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专撩女主白月光(快穿) 作者:无牙子   文案:   央央脚上有一串铃铛。这个锁只有他才能打开。   那人最是不染红尘,难以接近。央央本来以为自己没机会,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落入了话本里轮回,成为了话本里女主的白月光。   每一世轮回,女主对冷漠的他爱慕却不敢表露,痴痴守护,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   义无反顾跟着去了的央央[摩拳擦掌]:我敢!你别动放着我来!   她最会坏他清心寡欲了!   【圣僧与村花】   【西席与学生】   【书生与寡妇】   【道士与妖女】   1v1   小甜文   女主戏精   标签:甜文 穿书 =============== 第1章 圣僧与村花   新春过了没多久,还在初春后的春寒料峭里,夜里起了风又细雨绵绵的,一夜功夫,又添了几分深冬的寒冷。   “卯时了!惫懒的小丫头还不快些出来把房子腾了!”   尚不足天亮,初春里还是蒙蒙灰暗的天色,院子外尖着嗓子的妇人边吊着嗓子边敲着门啪啪作响。   密不透风的砖瓦房四面紧闭着窗,一张拔步床围着床幔,昏暗的屋内许久没动静。   外头叫骂的越来越凶了。   央央醒了。   她揉了揉额角,起床支开了窗户,寒风送进来,烧了一夜的炭火气息也被风卷走,沉闷的空气换了新鲜。央央自取了一条未染色的泛黄麻裙,慢条斯理换掉了身上粗制滥造的寿衣。外面鬼嗓子嚎着,她不动声色坐在梳妆台前,对着模糊的黄铜镜梳起了细细的长发,露出颈间一条白玉色细链,上面坠着一颗珍珠大的白玉色铃铛,她一动,铃铛叮铃一声,清脆琳琅。   伴随着外头的怒骂声,央央慢悠悠在鬓角插上了一朵白花,镜子里少女苍白无血色的面庞,纯洁犹如山边安静盛开的小花儿,清秀又纯情。央央满意地点了点头。   百灵给她选得这个身体,倒是不错。   蒙蒙亮的天,陈家亲戚早早儿就守在门外,他们可不知道侄女壳子里换了人,‘砰砰砰’敲着篱笆院子木门。   左右还是顾忌着这房子马上轮着他们了,下手敲门都当做自己的财产,用力都少了两分,全凭嗓子吊着吼:“央儿侄女,开门!让你婶来帮你收拾行李!你今儿就不许住在我们陈家的屋里了!赶紧些收拾了走人!”   院外头一扇薄木门,里头还有央央屋子的门,两扇门都隔不开那鬼嗓子的叫嚷。央央敛了笑意,眉梢染了些许无趣。   大清早的,家家才生着炊烟,陈家亲戚仗着长辈身份已闹开了,扯着嗓子吼着不懂事的侄女不知晓来开门,没有个规矩礼教,要代替已逝的堂兄嫂教训闺女。   同花村家家户户何人不知自陈家三口没了,这被捧手心里长大的小闺女一朝没个依仗,被陈家亲戚欺负得可怜。   这又是逼着陈家丫头把房子让给他们,又是要把人小丫头许个人家嫁出去,换聘礼银子的。可是被欺负的够呛。   各个嘴上都说陈丫头可怜,也没谁给陈央儿出个头。村子里都沾亲带故的,特别是陈家,这一数起来都是亲戚,若陈央儿被陈家亲戚嫁了出去,家里头这点子落在陈家手里,谁知道哪天转一转,就转到自个儿屋里了。   也就是和陈央儿玩得好的几个小姑娘心疼她,替她哭了几场。再多的,也是没了。   天刚蒙蒙亮,这有把人孩子欺负上了。周围邻里邻居的,生火做饭的时候只管往大口锅里添满了水,围裙上擦擦手脚步匆匆就围到了土泥围墙边,竖着耳朵听那边的热闹。   外面门敲得啪啪响,男人吼,女人尖着嗓子骂,薄薄的一扇木门经不住带着怒意的几个男人的糟蹋,裂了条缝,一扇门直接晃晃悠悠往后倒。   ‘啪嗒’一声重响,门板落地溅起灰尘朦胧,雾霭似的烟灰袅袅。   敲门的男人也吓了一跳,龇牙小声给旁边的女人说:“这门真不结实,回了我可得好生拾掇下。”   那女人也把这院儿当做自己的,心疼坏了,只管骂着:“小丫头混无规矩的!堵着亲叔亲婶,白糟践了这门!”   往日里陈家爹娘兄长还在的时候,对陈央儿嘘寒问暖腆着笑脸的温和女人也换了副心肠,吊腮斜眼全是刻薄。   几个来敲门的陈家人都同样把这儿当自己的了,嫌动手的人用力大,又嫌陈央儿不来开门,没规矩,屋院里都是灰,他们没踏进去,全守着门口指着骂。   薄薄的那层灰烟裹着风吹散了,门外的叫骂声一滞。   那院儿里,站着个人。   身量细弱的少女还穿着泛黄麻裙,鬓角戴白花,小脸俏生生的,白玉无瑕似的,一双眼珠子黑幽幽,又透着亮,落在人的身上,似带着鬼气的冷意。   门口的那几个陈家亲戚都给唬了一跳。这才一日不见,那软糯没脾气好拿捏的丫头,瞧着怎么有几分渗人?   “好惫懒的丫头,日头老高也不肯开门,就你如此无个规矩的丫头,嫁你出去怕是要花不少陪嫁才有人要!”   陈家婶子最先接话,总觉自己被一个小辈丫头吓住了,面上过不去,手一指,唾沫横飞对着央央就骂上了。   这也是他们陈家女眷们弄出来对付小丫头的手段。十四五的小姑娘,没有了依仗,本就犹如浮萍心中无宁,再骂一骂,把她贬低到尘埃里,没几个月,纵她多硬的态度,都会怕了软了,畏惧了。   见儿天被人指着骂,年纪小小的女儿家谁个受得住!   央央站在那院中,抬眸流波转动,对直儿朝着那开口的婶子看去。   “婶婶,非我惫懒,只我阿爹阿娘阿兄回来瞧我,说了一宿的话,耽误了光景。”央央细眉细眼微拧,似哭非哭,语调轻软柔柔,“刚刚阿爹说外头来人了,可巧我醒来一睁眼就听着叔叔婶婶的声音了。出来一看果真是婶婶叔叔来了。叔叔婶婶也不是外人,不妨一同留下去见见我阿爹?”   央央那语调温柔的就跟同花村说话最小声气儿的杜丫头似的软,那话听着就是地府里来勾人魂魄的鬼差,吓得门口陈家几个人腿都打颤了。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她阿爹阿娘阿兄回来看她了?人都死了几个月,七个头七都过了!   鬼神之说最是让人心里头虚晃的,管他有没有,敬畏是生活在山田水边的乡里人与生俱来的本能,随着央央的话,那门口堵着来抢房子的陈家人一想到自己对人家独留下来的闺女百般欺负,那脸色骤然发白,没比央央那死了活回来的面色好多少。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唬了一跳,心慌心乱赶紧儿回了各自家去锁了大门。   天还没亮起来,万一那死了的陈家人真回来了,他们这些没护着陈丫头还跟着踩了两脚的人怕不是要被找上门来!   两边围墙上趴着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就剩下门口那几个陈家亲戚相互搀扶着没摔在地上。   “你……你这丫头浑说什么呢!堂兄嫂子和我侄儿去了都几个月了,你小人儿家家的,拿他们说嘴也没个忌讳!”   陈家婶子也怕,怕的双腿打颤。农村里的人最是信这个不过了,没谁会主动拿鬼神来说嘴。陈央儿素来又是个安静懂事的,她如何会拿自己家亲人来说这些。八成是……这些日子把人欺负着了,做了鬼的陈家三口来给丫头撑腰了!   “是不是浑说,请叔叔婶婶入内一看不就知道了么。”   央央就静静儿站在那儿,她天生笑唇,相貌清隽纯洁如小花儿秀气,说话时像在笑,天真无邪的模样,让陈家几个人一看就背后发凉,渗得一背冷汗。   几个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是对鬼的惧怕。   今儿他们商量了,来把这无依无靠的侄女先撵到村后破茅屋里住,这连院子的三间青瓦房归他们,再去分了陈家良田亩地,最后给陈央儿寻个出聘礼高的人家嫁了,家家都能分些银钱。   可……可这屋里万一还留着陈家三个鬼呢!   “侄女……你怕是没有睡醒,说起胡话了。你回去睡,等你睡醒了,我们再来。”   一个陈家叔伯勉强颤着音开了口,像被鬼似的,扭头快步就走,一边走着,一边觉着刺骨的寒风在身上割刀子,抱着手臂浑身冒冷汗。   其余几个哪里还敢逗留,纷纷错开央央的视线不敢与她对视,四散而去了。   刚刚卯时的昏灰天,央央独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那被推断了的院门门板她瞥了一眼,提着裙转身回了她屋去。   央央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黄铜镜摘了头上白绒花。   黄铜镜是偏僻的乡村里少有的稀罕物,谁家有一面,那可是了不起的大户人家。   央央接管了身子的女孩儿这个家是砖瓦房的,三间的屋子分了一个堂屋,两个偏房,陈家小闺女陈小妹的屋子里头不单单有黄铜镜,还有两口橡木的雕花箱子,那是陈家两口和长子攒来给小妹做嫁妆的。   十里八方都知道,同花村的陈央儿生得好,家里头富足,又长得俊俏,打小乖巧,见人三分笑,最是没脾气的柔软性子。   故此陈央儿去岁过了十四的生辰,到处都是喜做媒的婶子登门来想说和个亲事,讨了她去做媳妇。   陈家人不贪心,就想给女儿找个老实又能护得住她的丈夫,挑来挑去,女婿还没有挑到,陈家除了小妹外一家三口,去岁秋里渡河时暴雨翻了船,皆去见了龙王。   停灵七天,陈央儿跪了七天,浑浑噩噩送走了家人。   亲戚们邻居们一开始怜惜她,各家也都照顾着。没两个月,有人率先反应过来陈央儿如今是一个女娃儿守着三大间的砖瓦门院,还有几亩良田好地,陈家两口子攒下来的家业无数。   年前寒冬里,先前还多少照顾了些陈央儿的亲戚们话里话外要给陈央儿找个夫家,由头是她女娃儿,这陈家的家业没她的份,如今陈家人去了,做亲戚的自然要帮衬一把,依着长辈身份,要把她嫁出去。   把家里的女娃儿嫁出去了,能换来的聘礼归谁,这三间连院子的房屋归谁,几亩地归谁,这群长辈们早就为此闹得不可开交,毫不顾虑陈央儿还在,就在她家中为了家中家产大打出手。   刚满十五的小姑娘沉浸在失去家人的悲伤中,又正面看见了过去和蔼的亲戚狰狞的面孔,终日惶恐害怕,昨儿听见人说,要先把她撵了去村尾那间破茅屋,先把房子占了去。   陈央儿大哭一场,抹去眼泪烧了满满一盆的炭,紧闭门窗,点了灯哭着给自己做了一身寿衣。蜡烛燃到了烛台,炭火烧到只剩银屑,穿着寿衣满脸泪痕的少女静静躺在床上,了无生息。   好好的一个闺女儿,在没有了家人庇护后,活生生给人逼死了。   央央今儿接管了她的身子,顺手改了这姑娘下辈子的命格,送了她一世富贵平安,全做谢礼。   央央安安静静在这儿生活了几天。那些陈家人没敢再登门,都是被那天给吓着了,再看央央足不出户的,都怕那陈家的鬼没走,心里有鬼的人避之不及,哪里还敢主动去撵央央。   如是几天,央央等到了身子和她彻底融合,天天开着窗,坐在窗边把玩着春里刚发芽的花枝,等百灵回来。   死道士在她脚上栓了铃铛,除了他谁也解不开。央央如何肯被他禁锢着,好不容易寻到了他进入话本历劫的机会,赶紧儿撵了过来,想法子哄他解了这他亲手栓的锁。   央央专程来找他的,可如今尚不知他身份,只能枯坐着等百灵的消息。正想着,一只巴掌大的彩色小鸟从窗外飞了进来。在央央头顶盘旋了几圈,落在了央央肩膀。   “找到了,他现在是个和尚,就在十里地外的藏竹山上破庙里修行。”   小鸟一开口,是少年声音的人语。   央央手指落在了颈间的白玉色铃铛上。   “和尚啊……”央央那似笑的唇角是温柔的弧度,她双眸扇动着妖媚的惑色,舌尖舔了舔唇,如情人间呢喃般轻叹,“也不知道清心寡欲的和尚,勾引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我的小可爱们!看你们都想要妖媚,那就先给你们开这个好啦~   第一个世界,清心寡欲圣僧与楚楚动人村花,看我央央勾引和尚~   老规矩开文发红包了~两分评论领红包啦~ 第2章 圣僧与村花2   央央没有勾引过和尚,她只勾引过道士。   死道士板着脸,永远都像是刚从寒冰地洞里捞出来的,远远儿看一眼都嫌冷。   央央曾经为了解开他挂在她脚上的铃铛,去勾引过他。   死道士看起来冷冰冰的,藏在衣服下的身体却是火热的。哪怕他把她推开的再快,央央指尖也留下了他高于平常的体温。   从那之后,死道士就躲着央央。   央央察觉他许久没来时,听他师门的小师妹说,他妄动凡心,招来了情劫。   掌门怕这个小弟子折损在情劫这一关,特意命人找来了一些描绘情爱的话本,构建了一个个小世界,把徒弟分魂送了进去,令他去做一个被人爱却无能力去爱人之人。借此彻底断了他情爱之心。   由话本搭建的小世界里,他没有任何的记忆,就是一个全新的人生,从头到尾依照话本里的那个人去活。   央央如何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忍了分魂之苦,硬生生跟来了小世界。   失去记忆的他,也不知道好不好哄。   入了三月,雨水繁多,雨打春叶噼啪作响,好不容易初晴好了艳阳天,村子里去了个老人,满村的人都忙着给治丧。   百灵飞出去了一圈飞回来,叽叽喳喳给央央说了,村里头去藏竹山请了和尚来念经超度。   自打三个月前和尚来了藏竹山,正巧碰上了村中老人出殡给念了一段经后,至此每个月村子里有死人的情况,停灵的时候都会去请了和尚来。   