,不觉竟把日后都设想了遍。待挨到下班,见外头天虽然暗下来,但也不算太晚,自己若是骑车快点,还能打个来回。   就见一面,见一面说几句话我就走。这么想着,徐立冬便过来了。待到了苏禾家,见门已经关了,不免怏怏叹气,怕被人瞧见,便在墙角暗处站了会儿,直到见她开门出来泼水,心头一热,便窜了上去。   两人站得近,苏禾都能感觉到徐立冬呼吸间扑出的热气,心知他这一路骑车过来冻得厉害,便侧了身先叫他进屋,自己则去厨房端煤油灯。   人都走到厨房了,忽得又想到他这么晚过来,估计没吃饭,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只得端了灯转回去问他。   苏禾问完,见他非但没回应,一双眼睛还落在了她光.裸在外的双腿上,一时脸上有些发热,提了声又道:“吃不吃?不吃算了,趁早回县城去!”   刚才外头黑,徐立冬也没注意她穿啥,待进了屋,得了光亮,顿时像被摄住心魂一样呆住。实在是他从没见过苏禾这模样,打从两人认识起,苏禾一直便是蓝灰罩衫,头发规规矩矩的编成一根麻花辫垂在脑后。哪像眼下,红色夹袄,乌黑油光的长发披着,夹袄下的两条腿因了从没被晒过的缘故,又白又嫩,修长纤细,叫人实在挪不开眼。   直到听见苏禾喊,徐立冬才惊觉失态,忙道:“吃,我吃!”   话音落下,就听她噗嗤笑出声,一时也有些发窘,不过肚子确实饿了,又低声补了句:“我下班就来了,还没来得及吃饭...”   “就知道你没吃。”苏禾嗔他眼,先转身往厨房走,边走边道:“过来给我生火。”   徐立冬哪有不应,忙跟上,一进厨房便自发坐到炉膛口,点火拉风箱。过片刻,本就不大的地儿便暖和了。   灶台上还剩了半盆泥鳅,但小米粥却是没了。苏禾舀了半瓢平时舍不得吃的黑面,加水调成面糊,又从藤篓里摸出个鸭蛋,敲了拌在面糊里,待锅热了,刷油淋下面糊,不多时煎饼的香味便弥散开了。等煎熟,立刻揭出锅,又把泥鳅倒在锅里热了下,一并摆在徐立冬面前,自己拖了马扎在他身旁坐下,一手支在腮上,呶呶嘴道:“喏,快吃。”   徐立冬确实饿极了,低头便是一阵猛吃,不过被自己喜欢的女人这样看着,总归不好意思,待最初的那阵饥饿感消失后,便斯文了起来,直到盆碗全空了,才直起身,冲眼前女人笑道:“这泥鳅味道真好,我以前很少吃,偶尔吃的那几回也都没你烧的好。”   知道他是真心实意恭维,苏禾十分开心,脱口便道:“那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徐立冬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人,一阵阵的满足感涌上心头,点头道:“小禾,我们结婚,你给我当媳妇儿,以后我们就能天天搁一块了。”   第21章 入V三更   苏禾啊了声, 没想到他会突然提结婚。   反应过来后, 忍不住推了下他肩膀,道:“你这人好没情趣,怪不得吴老师要说你是个快作古的小老头儿, 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结婚的事...再说, 我才十九,还不能打结婚证。”   “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办酒。”徐立冬没往别处想,见苏禾低着头,只当她是害羞了,两只手附在她肩上, 凑近了柔声道:“小禾,我刚才看你为我忙活烧饭, 心里快活得很,就想要是你给我当媳妇儿了, 再给我生几个娃, 围着我叫爸, 我们一家几口天天这样, 该有多好。”   苏禾给他说得脸上有些发热, 却还是摇头, 说:“大哥,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见徐立冬神色微动,想要说话的样子, 苏禾赶在他前头道:“我现在不仅是个没工作的乡下村妇,还是寡妇,别人要是知道我俩的事,只会觉得你可惜了,骂我不要脸...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护着我,可总有一天你会累的,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而且我现在这样,大伯大娘也不会同意,他们人很好,我不想叫他们为难,也不想我们结婚了以后,你喊累我生怨。”   “大哥,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不是给我找到工作了吗?我先去工作,再把秋来接去县城念书,等稳定下来了,我们再找大伯大娘说结婚的事,行不?”   徐立冬被苏禾这番话说得怔住。确实是他欠考虑了,只想到自己,却没设身处地想过她感受,不由感到愧疚,当即握了她手道:“小禾,你说的对,是我太心急了,只要你愿意给我当媳妇儿,再长时间我都能等。”   见他不似有些男人那样霸道,知道顾忌自己感受,苏禾只觉心中熨帖,对他的喜欢又多几分,便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下,满意的看他脸红起来,又把手捂在他脸上,低声呢喃:“有点冷呢。”   徐立冬没想其他,忙就解军大衣要披到她身上,不过见她斜眼瞟自己,那眼神,似乎在骂自己是笨蛋,一下踟躇起来,拿着军大衣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里。   苏禾被他这模样惹得笑出来,嗔道:“傻子!”   明明是挨了骂,徐立冬却丝毫没有怒意,因为他忽得想到另外种取暖法子,咽了咽发干的嗓子,试探道:“那、那我抱你?”   苏禾立刻朝他伸手,任由他把自己打横抱坐在腿上,两只手顺势缠上他脖颈,一双露在外的腿也蜷缩着抵在他胸膛上,舒服到直喟叹:“好暖好暖。”   本来徐立冬还有些局促,不过摸到她两腿确实冰凉,知道是冻着了,一时也没了别的旖旎心思,忙敞开衣怀,尽量把她两腿捂住,又拾了几根木棍添到炉膛里,拉动风箱鼓火。   炉膛里明亮跳跃的柴火,照在两人身上,晕出温暖的昏光,虽然他们谁都没说话,在这刻,徐立冬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温馨,哪怕只是这样坐着也很满足了。   直到那柴火越来越弱,时燃时灭,到燃尽最后一丝,厨房渐渐冷下来,徐立冬知道,他该回去了。   可怀中的女人身子是那样柔软,连头发梢都透着馨香暖意,他哪舍得走,只是不断自我欺骗:再坐会儿,再会儿我就走。   苏禾却不知道这些拐拐绕绕,刚才太暖和太舒服,她都快睡着了,待察觉到四周渐冷,便伸出一只手指头,戳戳男人胸膛,打着哈欠说:“好困,你抱我去炕上。”   徐立冬嗯了声,抱她起身去东间屋,待把人放到炕上,又扯了棉被盖上,才俯身在她耳边低低道:“小禾,我走了。”   他说完这句,苏禾便睁开了眼,两手捉住他衣袖说:“都这么晚了,路上又不好走,就在这睡,睡堂屋那张炕。”   尽管徐立冬很想,但还是摇了头,轻轻捏了下她手,拒绝道:“我们还没结婚,我在这留宿不好。”   这男人,真是一板一眼可爱到要命。   “那我送你出去,顺便把门闩上。”   苏禾披衣裳下炕,把徐立冬送到门口,刚想说“路上慢点”,只话还没说出口,竟一下被徐立冬箍住腰肢抵到了门后,顿时吓一跳,正想唾他,他已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小禾,我想亲你下。”   仿佛怕她拒绝,话音刚落,便侧脸亲了过来,试探性的在她唇上啄了下。   活了两世,苏禾也没跟谁这样偷偷摸摸过,难免有些慌乱,不过见徐立冬只是亲了下便放开,又稍稍定了下来。   哪知这人竟不满足,又贴了过来,这回竟是不愿放开了,在她唇上摩挲压蹭,似乎想要破齿而入。   察觉到他用意,苏禾全身血液仿佛都涌到了脸上,连带着心口也是怦怦乱跳,两手没多大力的推了他下,跟着侧脸避开他滚烫的唇,低低呢喃道:“别,秋来在家...”   这话算给了徐立冬个警醒,他悻悻松手,低头凝视着满面通红的女人,只想再搂她怜爱一番,但想到那个堂弟,长呼了口气,怏怏道:“那我真走了。”   苏禾想笑,心说:你不走还指望我真留你过夜不成。   果然再闷葫芦的男人,黏上女人之后都一个样儿。这么想着,苏禾轻轻应了声,见徐立冬已经出门,便要把门关上,不妨手又突然被徐立冬抓住了,听他央道:“小禾,明晚...给我留个门好不好?”   “不好。”苏禾笑眯眯的看他,道:“夜里太冷了,明天白天我去找你。”   听她话语里不掩心疼,徐立冬心中一暖,忍不住咧嘴笑。这回是真的走了。   ......   等徐立冬回到县城,已经是深夜。   听见外头动静,郭正侠披了衣裳出来,不放心的问道:“去哪了?咋现在才回来?”   徐立冬迟疑了下。   如果没有苏禾先前跟他说的那番话,可能他会跟郭正侠老实交代,并且说出自己要跟苏禾结婚的想法。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还不是坦白的时候。   “去刘红军家坐了会儿,晚上在他家吃的,妈你快去睡。”徐立冬说。   好在郭正侠没往旁的地儿想,絮叨几句便回屋了。徐立冬洗漱了番也回屋躺床上,一时半会却是没有睡意,想到苏禾说明天过来,竟是盼着这晚赶紧过去。   片刻后,也不知为何,徐立冬脑中忽然浮现出了许久前的那一幕。村头的压井边上,那个在苏禾家做工的泥瓦匠,殷勤的给苏禾挑水,还送了盒雪花膏给她。   她收下了...   待脑中又闪出“连泥瓦匠都知道送东西讨她欢心,我也不能落后”的念头,徐立冬再也躺不住了,腾地下床,一阵翻箱倒柜,把自己的工业劵、糖票、皮鞋票、电影票、棉花票...一股脑全搜出来,又摸出五十块钱,一并装到大衣口袋里。   明天我要给她买更多东西,叫她把那盒雪花膏趁早扔了。   这么想着,徐立冬胸口的那股郁气总算有消散迹象,长长呼了口气,重新躺床上睡了。   ......   第二天,徐立冬一早醒来,刮了胡子,梳子上沾了些头油,把头发梳成时下流行的二八分,又在衬衫外头套了件羊绒衫,再穿上公安制服,披上军大衣,在徐有粮和郭正侠老两口的频频侧目下,衣着整齐的出门了。   踩点赶到公安局,见大家伙儿都在,徐立冬先走向刘红军,拍拍他肩膀道:“这个月发的布票和棉花票还有没有?”   闻言,刘红军立刻警惕道:“干嘛?”   “先借我,下个月还你。”   说话间,徐立冬就要拉他抽屉,被刘红军紧抵住了,叫道:“我可不白借!”   徐立冬从口袋摸出包中华,说:“先当利息,下个月再给你弄包。”   这年月,中华可不是谁都能抽得上的,起码是副处级以上的干部才有的待遇,所以但凡求人办事,就没有中华搞不定的,一包不够就两三包。   刘红军不再顽强抵抗,把他这个月发的票全拿了出来,扔到桌上,当即点了根中华满足的抽起来,提醒道:“记着了啊,还欠我包中华。”   徐立冬笑了下,之后如法炮制,又从别的同事那儿弄来几张工业劵和布票。   在微微的紧张和满心期待中,快晌午时,苏禾终于到了公安局。乍瞧见他,视线便先落到了他头上,竟是忍不住的想笑。   “怎么了?”徐立冬被她笑的不自在起来。   苏禾笑摇头,把那句“你这头油抹的,苍蝇落到上面怕是都要劈个叉”咽了下去,改说:“大哥,你今天好漂亮。”   一阵欢喜立刻涌上徐立冬心头,甚至压过了那句“漂亮”带来的羞涩感。他心说:看来我出门前抹头油是对的。   见苏禾手里还拎了篮子,上头罩着笼布,便问:“你拎的什么?”   苏禾想起来了,递给他,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做的煎饼吗?我又做了几张。呶,快拿着。”   徐立冬接过来,说:“一大早过来,还没吃饭,走,我带你去吃点饭。”   两人一道去了国营饭店。徐立冬有心在喜欢的女人跟前表现,自然精米白面招待,吃过饭,又拉了苏禾去百货商店,给她买了双皮鞋不说,路过卖雪花膏的柜台,更执意叫她买盒雪花膏。   苏禾多玲珑的人啊,见他神情别扭,再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别的话也不多说,当即挑了盒万紫千红牌雪花膏,又要了两根润面油打算拿来抹手。   待结了账,走到一处人少的地儿,苏禾两手扒住徐立冬胳膊,探长身子瞧了眼他神色,见他也看过来,故意拖长了声音道:“我的好哥哥,这下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明晚九点~   第22章 26号一更   徐立冬被这声“好哥哥”叫的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竟忍不住打了个颤, 再看苏禾,一双眼睛里分明藏着促狭,便知道她是故意的了, 左右见没人,伸手去捏她脸颊, 无奈道:“你真是...”后头的话却是没说了。   “我真是什么?”苏禾立刻追问。   徐立冬腼腆摇头,太肉麻,他说不出口。   好在眼前女人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更是没把他那点别扭的小心思直接说出来,倒叫他不用挖空心思去应对了。   早就注意到苏禾整个冬天只有身上穿的这件棉袄,徐立冬不是不心疼, 先前不是没想过叫她去买件新的,只是到底没立场, 现在名正言顺了,执意要给她再买件呢子大衣, 却被拦住了。   “够了, 够了。”苏禾好笑道:“东西是好的, 但是不适合我穿, 等我进城工作了再买行不行?”   话音落下, 又拖长声音喊:“好哥哥...”   徐立冬差点被呛住, 待缓过来劲,小声道:“小禾,你想叫我...等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再叫好不好?”   听他话语里带了央求意味, 知道让这么个一板一眼的男人跟自己胡闹是为难他了,苏禾乖乖哦了声,不过转又说:“你要是再给我买些我不适用的,我就叫,还要大声的叫。”   “不买了,不买了。”徐立冬忙道。   苏禾这才满意,又腻歪了会儿,直到该上班了,才催他回去工作,自己则趁太阳还没下山往回赶。   回去路上依旧没碰上牛马车,十几里路全靠脚走,待回到家,苏禾背上已经出了层汗,两只脚也是酸的厉害。恐怕没哪个谈恋爱像她这样了,明明都在一个县,却整得像是异地恋。   叫徐立冬回农村是不切实际了,只有她尽快进城。苏禾胡思乱想着,晚上跟徐秋来随便吃了点粥,便早早上炕睡了。   第二天,苏禾在家没事可做,或许是先前两天,跟徐立冬天天见面的缘故,这天到了傍晚,竟有些隐隐期盼,晚上特意留了门,侧躺在炕上,竖耳朵留意外头动静,可惜辗转反侧到深夜,也没听到半点声响。   实在熬不住了,苏禾只得下炕闩门,压下心底的失落,倒炕上蒙头睡觉。   一晃数天过去,都不见徐立冬过来,起先苏禾不是没想过去县城找他,不过转念又想,他们才刚开始恋爱,自己不能太上赶着,要不这男人日后必定蹬鼻子上脸,遂而放弃了这个念头,每天该干啥干啥,只是心里还是堵了口气似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完全就是恋爱中女人使小性子的模样了。   待这日早,当徐立冬终于出现在苏禾家篱笆院外时,察觉到心中已是喷涌出欢喜,苏禾赶忙压下,仍蹲在菜地里伺弄自己头几天掩下的青椒幼苗,只懒洋洋招呼道:“大忙人来啦!”   徐立冬跟绝大多数男人都差不多,不大能摸透女人心思,像眼下,苏禾这反应在他看来就是矜持,只当她是怕被人瞧见不好意思。   她这么矜持,徐立冬自然也不敢怎样,点点头,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铁路局今天招工,你换身衣裳,跟我去趟市区。”   苏禾愣了下,这才站起身,也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大哥你进堂屋坐,等我下。”说完,便先进了屋。   徐立冬看着她背影,总算琢磨出了点儿不对,等进了堂屋她换好衣裳出来,不等她问,忙就道:“最近有个案子,我这几天都在加班。”   其实见到他时,苏禾心里的闷气儿已经去了大半,现在又听他这么解释,才注意到他神色有些许疲惫,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剩下的就只有心疼了。   “累不累?”苏禾先是问了句,忙又说:“还没吃,我去给你热点饭。”   徐立冬见她面含担忧,言语关切,心中熨帖异常,拉住她说:“我吃过了。”   他话音落下,苏禾已是贴了过来,嘟起嘴在他唇上亲了下,不等他反应,已经退开,声音脆脆的说:“既然这样,那我们走!”   徐立冬抚了下被亲的唇,脑中忽得闪过个“她是不是妖精转世”的念头,摇头笑了下,跟在她身后出门。   两人一道去了位于市区的铁路局。   铁路局招工办的郭洪志,是徐立冬的表舅,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在,才给留了个指标。否则比苏禾长得更标致的姑娘大有人在,她就是商品粮户都不一定能报上名儿。在这年月,乘务员可是份抢手工作。   此时苏禾尚不知道郭洪志跟徐立冬的关系,待碰了面,见郭洪志十分热情,原本略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互相握手后,郭洪志别话不多说,拿了份招工表,叫苏禾当场填写。   苏禾一怔,正迟疑间,徐立冬已经拿过了表,说:“她识字不多,我来。”   郭洪志笑呵呵的看着两人,等徐立冬填好了表,才说:“不识字怕是做不了广播员哩。”   “别安排打扫卫生的活就行。”徐立冬抽了根烟递给郭洪志,说:“表舅,可麻烦您了,找时间去我家吃饭。”   郭洪志直说不麻烦,又看了眼苏禾,笑眯眯道:“苏禾同志模样俊,身段也好,我看餐车服务员就不错。”   徐立冬点头道:“行,您看着安排。”   这声表舅喊出口,苏禾一旁听见后,实在惊讶,难怪刚才这老头儿总是盯着自己看,估计心里头也在嘀咕徐立冬跟自己关系,不知为何,忽得又紧张起来,竟生出了见家长的局促感。   办好手续,郭洪志叫两人回去等入职通知,待出了招工办,苏禾才长吁口气,见徐立冬朝她看来,哼了声道:“大哥你真是的,怎么不早说那是你表舅,头回见面,我好从家带点东西送他。”   尽管苏禾说这番话时,故意用了轻松语调,可徐立冬还是听出她紧张了,怕她恼起来,忙凑过去哄道:“小禾你别生气,我怕你多想才没说。”   闻言,苏禾摇摇头,道:“我才没那么容易生气呢,就是有点担心。看你表舅的样子,十有八.九是认定我们关系不一般了,大伯大娘那...”   不等苏禾说完,徐立冬便握了她手道:“小禾,我爸妈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   苏禾也意识到自己想多了,瞻前顾后实在不是自己作风,思及此,她晃晃徐立冬的手,转开话题道:“大哥,你带我去书店,我想学写字。”   徐立冬哪有不应,立刻骑车带她去最近的新华书店,亲自帮着挑了本最基础的小学一年级语文课本,又特意给她买了三线本,叫她先从拼音学起,极为认真的说:“你先照书本学写几个拼音字母,等我回来了,再教你写名字。”   起先苏禾见他买了三线本,还一本正经跟自己说拼音,怕笑出来,咬唇拼命憋着,更不敢看他那副教书匠模样,只左顾右望,盼他早点说完。待听到他说“等我回来”,分明就是要出远门的意思,忙问:“大哥,你要去哪儿?”   徐立冬犹豫了下,才道:“这两天我要去趟广州,可能有段时间不在,你有什么事去找刘红军,我已经跟他打了招呼。”   苏禾立刻听出里头的深意,点头应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是查案吗?有危险不?”   见她眼中流露出担心,徐立冬笑摇头,不觉就多说了句:“是一般的经济案,没什么危险。”   苏禾长长哦了声,倒是没再继续问了。   下午回乡,也是巧了,半道上碰见徐老五,拉了车肥料种子。苏禾有心让徐立冬早些回家休息,便改乘徐老五马车。见状,徐立冬就是有心再送,也不好跟徐老五“抢人”,目送他们走远了,才掉头回县城。   徐老五却是有些好奇,问他俩去市区干啥。   苏禾本想先瞒一瞒,但转念又想,早晚大家伙儿都会知道她要去县城工作的事,何况她还要托徐老五帮个忙。思及此,便实话道:“五叔,大哥看我日子困难,给我找了个工作,今天叫我去填招工表的。”   徐老五一听,先是惊讶,随后就感慨:城里有门亲戚就是好,他咋没摊上这样好事捏!   “侄媳妇,你要是去城里工作了,你那房子咋整?”   苏禾笑道:“五叔,我正想跟你说呢,要是我工作定下来了,你跟五婶能不能给我看下房子?你们老两口住我家也行。”   徐老五道:“我帮看着没事,就是你叔那儿...”   苏禾道:“我叔那儿,我是决计不会叫他住我家的,他哭也好闹也罢,我都不松口。”   听她这么说,徐老五保证道:“成,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数了,侄媳妇你放心,有我在,保管不会叫你叔把你房子占了!”   苏禾相信徐老五为人,只要房子交代好,她也就没别的事可放不下的了,只等通知下来就去县城租个房子安顿下来。   ......   知道徐立冬出公差,苏禾白天干活的时候还好,到了晚上便有些惦记,加上又等铁路局的通知,日子就在各种紧张、期待、思念、担心中过去了。   这日午后,苏禾尚在午睡时,被一阵拍门声惊醒,忙披衣裳下炕开门,见是徐老五在外头,不等她开口问,徐老五就道:“公社开政审大会,吃了晚饭带秋来早点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改成早上九点更新~   PS:谢谢妹纸的地雷,么么哒~   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25 09:15:11   第23章 26号二更   苏禾忙问:“五叔, 咋了?是哪家又出事了?”   徐老五皱眉道:“老孙家那个儿媳妇, 跟她小叔子搅和到一块哩!她男人地震没了,想再找,去找谁不好, 非找她小叔...你说这不是丢人现眼么!”   苏禾怔住。地震时自己救的那个孙家小嫂子,曾经还因为孙大柱那事朝自己吐过唾沫, 竟然也...   见徐老五要走的样子,苏禾忙抓住了又问:“五叔,我记得她小叔不是没娶婆娘吗?”   徐老五奇怪看她眼,哼了声说:“没婆娘也是她小叔子!哪个正经女人能跟自己男人兄弟搞到一块去?!旁人我不说,就说你,你能豁了脸不要, 跟了冬子不?”   苏禾心口一阵噗噗乱跳,讪笑了下, 松开了抓着徐老五胳膊的两手。   徐老五没注意她神色有异,惦记还有别家没通知, 又说了两句, 便往隔壁杨嫂子家走。   苏禾心事重重, 半下午就开始烧饭。叔嫂俩正吃饭的时候, 杨嫂子抱着馒头过来了, 催苏禾赶紧的。   通往公社的泥巴路上, 社员们三五成群议论着,不等到公社大院,苏禾已经把孙家小嫂子这事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他婶儿, 知道给小嫂子糊大zi报的人是谁不?”杨嫂子拿胳膊肘拐拐苏禾,突然问。   见苏禾摇头,才低声道:“我也是刚才听人说的,说不是别人,就是小嫂子她婆婆!”   苏禾闻言,难免惊讶,不由道:“她婆婆把事闹大,自己儿子就能撇得开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不信是小嫂子自己往她小叔子身上贴。”   “你不信又咋样!”杨嫂子道:“这事换谁谁能忍,自己好好的儿子被个骚.货勾去了魂儿,不恨才怪哩!”   说话间,便到了公社大院,大院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也都在议论纷纷,时不时有“不要脸”、“下.贱”、“yin妇”诸如此类的话冒出,尤其是魏红,骂得嗓门最大,被她男人孙大柱吼了好几下,骂声也不减。   苏禾一旁听着,再想到她和徐立冬,忍不住叹口气,竟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又过了会儿,见人到的差不多了,还是徐老五,举喇叭吆喝大家伙儿安静。   伤风败俗的事儿又出在红旗二队,没办法,徐老五只能臊着脸再次主持大会,等场上静了下来,便冲边上的民兵喊道:“把老孙家媳妇带出来!”   徐老五话音才落,就见孙家小嫂子被绑了双手,由两个民兵押了出来。可能是太过害怕,低垂着脑袋,任由散乱的头发半遮脸面,身子簇簇发抖。   明明是两个人的错,她那个小叔却没半点事儿,缩瑟着杵在人群里,被孙老娘小鸡仔一样护着,苏禾光是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杨老二,你来念报,好叫大家伙儿都清楚老孙家媳妇犯的啥罪行!”   徐老五识字不多,喊来公社的知识分子,叫代替自己念。   叫杨老二的也不是头回干这把活计了,他嗓门浑厚嘹亮,念得铿锵有力,场下人挤眉呶嘴,交头接耳,孙嫂子那婆婆,或许是觉得丢老脸,听到一半便拽了小儿子回家,临走前还狠狠冲自己儿媳妇唾了口唾沫。   与苏禾上次情形差不多,这个社会对待女人总是恶意满满。   只不过这次孙家小嫂子就没那么幸运了,上回她跟孙大柱是捕风捉影,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而孙家小嫂子,被捉奸在床不说,又有婆婆搁里头添油加醋,几乎没意外的,政审大会快结束时,孙家小嫂子被打成了“yin妇”,要被送到农场劳教。   在县城的西北边,有个兰桥农场,劳教的人都会被送到那里,没日没夜的劳动,直到改过自新向群众承认自己错误为止。   大会已经落下帷幕,社员们却还没散开,聚在大院门口议论纷纷,都在推测小嫂子跟她小叔啥时候好上的,人群中时不时传出阵阵哄笑。   苏禾无心旁听,带了徐秋来,跟杨嫂子一块回家,半路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嫂子去劳教了,那她娃咋办?”   杨嫂子道:“还能咋办?当然是她婆婆养,就算以后小嫂子劳教回来,你以为那个老虔婆还会叫她在咱们村继续待下去?不是丢人现眼么!”   说到这儿,杨嫂子叹口气,才道:“就是可怜她那娃了!”   被这一闹,苏禾难免生出一丝忐忑,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她和徐立冬。   徐立冬或许不会像小嫂子的窝囊男人那样没种,出了事叫她一个人扛,但他们很大可能也是被扣上“伤风败俗”的大帽。对她来说,倒没什么大不了,最多送去劳教,反正她在这里本就一无所有。   可徐立冬呢,会丢工作,会连累父母,名声也会被搞臭。现在他喜欢自己,或许会不顾一切,如果将来的有一天,他累了,不再喜欢自己,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怨自己毁了他?   苏禾忽然间觉得胸口发闷,她用力深呼吸了几次,慢慢平复了下心绪。   不会的,苏禾这样安慰自己。他们跟小嫂子情况不一样,只要她离开庙前乡,去县城工作,再等过两年革.命的风头一过,就没有人再能管得了他们,肯定的!   ......   第二天,孙家小嫂子就被民兵队送去了兰桥农场。大家伙儿起初还拿这事说笑几天,待惊蛰之后,天气渐暖,一些修桥铺路的活可以展开,大家伙儿忙于挣工分,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该干啥干啥。   这日,苏禾一早便起了,打算去市区打探下情况,看看铁路局的招工通知有没有贴出来。她刚要出门,忽听外头徐秋来喊了声“大娘”,心里咯噔一下,忙出去看,见是郭正侠,暗叹了口气,心道该来的终是来了。   想是这么想,苏禾面上还是带着笑,道:“走这么远路,累了,快进屋坐。”   郭正侠点了头。苏禾见她虽然不似平常那样笑脸,但也没怒气冲冲,对自己恶言相向,稍放心了些,将她迎进屋坐下后,便要去厨房烧水冲糖茶。   “小禾,别忙活了,快坐下陪我说说话。”郭正侠喊了声。   苏禾只好转身回堂屋,在她对面坐下,等她先开口。   郭正侠盯着苏禾看了片刻,忽然叹口气,说:“小禾啊,你知道我今天过来是为啥不?”   闻言,苏禾笑了下,说:“是为了大哥。”   见她没再躲闪,郭正侠憋了整晚的气总算消了些,又说:“昨天我无意间从冬子表舅那里听到个事儿,他表舅说冬子从他那里讨了个乘务员指标,要留着给个叫苏禾的...他表舅还向我打听苏禾是哪个,问是不是冬子刚处的对象...”   苏禾一旁默默听着,知道后头还有别话,没有插嘴打断。   郭正侠又叹了口气,拉了苏禾的手道:“小禾啊,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跟冬子处上了?咱家冬子有没有对你干啥不要脸的事儿?”   郭正侠没有上来就责问是不是她勾引徐立冬,反倒问徐立冬有没有欺负她,苏禾惊讶之余,原本忐忑的心也安了下来,忙摇头道:“没有,大哥是个懂分寸的人,没乱来。”   听她这么说,郭正侠吁了口气,脸上露了些笑,语重心长道:“小禾,其实我对你是没啥意见的,冬子跟谁过日子不是过,只要他称心如意就成,冬子他爸跟我也是一个意思,就是你这身份...你要不是咱家侄媳妇,我立马托人上门说媒,可这整的...不是明摆着叫旁人看笑话嘛!”   苏禾想了下,道:“大娘,我懂你意思,不过喜欢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再闪躲,大哥那里不放也没用。大娘你看这样行不行,等大哥回来,我问问他,他要是放开,我决不会再缠他,要是他不放,大娘你再瞧不上我,我也不能辜负大哥。”   她说完这些压在心中已久的话,跟着放松下来,轻轻吁口气,看向郭正侠。   “唉...我光找你有啥用哩!”郭正侠连拍大腿,很是牙疼的样子:“要是冬子不缠你,就啥事儿也没了,我那个死脑筋儿子,我还不知道么!”   面对这种情况,苏禾也不知道怎么宽慰,总不能假惺惺的说:大娘你放心,我会离开你儿子?   思及此,苏禾选择缄口不语,默默陪着坐了会儿,直到郭正侠要走,才忙站起身送她。   本来郭正侠昨天听说她儿子从铁路局给苏禾要了个指标,不是不生气,在家便冲她男人发了顿火,今早一路过来,也是憋了口气,想着见到苏禾了,一定叫她好看。   只是等进了苏禾家门,见到人了,难听话又说不出口,她自个也年轻过,心里极清楚,一个巴掌拍不响,有这功夫责难别人,还不如揍自己儿子一顿。   但内心里,到底还是希望苏禾能先开口,主动离她儿子远点。这种事传开了,闹不好就要丢饭碗,他们那一家子可经不起拖累。   “小禾啊,那个指标...冬子既然为你要来了,你也别想其他,还是去,有个饭碗不容易,等你吃上这碗饭,就能明白大娘在害怕些啥了...另外老孙家那个媳妇的事,我也听说了,你自个好好想想!”郭正侠丢下这句,便匆匆走了。   ......   送走郭正侠,苏禾也没了心思再去铁路局。   算起来,徐立冬去广州有些日子了,应该也快回了。等回来,自己要跟他好好谈一谈,还是那句,如果他下定了决心,自己绝不缩手缩脚辜负,如果他有半点犹豫,自己也不会犯贱黏着。   这么一番思考后,苏禾暂且把这事搁到了一边,并没有愁眉苦脸。待地里的麦苗扬花,苏禾跟着生产队每天下地劳作,累得跟狗一样,更是没空胡思乱想。   另外,正是春忙的时候,隔壁杨四海却又没了踪影,只有杨嫂子一个人在家,每日带娃烧饭不说,还要下地挣工分,几日下来,难免向苏禾牢骚。   也是从杨嫂子的话中,苏禾猜测,杨四海应该还是没能摆脱利益诱惑,又跟范士军做买卖去了。   直到这日午后,苏禾正在家中刷碗筷,忽得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响动,隐约听见杨嫂子的哭嚷和杨四海的闷吼声,以为他们又在吵架,不放心,便擦了擦手上的水,出去看了下。   透过篱笆院,苏禾见杨嫂子家门口已经围满了村人,忙也过去,还没等她到杨嫂子家,就见杨四海已经被两个公安反拷着双手押出来了。其中一个正是许久没见的徐立冬。   徐立冬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间,苏禾竟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寒意,见他眉头紧锁,目光不善,脑中忽得浮现出他们头次见面时的场景,也是这样肃脸冷眼。   那时她投机倒把被逮了个正着。而眼下...苏禾忽得打了个颤,隐隐有些明白怎么回事了,渐收了脸上原本已经溢出的甜蜜笑容,侧身默默站到一旁,低头不语。   徐立冬经过她时,也只是顿了下脚,便快步离开。   耳边是杨嫂子的哭泣声,以及村人或讥讽或劝慰的嘈杂声,苏禾一点儿也没心思去管了,因为她现在自身都难保,她知道,徐立冬一定会找她算账,只是早晚的事。   第24章 26号三更(捉虫)   下午, 苏禾照常去地里干活, 直到天黑了才收工,徐秋来已经把家中里里外外收拾利索,晚饭也烧好了, 只等她回来吃饭。   饭后,苏禾叫徐秋来洗洗先睡, 自己不紧不慢收拾锅灶,其实也是在等徐立冬,她有预感,他今晚会来,只是没想到竟是在半夜。   苏禾没插门闩,更一直没睡, 听见动静便披衣下炕了,把炕头的煤油灯点上, 待屋里亮起来,她看清了, 徐立冬仍是白天那副死样子, 眉头不展, 好似跟她有深仇大恨。   这个男人有多一板一眼, 苏禾早就已经领教过, 眼下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扑过去跟他撒娇, 也没有哭哭啼啼求饶,只是低声道:“坐,大哥。”   “不用, 我说几句话就走!”徐立冬站在炕前,看着她冷冷道。   早在数天前,他接到一封举报信,跟交通运输部的司机大队长范士军有关,举报人告范士军借职务之便投机倒把,高价贩卖南北货物,涉及利益总额达到五万多。这趟徐立冬去广州,就是核实举报信中的内容是否属实。   拔出萝卜带出泥,范士军倒下,他背后参与的人也全被供了出来。徐立冬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听到苏禾的名字。   那个看起来极为单纯无害的弟媳妇,居然认识交通运输部的司机大队长范士军,还跟他合谋过。   今晚审讯时,徐立冬几度气血翻涌,在杂糅了愤怒、失望、惶然、沮丧的心情中,他无法再继续审问下去,跟刘红军交接班后,连夜骑车过来。   在来的路上,徐立冬甚至想过,如果苏禾向他哭诉,说她是迫不得已,或者是被骗,他愿意相信,因为她看起来什么都不懂,他也从没提醒过她,叫她少跟杨四海那个投机分子接触,真算起来,他也有责任...   原本已经稍稍压下去的火气,在见到苏禾一声不吭,分明已是默认时,又轰然冒了出来,顶的他太阳穴突突直跳,骤生晕厥之感。   徐立冬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看了眼坐在炕上垂眸不语的女人,沉声问道:“知道杨四海为什么被抓吗?”   闻言,苏禾抬起头,不期然对上徐立冬冰冷的眼神,心口某处忽得疼了下,望着他没吱声。   徐立冬扯了下嘴角,继续道:“因为他不仅参与非法倒卖,还是范士军转移私产的主要对象,不止杨四海,跟范士军有过利益勾当的,现在全部在公安局受审,除了你...”   苏禾听他最后这句“除了你”已经是从齿缝里挤出,知道他必然是气到了极点,一时也泄了气,并了自己两手腕,递到他眼前,低声道:“你也带我去公安局问话就是。”   徐立冬只是撇开了眼,不冷不热道:“叫你去问话是早晚的,用不着现在。”   苏禾讪讪收回手,尽管已经在内心说服过自己,这才是徐立冬最真实的一面,与她对他第一印象相差无几,但真叫她面对时,还是感到慌了。   这样的徐立冬,她不敢靠近,更不敢去亲昵。   在死寂一般的沉默中,苏禾终于鼓起几分勇气看向徐立冬,一五一十道:“先前我手里实在缺钱,有次无意间听到杨四海说贩收音机有利可图,就、就经不住诱惑,投了二十多块跟他入伙...”   “是你去学校做临时工那时候?”徐立冬打断她。   苏禾犹豫了下,点点头,不敢去看他此时眼神,继续道:“后来我听说他们还有买卖,又参与两次,过完年就从杨四海手里得到将近三百块的回报,当时杨四海劝我再参与,我有点害怕,没再往里投钱,更没再跟他们联系过。另外,地震过后,我们免交了一次公粮,我把从队里分来的黄豆卖了...”   出于私心,苏禾没把杨四海再扯进来,也是不想他罪上加罪,毕竟他确实帮过她。   “就是这些了,信不信由你。”   苏禾说完,心里也是松快下来,一时竟生出了破罐破摔的念头。她确实欺骗在先,现在栽了跟头也是活该,没什么好再狡辩,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大概她跟徐立冬是真的没法再处了。   现在在徐立冬眼里,她不仅是个骗子,还是犯罪分子,一定是糟糕透顶了。   苏禾下了炕,把分藏在屋里各个角落的钱全部拿了出来,放在炕头的木箱上,看了眼仍似有怒意的徐立冬,低声道:“这是我从杨四海那得来的,都在这了。”   顿了顿,她又道:“什么时候要我去公安局问话,我都配合。”   见她似乎想抓自己衣袖,但还没碰到便缩回了手,十分害怕的样子,徐立冬忽然有丝后悔,自己不该像对待其他人犯那样对待她,可一想到她不顾自己先前给她的教训,屡次犯法,并且一再欺瞒自己,刚生出的那点悔意,已被更大的怒意和失望压下去。   “钱我拿走,需要审问你的时候,自然有人过来传唤。”徐立冬挪开视线,终是这么说了句。   