央央想见和尚,就要去那停灵的地方。   同花村里半个村都姓陈,那去了老人论起来,陈央儿该喊一声叔公。   大清早地,隔着半个村,停灵的村东哀乐不止,哭声连连,半个村的人都在老陈家进进出出,来回忙活着。   央央提着裙绕开了土路上的一个个小水洼,去了那老陈家。   门口有老陈叔公的后人在迎人,披麻戴孝,象征性地哭两声后把来往的宾客往里面请。   门口守着的陈家人正哭着,一抬头时,瞧见了素衣麻裙,头戴白绒花的纤弱少女步步而来,脸色立即变了。   同花村谁不知道,陈央儿家闹鬼了。那死去的三口人变作了鬼回到自家小妹身边,守着她呢。   青天白日,眼瞧着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似的少女走了过来,门口的陈家人背后硬是渗出了冷汗。   都姓陈,这里的人和陈央儿都是亲戚。合着她堂叔婶一起谋划她家田地房屋的,在场的人数可不少。   央央来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愁容,细柳叶眉微蹙,苍白的脸色可见病容。   “她还敢来,堂叔可是被她给吓死的……”一个胖婶子没敢看央央,见央央从门口侧身进了来,小声给人嘀咕。   陈央儿的堂叔给一个披麻戴孝的姑娘使了个眼色。   “可不是,堂叔死的时候,蝶儿听得清清楚楚,就说央儿装神弄鬼吓着他了!”   那姑娘年岁和央央一般,长得清秀,垂手站在大人们的身后心神不宁地,堂叔喊了两次,她才慌慌张张抬头:“叔?”   陈蝶儿发直的眼这才有了焦距。   她看见了提着裙朝院子里走来的央央。   陈蝶儿脸色在短短一瞬变了:“你怎么来了?!你孝中不是不出门的么!”   与其说是问,倒不如说是质问。   她似乎在想什么,无法克制地回头。   人声鼎沸的院子最里,是一处堂屋。   那儿挂着白布,里面停着棺材。   吵吵嚷嚷中,有平缓的木鱼声隐隐约约。   央央看见了那陈蝶儿眼神在对上堂屋里的一瞬,柔软中带有痴盼。   她微微挑眉,却是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陈蝶儿收回了视线,神情恍惚地看向央央。   央央眉目柔软,那张过分秀气的脸蛋儿是无害的宁静。   “我是说……你怎么还敢来,叔公是给你吓死的!”陈蝶儿抹着眼泪,看向央央的眼神里带着刀子般利刃。   院子里吃流水席的帮忙的,具是围在那儿看热闹,亦如前几天围观的模样,满脸都是对热闹的好奇,却不敢往近里凑了。   陈央儿身后还有三个鬼呢,谁敢惹。   央央远远儿眺望了那堂屋一眼。外面的喧嚣和里面的安静几乎形成了两个天地,也不知道里头的人,会不会发现外面的争执。   离得这么远,应该是听不见的。   “没做亏心事,怎么会被鬼吓死呢。”她还是那么的温顺,像是以往最听话温柔的小姑娘,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凉凉的。   一院子做了亏心事的陈家人都脸色不好,想到被鬼吓死这个可能,都铁青着脸心虚至极。   现在的陈央儿,早就不是之前那个随意欺负摆布的侄女。如今看着陈央儿,总是有种寒气逼人的冷意,让人心里头直打颤。   “浑说!尽浑说!你这丫头胡诌过了!”陈家汉子心虚地大声呵斥。   “既不相信,不若请叔公回来自己跟你们说吧。”   央央可不与他大小声,她嘴角还带着温温柔柔的弧度,写尽嘲讽之意:“也许叔公知道真正该死的人是谁,也不一定呢。”   央央抬步直接去了最后间的堂屋。   她脚步快,陈家人还没有注意这,她就跨过了堂屋的门槛,瞧见了左侧蒲团上的和尚。   光头的和尚闭着眼,一手里敲着木鱼,一手捻着佛珠。他低低念着往生咒。   和尚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那眉眼轮廓,乍一看像极了深冬的白梅,淡雅,又细有幽香。   他通体的出尘雅致,穿着青灰的僧袍,和世间任何一个僧人一样,又和所有僧人都不一样。   果真是他。   央央仗着他闭着眼看不见,放肆地打量着他。   那张脸毫无变化,唯独周身的气质,从万年寒冰的冷,变成了空谷深渊的静。   和尚一脸无欲无求的清静,最是让人能心生尊敬不过的出尘。   可央央只想看他脸上爬满欲望时的脆弱。   央央身后紧紧追了过来的陈家人跨过门槛狠狠一把,直接把她掼倒在地。   “装神弄鬼的浑丫头!你找死!”   早就被鬼神之说弄得吓破胆子的陈家人哪里还敢让陈央儿招出鬼来,只要能看见堂叔的鬼,岂不是说,陈家那三口的鬼他们都看得见了?!   趁着人死了欺负人家留下来的孤女,陈家人心里一想到还会见到故去的那三人,心里直发毛,生怕陈家三鬼直接勾了他们魂,令他们也下了阴曹地府。   出手的是陈家一个堂叔,他一把把央央推到在地上,抬起手骂骂咧咧就扇了过来:“我今儿就好好教训教训你,看你嘴里还敢不敢带鬼字了!”   央央体轻羸弱,被这么一扑,腰一扭转了个方向,直接扑倒在和尚脚边。   手肘撞地,疼得她眼角泪花一闪。低低的呻/吟如绝境小兽的悲鸣。   戴孝的麻裙少女柔弱地跌倒在和尚的脚边,她背对着身后行凶者,满脸都是无助的绝望。   那双杏眸里泪水儿浸满了眼眶,泫然欲泣。   娇弱的女孩儿就像是丛林间最无害的幼鹿,而她身后凶神恶煞的陈家人,则是最无情不过的猎人。   木鱼声断了。   和尚垂眸,目光落在了自己脚畔柔弱少女的身上。   掌风近到咫尺,央央浑身轻颤,绝望地闭上了眸,眼泪顺着她脸颊凝结在她尖尖的下巴,滴落在和尚的僧袍上,漾开了一圈湿意。   隔着僧袍,和尚以为自己被一滴眼泪灼伤了腿。   烫得他乱了心神。   ‘啪’的清脆一响,央央浑身一颤。   半天,她缓缓睁开了眼。   月牙色的僧袍挡在了央央的身前。   央央眼里的泪珠已经滚落,只剩下满眼的璀璨亮光。   背对着她的和尚挡在了她面前,面对着粗暴的陈家人,双手合十,垂眸不语。   陈家人粗暴的行为被打断,眼前立着一个高个儿宽肩的和尚,那被央央刺激的烧晕了的脑袋终于冷静了下来。   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对那妖里妖气的陈央儿出手了!万一真打着她了,陈家鬼来找他们算账怎么办!   陈家人只能看见央央的背影,那倒在地上的少女背影,落在他们眼中是张牙舞爪的魔息,陈家人几乎能想象出来,陈央儿脸上会带着如何蔑视的嘲讽。   “决非大师!”陈家人后面紧紧跟来的陈蝶儿,那双眼几乎黏在决非和尚的身上,痴痴地,脸颊泛了红,小声着喊。   央央掸掸衣角随口揩去眼角泪痕,收敛了面对决非时的柔弱可欺。   她慢慢撑着蒲团坐直了身,回眸冲着那几个陈家人微微一笑,张了张唇,做了几个口型。   央央笑得柔柔,却让那出手推了她的陈家汉子毛骨悚然,浑身发凉。   “咳……大师,我那侄女不听话,要不放在你这里听你念念经?”陈家汉子根本不敢和央央对视,哀求似的对决非和尚说道。   胖婶子也赶紧道:“我这侄女撞了鬼!大师您想个法子给她驱驱邪!我添您两个钱!”   决非和尚眉目不动,似远山浓雾看着捉摸不透。   这些凶神恶煞满脸贪念和心虚的人,不知为了何等利益如此欺负一个少女,口中居然说起了鬼神。   “世上无鬼。”   决非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   他声音很好听,念经时,是古井般的波澜不惊。说话时,那语调稍稍缓了些,听起来有一种竹叶沙沙的宁静之感。   陈家人眼睛一亮,那胖婶子大步上前,不知怎么的避开了决非,一把拽着央央的胳膊。   “作死的混账丫头!没听见大师说世上无鬼么!居然敢骗老娘!看我不把你丫头好好教训教训!”   “婶婶。”央央并未躲避胖婶子的手,反而主动朝她凑了凑,语调幽幽,细细的声直直钻进了胖婶子的耳朵,“世上无鬼,可阴曹地府多啊。”   “你夜半做梦,可要多多小心。”   那笑吟吟的语调,直接让胖婶子背后渗出了冷汗,手上失了力度,被她拽着的央央就像是被狠狠推了出去,跌倒在和尚的蒲团上。   央央一脸忍痛,柳叶眉微蹙,咬紧了唇咽回了闷哼。   决非和尚的眸色一沉。   那个少女只是初见,却不知为何,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他尘封多年的心。   这种替人揪心的感觉,决非已经斩断多年。   他回身,弯腰扶向央央的胳膊。   “灵堂内,施主若是要逞凶,不妨回到您家中。”   和尚的声音比起刚刚,多了一丝冷意。   央央反手攥着和尚的僧袍衣袖,借着他的力气重新站了起来。   与和尚近近儿的距离,让央央眼睛里盛满了碎星似的笑意,闪着愉悦的光。   背对着她的和尚未能看见。   “决非大师!”陈蝶儿被挡在人后,看见决非弯腰扶起了央央,心中的那点子酸意发酵到了顶点,她咬紧了唇,喊着,“央儿害死了人!她是个妖女!您不要靠近她!”   决非似若未闻,等央央站稳了,缓缓松开自己的手。   奈何如今陈家人都惧怕陈央儿的背后,不但不应和,还怒斥陈蝶儿。尤其是胖婶子,陈蝶儿的娘,被央央吓着了,一扭头就拧了陈蝶儿的耳朵:“别和她说话!不长心眼的小浑丫头!”   央央不恼,只柔柔着说:“蝶儿姐姐说叔公被我吓死,可我未曾见过叔公,最后一个见着叔公的是蝶儿姐姐,蝶儿姐姐诬陷我只一顺嘴的事儿,这可不是个小事,不能浑说的。且如此随意说,我也可以说,叔公是被你吓死的呢。”   央央的声儿落入陈蝶儿的耳中,顿时让陈蝶儿煞白了脸。   她浑身僵硬,顶着央央似笑非笑的眼眸,浑身一凛。   “浑说!浑说!叔公才不是我杀……我害死的!是你!你不祥!你看得见鬼!是你害死的人!”   “娘,快撵了她走!撵她走!别让她留在村子里祸害别人!”陈蝶儿抓着她娘的胳膊,哀求道。   胖婶子心中一动。   撵走了央央,那陈家的家产……   “留着她,还要换彩礼呢。”陈家汉子低声说道。   胖婶子一点的动容,又被彩礼钱给打散了。   她一想,对着决非和尚露出了个笑脸。   “大师,我侄女撞了鬼,人有些蠢的。您行行好留下她给她念念经,等出殡的时候,我给您多加两个钱!”   话音一落,胖婶子揪着陈蝶儿就出去,围了灵堂一圈的陈家人一哄而散,胖婶子反手就把那厚重的大门扣上,门外不知用了什么铁链,三绕两绕,锁了个死。   门就在央央和决非的眼前被锁上了。   央央眉一挑,染上了笑意,而决非的眼底,隐约着一份不愉。   屋里头的亮堂都随着门的上锁给撵了出去,顿时屋里昏暗如夜。   央央再高兴,该做的戏还是要做的,她小步扑到门前,细嫩的掌在门板上拍了拍,细细的声音慌乱喊着:“婶婶,别锁着我,我怕。”   纵她喊了几声,外头也只有陈家人嘈杂的大呼小叫,无人搭理着被锁死了门的令堂。   停灵的堂屋里空荡荡,是与院里的喧嚣截然不同的沉寂。除了棺木中的死人,就是前来超度的和尚。央央的存在,是在一片黑色里画上了白如昼光的亮。   决非的注意力被央央吸引了。   麻裙的戴孝少女太纤瘦了,站在门板前拍着门的动静好比一只幼猫,根本无法撼动一切。   央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侧了侧面颊,鬓角的那一缕青丝落在她腮边,白肌胜雪,浓墨青丝,让和尚一眼看见的却是少女微微泛红的眼圈。   那眸似乎在哭,幽黑的眸子里有水光潋潋,纤长睫毛眨动之间,泪水被强忍了回去,变作了一个怯怯的笑。   央央微微低着脖颈,挽起的发和衣领间露出了那么一抹纤细的后颈,是那么的脆弱。   她颈上挂着白玉色的细链,交襟领口坠着的铃铛随着她身体微微晃动,‘叮铃’了一声。   紧闭的门外,风打竹叶穿堂过,沙沙静默之声外是吃喝的村人肆无忌惮的谈论。   “那和尚会念经,念经能不能降服陈家的三个鬼?”   “陈央儿没有了她家里撑腰,前些天吓了老娘的帐就可以好好算了!”   “赶紧子把陈央儿家解决了,老员外来问了,什么时候下聘,把她纳过门去……”   “春种的时候到了,三十亩地可不小,我们得早些划分好……”   隔着一扇闭合的木门,高高的门槛外是半个村人对陈央儿家的肮脏欲|望。   央央听着了。她也知道,和尚也听着了。   央央声调儿轻柔,缓缓地,像是怕惊扰往生者的安宁,本该是细不可闻的,决非却连少女故作洒脱里的委屈都听得清清楚楚。   “婶婶关心我,倒是要劳烦大师了。”   她甚至是还带着一丝笑的,只是那抹笑,一点喜悦都没有。   决非知道她口中的婶婶是刚刚推到她骂她的那个胖妇人。也知道她婶婶看她时眼神里的贪婪。   唯独没有关心。   刚刚及笄的少女被关在了一个停着棺材的灵堂,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不说是畜生,也是十足的坏人。   决非一阵无奈。眼前的少女实在是单纯的过分,被欺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还以为她的亲人对她有善意。   “施主需用心看人。”   决非念了一句佛,淡淡提醒了半句。   “用心?我一直很用心。”央央一脸的懵懂,让决非连指点的话都无法说出口。