见他有要走的意思,苏禾忙道:“大哥,如果你不急,我还有事想跟你说。”   徐立冬连夜过来,无非是向她求证,现在得到她亲口承认,无疑被兜头泼了盆冷水,浇灭他来时所有遐想,脑中混乱至极,待听她说还有事,也不知为何,徐立冬似能猜到她要说什么,一时竟不愿去面对,想也不想便道:“我还有事,以后再说!”说完,余光看了眼烛光下脸儿黄黄的女人,走了。   苏禾仍在炕上坐着,盯着一处地怔怔出神。也不知过多久,忽得听到一道窃窃声音:“嫂子,是大哥过来了?”   苏禾回过神来,察觉到脸上冰凉一片,忙抹了下脸,向徐秋来招手道:“下面冷,快上来。”   徐秋来脱了鞋爬上炕,有些不安的看着苏禾,良久才小声问:“大哥过来干啥?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苏禾摇摇头,意识到声音里已带了哽咽,忙把徐秋来搂进怀里,不叫他看见,待缓过了劲才道:“秋来,嫂子可能没办法让你进城念书了。”   徐秋来立刻摇头,懂事道:“没事的嫂子,其实我不想去城里,乡下多好,到处都是咱们认识的人,要是去了城里,我会害怕。”   苏禾摸摸他脑袋,笑了下。   ......   这夜苏禾一直没睡,熬到五点多外头天朦胧亮的时候,她起了。没有像往常那样洗过脸之后擦雪花膏,而是把炕头木箱上那盒万紫千红牌雪花膏扣上了盒盖,压在箱底。之后又把还没拆封的两根润面油,以及那双崭新的皮鞋,全部放进了篮里,拿件罩衫盖上。   做好这些,苏禾轻摇了下尚在睡梦中的徐秋来,轻声道:“秋来,我去趟县城,如果没回来...你别担心,照顾好家里,有事去找五叔。”   这会儿徐秋来没完全清醒,脑子还不大灵敏,迷迷糊糊嗯了声,道:“那嫂子你早去早回。”   苏禾应下,踩着薄雾出门了。   到公安局时,不过八.九点,苏禾站在门口,见办公室里几个公安身影忙碌,踟躇了下,一时不知该找谁。   恰好刘红军转身,瞧见了她,先是愣了下,然后往西边审讯室那个背对门口而坐的冷硬身影瞟了眼,故意大声道:“大妹子,过来找冬子啊!”   他话音落下,注意到审讯室里坐的那个回了头,不过也只是回头扫了眼而已,便很快转回身去,跟尊大佛似的仍旧坐那儿纹丝不动。   再看苏禾,已是摇摇头,低道:“不是,我是来自首。”   说完,不顾刘红军惊愕的神色,补充道:“跟范士军的案子有关。”   其实整个公安局的人,在范士军落网之后就都知道了苏禾的那点事,大家伙儿也清楚她跟徐立冬的关系不一般,拿到逮捕名单那会儿,还一度犯难,不知该不该一视同仁,在逮捕杨四海时,一并把苏禾也逮走。   最后还是副局长发了话,说先捡重要人犯带回来问话,从犯推后,这才让大家伙儿松口气,自动把除了苏禾以外的所有“重要人犯”都逮了回来。   眼下见苏禾自己找上门,刘红军除了叹气摇头外,只能公事公办,叫她去另一间审讯室。   同昨晚一样,苏禾没什么好隐瞒,把自己参与过的投机买卖交代一遍,至于刘红军问的事,她知道就答,不知道就摇头。   末了,她才道:“那些钱,我给徐公安了。”   刘红军听她喊“徐公安”,便知这两人要凉,自己总归是外人,也不好多说,不过还是宽慰道:“妹子你也别怕,你态度好,又交了钱认罪,我会把这事汇报给上头,考虑从轻判。”   他本想说以他经验,最多吃个把月牢饭,不过整个案子还没拍案叫定,他多说也无益,只是道:“你先回,等传唤。”   苏禾点头,把原本搁在脚边的篮子拎了起来,道:“公安同志,麻烦你帮我把这交给徐公安。”   “别,我倒想帮你...”刘红军直摆手,看了眼外头,小声道:“我看还是你自个交,省得我撞枪口。”   作者有话要说:  直到九十年代,国家才取消投机罪,在这之前,投机是入刑的,但那个年代也出现像牟其中这样的人才(那个时代的首富),这种敛财手段,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以前写年代文,想当然的觉得只要主角致富就好了,没有考虑过法律问题,然后这次写了主角是公安,重新思考了下,在男主眼里,犯法就是犯法,没有什么生活困难后世论等等借口。   PS:不是虐文哈~生活够辛苦了,还是吃点糖~   第25章 27号一更   直到傍晚, 徐立冬才从审讯室出来。   其实从他知道苏禾过来那刻起, 就无法再心无旁骛的做事了,既想叫人来审讯室替换了自己,又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待想到她可能是要跟自己继续说昨晚没说出口的那番话,徐立冬立刻否定了叫人替换自己的念头, 想着自己不出去,她就该回去了...   哪知她还没走,站在公安局外边一处不起眼的墙角,一直在等。徐立冬脚步一顿,就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时,苏禾已朝他走了过来。   待近了, 徐立冬才注意到她脸儿发白,眼底憔悴, 四目相对间,见她明明朝自己微微笑了下, 可自己却并不像往常那样感到快活, 相反胸口的某处角落像是被针刺了般, 忽得疼了下。   “还有没有事?能借一步说话吗?”   徐立冬听她这样说了句, 心知是躲不开了, 点了下头, 道:“去后边。”   他说完,苏禾已是先一步走在前头。徐立冬跟在后,视线落在她手拎的篮子上, 眼前忽然闪过先前的很多次,她过来,也是拎了这个篮子,里头装过她送自己的心意...   在操场的乒乓球台前站定,还是这个篮子,苏禾递给了他,说:“徐立冬,这个你拿着,里面是你上次给我买的皮鞋,还有润面油,雪花膏我已经拆开,就不给你了...”   “你什么意思。”徐立冬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也有些发僵,身体紧绷着,面对她递来的篮子无动于衷。   苏禾见状,把篮子搁在了乒乓球台上,微微笑了下,说:“昨晚你走之后,我睡不着,把我们的事认真想了下,觉得还是不合适,分开。”   她说完,见徐立冬一张脸已是隐隐发黑,不等他开口,就又道:“前段时间你去广州,公社开过一次政审大会,把孙家小嫂子打成yin妇,送去兰桥农场劳教,原因是小嫂子跟她那个小叔子在一块了...”   徐立冬神色一怔,有些不是滋味的问:“你害怕了?”   “别急,你听我说完...”苏禾柔声安抚了句,道:“我当时想,等你回来,我要把这事告诉你,以后你可能会因为我丢了工作,名誉扫地,但我还是要问你愿不愿意娶我,如果你不怕,我也不怕,你去哪我都跟着...然后你回来了,也知道了我跟范士军投机倒卖的事,我确实犯了法,也不是什么实诚人,我没什么好狡辩,现在我已经没有底气再问你那句话,就算你答应,我心里也愧疚,你很好,是我失德配不上你,何况...徐立冬你扪心自问,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之后,你还愿意丢掉工作,不顾名誉娶我吗?”   说到最后,苏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再不发一言,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他回复。   徐立冬张了张嘴,总觉心里有无数话在磙动,却因仍然夹裹着气恼而说不出口,再看她分明就是要跟自己撇清关系的样子,一时赌气,竟撇开了头。   苏禾低头苦笑了下,再抬头时,已是和寻常无异,说:“我名声本来就臭,这下更臭了,徐立冬,以后我们还是不要有来往了。”   她丢下这句,抬脚便走,几步之后又突然顿住了脚,却没回头,只是背着徐立冬,低声道:“还有铁路局的指标...如果能改,你留给别人!”   徐立冬神色怔怔盯着苏禾离去方向,待一阵仍裹着寒意的风吹来,仿似能从人心口穿堂而过,徐立冬终于回过了神,扯了扯嘴角,视线落在被孤零零的扔在乒乓球台上的篮子,茫茫然的想:“这个女人,她犯了法,欺骗了我,已是破了我的道德底线和法律界限,我气她恼她,可她真要我分开了,我却没有半点松快,为什么会更加难受...”   ......   等苏禾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她才进门徐秋来就一轱辘迎了上来,小脸满是担忧:“嫂子,你咋现在才回来啊,吃饭了没有?锅里还剩了饭,我去给你热热!”   见徐秋来往厨房跑,苏禾忙喊住,道:“别热了,秋来我...我太累了,想睡觉。”   闻言,徐秋来迟疑点头,注意到她两眼通红,眼皮浮肿,显然是哭过的样子,懂事的没有追着问,而是乖乖道:“嫂子,那你快去睡,我把门闩上。”   苏禾点头,胡乱洗了把脸上炕,走十几里路积攒下来的疲累在此刻铺天盖地袭来,大脑也如同被禁锢了般陷入瘫痪状态,她以为自己会难过到失眠,事实上并没有,这一夜,她睡的十分沉,再睁开眼时,已经日上三竿。   听见外头传来“梆梆”声,苏禾穿衣出来,见徐秋来在剁猪草,忙走过去道:“放着我来剁。”   徐秋来扭头看了眼苏禾,见她不像昨晚那样颓丧,便放心了,摇摇头道:“嫂子,锅里还有饭,你快去吃点。”   苏禾摸摸肚子,不好意思笑起来,连着两顿饭没吃,她确实饿了,去厨房揭开锅盖,见锅里剩得是半锅平时舍不得吃的挂面,上头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察觉到鼻子发酸,忙抽了下鼻子,盛了碗大口吃起来。   待吃饱喝足,苏禾感到身上失去的力气又重新回来了,她把锅碗刷了,走到院里,拿过徐秋来手中的砍刀,笑着道:“去玩,我来。”   “嫂子你...”徐秋来挠挠头,本想问是不是跟大哥吵架了,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错眼瞧见隔壁杨嫂子往他家走,小声道:“杨嫂子昨天来找你几趟哩,嫂子...她又来了!”   说话间,杨嫂子已经到门口,苏禾知道她意图,不等她开口,已经道:“嫂子,有话进屋说。”   说完,放下砍刀进屋,杨嫂子在后头跟了进来。   一进门,杨嫂子便猛捉住了苏禾两手,央道:“他婶儿,你能带我去找冬子不?”   不等苏禾开口,眼眶子跟着红了起来,哽咽道:“你哥在公安局...也不知道咋样哩!我想去看看他,你跟冬子走得近,在他面前能说上话,能不能叫他帮个忙,把你哥弄出来...”   “嫂子。”苏禾打断她,无奈道:“实话跟你说,昨天我不在家,就是去了公安局,我现在自身都难保,哪还能帮你说上话!”   “那咋办...”杨嫂子慌了神。   苏禾反手握住她手,犹豫了下,道:“嫂子,要不你把那些钱交去公安局,或许还能减减罚。”   杨嫂子愣了下,也不知是跟她男人商量好了还是什么原因,竟支支吾吾有些迟疑起来。   苏禾看在眼里,不再多劝,只是道:“话我说到这了,嫂子你自个想清楚,到底钱重要还是你男人重要!”   ......   杨四海被抓那日,好些村人都在场,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几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公社。下地干活的时候,苏禾听他们背后谈论,直骂杨四海是走资派,破坏社会主义建设,又商量等杨四海出来了,要开政审大会,送他去农场劳教。而杨嫂子,平时十分嘴厉的人,这时候竟不敢吱一声,说是夹着尾巴做人也不为过了。   苏禾看在眼里,再想到自己,难免七上八下,在不安的等待中,却迟迟没等来公安局传唤。   起初苏禾以为是案子还没审完,直到这日,向杨嫂子打听之下,才知道早就已经结了案,杨四海被判刑半年,至于范士军,听说判了十年。   “嫂子,你从哪知道的?”苏禾忙问。   杨嫂子满脸愁容,唉声叹气道:“还能从哪知道?五叔过来说的,说这事闹得可大,都登报哩!”   说到这,又苦着脸道:“他婶儿,怪我糊涂,听了你哥的话,我要是早听你的,把钱主动交去公安局,兴许你哥还能少坐几个月牢,现在可好,人钱两空!哎...他婶儿你干啥去?”   苏禾头也不回,从杨嫂子家出来,直奔公社邮局,无视工作员的白眼,翻找到头几天的鲁山日报,见头版果然是有关范士军投机倒把的新闻,不止范士军,但凡涉案人员,名字都登在了上面。   苏禾反复翻看了几遍,却没找到她名字,不由困惑起来。   难道是她交了罚款,又主动自首,所以才没入刑?还是...   苏禾脑海里忽得又蹦出另外一种可能,只是很快就被否定了。经过这事,徐立冬不厌恶她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为她走后门。   当然,她还不至于傻到去公安局求证,难道要她跑到徐立冬跟前求证,问是不是还关心她,所以为她开了后门?   光是想想就觉得自讨没趣。   转眼进入三月,时下招生在春季,再有几天,徐秋来就该报名入学,苏禾原打算等铁路局工作定下,就把徐秋来户口跟自己一块转到县城,这样就能带他在县城上学,现在看来,是没可能了。   就在苏禾打算退而求其次,先带徐秋来去公社小学报名时,这日,乡里邮递员往她家投了封挂号信。   是铁路局发来的入岗通知,叫她两天内去报到,现场分配岗位,若是逾期报到或者缺岗,责任自行承担。   怎么回事?她不是让徐立冬把指标留给别人了吗?   苏禾没法再装不知道,没耽搁的,带上那封挂号信就去了县城。   第26章 27号二更   没歇气的找去公安局, 不想却扑了个空, 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失落,正打算回去时,却是给刘红军瞧见, 喊住了问:“大妹子,你这是干啥来了?”   不等苏禾回应, 又揶揄道:“瞧我这话问的,反正找谁也不会是找徐立冬那傻小子。”   苏禾一下子脸滚烫。   刘红军见好就收,冲她招招手,笑嘻嘻道:“冬子外出办事了,一会就能回来,进来坐, 这会儿就我在,没别人, 你也别不好意思。”   苏禾朝他道谢,进去找了把椅坐下。   见刘红军不忙, 苏禾想了想, 还是把积在心头已久的疑惑问了出来:“公安同志, 范士军的事...最后到底怎么处理的?”   刘红军似乎就在等她这句, 摇摇头, 道:“妹子啊, 虽然我不知道你跟冬子咋了,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声...范士军那事闹得挺大,连省里都下了文件, 要严惩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的投机犯,妹子你虽然态度好,又主动交了钱,不过那些可不够...徐立冬那小子,一声不吭替你补交了两百多罚款,要不这会儿你该去吃牢饭哩!”   见苏禾露出惊讶之色,刘红军叹口气,又道:“你也知道,现在形势紧张,闹不好就扣上走资派高帽,不过你放心,那小子怕登了报,基建队找你麻烦,已经抹去了你的名儿。”   尽管先前不是没预想过这种可能,但从刘红军口中听到之后,苏禾还是呆愣住了,全身上下被一种羞忏的情绪包围着,脑子木木的,连徐立冬进来都没察觉。   直到刘红军重重咳了声。   苏禾回过神来,顺刘红军视线回头,见徐立冬正杵在脸盆架前洗手,只丢个侧脸给她,嘴角抿着,乍看去,倒像个负气的孩子。   ......   自打上次说分开后,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两人都没再碰过面,眼下冷不丁照脸,苏禾不知对方心中所想,只知道她自己这会儿特别尴尬,如果地上有个洞,她一定毫不犹豫钻进去,尤其在知道对方为自己补交两百多块罚款之后。   事实上,徐立冬并不比她好到哪去,刚才乍瞧见几步之外,那张鲜活俊俏的面孔,脑中忽而闪过“她跟我分开之后竟丝毫没受影响,还是像以前一样神采奕奕”的念头,顿觉胸口极郁涩,一时又想:难道看她落魄,我会更快活?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即便是气头上那会儿,徐立冬嘴上说叫她吃点苦头长教训,可气头一过,渐冷静下来之后,再细想一番她吃牢饭甚至被批.斗的后果,光是想想就感到心疼了,哪还舍得再去动她。   有好几回,徐立冬凭了一时冲动,想找苏禾问她先前说的“如果他不怕丢掉工作,毁了名誉,就给他当媳妇儿”还算不算,只一想到她狠心说的那句“以后不要再来往”,便宛如当头棒喝,不禁苦苦的想:“明明错在她,该我生气才是,其实我很好哄,跟我多说几句话就行了,她为什么不来哄我...”   苏禾哪猜得到他心思,想着他既然厌恶自己德行,自己最好识趣点,免得死缠烂打犯贱,趁早分开的好。   只眼下既然知道他背后帮了自己,再像个大爷似的装逼等着人家先开口,似乎更贱,何况她过来确实有话要说。   思及此,便主动道:“你替我补交的钱,我听刘公安说了,等我有了钱,尽快还你。”   说这番话时,苏禾十分没底气,她知道,除非自己再次走上投机倒把那条路,否则短时间内都还不上这么多钱了。但她又做不到故作不知,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只能厚脸皮这么说了。   本以为徐立冬起码会说上一句诸如“我不急用钱”之类的客道话,没想到他听完,却是慢条斯理的问了句:“等你有钱是什么时候?”   苏禾一下子涨红脸,咬了下唇,道:“那我把房子抵给你。”   徐立冬冷冷盯着她,僵着声道:“我不缺住的地方,要你房子有什么用。”   刘红军在一旁听得抚额叹气,这会儿恨不得拿榔头敲醒徐立冬这个木呆子。   跟女人较劲,他吃饱了撑得?怪不得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娶不到媳妇儿!   “大妹子,冬子的意思是他哪能要你房子抵债啊,他一个寡汉,一时半会儿都用不着钱!不急,不急还...”   刘红军忍不住解围了句,戴上檐帽往外走,自觉得给他们腾空间,路过徐立冬身旁时,胳膊肘狠狠拐了他下,直往他使眼色。   可惜徐立冬就跟犯了矫情病似的,还赌着气,不过一想到就算他再赌气,眼前女人也不愿给他当媳妇儿了,心里就像咬了块黄连,苦涩异常。   苏禾并不知他心中所想,见刘红军出去了,便把铁路局的挂号信拿出来放在办公桌上,轻声道:“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就是这份工作...我怕是不能胜任。”   徐立冬闻言,只是扫了眼,便皱眉道:“一个萝卜一个坑,既然已经为你要了指标,你去报到就是,这个节骨眼上你缺岗,只会给我招来更多麻烦,再说...你不工作,打算什么时候把钱还我?指望你挣工分换那几个钱?”   谁说闷葫芦不会说话,闷葫芦说起话来能噎死人。   苏禾慢慢吐出口郁气,站起身,朝他微微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谢谢大哥了。”   说完,便要从他身侧路过,不想却被抓住了胳膊,难免惊讶,心知他有话要说,停在了原处,等他开口。   哪知等了片刻,那人也没吱声,苏禾不由感到焦躁起来,耐了性子道:“还有事?没事我走了。”   随了她这句话问出口,徐立冬胸口忽得一紧,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一张嘴却跟生了锈似的,吐不出一个字,才不过片刻而已,额头已急出一层薄汗。   “你...秋来还好?”   苏禾听他终于这么问了句,抬头冲他笑了下,说:“挺好,该送去念书了。”   丢下这句,挣脱他快步离开,没功夫再去看身后那人满脸懊恼。   老实说,苏禾心里也清楚,照这男人刚才那副别扭样儿,十有八.九是对自己还有意,就是还在气头上,拉不下脸再跟自己腻歪。   既然这样,她要怎么办?   是遵从内心去哄他高兴,还是晾一晾,叫他自己想清楚了再说?   短暂的思索之后,苏禾决定先晾着。   他要是还一直这样半死不活,只能说明他不仅是恋爱脑,还窝囊。无论是那种,都不是苏禾的菜,正好就此结束,自己更不必花心思去哄了。   ......   又过两天,苏禾才去铁路局招工办,找到徐立冬的表舅郭洪志,把挂号信交给他,办理入职手续。   “苏禾同志,我必须要批评你,报到不积极。”郭洪志板脸,摇头道:“为国家建设做贡献,是件多么光荣的事,还需要拖到现在?”   苏禾给他说得惭愧,忙道:“是家里有事,耽搁了。”   郭洪志脸色稍霁,这才带苏禾去仓库领春季的工作服、皮鞋、白手套、檐帽、列车手册等,过程中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   末了,道:“你跟的这班列车,初步计划在月底运行,二十号以后,你需要每天都过来,接受列车长的培训,学习下乘务员的具体工作内容,培训结束之后,会给你们安排相应岗位。”   苏禾认真听着,想到徐秋来上学的问题,便多问了句户口问题。   郭洪志道:“我倒忘了你是农村户口...也简单,我给你开份入职证明带着,回你们乡里办户口迁移手续,办好交到鲁山县公安局转入就成了,虽然招工是市区,但实际你的单位隶属鲁山县。”   闻言,苏禾忙又问:“那家属方面...”   “家属?”郭洪志有些诧异的往她瞧了眼,只当她口中的家属是父母一类,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年纪轻轻就是个寡妇。   “原则上组织允许携带不超过两位以上家属进城,不过也得县公安局审核通过才成。”郭洪志道。   苏禾把这些话牢记心里,又跟郭洪志道谢,才离开铁路局往家走。   回去运气好,半道上拦了辆马车,到家不过傍晚,只她还没进家,远远的便瞧见她家门口站了两个男人,正伸长了脑袋往院里张望。   走近了,苏禾认出其中一人是原主的娘家兄弟苏华,另一个,苏禾认不得,瞧着流里流气,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不等苏禾开口,苏华转身已是瞧见了她,喊道:“姐,咱们路过,口渴了,过来你家喝口水!”   苏禾不待见他,淡声道:“我家没热水。”   “那喝凉水,咱们喝口凉水就走!”嘴上这么说,苏华朝另一个男人递了个眼色,跟在苏禾身后进去。   苏禾拿这种死皮赖脸的人没法,一头扎进厨房,拿水瓢舀了瓢凉水出来递给苏华,冷着脸道:“喝了快走,家里没米没面,招待不了饭。”   苏华撇了下嘴,悻悻接过水瓢,只敷衍的喝了口,转递给他旁边的男人,说:“我姐就这样,脾气不好,不过人长得俊,还没生过娃...”   苏禾一下听出了点别的意思,侧脸往苏华和那男人看去,见那男人正色眯眯的盯着自己看,心里一阵厌恶,正要开口撵人,苏华已是忙改口道:“好了好了,姐,咱们走了!”   说完,勾了那男人肩膀,嘀嘀咕咕离开。   待走远了,苏华掏烟给男人点了根,低声探问道:“四毛哥,你看就我姐那模样的,能值多少钱?”   叫四毛的男人接了烟,嘿嘿笑道:“估摸着一百来块。”   闻言,苏华瞪眼道:“才一百来块?有没有搞错!”   四毛道:“人家黄花大闺女才两百来块,你姐一个寡妇,人家愿意给一百块不错哩!”   说到这儿,四毛拉长了脸问:“卖不卖?不卖算了!”   “卖,卖!”苏华忙道:“我娘也是为她好,想给她再找个男人,你看着办就成!回头把彩礼钱给我,不过得快点儿,我那边急着定亲捏...”   第27章 27号三更   一个独身女人, 带着个不过七岁的小叔过日子, 警惕心苏禾不是没有,她确实被苏华带来的男人恶心到了,尤其是那双不掩欲.望的秽浊眼神。   只是苏禾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这样算计, 提防了几天,过后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这日, 去公社找领导办理户口迁出时,她成为铁路职工的事彻底瞒不住了。   随着这消息的不胫而走,除了早已得知内幕的徐老五一家,村里人或嫉妒,或羡慕,或惊讶, 难免在背后议论纷纷,只苏禾平时极少与他们往来, 谁也搞不清楚这里边到底咋回事。   倒是徐老五,若是一旁听到了, 总要斥上几句诸如“关你啥事”、“好好干活”、“少瞎操心”此类话。   苏禾怠懒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唯独杨嫂子过来问, 才说了句实话, 却不忘叮嘱她:“嫂子可别往外说, 你也知道, 村里人多嘴杂。”   “他婶儿,你就放心好了,咱俩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话是多了些,不过你瞧我啥时候乱说话了?”   说这番话时,杨嫂子盯着苏禾瞧了片刻,再想到原本都不咋回来的那个徐公安,也不知啥时候起,三五不时总往乡下跑,现在连工作都给她找了...突然间的,就回过了味儿。   “他婶儿,你跟冬子...”   苏禾打断她,别话也不说,只笑吟吟的追着问:“我跟大哥怎么了?”   “没...没啥。”   见她一副十分茫然的样子,杨嫂子摆摆手,一下子又不确定了起来。   苏禾不是不相信杨嫂子为人,而是有些话一旦说出去了,早晚会有传出去的一天,她倒无所谓,就是不能损了徐立冬名声,何况若是先前,她还能说自己跟徐立冬有点什么,现在...她俩还有啥关系?   ......   这些日子,苏禾实在是忙,几乎每天早出晚归,户口迁到县城,挂成集体户之后,她又马不停蹄的相看了几间租房。   时下人多房少,想租单门独户几乎没可能,互相比对了番,苏禾决定租下距水厂附小不远的一间民房,在大杂院里,自来水电灯齐全,灶台支在院子里,生活做饭极便宜。   起初那房东见苏禾乡下来的,难免怠慢,房租也往高了要,叫每月给一块,苏禾早打听过,县城租房均价不过八毛,会压价的,甚至能降到五毛。   双方一个不愿降价,一个不愿挨宰,就成了僵局。   抽空,苏禾又去了趟大杂院,本打算若是再谈不妥,就重新找间合适的,不想那房东就跟吃错了药一样,不等她开口,就把房租降到了五毛。   “公安局的那个徐公安,听说是你大哥,我才知道哩!”房东满脸赔笑,道:“苏禾同志,往后你安心住下,有啥事只管来找我!”   甭管啥时候,有后台就是好办事,很显然的,是徐立冬在背后助了力。   算算时间,也晾他有些日子,他气应该也消得差不多了,苏禾打算去哄哄他,否则这么好的男人被她作没了咋整。   不过不是今天,因为太晚了。   尽管苏禾脚程够快,天还是渐黑了下来,见路两旁在田里劳作的庄稼人纷纷扛锄头归家,路上行人也渐少,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苏禾难免有些害怕,加快了脚步。   疾走了一段路,远远的,苏禾看到有个男人往她这边走,因天色暗,看不清样貌,起先没太在意,等离得近了,忽得认出这男人就是跟苏华去过她家的那个,原本仅有一丝的惧意,瞬间被放大好几倍。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禾连连后退几步,左右看了下,转身改走另一条回家路,疾走几步后,拔腿飞奔。   见她跑,那男人立刻撵了过来。   “跑,我看你往哪儿跑!”   苏禾听身后男人粗声粗气的喊了声,更是心跳如雷,不顾一切大喊救命。   只还没喊两声,忽然,头皮传来一阵剧烈刺痛,苏禾顿觉痛到眼前发黑,下意识就捂住了脑袋,紧接着后背又被重重一击,身子完全失去控制,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踹倒在了地上。   下一秒,追撵她的男人扑了上来,紧压制着她,气喘吁吁冲她吼:“怪不得你兄弟说你脾气坏,跑?我看你还跑啊!”   说完,扬手狠扇了下苏禾,趁她晕头转向之际,快速绑住她手脚,捂嘴往树林里拖,动作熟练而迅速,显然不是头回干这种事。   他已经偷打听过,知道近来苏禾频繁外出,庙前乡境地他不敢动手,特意选了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成天蹲点守着,可算等来了机会。   ......   苏禾心里发凉,起先以为他要强.奸,等看到藏在树林里的架子车,立刻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前世的时候,她看过一篇新闻报道,说上世纪的妇女儿童拐卖远比新世纪更多,通讯落后,警力不够,很多拐卖案最后都不了了之,甚至有些贫穷家庭,为了给儿子娶媳妇,主动联系人贩子卖女儿...   再联想到原主的那个兄弟苏华,苏禾很快便明白了,压下起初的惊慌,等男人把她推上架子车,要用团破布强塞她嘴时,苏禾忙道:“你是不是要再给我找个男人?!”   叫四毛的男人一愣,嘿嘿笑了下,算是承认。   苏禾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忽然朝他笑了下,道:“大哥,我实话跟你说,其实我一直想找男人,就是怕别人说闲话,不敢找,你要是能给我找个,那可是好事儿!”   叫四毛的男人见她笑起来又甜又讨喜,忍不住摸了把她脸,道:“长得这么俊,当寡妇多可惜!”   苏禾附和道:“谁说不是,你打算给我找啥样男人?家里有房不?长得俊不?又老又丑房子还破烂的,我可不要!”   她之所以要这么说,也是抱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万一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长得俊的男人总比糟老头子好忍受点。   四毛哟了声,他拐过不少娘们,还从来没见过像苏禾这样要求这么多的,原本想打晕她的念头也去了大半,没好气道:“给你找啥样就啥样,你个寡妇,还想咋地?人家不嫌弃你不错哩!”   苏禾却道:“你要不说,谁知道我是寡妇?话我可说在前头,就我这模样,彩礼钱出少了我可不干!”   一听她提钱,四毛浑身舒坦起来,细想之下竟也觉得她说得对,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不少,不过还是不放心道:“给我老实点,当心我给你找个糟老头子!”   苏禾就是怕他动粗之后自己没好果子吃,眼下听他这么说,不迭点头道:“哥,你放心,我看你头绪多,就指着你给我重找个好男人呢,你说啥我都听!”   这话四毛听着舒坦,点了头,虽然还是把苏禾嘴堵住了装麻袋里,倒没再对她动粗,等天黑透了才推车往家走。   ......   尽管此时苏禾意识清醒着,但眼前乌漆墨黑一片,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自己在车上不停的颠簸,颠得她晕头转向,也不知过多久,先是感觉到车停了,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被人头朝下扛在了肩上,就在她快要吐出来之际,屁股一疼,又被摔在了地上。   忽然眼前一亮,苏禾左右看去,见是间破烂泥坯房,一个年轻婆娘正歪屁股坐炕上纳鞋底,尽管屋里冷不丁多出个大活人,年轻婆娘脸上却丝毫没有惊慌,显然早就见怪不怪了。   “娃他爸,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年轻婆娘瞧了眼苏禾,搁下针线箩,去厨房盛饭。   等端碗筷出来,又朝苏禾呶呶嘴,轻声问男人:“给她点饭吃不?”   苏禾早就饥肠辘辘,闻言忙朝年轻婆娘递出感激眼神,只下秒钟,又听男人说:“给啥给,饿着,省得给她喂饱了不安生!”   苏禾心中顿时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叫四毛的男人三两口扒拉掉碗里的饭,把苏禾连拖带拽扔去了厨房的炉膛口,压低声音警告道:“给我老实点,晚上就睡这,要是敢给我跑,逮到我就打断你腿!”   苏禾忙点头,伏低做小。   见状,四毛满意了些,扔下她出去,还带走了煤油灯。   随后,外头传来一阵私语,苏禾听不大清,也放弃了偷听的念头,歪靠在墙壁上,恍惚中,忽得察觉到一侧脸颊火辣疼痛,才意识到是泪滴滚过肿胀破皮的嘴角,这才觉到了疼。   眼泪越流越多,苏禾索性放任自己哭了起来,等到眼泪哭干,又不敢睡,不期然的,那个已经跟她分手的男人一下闯入了脑海中,板脸教训人的,带了腼腆傻笑的,红着脸任由自己欺负的...   苏禾越想越难过,她能看得出来,徐立冬对她还是喜欢的,而她呢,因为先前那件事感到羞忏一直躲着,现在她觉得有点后悔了,这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男人,错过了她还上哪去找。   去他妈的脸皮,脸皮哪有男人重要...   苏禾鼻子一酸,忍不住又想哭,急忙吸了下鼻子,把自己缩成一团,靠在草垛上,满脑子想着那个叫徐立冬的男人,总算熬过漫漫长夜迎来曙光。   可惜依旧没人来理她,连口饭都不给吃,更别说水,随着身上的力气快速流失,苏禾更加绝望起来。   照这样下去,如果没人来救,她逃跑的可能几乎为零了...   第28章 28号一更   又一天过去, 等到了晚上, 就在苏禾快要饿晕之际,这家婆娘终于端来稀饭,喂了她几口。   叫四毛的男人进来, 见苏禾有气无力的样儿,很满意, 对他婆娘道:“行了行了,别喂了,饿不死就成,趁天黑咱们赶紧走!”   苏禾闻言,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往后缩, 可还是被男人塞上嘴,扛了往外走, 仍旧那辆架子车,套了匹马。   令苏禾唯一感到庆幸的是, 这家婆娘也跟了一块, 她可以暂时不用担心半路被强.奸问题了。   架子车上有床破被褥, 这家婆娘把被褥盖在了苏禾身上, 若是远远有人经过, 就立刻把苏禾脑袋罩住, 恫吓她不要说话。   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可算是体会到了。   “徐立冬啊徐立冬, 到底还想不想我给你当媳妇儿了,你再不来,我他妈的就要被卖给别人生娃了,你要是立刻出现在我面前,我再也不惹你难过了,也不欺负你了,你叫我干啥我干啥...”   苏禾蜷缩成一团,有气无力的想着。或许是太长时间没睡,又或者是饿得两眼发昏的缘故,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耳旁忽得传来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苏禾瞬间清醒,见前方两道强光打来,显然是汽车的灯光。   这年月,能开得了汽车的绝对是公家人!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苏禾一下来了精神,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立刻大喊大叫起来,尽管她被塞住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呜声。   坐车辕上的婆娘手忙脚乱,扯被用力将苏禾头蒙住。到了这地步,苏禾哪还甘心再任人摆布,就在她剧烈挣扎之际,身上忽然一松,接着眼前重见光明,耳旁也传来熟悉而温暖的声音,那人道:“别怕,是我!”   苏禾鼻子一酸,盯着眼前的男人,深怕是自己做梦,直到男人把她解绑,搂起轻拍时,再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徐立冬...”苏禾泪眼朦胧抬头看了眼,再次确定真是她日思夜盼的人,一头扎进他怀里,两条胳膊紧搂住他腰。   感觉到怀里人儿瑟瑟发抖,徐立冬立刻用力回抱住她,心中又怜又爱,直拿下巴去蹭她发顶,亲吻她额头。   “没事了,没事了...”   苏禾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吸了吸鼻子,稍稍推开徐立冬,正想说点儿什么,不想余光却瞄见不远处的徐老五,一双眼正死死盯着他们,一副惊讶到不能再惊讶的样子。   出于心虚,苏禾手脚并用,慌忙往后退,直朝徐立冬眨眼。   “五叔在...”她小声说。   徐立冬仿佛没听见她说话,一把握住她脚踝,扯了回来,更在徐老五的瞪视下,将她打横抱起,先朝汽车方向走。   完了完了...   苏禾默默转开脸,把整个脑袋都钻进徐立冬怀里,索性装死。   ......   跟徐立冬一块找来的,还有另两个公安,早已将那个叫四毛的男人和他婆娘制住,锁在后车厢里。   回去路上,苏禾缩头乌龟似的窝在车座上,时不时瞧眼显然气到不行的徐老五,一声不吭。   倒是徐立冬,丝毫没有顾忌,见苏禾缩着,以为她是冷,非但将胳膊搭在了她肩上,还低声耳语,问她饿不饿,渴不渴,身上有没有哪里疼,说是耳鬓厮磨都不为过了。   饶是苏禾脸皮厚,也受不住了,低声道:“你快坐好...”   她话音才落,就听徐老五重重哼了声,十分鄙视模样。   要是搁平常,以苏禾的脾气,指定也要哼回去,但这会儿她正心虚着,屁都不敢放一个。   徐立冬把她反应看在眼里,紧握了她手,以维护的姿态对徐老五说:“五叔,不关小禾的事,是我,我勾.引她的。”   此话一出,坐前排开车的两个公安噗嗤笑了出声。   唯独徐老五,仍板着脸,抖手指来:“我真要被你俩气死,枉我平常竟没往别处想,只当你们走亲戚那样有来往,没想到,没想到你俩竟然...不要脸,丢人现眼,伤风败俗!”   苏禾给他这番话说得恼了,忍不住顶道:“快收起你那套古板思想,真要说起来,我根本不是你老徐家媳妇,我跟徐春来可没打过结婚证,更没洞过房,我是自由身,想跟谁处对象就跟谁处对象,伤哪门子的风,败哪门子的俗!”   “你在老徐家一天,就是老徐家的媳妇!”   徐老五气得吹胡子瞪眼。   苏禾哼了声,提醒道:“五叔,你要搞清楚一点,我户口转走了,现在跟你们老徐家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徐老五闻言,“你你你...”你了半天,总算回过了味儿。   感情这两人是早就计划好的!   徐立冬有没有想到这步,苏禾还不知道,但她确实是早有打算。   有孙家小嫂子的事在先,她没法再眼睁睁看自己步入后尘,所以即便她跟徐立冬闹矛盾,也没拒绝铁路局的那份工作,除了解决徐秋来上学的问题,也存了借此跟老徐家脱离关系的心思。   ......   一番赶路,重新回到庙前乡境地,已经是下半夜,因另两个公安要把人贩带回公安局审问,便在经过红旗二队时停了车。   徐老五自然是要下车的,他没正眼去看苏禾跟徐立冬两人亲亲我我,气哼哼的甩手就走。   苏禾本想自己走,不想刚从车里探出头,就被先她一步下车的徐立冬背了起来,索性是不要脸了,也不再矫情,坦然的搂紧徐立冬脖颈,任由他背着往家走。   “那个...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贪图利益干犯法的事,你生我气该的,我也不该骗你...”苏禾附在他耳畔小声说道。   她话音才落,就听背他的男人道:“我也有错,不该凶你。”   说完,侧脸朝苏禾笑了下,极为温柔。   苏禾忍不住凑过去,飞快的亲了下他嘴角,开始拍马屁:“大哥,你对我真好,今天要不是你,我真要卖去给别人当媳妇儿了...”   徐立冬本来被她亲的心神摇曳,可一听她说什么给别人当媳妇儿,便是一阵后怕,终是把积压在心头已久的话问了出来:“小禾,你先前问我,如果我不怕丢工作,不怕名誉扫地,你就给我做媳妇儿,那句话还作不作数了?”   苏禾还记得他当时的反应,绷着脸,一副臭屁样儿,好像是她在上赶着求他。   “不作数了。”苏禾故意哼了声,道:“这种事你可要想清楚,别到时候害怕,全赖我身上。”   “不会!”徐立冬忙道:“我要是害怕,今天就不会当着五叔的面抱你了。”   “你还好意思说...”苏禾忍不住拍他背,气道:“五叔那人牛脾气,我虽然跟他说转走户口就不再是老徐家媳妇,可谁知道他会不会还揪着不放,他要是真较真起来,我看你咋办!”   “五叔那里我去说,你别担心。”徐立冬侧脸看她,声音温柔坚定:“我徐立冬就是再不济,也不会当缩头乌龟叫女人出头。”   见他神色自若,不像没主张的样子,苏禾稍放心了些,头疼的想:什么伤风败俗,什么门不当户不对,什么父母反对,统统丢给这男人操心去,她不管了。   两人进家的时候,徐秋来还没睡,听见动静,忙从炕上爬下来,见堂屋里站的果然是苏禾,一头扎到她怀里,哇得就哭了出来:“嫂子!”   知道他是被吓坏了,苏禾忙搂了好一阵哄,骗他自己是在县城有事,才留宿了一晚。徐秋来本就被吓得吃不好睡不好,这会儿见苏禾安安稳稳的,情绪平复下来之后,眼皮不由开始上下打架,揉眼直打哈欠。   见状,苏禾叫他上炕去睡觉,等小家伙睡熟了,才从他屋里出来,见联通堂屋的厨房里,徐立冬正坐在炉膛口烧火,立刻走过去道:“大哥,我来!”   徐立冬笑了下,道:“你坐着,饿了,我给你烧饭。”   苏禾闻言,惊讶道:“你还会烧饭?”   “当然会,以前我在警校念书,除了训练,每个人都会被安排去食堂轮流掌勺,部队里也是这样,你等着,我很快就好。”   说这番话时,徐立冬已经像模像样的拌起面糊,等锅热了,将面糊浇下,半熟之后捣碎,兑水,很快就烧出一锅面片汤,味道可不比一般妇女烧得差。   苏禾确实饿了,接过徐立冬递来的粗瓷碗,不歇气的吃掉满满两碗才感到饱腹,搁下碗筷,见徐立冬一直在看,眼神温柔,嘴角含笑,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正想说话,不想徐立冬却伸手抚上了她嘴角。   原本徐立冬是想给她擦嘴,只才触上去,就见她蹙眉“嘶”了声,忙问怎么了。   “被那个男人打的。”苏禾呸了声,本想牢骚,余光瞄见徐立冬黑了张脸,显然气极的模样,忙改道:“现在没事了,大哥,我累了,想洗澡睡觉。”   听她说洗澡,徐立冬有些不自在,立刻起身说道:“你洗,我去秋来屋里。”   苏禾长长哦了声,见他跟柳下惠似的,当真不懂风情,心里不由得生出挫败感,知道指望他开窍是没可能了,故意“哎哟”了声,见他回头,立刻蹙眉,道:“我胳膊有些疼呢,估计是扭伤了...”   徐立冬信以为真,只当她是遭了虐待,哪还会往别的地儿想,刚想伸手给她揉下,却见她躲开了,嘴里嚷道:“去给我打洗澡水,帮我搓下背。”   徐立冬的脸慢慢红了。   “快点快点,我胳膊疼着呢。”苏禾捂着胳膊,又催了句。   见她虽然嘴里嚷疼,嘴角却是往上翘,再想刚才回来也没听她嚷哪里疼,便知道她是故意的了,无奈笑了下,道:“小禾,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你洗洗早点睡!”   丢下这句,徐立冬抬脚就走。倒不是他不解风情,而是怕再待下去真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苏禾见自己都这么说了,这男人非但没反应,更是毫不留情就走,一下子被打击的不成样了,又是气又是羞,等洗完澡躺到炕上了,那股气还没消,不由狠狠的想:以后我要再理他,就是王八!   想是这样想,转天大早,徐立冬又过来,喊醒尚在睡梦中的苏禾,三两下给她穿上衣裳,叫她快些洗漱。   苏禾本来还有些气,不过见他神色郑重,像是有什么事,便不再使性子,洗漱过后和徐秋来说了声,才跟他出门。   起先苏禾不知他干什么,过了会儿,见他骑车载自己往县城去,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徐立冬闻言,回头朝她一笑,极为快活的样子,说:“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也不知为何,苏禾给他笑得忽然微微紧张起来,等入了县委大院,这种不安更甚,以为是要见家长,忙看自己穿着是否周正,头发梳得整不整齐。   却不想徐立冬没回家,而是握住她手,去了汪县长家里。   这会儿汪县长还没去上班,见徐立冬冷不丁牵个年轻闺女过来,先是感到眼熟,想了片刻,忽然指着苏禾道:“是你!”   苏禾心头一跳,知道自己这是被认了出来,赶在汪县长开口前,忙道:“是我!我还记得您!”   徐立冬有些惊诧,扭头看向苏禾,又看看汪县长,略想了下便明白了,她就是那个能说满口流利外语的乡下妇女!   汪县长也是老人精了,见两人虽一个紧张,一个惊诧,手却仍然牵着没放开,旁的没再说,只笑呵呵问徐立冬过来做什么。   “汪伯伯,我想你出面为我跟小禾保个媒,她虽然名义上是我堂弟的媳妇,但我堂弟走得早,他们没打过结婚证,更没同过房,严格说起来是自由身,我...”   “你喜欢她。”汪县长笑着接过话,揶揄道:“又怕别人说,所以叫我出面去挨你老徐家人的臭脸?”   徐立冬闻言,抓了下头,道:“我倒不怕闲言碎语,但不想小禾难做,我既然要娶她,一定要光明正大的娶。”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用完了,开始裸奔,我尽量双更哈~   谢谢妹纸的地雷,么么哒~   Flor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27 08:35:26   第29章 29号已更   苏禾怎么也没想到徐立冬带她过来是为这事, 更诧异的是汪县长竟然答应了!   直到从汪县长家出来,她还晕乎乎的, 忐忑道:“大伯和大娘那里...”   徐立冬用力握了下她手, 道:“我既然请汪伯伯为咱们保媒,就是经过我爸妈的同意,他们你放心, 彩礼不会少一分。”   听他说到最后竟揶揄了起来, 苏禾啼笑皆非, 但也因此放松不少, 不过想到她一直瞒着的那件事,又正了色, 低声道:“大哥,上次你问我报纸上那人是不是我...”   “不急,以后慢慢说, 咱们有的是时间。”徐立冬打断了她, 用极为轻松的语调说:“就算你是对岸派来的特.务,正好我是公安, 更要看牢你。”   苏禾忍不住笑起来, 两手背在后, 翘起下巴道:“那你要当心了, 可别被我迷住。”   她这么一说, 倒让徐立冬想起了昨晚,咳了声,低声道:“小禾, 我是想咱们早点在一块的,不过要等我把你娶回家...不然我跟那些二流子有什么区别?以后我要是不规矩了,你一定不能任由我乱来。”   这个男人竟道德模范到了这种地步...   压下心中暖意,苏禾笑眯眯的点头。   ......   汪县长说到做到,隔几日,果真来给徐立冬保媒了。因老徐家现在当家的人是徐老五,汪县长径直找上了徐老五家门。   随着汪县长的到来,村头老徐家小寡妇,跟她那个大伯哥搅到一块的消息,火速传遍了十里八乡,徐老五家本就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全是人,大家伙儿既惊讶这两人不动声色,更感慨小寡妇好大的面子,竟然请动县长为她保媒!   洋汽车,穿制服的勤务兵,还有从车上拎下来的鱼肉烟酒大米白面,足以让苏禾再次出名。只不过以前是臭名在外,现在是褒贬不一。   苏禾被杨嫂子喊去徐老五家的时候,这些人还没散开,见她过来,神色或鄙夷,或嫉妒,或羡慕...   顶着这些目光,苏禾深吸口气,挺直了腰板,镇定的走进堂屋,向在座的叔伯长辈问好,然后挪步到徐立冬身旁,安安静静的站着。   她知道,这会儿不需要她说任何话,汪县长该说的都会说。   她偷偷看了眼身旁的徐立冬,不想对方也心有灵犀般朝她看来,四目相对间,徐立冬朝她一笑,笑容温暖,眼神坚定,莫名让苏禾安下心来。   “小禾,过来给你叔伯们磕个头,谢他们把你当闺女养大,以后你跟结了婚,也要常回来走动,不能忘本。”汪县长开口道。   苏禾依言照做。   “她算哪门子闺女,她是老徐家的童养媳!”徐秋来的那个亲叔徐有地叫嚷道。   徐老五一声不吭,脸色也不大好看,他能听得出汪县长的意思,分明就是偷换概念,不承认苏禾是老徐家媳妇的身份。   汪县长道:“什么童养媳,咱们刚解放那会儿就破除哩!我说难听点,这是人口拐卖!真细咎起来,卖闺女的和买媳妇的,都要论罪!你们一个两个的,成天把破旧挂嘴边,怎么临到末了,不先破自己人的旧?”   此话一出,不止老徐家几个叔伯呆住,就连外头围观的乡亲都没了声儿。   汪县长又笑呵呵的补了句:“要我看啊,最先该劳教的是你们!”   徐老五吓得差不点没从长条凳上滑下来,擦擦额上冷汗,忙补救道:“小禾这丫头可怜,我哥嫂也是怕她饿死才收留她,这么多年完全是当闺女养,现在她大了,是该找婆家,我先前也打算过,给她找个好男人,还叫冬子给我留意合适的呢!”   汪县长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道:“还用得着留意别人?我看冬子就正好合适!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俊的闺女,不能便宜了别人!我今天过来,就是为这事...”   ......   原先预想的诸多障碍被解开,苏禾心情无比轻松,用人逢喜事精神爽来形容也不为过,加上铁路局入岗在即,抽空,她把家当收拾了番,只等徐立冬闲了过来搬去城里。   婚事定下之后,心境都不一样了,以前徐立冬过来,难免感到拘束,也怕旁人看在眼里瞧出点什么,现在光明正大的来,即便路上还是惹来旁人斜眼,但起码心里十分坦然。   现在他是苏禾未婚夫了,过来走动再正常不过!   当然苏禾是不知道他这些微妙心境的,等两天了,总算等来他空闲,见他推来架子车,忙拖住他胳膊进家,极为自然亲昵。   “大忙人,等你空闲真不容易!”苏禾埋怨了句。   刚才在外边,苏禾当着左邻右舍的面直接挽胳膊,徐立冬虽然有些腼腆,但心里却感到甜蜜,又听她埋怨自己忙,十分小女人的样子,忙解释道:“拐你的刘四毛夫妻俩,已经判了刑。”   徐立冬迟疑了下,望着苏禾道:“你那个兄弟苏华,还有你老娘,都是从犯...”   “你看我做什么,不用跟我说,该怎么办怎么办。”苏禾打断他,摇摇头道:“从卖我那天起,他们就跟我没关系了,你放心,我可不会哭哭啼啼为他们求情。”   说到这儿,苏禾故意叹口气,道:“我没有娘家人,以后你可不能欺负我。”   徐立冬脱口就道:“不会!以后我要是欺负你了,你只管打我,我不还手。”   女人大抵都喜欢好听话,苏禾也不例外,满意的得了这句后,指着堂屋炕上已经收拾好的被褥锅碗等物,道:“这些都是要搬的,你好好干啊~大哥,干好了有奖~”   有这男人在,她自己断然是不会动手的,只在他忙活完之后,殷勤的递水擦汗,再拍几句马屁。   徐立冬显然极受用,乖乖坐炕上,任由苏禾为他擦汗,还笑呵呵道:“小禾,你真好...”   他话音还未落,整个人便僵住了,只因苏禾为他擦汗时倾了身,胸前那片绵软不偏不倚,蹭在了他脸上,随之而来的那种夹杂了若有似无的暖馨香味,直叫他心慌气短,头目眩晕起来。   “很热吗?”   苏禾嘀咕了句,尚未察觉,身子更往前倾了些。   开春过后,天气渐暖,脱去了冬袄的苏禾,那处发育极为可观,柔软的仿佛两团棉花,尽管徐立冬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起歪念头,但身体极诚实,已是不受控制的起了反应。   额上的汗越擦越多,苏禾低头,刚想问怎么了,不妨瞧见他满面通红,眸光暗沉,视线再转到自己的那两团绵软上,一下就明白了,脸上顿时火热。   这回她真不是有意的...刚想退缩,却是被徐立冬搂紧了后腰,用力往前一按。   “你刚才说干好了有奖,有什么奖。”徐立冬声音沙沙的,如同打磨前的砂砺。   “你先起开,我...”   她话还没说完,徐立冬已从她怀中抬起了头,只下秒,却按了她脖颈,朝她一张一合的小嘴上黏去。   实在不是苏禾变老实了,而是对着这么个柳下惠似的人物,她再动什么歪念头都觉得自己邪恶。   天知道,她刚才说的有奖,是要给他捏肩捶背...   不过到底要奖励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女人,亲都亲上了,断然不会再推开这男人,再矫情的骂上一句“你干什么”。   直到喘不过气的前刻,苏禾忽然觉到男人松开了她嘴,却仍将她紧锁在怀,脑袋埋在她发间咻咻喘息。   也不知过多久,苏禾察觉到拦在腰间的臂膀松了些,接着便听他低声道:“小禾,你快拧我下,叫我清醒点。”   苏禾闻言,顿时哭笑不得,立刻听话的狠狠拧上了他胳膊,见他“嘶”得一声皱眉,揶揄道:“我记得前几天才有人跟我说过,要是他不规矩了,叫我早点打醒他。”   徐立冬讪讪挠头,理亏的不吭声。   苏禾也懂见好就收,附在他耳旁低声道:“咱们现在订婚了,你就是想...我也不怪你。”   徐立冬却是摇头,冲苏禾咧嘴笑了:“我忍得住的,就算咱们订了婚,你肚里有了也不好。”   苏禾给他说得有些窘,拍了他下,呸道:“你肚里才有了!快松开,跟我去趟五叔家,我把房子钥匙给他。”   徐立冬点头,立刻起身,跟苏禾一块往村头徐老五家方向去。   这会儿徐老五正跟村里的几个长辈说话,听见苏禾喊,都止了声,探照灯似的朝他俩看来。   苏禾脸上带着笑,道:“五叔,我一会要带秋来去县城了,这是我家房子钥匙,你跟五婶帮我看下,搬过去住也行,还有我家院里的两分菜地,也给你种。”   村里的几个长辈立刻看向徐老五,徐老五不自在的咳嗽了几声,想起先前还骂苏禾不要脸,难免尴尬,正犹豫着要不要推辞,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他婆娘的声音:“小禾,你就放心去县城!房子菜地交给我,我保证叫它不长一根荒草!”   苏禾哎了声,笑道:“那我可要谢谢五婶了!”   “谢啥,以后常回来,这里就是你娘家,有啥事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妹纸的地雷,么么哒~   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1-29 08:55:09   第30章 30号已更   苏禾心里头清楚, 叫徐老五这么个古板男人对自己改观,一时半会是没可能了, 不过不要紧, 只要把五婶拉到她阵营里,徐老五再吹胡子瞪眼也没用。   把钥匙交给五婶之后,苏禾又告诉她五斗橱里还有些去年晒的菜干和小米, 叫她抽空去拿来吃了, 直把五婶喜得不知道说啥好, 听苏禾说一会就搬走, 忙道:“东西多不?咋搬过去?要帮忙不?”   苏禾笑道:“大哥推了架子车。”   五婶道:“架子车太慢啦!我叫你五叔到生产队牵匹马,套马车过去, 保管半天打来回!”   她话音才落,徐老五就支吾道:“我还有事哩!”   五婶呸道:“你能有啥事?给我赶紧的,牵马去!”   徐老五是个怕婆娘的, 见五婶说这番的时候, 似要抄起扫帚疙瘩砸过来,吓得缩了下脑袋, 见他那个侄媳妇跟侄子相视而笑, 难免感到丢脸, 立刻挺了胸膛, 面红耳赤的指着五婶叫道:“好好好, 我懒得跟你计较!”   徐老五前脚走,五婶就拉着苏禾的手,道:“小禾, 你五叔脾气拧巴,但人是好的,没啥坏心眼,你和冬子可别记恨他。”   闻言,苏禾忙道:“怎么会,我要是记恨,就不厚脸皮过来你家了,大哥也不是那种小心眼人。”   徐立冬点头道:“以后咱们常回来,你跟五叔别嫌烦就成。”   听两人这么说,五婶可算放心了,她倒没想过攀啥富贵,只想着城里以后有个能走动的熟人,起码遇着啥难事了,能有个奔头。   等徐老五牵来马,往架子车上套马的空档,徐立冬喊回在外玩耍的徐秋来,苏禾则去隔壁杨嫂子家话别了声,叫她有空带馒头去县城玩,最后看了眼这座干净利落的小院,几人才往县城去。   ......   苏禾那个房东,在得知苏禾跟徐立冬关系之后,有心交好,早就把屋子收拾了出来,知道她今天搬来,一直在等。   到晌午,见苏禾果然拖家当过来,那个徐公安更是忙进忙出搬东西,挨训了也不还口,一看便知不是一般关系,更不敢慢待,把钥匙交到苏禾手中,笑道:“大妹子,以后你住这儿要是遇到什么事,就去找我,出了巷口,左拐第一个门,我就住那儿!”   知道房东姓朱,苏禾亲切的喊了声“朱大姐”,笑着应好。   见苏禾这会儿正忙,朱大姐只交代了自来水管在哪儿,灶台哪几家共用,公厕怎么走,便回了家。   城里不比乡下,房少人多,见四四方方大杂院里,挤了有七八户人家,苏禾租的这间虽然朝阳,还算亮堂,但也只有一间,稍放进点东西,就显得拥挤,徐老五看得直摇头,连苏禾留他吃饭也拒绝了,道:“站的地方都没有,还吃啥饭哟,还是咱们乡下好,敞亮!”   这会儿确实一团乱遭,听徐老五这么说,苏禾也没强挽留,想着有情后补,以后回去买些烟酒拿去谢他一样。   时令已是三月底,在县城安定下来后,没耽搁的,苏禾立刻带徐秋来去水厂附小办理了入学手续。除此之外,她还要去铁路局办理工作证,把粮食关系转到大杂院所属的街道办事处。   由农业户口转成居民户口之后,令苏禾感到开心的是,她不必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不过却被粮食定量、工资区以及工种这些问题绕晕了。   等徐立冬过来的时候,少不得要问他怎么回事。   “铁路局的下属部门比公安局还多,各部门领工资的标准自然也不一样,像工务处、电务处、党委干部处这类,领的是行政工资,工资以行政级别划分,像机务处、工程处,属于技术员,按技术级别划分工资...你所在的部门车辆处,大多是普通工人...”   苏禾啊了声,有些失望:“那我领的工资最低?”   “不是。”徐立冬捏捏她鼻子,安慰她:“我比你工资更低。”   “怎么可能!”苏禾不信。   从来瘦死骆驼比马大,只听过有累死的工人,从来没听过有饿死的干部。   “我还能骗你?是真的。”徐立冬看着苏禾,迟疑了下,还是道:“另外...我要调动工作了,调去武装部。”   苏禾知道武装部,是部队在地方设立的办事处,虽然与县委、公安平级,却是个没什么实权的,位置极尴尬。   说白了,别人水涨船高,徐立冬却是在走下坡路,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事,他必定是受到了影响。   若仅是降级,苏禾倒不在乎,只是作为过来人,她知道今年是最动荡的一年,上到首都下到地方,将会有场大洗牌,武装部作为这个时代的畸形产物,被洗得最彻底。   “能不能不去?”苏禾有些担心。   徐立冬却是误会了她意思,握了她手道:“工资是低了,不过我还有些积蓄,短时间内不会叫你跟我一块吃苦...”   苏禾啼笑皆非打断他:“吃苦算什么,我也有手有脚,不尽然全靠你养我...算啦,既然已经调你过去,我怕也没用...不过呢,我瞧着首都有几位大领导脸带衰相,怕是要完,你可千万别站他们队,叫大伯也当心些。”   闻言,徐立冬无奈摇头,斥了句“胡说八道”,正了色叮嘱道:“出了这门,一定不要乱说话,尤其是入了职以后。”   “知道知道。”苏禾不迭点头,忍不住说他:“先管好你自己再说!”   起码她所在单位,再蹦跶也上不了天,尤其像她这种“普通工人”,老实上班,老实领工资就是了。   第二天,苏禾早早起床,穿上铁路局统一发放的蓝色细帆布制服,规规矩矩编两根麻花辫,戴上同色软帽,先送徐秋来去学校,再去火车站。   这是她正式入职的头天,一路打听找到吕建国列车长,那里,已经有几个年轻姑娘围着吕建国问东问西,彼此见面后,大家互相打招呼。   “我叫梁淑芬。”   “我叫胡志敏。”   “我是潘凤霞。”   “......”   苏禾是最后一个过来的,吕建国见人到齐,领她们去列车上熟悉环境,交代这班列车起点在鲁山县,终点是首都,运行时段是晚八点到次日五点,采取轮班制,上两天休两天,有事允许调班,但不允许擅自脱岗。   因徐立冬先前托付过他表舅郭洪志,毫无意外的,苏禾被安排去了餐车间。   这可是仅次于播音员的抢手工作,餐车间成天与食物打交道,跟那些国营饭店或单位大食堂几乎无异,一点儿也不难想象,油水会有多足。   与苏禾一块被分过去的,还有叫胡志敏的姑娘,两人难免成为她人嫉妒对象。   “苏禾同志,她们那些人,真是碎嘴,竟然说咱俩后台硬,全是靠关系才分到餐车间,气死!”胡志敏脸儿通红,显然对“靠关系”三个字特别敏感。   苏禾本来就是靠关系进来,她早不是什么初入职场的小女生了,没什么不好意思,但也不会傻到把自己关系说出来,笑笑道:“不用管她们,做好你工作就行了。”   “你不气?”胡志敏比苏禾还要大两岁,高中文化水平,长相标致,口齿清晰,能进来确实凭得真本事。   苏禾笑摇头,转开话题:“今晚发头班车,咱们回去收拾收拾要用的东西,先休息一下。”   胡志敏见状,只好咽下诸多牢骚,与苏禾结伴出火车站,各自归家。   上两天休两天的班制,苏禾很喜欢,就是放不下徐秋来,她上班的那两天,小家伙都要自己做饭自己睡觉。   中午,她把这事跟徐秋来说了下。   徐秋来拍拍胸脯,道:“嫂子你就放心,烧饭洗衣裳我都行,晚上睡觉我会记得闩门的。”   苏禾想了想,道:“我不在的时候,叫大哥过来带你怎么样?”   她话音才落,徐秋来就直摆头,嘀咕道:“不要,他来咱家够勤了,见着你就跟苍蝇见到屎一样,他一来,咱家我都待不下去。”   苏禾给他说得哭笑不得,见小家伙神情别扭,略一想,也就明白了,揉揉他脑袋道:“以后我去哪就带你去哪,不会只要男人不管你的。”   闻言,徐秋来飞快擦了下眼,闷闷道:“你要是嫁人,就得去大哥家了,那是你们家,不是我家,我不想去,而且大娘他们早晚会嫌弃我的...”   苏禾一愣,没想到他心思竟细腻到了这种地步,当即用极为轻松的语调道:“以后我也不跟大伯大娘他们住,我也怕他们嫌弃我呢,要是吵架了,大哥夹在中间也难做。”   虽然想得有些远了,却也是苏禾担心的地方,郭正侠人是好的,脾气却急躁,她没有信心一定能跟未来婆婆相处融洽。   算起来,自从上次郭正侠找她,叫跟徐立冬分开之后,她再没去过徐家,倒不是赌气,而是没找到合适机会。原先她没跟徐立冬订婚就算了,现在订了婚,再不过去确实不像话。   她打算跟完这班列车之后,就去趟县委大院。   严格说,这两天她并不是一直在列车上度过,抵达首都后,会有一段列车养护时间,这段时间里,她可以外出自由活动。   这让苏禾来了精神,毕竟她可从来没见过这年代的首都!   老列车员还好,早已跟着列车跑遍大江南北,跟苏禾一样刚入职的,都感到十分新奇,等列车抵达首都,大家立刻结伴出行。甭管啥时候,逛街买东西都是女人一大乐趣。   首都物质供应充足,对外地人也极友好,商店一视同仁,好多商品没有限制,都能用钱直接购买。   苏禾买了瓶高粱酒,一些首都特产,打算带去徐立冬家,除此外,又给徐秋来买了盒大白兔奶糖,看见有牛皮鞋卖,毫不犹豫买下,准备送徐立冬。   其他人见苏禾花钱大手大脚,只当她家条件好,其实不知道这是她前世的坏习惯,当然她也没去解释,管她们随便猜!   “苏禾同志,你结婚了不?我看你买了双男皮鞋,是给你爱人?”胡志敏睡她下铺,难免好奇。   苏禾这倒不瞒着,直接说:“还没结婚,不过订婚了。”   胡志敏叹口气,道:“真羡慕你,我爸妈快急死了,我才刚工作,就催我相亲结婚。”   苏禾笑,原来哪个年代都有逼婚父母!   列车回鲁山县的起始时间在傍晚五点,转天凌晨两点抵达。其中六点到八点是晚餐时段,苏禾跟胡志敏负责硬座区旅客,另一位年龄稍大的老列车员高大姐负责卧铺旅客。   “不公平!为什么不分配咱们去卧铺区,硬座区又挤又脏又臭。”   私下里,胡志敏小声跟苏禾发牢骚,并且道:“苏禾同志,你去跟列车长反应下,你胆子比我大。”   苏禾想笑,直摆手说:“不不,我胆子小,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就自己去反应下。”   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公平,高大姐也是新人熬过来的。   除非是傻到脑子冒泡,苏禾才会去当出头鸟,况且高大姐对她不错。   这趟回去,高大姐出了点意外,餐车间地滑,她不小心扭伤了脚,不过片刻,脚肿得像馒头,实在没办法,她只能托苏禾辛苦点,帮她送个餐。   苏禾自然没问题,宽慰她好好休息,送完硬座区,立刻帮忙送卧铺区。   这年月,只有公家人才能买到卧铺票,而软卧除非是处级以上职务才有此优待,若是恰巧那趟列车没有干部购买,空着也不会往外出售。   所以可以预见,当苏禾把餐车推到软卧区时,会有多空荡,整节车厢只有五位乘客,四个年轻人,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显然他们是一块的。   苏禾注意到,四个年轻人的注意力就没从这位老者身上离开过。巧的是,她知道这位老者名字,没办法,影响后世几十年的响当当名人,想装不知道都难。   耐住心中激动,苏禾小心翼翼为老者提供晚餐,红烧肉,炒茄条,白灼生菜,鸡蛋汤,一份热腾腾的白米饭,仅软卧区专有。   老者带着口音向她道谢之后,就表示她可以离开了。   这位老者为什么南下,会在哪个站区下车,苏禾实在是好奇,带着这个好奇心,等到列车抵达终点站鲁山县,她终于忍不住,偷偷问了列车长。   列车长说他是在终点站下的车。   也不知为何,听到这消息,苏禾竟打了个颤,待拎行李出火车站,凌晨的寒气扑面而来,更是刺激得直叫她直打摆子。   “苏禾同志,咱们结伴回家!”胡志敏被冻得缩了下脑袋,外头乌漆墨黑的,她实在害怕。   苏禾刚想说好,忽得听见一声喊,应声看去,竟是徐立冬,身上裹了件军大衣,像松柏一样立在出站口冲她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妹纸的地雷,不要投地雷给我啦,觉得浪费钱(捂脸),大家看文就好,少花点额外钱,心意我领啦~   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30 08:17:32   第31章 1号已更   见徐立冬竟然过来接, 苏禾不是不惊喜,恨不得飞奔过去抱住她的男人狠亲两口。   不过碍着胡志敏在, 只矜持的站在原地, 笑眯眯的喊了声:“大哥。”   徐立冬自然也看到有旁人,他本就是个闷骚的,这会儿比苏禾还要矜持, 几步走到跟前, 接过行李, 道:“辛不辛苦?”   瞧这话说的, 不知道还以为是慰问哪个守疆战士。   “不辛苦。”苏禾拖着长长的声音,摇头晃脑道:“为人民服务...”   说完, 偷偷把手塞进他大手里,小拇指不老实的在他手心上勾啊勾。   徐立冬立刻感到一阵酥麻痒意,忙握紧了她小手, 不叫乱动, 转看向一旁的胡志敏,正色问道:“小禾, 这是你同事?”   苏禾闻言, 暂收起调戏心思, 给两人做介绍, 末了道:“大哥, 咱们先送胡志敏回去。”   徐立冬点头应好,他骑自行车过来,不方便带两个人, 只能推了自行车,一块步行。   胡志敏稍落后两步,看着前面并行的一双人,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县城本就不大点地儿,徐立冬又是常在外走动的,胡志敏自然认得,以往每次他挨家盘查外籍户,胡志敏远远瞧见了,总要多看上几眼,只是没想到他竟有对象了...   回到家,胡志敏再忍不住,扑到床上就无声哭了出来。   而与她分开,已经掉头往大杂院走的两人,自然不会知道这事。没了旁人,苏禾不再顾忌,打横坐自行车前梁上,整个人缩在徐立冬怀里,裹得只剩个脑袋露在外,暖和的直喟叹。   徐立冬低头看她惬意小脸,摇摇头,无奈道:“明知道夜里冷,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苏禾仰脸望他,道:“穿你的才暖和!”   徐立冬虽然嘴上叨念,心里却很是受用,只觉这样黏他的苏禾,模样极可爱,忍不住,拿下巴去蹭她光滑细腻的小脸蛋。   他下巴上冒了胡渣,刺得苏禾又麻又痒,缩脑袋赶紧躲开,见他还要脸,忙举手挡住,嘴里嚷道:“看路,看路,我要掉下去了!”   徐立冬这才笑呵呵的止住,满眼笑意的看着她道:“明天去我家吃饭,我妈昨天还在我面前叨念,说怎么不知道带你回去。”   其实徐立冬是看了出来,他妈应该是私下里对苏禾说了什么,以至于提及对方时,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小禾,你是不是害怕?”徐立冬想了下,宽慰道:“你别怕,有我在,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你才丑媳妇!”苏禾忍不住敲他,把脸埋在他胸膛,有点难为情道:“我倒不是害怕,就是不好意思...”   听她这么说,徐立冬放心了,待把人送到家,叮嘱两句叫她进屋睡觉,便要回去,却被她拖住了手道:“先别走,大哥你进来下。”   苏禾叫住他,只因突然想起了个事。   进屋闩门,苏禾踮脚附在他耳旁,把火车上见到的那个老者,低声说了下,末了忍不住问道:“他半夜过来,你说是不是为什么急事?”   徐立冬一怔,摇摇头,盯她半响才道:“这些不是你能问的。”   苏禾也意识到自己问多了,咬了下唇,低声道:“我就是跟你说下,反正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徐立冬揉揉她脑袋,叫她不要多想,叮嘱了句“睡觉记得闩门”,便抬脚离开。   凌晨时分,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徐立冬一路摸黑回到县委大院,推开门进家,见屋里只亮了盏台灯,苏禾口中的那个老者,正坐在一把红木椅里,跟他爸还有汪伯伯低声谈事,见他进来,谈话声戛然而止。   徐立冬神色自若,客气的打了声招呼便回房。尽管他无意听他们谈话,也隐约得知首都那位怕是撑不过今年了,眼下正是一团混乱的时候,急需有人出面控住大局。   他从小生活在部队家属院,如果不是十多年前那场名誉诬陷,牵连多人,他爸和汪伯伯不会急流勇退,选择退居地方,他知道,他们蛰伏多年,等待的就是时机,眼下机会来了,叫他们放弃,肯定意难平,尽管他们心里都清楚,若是掺了这脚,保不准就是永无翻身之地。   或许是见多了争斗的缘故,徐立冬并无意子承父业,寄希望于在政治上大展拳脚,但也不会阻拦他爸,他向来热衷于此,徐立冬知道。   所以第二天,在徐有粮说起这事时,徐立冬道:“你放心去首都,妈这里我会照看。”   徐有粮看着眼前的儿子,道:“我想你跟我一块去。”   徐立冬几乎没犹豫,道:“现在不兴上阵父子兵了,我在这很好,没打算再回去。”   他说得并非假话,比起那个几岁孩童就知道抱团划党羽的大院,他倒情愿生活在这个地方。   徐有粮叹口气,道:“好,好!你也长大了,有自己想法,我不勉强,随你,随你!”   ......   一大早,苏禾就起了,头发整齐的编成一股,规规矩矩垂在脑后,她没什么新衣裳,连换几身在乡下穿的那些罩衫都不满意,最终还是穿回了上班的制服。   徐立冬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手里拿了双皮鞋,见他过来,招手道:“大哥正好你来了,我给你买了双鞋,快来试试看。”   徐立冬不掩高兴,立刻试了,大小正好,一抬眼,见她脚上穿得还是乡下那种软布鞋,顿时歉疚不已,道:“以后不要给我买了,先给自己买。”   “不好。”苏禾笑眯眯道:“我等你给我买呢。”   徐立冬立刻拖了她手道:“走,现在就带你去。”   “别...先去你家,不好大伯大娘等,买鞋的事以后再说呗!”苏禾笑眯眯说完,拎上从首都买的烟酒特产,拉徐立冬出门。   知道苏禾今天过来,郭正侠天不亮就出门了,赶早排队从副食品店砍了块大肉,见供应的鱼新鲜,又买了条鲫鱼,回来搁下菜,就把家中里里外外一通洒扫...   苏禾到的时候,她正坐案桌旁包饺子,不等她开口,苏禾先笑着喊了声“大娘”。   郭正侠高高兴兴的应声,见苏禾还拎了东西,嘴上怨浪费钱,面上笑容却不减,又听苏禾说要帮她包饺子,直摆手道:“进去坐,你大伯在屋里,知道你来,早坐那等了。”   原本苏禾还有些忐忑,眼下见果真如徐立冬说的那样,他俩婚事已经订下,他爸妈绝不会再没脑发难,彻底放心了。   她本就是个能说会道的,自然不会怯场,进屋跟徐有粮说了会儿话,就听徐有粮道:“小禾,原本你跟冬子结婚的事,我该跟你爸妈商量,不过现在新时代,也不讲究这些了...在我去首都前,先把你跟冬子的结婚酒办了怎么样?”   苏禾一愣,不等她开口,又听徐有粮半开玩笑道:“我怕喝不上你俩喜酒哩!”   “大伯,你...”苏禾本询问缘由,不过话到了嘴边,转道:“好!我听大伯的!”   徐有粮见她爽快的很,十分高兴,保证道:“虽然急了些,不过你放心,别家媳妇有的,你一样不少,嫁妆我也叫你大娘办了,还有秋来,你也不要担心,以后都搁咱家住!”   听他提起徐秋来,苏禾忙道:“大伯,秋来就别...”   “我已经申请了职工房,结婚以后秋来跟我们住。”徐立冬接过话,郑重道:“等你在首都安顿下来,把妈接过去,你们能有个伴,要是没安顿好...你也不要操心家里了。”   徐有粮张了张嘴,竟没想到他这儿子已经一声不吭作好了打算,良久他叹口气,道:“好,好!”   见徐有粮说话像在交代后事,苏禾不是不奇怪,不过当着二老的面她没多问,晌午接徐秋来过来一道吃饭,回去时候,才试探着问了下徐立冬。   徐立冬倒没一五一十交代,只别有深意道:“他怕去趟首都再没机会回来。”   苏禾闻言,忽得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刻宽慰道:“不会有事的,我看大伯红光满面,倒像是要发鸿运!”   徐立冬原本心里发沉,却被她这话给逗笑,顿时轻松了下来,道:“走,去给你买鞋,不过这回可不能像上次那样,又给我还回来。”   听他提起这事,苏禾倒好奇了,忙问:“你把我还你鞋哪去了?”   徐立冬咳了声,含糊道:“咱们不说这个,我再给你买双,还有结婚要用的,我买,都我来买。”   他越这么说,苏禾越是想知道,干脆站定不走了,似笑非笑道:“说,是拿去哄你哪个相好了。”   见她追问的紧,竟然还扯上了什么别的相好,便知再不说实话要坏事,徐立冬窘道:“那天我见你走了,先赌气回了趟家,想想不放心你一个人,又骑车追上你,跟了一路,等我再回去,那鞋已经穿到了我妈脚上,她以为我给她买的...”   起先苏禾确实怕他把鞋给别的女人穿,跟别的事不一样,这种事必定要盘问清楚,却没想到从他口中得知那次生气,他竟不吭声尾随了她一路。   “傻子!”苏禾唾他,眼中却一阵热意。   徐立冬见她红了眼眶,以为她是被气到了,忙道:“我再给你买,要几双买几双。”   苏禾给他说得啼笑皆非,抽抽鼻子,等那阵酸意过去了,才哼了声,故意道:“大伯都说了,别人家媳妇有的,我一样不少,你就想买双鞋打发我啊,那可不行,我要买三大件!”   徐立冬没犹豫就道:“买买买,都买!”   时下结婚讲究从简,不少双职工的小年轻,白天打结婚证,晚上铺盖拼到一块,就算结婚了。稍微讲究点的,就象征性给些彩礼,若是家里光景不差,自行车、缝纫机、手表这三大件都会想办法统统置办。   这样三样都是紧俏商品,尤其是缝纫机,赶上供应不足的时候,还得拖交通运输部的人从省城带,只这些都是徐立冬在操心,至于苏禾,她只要往单位递交结婚申请,等待审批就成。   不过苏禾交结婚申请的时候,却没想到胡志敏会阻拦。   “苏禾同志,你才十九,这么着急结婚做什么,国家号召职工干部晚婚晚育,生出来的下一代才聪明健康,你这是不响应国家号召!