就怕复杂的恶意破坏了她的天真。   “……施主坐吧,贫僧为施主念清心经。”   央央在没了光线的昏暗灵堂里慢慢提裙跪坐在蒲团上,她青丝如墨,肤白胜雪,抬眸时的那一抹璀璨,让她像一个夜色里的妖魅,勾人心魄。   央央朱唇微启,眉心似颦非颦,一脸的苦恼。   “怎么办,要打扰叔公的往生安宁了。”   决非垂眸,念了一句佛。   被打扰安宁的何止往生者,还有他。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好像除了叔公,我还打扰了大师。”   “停灵七日,婶婶只给大师准备了一张矮榻,”央央咬着唇,轻声问决非,“难不成,我要和大师睡一张榻?”   央央一脸拿捏不定的犹豫:“大师,您是出家人,出家人还有男女之分么?”   决非双手合十,佛号半天没念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和尚!委屈!我们央央,色气!   呜呜呜看见好多熟悉的小可爱,抱着你们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亲亲!   对不住我的大可爱们,这个文刚开的时候发现有点问题,决定修改重新呈现给大家。没想到修改的时候又遇上了三次元繁忙,耽误了好几天。一耽误,手感有些没了,又花了两天找手感……过程艰难QAQ   看过之前第二章 的小可爱们,可以返回重新看一下,这一章直接塞了将近六千字,希望能过得去QAQ   你们的牙牙,顽强不屈。不停写不停找手感,还是那句话,绝对不对不起你们~   明天还是一个大长更~   给你们的红包都准备好了~   小可爱们,请千万别放弃牙牙啊,我会努力写下去,也请小可爱们继续支持我QAQ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女汉子的妹纸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文的小草 3瓶、作者哭着伸出舌头添上 1瓶、穗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章 圣僧与村花3   村子里的灵堂都是选了堂屋来布置。拜放了供桌,中间位置停着棺材,左右两侧留给孝子孝女哭灵的位置,正面扔的都是蒲团。   堂屋左右门具是堵了的。陈家堂叔公的儿女少,可堂表亲多。乌泱泱来帮忙的人前后几十个,同村离得近的回了自家中,相距远一些的,都是借住在了陈家。   堂屋两边的房都是布置出去给了客人。唯独灵堂里,陈家女眷扔了五六个四四方方的草铺垫子做床榻,并三床被褥。   虽是初春,入了夜还有着渗骨的凉意。两三床被褥供一人使用都是需要汤婆子的,更别提要给两个人用。   和尚是外来人,还是个男人,但凡有些规矩的女孩儿都不会凑上去,更别提去抢夺请来客人的被褥。那陈家的婶子根本是诚心要冻坏央央。   偏央央不顺着陈家婶子的心意,言辞间,却是打算和决非和尚挤一挤的念头。   决非未曾遇上过这种事。   和尚双手合十,千万种回绝的话在脑中一一绕过,最终只化作了一句低语:“贫僧无需床榻,施主自便即可。”   央央见好就收。   停灵的堂屋挂满了白布,央央去了左侧小矮桌那儿开了抽屉,从其中找出来了备用蜡烛,打了火折子,给昏黄的灵堂里添了一点点的光。   央央回坐到决非和尚的身侧。   她理了理衣裙,温顺而柔婉。   陈家闹鬼,或者说闹人心的事情,在陈家人的口中说的央央罪无可赦,话里话外都是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戏弄全村的人。硬生生逼着一个女儿家被关在灵堂,和一个成年男人的和尚一起。   决非鼻尖依稀有一缕清香,淡淡地,却久久环绕不得散去。   他双手合十,念起了清心咒。   和尚的声音许是早早受过佛香,似井水的稳,又如枯林的静。一字一字从他唇齿间吐露,落入央央的耳中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   央央跪坐在蒲团上,头一点一点地,身体晃来晃去。   决非无意中睁开眼,就对上央央东倒西歪的模样。   他念着经的声音降低了不少,许是怕吵着了央央,渐渐儿,那点念经的声音消失了。   央央一顿一顿地,就如同睡得毫无知觉一样,重心一歪,就缓缓朝和尚的这一侧栽了过来。   决非早有所准备,伸出手稳稳托在了央央的后背。   初春乍暖,央央穿着素衣,薄薄的一层上襦手一按就能碰触到里面的抹胸。   决非手扶着了央央的后背,才察觉有些不妙。   手下是薄薄的一层衣料,上襦下的抹胸布料边缘就在他掌下,一条痕迹彰显着存在感。   央央还睡着。她似乎找到了重心点,身体的重量都压了过来,头一侧,靠在了决非的手臂上。   决非如被架在火上,烧得他烫心,手足无措。   央央靠在他身上靠的自然,闭着眼睡得香甜,决非一时不忍心叫醒她,把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之地。   他只能单手托着央央的后背,以免她摔倒在地。   成年男人的力气支撑一个刚及笄的少女绰绰有余,决非很快调整好自己心态,一手托着央央,一手立于胸前,重新闭上眼默念经文。   察觉到和尚闭眼默默诵经,央央嘴角微微提起,舒舒服服用侧脸蹭了蹭决非的胳膊。   和尚真好,欺负起来太顺手了。   灵堂外是陈家人的吵吵嚷嚷,灵堂里是一片安静。   央央起初是做戏,后来是真的睡着了。   决非身上有股常年受熏陶的檀香味,僧袍上和他的身体都染上了淡淡的一层。央央闻着,心很快平静,睡意被勾了起来,索性就将就着这个姿势,靠在决非身上舒舒服服睡。   铁链子窸窣的声音清脆,外头是胖婶子的声音。   “大师,”胖婶子一边开门,一边朝里头吆喝,“我给您送饭来了。知道您出家人不吃肉,就做了一碗素面。”   外面要进来人了。   决非身体肌肉一紧绷。   他眼下和央央的模样,可不能让外人看见。同村人本就对央央多有嫌恶,若是见她懵懵懂懂不知事,靠在一个男人身上睡觉,怕是又要给她惹来灾祸。   决非手托着央央的背往下划了划,保持着匀速将睡在他手臂上的小姑娘慢慢放到了地上。   厚重的堂屋门被推开时,决非抽回自己的手。   “大师,吃饭了。”胖婶子笑呵呵提着食盒进来时,决非手放回胸前,恢复到双手合十。   而睡梦中的央央侧卧在地,正好压着他僧袍。   决非未动。   “多谢施主。”   胖婶子先是打量了眼侧睡在地上的央央。   白裙黑发的少女被和尚的身体挡住了一半,她只能瞧出央央许是睡着了。   “呸,这丧门星,听大师讲经居然敢睡?!”胖婶子声音也不减弱,扯着嗓门骂骂咧咧,“大师,我这侄女不是个好的,她如是不听话,你动手打都行。只要让我侄女没这么鬼里鬼气的,您怎么着都行!”   她啐了一口,到底不敢上前去摇醒央央。   央央在她耳边说话距这会儿还没有两个时辰,胖婶子也还后背发凉。   到底顾忌着央央那让人后背发凉的鬼神之说,胖婶子也没敢进屋,就把食盒放地上一放,手叉腰故作凶狠骂了两句,转出门又给门上了锁。   落了锁后,决非才恍然想起,他刚刚居然忘了向胖婶子再要两床被褥。   决非一时无奈。   他垂眸。   央央全然没有发现门开了又关,来了人上门几乎指着她鼻子骂,就还是决非刚刚把她放下去的模样,侧卧着微微蜷缩,睡得呼吸轻轻。   距离央央被关进来也有快两个时辰了。如果他没有猜错,央央来时许是也饿着肚子,外头院子里招待客人的那些陈家人,可不见得会给她准备食物。   门口的食盒,也不知道是一人份的,还是两人份的。   只想一想那陈家人对央央厌恶的态度,也可窥探一二。   决非要起身。   他的衣摆被央央压在身下,到叫他无法离身。   央央翻了个身。   她好巧不巧,面向着决非一滚,顺着那落地的僧袍衣摆,直接一个上扬转到了决非的腿上。   也不知道那么一个坡度,她怎么睡上去的。   决非顿时动作一凝,不得动弹了。   这一凝滞,央央面对着他方向侧卧在他膝盖位置,均匀的呼吸扑在决非的腿上,轻轻的,也痒痒的。   决非无声念了句佛。   他双手合十:“施主,外面的陈施主送了饭来。”   央央没有动。   她腮边落着一缕发丝,随着她的呼吸律动微微一滑,搭落在和尚的膝头。   决非骤然伸手,快很稳用力摇晃央央的肩。   “施主。”   他力气用得大,不至于弄疼人,但只要不是死人,都能感觉到存在感。   这次央央装不下去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捂着唇娇里娇气地打了个哈欠:“唔?”   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女孩儿声音还带着鼻音,黏糊糊的甜。   决非后脊背挺直了。   他收回手双手合十,垂眸:“施主,用膳的时间到了。”   央央揉揉眼,只能坐起身来。   和尚很快站起身,去把食盒拿了过来。   央央搬过来了一张矮几,食盒里放着两个碗,一双筷子。   一碗素面,一碗小菜。   央央并不意外,她只是故作惊讶:“只送来了一份么?”   央央立即捂嘴,眉宇中有些懊恼,赶紧改口:“差些忘了,我是用过了饭才来的。大师,您快些来吃吧。”   这样的谎话决非如何能信。   “施主用膳就是,贫僧不饿。”   决非拒绝了。   央央坚持:“大师不吃,我也不吃。”   她倔强地把面碗推开,自己提裙跪坐到蒲团上,背对着决非。   少女纤细的背影看上去很温柔,可温柔之外,也有自己的一些小顽固。   素面还热气腾腾的,只这种面食再放一会儿,很容易就砣了。   决非沉默。   “施主请用,贫僧再去令人送一份。”   他还是做出了退让。   眼前的少女是个一个心底很柔软的女孩,她不会独占食物。如果没有第二份饭,只怕她要一直饿着和他僵持。   决非走到门口拍了拍门板。   “央儿还是大师?”   门外头守着有人,天还没黑,院子里的宾客都很多,陈家里留了个陈央儿的同辈守着。   听着门板声,那人问:“何事?”   “施主,哺食时候到了,请送膳食来。”   决非平平缓缓道。   外头的人才看着胖婶子来送了饭,奇了怪了:“不是送进去了么?”   “只有一份。”   外头的人不知道跑去哪儿同人说话,过了片刻回来,粗声粗气:“就一份!爱吃不吃!”   决非站在紧闭的厚重门板后,青灰色的僧袍被烛火染上了一层流光,他堵着的是两扇门的中缝,从窄窄的门缝中一缕西斜的金光正好竖成一条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决非无声轻叹。   他本来只是来诵经超度,并未想过途中会横生变故,只是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他只能主动去做了。   门外的守门人只听见和尚稳稳的声音。   “那就请施主离门远一点,贫僧要开门了。”   守门的人诧异回头,那栓了三五圈铁链的门,嘎吱嘎吱响了,里面的力气很大,门上的铁锁被绷得紧紧,已经发出了咔擦咔擦的声音。   院子里留下的人都听见了那铁链子紧绷的咔擦声。   手指粗的铁链一圈套一圈,环形的一个长条链子,本该是门板外最强的壁垒,却在房间内的力气反方向拽拉之下,变成了室内人的工具。   门板外的拴着铁链的铜环‘咔’的一声,直接被拽断了。   铜环连着铁链条清脆落地,从台阶一路滚到泥土的院子地里,落在瞠目结舌的陈家人脚下。   两扇厚重的门板从内被拉开。   央央坐在堂中,斜挑着眸,聚精会神凝视着站在门口正好遮挡住她的和尚。   西斜的光洒进灵堂内,照在了青灰色僧袍上,和尚收回手,宽大的僧袍下,丝毫看不出他那能拽断铁链的力气,一身力气具掩藏在看似文弱的身材下。   稳如泰山的和尚双手合十,带着清风明月般的雅气。   “阿弥陀佛,贫僧前来领取哺食。”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了!   今晚我试试能不能搞个二更出来,如果不行就是明天哈。   进度肯定给你们补上,快来看我们俏和尚和小村花呀~   今天还是有红包的!   希望小可爱们都还在啊哭唧唧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颗柠檬 1枚、腐到烂了的小蘑菇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棠叶 1枚、绕笙 1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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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央直接抱了两床被子,一床递给了决非,一床裹在自己身上,学着决非盘腿在蒲团落座。   她撩起了腮边垂下来的一缕青丝,笑容浅浅:“大师,我婶婶让我来听您讲经,那我不该躲懒才是。”   决非又为难了。   