思想不够进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高速堵车,堵到凌晨,今早才到家,太困了睡到下午才起来写更新,抱歉抱歉~   妹纸们出行也尽量别开车,这几天车辆太多!   第32章 2号已更   苏禾愣了下, 莫名其妙道:“你激动个什么劲儿?我几岁结婚,老子娘都没管我, 你管?”   “我...” 胡志敏脸儿通红, 在苏禾的审视下低了头。   福灵心至般,苏禾隐隐有些明白了缘由,也不点破, 笑了下, 别有深意道:“胡志敏同志, 我看你品行端正, 又是个觉悟高的,肯定不会干那些自打脸的事, 譬如...觊觎别人饭碗里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似被戳中了哪根弦,胡志敏急道:“你怎么能形容他是东西, 太不尊重人哩!”   苏禾这下可以确定了, 长长哦了声,似笑非笑道:“他是谁啊。”   “......”   胡志敏捂脸跑开。   苏禾脸上笑容消去, 一大早碰上这种事, 说不糟心那是假话, 不过她也不会傻到把气攒着撒到徐立冬头上, 自然谁惹她不痛快, 她就让谁不痛快。   平时负责卧铺区餐饮的高大姐,因上次脚扭伤,向工会请了病假, 一时半会都没法再来上班,列车长打算让苏禾接替高大姐的工作,在发车前,向大家宣布了这事。   “我不同意!”胡志敏难以置信,大声道:“我跟苏禾同志入职时间一样,为什么她去卧铺区,我还在硬座区,不公平!”   列车长皱眉:“这是部门商讨后的决定,胡同志,你有什么疑问,可以私下向我反映,现在是工作时间,不允许带有个人情绪的发言!”   说完,不再看胡志敏,转问苏禾:“苏禾同志,有没有信心胜任?”   苏禾没犹豫道:“有!”言简意赅,不假意推让,不多废话。   列车长满意点头,鼓励道:“好好干!另外,听说你要结婚了?”   苏禾笑点头,大方承认。   “苏禾同志,恭喜恭喜呀!”   “啥时候办事?”   “日子定下来可要通知下,我们一块去热闹热闹!”   “......”   这才是正常反应嘛。苏禾笑着向她们道谢,又接下高大姐、列车长几个的份子钱,邀他们过来喝喜酒。   说说笑笑,大家各自散开回岗位工作,见还没到午餐供应时间,苏禾先去餐车厨房花一毛钱钱打了份米饭,两毛钱打份红烧肉,五分钱打份炒白菜,坐在餐车间吃起工作餐。   这也算职工福利,三餐虽然要花钱买,但便宜实惠,而且不要票。除此之外,尚有些奶油小饼干、麻薯、奶糖之类的零嘴,都可以随便购买,福利待遇远超出苏禾预想。   胡志敏端饭盒在她对面坐下,气鼓鼓道:“苏禾同志,我要跟你换工作,你去硬座区,那里又脏又臭人又挤,我受不了那个味道。”   “不可能。”苏禾不看她,真是被养坏的小孩,真当普天之下皆她妈。   “你受不了我也受不了,有问题向领导反应,我也只是听从领导安排,你别让我为难。”   “可我...”   “别我了,我说得不够清楚?”苏禾再次强调遍:“有问题去找领导。”   丢下这句,便端饭盒换张桌。这姑娘要是没惹到她,她或许愿意点她两句,现在她可没那雷锋精神。   她的男人,谁都不能惦记。   ......   因苏禾背景成分简单,政治审核的很快,去首都前交的申请表,再回鲁山就批了下来。   那边,徐立冬也过了审批,接苏禾的时候,迫不及待就告诉了她。   “武装部那边腾出来两间房,不过要跟孙副队他们家合住一个院。”徐立冬有些歉疚的看着苏禾道:“本来还想能申请个单门独户,咱们关起门过自己日子。”   “哪能什么好事都叫你摊上呀。”苏禾笑道:“有个地方住就成,再破烂还能有我住那大杂院破烂?”   听她这么说,徐立冬兴致勃勃道:“明天我先带你去看看!里边床桌椅都是现成的,你看还有没有别的要添,还有秋来那屋,给他放个书桌,再去买个台灯...”   苏禾笑眯眯听着,竟一点儿也不觉他啰嗦,等他絮叨完了,才噘嘴在他嘴上碰了下,酸溜溜道:“大哥你这么好,要是有别的女人看上了你,跟我抢你,怎么办?”   徐立冬正说得起劲,听她冷不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先是脸上一热,然后贴她耳边小声道:“我不疼别人,我只疼你一个。”   苏禾心里顿时甜滋滋的,不过又不确定的追问:“真的?”   徐立冬斩钉截铁道:“真的,我保证!”   苏禾这才满意,立刻拥紧他腰,脸贴在他胸膛上,柔声柔气道:“大哥,我好喜欢你。”   说完,她抬头看了下徐立冬,见他果然被这话哄的十分开心,趁机就道:“我记住你说只疼我一个了,以后要是敢对别的女人好...就罚你跪搓板!”   徐立冬确实是被那句“好喜欢”哄得有些不知东南西北了,哪知下刻又听窝在他怀里的女人说什么“跪搓板”,顿时为难起来。骨子里,他还是有些大男子主义,下跪什么的,在他看来,只有父母才当得起,哪有跪媳妇儿的...   偏偏怀里女人不依不饶,只好含糊嗯了声,同时在心里自我安慰:我现在答应她也没什么,只要以后我不对别的女人好,她就揪不住我把柄,更不会叫我去跪什么搓衣板。   只这会儿他怎么也想不到,日后会与搓衣板为伍,只因这个女人吃他和闺女的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不多叙。   ......   转天,徐立冬带苏禾去看了他们婚房。挨在副食品站边上,一排五间平房,院里洒扫的干净利落,靠墙角还围了个小花圃,里头郁金香看得正好,起阶的二层廊檐下,孙副队的爱人正在纳鞋底,见两人过来,忙收了膝头上的针线篓,笑道:“这是小禾,长得真俊,能娶你当媳妇儿,冬子可有福气了!”   孙副队是徐立冬调去武装部的同事,为人木讷,不懂阿谀,三十好几的人了,才混个副队,他爱人圆脸庞,留一头齐耳短发,瞧着也极和善。   苏禾亲切喊她“孙嫂子”,道:“以后咱们住一块,少不了要麻烦嫂子你了。”   孙嫂子直道:“不麻烦不麻烦,是来瞧你们婚房的?冬子快,领你媳妇儿进去看看!”   四月的天,杨柳已经发了绿芽,窗户拉开,垂洒进屋里,外面大片绿荫,不远处护城河蜿蜒而过,几只鸭在里头快活戏水。   “大哥,这里比我想象的好!”   苏禾十分喜欢这里,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过来住,却不好意思表现出恨嫁,两手背在后,在屋里左看右看,最终视线落在了靠墙摆的架子床上,咳了下道:“咱们睡得床有些小呢。”   听她这么说,徐立冬难免就往别处想,咽了下嗓子,道:“这张给秋来睡,我找木匠再打一张大的,以后咱们有了奶娃,也能跟咱们睡一块。”   顿了下,又道:“小禾,后天日子不错,我把五叔五婶他们接过来吃个饭,咱们就后天办事!”   “好!”   意识到自己应得太快,顿感尴尬,苏禾忙补道:“我的意思是不好拖太久叫大伯着急...”   徐立冬笑出声,连声附和:“是是是,我爸是急了。”   该准备的也都准备的差不多,趁周末休息,徐立冬骑车出去挨个发结婚通知,邀他们过来吃喜糖。   苏禾则提前把该搬的东西都搬进了新房里,换身新衣裳,招呼陆续过来道喜的亲朋。   时下没有接亲一说,更没条件像几十年后那样大办酒席,不过招待来客吃顿饭也是必须的。郭正侠早联系了县委食堂的大灶师傅,叫整治了两锅骨汤面片,又蒸了几屉白面馒头,扁担挑来新房,一并挑过来的还有租来的碗筷。   徐有粮又托人弄了几包中华,几瓶好酒,拆开了招待来客,劝着多吃管饱。   对于极少见荤吃细粮的时下人来说,这已经是很实在的喜饭!   汪县长作为媒人,为两位新人发表结婚致辞,苏禾跟徐立冬肩并肩站在他身旁,接受大家伙的祝福。   热闹一天,直到傍晚,宾客才陆续散去,家中瓜子果皮一地,茶碗乱成片,架子床上的两床新棉被也在闹婚的时候被乱得卷成堆。   苏禾最见不得脏乱,送完宾客便开始拾掇。徐立冬送五叔五婶他们回乡下了,直到苏禾整好卫生,他还没回。   见外头天已经黑下来,徐秋来坐在八仙桌旁困得小鸡啄米般直点头,苏禾喊醒他,叫他洗洗先睡,自己也擦了澡,靠在床头等徐立冬回来。   兴许是忙活一天太累,不想身子刚挨上床没多大功夫,就开始眼皮发沉,有些模模糊糊,也不知过多久,迷糊中感觉到手背传来一阵酥麻感,一下醒了过来,就见徐立冬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正趴在床沿上,自己的一只手还在他手里,想来刚才的那阵酥麻感也是他所为。   “现在几点了?炉子上煨了热水,快洗洗睡。”苏禾揉揉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洗过了。”   徐立冬咧嘴朝她一笑,不等她反应,已是附身亲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就是第二天,不知道会不会挨打...   第33章 3号已更   苏禾没防备, 被亲个正着,早已经习惯了他惯有的温和, 本以为他最多嘬几下便会放开, 却没想到竟上来就含住她不放,咂吮有声,更搅得她舌根发疼说不出话, 下意识不住摇头, 发出几声唔唔。   徐立冬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先前规规矩矩, 不过是因还没结婚强忍着而已,眼下哪还再忍得住, 只恨不得把她吃下肚才好,逮着小嘴狠亲了半响,察觉到怀中人儿不住摇头, 似乎有些难受了, 才赶忙放开,生怕惹恼不给好果子吃。   “讨厌, 喘不过气了...”   终于有了说话机会, 苏禾两手推他肩膀, 不满地低声呢喃:“快起开...一身的酒味...”   说完, 微微蹙眉, 露出嫌弃。   白天里,徐立冬架不住劝酒,陪几个长辈喝了些, 加上迎客送客热了一身汗,这会儿身上气味难免不好闻,见身下女人皱鼻埋怨,难免尴尬,慌慌忙忙道:“那我去洗洗...”   苏禾唔了下,柔声柔气道:“快点啊,我等着你~”   根本不用她说,这节骨眼上,徐立冬若是再磨蹭,便不是男人了,当即去厨房倒了盆热水,站廊檐下胡乱冲了澡,来不及擦干身上水珠,便迫不及待进了屋,只刚踏过门槛,整个人就定在了原地,怔怔盯着床上的女人,仿似丢了心神。   刚才催他去洗澡的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他的衬衫,堪堪遮住臀,一双纤细胜雪的双腿,斜并着,随了她侧卧的姿势,搭在床沿,一头乌溜溜的长发松松垂在胸前一侧,整个人透着说不上来的味道,像是聊斋里走出的女妖精,直勾人魂魄。   徐立冬只觉全身血液都冲上了脑子,甚是有些头晕气短了。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啊。”苏禾朝他招手,声音喃喃。   顺了她话,徐立冬走到床前,视线忍不住在她身上流连忘返,等意识到到在做什么时,一只手已经触到了她裸.露在外的腿上,慢慢上移...   腿上传来的阵阵酥麻感,让苏禾生出想要蜷缩的冲动,但她咬唇忍住了,只下一秒,还是没忍住惊呼了声,因为徐立冬沉沉地扑了上来,如铁的坚硬和柔软潮湿的隐窝,隔着单薄的布料接触在了一起,立刻引来一道痛苦和快活夹杂的喟叹声。   “大哥,我今天就是你媳妇儿啦,你高不高兴?”   苏禾两条胳膊如藤蔓般缠绕到了他脖颈上,弯起眉眼,柔声问他。   之后便听他发自肺腑道了句:“高兴!”   “小禾,我们....”   那处早已胀痛难耐,徐立冬恨不得立刻过关斩将破门而入,只他也怕太过粗鲁惹恼小媳妇儿,本想央她配合些,不想才起个话头,便被打断。   “你是高兴了,可我还有些不高兴呢。” 身下人儿哼哼唧唧的,鼻子皱缩在了一块。   “怎么了?”虽然忍得痛苦,可徐立冬还是耐住急迫问了句。   “今早隔壁孙嫂子过来,说她结婚当晚就收了孙哥工资,王局他爱人说王局结婚前积蓄都交给了她,还有刘公安未婚妻...”   “工资?积蓄?我交我交!”徐立冬立刻爬起来,一阵翻箱倒柜,把储蓄本工资条还有执勤补助之类,一股脑全塞到苏禾怀里,道:“都在这了,以后发工资了我就交给你。”   说完,眼巴巴看向苏禾,咽了咽发干的嗓子,道:“可以了吗?”   苏禾满意的嗯了声,见他猴急压上来,娇呼道:“让我先把钱收起来!”   “等会再收...”   “讨厌,弄疼我了!”   “......”   转天徐立冬起了大早,从隔壁孙嫂子家夹块煤球,引了炉火,刷钢筋锅熬上小米粥,又去附近早点摊买了包子油条,等回来才喊醒徐秋来,叫先吃饭去上学。   “嫂子呢?还没起啊。”徐秋来嘴里叼上包子,就往苏禾屋里跑:“我去喊她!吃饭要趁热!”   徐立冬一把抓住他,咳了声,不自在道:“你嫂子累了,让她多睡会儿。”   徐秋来长长哦了声,没往别处想,只当她是昨个结婚忙坏了。   吃过饭,徐秋来自己去学校,徐立冬把饭热在炉子上,碗筷洗了。新婚三天假,他没事可做,在院里没头没脑转了几圈,引来孙嫂子频频侧目,感到不好意思了,只好回屋。   这会儿苏禾已经醒了,只是身上酸绵,手指头都不想动一根,但那处又黏腻难受,见徐立冬进来,便叫他去端盆水,再拿块干净手帕。   以为她是要洗脸,徐立冬忙倒来热水,拧了毛巾,柔声道:“我帮你擦脸。”   苏禾一愣,接着脸儿红红的嘀咕道:“谁说洗脸了...你快出去,我自己来。”   到底是有过两回的男人了,见她这反应,徐立冬一下便懂了,却还是坚持道:“听话,我帮你擦擦。”   说完,已是握住了苏禾一只脚踝,在她微不足道的反抗中,分开腿儿为她细细擦洗了番,惹得苏禾爱意羞意齐齐上涌,而徐立冬在见到那处被摧残的泥泞不堪后,心中自是又爱又怜,擦洗干净后,又细心的为她穿上短裤,躺在她身侧展臂搂住,互相贴耳低语了番床笫间的羞人话语,并头睡起回笼觉。   睡到中午,小两口才起床去县委大院。   半道碰上下课回来的吴静文,老远冲两人招手,见他们一个精神焕发,一个面带霞光,看起来竟比之前还要漂亮,直叫人挪不开眼,不禁对男女之事有些好奇神往起来。   等近前了,吴静文笑眯眯揶揄道:“一早徐伯伯就在叨念你俩,说也不来泡杯媳妇茶给他喝,结果被大娘给骂了!”   苏禾脸一怔,忙问道:“干嘛要骂大伯?”   吴静文悠悠道:“骂徐伯伯不识相呗,想早点抱孙子就别惦记那杯媳妇茶!”   苏禾脸一红,好笑道:“吴静文同志,你可是人民教师,怎么像乱说荤话的二流子!”   徐立冬无奈摇头,叮嘱苏禾:“你别被她的样子骗了,她以前就这样,满脑子花花肠。”   吴静文不满被揭短,慢吞吞道:“连主席同志都号召白天干活力争上游,晚上关灯努力造娃,时时刻刻为社会主义事业做努力,不是我花花肠子,徐同志,苏同志,分明是你们思想不够端正!”   “......”   “......”   两人擦擦额上冷汗,互视眼,默默甩开“思想端正”的吴老师回家。   不过吴老师没说假话,徐有粮确实一早就急吼吼在等媳妇茶,直到小两口过来,苏禾脸儿红红的改口喊了爸,才像心口落下重石般,连说了两声“好”,看着眼前的小两口,欣慰道:“看你们完成了大事,我也能放心去首都了,希望下次见面,咱们家能多添个奶娃喊我爷爷!”   苏禾虽然被说得发窘,但还是爽快应了好。   ......   新婚燕尔,小两口自然蜜里调油,日子过得十分惬意。自徐立冬调去武装部,倒比以前清闲了不少,索性请了假,在苏禾跟列车去首都的时候,也搭乘了这班火车,打算带她在首都好好转转。   作为铁路职工福利,苏禾每个月都有一张火车票,可以给家属使用,并且是硬卧。   苏禾自然不会亏待了她男人,托人弄到张下铺票,并且在送餐的时候,特意给他多打了些饭。   不过令她感到意外的是,等她把餐送过去时,徐立冬居然说他吃过了。   “你那个同事胡志敏送来的,说你忙,没功夫过来。”   苏禾气得牙痒痒,哼了声道:“以后见面我不许你理她,她啊,惦记你呢!”   徐立冬呛了下,赶忙表示忠心:“刚才我不知道,我听你的,以后绝对不理她!”   苏禾这才满意些,不过肚里还是感到十分窝火,咣啷啷推餐车回餐车间,当着大家伙的面,走到胡志敏跟前,也不张口就指责她勾引自己男人,只是大声道:“胡志敏同志,你刚才给我家徐立冬送饭了?这是饭钱,你拿着,下回别给有媳妇的男人随便送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想法。”   在坐没一个是傻的,自然能听出苏禾话里意思,大家伙嘴上虽没说,却还是对胡志敏有了些别的看法,高大姐向来看不惯她,当即道:“小胡同志,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可不能想不开犯错误啊!”   又一个同事附和道:“是嘞,乱搞男女关系可是犯法的事!”   胡志敏又羞又窘,左右看,竟没一个帮自己的,捂脸大哭跑开。   苏禾忍不住翻白眼。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列车抵达首都,等乘客下完了,徐立冬才过来找苏禾,见她在洒扫卫生,接了她笤帚,道:“我来,你坐那歇着。”   有男人主动,苏禾乐得清闲,听话的坐一旁,单手托腮,满眼笑意看着徐立冬忙活。   这幕给旁人看在眼里,难免羡慕,见胡志敏低头路过,高大姐故意道:“小苏,这么好的男人得看住了,可不能叫些不知羞耻的女人抢了去!”   胡志敏脚步一顿,红眼眶大声反驳:“你说谁不知羞耻!”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这两天亲戚来往频繁,晚上才有时间更新,妹纸们不要等,早点睡,早上如厕再看~   第34章 5号已更   高大姐抬起头, 撇嘴道:“我指名道姓说谁了吗?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胡志敏紧咬下唇,眼窝蓄泪。   高大姐最烦她动不动就露这副委屈相, 不冷不淡道:“这人啊, 最好还是少动些歪心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当着徐立冬的面,胡志敏一下被刺得无地自容, 也不知是哪来的气性, 几步走到高大姐跟前, 扬手狠狠扇去, 尖声道:“你胡说,我没有!”   高大姐“哎哟”了声, 立刻不客气还手。两人疯了似的乱撕乱打。   一旁苏禾看傻眼了,反应过来忙要拉开这两人,却被徐立冬一把抓住, 不准她过去, 反叫她去喊列车长。   苏禾一愣,随即也明白了, 这事本就跟她和徐立冬有关, 他俩要是再掺和进去, 不脱层皮也会惹来一身骚。   这边列车长一听又是胡志敏闹腾, 心里头直腻歪。   这批职工里, 就数她事多,不好好干活,三天两头遭投诉, 还好意思成天把公平挂嘴边,真想撬开她脑袋看看进没进水!   旁人不说,就说跟她一块招进来的苏禾,虽然文化水平低了些,可难得干活踏实,又懂规矩,同事间也没听跟谁拌嘴过,列车上要能多几个这样的,他也能少头疼点。   “又是怎么了?”列车长气哼哼的问。   “这个...我不好说,您还是亲自去看下。”   列车长瞧了眼半句小报告也没打的苏禾,心里更满意了,打算找时间提点下,叫报个夜校提升提升文化水平,将来方便提干。   也不知是天生不对盘,还是积怨已久,列车长过去的时候,胡志敏和高大姐还没消停,一个在呜呜咽咽的哭,一个气不过大声说对方干的丢人事,外围了一圈人不嫌事大的看热闹。   徐立冬站在出口的地方,神色冷淡。他也腻歪,高高兴兴的想带媳妇儿出趟远门,结果半路惹身骚,能不腻歪么。   见苏禾喊了列车长过来,在她经过自己时拉住了道:“咱们先下车,我带你出去转转。”   苏禾也不想管,由她们闹腾去!   两人携手出火车站,也不知是不是苏禾错觉,上回她来首都,还到处蓝黑白死气沉沉,这次却是多了些不一样的颜色,见走在街上的行人里,竟有人穿颜色鲜亮的羊绒衫,风衣,系花纹丝巾,大感新奇,按捺住激动,小声问:“怎么不见红袖章出没?难不成是改革...不对,是新时代要来了?!”   徐立冬被呛住,无奈看她:“苏禾同志,这是首都,注意你的言行。”   苏禾胡乱点头,视线仍停留在来来往往的“奇装异服”上。   徐立冬看在眼里,笑道:“你要是穿这些衣裳肯定比她们好看,走,咱们也去买几身。”   苏禾顿时心花怒放,拉了徐立冬便往百货商店走,不过临到近前了,转头看她男人。一身半旧老蓝中山装,脚上是黑色千层底布鞋,也跟自己一样,都是土里土气,顿时就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儿,摇头道:“我觉得咱们这样挺好,想穿新衣裳以后有得是机会,现在还是低调点,少给咱爸惹是非。”   苏禾早注意到了,她公爹和婆婆穿得一直都很差,甚至比寻常人家还要差,就连徐立冬,也是极少穿新衣,到新年了才添一身。   大概是财不外露,虽然形容不恰当,不过眼下她也只能想到这词了。   徐立冬有些意外她竟会想到这层面上,心里既愧疚熨帖,立刻道:“没事,咱们是新婚,就买两件,以后你想穿,我再给你买!”   这下苏禾放心了,高高兴兴的拉徐立冬进百货商店,也不全给自己买,徐立冬一件,她一件,又打了块布给徐秋来做罩衫。   徐立冬过意不去,还想买,被苏禾拦住了,笑眯眯道:“够了够了,咱们还要省些钱养娃呢!”   徐立冬一听,咧嘴笑起来,道:“我想要个闺女!”   瞧这话说的,显然早就盘算过。   苏禾乜他:“想得倒美,以后生个儿子怎么办?塞回去不成?”   徐立冬笑呵呵道:“儿子也好,只要是你生的都好!”   其实苏禾倒没想过生男娃还是生女娃,就像徐立冬说的,只要是她生的,她都喜欢,最怕出现偏爱其中一个,让另一个笼罩在阴影下长大。   她得抽空提醒这男人,不许他偏爱哪个,不过不是现在,趁眼下机会,她要好好转转首都。   徐立冬打小在首都长大,对皇城脚下的这片地儿十分熟悉,来前他借了部相机,拉苏禾走到哪拍哪儿,用他话说,趁年轻多留纪念,将来老到走不动了还能翻翻以前照片。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谁也没提胡志敏,等玩尽兴回火车站之前,苏禾终于提起了此人,问徐立冬对她怎么看。   徐立冬愣了下,摇头道:“如果不是你同事,我都不认识,能对她有什么看法。”   苏禾闻言,忍不住揶揄了下:“可她喜欢你呀。”   徐立冬哭笑不得,无奈道:“那是她的事,难不成只要有个人喜欢我,我就要回应?”   “那我呢?”苏禾忙问。   “你不一样。”徐立冬抿了下嘴,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小声道:“因为是我喜欢你。”   苏禾整个人顿时像被泡进蜜罐里那样甜,也放心了,重回列车上,徐立冬把买的东西拎去卧铺区,而苏禾这边,她被列车长叫去了办公室。   “小苏,小胡跟小高闹矛盾的原因,我也听她俩说了,现在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列车长自然不会全听她们的,正好,他也想借此事探探苏禾。   “胡志敏同志确实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给我爱人送了份饭,这是事实,我呢,不算大度,就找到胡志敏同志,把饭钱给她,顺带提醒句她送饭的男人有家室。”   苏禾一五一十道。   列车长看着她,道:“小苏,你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提醒,偏偏选择了当着别人面,当你说这番话之前,就该想到对她会造成多大影响。”   “是,我想过。”苏禾承认,直接道:“我说了我不是大度人,我忍她一次,她还会有下次,我就是要拿舆论制她。”   这种事她也不是头回干了,谁叫她不爽,她当然要还回去。   列车长道:“行,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苏禾没再多探问,抱着爱咋咋的心态,回自己岗位工作。   胡志敏当然没好脸色,她也不理,倒是高大姐,有些不安,也后悔自己嘴快,刚才见苏禾被列车长喊去,不是不忐忑,眼下看她回来了,立刻拉到一旁探口风,结果一问三不知,不由叹口气,啪啪连打几下嘴,道:“瞧我这张招祸嘴!”   其实苏禾有些歉疚,如果不是她想整胡志敏,高大姐也不会出头,不过转又想,高大姐这火急火燎的性子,早晚要栽跟头,只是碰巧在她这事上栽了。   ......   跟这趟列车回鲁山之后,苏禾轮休了两天,再去上班,就见高大姐一脸欢喜的跟她道:“胡志敏被调走哩!”   苏禾愣了下,问道:“调去哪了?”   高大姐道:“后勤部!个个是祖宗,正好让胡志敏知道啥叫厉害!”   别看是后勤,却是大家伙都心知肚明的关系户聚集地,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皇亲国戚”。   苏禾实在不厚道,噗嗤一下就乐了,想想,一个成天把公平挂在嘴边的人,怕是要被穿小鞋到怀疑人生。   “高大姐,那你...”   “我被罚了一个月工资。”高大姐摆摆手道:“不过把那小哭包撵走,也值了,省得这一天天的碍我眼!”   今天正赶月初,照例要开会,列车长胳肢窝里夹笔记本,把所有人喊到一块。   没意外的,就胡志敏和高大姐吵架的事,列车长点名做了批评,末了严肃道:“以后再有类似思想作风不端正事件...就都给我滚回乡下种地去!”   所有人立刻低头,没人敢吱声。   列车长看向苏禾,道:“小苏,跟我来办公室。”   苏禾忙应声,跟过去,顺手把门关上。   列车长叫她坐,道:“小苏,你没上过学?”   苏禾她有些意外,本来以为列车长喊她进来是要批评,却没想到扯到了念书上,意外归意外,还是摇头道:“没有。”   “要我给你推荐个夜校上上课?”列车长道:“年轻人有精力,要多学习。”   苏禾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道:“我正打算报个夜校,我爱人在给我打听了。”   闻言,列车长满意道:“那就成,好好学习!少说话多做事!”   苏禾晕晕乎乎点头,回去就问徐立冬啥意思。   “估计是要培养你,打算提干。”徐立冬耐心解释道:“虽然铁路属国企,不过政企不分家,干好了一样能提成干部。”   跟后世不同,这时期的大小工厂以及铁路医院事业单位,跟政府都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苏禾虽然摸不透里头拐拐绕绕,但也知道,某工厂的厂长可以是政府某部门的办公室主任,某医院的院长,可能在卫生部门担任要职。   就拿列车长来说,他就是副处级干部。   心里有了数之后,等夜校发出招生布告,苏禾立刻就去报了名。   夜校分扫盲班,初级班,中级班和高级班。   扫盲班和乡下开展的扫盲工作差不多,目的就是让学生识几个字,学些简单算术,不会教多少东西。   初级班相当于小学,中级班相当于高中,高级班相当于大学,不同班级教授内容以及学时都大不相同。   苏禾根据自己情况,报了个中级班,打算先学完中学知识再说。   夜校设在水厂附中的教室里,大多时间在晚上开课,来上课的学生基本都是有了工作,又想再继续提升的积极分子,年龄差距也大,有十几岁,也有四十来岁。   轮休的时候,苏禾每天晚上都会过去听课,徐立冬也跟她一块,一来护她安全,二来也是存了宣告主权的心思。   老实说,见媳妇儿积极上进,徐立冬高兴之余,不免就多想了些别的,这日跟她一块下课往家走的时候,徐立冬终于忍不住,问道:“小禾,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本事?”   第35章 7号已更   “没本事?”苏禾十分惊讶, 直摇头道:“怎么会。我自己都不是什么本事人,干嘛要求你很有本事, 再说咱们都有工作, 不愁养家糊口就成啦。”   “真的?”徐立冬心中一暖,道:“小禾,如果你想过好日子, 我可以...”   苏禾打断他, 笑道:“我骗你干什么, 我是真觉得咱们现在很好, 不说别的,就拿你每天送我上课来说, 我已经很开心了,别人还没这待遇呢!”   她说这番话,并不是刻意要哄眼前男人, 确实是发自肺腑, 本来她对物质名利就没有太大的追求欲。   “怎么突然这么问?”苏禾歪头看他片刻,恍然道:“我知道了...是有人背后嚼舌根?!”   徐立冬捏捏她脸, 笑摇头道:“是咱爸那边安顿了下来, 问要不要去首都。小禾, 你要是想去, 咱们就都过去, 你要是不想,就让妈一个人去。”   苏禾几乎没犹豫就摇了头,道:“虽然首都房子大, 马路宽,物资也丰富,但叫我成天跟官太太们打交道,讲话都要先在脑子里过一遍,我可不行,光是想想就累,还不如咱们窝在这小县城,活得也恣意,大哥,你觉得呢?”   见她跟自己想法竟不谋而合,徐立冬快活之余,也放心了,重重亲了下她发顶,道:“那我给咱爸回个话,告诉他不去了。”   苏禾笑眯眯点头。   两人回到家,徐秋来已经睡着,苏禾给他掩了掩被角,见小家伙的袜子又磨破个洞,给脱了下来,叫徐立冬补一补。   说起来也够难为情,来这不短时间,苏禾别的倒还行,唯独碰上裁衣裳缝缝补补这类活,就无计可施了,在乡下的时候她还能找杨嫂子帮个忙,搬来城里之后,她本来想跟隔壁的孙嫂子好好学一学,却没想到徐立冬会针线活,虽然跟那些巧妇没法比,但总比她要强。   徐立冬坐灯下打补丁,苏禾就趴在他肩上认真的看,看着看着,就悠悠叹了口气,愁难道:“大哥,你说咱们以后要是有了奶娃,可怎么办,我连片尿布都不会缝。”   笨媳妇撕尿布,巧媳妇缝尿布,是本地人常挂嘴边的一句话,显然苏禾是前者,她打算以后委屈下奶娃,将就用手撕的破床单。   徐立冬无奈看她,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还能怎么办,我缝呗。”   “大哥你真好!”苏禾立刻凑过去亲他脸,开始掰手指头数:“还有棉衣棉裤棉鞋...”   徐立冬呛了下,好笑道:“我到底是娶了个什么懒婆娘啊。”   苏禾哼了下,翘着下巴道:“娶都娶了,不给退换!”   徐立冬有些头疼的捏眉心:“是我倒霉认人不清,只能认栽...”   见他说这番话时眼里分明藏着笑意,苏禾恼羞,挥粉拳一阵乱捶,徐立冬笑着躲开,嬉闹间,扔下针线篓,一把将苏禾打横抱去床上,顺势压上,双眼晶莹的盯看了片刻,低低道:“小禾,咱们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过了...”   说来不凑巧,他们结婚没两天,苏禾就来了月事,好不容易等她干净,紧接就去了首都,从首都回来又每天晚上去上课,见她下课到家就喊累喊困,徐立冬自然不舍得再闹她,但正因为体验过与她彻底结合在一处的快.感,才更加欲罢不能,难免会去想。   “你累不累?不累咱们...”   他说这话时,已经将脑袋埋进了苏禾颈间发梢,灼热的呼吸一阵阵扑到皮肤上,惹得她有些发痒,娇笑着把胳膊搭在他肩上,嗔道:“我要是喊累,你就放我去睡了?”   徐立冬没说话,张嘴咬了她一下,在她娇呼声中,放开又咬另一处,边咬边拉扯她衣裳,听她拖着软软的声音央道:“先把灯关了好不好?门也闩了,被人瞧见不好呢。”   隔壁就是孙嫂子一家,眼下不过八点多,保不准哪个不过来串门。   徐立冬听话的跳下床去闩门,又顺手拉灭栓电灯开关的绳,摸黑重新上床。   “好了,媳妇儿...”声音里带了压抑的欲.求。   苏禾噗嗤笑出声,坏心眼的拿脚去蹭他下腹,小声道:“坏蛋,还要我压你不成...”   徐立冬再忍不住,立刻翻身压上,用自己天生的体力优势将她牢制在身下,狠狠便占有了。   “轻点...呃...”   苏禾这微不足道的声音已被冲得七零八落。   这一夜苏禾睡睡醒醒,被折腾的晕头转向,床上,地上,摆在墙角的矮桌上,等徐立冬终于放开她时,已经是下半夜,迷迷糊糊坠入甜乡,天蒙光亮时分,外头便传来了窸窣脚步声,间或夹杂几句说话声,隔壁孙副队和孙嫂子已经起床了。   不等苏禾撑开眼皮,便先察觉到一只大手覆上了自己胸前,脖颈间也多了颗毛烘烘脑袋,正不住蹭她。   “快起了。”苏禾反手推他。   身后男人懒懒的嗯了声,半响没动静,昨晚还生龙活虎的男人,现在老实了,不仅自己不起,还抱紧了媳妇儿不让起。   从没见过他这样孩子气一面,苏禾难免感到好笑,转过身一阵捏鼻揉脸,直到把人闹醒,才拍拍他脸道:“下回看你还敢不敢这么乱来了。”   徐立冬悻悻,顶着鸡窝头蹬上长裤下床,拿上搪瓷缸牙刷出去。   两家共用厨房水池,徐立冬刚站到水池边上刷牙,孙副队也过来了,已经三十好几的男人臊着脸,粗声粗气道:“你跟弟妹都年轻,日子还长哩,以后早点睡,别闹太晚了。”   徐立冬:“......”   孙副队也是没办法了,墙不隔音,他两口子睡眠又浅,早上还得起来烧饭送娃们上学,哪经得住这样闹腾。   这边苏禾刚把徐秋来喊醒,就见徐立冬俊脸通红的进屋了,咦了声,奇怪道:“怎么了?”   徐立冬轻咳一声,贴耳把孙副队的话原封不动说给他媳妇儿听。   起先苏禾还有些发窘,听到后来哪还忍得住,笑得哎哎呦呦,直捶她男人:“都怪你...”   徐立冬任她捶片刻,见徐秋来看过来了,才呵呵笑着捉住她手腕,道:“不那样,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奶娃?最多以后小心点...”   话音还没落,就收了个白眼。徐立冬也不气,笑道:“下班我去趟咱妈那边,让她先收拾东西,过两天送她去首都。”   苏禾道:“那我跟售票处那边打声招呼,给妈留张卧铺票,我跟你一块送。”   一旁徐秋来道:“大娘啥时候走?我也想去送她。”   徐秋来是个记人好的,平常苏禾若是去上班,郭正侠就过来给他烧饭洗衣,因拿他当奶娃带,更是零嘴不断,才搬来城里不过半年,徐秋来原本发黄的小脸儿眼见红润起来,个子也长高了不少。   “那咱们晌午都去妈那吃饭。”徐立冬道。   苏禾应好,道:“我今天休息,一会先过去,等秋来放学了,你跟他一块。”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半晌午的时候,苏禾刚到县委大院,还没跟郭正侠说几句话,就见徐立冬过来了,神色沉重,进门就道:“小禾,替我想办法弄张去兰州的车票,我要去趟兰州。”   苏禾一惊,忙问怎么突然去兰州。   徐立冬反手关上门,看了眼郭正侠,道:“首都那边传来加急电报,情况有变,爸跟汪伯伯被强制□□,让我去兰州军区通知叶伯伯。”   苏禾心头一跳,道:“是那位叶元帅?”   徐立冬点头,见郭正侠脸色煞白,忙安抚了句,道:“妈你不要担心,那四个人暂时不会把爸怎么样,□□他就是要断了外界跟他的联系,我要赶在那四个人之前找到叶伯伯。”   听他说得轻描淡写,苏禾却不信这么简单,那四个迫害人的手段可不是后世人编出来的,根本不用他多说,苏禾也能猜到有多危险。   当晚,徐立冬就搭乘火车去了兰州。   怕郭正侠一个人胡思乱想,苏禾干脆把她接过来跟她和徐秋来住。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眼,两个月过去,自徐立冬去兰州起,就没回来过,起初他半点消息也没有,苏禾不是不担心,只是当着郭正侠的面,不好表现太过,可原本红润光泽的脸蛋儿却眼见瘦了下去...   直到前些天,苏禾接到封报平安的电报,才彻底放下心来,立刻就跟郭正侠说了,郭正侠也是高兴的不得了。时令已是初夏,院墙外绿树成荫,槐树正扬花,白花花一串串,越过土墙伸到院里,孙嫂子打了些洋槐花,拌面隔水蒸了一锅,吃饭的时候,送了碗过来叫尝鲜。   “冬子不在,小禾都瘦哩!”孙嫂子打趣道:“可要多吃饭,要不等冬子回来,还以为是你婆婆虐待了你!”   郭正侠笑道:“是要多吃,明个我就去买富强粉,我来包槐花馅饺子!”   苏禾给她们讲得不好意思了,忙拨了些洋槐花到自己碗筷,只刚闻到这股夹了青草香的味道,竟是感到一阵反胃,赶忙推开,深吸好几口气才压下这股恶心感。   算起来她跟徐立冬结婚也有不短时间了,又没刻意避孕,出现这种状况,苏禾难免往那方面想,再算算自己上回来月事的时间,越发能笃定她这是怀了徐立冬的种。   除了还懵懂无知的徐秋来,在场的其他两个,见苏禾这样,先是一惊,反应过来后脸上满是喜色,郭正侠更是心急口快,直接道:“这是有了?”   徐秋来还是一脸茫然,问道:“大娘,啥有了?”   郭正侠高兴道:“秋来你要当叔叔哩!”   被三个人六双眼直直盯着,饶是苏禾脸皮厚,这会儿也感到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也不一定,兴许是受了凉。”   时下医学远不及几十年后,没法立刻查出来,不过也无需查证,因为苏禾早孕症状越来越明显,嗜睡厌食不说,还孕吐,直把苏禾折腾的脸儿黄黄,没精打采。   好在列车上的同事在得知她怀孕之后,对她极为照顾,分摊了大部分杂活,她只需要往卧铺区送送餐就行。   也不知是不是怀孕了人就变娇气,或者说是矫情了,肚里的小祖宗越折腾她,她就越埋怨徐立冬,恨不得把所有委屈都撒到徐立冬身上,偏偏她遭罪的时候,他又不在身边,也没个信影儿,难免更气,发展到近来,已经到了想到他就牙痒痒的地步。   这趟苏禾跟列车去首都,去的时候还好,不想回来的时候竟吐得厉害,加上火车晃荡,趴在那儿都有天旋地转之感,更别说推餐车来回走动。   实在没办法,她跟播音员段丽萍暂时调换了下工作,她去播音,段丽萍帮她送餐。   播音工作相对轻松,只要在火车快抵达站点时提前播报,并且每隔半个小时向乘客播报列车途径城市的风土人情。   苏禾本就没有口音,只是穿成寡妇之后,为了不招人眼,才故意学说当地话,眼下播音自然不能再满口方言,不过尽管这样,乘坐这趟列车的徐立冬在听见播音之后,还是立刻辨出是苏禾的声音。   徐立冬本打算等苏禾送餐过来,给她个惊喜,现在听到她声音,竟是想得一刻也忍不住了,霍然起身,向列车员打探播音室方向。   ......   苏禾还没结束播音,徐立冬就找了过来,却没进去,只站在外头,不错眼的盯着播音室里的小媳妇儿,满脸欢喜。   离家将近三个月,期间除了报平安,几乎音信全无,徐立冬不是不心急,只是既然他一脚蹚进了剿灭那四个人的浑水里,再想要立刻脱身,组织上绝对不允许,显然的,这是项机密工作,除非完成,否则他会一直“失踪”。   幸而这项工作完成了,得以脱身之后,徐立冬对“升官加爵”没有任何眷恋,立刻买了车票往家赶,只想媳妇奶娃热炕头。   当然,这会儿徐立冬还不知道,他媳妇儿肚里已经有了他的奶娃。   苏禾耳朵本就好使,刚才播音的时候便听见了一阵急促脚步声,本以为是同事,等播完最后一个字转头看去,顿时呆住了。   跟木桩子似的杵在门口,还好意思冲她咧嘴笑的,可不就是那个害她成天孕吐的男人!   苏禾狠盯了片刻,盯着盯着,鼻子一酸,倒先没骨气的红了眼眶子,吓得原本杵在外头的男人忙进来,在她面前蹲下,一边给她笨拙的擦泪珠子一边哄:“不哭了,不哭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干脆犯了矫情病,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刷刷流,鼻头儿红红,哭得一抽一抽,可把蹲她面前的男人给心疼坏了,见她脸儿黄黄,眼窝内陷,十分憔悴的模样,只当她是受了什么委屈,忙道:“不哭不哭了,谁欺负你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苏禾更气,拖着浓浓的鼻音恼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徐立冬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知道自己平白无故消失这样久,必定是害她担心了,忙道:“都是我错,以后我去哪儿都带你,不带你也叫你知道我平安好不好?”   徐立冬本以为说完这些,她脸上恼意会减,不想还是气鼓鼓的拿眼瞪他,这下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抓了抓脑袋,困恼道:“小禾,你到底怎么了?”   他话音才落,肩上就挨了一拳头,只听捶他的女人道:“你在家欺负我,丢个种也欺负我,害我吃也吐喝也吐,成天晕头转向,你倒好,爽够了提裤子就走...”   徐立冬早被她噼里啪啦一通说愣住,待反应过来,激动的捉住她手,有些不确定道:“小禾,你是说你...”   “对,怀了你的奶娃!”说到这儿,苏禾又感到一阵眩晕袭来,赶忙趴桌上,心里又是一阵气苦,等熬过这阵眩晕,才哼哼道:“看我这样,你高兴了?”   徐立冬这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这样大,见她小脸发白,有气无力的样儿,哪还有什么高兴,只剩下心疼了,忙把她打横抱起,自己坐凳上,叫她躺自己怀里,不住拍她后背,低声问好没好点儿。   说白了,苏禾之所以委屈,就是因为别人怀娃都有男人疼,她没有,现在有男人疼了,心里那点委屈自然就消了,起先听徐立冬问她能不能吃,睡得怎么样,她还别扭不想应,后来开了话匣子,靠在他怀里开始数落他的种:“就没见过这样能折腾人的,不让我吃,不让我喝,还什么都不让我干,只能躺,动不动就吐,我都不好意思叫咱妈把饭端到我床边上了...”   徐立冬耐心听着,听到最后忙道:“以后我在家,我伺候你。要是小东西再不乖,等出来了我来揍。”   埋怨小东西折腾的苏禾,现在听徐立冬说揍,又不高兴了,摆出老母鸡护小鸡的架势来,道:“不许不许,不许你揍他,你这人太坏了!”   徐立冬:“......”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结束后,下个文开《十字天使》,灵异文,不可怕,感兴趣的妹纸可以先收藏。   【文案一】有那么些人,他们一夜成名,突然爆富,成为所有人羡慕对象,想知道为什么?因为他们都去过通菜街尾一间叫“十字天使”的商店。   【文案二】传说“十字天使”的店主容貌鄙陋,皮肤苍老似树皮,心肠恶毒似蛇蝎,但她天赋异禀,生来便拥有与人作交换的能力,譬如金钱,譬如青春,譬如知识...   黎靳棠信了这个邪,兴致匆匆找到“十字天使”进去,结果发现是家卖香囊的商店,而传说中的店主卜卜脆的妙龄女郎,泡面头,短吊带,热裤,娃娃脸,笑声比她手腕上的银铃还要清脆。   什么鬼传说!   【文案三】眼睛是心灵设在外的两扇窗,无欲无求的人走进“十字天使”,什么也看不见,无欲有求的人走进“十字天使”,看见的是人间,有欲有求的人走进“十字天使”,看见的是地狱。   第36章 9号一更   头回当爹, 徐立冬不是不紧张,知道苏禾怀娃辛苦, 回鲁山这一路, 自然陪在她左右小心呵护,生怕出什么差错。   他这样,反倒叫苏禾不好意思了, 待最初的那阵矫情劲过去, 见他满面风尘, 下巴冒胡渣, 人也比以前清瘦不少,说不心疼是假, 半是哄半是唬脸,总算在快到鲁山时,把人弄回去睡觉。   列车抵达县城, 已经是下半夜, 两人走步到家,郭正侠还没睡, 知道苏禾要这个点才回, 一直不放心在等, 却没想到自己日夜担心的儿子竟也回了, 一下高兴的简直不知该说啥才好。   “饿了?炉子上熬了骨头汤, 还热着呢!我去盛!”   拦都拦不住,徐立冬只好由她去。吃过饭洗漱,又陪郭正侠说了会儿话, 直到苏禾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郭正侠才意识到自己太唠叨,忙叫两人去睡觉,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拉住儿子低声叮嘱道:“你媳妇现在怀着娃呢,你可得注意点,别太闹她!”   徐立冬顿时红了脸,含糊嗯一声。   “嗯啥嗯呀,不行你就跟秋来先挤挤,回头再打张床,以后娃出生了,你正好睡上面!”   徐立冬一听,一个头两个大,不等郭正侠再絮叨,忙道:“妈我困了,你也快去睡。”   说完,回屋关门。   事实上郭正侠的担心是多余的,苏禾实在困极,几乎是倒头就睡,等徐立冬脱了衣裳上床,她已经发出小猫呼噜声了。   徐立冬俯身亲了亲她额,关灯睡下。   转眼离那场首都变乱已半个月过去,那四个人被□□待审判的消息,通过报纸、广播、电视,火速传遍全国上下,引起轩然大波。   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红袖章聚众闹事,可把武装部的人给忙坏了,徐立冬几乎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干脆两三天不见人影,怕苏禾出去看热闹,徐立冬特意叮嘱她不上班就在家安心养胎,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开门。   吵吵嚷嚷了一阵子后,日子总算重新恢复平静,苏禾没多嘴去问那些聚众闹事的人去向,只是见大家伙儿脸上都洋溢着喜色,也跟着瞎高兴。另外,更叫她高兴的是,徐立冬升职加薪了,粮食指标还有各项副食品指标都做了相应调整,还增加了水果牛奶这两项。   熬过妊娠反应最大的头三个月,苏禾胃口渐好起来,加上徐立冬从不在伙食上亏待她,又能三五不时吃到水果牛奶,这般养下来,脸儿红润光泽,倒比没怀娃的时候瞧着更好看了。   徐立冬正值血气方刚年纪,叫他成天对着个俏媳妇儿只能看不能摸,说不难熬那是假话,尤其到了晚上,两人睡到一处,怀里媳妇儿再不老实撩拨几下,就是大罗神仙也难能守住。   生怕再熬下去破功,这晚,徐立冬打算打地铺睡,在外冲了凉水澡进屋,见苏禾正侧躺在席子上摇蒲扇,身上只穿了件他的汗衫,领口有些松了,隐约可见那对比从前更加丰盈的ru儿,忍不住咽了咽发干的嗓子,咳了下道:“这两天有点热,我还是睡地上。”   说完,从柜头上抽了条草席,摊开铺地上,又开橱柜拿了条毯子。   苏禾看着他后背,漫不经心道:“那好,以后你都睡地上,等奶娃出生了我带他睡床,正好多个人有点挤呢。”   徐立冬闻言,愣了下,仿佛听错了般喃喃道:“以后都睡地上?”   苏禾长长嗯一声,转身面朝里,顺手拉了电灯,闭上眼。   也不知过多久,身后传来轻微响动,很快,身旁便多了个人,贴她耳旁低低道:“我自己睡不着...”   他话音才落,就听见背朝他睡的女人噗嗤笑出了声,感到发窘,讪讪道:“是真睡不着呢。”   “知道睡不着你还瞎折腾。”苏禾翻个身,没好气的伸捶他。   “我是怕我忍不住压着你...”徐立冬又咽了下嗓子,声音压抑。   “笨蛋,谁叫你忍了!”苏禾唾他,凑过去趴他耳上嘀嘀咕咕了一阵。   徐立冬听得面红耳赤,后背直冒汗,心里更像藏了头小鹿,砰砰乱撞。   “这样...行不行?”声音既迟疑又带了不掩的期盼。   “别废话,躺好就是。”苏禾坐了起来,改朝他腹间俯身而去。   很快,徐立冬便感觉到自己胀痛那处被个湿热小口包裹住,先是感到浑身僵硬,接着便止不住的寒毛直竖,如登云端,待又一阵颤栗来袭,忍不住两手分别扶在苏禾肩上,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禁不住的往下按。   太久没有过了,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多久,徐立冬也舍不得叫她这样,待感到腰间止不住的传来酥麻,便知是要到了,猛地起身扶她肩退出,尽数喷洒在别处。   尽管徐立冬已经很克制,苏禾还被顶的一阵呛咳,趴在床沿上直喘气。   顾不上收拾自己,徐立冬忙拉开灯,见苏禾脸儿涨红,眼角溢泪,忙把人搂怀里拍后背,有些慌道:“太难受了?喝不喝水?我去给你倒水!”   苏禾抓住他直摇头,待缓过来劲才道:“我没事。”   见他又悔又疼的样子,忍不住捶他肩,好笑道:“看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脸我强了你的样儿!”   徐立冬一把搂紧了,低声道:“下回咱们不这样了,我憋的住。”   “要是憋坏了怎么办?”苏禾揉他脸,吃吃笑道:“憋坏了我还心疼呢,我就问你刚才那样...喜不喜欢?”   徐立冬给她问的尴尬,起先没说,被问得急了,才不好意思点头。   苏禾道:“喜欢不就行了,你要是疼我,以后我就这样疼你,要是你见我怀娃人变丑了生二心,我就...”   “不丑!”徐立冬想也不想就道:“一点也不丑,真的!”   管他真话假话,反正苏禾听着高兴,噘嘴在他嘴上响亮的亲了下,轻声道:“我喜欢你搂着我睡,不怕你压着...”   徐立冬忙搂她躺下,知道她怀娃后腰容易酸,探手去捏她后背腰部,直到把人捏睡了才出去重新洗澡睡下。   ......   转天天还没亮,苏禾就被饿醒了,烙油饼似的翻了几下身,徐立冬也跟着醒来,低声问她怎么了。   “我饿...想吃油条喝豆浆,还想吃小笼包糍粑糖糕粢饭团...”   苏禾越说越饿,忍不住咽口水。   徐立冬抹了把脸,等清醒过来便蹬上长裤下床,笑道:“你再睡会儿,我出去给你买。”   苏禾却睡不住了,也起床,道:“我跟你一块!”她等不及要吃到嘴。   胡同口有间国营饭店,虽然供应的早饭种类不多,不过也有油条豆浆粢饭团这些苏禾想吃的,吃饱喝足,又带了些给郭正侠和徐秋来,两人结伴往家走。   刚到家门口,忽听身后一声吆喝,回头看去,见是徐老五,赶马车停在了胡同口,招手喊徐立冬搭手抬粮食。   “五叔,哪来的这么多粮食啊?”   见两人抬进来满口袋玉米,苏禾不是不吃惊。   到目前为止,玉米面还没划分到粗粮类里,粮站经销点时常拿玉米面去对付持有细粮粮票的居民,富强粉每个月最多供应两三次。   “刚从地里收下来的,你五婶叫我给你们送点过来。”   说到这儿,徐老五左右看了下,低声道:“今年初好些生产队把土地承包到组承包到户...咱们队也学了,分开单干哩!这不,收成可比往年好太多!”   苏禾听到这消息,竟比中什么大奖还要激动,高兴道:“那咱们以后不愁吃不饱饭了!”   徐老五也是满脸喜色,道:“可不是!这趟我来还要去开会,说是上头发文件下来,鼓励咱们农村积极发展副业哩!”   徐立冬递烟给徐老五,笑着问道:“那五叔你们打算发展什么?”   徐老五呵呵笑道:“这咱们倒还没想好,反正能吃饱饭就成!”   苏禾道:“趁现在政策好,五叔你可得抓住机会,养猪养鱼开奶站都能干,不能落后了别人。”   徐老五给说得来劲,道:“养猪养鱼咱们有经验,就是...奶站是啥?”   苏禾道:“向城里供应牛奶的中转站,要是能干起来,以后比养猪养鱼还挣钱!”   稀奇了,社会主义居然能光明正大谈论市场经济哩!这要搁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送走徐老五,苏禾开始撺掇她男人:“趁现在收成季,徐立冬你去乡下买点小麦回来,咱们磨面烙馅饼,还有西瓜菜瓜,要是碰上也多买几个!”   见徐立冬露出不赞同神色,不等他开口训人,苏禾就道:“徐公安,今时不同往日,你的那些大道理,也就睡被窝的时候训训我,不信你现在出去抓小贩子,看看人家还给不给你抓?时代不同哩,人要与时俱进,不能太古板!”   徐立冬无奈摇头,这回却是不听她使唤了,道:“我只按政策办事,等政策下来了,你再来跟我谈这些。我去上班了,你在家乖乖的,外头乱少出门。”   说完,戴上檐帽出门。   苏禾叹气,摸肚子发愁:宝宝啊,你摊上这么个死板老爹,想当富二代恐怕够呛,你自己可要争气啊,争取让我当个富一代他妈!   作者有话要说:  初五迎财神,希望妹纸们在新的一年里更瘦更美更有钱~   二更晚上   第37章 10号已更   时令已是盛夏, 天热的叫人烦躁,苏禾已经怀孕六个月, 因行动开始不便, 临时调换工作去了售票处,十一点半刚过,见同事过来接替, 收拾东西骑车下班。   路过副食品店, 买了些蔬菜, 到家孙嫂子已经在烧饭, 见苏禾回来,笑道:“才下班呐, 米饭我替你煮上了,再炒个菜就成。”   “谢谢嫂子!”苏禾支上自行车,拎下菜篮去洗菜。   头几天郭正侠被勤务兵接去首都, 正赶上徐秋来放暑假, 把小家伙也带去了,家里只剩她跟徐立冬。   烧好饭, 徐立冬跟孙副队一块下班回来, 手里拎了台风扇, 献宝似的凑到苏禾跟前道:“托好几个人, 总算给买到了!”   “快插上, 快插上!”苏禾也高兴,以前有空调的时候也喊热,现在买个电风扇都没门路, 想想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孙嫂子笑眯眯夸道:“还是冬子知道疼人,不像咱家老孙,我给他生三个猴儿了,别说风扇,连个罐头都不知道买。”   这话孙副队可不爱听,面红耳赤辩驳道:“你自个舍不得倒赖我,我工资都交你哩!”   “天热,嫂子咱们搁一块吃,都能吹吹风。”苏禾打断他俩拌嘴,喊徐立冬拿插线板连电。   吃过饭,苏禾照例要午睡,徐立冬坐书桌前学习文件,错眼瞧见苏禾正托腮盯他看,当她是热了,转身把风扇调大一个档,笑道:“小东西又闹你了?”   苏禾嗯嗯点头,道:“一天不折腾我几次都过不去。”   徐立冬笑,脱了鞋在她身旁躺下,一手自然抚上她肚子,隔着肚皮教训道:“要乖乖的啊,不许闹你妈,再调皮当心我揍你。”   苏禾听得乐不可支,突然咦了声,叫道:“他又踢我,估计是听你训他不高兴了。”   “看来等他出来我要揍几顿才能老实。”徐立冬嘴里这么说,脸上却始终带着笑意,忽然想起什么,道:“爸打电话过来问,说给咱们的小东西取好了名,是男娃就叫徐达,女娃就叫徐婧,怎么样?”   城里不比乡下,奶娃一出生就得上户口办粮本,苏禾心知公爹早晚要给取,就没再挖空心思去琢磨,眼下听徐立冬这么说,自然没意见,道:“听爸的,不过咱们可以再取个小名,像馒头那样喊起来顺嘴。”   徐立冬笑着应好。   ......   九月底,首都传来消息,要把武装部跟公安局里合并。   不过在合并前,上头下达指令,叫先把武装部驻扎在各乡镇的基建队解散,说白了,就是瓦解那四个人的残余势力。   此举自然引来基建队成员的不满,他们大多数人在解放前上过战场,这十年里又习惯了在各自里管辖区内称王称霸,眼下叫他们解散,他们哪会心甘情愿,自然要反抗。   这些日子,徐立冬早出晚归,有时回来已是半夜,换下的衣裳不是沾了泥巴就是血迹。苏禾又不傻,尽管徐立冬不说,她也知道叫武装部出头解散基建队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   基建队那伙人多厉害,苏禾又不是没见识过,拿棍拿刀倒算了,关键是他们个个都有枪,说白了就支流氓队,说不担心那都是假话。   这晚,徐立冬到家,已经快十点,进屋前他把外衣先脱了,扔在廊檐下的澡盆里,又洗了把手脸,左右闻闻,没闻出什么怪味儿,才轻手轻脚进屋。   本以为苏禾早已睡熟,哪知他人还没摸到床沿,灯就亮了。   “小东西今天闹没闹你?”   见她要坐起,徐立冬几步走过去扶她,顺势摸了把她圆滚滚的肚皮,却不想听她悠悠叹口气,道:“有个人比小东西更叫我闹心。”   徐立冬一听,讪讪挠头,看着她小心翼翼道:“你都知道了?”   苏禾乜他眼,道:“好啦,你现在是武装部大队长了,比你原来当公安还神气,有什么事哪会跟我讲?”   徐立冬愣了下,握了她一只手低声道:“小禾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苏禾哼道:“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我想好了,就带你的小东西再找个男人,让你的小东西喊别人老子。”   “小禾...”徐立冬有些苦恼,低低道:“这是我的任务。”   “我又没说不让你去完成任务。”苏禾丢个后背给他:“我要睡了。”   徐立冬试探着碰两下她胳膊,都被打开,知道她这是生气不给抱了,怏怏收回手,老老实实躺好。   苏禾本想像平常那样,发个脾气等他来哄的时候,再劝他不要强出头犯险,哪知他这回宁可放任自己生气也不来哄,憋了会儿也不见身后有动静,自己倒先破功了,翻个身朝他,气得粉拳乱捶,嘴里直嚷:“徐立冬,你真要气死我!”   这阵狠捶虽然不痛不痒,但也把徐立冬吓了一跳,任由捶了十几下,才一把捉住她两手腕,央道:“小点声,孙哥孙嫂会听到。”   苏禾见手被捉住动不了,气哼哼道:“听到正好,嫂子都跟我抱怨好几回了,是,那是你们任务,就没想过我和嫂子会不会担惊受怕!”   徐立冬为难道:“这种事咱们都不去做,让谁来保家卫国?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这局面,再让那些极端分子当道,跟前头十年还有什么区别?”   道理苏禾懂,就是安不下心,她也知道在这男人眼里自己无疑是在无理取闹,一时有些泄气道:“反正命在你身上,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见她说这番话时虽然语气冲,但眼里却泪光闪闪,徐立冬忙把人搂到怀里哄,再三保证自己会小心,绝不逞强,才总算把人哄睡。   徐立冬嘴上应得好,只临到办事的时候,先头说给苏禾听的那些好话,不说全抛到了脑后,起码也抛了十之八.九。   任务执行到庙前乡境地,按说是他老家,应该好办,却有几个刺头想闹事,放话给徐立冬,说敢解散他们,就叫他老徐家人以后都不好过。   又碰上徐老五家的大儿子要娶媳妇儿,怕喜事变丧事,办事的头天,徐老五连夜找来县城,叫徐立冬抽空回去喝杯喜酒。   “我再把基建队的那几个人叫上,有话坐下来好好说,犯不着闹得大家都不好看。”徐老五道。   徐立冬态度很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道:“五叔,喜酒我去喝,你不用把基建队的人叫过来,没什么话好说的,他们敢反抗就一个个全送去蹲班房!”   徐老五朝苏禾递了个眼色,苏禾会意,柔声道:“五叔说的有道理,先坐下来谈谈,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你帮着解决了,他们反倒感激你,尽量不要结仇怨,要不五叔他们在老家也难做。”   徐老五就是这个意思,劝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好说歹说,徐立冬总算应下,转天早,苏禾不放心,请假要跟了一块去。   见他有话要说,苏禾赶在前头道:“以前五叔五婶待我不薄,现在他们儿子娶媳妇儿,我怎么都要回去趟。”   徐立冬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带她回乡下。   自打年初苏禾搬去县城,就没再回过,村里人只知道她跟徐立冬结了婚,起先还在背后嚼几句舌根,渐渐的,等那股新奇劲过去就懒得说了,眼下见苏禾挺个肚子回来,若是避不开迎上面了,也都客气的打声招呼,至于杨嫂子,本就跟苏禾交好,更是高兴的拉着说不停。   徐立冬正好把苏禾托付给杨嫂子,叫帮忙照看下。   杨嫂子打趣道:“放心,保证不会让你媳妇少一根头发!”   徐立冬有些窘,从裤口袋里摸出五毛钱给杨嫂子家馒头,叫去买糖吃,这才过去徐老五家。   杨嫂子的男人杨四海上个月蹲牢回来了,吃了顿大教训之后,不敢再动什么歪念头,又赶上国家鼓励发展农副业,杨四海东拼西凑借了些钱,把村头的鱼塘承包了下来,打算养鱼。   “你嫂子让我老老实实种地,我哪行啊。”杨四海也在家,见苏禾过来,跟找到同党似的吐槽:“种地能有啥出息,我就没听说哪个靠种地发家致富!”   这话苏禾倒是赞同,也劝杨嫂子道:“大哥想养鱼,就支持他养,只要好好干,干哪行都一样。”   杨嫂子也想开了,道:“只要他不干啥犯法事儿,大不了咱们娘三个跟着他喝西北风。”   “娘三?”苏禾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喜道:“嫂子,你怀了小二?”   “刚怀上...”杨嫂子收住话,等撵了她男人出去,才拉着苏禾说起来。   转眼到晌午,因心里惦记徐立冬,苏禾婉拒了杨嫂子留饭,去往徐老五家。   老实说,她有些担心如果谈不拢,徐立冬自己会吃亏,忐忑不安到徐老五家,见气氛还算热闹,便放心下来,一进堂屋,就听基建队一个叫老赖头的人道:“你有媳妇奶娃要养,我也有,你说解散就解散,让咱们以后咋活,横竖没叫你回乡种地,你是站着讲话不腰疼!”   徐立冬看他眼,强硬道:“你们各自有难处,可以往上反应,不管怎么不情愿,基建队肯定要解散!”   见那个叫老赖头的男人脸色一变,似要拍桌而起,苏禾大声道:“不想种地,可以养鱼,可以烧窑,可以种树,这么多活,干哪样都饿不死你全家老少,饿死的从来只有好吃懒做的人!”   叫老赖头的男人脸一红,不吭声了。   徐立冬脸上又带了些笑,道:“赖头叔,总归咱们都是一家人,往后你们要是遇上什么困难,去找我,我能帮的绝不会推脱。同样,你们现在也别让我太难做,解散基建队是上头的意思,并不是我故意为难。”   好话歹话都已经说得差不多,徐立冬搁下酒盅,道:“赖头叔,你们自己想清楚,要是下次再见,就不是坐一块喝酒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起身离席,拉上苏禾去跟五叔五婶告辞。   回去路上,苏禾先没提基建队的事,倒是徐立冬主动说了,面上有些沉重,道:“说解散就解散,他们各自上有老下有小,也不怪他们不愿意。”   苏禾想了下,道:“要是想办法帮他们,让干点别的事,可能怨气就没那么大了。”   徐立冬没说话,似在考虑。   又过几天,徐立冬带了个好消息回来,说他打算把那些解散之后又没事可做的基建队成员集中起来,接修桥铺路的活让他们干,上头也批了。   这样一来,解散基建队的工作便顺利许多,到十月底,鲁山县范围内,已经能保证不再有任何非执法人员持有枪.械。   而徐立冬也因此一路飙升,升到正科级,在武装部跟公安局合并后,调到情报科担科长,孙副队因年龄较大,转调到行政科搞文职工作。   日子过得飞快,一场雨之后,天气骤然转冷,算算日子,再有差不多一个月,苏禾就要生了,她是头胎没经验,婆婆又不在跟前,好在孙嫂子生养过三个娃,什么都会,帮着准备了些小衣裳小鞋还有被褥之类,只等她发动了。   眼见苏禾肚子一天比一天鼓,连带着脚也肿起来,一按就是个坑,久久不退,徐立冬每晚给她洗脚的时候,难免心疼,这天又赶上肚里的小东西不乖,拳打脚踢他妈,徐立冬一气之下,给他取个小名叫混球。   苏禾啊了声,道:“哪有你这样给人当老子的,不行不行,再重取个!”   她肚里的小东西,像是在抗议,立刻蹬起脚来。   徐立冬不为所动,道:“贱名好养活,又不是什么狗.屎臭蛋,能听就行了。”   苏禾哭笑不得,见他不像是说玩笑,知道现在叫他改,肯定是不愿了,只能摸着肚子暗暗道:宝宝你可要表现好点啊,不然你爹以后真要喊你小混球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徐立冬威胁过之后,小东西竟老实了许多,直到生产,都没怎么再折腾他妈,从肚子疼到送去医院生下来,才不过半天的功夫,不像有的初产妇,疼了两天两夜都生不下来。   最可笑的是徐立冬,去上班前媳妇儿还好好的,下班到家就听人说他媳妇儿生了,给他生了个闺女!   得了这消息,徐立冬忙朝医院赶,半路碰见放学回来的徐秋来,一道带了过去,等两人找到病床前,就见苏禾头上系了块帕子,半躺在床上,臂弯里躺了个小人儿,红扑扑的小脸蛋,乌黑的头发软哒哒贴在头皮上,小鼻子小嘴,这会儿正闭着眼在睡觉,可爱的紧。   徐立冬呆呆看了半响。   一旁跟来的孙嫂子笑道:“这是傻了?你媳妇给你生个闺女不高兴啊?闺女一样好,招人疼!”   第38章 11号已更   徐立冬回过神来, 抓抓脑袋,笑道:“我是不敢相信, 她这么皮实, 我以为会是个男娃...”   怕他媳妇儿多想,忙又道:“闺女好,我喜欢闺女!”   苏禾当然知道他喜欢闺女, 见他还傻站在那儿, 笑道:“过来啊, 快抱抱你的小混球。”   “啥?小混球?”孙嫂子难以置信, 瞪大眼道:“谁给取的?咱们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咋能取这名呀!”   苏禾笑眯眯道:“还能有谁?她爸给取的, 说是贱名好养活。”   话音才落,原本在睡觉的小姑娘瘪瘪嘴,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徐立冬悔死!   “是饿了, 快喂喂, 试试看下没下奶。”   见小两口手慌脚乱,孙嫂子一旁经验老道的指挥。   徐秋来已经到了知道避嫌的年纪, 见苏禾掀衣裳, 忙害羞的捂上眼。   徐立冬趴在床头, 盯着哼哧哼哧吃奶的小东西看半响, 终于忍不住, 伸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下小东西柔软娇嫩的脸蛋,然后满眼欢喜的抬眼看苏禾:“小禾, 她长得像你。”   苏禾见他高兴的似个孩子,又见怀里的小东西不住咂嘴吮奶,心里顿时溢满了爱怜,只觉刚才就是再叫自己疼个千百倍,能换来这个小东西,也是值了。   因是顺产,苏禾很快便出了院,家中多个奶娃,难免鸡飞狗跳。小东西又是个暴脾气,饿了嚎,渴了嚎,拉了尿了随便嚎,可把人折腾的够呛。   那种吃了睡睡醒了就吃的乖宝宝,苏禾做梦都想摊上一个。   “我就没见过你老徐家这样的小祖宗,杜十娘投胎转世的?不对,杜十娘都没她能哭。”   苏禾想起这小祖宗哭天嚎地的劲儿,就一个头两个大。   今年冬天来得早,不到腊月,已经下了两场雪,外头天寒地冻,堂屋里烧了铁皮炉,小东西平时睡觉的摇床就挨在火炉边上,这会儿倒是没哭,睁着乌溜溜的大眼,东看西看。   徐立冬夹裹着风雪一进门,就听他媳妇儿没好气的告状,笑呵呵的为他闺女开解:“肉球还小,等她大点就好了。”   这男人,原本一气之下取的小名,在知道到是个闺女之后,怎么也不愿喊了,又见苏禾奶水足,把小东西喂得白白胖胖,干脆给她重取了个小名叫肉球。   “秋来小时候多乖,她要是有她小叔一半乖,我倒省心了!”   苏禾低哼哼道了句,帮徐立冬拍掉肩上后背的积雪,把饭菜端上桌,喊正在写作业的徐秋来吃饭。   吃过饭,徐立冬照例刷碗,见洗澡盆里积了半盆尿布,端去水池边上洗了,绕铁皮炉上围几圈,烤到明早就能干。   苏禾把肉球的小床搬去了屋里,徐立冬进来时,她正给肉球喂奶,露了半片胸脯,饿极了的小人哼哧哼哧吮着,咕咚有声。   徐立冬站在后头盯了片刻,忍不住也跟着咕咚了下。   苏禾回头,轻笑出声,他有些发窘,挨着苏禾坐了下来,有意转开话题道:“我打电话通知了爸妈,他们要回来,我没让他们折腾,等肉球再大点,咱们带她去首都。”   苏禾没意见,她倒没想过让郭正侠帮她带娃,只觉现在这样就很好,不会因为两代人观念不合生矛盾。   首都那边,徐有粮和郭正侠老两口,在得知苏禾给他们生了个孙女之后,高兴地不得了,若不是因为不能随意外出,早就搭火车回来亲自看下。   电话之后隔半月,苏禾收到了首都那边邮寄来的东西,奶粉小衣裳小鞋之类,都是奶娃平时用得到的物件,满满当当装了两大包。   原本苏禾还有些担心公婆重男轻女,现在看来,倒是她多心了,从包里找了两件大孩子才能穿得上的衣裳,送去隔壁给孙嫂子。   孙嫂子连声推辞说不要。   苏禾笑道:“嫂子我天天麻烦你,你不收,下回我要遇上事,都没脸再找你了。”   孙嫂子这才收下,问她:“你婆婆不给你带娃,你以后咋上班呀?”   孙嫂子是典型的家庭主妇,她有三个儿子,光是操心老少四个男人,就够她忙活了。   这个问题苏禾不是没想过,托儿所只接两岁以上的奶娃,小肉球太小,又没断奶,思来想去,她只能申请把小肉球带去上班。   转眼苏禾出了月子,身上的恶露也排了干净,这天难得太阳高照,赶在晌午,她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又洗了头发,换上干净衣裳,然后喊徐立冬泼洗澡水。   徐立冬刚跨进屋,夹裹了若有似无芬芳热气立刻扑面而来,又见苏禾脸颊红艳,一双眼似被熏蒸出了水汽,湿漉漉的,瞧着竟有种说不上来的风情,咽了下口水,径直越过澡盆子,走到她身后,拿过她手上毛巾继续给她擦头,低声提醒道:“小禾,已经四五个月了,咱们...”   苏禾知道他话里意思,忍不住笑出声,故意逗道:“咱们怎么了?”   徐立冬有些赧然,视线落在她愈发饱满的酥胸上,咽了咽嗓子道:“再憋下去你男人就要憋坏啦。”   他本就是自制力极强的人,体谅苏禾怀孕辛苦,极少折腾,这点苏禾再清楚不过,也心疼他,踮脚咬他耳朵小声道:“还不行呢,再等等好不好?等我身子完全恢复了再...我先帮你下...”   徐立冬红脸点头,想要说话,却被苏禾一手捂住了嘴,另一手已是探进裤腰抚上了那处坚硬。   外头传来孙嫂子的说话声,以及徐秋来逗肉球的嬉闹声,两人不敢弄出大动静,屏声静气的亲吻抚摸...   半响,两人才一前一后出来,脸上皆带了抹不正常的潮红,好在没人注意,只当是热气给熏的,孙嫂子笑眯眯叮嘱道:“出了月子也别太贪凉,要不以后浑身疼可遭罪哩!”   苏禾哎了声,回屋添衣裳。   年关在即,算算时间,等过完年苏禾差不多就该上班了,不把安顿肉球的事解决好也不是个事,跟徐立冬商量过后,这天苏禾把肉球暂时托付给孙嫂子,自己去了趟铁路局,找到列车长说明困难。   列车长叹口气,道:“苏禾同志,本来以你这种情况,我该把你调去别的岗位,不过目前我还不打算这样,因为我打算提拔你做我接班人,安置新生儿问题我帮你解决了,但你要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在此前徐立冬已经分析过列车长意图,所以这会儿苏禾并没有感到意外,干干脆脆得应了声,向列车长道谢。   如果不是肉球要吃奶,离不开妈妈,徐立冬就把小家伙带去自己单位了,时下要远比几十年后人性化许多,带娃上班不算什么稀奇事,各单位也都有托儿所,可以一直带到上学前班。   安排好年后上班的事,苏禾安下心来,准备置办年货,抽空她还想回趟乡下,给徐老五还有杨嫂子他们分别送点东西。   只还没等她回去,这天一早,徐老五跟五婶倒过来了,送了半口袋细粮,还有土豆白菜这类乡下常见蔬菜。   老实说,对于老两口的突然到来,苏禾是有些意外的,尤其是五婶,从没出过远门的人,能破天荒来趟县城,实在难得。   苏禾招呼他们坐,又给徐秋来两块钱,叫他去副食品站买肉。   注意到五婶眼眶发青,苏禾试探着问了句怎么弄的。   话一出口,五婶就重重叹了口气,道:“叫我那新媳妇给打的!我要是知道她这么不讲理,说啥我也不能让老大娶她进门!”   话匣子打开,五婶拉上苏禾手,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原来是她新进门的大儿媳妇看上了苏禾家那几间大瓦房,以为老两口抠门,要留着给小儿子,积怨已久,一下闹了起来,任凭五婶怎么解释房子是苏禾的,大儿媳妇都不信,非要搬进大瓦房里住,闹腾了两天,老两口实在没办法了,想找苏禾回去当面说清楚。   徐老五气哼哼道:“简直丢人现眼!”   苏禾听完,实在哭笑不得,就因为那几间大瓦房,徐秋来爹妈大哥先后都死了,之后不是被这个惦记,就是被那个盯上,继续留着简直是个祸害。   “五叔五婶,那房子以后我也不打算住了,回头我问问秋来,他要是也没意见,我就把它卖了。”   五婶愣了,忙探问:“你打算卖给谁?”   苏禾一下就听懂了,故意道:“谁买我卖谁,麻烦五婶回去帮我问问,价钱好商量。”   很快,徐秋来买肉回来,苏禾便当着老两口的面问了他意见。   徐秋来想了想,道:“嫂子,咱们又不回去住,还是卖了。”   虽说徐秋来年纪不大,想的却不少,眼下他吃喝念书都跟着苏禾,说不拖累那是假,他想把这卖房的钱都给苏禾。   只是这会儿苏禾还不知他打算,看出徐老五老两口想买这房,她也没点破,等着老两口主动开口。   果然,徐老五很快便道:“小禾,你卖给别人,不如卖给我跟你五婶了,咱们住你那儿也习惯了,将来老小娶媳妇,我打算就用你的房子做新房,多少钱你只管开口,我跟你五婶都不是没皮没脸的人,绝对不会赖你一分!”   第39章 14号已更   乡下房子不值钱, 何况又是住过几年的老房, 苏禾没想过靠它捞一笔, 所以在听徐老五说要买之后,也不再拿乔, 爽快道:“五叔, 那几间房到底值多少钱, 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出个准头,要我看...喊几个咱们族里的长辈到场,让他们估价,你看这样成不成?”   “成!成!”徐老五没意见, 道:“正好他们都能做个证,以后万一出了啥扯皮的事儿,也不怕找不着说事人。”   两下说定后,找个时间,苏禾跟徐立冬一块回去了趟, 在族人的担保之下, 将房子转给了徐老五,双方具在契纸上签字按手印, 苏禾正式交出钥匙, 徐老五也准备好两百块钱, 这场买卖便算完成。   事后,老两口要留吃饭,被苏禾以喂奶娃为由婉拒了。   回县城路上, 徐立冬自行车蹬的飞快,因为半路上的时候苏禾说涨奶了,两人心里都清楚,只要一涨奶,小肉球十有八.九是要被饿哭。   果不然,两人还没进家,就听见了小肉球的哇哇大哭声,哭得徐立冬后背一阵冒汗,连自行车都来不及支,直接往地上一扔,赶紧去抱他小祖宗,心肝肉的直哄,结果适得其反,越哄哭的越厉害。   徐秋来也快急哭了:“给她冲奶粉也不喝,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要抱她去找大旺他妈了!”   叫大旺的是徐秋来同学,他妈刚给他生了个妹妹,还在月子里,奶水正是足的时候,先前徐秋来不是没抱过肉球去找人家讨奶。   苏禾原本还有些急,待见到小东西缩在她爸臂弯里,闭眼张着小嘴光打雷不下雨,就有点想笑,揉揉徐秋来脑袋,宽慰道:“饿饿她没事,下回她再这样...就扔到边上让她使劲哭!”   话音落下,刚才还闭眼干嚎的小东西抽抽啼啼止了声,瘪着小嘴,特委屈的找苏禾声音。   徐立冬服了。   苏禾这才笑眯眯的抱过小东西,进屋喂她奶。   小东西确实饿了,毛绒绒的小脑袋往苏禾怀里直拱,很快便找到奶汁源头,嗷呜一口叼住,小嘴儿鼓鼓的,不住吮裹,还不忘用一只小手护住她的另一半奶源。   徐立冬趴在床边看,见她应该是吃饱了,却仍不松口,含着ru头吐进吐出,弄得那里湿汪润泽一片,忍不住咽了下嗓子。其实他也想像闺女这样...   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徐立冬手已经覆了上去,捉住闺女小手,轻轻挪开。   只他刚挪开,怀里的小东西就锲而不舍又覆了上去,再挪开,再覆上去...反复几次,小东西一下来了脾气,吐掉ru头,闭眼就嚎。   徐立冬吓得立刻扔掉她手,老实了。   苏禾被这爷俩给笑得直不起腰,小东西是她生的,自然知道她脾气有多坏,见徐立冬模样狼狈,还不敢争,好笑之余又有些心疼,便贴他耳低声道:“等晚上肉球睡了,再给你吃就是...”   徐立冬一听,欣喜抬眼,有些不确定道:“真的?”   苏禾被他看得脸儿有些发烫,点头推他出去:“先去烧饭。”   得了这应允,徐立冬冲她咧嘴一笑,起身去厨房。   待哄了睡小肉球,苏禾喊过徐秋来,把老房子卖的两百块钱给他,却不想徐秋来没要,反而道:“嫂子,我吃住念书都是你和大哥出的钱,这钱我不能再要,应该留给你们。”   苏禾闻言,也不再强塞,只笑眯眯道:“那好,我先帮你收着,等你以后长大娶媳妇儿了,再拿出来。”   徐秋来小脸一红,虽然羞涩,却坚持道:“嫂子,你养我长大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真不要这个钱。