他说不睡,央央要守着他。他若是睡,和一个刚及笄的女孩儿该如何睡?   决非默念了一句佛。   出家快十年,佛主并未教过他该如何应对此等局面。   央央自顾自坐下了,裹着一床被子,倒是自在。   她手托着腮,笑吟吟目视着决非:“大师,诵经呐。”   决非犹豫再三,双手合十,还是低低念起了清心咒。   央央听着决非的声音,闭上了眼睛。   柔柔的烛光几乎照不到她。央央始终是在决非的影子里被包着。她脸上是倒影的昏暗,闭上眼的她在墨色的倒影里是如蒹葭的温柔。   决非诵经的声音低低,他心里有心事,闭眸没多久,就悄悄睁开了眼。   身侧的女孩儿也双手合十,闭着眼一动不动,微微下垂着脖颈,露出那一截没有被被子裹住的白皙。   决非再度闭眸。   央央是发现了决非的小动作的。她心中暗自偷乐,明面上还得绷着,暂时没有做出犯困的模样。   时间太短,她若是被发现了,可能会被撵去草垫子上谁。   且再等等。   许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央央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头一点一点地,身子再也撑不住重量似的,微微侧倒。   决非隔一会儿就要注意央央的状况。他起先睁眼三次,未曾见央央入睡,只当她撑住了,心中说不清是放松了截,还是茫然了截。   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察觉身侧不太对,睁眼抬眸看去,央央身子朝外侧在倒。   左侧是他,右侧是冷冰冰的地面,连一张蒲团都没有的干净。   决非动作快过思考。   他一手从后,轻轻托住了央央倾斜的身子。   决非见央央依旧未醒,松了口气,扶着她的身子板正了。   刚刚扶稳,央央的身子又向他倒来。   决非这次反着方向手不顺,还未扶稳,央央如无骨的柳叶滑落到他胸膛。   直接睡在了他怀里。   决非空举着还没有扶到人的双手,神情有那么一瞬的凝滞。   央央身上的被子微微滑落了些,她躺在决非的怀中,用足了力气保持着看似无力随意实际浑身紧绷着的姿势,侧耳贴着和尚的僧袍,只那么薄薄一层衣料下,和尚加速了的心跳让她悄然弯了眉眼。   决非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一个能在不晃动央央的情况下掰开她的位置。   更何况,现在央央紧紧是靠在他怀中,若是他要伸手了,一个动作不好,怕是她要彻底贴着他的身体。   决非未曾遭遇过此等窘境,僵持着动作许久,迟迟做不出下一步。   央央却无他的僵硬,舒舒服服靠着他,闭着眼放松了不少。   决非过了良久,才慢慢放下手。   他找不到一个能够解决当下情况的办法,能做的,只是等待。   蜡烛烧到了烛心,盘腿而坐的和尚闭着眼,在黎明之际陷入了浅眠。   央央慢慢睁开了眼。   她身上和决非身上被子都快掉了。夜里风凉如许,薄薄的一层衣抵御不了风寒,央央身子微微一侧,把她的被子裹紧,又伸手把决非的被子推在地上。   而后,她手缠上了决非,连带着他的身体一起朝被子的方向倒。   决非浅眠中忽觉有些不对时,他的身体重心不知不觉间被央央带着已经倒向了地上的被子。   而央央的被子,搭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决非在夜色中睁开了眼。   他僵硬的仰躺在被褥上,自己的怀中,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手环着他腰,靠在他胸膛睡得香甜。   夜风里吹得窗外高树枝叶呼呼,窗户缝隙里具是呜咽的风声。   缠着白布的灵堂里,是决非沉寂多年一朝乱了节奏的心。   天蒙蒙亮,央央舒舒服服靠在暖和的怀中睡了一夜,察觉到自己这会儿是垫着一床被子,那围着她大半夜的温度消失了。   央央坐起身。   清晨的光照已经从窗格里照了进来。   穿着青灰色僧袍的和尚双手合十,盘腿坐在棺木前闭眸诵经。   央央坐在三床被子中,笑吟吟看着试图遮盖昨夜的和尚。   难道说他以为天不亮的时候早早起来把被子塞到自己怀中,就能瞒过她么?   真是……太天真了。   央央还是假装相信了起来时所看见的一切,面带歉意,红着脸颊小声道:“大师,对不起,我昨夜睡了你的被子。”   决非察觉到了央央醒来,诵经的声音略微带了一份涩,很快遮掩了过去。   面对瑟瑟的害羞,他只是故作淡定转移了话题:“已经卯时二刻了,贫僧去给施主取膳食。”   门外不知道缠了几圈的铁锁链在和尚的用力一拽下,还是轻轻松松被拽掉了。   门一开,央央虚了虚眼。   外面是清晨刚刚爬过山的太阳,柔柔的光正好斜斜穿过,落在和尚身上,照的他耳朵都是透光的薄。   陈家人面对和尚都噤声,他来取膳食,看管厨房的大娘一个字儿都没说,做了两份菌丝面给了和尚。   这已经是停灵的第二天了。   决非把昨夜到今日的碗送回给了厨房回到灵堂。   央央已经把被褥都收拾了起来,她正拆了发髻,以手指为梳,顺着她及腰的长发。   “施主。”   和尚双手合十:“门已经开了,施主非自愿留于灵堂,此刻可自行离去。”   撵她走?   央央把长发一绕,盘了起来,照例用一根木簪固定了她的发,鬓角依旧簪着白绒花。   “我不走。”   央央去支起了堂屋后侧的一扇窗,慢条斯理道:“大师许是不知,我若是走了,堂叔堂婶必然是不依的。既然他们令我留在此间,那我留着听经送叔公就是了,反正出去了……也没有人在等我。”   少女声音越来越小,背影是说不出的孤寂。   决非不再言语。   他来藏竹山三个月。三个月中下山了三次替村人出殡诵经。从三个月前期,他就曾听同花村人提起过,那一门只剩下一个孤女的事儿。   起初,他只是随意听了随意忘,并不曾上心记得。等他把央央和那村人口中该卖了换聘礼钱的可怜孤女对上了,过去听过的那些子村人的谈论,又都记了起来。   没有父母兄长庇护的女孩儿,艰难在满是陷阱的村子生活,就连被叔婶欺负了,都还觉着是为了她好。   决非心中念了句佛。   他生于宗室,长于京城,寄心于寺庙,前二十年心如止水,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陌生的情绪。   其名为怒。   心乱了。   决非闭眸,为自己默念清心咒。   第二天,决非学聪明了,去拿哺食的时候,还问看家婶子又要了两床被褥。   那看似悬着两串铁链条的锁,对决非来说是毫无存在价值的废铜烂铁。