老师说咱们以后都可以参加高考了,我要好好念书考大学,以后自己挣钱娶媳妇儿,这钱你收着,留给肉球买奶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了母亲的缘故,苏禾有些听不得这种话了,一阵泪意上涌,忙揉揉眼,待这阵泪意过去,才笑道:“只要你好好念,念多久嫂子都供你!”   徐秋来重重点头。   晚饭后,徐立冬轻手轻脚把熟睡中的肉球放进摇篮里,见苏禾站在床头前叠衣裳,走过去从后拥住。   生了奶娃之后,她的身子便如果实般饱满,比从前更添几分丰腴,徐立冬拥紧了,一阵绵绵密密的亲吻随之落下。   “不早了,咱们睡。”   苏禾被他蹭的发痒,躲了两下,小声道:“秋来还没睡呢,他大了,给听见不好...”   徐立冬一顿,悻悻收手。   苏禾捏了捏他脸,忽得想起什么,道:“卖老房的钱,我跟秋来说了,他不愿意要这钱,明天你先拿去存上,以后再说。”   其实给钱是徐立冬的意思,苏禾虽然是老徐家童养媳,只徐春来早就死了,也不存在什么婚房不婚房,严格来说跟苏禾一点关系也没有,既然卖了,这钱理应归徐秋来,不能看他年纪小,就不把他当回事。   “小禾,等过完年,我想把秋来送去首都念书。”徐立冬看着她,神色认真道。   苏禾啊了声,有些惊讶,道:“送去首都?”   徐立冬嗯了声,笑着点点她鼻尖,道:“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嫌他在家碍眼。”   苏禾直摇头,道:“你这么安排肯定有你的道理。”   徐立冬确实不是冲动之举,他已经考虑过一段时间了,当初娶苏禾的时候,他说过会照顾好他们叔嫂,绝不是嘴上说说,更不是只管徐秋来吃饱穿暖这么简单,既然他有能力,自然想把徐秋来培养成才。   不过送去这么远的地方,他不能一个人做决定,肯定也要问问苏禾意思。   “首都的教育比鲁山好,秋来又聪明,送去首都他能学得更好。以前只有工农兵子弟才能被推荐上大学,现在不同了,国家恢复了高考,只要成绩好,就能考上大学。”   “秋来他没离开过我...”苏禾有点舍不得。   “他是男孩,不能像养闺女那样养他,该狠心要狠心。”在这点上,徐立冬跟苏禾想法不同,宽慰道:“爸妈都在那边,会照看他,他是咱们老徐家的人,我爸还能亏待他?”   苏禾给他说动了,道:“那我去问问他?”   徐立冬摇头道:“还是我跟他说。”   虽然苏禾跟徐立冬名义上是兄嫂,只他们岁数相差大,说是父母也不为过了,以前徐秋来一直跟着苏禾,性格上难免有缺陷,偏女性化,胆子也小,而且细腻敏感,正是因为注意到了这些,徐立冬才想锻炼他独立自主的能力。   苏禾不知道徐立冬怎么说的,转天一早,不等她开口,徐秋来就主动提了去首都念书的事,见他脸上没有半点不情愿,苏禾便放心了下来。   ......   年关将至,徐立冬接到首都打来的电话,说老头子想看孙女了,今年打算回来过年。   县委大院的住房,在老两口工作关系转去首都之后,便被收了回去分配给有需要的职工,眼下老两口回来,别的不说,光是住就是个问题。   苏禾倒不介意跟老两口挤,最多再添张床,让徐秋来在他们屋里将就两天,就是今时不同往日,尽管徐有粮还是她公公,却掩不住他是大领导的事实,她实在不好意思让徐有粮睡堂屋。   眼见老两口就要回来,徐立冬却一点要安排的动静都没有,这晚,苏禾忍不住提醒了下。   徐立冬笑道:“不用犯难,他们住招待所,住两天就要回去。”   苏禾闻言,拍了下脑袋,果然一孕傻三年,其实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以徐有粮目前的级别,回来趟起码也是市级干部招待,哪还用愁住宿。   除夕这天,赶在年夜饭前,老两口回来了。大半年不见,徐有粮两鬓虽有些发白,却仍是精神矍铄,进门就道:“肉球呢?”   他语调虽沉稳,目光中却有压不住的欢喜。   苏禾原本略忐忑的心平稳了下来,笑道:“刚喂过在睡觉呢,快三个月了。”   堂屋里火炉烧得旺,徐有粮掀帘进去,就瞧见了摇篮里白白胖胖的奶娃娃,一下笑起来,想要抱。   “手太凉,当心凉到肉球!”郭正侠拍开他手。   徐有粮笑呵呵的,连搓几下手,又在炉火上烤了烤,等手热了才抱起小肉球,高兴的直说好。   郭正侠也满脸喜色,道:“喂得真胖!”   苏禾笑道:“能吃能睡,还能哭,是个有脾气的祖宗。”   或许是吃奶的缘故,小肉球对苏禾的声音十分敏感,吮着小手睁开乌溜溜的大眼,盯着抱她的陌生人看了会儿,有些不安的挥了挥小手,哼唧唧想哭。   苏禾忙握握她小手,柔声道:“肉球不怕,这是爷爷奶奶,他们回来看你呢。”   小肉球捉住苏禾一根手指,紧抓在手心里,乖了下来。说来也怪,平常很有脾气的小东西,这两天在爷爷奶奶面前,竟变得十分乖巧,半点没有以前折腾,可把老两口稀罕的不行,一激动,给了一卷压岁钱,一对金手镯,还有块水色极好的白玉。   “肉球这是把爸妈的家底坑来了?”苏禾有点想笑,这小机灵鬼,故意的!   第40章 16号已更   这年的春来得比往年早, 除夕才过,天气就渐暖了起来,护城河两岸柳树抽了嫩芽, 远看去绿油油一片。   徐立冬一早把徐秋来送上去往首都的火车, 那边, 徐有粮已经安排了人接,至于学校, 也早已选好,就在什刹海边上。   傍晚下班回来,苏禾正收拾东西, 藤编的行李箱里,肉球的衣裳尿布占据了大半空间。年后上班,鲁山县去往首都的列车调整了时间, 改到晚八点发车,她要在发车前半小时赶到。   “回来了?秋来送上车了?饿了,快洗手吃饭...”苏禾笑着说了句,把箱子扣上,去厨房盛饭。   徐立冬笑呵呵应好,洗完手, 见摇篮里的闺女没睡觉,正冲他挥舞胳膊,忍不住逮着亲了几口,直到听见苏禾又喊,才过去厨房吃饭。   饭后, 苏禾给肉球喂了次奶,徐立冬刷好碗筷回屋,见时间差不多,便骑车送母女俩去车站。   “肉球的奶瓶带没带?”   “别离开她太长时间。”   “火车上人多杂乱,记得把你值班室门锁上,当心拐子。”   苏禾听他如是交代,三句话不离肉球,拖着长长的声音道:“放心,不会亏待了你家小祖宗。”   听出她话里遮掩不住的酸味,徐立冬笑了起来,捉住肉球一只小手,柔声叮嘱道:“妈妈工作辛苦,你要乖点,不许闹腾,给我知道了回来打屁股。”   苏禾哭笑不得,见快到检票时间了,催他快点下车回去。   这是苏禾产后上班头一天,除了高大姐,其他人还是头回见肉球,见小东西白白胖胖,十分可爱,都争着要抱一抱。   值班室是上下铺,七八个员工挤睡一个隔间,苏禾原本在上铺,因现在带娃不方便,大家伙都很照顾她,主动把下铺位置让出来。   “苏禾同志,有什么困难只管开口,不用觉着难为情!”   “是嘞,你算是咱们里头年纪小的,咱们都是过来人,知道当妈不容易!”   “等熬过这两年,放到托儿所就好哩!”   “......”   大家伙说笑着,帮苏禾铺新床单,打开水,抱奶娃,说不感激那是假,有情后补,苏禾都记在了心里。   重新上班后,苏禾适应的很快,尽管带奶娃,却没有丝毫懈怠,尽责的完成她分内工作,没有收到任何投诉。   本来列车长还有些担心,因为大多数妇女在生过奶娃之后,重心难免转到家庭上,出现工作不积极、不认真、失误等一系列问题,暗暗观察苏禾一阵,见她仍然十分敬业,列车长放心了下来。这天,他把苏禾叫到办公室,问她夜校的高中毕业证有没有拿到。   “去年冬恢复高考,新老三届、教职工都允许参加考试,局里不少文化水平稍高点的,都辞职去报名考试哩,他们一走...小苏,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列车长向她透露,年前高考分数下来,副列车长陈红梅以490分的成绩,考上了上海某海事大学,刚过完年,就辞职去念书了,职位因此空缺了下来,不少列车员已经盯着这个职位蠢蠢欲动。   要知道,副列车长的工资级别比普通列车员高出两级,而且一旦争取上副列车长的职位,没意外的,下一步就会是列车长。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机会摆在眼前,苏禾自然想往上升,这天回去,她把想法跟徐立冬说了下。   徐立冬支持她参与竞选。都说男人在做了父亲之后,会变得比以前更有责任感,这话一点不假。起码徐立冬是这样,他本不是个爱好钻营的人,但自从肉球出生之后,那种“要给闺女创造更好成长环境”的责任感,迫使他重新摆正位置,升职加薪、甚至创造更多财富的yu望也越来越强烈。   “小禾,趁肉球睡了,咱们来下盘棋。”   “下棋?”苏禾有些奇怪,见他已经拿出象棋摆棋盘,拖了把凳子坐他对面。   前世苏禾经常跟她爸下棋,棋艺说不上精湛,但也不差,她持黑子布局,目标明确,无论车马炮,直指对方将军,势头极盛。   徐立冬有条不紊,保住自己的小兵卒过楚河,逐渐吃掉她一兵一卒,最后出其不意,围攻元帅,让她无路可走。   “太过分了,你使诈!”苏禾不干,要悔棋。   徐立冬怕她,极好脾气的道:“好好好,让你两步。”   苏禾哼了声,这回学聪明了,开始攻击他小兵,但已是强弩之末,还是满盘皆输。   “再重来!”   “好,重来。”   苏禾不服,重新摆棋,上来就吃他兵,气哼哼的想看他还拿什么使诈!   结果注意力集中在兵卒上,稍不慎,徐立冬已经提醒她注意,炮要打元帅了。   “徐立冬,我是你媳妇儿,你就不能让让我啊。”苏禾翘嘴斜眼看他。   看出她气恼,徐立冬伸手把她拽坐到自己腿上,从后抱着她,笑道:“棋场如官场,我现在让你,出了咱家门,谁让你?”   苏禾抬抬下巴,道:“我凭本事得人赏识,有人举荐,一样能升职加薪,不怕!”   徐立冬失笑出声,问她:“知道你刚才为什么输?”   提起这个,苏禾就气:“还不是你使诈!卑鄙!”   徐立冬捏她脸,好笑道:“我不使诈你也输,你太过小看一兵一卒,道理跟你用人一样,你以为你工作出色,年年评优就行了?没有小兵卒,我让你升到局长,不服你的还是不服。”   苏禾有点听明白了,转头看他:“所以这就是你不愿意跟咱爸去首都的原因?”   “只是部分原因,先不说我...”徐立冬耐心问:“你跟我说说,除了你,你们列车长还有多少心腹?”   苏禾一愣,缓缓摇头。   徐立冬又道:“那你知不知道,除了你,还有多少人被他给的‘利益’钓上钩?”   苏禾懂了,道:“照你这么说,他是广泛撒网重点捕鱼?”   徐立冬点点头,道:“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选择给人画大饼。既能笼络人心,又能让手下职工上进,最后择优选接班,何乐而不为?”   苏禾泄气,原本得知要被提拔的兴奋劲也没了,有些郁闷道:“亏得我以前还觉得你纯良无害,果然官二代,一肚子玩弄权术的坏水儿。”   徐立冬大笑出声,只觉她这模样十分可爱,见她瞪眼要生气了,忍住笑道:“现在后悔晚了,咱们肉球都生了。”   苏禾气结。   徐立冬点点她鼻尖,带着笑意道:“你最大缺陷在于你忽视小兵小卒,任何兵卒,用好了,将来都是利器,跟同事相处一个道理...小禾,你想往上爬,必须先得人心才能十拿九稳。”   苏禾低声哼哼,无话反驳。   徐立冬就喜欢她这娇俏模样,忍不住凑上去,在她嘴上啄了下,松开,再啄,反复几次,渐黏住了不放...   外头天已经黑下来,小肉球也睡得正熟,徐立冬一把抱起坐他腿上的媳妇儿,几步走到门口,抬脚踢上门,然后大步往里屋走去,将她压在了身下。   “小禾,你现在不是工作就是闺女,都不理我了...”   徐立冬拿额头抵她,低喘着抱怨。   苏禾刚想说她哪有,结果耳边就传来了肉球的哇哇哭声,忙推他胸膛,道:“估计是尿了,你快去看下。”   见他不动,又推了下,轻声催道:“快啊。”   徐立冬无奈,只能起身去看小祖宗,一边哄着一边熟练的解开她尿布,顿时被臭的皱眉,回头看苏禾,低声道:“不仅尿了,还拉了。”   苏禾噗嗤笑出声,也不起身,懒洋洋的趴床上看他忙活,见他进进出出,端水细心的给肉球擦洗屁股,十足奶爸模样,脑中忽得冒出个念头:碰上这样的男人,就算叫她再生几个娃出来,她也是乐意的。   一通忙活,等徐立冬安顿好闺女再上床,刚才抬头的昂扬已经疲软,激动劲儿也没了,只老老实实把媳妇儿搂在怀,头疼的感慨道:“咱们肉球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苏禾偷笑,被窝里的一只手悄无声息抚上那处疲软,咬他耳朵小声道:“徐立冬,我再给你生个奶娃。”   “不生了,不生了。”徐立冬一脸的心有余悸,忙摆手:“过几年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妹纸的地雷,鞠躬~   Flor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2-15 17:22:34   第41章 17号已更   苏禾嘴上不服,却把徐立冬教的那些都牢记在了心里, 先不去想能不能往上爬, 而是把搞好人际关系落实在日常工作中。   忙忙碌碌, 转眼到五月,随着列车长升职至机务处段长, 列车长和副列车长的职位一下都空缺了出来,空缺的位置将由下面的职工顶上。   因人事变动较大,局里召开了工作会议,采取公平公开方式选拔参与竞选的职工。   除了苏禾这趟列车的职工,局里不少人都在盯这两个位置,到处活动, 用拉帮结派来形容也不为过, 竞争十分激烈。   另外, 被徐立冬猜中的是, 列车长果然给除了苏禾以外的不少职工都画了大饼,也就是说, 在这场竞争中,她并不占优势。   苏禾有种被耍的郁闷感,在家向徐立冬信誓旦旦道:“不干了,我要辞职下海!挣他个百千万!”   徐立冬听得直摇头,问她:“挣个百千万之后呢?”   苏禾气势十足道:“利滚利,再挣他一个亿!”   说不定抓住机遇还能成首富!苏禾美滋滋的想,她一个未卜先知的后世人,难道干不过同时期的商贩?   只下秒, 徐立冬就打破了她的美梦,笃定道:“不可能,以你的性格,最多挣一百万。”   苏禾一愣,气哼哼道:“瞧不起我!”   说完,粉拳已是锤了过去。   徐立冬任她锤了几下,才捉住了手腕,笑道:“就是因为瞧得起你,才说你最多挣一百万,挣千万上亿的女人,我倒瞧不起。”   苏禾奇了,忍不住道:“人家吃你大米了?你凭什么瞧不起?”   徐立冬摇头,不答反问道:“你先跟我说说,你准备怎么挣一百万?”   苏禾把倒爷中的杠把子牟其中抬出来,道:“我去南方收购电子产品,调运到北方,从中间赚差价,高兴我还去俄罗斯买战机,调到南方卖给航空公司!”   徐立冬点头,道:“好,现在政策放宽了,我不算你犯法...我再问你,有了一百万,你想怎么挣一千万?”   苏禾道:“买地皮,盖商品房,我做首批地产商!”   徐立冬问她:“地皮从哪买?”   苏禾想也不想就道:“土地局!”   “好,现在我是土地局的,地皮我不想卖你,你要怎么办?”   说这番话时,徐立冬把她拉坐到了自己腿上,盯着她眼眸渐深,一双手神不知鬼不觉摸上了她腰,暗示意味十足。   苏禾敲他脑袋,破口大骂:“我可去你大爷的!老娘的豆腐你也能吃?!”   徐立冬大笑出声,把人搂住了狠亲口,一双眼里盛满了笑意,道:“我说的怎么样?你的性格挣不了大钱。”   苏禾不服,鄙视道:“还不是你们男人色。”   徐立冬捏捏她脸,柔声道:“小禾,我从不歧视妇女,但事实如此,男人当道的社会,你有所求,就要做好豁出去的准备。”   苏禾无话反驳,必须承认,徐立冬这番话用在几十年后一样适用。   不过她也不气馁,道:“想骗我做家庭主妇?没门!即便是男人当道的社会,我也要为咱们妇女挣一片天!”   “有志气!”徐立冬赞许了句,接着就道:“好,咱们回到原题上,告诉我想不想当列车长?”   “想!”苏禾点头,只很快就揪住徐立冬的衣裳领子,气恼道:“可拉票什么的,我实在做不来...”   徐立冬笑着提醒她:“怕什么,你还有个男人,你做不来,你男人能做得来就行了。咱们是合法夫妻,我的关系你当然可以任意享用。”   这是苏禾长这么大听到最好听的情话了,她要再没点表示,真是二傻子,忙凑到他嘴边,噘嘴接了下作为奖励。   “就这样?”徐立冬舔了舔唇,有点儿不满:“当我是廉价劳动力?苏禾同志,你这样...可要当心我去工会告你...”   “废话真多。”苏禾嘀咕,两条胳膊缠上他脖颈,搂住就亲。   昏天暗地的亲了会儿,两人最后都因为喘不过气不得不松开,额头抵着额头,鼻息交错。   “再来?”   苏禾又凑上去,却被徐立冬打横抱起往里屋走,边走边道:“再来点别的。”   说完,又后退几步,到肉球的摇篮前,看了眼正在熟睡的闺女,有些不放心的小声问:“睡多长时间了?会不会醒?”   见他一脸的心有余悸,苏禾乐不可支,直到腰上的肉被掐了把,才忙忍住笑,同样小声道:“刚睡,放心,不会再闹你了...”   徐立冬闻言,长长松了口气,低头又见怀里的女人笑得前俯后仰,怕把闺女惊醒了,忙拿嘴堵住,进屋压住好好弄了番。   ......   蛰伏此处多年,徐立冬的人脉不容小看,和他关系好的,又何止公安局那帮子人?   苏禾不去操心他怎么办到的,只知道在六月初的竞选会上,她票数最多,毫无悬念越过副列车长一职,直接担任列车长。   结果令人意外,却也在意料中,毕竟苏禾人缘很好,这是大家伙都知道的事,至于后台,参与竞选的谁没点后台?   八月份,苏禾正式成为鲁山县发往首都列车的列车长,大家伙支持之余,难免也有部分人持观望态度,对此,苏禾一点也不手软,连消带打,培养心腹,剔除害群之马,几趟列车跟下来,工作做得已经像模像样。   肉球已经十个月大,除了母乳喂养,苏禾还给她添了些奶粉,以及鸡蛋羹、米糊、蔬菜粥之类的辅食。   肉球胃口好,只要饿了,给什么吃什么,这样一来,对苏禾的依赖程度大大降低,碰上忙的时候,苏禾就会把她丢在家里让徐立冬带。   徐立冬通常会把肉球带去办公室,他办公室里特意放了张小床,往里面扔个拨浪鼓,肉球自己能玩上半天。   “啪...啪啪!”   徐立冬在翻宗卷,突然听到肉球声音,以为自己听错,回身看去,就见小东西自己扶着围栏晃悠悠站了起来,冲他直摇拨浪鼓:“啪啪!”   徐立冬有些呆住,反应过来,快步过去抱起闺女狠狠亲了口,快活道:“肉球乖,再喊声爸爸听听!”   “啪啪!”   “再喊声!”   “啪啪!”   小小一个,已经知道讨人欢心,几声爸爸就把徐立冬哄得找不着北,班都没心思上了,抱着他闺女满公安局晃荡,逢人就夸:“我闺女,会喊爸爸了!”   “哟,还挺聪明!”   “哪里哪里,才十个月大...”   “......”   下了班,再神气十足的抱闺女回家,碰上熟人就让闺女给表演个“喊爸爸”。   父女俩嘚瑟的结果是,苏禾从首都回来,还没到家,街坊领居就告诉了她。   “知道不,你家肉球才十个月,会喊爸爸哩!”   有的奶娃先会说话,有的先会走路,肉球只是在语言方面占了些优势,本来不算什么稀奇事,眼下被街坊领居夸得此女只应天上有,苏禾都臊得慌,不用想也知道是徐立冬干的!   回到家,父女俩正在院里玩举高高,小的那个被逗得咯咯直笑,瞧见苏禾回来,一下认了出来是妈妈,小胳膊直挥,挣着要妈妈抱。   “啊啊啊啊啊...”   说来也奇怪,小肉球会喊爸爸了,却不会喊妈妈!   “啊什么啊,小笨蛋,不喊妈妈就不抱。”苏禾两手交叉在胸前,来了醋意。   偏偏徐立冬这个没眼色的,还凑到她面前显摆:“肉球会...”   “知道,会喊爸爸了嘛。”苏禾打断他,好气又好笑:“整条街都知道闺女跟你亲啦!”   第42章 19号已更   叫苏禾更气的是, 直到肉球一岁半,才含含糊糊会喊妈妈, 这个时候, 她已经能很清楚的喊出爸爸两个字!   也不怪肉球跟爸爸亲, 毕竟爸爸无条件惯着, 要啥给啥, 妈妈可没这么好说话, 先是逼着她吃最讨厌的胡萝卜泥,再然后是吃手要打手心,再再然后是学指鼻子指耳朵指嘴巴...总之是烦恼多多。   肉球小小年纪, 已经会看脸色,大约是知道爸爸这段时间去首都出公差, 自己从妈妈那儿讨不到好,完全乖宝宝一个, 苏禾喂她吃胡萝卜泥就吃胡萝卜泥,不让她吃手绝对不吃,让她指鼻子绝不敢指耳朵。   熬啊熬,熬啊熬, 终于熬到爸爸回来了。   在见到徐立冬回家那刻, 肉球连日来的委屈终于憋不住, 没等徐立冬喊,已是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爸爸...哇...”   这副仿佛受了后妈虐待的小模样,可把徐立冬吓住了,立刻扔下行李, 抱起学步车里的闺女,急声哄道:“肉球乖,不哭不哭,告诉爸爸怎么了?”   肉球搂着爸爸脖子哭得震天响。   徐立冬哄几句不管用,求助的看向从厨房走出来的苏禾,眼神问她怎么回事。   不等苏禾开口,怀里的小东西就先抽抽噎噎口齿不清道:“妈妈坏...呜呜...妈妈坏...”   强迫她吃胡萝卜泥,打她手心,还凶凶!   “是是是,我坏,这下的好爸爸回来了,以后让他带你!”苏禾没好气道。   看到母女俩大眼瞪小眼,一副仇人的样儿,徐立冬好笑道:“怎么了啊,有话好好说。”   苏禾一听他这话就来气,没好声道:“你家这个小祖宗,迟早要被你惯坏,你不在的时候,她不知道有多乖,你一回来,我倒成了大恶人!”   徐立冬忍不住的笑,低头看了眼委屈巴巴窝在他胸口的小东西,大眼里还包着泪,重话是说不出口了,只能充当和事佬,给媳妇儿赔罪:“肉球还小呢,不懂事,跟她置什么气...”   说话间,空着的那只手搂了媳妇儿往堂屋里带:“秋来长高不少,到我胸口了,再回来估计要赶上你...”   苏禾被引开注意力,话题转向徐秋来 。   肉球见妈妈说起小叔叔,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了,小脸鼓鼓的,嘴巴撅得能挂油壶。   苏禾一转头,见到的就是小东西这副模样,脸虽然还板着,眼里却露了笑意。   肉球见状,哼哼唧唧朝她伸胳膊,黏糊过来:“妈妈...妈妈...”   委屈发泄完了,还是世上只有妈妈好。   苏禾好气又好笑,到底接住了小东西,但还是教训道:“下次不许又哭又喊,再这样...就把你扔到马路牙子上,爸爸也不管你!”   肉球似懂非懂,却听出来妈妈语气不好,立刻朝爸爸求助。   徐立冬揉揉太阳穴,假装没看见。   ......   吃过饭洗了澡,早早上床睡觉,肉球挤在中间,一会儿把腿跷到爸爸胸膛上,一会儿把胳膊甩到妈妈肚子上,一会儿又抓耳挠腮,像听天书一样听着两人说话,终于眼皮越来越重,拱到妈妈怀里进入梦乡。   “睡着了?”徐立冬轻声问。   苏禾嘘了下,示意他把小东西抱去睡摇床。   害怕惊醒小东西,徐立冬小心翼翼安置好,再躺回床上时,忍不住吁了口气,翻身抱住媳妇儿,喟叹道:“终于睡了...真是个小祖宗...”   苏禾轻笑出声,察觉到徐立冬**渐bo起,知道他是想得紧了,在他压上自己时,屏声静气配合着,偷摸行了回房事。   事后,苏禾平复着喘息,轻声道:“徐立冬,我给你生个儿子吧!”   徐立冬愣了下,倒没想到她突然提这事,忍不住问:“是不是爸妈那儿给你压力了?”   尽管时下人把妇女也顶半边天挂嘴边,但事实上多数妇女仍没能逃过催婚催生魔咒,如果可以,恨不得两年抱三。   “现在不生,我怕再过几年你成别人嘲笑绝后的对象,你以为我想生啊,生娃那么痛...”   想到生肉球时遭的罪,苏禾就一脸的心有余悸,而且照现在的发展势头,这男人以后必定是要官运亨通的,万一以后他变心了,包个二奶生儿子,抢她的男人还抢她的家产,还不把她气死!   徐立冬哪知她所想,听见她说生娃痛,忙轻声道:“咱们不是还有肉球吗,不算绝后,有她就很好了,你害怕咱们就不生了,爸妈那儿我去说。”   他话音才落,就听苏禾哭丧着脸道:“你个糟老头坏的很,现在拿好话来哄我...等过两年我结扎,你肯定转头就去找年轻姑娘生!”   徐立冬擦擦额上冷汗,咬牙道:“那我去结扎!”   “真的?”苏禾露笑,抱他脑袋狠狠亲了口,很快又苦恼:“你要是结扎了...以后会不会更毫无心理负担去包二奶?”   “......”   徐立冬哭笑不得,干脆堵住她喋喋不休小嘴,再次翻身压上。   还是让她生儿子吧!   可惜天不遂人愿,计划生育意料之外提前到来,苏禾拿到红头文件就傻眼了,他们局里,有的同事甚至直接哭了出来。   苏禾倒不至于当场就哭,郁闷肯定是有,局里对这一政策十分重视,大会小会开不停,要求各部门职工起带头作用,鼓励独生优生,对偷生超生者严惩不贷。   开一天会,昏头昏脑下班回家,徐立冬正在厨房烧饭,肉球自己坐在学步车里玩。   “回来了啊,快洗手吃饭。”   苏禾闷闷嗯一声,兴致不高。   时令已是初夏,昼长夜短,这会儿天还没黑,徐立冬把折叠桌拎到了院里,在外吃饭。   肉球闻到饭香,迈开小短腿,哒哒凑到桌子跟前,使劲踮脚,小肉胳膊激动的直挥:“啊啊啊啊...饿饿饿...”   “小馋鬼。”徐立冬笑着点她鼻尖,把碗里蒸蛋先拌碎,再放到她碰不到的地方冷着。   苏禾托腮看着父女俩,悠悠叹口气。   徐立冬忍不住笑出声,瞧她这郁闷样儿,不用问也知道为什么。   不生就不生呗。   揉揉闺女头发,轻声道:“肉球乖,去哄哄你妈妈,告诉她爸爸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他话音才落,苏禾就苦哈哈道:“要一个又怎么样,我还是要被拉去再挨一刀...”   隔壁孙嫂子听见了,过来宽慰道:“别怕别怕,我也得去结扎,到时候咱两一块。”   苏禾不可置信道:“嫂子你也得去?”   “啊,可不是!”孙嫂子没好气道:“我都生三儿了,街道今个过来通知,说怕我再生小四...这不是折腾人么!”   苏禾不迭点头,在她男人肚子上比划:“听说这一刀有这么长,可疼可疼了...”说完,眼巴巴看他。   徐立冬立刻明白了她意思,好笑道:“我去,我去结扎还不行吗,看把你吓的!”   苏禾立刻转喜,拍胸脯保证道:“徐立冬,你放心吧,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这话到底该谁说的?   徐立冬揉揉太阳穴,无奈道:“以后你少给我胡思乱想就行了。”   苏禾呜呜点头,热泪盈眶,她这是嫁了个什么宝藏男人!   一旁孙嫂子看傻眼,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原来男人也能去结扎!   晚上跟她男人说说,也撺掇她男人结扎去,这事凭啥就该女人遭罪呐!   她男人一惊,想也不想就道:“不成不成,结扎了那玩意还能使不?弟妹也是胡闹,哪能叫冬子去结扎,以后还能不能...能不能...”   脸涨得通红,到底没说出口。   苏禾可不管,比起在她肚子上留条丑丑的伤疤,还是让徐立冬去挨刀子吧,反正也没什么影响,以后想生了还能再生。   街道通知到她家的时候,她就把徐立冬带去医院了。   医院乱哄哄一片,到处是排队结扎的,白大褂医生大声喊苏禾名字。   “在这儿!”苏禾忙应声,把徐立冬推上前,道:“这我男人,我送他来结扎,他结扎了我就生不了啦。”   “啥?”医生瞪大眼,打量眼前男人。   徐立冬不自在的咳了声,道:“是我。”   顿了顿,又问:“那个...没影响吧?”   第43章 21号已更   男人主动要求结扎, 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起码白大褂医生是头回碰上,待听到徐立冬问有没有影响时, 一时也没了主意, 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时下医疗水平本就落后,这地方又是小县城,医院里的医生还是在接到计划生育相关文件之后,被临时安排去大医院进修学习妇女结扎手术, 至于男同志的精索结扎,他们压根不会做。   这医生的反应实在叫人捏把汗, 别说徐立冬担心伤到自己男性自尊,就是苏禾都害怕以后小徐立冬不好使。   “算了, 还是我结扎吧!”   苏禾咬咬牙, 视死如归。没办法,谁叫她倒霉传到这落后年代, 还赶上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英明政策。   要是提出这项政策的人知道几十年后放开二胎都没人愿意生,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你俩到底谁结扎?快想好,别耽误时间!”白大褂医生露出不耐烦之色。   苏禾正要开口,被徐立冬拉到了身后, 淡声对医生道:“我来。你们要是做不了这手术, 给我开个转诊单,我去首都做。”   时下医疗资源紧缺,为防止给首都居民增添负担,外地人想去看病, 必须有转诊单和介绍信,转诊单要医院开,介绍信居委会出。   “徐立冬,你...”苏禾看着他,说不出话。   徐立冬朝她笑笑,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道:“这点疼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是你男人,这个罪应该我来遭。”   苏禾闻言,只觉眼中一阵热意上涌,直到眼前男人开始模糊,忙抬手擦眼,又是哭又是笑的锤他一下:“傻子...”   徐立冬哂笑,揉揉她脑袋,转对已经看呆的医生道:“麻烦同志帮开个证明。”   这医生也是育龄期妇女,跟孙嫂子差不多大年纪,家里挨肩三个娃,她现在不仅要给别的妇女做结扎手术,还得抽空给自己安排一台,想想就心酸又可笑。   一点也没为难的给开了转诊单,这医生难得露了笑脸,对苏禾道:“大妹子,你找对了男人,有福气哩!以后可要好好对你男人!”   苏禾呜呜点头:“谁敢欺负他,我跟谁拼命!”   “胡说八道!走了走了。”徐立冬嘴上训她,可心里却极受用。   也不知谁走漏的风声,徐立冬一个大男人要结扎的消息,很快传遍小县城,成为大家伙儿茶余饭后的谈资。   稍微有点觉醒意识的妇女开始蠢蠢欲动,撺掇自家男人去结扎。   胆大又知道疼媳妇儿的男同志,当即表示愿意代媳妇儿遭这个罪,也有古板守旧的找各种借口搪塞,甚至背地里把徐立冬给骂上了天。   自己绝后还拉上他们垫背,什么人呐这是!   结扎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苏禾见徐立冬丝毫没有通知老两口的意思,心里有点儿慌慌的,怕老两口将来记恨,便在去首都之前,偷偷给公爹徐有粮打了个电话。   哪知徐有粮听完之后,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很淡定的表示他知道了。   “把肉球也带来,上车前给我电话,我安排车去接你们。”   徐有粮交代完,挂了电话。   苏禾呆呆的,不知道该惊讶还是庆幸。她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碰上这样通情达理的公爹!   去往首都的火车上,苏禾到底忍不住把她打电话的事跟徐立冬说了,末了,不确定的问他:“爸那边...是试探我还是真答应了?”   见她脸上透着不安,徐立冬宽慰道:“放心吧,咱们的事爸管不了。”   说完,别有深意的又补了句:“老子造的孽,怎么也要先报应在儿子身上。”   苏禾擦擦额上冷汗,懂了。   上次见徐有粮,还是肉球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这次再见,不过两年时间,苏禾竟觉他老了不少,郭正侠倒没什么变化,还跟以前一样神采奕奕。   变化最大的是徐秋来,他已经不是当初害羞易哭的小男娃了,无论是体格还是谈吐,都能看得出来,徐有粮将他培养的很好。叔嫂两人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老两口难得见回孙女,高兴的不得了,拍手让肉球过去他们怀里。   肉球有些怕生,全然没了在家时的活泼劲,藏在徐立冬大腿后边,偷偷的看着对她来说尚且陌生的老两口。   苏禾蹲下来,拉拉她小手,笑眯眯道:“肉球不怕,那是爷爷奶奶,快过去给爷爷奶奶抱抱。”   肉球害羞捂嘴,但还是听妈妈话,不是很稳的几步走到老两口跟前,左右看看,一下扑到爷爷怀里,小胳膊挂在爷爷脖子上,十分的乖。   徐有粮抚着她小脑袋,老怀大慰,转头乐呵呵对郭正侠道:“谁说咱们老徐家绝后了?你看,这不挺好?!”   提起这个,郭正侠就来气,没好声道:“你啊,都是自己作的!儿子都被你给坑了!造孽造孽!”   徐有粮呵呵一笑。   苏禾望着眼前这个鬓角染霜,流露丝黯然之色的老人,心中忽然有些难过,却不知要怎样宽慰。   气氛原本有些沉重,好在肉球熟悉环境之后,又恢复了本性,小东西鬼机灵,几下试探之后,便知道爷爷好“欺负”,挣着要出去玩,满大院溜爷爷,可把小老头累的够呛。   ......   手术之后,他们没逗留太久,老两口本想让肉球留在首都陪他们段时间,奈何小东西哭闹的厉害,还气鼓鼓的威胁道:“再这样...我...呃呃呃...我不跟你们玩了!”   一句话把老两口整的哭笑不得,只好放她回去。   相较输卵管结扎,精索结扎不算大手术,恢复相对较快,徐立冬现在虽然走动无碍,但还有感染风险,回程路上,苏禾动关系弄了两张软卧票,因软卧要副处级以上干部才能购买,所以车厢乘客稀少,环境要比硬座区好很多。   苏禾请假有段时间,看出底下乘务员有些懈怠,上车之后便去自己办公室换上工作服,通知所有人开会,狠狠敲打了番。   肉球被留在车厢里陪爸爸,知道爸爸不舒服,乖乖的没闹着要抱,盘着小短腿坐在铺上,自己翻看连环画,还要念给爸爸听,虽然没人能听懂她念的是啥。   但徐立冬还是尽责的扮演听众,反手枕脑袋,认真听了会儿,却不敌困意来袭,悄悄扭开头,背着闺女睡去。   可怜肉球念的口干舌燥,爸爸也没反应,自己爬下铺,好奇的趴到爸爸身旁探长脑袋看了下,顿时委屈的直瘪嘴。   不过还是轻手轻脚给爸爸盖上被子,还哼起了摇篮曲。   其实徐立冬睡得不熟,早在肉球爬下铺时,他就醒了,本来是想逗逗小东西,却没想到小东西超乎想象的贴心,饶是徐立冬一个大男人,这会儿也是被感动的一阵热意上涌,愈发不后悔自己结扎。   肉球哼完歌,趴在爸爸的脑袋旁,啵啵亲了两口之后,发现爸爸嘴角弯了起来,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大声道:“爸爸没睡!”   徐立冬装不下去了,睁开眼,一把将肉球抱骑到胸膛上,坏心眼的挠她痒痒,惹得肉球咯咯直笑,又扭又躲,大叫:“爸爸坏!”   苏禾开完会回来,大老远就听见这父女俩的声音,走近了看到肉球骑在徐立冬身上,忙抱了下来,轻斥道:“徐肉球!妈妈怎么跟你说的?”   肉球立马老实了,乖乖重复:“不许闹爸爸...”   下秒,又举手,急急道:“呃呃呃...爸爸挠肉球痒痒!”   苏禾顿时好气又好笑,乜了男人眼。   徐立冬悻悻摸鼻,把她拉坐到自己边上,伸长胳膊一下搂住她娘俩,却被拍开,再搂上,再拍开,再搂上...如是三番,苏禾懒得再动,任由他搂着,却小声道:“在外边呢。”   徐立冬道:“我搂我媳妇儿,不犯法。”   肉球见状,立刻抱上妈妈脖子,有样学样:“我搂我妈妈,不犯法。”   苏禾捏捏小东西鼻尖,与徐立冬相视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有天我能看到男女平权~   第44章 24号已更   日子过得飞快, 徐立冬养好身体之后,照常上班。   到年底, 鲁山县将升地级市,届时各机关单位会有很大的人事变动, 那些按捺不住的,已开始四处活动。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情报科正等着他们露马脚落网。   作为情报科科长, 徐立冬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干脆睡在单位, 若是再碰上苏禾跟列车去首都,肉球就成了没人要的小可怜。   好在肉球到了送托儿所的年纪,考量一番后,苏禾把她送去了离家最近的托儿所,连同奶粉水果玩具等都寄放在所里。   时下人没有那么多复杂恶毒的心思, 托儿所带孩子的妇女大多纯良朴实,也很会照顾孩子, 本来苏禾还有些担心肉球在里面受虐待, 送去一段时间后, 发现小东西长胖了不说,精气神也比在家的时候好, 便放心了下来。   家里不用操心,肉球也不用带在身边,苏禾工作更加积极认真。   忙忙碌碌到周六,苏禾下班, 先去托儿所接肉球。   已经有两天没见到妈妈,肉球尖叫着朝苏禾奔来,一把抱住大腿。   苏禾也想闺女了,见她小脸扑扑红,碎发湿哒哒的黏在额上,蹲下来给她擦擦汗,又啃了她胖脸蛋一口,柔声道:“饿了吧?走,妈妈回家给你包饺子。”   肉球吸溜着口水不迭点头,忽得又想起了什么,大声道:“妈妈等下,我要跟他们说再见。”   苏禾揉揉她发顶,笑眯眯让她快去。   跟小伙伴说完再见,母女俩手拉手往家走,刚拐进胡同,远远的,就见家门口站了个男人,待走近了,苏禾惊喜道:“大哥?”   是许久不见的杨四海,听见苏禾喊,回身笑道:“你家我一路问人才找到...这是肉球?都这么大了啊。”   苏禾笑,让肉球喊大伯,打开门让杨四海进家坐。   自从把乡下老房卖掉,苏禾一直也没回去过,只是偶尔碰上徐老五来县城开会,才问问老家那边情况。   “听五叔说,你跟嫂子承包了公社鱼塘,鱼养的不错,是咱们公社头个万元户呢!”   当初最不让人看好的二流子杨四海,没想到成为改革开放后带头发家致富的,可把那些勤勤恳恳种地的庄稼人给羡慕嫉妒坏了!   杨四海被打趣的不好意思,抓抓头皮道:“啥万元户,我两个儿子哩,不多挣钱以后咋给他们娶媳妇儿!”   说话间,把买的水果还有麦乳精给苏禾,道:“大妹子,我这人脾气直,不会拐弯抹角,这次来...是想托你家冬子帮个忙...”   当初在乡下,两家门连门,关系处得不是不好,只是苏禾来县城之后,渐渐来往就少了,主要是杨四海两口子不想攀高门头,实在不遇上个事,都不愿来麻烦。   苏禾心里也有数,眼下听杨四海这么说,知道他必定是有难处,便道:“大哥,这里没外人,你直说吧。”   杨四海道:“我想让冬子帮忙租个店面,他熟人多,关系也广,他帮打听我放心...妹子你也知道,我要是打听,人家看我乡下来的,指不定怎么坑我。”   苏禾闻言,笑道:“这事容易,徐立冬一会该下班了,等他回来,你跟他好好商量!”   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刚落,徐立冬推自行车进了家。   “爸爸!”   肉球开心扑过去,却被徐立冬捉住她:“看看你的爪子,又玩泥了?记得爸爸怎么说的?”   挨训了,肉球噘起嘴,作势将泥巴往爸爸裤腿上蹭,被徐立冬笑着躲开。   “老杨在啊。”他招呼。   杨四海被眼前这位徐公安拷过手铐,到现在见他都有些发憷,完全没了刚才的自得劲儿,连说两声:“在,在。”便没了下文。   苏禾笑摇头,把他来意跟徐立冬说了下。   “徐立冬,大哥想在县城开个鱼铺,你帮大哥打听打听,最好在副食品站附近。”   徐立冬摘下檐帽,蹲压井旁洗手:“到副食品站附近干什么?年底鲁山升地级市,整个县城要重新规划,到时候要拆了副食品站,打算在城西建个菜市。”   看看,这就是有熟人的好处。   杨四海一下来了精神,忙递烟给徐立冬,道:“大兄弟,那能不能帮我问问,钱不是问题。”   徐立冬接过烟,笑着拍两下他肩膀,道:“不干犯法事就成,要是给我知道...”   杨四海忙道:“不干不干,我现在干得的是正当职业,公家鼓励农村发展副业哩!”   晚上苏禾包饺子,又炒了两个小菜,留杨四海吃了顿饭。   等吃过饭,见天都黑了,便叫他在县城睡一晚,等明早再回。   杨四海却是直摆手:“不了不了,得回去哩,我那几个鱼塘还得去看。”   见状,苏禾没再挽留,送走杨四海,又给肉球洗了手脚哄睡,才跟徐立冬说了自己打算。   她跟徐立冬都没有下海经商的打算,想要生财有道,投资唯一途径。   顺其自然的,苏禾想到了地产,未来几十年里,拉动经济腾飞的行业里,地产首屈一指,房价涨势更是快得无与伦比。   眼下改革开放不过两年,南方沿海城市地产已经如火如荼,鲁山这座小县城却还没什么动静,不过也快了。   苏禾相信,到年底鲁山升地级市,划地建房是早晚的事。   “你想把县城的私人房买下来?”   徐立冬问她,自己也在考虑可行性。   县城大部分是公房,允许出租,不允许买卖,也有少部分是私人房,房契在居民手中,只要私下谈妥条件,就能去房管所转让房契。   苏禾道:“这两年咱们存了不少钱,我算了下,有将近三千,估计能买几间房。”   她跟徐立冬双职工,家中只有肉球一个,不像隔壁孙嫂子家有三个娃要养,工资大部分都存了下来。   “你抽空打听打听,郊区农村的房也行,占地面积大,还便宜,反正城市扩建早晚要拆过去。”   苏禾撺掇他,道:“现在不积极,以后你闺女可就不如别人家闺女了。”   这话如同鸡血,让徐立冬来了精神。   对,他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肉球想,他闺女可不能吃苦。   心里有了盘算,在给杨四海打听公房的时候,徐立冬顺道也留心了下私人房。   一打听,很快有了结果。   挨县城边上的红太阳公社打算把原先存放公粮的粮仓卖出去,还有水厂附近有间带院子的平房也要卖。   这天徐立冬下班回来,饭来不及吃,便骑自行带苏禾先去红太阳公社。   路上,徐立冬把情况跟苏禾简单说了番。   “这两年分地单干,上头给的政策又好,公粮交得没以前多了,导致公社不少粮仓都空了下来,公社领导打算卖出去几间,把卖的钱拿去盖窑厂...”   说话间,到了公社大院。   公社刘书记听说有人要买他们粮仓,一早在等,乡下房不值钱,卖的又是粮仓,一般人都不愿意要,刘书记心里也清楚,所以在双方寒暄过后,苏禾问他多少钱时,他没含糊的直接给了个价。   “四百。”   苏禾闻言,问他:“有没有房契?”   刘书记道:“咱们乡下房子哪来的房契呀...不过你放心,买卖谈成,咱们写上契书,盖上公章,到什么时候咱们公社都不会赖账!”   苏禾跟徐立冬对视眼,见他点头,才道:“先去看下房。”   为了多盛粮,时下粮仓盖的要比普通住房更高更宽,冬天阴冷夏天热,而且不容易聚人气,也不怪没人想买这种地方,毕竟大部分人买房是拿来住的。   不过这些都不在苏禾考虑范围内,她只要占地面积够大,够便宜就行。   五间粮仓约莫有六百多平方的样子,四百块钱买下,对苏禾来说已经很划算,如果将来城市扩建占了她的房,她得到的只会更多。   商量之后,两人决定买下。   之后,两人又马不停蹄去看水厂附近带跨院的平房。   里外加起来有三百多平方,通电,自来水厨房私家厕所等一应俱全,不过最让苏禾心动的还是它的位置。   离水厂中学很近,典型的学区房,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将来升值空间会有多大。   尽管房主要五百多,苏禾还是毫不犹豫买下。   断断续续几个月,徐立冬一直在留心私人房,碰上合适的就及时买,直到花光两人积蓄。   若不是钱不够,苏禾甚至想去首都买间四合院。   四合院啊,随随便便来一套,转手变现起码上亿。   她把想法跟徐立冬一说,徐立冬笑她痴心妄想。   “你当买白菜呢,四合院是随便让你买的?你去首都房管所打听下,看看有没有人说卖四合院。”   苏禾不信:“大杂院划给机关单位不让买,那些什么李鸿章啦张之洞啦的晚清官宅总还在吧。”   “你也说是官宅了,既然是官宅又怎么会给你。”徐立冬好笑问道:“苏禾同志,你是什么级别干部,领什么级别行政工资?”   苏禾悻悻不说。   徐立冬捏她鼻尖,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能让咱们肉球衣食无忧就行了,贪多未必是好事。”   “倒也是...”   徐立冬这番话,彻底打消了苏禾念头。月底,杨四海开拖拉机,把杨嫂子还有两个儿子连同家当,都拉来了县城,打算让杨嫂子带娃看鱼铺,他在家捯饬鱼塘。   知道他们来县城,苏禾抽空带肉球过去了趟。   杨嫂子家的小二比肉球晚一年生,虎头虎脑十分可爱,约莫是很喜欢肉球这个小姐姐,跟屁虫似的,肉球到哪他跟到哪。   肉球独生子女,完全没有照顾弟弟妹妹的概念,只顾自己玩,还坏心眼的从台阶上往下跳,小二有样学样,当然摔个狗吃.屎,哇得就哭了出来。   一旁在帮妈妈洗菜的馒头看不下去,仗着已经六岁的身高优势,一把将肉球推坐在地,气呼呼道:“再敢欺负我弟弟,我真打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第45章 26号已更   肉球哪被人这样推过, 愣了愣,哇得一声,也跟着大哭起来, 嗓门比小二还亮,吓得小二忘了哭,只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小姐姐。   也不怪馒头凶, 乡下奶娃多,不管男娃还是女娃,打架都厉害,谁软绵谁挨欺负, 他是大哥, 不凶点以后没法罩弟弟。   只是他没想到城里的小姑娘会这么软, 才推一下就哭了,一时有些无措, 脸儿也涨得通红。   听见外边动静,两个大人从屋里出来,见这场面, 不用问也知道是闹矛盾了。   “呜呜...妈妈,大馒头他推我...屁股痛痛, 手痛痛...”   肉球泪眼汪汪把两只小手伸出去,向她妈妈告状。   不料却听妈妈问:“那你先告诉我,馒头为什么推你?”   “......”   肉球马上止住哭声,陷入沉默。   那边,馒头挨了顿骂, 什么“死小子,不能打妹妹”、“再犯浑,小心我揍你”、“快去哄哄妹妹,带她一块玩儿”...   迫于杨嫂子yin威,馒头不情不愿的跟妹妹“和好”,当着两个大人的面,还拉上了妹妹小手以示友善。   等两个大人进屋,馒头转头看肉球,肉球也转头看他。   彼此互看片刻,齐齐哼一声,甩开对方小手。   这是次不好的经历,回家路上,肉球气鼓鼓的向妈妈表达不满,最后信誓旦旦的说:   “我再也不要跟大馒头玩了!”   苏禾在骑自行车,既要看路,还要注意摇头晃脑的小姑娘不摔下去,自然没仔细听小姑娘喋喋不休的抱怨。   不过最后一句她听到了,好笑道:“刚才回来,馒头拎了两条鱼给妈妈,是你最喜欢吃的鱼哦,你还吃不吃了?”   “......”   小姑娘再次陷入沉默。   徐立冬下班回来,家里已经飘香四溢,顿时勾起他馋虫。   “小禾,红烧鱼啊。”   来不及洗手,徐立冬一头扎进厨房,先拿筷子尝两口,左右看看,没见着他闺女,就问:“肉球呢?”   “又生气啦...”   苏禾乜徐立冬眼,没好气道:“你家这个小祖宗,我劝你以后少惯着,娇里娇气...”话匣打开,开始数落。   做好饭,端菜进屋,徐立冬洗完手跟后进来。   “爸爸!”   小姑娘原本在地上乱画,见到徐立冬,立刻扔下粉笔跑过去,委委屈屈一通告状。   小姑娘说的,徐立冬已经从她妈妈那儿听了遍,但还是耐心的听完始末,先看眼她妈妈,才问:“肉球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气?”   小姑娘重重点头:“生气!”   徐立冬指指盘里的红烧鱼,道:“好,咱们把这条鱼当成大馒头,把他吃了好不好?”   小姑娘吸溜吸溜口水,再次重重点头:“好!”   为了把“大馒头”吃掉,小姑娘肚子撑得圆滚滚,还掀开衣裳拍拍肚皮,大声说:“肉球的西瓜熟了!”   怕小姑娘积食,吃完饭,苏禾拉小姑娘出去散了会儿步,再回来,徐立冬已经刷好锅碗,焖好热水,正在书桌前学习文件。   苏禾看了眼,是份关于“调整设市标准和市领导县条件”的报告,上面关于设市撤县,报告做了明确规定。   “咱们县差不多都达标了吧?”   徐立冬摇头,道:“自来水普及还不够,这段时间上头估计要重新排自来水管道。”   天气渐冷,眼见到年底,为了赶在年前提高自来水使用率,上头政策下达之后,水利局人手不够,从乡下雇了些临时工加快进程。   管道排到谁家,街道居委会负责提前一天通知,叫当天务必有人在家开门。   因为这事,苏禾特意调休了一天。   只是她没想到排到她家时,已经是晚上,好在院里通了电灯,虽然光线不好,也好过乌漆墨黑就是了。   “大妹子?”   苏禾给这些工人烧水泡茶的时候,听见有人不确定的喊了她一声,回头仔细打量了番,忽然想起。   “是李如意?”   李如意哎了声,憨笑道:“刚才都没敢认...你咋样了?”   他想问她是不是仍然寡妇一个,带那个小叔过日子。   苏禾刚想开口,就听身后传来徐立冬声音,说:“肉球不愿意睡觉,闹着要你,你进去看看。”   说话间,走到苏禾身前不着痕迹将她挡住,递了根烟给李如意。   苏禾记挂着闺女,没多想的进了屋,见小姑娘已经坐进了被窝,正靠在床头乖乖看连环画,一下就明白了,顿时好气又好笑。   “妈妈,你说故事给我听!”   小姑娘不愿意自己看了,娇气的要妈妈。   苏禾满足她,一连说五个故事才把小姑娘哄睡着。听见外头还有动静,知道还没干完活,正想出去结工钱,徐立冬进来,啪,把堂屋门反手关了。   “工钱我结了。”   像是知道她要干什么,徐立冬像堵墙一样挡在她跟前,硬邦邦的说。   苏禾好笑的锤了他一下:“小气鬼。”   徐立冬哼了哼,道:“反正我不许你出去!”   看着憨憨的,倒知道讨女人欢心,他可记得清楚,这人还送了个雪花膏给他媳妇儿!   跟他做了这么长时间夫妻,苏禾哪会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笑眯眯道:“好好好,我不出去,醋坛子...”   徐立冬满意了些,红着脸嘀咕了句:“我都为你结扎了,记住你说的,对我好点儿。”   苏禾无语,到底没再出去,当晚使出浑身解数,“好好”对了男人一回。   ......   可惜徐立冬千算万算,没想到过几天,自来水管道排到火车站,好巧不巧,苏禾又跟李如意避无可避的碰上面了。   苏禾心中无鬼,自然不会躲闪,只当他是老熟人,问了些他情况。   “你还是一个人带儿子过啊?”   李如意抓抓头皮,有些无奈的笑道:“怕再娶个虐待娃,干脆没再找...而且我东走西窜,成天灰头土脸,哪个能瞧得上我...”   苏禾一听,便问:“那你还想不想再找?”   李如意黝黑的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道:“能找到当然好,不过虐待娃的可不行!”   苏禾笑道:“想找我帮你问问,不过头婚的不一定能成,二婚的成不?”   李如意闻言,呐呐道:“你帮我找?”   苏禾哎了声:“不成啊?”   “成,成!”李如意道:“二婚的也成,我自个都是没婆娘的,还能再去嫌弃别人?”   两下说定,回到家,趁吃饭的空档,苏禾提到李如意。   徐立冬一听就皱眉,低低吐出一句:“真是阴魂不散!”   苏禾丢他白眼,道:“我看他还是光棍,打算给他说个媒,正好我跟的那趟列车上有个妹子去年没了男人,自己带闺女过日子,我问问,要是愿意就安排他们见个面。”   徐立冬脸上顿时多云转晴,殷勤的给他媳妇儿夹菜:“找对象好,是要给他找个对象!”   “爸爸,对象是什么意思呀?”   正在扒饭的肉球好奇问。   徐立冬呵呵笑,耐心解释道:“就是像爸爸和妈妈这样。”   肉球似懂非懂的点头,晃着小脑瓜道:“我知道了,就是每天晚上都睡一块!”   “咳。”   两个大人都是老脸一红,赶紧把话题转开。   肉球却记在了心里。   过年前后铁路工人最忙的时候,为了让更多人能够及时赶回家过春节,铁路局决定增加列车班次,苏禾跟的这趟列车,由三天一趟调整为四天两趟。   徐立冬也在忙,鲁山升地级市在即,这节骨眼上不能再出任何差错,每天几乎不着家。   可怜的肉球,又又又被父母丢在了托儿所。   杨嫂子也是来送鱼的时候,才得知这事儿,当即把肉球小可怜接去了她家,并且保证顿顿有鱼。   抵不过馋嘴,肉球把N天之前自己发过的誓给抛到了脑后,开开心心的去杨嫂子家吃鱼了。   直到看见馒头,小脑瓜里的不好回忆又被勾起,彼此互看眼,齐齐扭开头,肉球去找小二玩,馒头去帮他妈做饭。   晚饭是鲫鱼汤。奶白的鱼汤里豆腐滑嫩,鸡蛋鲜软。   泡着白米饭,肉球哼哧哼哧吃掉大半碗。   到此为止还算和谐,不过临睡前还是发生了些小矛盾。   杨嫂子租别人的房子,供睡觉的地方只有一间屋,里头摆了两张床,平时杨嫂子带小二睡一张,馒头自己睡另一张。   晚上多了肉球,杨嫂子自然而然的把肉球安排跟馒头睡。   本来都是奶娃,还没到讲究性别的时候,肉球却不干了,大声道:“他不是我对象,不能睡一块!”   馒头还不知道啥叫对象,但听她语气,就不像是个好词,心想我把床分给你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立刻气呼呼道:“她也不是我对象,不能睡一块!”   杨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两位妹纸的地雷,鞠躬~   蒲公英的卷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2-25 11:43:26   七十□□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2-26 00:03:08   第46章 28号已更   在杨嫂子家鸡飞狗跳住到年关,肉球终于被接回家了。   没人再跟她抢玩具, 没人再跟她干仗, 甚至也没人再威胁她刷碗洗菜,肉球十分快活的过了两天之后, 然后开始无聊起来...   这天早上, 甚至还小大人似的重重叹了口气。   苏禾以为自己听错, 见小姑娘耷拉着脑袋,有些没精打采, 担心她是生病了, 忙探手摸摸她额,轻声问:“怎么了, 肉球?”   小姑娘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此刻心情,她跟妈妈说, 虽然我讨厌死大馒头啦,但还是想跟他玩,吃他家鱼, 喝他家鱼汤,bb...   苏禾听明白了,告诉她这叫“欢喜冤家”, 然后解释给她听。   小姑娘似懂非懂点头。   苏禾又说:“肉球啊, 妈妈等下有事,把你送去馒头家,跟你的小竹马团聚好不好?”   小姑娘来了精神,好奇问妈妈:“竹马是什么意思?”   苏禾告诉她:“就像你和馒头, 你是青梅,他是竹马。”   小姑娘默默记下,去杨嫂子家路上不住念念叨叨“我是青梅,他是竹马”。   不巧杨嫂子家门前有条排水沟,小姑娘一脚跨过去,咯噔...一下忘记了是什么马。   但她已经跑到了馒头跟前,只好边想边说:“你是马马马马...猪猪猪猪...”   这人怎么上来就骂人啊。   馒头气得小脸通红,朝她翻个白眼走开。   肉球:“......”   ......   苏禾去了趟火车站。   她帮李如意介绍了个对象,叫刘梅,是她手底下的列车员,说定今天见面相看,地点就在她办公室里。   刘梅头个男人是矿工,因为矿井事故意外去世,丢下她独自带闺女过日子,乡下婆婆和嫂子欺负她没男人撑腰,三天两头来打秋风,最近甚至住到了她家,实在是受够了,她决定再找个男人。   李如意虽然长相普通,但身板高大结实,性格憨厚,给人感觉十分踏实,刘梅一眼就相中了他。   苏禾在中间给两人做介绍,见两人都不大能放开,想了下,从抽屉翻出工会头几天发的电影票,递给李如意,笑道:“李大哥,你带小梅去看场电影,听说电影院在放《少林寺》,很不错,你们去看看呗。”   她话音才落,刘梅就直摆手道:“列车长,我也有电影票,用我的用我的。”   铁路局福利待遇好,工会三五不时会发些电影票、毛巾、肥皂之类,虽然苏禾级别高,福利按说更好,但刘梅也不愿占人家便宜,何况电影票对她来说也没啥用处,上次看电影,还是她跟头个男人处对象的时候。   李如意也是个不愿占便宜的,紧接就道:“刘梅同志,那我请你吃饭。”   刘梅红了脸,但还是干干脆脆的哎了声。   苏禾见两人有戏,不再当电灯泡,等两人离开,她去了趟百货商店,买些烟酒特产,还有老年人穿的衣裳,打算带去首都。   今年照例要去首都过年,虽然老两口什么都不缺,但不代表苏禾就能理所当然的没表示。   到腊月二十九,一家三口搭火车去往首都,徐有粮安排了勤务兵来接。   老实说,苏禾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老两口住哪儿,也不怪她犯晕,因为老两口住的地方既没有路标,也没有门牌号,甚至连周围住宅都一模一样,全部四四方方小院,清一色青砖红门。   她问徐立冬认不认识路。   徐立冬点头道:“当然认识,我从小在这长大的。”然后一路告诉她,哪是食堂,哪里是学校,哪里是办公场所。   听得苏禾更晕乎。   轿车一路畅通无阻,在老徐家门口停下,大门敞开,里面隐约传来说笑声,徐立冬领母女俩进去,见家里有客,笑着挨个喊人。   苏禾跟着喊,又拍拍肉球脑袋,让她喊奶奶。   “老郭,孙女都这么大啦,养得真好!”   开口的是跟郭正侠差不多大年纪的老妇人,笑容和善,苏禾认识她,是叶元帅的老伴。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住这附近的,光靠富可不行,就拿郭正侠的这些老姐们团来说,她们的老伴无一不是跺跺脚,全国抖三抖的大人物。   作为儿媳妇,这种场合下,苏禾自然不能甩手走开,尽管她坐了一夜火车十分疲累,但还是要打起精神作陪。   因为是妇女间聚会,徐立冬不需要在场,打完招呼后,便抱了肉球进屋哄她睡觉。   苏禾羡慕的目送父女两离开,听见叶老夫人喊,忙应声。   “小苏,听说你在铁路局,工作忙不忙?升干事了没有?”   苏禾笑说还能应付得来,之后叶老夫人又问了些其他,苏禾如实应答,直到话题转到别人身上,她才悄悄松口气。   老姐们团东家长西家短,苏禾原本有些犯困,直到听见她们说起四合院,一下来了精神。   “...那家人头几年犯了事儿,被打成右.派,现在恢复了名誉,当年没收他们的院子也归还了,不过我估计那家人是寒了心,听说打算把院子卖出去,移居去香港...院子才不错呢,晚清官宅...”   “几进的院子?得不少钱吧?”   “说是要八万多。”   苏禾倒抽口凉气。她跟徐立冬工资每个月加起来才一百多块,得不吃不喝存上几十年才够,怪不得徐立冬笑她痴人做梦。   想想也是,从古至今,但凡政治经济中心,普通百姓想要买房扎根都不是件容易事,甚至有些草根出身的官员要是没有皇帝赐宅,也只能拖家带口租房过日。   到了晚上,私下无人的时候,苏禾才跟徐立冬提起这座价值八万多的官宅。   见她说这番话时两眼放光,徐立冬想了下,问道:“小禾...你很想要四合院?”   苏禾嗯嗯点头,道:“你想咱们以后要是退休了,还能搬过来住,离爸妈也近,而且不用上下楼,多方便。”   不过很快她就叹气道:“这么贵,还是想想算了!”   徐立冬咳嗽下,小声道:“其实...也不是没钱。”   他话音才落,胳膊就挨拧了下。   “好啊,背着我藏私房钱。”苏禾朝他伸手,气哼哼道:“快点交出来饶你不死!”   “小声点。”徐立冬捂住她嘴,压低声音道:“不是我藏私房,是东西见不得光...”   苏禾愣了下,心口噗噗乱跳,难以置信道:“你贪.污?”   听她越扯越离谱,徐立冬赶忙解释道:“是别人送我的,一盒金条。”   苏禾:“......”   十多年前刚动乱那会儿,徐立冬还在首都念书,经不住同学撺掇,跟大部队去抄了一个老师的家,那个老师父辈曾经是首都赫赫有名的大地主。   也是那次,让徐立冬见识到这些人的疯狂,他开始后悔,尽管他没动手,出于自责,他偷偷给老师送饭,照顾老师家人,但不幸的是,最终老师不堪折磨上吊自杀。   “那他家人呢?”   徐立冬面色沉重:“也死了。”   苏禾有点明白当初自己被贴大zi报,去求他,他很轻易的就答应帮忙,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盒金条是老师送你的?”   徐立冬点头:“他告诉我藏在哪,托付我保管,如果他家人能活下来,让我转交给他家人,如果没有,让我留着。”   顿了下,徐立冬继续道:“他家人死之后,我把它埋了起来,再没动过。”   苏禾沉默片刻,轻声道:“徐立冬,我不要什么四合院了,那是别人的钱,咱们不能用。”   徐立冬大感动容,一把搂了她进怀,想说些什么,却不知怎样开口,良久才满足道:“小禾,你真好。”   苏禾拍拍他背,用故作轻松的语调说:“不过那么多金条埋着可惜了,你埋哪儿了?咱们把它挖出来吧!”   徐立冬愣了下,不解看她。   苏禾笑道:“放心放心,我可没那么缺德,什么钱都用,我是想把它挖出来带回鲁山,将来把这笔钱用到刀刃上,比如盖学校,修水利,也算积德了。”   徐立冬琢磨了下她最后这句话,一下咧嘴笑出来,道:“小禾,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去挖出来。”   先前破四旧的十几年里,市面上极少能见到金银珠宝,就算有,大家也是藏着掖着不敢拿出来。市面无法流通,银行不敢存,埋地下就成了大家惯有的藏宝方式。   所以当年抄家,才有掘地三尺之说。   不过无论抄到哪儿,也没人敢抄红墙之内的这方地,徐立冬十几年前埋下的那盒金条,十几年后仍然在。   苏禾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条,起码有十几斤重,按银行回收价八块一克折算,这些黄金最低值十万块。   作者有话要说: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以前人很看重黄金,方便移民,方便跑路,毕竟国际通用嘛。   作者君想更新粗长,但能力有限,年初发现怀孕了,宝宝不是计划内的,但还是决定要了,怀孕期间无法稳定更新,不过肯定要完结,介意的妹纸可以弃坑,有缘再见~   第47章 4号已更   过完年, 他们把这盒金条带回了鲁山。   原本苏禾打算把金条拿去兑现,不过被徐立冬制止了。   “虽说现在政审没头几年严了,但不代表国家放松了警惕, 你信不信,你前脚去银行, 后脚就有人来盘查咱俩,搞不好爸妈都得受牵连。”   一句话打消了苏禾念头, 不过还是不放心。   “那怎么办?总不能继续埋地下吧, 咱们这小院跟爸妈那儿可没法比, 保不准就被几个调皮蛋当玩具给挖走了。”   埋床底下她都不安心,自家小祖宗也是个淘气的, 经常钻床底躲猫猫, 要是给她看见了也坏事。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徐立冬道:“不行就去黑市兑换, 不过要去外地,县里熟人太多,不方便行事, 另外保险起见, 最好分几次兑。”   苏禾顿时来了精神, 道:“那简单,咱们多去几个大城市不就行了...”   说到这儿,苏禾揶揄他:“徐公安,你学坏了啊,当初是谁一本正经教训我来着?”   徐立冬咳了下, 道:“我这叫与时俱进。”   打定主意,见天还早,徐立冬去汽车站打听到省城的汽车班次,苏禾把从首都带的东西打包,连带肉球,一块送去杨嫂子家。   去年末,首都取消了肉票、布票、工业劵,市场上的好多东西都可以自由买卖,不像鲁山,除了工业劵不再使用,像肉票粮票布票还在。   杨嫂子家不缺粮食蔬菜和肉,苏禾特意给她带了些化纤布还有猪皮鞋,结实耐穿又便宜。   杨嫂子要给钱,被苏禾拦了下来。   “我家这个小祖宗三天两头过来吃你的喝你的,我是不是也要算账给你钱?”   见状,杨嫂子便不再跟她拉扯,听她说要去省城办事,爽快道:“你忙你的,肉球搁我家,我给你看着!”   苏禾哎了声,见肉球跟馒头兄弟俩玩得正疯,趁小姑娘不注意,赶紧溜了去汽车站跟徐立冬汇合。   鲁山距省城约莫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不算远,他们半晌午出发,一两点就到了省城。   这还是苏禾头回来,省城虽说比不得首都上海那样繁华,但也不算差,沿街商店林立,胡同石棉瓦棚下,灌汤包、生煎馒头、粢饭团、鸭血粉丝汤、豆腐涝、五香蛋、牛筋面...各色美食应有尽有。   还是改革开放好!苏禾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感慨。   吃过饭,两人找了间招待所休息了会儿,等天一黑,徐立冬换了身便装带苏禾出门。   黑市现在都半公开了,与其说是黑市,倒不如说是夜市,不起眼的胡同里,粮食蔬菜水果,衣裳鞋袜毛巾,二手的收音机电风扇...再往深去,竟然还有瓷器字画翡翠玛瑙!   苏禾拖住徐立冬,低声惊呼:“快看,古董!”   徐立冬好笑,直接拽走她:“你家古董随随便便拿出来卖啊。”   这倒也是...   苏禾讪笑,自认没有鉴宝的本事,也不乱买,就过过眼瘾。   快走到头,有间普通门面,一进门玻璃柜台里也摆了些翡翠玉器,跟外头小摊一样,一看就是赝品。   电视机里放着上海滩,胖乎乎的老板捧个搪瓷缸,边吃饭边看电视,瞧见有客,懒洋洋的招呼了声:“随便挑随便捡,全部五块。”注意力又转到了电视上。   苏禾想笑。这老板也太佛系了。   徐立冬开口道:“我兑黄金。”   胖老板一怔,放下碗筷,低声道:“多少斤?”   徐立冬伸出一只手。   胖老板打量两人片刻,丢下句“跟我来”,起身去了后院。   两进的小院,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住宅,虽然只有两间老式青砖瓦房,但收拾的很干净,屋里桌椅板凳成套,靠墙的多宝阁上摆了些不知是真是假的瓷器。   胖老板招呼两人坐,道:“银行兑一克黄金是八块五,我这边只能出八块二,钱一次给清,不过要签上契书摁手印。”   还要签契书摁手印?   苏禾朝徐立冬投去疑惑目光。   徐立冬道:“可以,你放心,出了这个门,我和我爱人知道轻重,不会乱说。”   苏禾闻言,明白了。目前黄金市场还没有规范化,处在边缘地带,往大了说是犯法事儿,往小了说就是普通买卖,胖老板这么做,也是防止有卖家坑害他。   写上契书,摁了手印,就是同条船上的蚂蚱,真要出事,谁也跑不掉。   他们这趟过来,带了约莫五斤黄金,就是两千五百克,按一克八块二的价算,能换两万多块钱。   这是笔不小的数目,胖老板需要周转,黑市人多杂乱,他们也没把金条带在身上,双方商议好,定在第二天钱货两讫。   转天苏禾留在招待所,徐立冬去跟胖老板接头交货,买卖一完成,两人立刻搭车回鲁山。   相较金条,这些钱就好处置多了,多个户头分开存。城镇居民工资稳定,国家分配房子分配工作,各种票证限制又消费,日子过得完全没压力,总有闲钱存下来,一个户头几千块存款,银行工作人员已见怪不怪。   年后上班,徐立冬又抽空去了几趟外地,陆续把剩下的黄金变现。   忙忙活活多日,周末,苏禾休息,去杨嫂子家接肉球,路过供销社,买了些罐头奶糖类的零嘴拎过去。   杨嫂子见她又拎东西,埋怨她费钱见外,道:“一会儿馒头他爸送鱼过来,趁新鲜,你拎两条回家!”   说曹操曹操到,杨四海推架子车停在外头,吆喝杨嫂子出去卸货。   “大妹子也在啊!”   注意到杨四海脸色不大好,苏禾直接问:“大哥你这是咋了?”   杨四海骂了句脏话,气道:“乡里那帮龟孙子,见我手里头有几个钱,一个个的叫我发扬精神,给乡里盖所新中学...凭啥叫我出钱呐,难不成我的钱是大水淌来的?”   苏禾听明白了,这不就是道德绑架么。   “那你打算咋办?”   “反正这钱我不出!”杨四海气呼呼道:“盖学校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苏禾能理解他想法,这种事关键要情愿,上升到道德绑架就变味了,换成她,她也会不爽。   只是苏禾怎么也没想到,没隔多久,乡里那帮人竟找上了她家。   先是恭维她跟徐立冬出息了,都是吃公家饭的,又说工资不会低,应该存了不少钱,是时候为家乡做做贡献啦...baba...   徐立冬心软,想到他们兑换黄金的那些钱,差点要一口答应。   却被苏禾打断,问乡里的叔伯:“乡下盖间大瓦房起码要六百块砖,上百片瓦,加上水泥门窗房梁人工费,至少要花两三百块钱,你们打算盖几间?”   “原先那几间草房太老,咱们打算全推了重盖,乡里学生多,加上办公室,起码得十间吧,另外为了学生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咱们打算再建个篮球场,体育室,配备些体育器材...”   开口说话的是公社中学校长,以为有戏,道:“这些全弄好,估计也就四五千块钱吧,你们看...”   苏禾笑了下,道:“我跟冬子只能拿出三百,剩下的你们再筹吧。”   几人闻言,不掩失望,其中一个不满道:“你俩可都是吃公家饭的,咋这么抠门呐,三百块够干啥?”   苏禾笑道:“够盖一间教室啦,你们也都有手有脚,咋好意思只伸手管别人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全是废物,你们说是不是?”   第48章 12号已更   送走这帮人, 苏禾气哼哼道:“下回他们要是再来, 我非拿扫把赶不可...”   徐立冬蹙眉, 脸上带了责备:“小禾,他们到底是长辈,不能说这么难听的话。”   苏禾也不满:“我又没说错,你看看他们, 就差没搜你身了,哪里是来凑钱, 分明是要钱!”   徐立冬不说话, 扭开头生闷气。   苏禾斜眼看他,到底没忍住, 故意道:“对不起, 我有失妇德, 让你在长辈面前丢脸啦,我有罪,犯了七出之罪,快点把我休了吧!”   “胡说八道!”徐立冬被气笑。   苏禾趁机道:“你以为我想得罪人呀,不给他们点难听话,他们以为你家财万贯呢, 是, 咱们是不差盖学校的钱, 可你有没有想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才是脱贫关键。”   徐立冬神色松动, 终于翁声翁气道:“你说的也是。”   见苏禾似乎还在生气,徐立冬拉她坐自己腿上,从后拥住了,恳求道:“小禾,以后别这样说他们好不好?他们筹钱也不是为了私欲,说到底还是想让乡下孩子有个念书的地方...”   苏禾一下就心软了,必须要承认,她没有徐立冬看事通透,也没有他大度。   “那你说出多少就出多少吧,我听你的。”   徐立冬笑了起来,道:“你的顾虑不是没道理,这样...我看咱们就出两千,剩下的让他们自己解决。”   苏禾没意见,其实她倒不是在乎那点钱,就是纯粹不喜欢被人道德绑架。   “钱你自己送回乡下,我不去。”   徐立冬忙道:“我去,我去。”   “对了...”苏禾忽然想起来,问:“我听人说水厂附近那片地要拆了建商品房,是真的?”   徐立冬点头:“是有这打算,不过现在商品房还不成熟,暂时只在沿海地区还有首都推行,水厂附近的房子就算拆了建新房,也没有房产证,所有权还是在公家手里。”   这个苏禾倒不担心,反正占了那块地,将来推行商品房政策,大不了补交点钱。去年她和徐立冬在水厂附近买下的小院,里外加起来有将近三百平方,要是一对一拆,怎么也能分到两套房。   没过多久,上头文件放下来,确定要拆迁,得知消息的居民一下炸开了锅。   “钢筋混泥土,听说有五层高,厨房厕所家家户户都有,进了家关门,几天不出门都成!”   周末,苏禾带肉球去杨嫂子家串门,提起这事,杨嫂子就激动:“妈呀,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高的房子!”   苏禾给她说得笑起来,道:“五层楼算什么,上海首都那样的大城市,二三十层的楼房也有。”   “你嫂子那是少见多怪。”杨四海也在家,忍不住道:“楼盖多高又不关你事儿,看把你给激动的。”   杨嫂子白她男人眼,嘀咕道:“我倒想住,我男人没那本事能咋办!”   瞧这话说的...杨四海气道:“我没本事?我坏就坏在投错了胎,不是商品粮户,要不然我能让你们娘几个窝在这种地方?”   头些年物资匮乏,为了不加重城市负担,各地方严令禁止乡下人进城,这几年虽说条件好了些,户口还是卡得紧,除非是嫁进城,军转干,或者考大学还有工作调动,否则很难落户。   杨四海不是没动过心思,只是苦于没有门路。眼看馒头到了上学的年纪,总得想办法让他留在城里念书,回乡下种地能有啥出息。   “大妹子,你脑子好使,快给哥出出主意,秋来报名念书那会儿,你是咋整的?”   杨四海厚着脸皮打听,道:“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把户口转过来!”   苏禾闻言,几乎瞬间想到了个办法。   只要她把水厂附近的院子卖给杨四海,房契转到杨四海手上,他就能凭房契去公安局办理落户。   但这将意味着她会损失不小一笔钱,毕竟当初她买下是为了升值。   见苏禾陷入沉默,杨四海抓抓脑袋,忙道:“我就是问问,大妹子你也别太为难!”   苏禾回过神,笑道:“也不是多为难的事,这样...回去我跟徐立冬说说,看他有没有办法。”   其实她是想问徐立冬能不能把院子转给杨四海,她自己拿不定主意。   令她大感意外的是,徐立冬几乎没犹豫,就同意了。   “老杨急着转户口也是为馒头上学,好事儿,卖给他吧,你要是想住楼房,回头我向单位申请换房子。”   苏禾摇头:“别了,我看咱们现在住这就挺好。”   隔壁孙哥已经向单位申请住换房,等孙嫂子一家搬走,这间小院将完全属于他们,比起筒子楼,苏禾宁可住这种带院子的平房,单门独户还能种点花花草草,宽敞又清净。   两人私下商量好,找时间,苏禾把房契带给杨四海,按当初入手价转卖给他,开玩笑道:“大哥,也就你和嫂子能让我甘心吃亏卖了,换成别人,我可没那雷锋精神。”   杨四海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苏禾把房子卖给他有多吃亏,出于歉疚,他道:“大妹子,我和你嫂子都不是爱占人便宜的,这样...我出两倍的价买你院子!”   苏禾吓一跳,忙摆手:“那我跟抢钱有啥区别?”   杨嫂子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事明摆着是咱家占便宜了,大妹子你也别不好意思,我跟你大哥都商量好了,就给你两倍的价,你要是不收,我看这院子咱也别要了,住着也不安心!”   “也别两倍了,多半倍吧!”苏禾径自叫定,见两口子还有话,赶在前头道:“再啰嗦房管所就下班啦,行了行了就这样,咱们现在就去转房契,徐立冬已经跟公安局同事打过招呼,你们先把老家户口迁出来,再去公安局找姓刘的公安,他会帮你们落户。”   见状,两口子不再多说,带上税钱跟苏禾一块去房管所。   ......   房契转手,落户,到九月,馒头报名上了水厂附小,杨嫂子一家也搬去了水厂附近的新家,跟苏禾他们离得更近,中间只隔一条马路。   最高兴的莫属肉球,每天都要往杨嫂子家跑几趟,加上附近的小伙伴,很快结成一个队伍,掏鸟窝挖蚯蚓踢皮球,每天玩得不归家。   苏禾放养式教育,几乎不管她,只有在睡前才会教她数数,顺便告诉她白天里哪些事做错了需要改正。   夏天里,徐立冬托人从省城买了台彩电,因为这台彩电,肉球成了水厂附近的小霸王。   理由很粗暴简单,谁欺负她,谁就不能去她家看电视...   最近电视上在播《上海滩》,肉球找来一帮小伙伴,她演许文强,让馒头演冯程程,小二勉强充当丁力,其他人就扮演甲乙丙丁。   扮演冯程程,馒头是拒绝的,但没办法,他要是拒绝,不仅他,连带小二都不能再去她家看电视...   这种强哥程程的戏码,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直到这天,徐立冬下班回来,见他闺女披着他的中山装,脖子里挂他的围巾,踮脚吧唧亲了“程程”一口...   当天晚上,肉球就挨了一顿揍。   尽管只是打手心,但肉球很会造势,木头棍子才碰到手上,就开始飙泪,呜呜咽咽的说爸爸趁妈妈不在家就欺负她。   徐立冬太阳穴突突直跳,哪还再下得去手,忍住抱她一顿哄的念头,板脸教训道:“你是女孩,以后不许乱亲男孩。”   肉球委委屈屈的哦了声,忍不住问:“爸爸也是男孩,我还能亲爸爸吗?”   徐立冬咳了下,忙补充:“除了爸爸以外的男孩。”   肉球又哦了声,低头想了会儿,突然又问:“那妈妈怎么能亲你?”   徐立冬老脸一红,但还是解释道:“因为妈妈是爸爸的媳妇儿,媳妇儿可以亲。”   肉球明白了。   第二天,徐立冬做好早饭,给肉球扎好马尾,又再三叮嘱她在家乖乖的,然后才骑车去上班。   他一走,肉球拿个馍片叼嘴里,立刻蹬蹬往杨嫂子家跑。   馒头还没去上学,在家吃早饭。   肉球跟杨嫂子打过招呼,一溜烟跑到馒头跟前,神秘兮兮的说:“我给你当媳妇儿吧,这样强哥就能亲程程了!”   啪嗒。馒头手里的筷子掉了。   第49章 49章节   在肉球的印象里,她的童年始终绕不开那个叫馒头的小伙伴, 一块吃, 一块玩,一块上学...   直到一九八八年年底, 省里下达文件, 决定将徐立冬调去省公安厅任刑侦科科长。   考虑到家属安置问题,苏禾的工作也会随之调动,仍旧在铁路局,不过职位由原来的列车长升到了铁路段段长,管理省会到首都段的列车运行。   对于夫妻俩来说, 升职无疑是件好事,只是他们在鲁山住了这么多年, 关系网早已固定, 生活环境也安逸舒适, 说没感情, 那绝对是假,更别说还涉及搬家迁户口肉球转学等一系列问题。   晚上的时候, 苏禾跟徐立冬说起这事。   “爸那边怎么说?”   虽说徐立冬严格上算平级调动,仍旧是科级干部,但一个是地级市一个省城,平级调动已经是在往上走,何况徐有粮离退休还早,终究是要安排子女去首都。   “爸倒是没说什么,按咱们自己的想法来就行, 省里那边让年后过去。”   徐立冬给已经熟睡的肉球掩掩被角,压低声音道:“你跟这小祖宗说了没?”   苏禾笑出声,道:“要说你说,你家的小祖宗你伺候,可别都让我唱白脸。”   第二天是肉球去领寒假成绩单的日子,小姑娘浑浑噩噩,也不是啥读书的料,如果不是苏禾提醒,都忘了自己要领成绩单。   “爷爷说了,这回我要是考到第一,他就带我坐飞机!”   肉球抬抬小下巴,特地强调:“是真飞机,不是纸飞机。”   这年月,家里有台彩电已经算大富,坐飞机是普通人根本不敢想象的事,小姑娘这番话也就在家说有人信,出了门人家只当她年纪小小就会吹牛。   “先领了成绩单再说,别是倒数第一就行。”苏禾对小姑娘不抱希望,催她吃饭,又朝徐立冬使使眼色,示意他说去省城的事。   徐立冬咳了声,试探着道:“肉球,过完年爸爸可能要去省城了。”   顿了顿,又说:“你妈也去。”   肉球头也不抬,乖乖道:“知道了,那我就去馒头家睡,我会听大娘话,你和妈放心吧!”   实在不怪肉球有这反应,因为夫妻俩工作不定时,经常一走就是好几天,导致小姑娘就像个留守儿童,住馒头家是常有的事。   看出小姑娘没搁在心上,徐立冬抓抓头,又道:“这次不一样,你也去,咱们都搬去省城住。”   肉球抬起头,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可是我不想去,去省城我就不能跟馒头一块玩了...”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小脸上写着不开心。   徐立冬一旁看着,竟然生出一种女大不中留的感慨来。   心里这么想的时候,话也脱口而出,被苏禾听个正着,好笑道:“他俩都还是小孩子,哪懂什么情啊爱啊的,别拿你大人的思想去过度解读他们,我看馒头就不错,懂事又知道护弟弟妹妹,在学校有他罩着肉球我也能放心。”   时下的学校可不比几十年后,家家户户好几个孩子,也没娇生惯养概念,打架斗殴都是常有的事,像肉球这样落单的孩子就容易受欺负。   听苏禾这么说,徐立冬也为自己反应感到好笑,忍不住笑了会儿,才转道:“对了,我今天要回趟乡下,跟五叔商量商量,把公社以前废弃的那口砖窑重新开起来,还有洗沙厂,我看也该开展起来了。”   正如苏禾所说的那样,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徐立冬打算趁自己没调职前,用那笔卖金条换来的钱把乡里的基础设备都修缮下,这样一来,既能解决盖房建材紧俏问题,又能让公社有笔不菲的收入。   对这种事,苏禾向来没意见,道:“我看这样,等肉球领成绩单回来,咱们一块回乡下,也快过年了,正好给五叔他们送点礼。”   当初在乡下的时候,徐老五待她不薄,这么多年,苏禾完全拿他当娘家人待。   打定主意,苏禾先去了趟百货商店,徐立冬则去了单位,打算先向省公安厅提交住房申请。   ......   过完年,等徐立冬把手头工作交接完,便带了媳妇儿跟闺女搬去省城。   不过省直单位住房紧俏,徐立冬申请的住房还在审批中,一家三口暂时租住在公安大院的职工宿舍里。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小伙伴,让肉球着实失落了好一段时间。   她想给馒头打电话,可这个时候馒头家还没有安装固定电话的条件,她给馒头写了几封信,不过因为地址填错,全部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我给他写这么多信,他一封都不回我,我再也不要跟他玩了,哼!”   肉球气鼓鼓的向她爸妈发誓。   徐立冬看在眼里,心想幸好我工作调来了省城,要不我闺女迟早要被馒头那头猪给拱了。   “估计人家是烦你不好意思说,换成是我,我也不给你回信,你自己回想回想,你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   徐立冬宽慰小姑娘:“算啦,天涯何处无芳草。”   小姑娘陷入沉默,似乎真的在回想。   一旁苏禾白了眼徐立冬,低声道:“有你这么跟孩子说话的吗?”   徐立冬老脸一红,自然不会招认自己那点小心思,咳了声道:“我这是为她好,咱们人活一世,总得习惯分别。”   话说得虽然伤感了些,却是大实话,毕竟分别才是常态,每个人总有自己路要走 ,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不过没关系,到下段路,可能又会有其他人陪着一块走。   苏禾承认,她被徐立冬这番话给说动了。   而且夫妻俩觉得他们闺女悲伤春秋,多半是闲的,给她找点事做就好了。   打定主意,趁休息日,夫妻俩特地带肉球去了趟文化宫,那里有各种兴趣班,游泳,体操,乒乓球,围棋,绘画...   肉球是个智商不算高的孩子,又活泼好动,夫妻俩非常有自知之明,直接就把围棋、绘画之类给排除了。   肉球也不乐意看那些,兴趣缺缺的背着两只小手,跟领导似的在文化宫转悠,直到她看见高低杠上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在“飞”。   “我要学那个!”   徐立冬顺她视线看去,顿时眼皮一跳。   时下大多人以进体校为荣,总觉得将来可以在体坛上为国争光,自然而然的,各种体育项目在文化宫开展的十分火热,各省队的教练也时不时会过来挑苗子重点培养。   徐立冬倒是不反对闺女学体育锻炼身体,但体操...似乎有点危险了。   可小姑娘坚持要学,徐立冬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正如徐立冬跟苏禾猜的那样,给肉球报了兴趣班,认识更多伙伴之后,慢慢的,小姑娘就不再提馒头了,口中时不时冒出一两个新伙伴的名字。   直到周末这天...   肉球跟随教体操的教练去了趟体校,再回家,一进门就冲徐立冬哇哇喊:“爸爸,我今天看到馒头了!”   徐立冬:“......”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下周一晚)   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出来了,两个宝宝目前还算安稳。(是的,作者君中奖了,一下怀了两,还不知道性别,希望都是女孩)   继续更新,不过没法日更,更新时间我会大概写下,介意的妹纸可以弃文,咱们有缘再见~   第50章   肉球虽然读书不怎么样,倒是挺有运动天赋, 肢体协调能力也不差, 跟随文化宫老师去省体校参观时,一下就被省体校的梁教练给相中了。   这纤细修长的脖颈, 这灵巧柔韧的四肢, 这明亮有神的大眼,这甜美笑容,一看就是跳艺术体操的料。   早年梁教练代表国家参加过三届奥运会,两届亚运会,还有各大地区比赛, 获奖无数,退休后来到地方任教, 为国家的体育事业添砖加瓦, 定期到各地方挑苗子, 打算组建男、女子体操队。   馒头就是梁教授年初到鲁山市挑选的苗子之一。   青梅竹马重逢, 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见两个小家伙相谈甚欢,梁教授以为他们在谈论跳操, 悄悄走近了些,就听肉球气哼哼说:“我给你写信你也不回我,说,是不是故意的?!”   馒头先是愣了下,有些惊讶的样子,反应过来后,忙摆手说:“不是故意的, 你啥时候给我写信了?我没收到!”   见肉球不相信,馒头黑乎乎的小脸涨得通红,再次强调:“我真没收到,我还以为是你不愿意理我了...”   肉球一下笑起来:“真的?”   馒头重重点头:“真的!”   肉球拉住他胳膊,说:“走,我带你去我家,让我妈烧好吃的给你吃!你在这吃不好喝不好吧?”   馒头刚想说话,就听身后传来道声音,回头一看,是梁教练,他不好意思挠挠头,指着身旁的肉球说:“梁教练,这是我老家妹妹,我能请个假去她家一趟不?”   梁教练笑眯眯道:“当然可以...”   说到这儿,他看向肉球,道:“小姑娘你叫徐婧是吧?我能去你家坐坐吗?”   肉球:“......”   馒头:“......”   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不怀好意,梁教练咳了声,补充道:“是这样,杨青松孤身在外,考虑到安全问题,不能随意离开学校,我不放心他乱跑。”   闻言,肉球甜声道:“那好吧,欢迎梁老师来我家做客。”   梁教练越看越满意,厚脸皮跟小姑娘去了她家,刚好苏禾跟徐立冬都在。   抛开馒头不谈,家门口冷不丁站个陌生人,徐立冬有些回不过神,直到肉球冲他哇哇喊:“爸爸,我看到馒头了,他在体校!”   “这是梁老师,馒头的教练!”   徐立冬搁下手里报纸起身,跟梁教练握了握手,心下疑惑不减。   苏禾用围裙擦着手上水从厨房出来,也跟梁教练打了招呼,又冲馒头招手,示意他过来,不是不惊喜:“馒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吃住在哪儿?习惯不?快过来给姨看看瘦没瘦。”   说话间从五斗橱里把装瓜子糖果的玻璃罐拿出来,招呼馒头吃,又泡了两杯茶,一杯放到梁教练面前,一杯递给徐立冬。   这边,梁教练自我介绍道:“我叫梁海峰,是体校的老师,我从文化宫教跳操的老师那儿听说徐婧表现不错,有体育天分,想来问问你们意见,愿不愿意让徐婧进体校训练几年,等大点了,再送她进省队。”   苏禾看向梁教练,又跟徐立冬对视了眼,不是不意外。   梁教练笑道:“进体校不用交学费,另外每个月还有九块钱的生活补助,吃的方面,鱼肉鸡蛋蔬菜管饱,会保证每个孩子营养均衡,至于住,我们是封闭式训练,有集体宿舍,每个月有两天休假。”   老实说,梁教练说的这些不是不诱惑人,毕竟既能吃饱饭还能有补助,对于生活条件一般,孩子又多的家庭来说,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即便将来孩子进不了国家队,也拿不了什么国际性大奖,也能留在体校当老师。   这也是为什么杨四海同意将馒头送来省城的原因。   不过这些条件徐立冬并不看重,主要还是看肉球愿不愿意。   苏禾也是这么想,笑着对梁教练道:“我家这个小姑娘娇气,我怕她吃不了苦,去几天就闹着要回来,再给你们添麻烦。”   看出夫妻俩不大想让自己孩子去遭罪,梁教练想了想,还是劝道:“这些你们倒不用担心,体育锻炼强身健体不说,锻炼的还是耐力和精气神,只有好处没坏处,小姑娘去练练也不错。”   说到这儿,梁教练转问肉球:“体校不仅不有高低杠,还有专门跳艺术体操的训练室,你愿不愿意去?”   肉球眨眨眼,问:“那我能不能天天一块跟馒头玩?”   徐立冬:“......”   苏禾:“......”   梁教练应得干脆:“当然能了!”天天一块训练也是玩。   肉球一听,高兴起来,立刻举手道:“我去,我去!”   这迫不及待的劲儿,徐立冬在旁简直没眼看,猛咳嗽几声,试着开口道:“肉球啊,你去了就不能天天回家了,你要是想我跟你妈了怎么办?”   肉球滞了下,看看爸爸,又扭头看看馒头,有点儿难以取舍。   苏禾笑着揉揉小姑娘头发,做主道:“去吧,体校离咱家又不远,我跟你爸抽空就去看你。”   徐立冬脸黑了。   不过他不是有脾气当场就发作的那种男人,喜欢生闷气,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这种心态不对,小姑娘早晚是要离开他的,他总得要面对现实。   苏禾自然看出了他的失落,当着肉球的面没说什么,等临睡前,才搂着她男人轻声道:“徐立冬,我再给你生个孩子吧?”   徐立冬捏捏她搁在自己胸前的手,摇头:“不生了,生再多最后都只剩咱俩。”   苏禾仰头亲了亲他下巴,故作轻松道:“那你要对我好点,我比你小好几岁呢,等你成糟老头子了,照顾你的人可是我。”   徐立冬被说得露了笑,把怀里人搂紧了,低头瞧着。   苏禾被他盯得不自在,抬手摸摸脸,正要说什么时候,徐立冬突然亲了过来。   尽管已经是老夫老妻,苏禾还是被他热情弄得有些脸红,两胳膊勾上他脖颈热情回应。   老旧的职工宿舍并不大,一室一厅格局,肉球的小床就摆在他们的大床边上,怕被小姑娘听到,两人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可小姑娘还是醒了...   肉球是做噩梦被吓醒的,她梦到自己一个人离开家,再也见不到爸妈,想回家也找不到家在哪儿,急得小姑娘大哭起来,一下被憋醒。   大床吱呀吱呀响动正激烈的时候,只听小姑娘抽抽噎噎说了句。   “我想跟你们睡...”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妹纸们的祝福,鞠躬鞠躬~   下更在周六   第51章   吱呀声顿消。   安静的夜里,徐立冬的喘息显得极为突兀, 缩在他怀中的苏禾压抑的低吟了声, 只觉脸丢到了姥姥家。   顾不上男人感受,苏禾将他从身上推开, 尽量用听起来还算正常的语调轻声道:“怎么了肉球?做噩梦了?”   肉球带着哭腔嗯了声。   苏禾朝小姑娘招手:“不怕, 快到妈妈这儿来。”   说这话的时候,偷偷在被窝重新穿上平时睡觉穿的土布裤。   徐立冬也随之蹬上长裤,掀开被下床,他需要去外头抽根烟冷静冷静。   好在小姑娘不明所以,一骨碌钻到苏禾被窝, 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徐立冬才从外头进来, 带了身寒意重新上床, 还坏心眼的把冰凉的大手往小姑娘咯吱窝里塞, 把小姑娘惹得哇哇直叫。   这么一闹腾, 苏禾也没了困意,索性下床给小姑娘打包行李。   梁教练说体校并不仅仅只训练, 也教文化课,学习用具是必须要带的,生活用品反倒不用准备,床垫被褥暖壶饭缸,学校统一发放,除此之外,还会发两套运动服, 两双回力球鞋,福利待遇堪比国企机关单位。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眼下公家重点培养体育人才,希望在各大国际体育赛事上夺奖,向世界各国一洗东亚病夫形象。   第二天,夫妻俩特意向单位请了半天假,送肉球去体校。梁教练带他们参观了下教室训练场还有学生宿舍。   一路下来,苏禾还挺满意。老实说,她希望能借此锻炼下肉球独立生活的能力,不想小姑娘活得像个温室里的花朵,虽然天真可爱,却经不起风吹雨打。   不过有些丑话还是要提前说在前头。   苏禾没拐弯抹角,直接对梁教练道:“梁老师,我们家肉球就交给您了,您训练她,再苦都是她应该的,不过您也知道过犹不及,不管是肉球还是馒头,如果精心培育了,还拿不到什么名次,那说明他们没这个天分,我们也不强求,只希望您别为了那些虚名给孩子喂什么药,我们也就肉球这一个孩子。”   梁教练一愣,忙道:“苏禾同志,这你放心,我们不会乱给孩子吃药,既然你们信我,把孩子交给我训练,我以人格保证,绝对会对他们负责,不会拿孩子们的命开玩笑。”   苏禾点点头,没再说其他。   徐立冬跟梁教练握手,话里有话道:“这样最好,我们也会不定期来看孩子,两个孩子要是在学校违反了纪律不好好训练,您可以直接去公安厅找我。”   梁教练自然听得懂他话里意思,连声道:“一定一定。”   这会儿梁教练虽然还不知道徐立冬是什么来头,却也能看出不是个好惹的,以前确实有急功近利的教练偷偷给孩子喂药,导致孩子生长发育过早,暂时没出现什么问题,但将来如何却不得而知。   眼下被夫妻俩摆在台面上说出来,也算是给梁教练敲了记警钟。   安顿好肉球,夫妻俩就得离开了。   肉球非但没有哭啼啼,甚至反过来安慰起了自己爸妈:“我不在家,你们要乖乖的,不要想我。”   又小大人似的叮嘱徐立冬:“爸爸不许欺负妈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夜里偷偷打妈妈,我都瞧见了!”   徐立冬:“......”   见徐立冬脸红的像关公,苏禾差点没憋住笑,不过被小姑娘这么一说,原本那点不舍劲儿倒没了,又叮嘱了几句,才跟徐立冬离开。   体校在郊区,一天两趟班车进市区,其中一站就在公安大院停靠,徐立冬还有些工作待完成,要去趟单位。   “小禾你去不去?”他问苏禾。   突然把孩子送走,眼下夫妻俩有些没着没落的,徐立冬也是担心他媳妇儿在家胡思乱想,才想着让她去自己单位。   正好苏禾也没事可做,便应了下来。   头些年wen革,公安厅被革委会取缔,直到拨乱反正之后,才重建公安厅,三层的红砖小楼,内设警卫处、法制处、交通管制处、刑事侦查处等部门。   徐立冬任刑事侦查处处长,有单独的办公室。   尽管职工宿舍跟公安厅在一个大院里,但苏禾还是头回过来,见徐立冬办公桌上有堆散在的手写材料,随意扫了眼,惊讶道:“你在写?”   徐立冬咳了声,有点不自在:“也不算,就是把以前查过的案子整理了下。”   他想把一些典型而且有研究价值的案子记下来,如果将来有机会,可以给后辈提供个学习材料。   苏禾脑中一下冒出前世她看的那些侦探,激动道:“徐立冬你可以写本书,专门探索犯罪心理,每个犯罪人总有独特的犯罪心理侧写。”   具她所知,应用犯罪心理在国内起步很晚,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都是以借鉴国外理论为主,即便是这样,受社会环境和发展的限制,国外理论还不一定能很好的适用于国内,与其走在别人后头,倒不如趁早整理一套自己的理论出来。   徐立冬来了兴趣,忍不住问:“比如呢?”   苏禾道:“比如人贩子喜欢在火车,长途汽车或广场上实施骗拐,对小孩习惯借用零嘴骗取信任,对妇女可能借用问路口渴...这些应该叫犯罪惯伎,你比我懂,可以总结出来,编写成教材。”   徐立冬听得入神,对苏禾说的这些不是不惊讶,早年为了防备对岸敌特,他们也有自己一套手段,只是用来对付偷拐杀人放火犯,就有些不适用了。   苏禾继续道:“肉球去了体校,咱们也不用操心带孩子,反正时间多,你不如报考个公安大学多学点理论知识,技多不压身嘛。”   徐立冬笑道:“我去念大学,那你呢?”   苏禾反手指自己:“我?我当然也要考,时代不一样了,现在铁路局招人,起码是中专生,哪像以前,识几个字有关系就能进,我再不学习,早晚得被淘汰。”   本来顶着徐有粮儿媳妇的名号,别人难免背后议论她,她再没点真把式,就真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况且将来他们去首都,总不能叫徐部长脸上无光。   就在夫妻俩规划未来的同时,肉球也没给老徐家人丢脸。   肉球皮是皮了点儿,但架不住底子好,天赋佳,别的小伙伴可能要花上两倍的时间,才能达到她一天训练的效果,对此梁教练也是又爱又恨。   对比之下,馒头就是笨鸟先飞型选手了,吃得了苦,又比同龄的苗子优秀,梁教练十分满意。   在训练半年之后,到下半年的省青少年体操比赛中,梁教练从体校中里选拔了两男两女参赛,其中就有肉球和馒头。   肉球到今年只有十岁,馒头是十四岁,两人虽然同在少年组,却不在一个年龄赛段,比赛的时间也因此不相同。   梁教练对这个比赛规则很满意。这两货只要不搁在一块,就不会给他找麻烦!   不管怎么说,能被选拔参与省级比赛,就已经是件值得骄傲的事,肉球迫不及待分别朝爸妈单位打了电话,向他们分享这件高兴事儿。   馒头只能向家里拍电报,希望他爸妈能带小二来省城看他比赛。   “如果赢了比赛,能有什么奖励?”肉球逮着梁教练问。   梁教练道:“前三名可以代表省队参加明年初的国家队选拔赛,一旦进入国家队,就有机会参加国际性赛事,全国人民在电视里都能看到你!”   肉球两眼放光,忙追问:“会有人采访我不?”   梁教练瞅眼小姑娘,心想这还没赢比赛呢,就开始做梦啦。不过有梦想也是好事,总比畏手畏脚啥也不敢想强。   “当然有人采访了。”梁教练揶揄起来:“你先想好采访词,别到时候吓的说不出话。”   肉球抬抬下巴,骄傲道:“我要告诉全国人民,我是我爷爷孙女,我给我爷爷脸上长光了!”   梁教练:“......”   你不是你爷爷孙女,难道还是我孙女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下周二~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2章   徐立冬在得知肉球要代表体校参加省队选拔赛后,既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更多的还是我闺女真厉害, 不愧是我老徐家后代...吧啦吧啦此类自豪感。   挂下电话,徐立冬抬手看时间, 已经快六点, 今天不准备加班了,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媳妇儿。   这个点苏禾早已下班,她正在做饭,是猪肉炖粉条的香味,不大的客厅里, 收音机传来男播音员的声音。   “88年秋季全省运动会将于9月6号正式开始,比赛地点定于省体育场, 这是自77年以来举办的第十一届运动会, 本次比赛分为成年组, 青年组, 少年组,下面将播报省各地区参赛人员名单...”   徐立冬搁下公文包, 忙调大收音机音量。   外头厨房里,苏禾停下手里活,竖耳朵仔细听。   “成年组名单...青年组名单...杨青松...少年组名单...徐婧...”   徐立冬不掩喜色,眼尾都笑出了褶子,大声喊:“媳妇儿你听见了没?有咱家肉球!”   苏禾应声:“听见了,还有馒头!”   她进屋:“明个你早起去趟菜市场,看能不能买到牛肉, 最好是牛腩...肉球跟我说了,比赛前有一天探亲假,你再去体校接下,把馒头也接来咱家,我在家给他们做好吃的,记得买牛肉,他们运动员吃牛肉好,长肌肉的...”   不说还好,一说就是一堆。   徐立冬都应下,说:“我再给爸妈还有秋来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也乐呵乐呵。”   还用他打电话?   肉球早就打了!还千叮咛万嘱咐她爷爷奶奶和小叔叔,千万不要错过她的收音机直播...   转天天不亮,徐立冬就起了。   这年月,牛肉可不好买,还没到机械化生产的年代,牛仍旧是乡下耕田播种的主要工具,除非农场供应,否则还真买不到牛肉,这玩意儿得碰运气。   还好徐立冬运气不错,他去菜市去得也早,竟然有卖。   四块五一斤的牛腩,徐立冬买了五斤,不赶着逢年过节,可没人舍得这样吃,要知道,时下大多数人月工资才几十块!   牛肉拎回家交给媳妇儿,徐立冬转又出门,去体校接两个孩子。   苏禾先把还带血的肉清洗了,钢筋锅里炖上,她打算卤一半,剩下一半做个西红柿土豆炖牛腩,再蒸上葱花馒头,很快,肉香味儿就窜出职工宿舍,飘出老远。   等徐立冬把两个孩子接回来的时候,钢筋锅里的牛腩已经被炖烂,伴着西红柿红艳艳的颜色,勾得人直细口水。   “好香,妈妈我饿死了!”   肉球一脑袋扎到厨房,抱住苏禾腰撒娇。   大概是营养好又天天锻炼的缘故,这半年来小姑娘长个子了,抽条似的蹭蹭长,不过倒不胖,身姿修长纤细,腰杆子笔挺挺的,明显比以前多了几分气质,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苏禾揉揉小姑娘脑袋,笑道:“先带馒头去洗手,不洗干净不许吃。”   心里惦记着牛肉,肉球忙拽馒头去公共洗手池洗手。   再回来时,满满两碗炖牛腩摆在餐桌上,苏禾给两个小家伙递筷子,特意叮嘱馒头:“在姨家不要客气,像在自己家一样,吃完了再盛,一定要吃饱。”   馒头黝黑的小脸浮现抹暗红,重重点头。十几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经常训练,馒头早就饥肠辘辘,不过还是很克制,知道招呼两个大人也吃。   正吃着,肉球突然道:“爸爸,大伯大娘他们要来省城看馒头比赛,我跟馒头要训练脱不开身,你接待一下大伯大娘呗。”   徐立冬一抬眉,有些诧异自家闺女竟然会用接待这个词了,忍不住笑道:“可以,保证给你大伯大娘安排得好好的。”   馒头笑得不好意思:“要给冬叔添麻烦了。”   徐立冬道:“不麻烦,怎么还客气上了。”   两家多年的交情了,虽说杨四海以前因为投机倒把做过牢,还是徐立冬亲手给送进去的,不过那都过去了,也不存在记不记恨啥的,这趟来省城,杨四海还想托徐立冬关系,买辆摩托车拖运回鲁山呢!   改革开放后,日子到底是比以前过得好了,自行车已经满足不了大家伙儿的出行需求,摩托车开始新起,不过也贵,铃木王125,起码得要一万多块钱!   杨四海搞水产养殖确实赚到了,浑身上下藏得都是钱,好在他穿得破烂,褂襟上还补丁摞补丁,散发着阵阵鱼腥味儿,随手拖个蛇皮口袋,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拾破烂的。   反观杨嫂子穿得就体面多了,她怀里的小二更是打扮的干干净净的,脚上还穿了双小皮鞋,火车上,娘俩个盯着坐他们对面的邋遢男人,阵阵无语。   杨四海懒得计较,傻婆娘臭小子知道个啥,早年没钱的时候喜欢吹牛,现在有钱了,倒怕遭人惦记了,他身上可是藏了两万块钱呢,火车上人来人往,可不能随随便便露富!   好在去往省城的这一路,车上行人见他这样,都唯恐避之不及,最终安全到站,已是晚上七点半。   考虑到人多东西多,徐立冬从单位开了辆吉普车,早早停在火车站外,跟苏禾去出站口等着。   “大兄弟,妹子!”   杨四海眼尖,一眼瞧见他俩,笑得露牙花子,待走近了,感慨道:“你俩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说话间,重拍了两下徐立冬肩膀,扇出阵阵鱼腥味儿。   徐立冬:“......”   苏禾上下打量杨四海,转头问杨嫂子:“嫂子,你这是虐待大哥了?怎么连身像样衣裳也不给他买啊。”   徐立冬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他媳妇儿问的也是他想问的。   杨嫂子好气又好笑:“别提了,他爱穿破烂就穿破烂吧,我不认识这男人。”   小二大声道:“我爸快臭死了!”   杨四海呵呵尬笑,稍掀开衣角,露出大红裤衩里塞的一沓钱,又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才道:“这不是怕露财么,回头我就换身新衣裳,保证看比赛的时候不给我家馒头丢人。”   徐立冬不着痕迹挡住他媳妇儿视线,又看了眼杨四海的大红裤衩,忍不住笑道:“下回出远门别带这么多钱,去银行办个户头,带存折就行了。”   乡下老农民哪想得到这些,存折哪有厚厚一沓钞票实在!   公安大院附近有间招待所,徐立冬先带杨四海一家三口办登记手续,再带他们去单位食堂吃饭。机关单位食堂伙食不差,跟国营饭店差不多,也可以点菜让大师傅现炒。   徐立冬道:“今天先将就吃顿,等两个孩子比赛完了,我带你们去金陵饭店尝尝鲜。”   杨四海忙道:“用不着这么破费,咱们在哪儿吃都一样儿!”   很快饭菜上来,等他们吃过饭已经快九点,见小二鸡啄米似的困得不行,苏禾没再让他们去家里坐,而是让徐立冬送他们回招待所休息。   ......   省体校的学生宿舍里,这个点,梁教练还在给要参加比赛的四个学生讲比赛的注意事项。   四人里,只有肉球在少年组,比赛被安排在最前。和游泳、乒乓球只比赛一个项目不同,体操选拔赛有跳马、高低杠、平衡木和自由体操四个项目,每个都要参加,最终按所有项目总积分排名次。   只有前三名才有机会进国家队。   梁教练特别叮嘱肉球:“明天不要紧张,照常发挥就行。”   肉球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拿冠军后面对记者要说些啥,才没紧张呢,她想了想,问梁教练:“我能打个电话给我爷爷吗?我想让他也来看我比赛。”   梁教练愣了下,抬手看时间:“都这个点啦,现在给你爷爷打电话,他也赶不过来呀。”   梁教练只当肉球爷爷在哪个乡下,据他所知,乡下人进趟城可不容易,起码得转好几趟车。   肉球道:“没事,我爷爷可以坐飞机来,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啦。”   梁教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不完了,明天再写一章完结~   第53章 完结章   第二天, 苏禾他们早早来到体育场, 有徐立冬的关系在,他们都弄到了带座位的票。   时下娱乐活动不算多,加之国家对体育赛事重视,所以只要有什么比赛活动, 体育场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苏禾坐在正对裁判席的方向,远远的,她看见了肉球在跟梁教练交谈什么,小姑娘今天化了妆, 唱大戏似的白脸,猴屁股似的腮红, 加上红艳艳的嘴巴, 看起来有些滑稽。   “咋回事啊,咋比个赛还把人画得不人不鬼捏, 咱家馒头该不是也要画成这样吧?”   杨四海一脸的牙疼样儿, 咋咋呼呼喊出声。   徐立冬斜眼瞧他, 没吱声。   说谁不人不鬼呢!   苏禾一旁解释:“馒头不用画, 肉球画是因为要跳自由操, 为了更好看。”   窝在杨嫂子怀里的小二,弱弱道:“可是好丑呀...”   苏禾噗嗤笑出声, 她也觉得丑,下秒手就被捏了下,转头看坐她旁边的徐立冬,脸臭臭的, 忙咳了声,正色说:“我觉得全场咱家闺女最好看了。”   本以为徐立冬会稍微谦虚下,哪知这人嗯了声,说:“你看咱家闺女的队友,那才叫丑。”   苏禾:“......”   此时广播响起,播报即将参赛的选手,随着所有选手依次入场,观众席掀起浪潮般欢呼,苏禾激动的站了起来,视线随肉球挺拔的小身姿移动。   肉球看见了家人,开心的朝观众席挥手。随后,小姑娘又冲另外一个方向挥手,笑容灿烂。   苏禾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倒是徐立冬,顺肉球挥手方向瞧了眼,不期然的瞧见了他爸妈。估计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爸妈头上各戴了顶草帽,乍看会以为是哪个乡下来的老农民。   这会儿苏禾也注意到了,微微张嘴,有些吃惊:“爸妈怎么也来了?”   徐立冬摊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爸妈可从来没给过我面子。”   也就肉球能有本事让老两口大老远从首都赶过来了。   另一边,徐有粮抑制不住笑容,老小孩似的,一个劲挥手,如果不是被郭正侠拉着,他得站起来喊两声。   瞧!那是他徐有粮的孙女!   别以为领导们都只谈国家大事,领导们聚到一块的时候,也爱秀子孙,谁谁家的进部队历练去了,谁谁家的从了商,还有谁谁家的烂泥巴扶不上墙...   所以肉球小小年纪就代表体校参加省队比赛的事,早已在领导圈子里传开了,徐有粮离开首都前,还特意叮嘱他的同僚们收听直播。   那极力克制又克制不住的炫耀劲儿,实在让同僚们发酸,再对比自己家里还只会要糖吃玩地道战的孙子辈们,气不打一处来,当天回家就收拾了这帮小屁孩!   体育场场地有限,只能一个项目一个项目进行比赛,最先比的是跳马,每个参赛选手采取抽签方式决定比赛顺序,肉球抽到的是少年组第六位,排在最后。   比起自由操,跳马是肉球的强项,排在她前面的五位选手或失误或勉强完成了手翻接空翻。   广播很快播道:“下面这位是最后一名参赛选手,也是这次比赛年龄最小的选手,徐婧...”   苏禾不觉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姑娘助跑、起跳、第一腾空、推手、第二腾空、旋转、落地...   全场忽然爆发出热烈喝彩!   “完成踺子上板后手翻接空翻动作竟然是个九岁小姑娘,太不可思议了!”   “天才型选手!可以直接晋级国家队!”   “上个完成这套动作的胡菲在亚运会上拿到了女子跳马冠军!”   “......”   苏禾被周围的惊呼声震得反应过来,长吁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她手心满是汗,握她手的徐立冬也好不到哪儿去,紧张的把她手都抓疼了。   毫无悬念,在跳马比赛中,肉球以15.65分的成绩遥遥领先。   短暂的休息后,继续其他项目。   高低杠是肉球短板,获得14.78分,排在第四名。   平衡木发挥稳定,获得15.02分,排在第二。   最后的自由体操,再次到了肉球强项,跟其他略显害羞的小姑娘不同,肉球活泼热情,在一首《掀起你的盖头来》伴奏中,超水平完成空翻三周和直体旋转,最终获得15.60分,排在第一名。   观众再次惊呆,当广播员激动之下口误喊出“肉球”,场内爆发出一阵哄笑,这下全知道这位徐婧小选手的乳名叫“肉球”了。   甚至还有人起哄大喊“肉球”。   肉球这才羞起来,站在领奖台上害羞得直捂小脸。   观众席上,徐有粮得意忘形,迫不及待告诉前后左右:“我孙女!肉球我孙女!”   结果就有人认出了徐有粮,尽管时下媒体通讯不够发达,可毕竟是领导人,经常出现在报纸上的那种,还是头版头条,认出也不奇怪。   “徐部长...您是徐部长?!”有人吃惊问。   徐有粮笑容一僵,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徐部长是哪个?我二砬子乡来的,不认识啥徐部长。”   那人将信将疑,还想再问,徐有粮已经等不及拉老伴儿冲下看台,去找他孙女。   苏禾他们也都过去了。   这会儿肉球正由梁教练陪着接受记者采访,等采访完,梁教练就见到了传说中坐飞机过来看比赛的肉球爷爷,顿时虎躯一震。   都是姓徐的,他早该想到!   梁教练清了清嗓子,正想向老部长问好,结果肉球已经先他一步,猴子似的跳到了徐有粮身上,两只小手把老头子的脸搓变了形,开心又嘚瑟的问:“爷爷,我表现的好不好?”   徐有粮哈哈笑:“好,好!”   梁教练一旁目瞪口呆。这是报纸上那位不苟言笑的老部长?   比赛结束,徐有粮做东,请大家去金陵饭店吃饭,当然包括肉球的恩师梁教练。   吃饭时,梁教练向汇报工作那样,跟老徐家人说了下肉球日后发展。   这场省内比赛对肉球来说无疑是个好的开端,打响了名号,获得更多人关注,这就意味着,会有国家队教练直接带走肉球。   梁教练道:“不过万事有利有弊,密集严肃的训练,可能会让孩子丧失应有的童年乐趣。”   老实说,作为母亲,苏禾要求的其实不多,比起名利,她只希望肉球能快快乐乐成长,夺不夺世界冠军都是其次,不过她还是尊重小姑娘选择,让小姑娘自己做决定。   肉球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铿锵有力道:“我要进国家队,参加世界型大赛,要让外国人看到我们不仅乒乓球挑水厉害,体操也很厉害!”   徐有粮满意点头,真不愧是他孙女!   苏禾跟徐立冬相视一笑,有些忏愧,小姑娘觉悟这么高,作为老徐家人,他们也该努力了。   长路漫漫,因为有代代人的不懈努力,才有将来在国际大放光彩的国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路陪伴的妹纸们,山楂终于能安心等待生娃了,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