被锁着的门对他来说,犹如没有人看守的小破篱笆桩,来去自如。就连央央也能趁着外面没有人的时候,沿着房檐下去走走。   和尚弄来了两床被褥,加上原有的,共计五床。草棉垫子铺好,扔一床被褥在上面,再一床盖的就能凑合。决非自己扔了一床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他是不能再任由央央陪着他诵经,最后睡到一张被子里。   罪过。   决非睡得早。   和尚入睡的时候,身上的僧袍并没有多。或许是顾及到灵堂里还有个女子,他衣衫整齐,侧过身,背对着央央。   央央睡了会儿,等和尚熟睡后,垫着脚披着被子,小心翼翼顺着夜色里投进来的月光,走到了决非睡着的地铺旁。   她抱着膝盖蹲在了那儿,双眸凝视着决非的背影。   昨儿抱着他睡的时候,她那手只是随意一环,靠着他身体就量出了他的身体尺寸,倒是和过去的他没有什么差别。   央央曾经欺负道士的时候,被他用了一根金丝锁锁了脚,她使坏,把另一端锁在了他脚上。   那一夜在寒冬的冰雪夜里,道士不得不抱着她,睡了一宿。   央央嘴角的弧度扩大。   她眸光柔软,在黑暗中闪烁着盈盈水波的柔光。   “谁?”   和尚本该是在深睡中,忽觉背上有股灼灼的视线紧紧盯着他,反应极快睁开了眼转过身来。   央央只是在短短一瞬的时间内,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双手抱着被子,眼中泪花儿在闪,委屈地咬着唇低头不语。   和尚看见央央,那一股子凛冽之气收了起来。   “施主?”   决非坐起身,微微蹙眉。   他若是没有感觉错,央央在这儿看了他许久。夜半不睡,蹲在一个男人的床边盯着看,她要做什么?   央央绞着手指,羞赧到说话的声儿细不可闻,结结巴巴:“我……我想去净手。天太黑了,我……我怕。”   和尚花了点时间反应央央说的话。   片刻,他耳朵染上了薄薄一层粉。   “……贫僧给施主点蜡。”   决非维持着他的冷静,点了点头,从被窝中爬出来,点了蜡烛送央央出门。   净房不远。可村子里都不习惯在夜里留灯,一入了夜,到处都是漆黑一片,走出去都是提心吊胆的。   央央双手交握在胸前,走路的步子很慢。   决非与她隔着五步之远,只让手中的烛光能照到她走的路。   等央央进了净房,决非放下蜡烛立在台阶,自己转身去了几丈远外的一颗核桃树下双手合十,用等待的时间默默诵经。   这种事情,依旧是他第一次遇上,太……让人不知所措了。   决非无可奈何。   他这次下山遇上了央央,就好像是遇上了劫数。   一切都不一样了。   接下来两天倒是风平浪静。央央知道松弛要有度,给了和尚留下了一个概念,之后要留给他一点接受的时间。   她也就开了窗,把久等在外的百灵放了进来,假装是初次遇见了一只迷路的小鸟,捧在手心把玩百灵。   如此,决非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能静下心来诵经了。   “央儿!”   连续多日没有人搭理的灵堂门终于第一次从外边被人推开了。   外面是晴好的阳光日,门口堵了一个人,那影子正巧拉了老长,全然把央央的身影遮挡在了漆黑又狰狞的影子里。   穿着麻裙的陈蝶儿一眼就看见近近儿坐在和尚身边的央央,眼底都要泛红了。   她按下心中的酸涩,腔调说是温和,又掐着尖儿的刺:“你贴人这么近,是来修心的,还是来做妖媚子勾人的?”   央央扭头,看见了冷冷目视着她,脸上一脸妒意的陈蝶儿。   陈蝶儿堵在堂屋的门口,挡了外面的光,她咬着唇定定看着左侧小矮桌处,清雅的和尚垂眸念经,戴孝的少女淡然而坐,态度自然,似乎并未注意到和尚出尘的相貌。   “堂姐再说什么呢,婶婶令我留下来听大师诵经,怎么到姐姐口中,就这么不堪了?”   央央放下手中一本经书,连无奈的叹息都叹不出口。   “浑说!听人念经需要离这么近?你是不是垂涎决非大师的……相貌!”   陈蝶儿怒斥。   央央一脸诧异:“姐姐这是在说什么?我来听经,如何与大师的相貌有关?出家人不是说,皮囊并无什么么?”   陈蝶儿气。   决非大师相貌俊秀,陈央儿如何看不见!那门在决非大师手里根本没有紧闭的作用,而央央三四天都没有走,留在一个阴森的灵堂里,这根说不过去。想必她也是瞧上了大师的外貌,故意留下来亲近大师的!   大师为何不撵走了她!明明之前她忐忑地想要留下来听大师诵经,大师是拒绝了的。   陈蝶儿快让嫉妒的虫子咬破了心脏。她顾不得在大师面前的羞涩,暴露出了两份阴森。   决非闭着眼念经,木鱼声间隔节奏稳稳,诵经时的语调也平缓,对房间里两个妙龄少女的争执似毫无所感。   “央儿,你是不祥的人,距离大师那么近只妨碍了大师。听经不如回去,我这个姐姐好心,念给你听。”陈蝶儿看不惯央央与决非大师的距离,上去就拽着央央的胳膊,拖拽的模样和在院子里逗看家护院黄狗并无两样。   央央被抓得疼了,拧着眉脚下踉跄了两下:“蝶儿姐姐你做什么?”   陈蝶儿见央央根本不敢反抗,眼中闪过一抹轻蔑,却顾忌着那和尚,故作伙伴打趣似的:“姐姐为你好,你留在这里,没得给人说嘴,况我是好心,忤逆了我娘放你出去,你该谢谢我才是。”   她用力拖拽着央央,只恨不得最好摔她一下,跌下去擦花了那张勾人的脸才好!   陈蝶儿力气还没有用足,忽地被人拦了下来。   木鱼声断了,盘腿坐在一侧本不理俗事的和尚此刻站起身,单手拦住了她。   比两个少女高出一个头的决非目光凉凉,声音更是被冰水镇过的冷意:“施主,请放手。”   陈蝶儿脸色骤变。   决非大师在帮陈央儿?他凭什么帮陈央儿!   明明先前决非大师不管眼前出现什么事,都不曾有半分搭理的!   她只是拖拽了下央央,决非就看不过去了?   “大师!您这是在帮央儿?!”陈蝶儿的声音尖锐,几乎是刺耳的破音。   决非没有说话,只冷漠地目视着陈蝶儿,那眸中的隐隐威压逼迫着陈蝶儿手上一松,放开了央央。   央央揉着手腕,脚下一转就躲到了和尚的身后。   她嘴角勾起。   被他护着的感觉可真不错啊。   陈蝶儿煞白着脸。   特别是在发现决非大师毫无反驳之时,她压抑不住心中疯狂上涌的妒意。   凭什么她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百般讨好靠近,大师未曾亲近她半分!陈央儿这个全村都不喜的不祥之人,却能在大师的身侧!堂而皇之的被大师庇护!   她眼睛快要发红,眼看着压不住她的阴鸷,外头陈五婶儿发现灵堂们开了,吓一跳,赶紧跑进来先问候了声和尚,匆匆一眼略过了央央,直接拧着陈蝶儿的耳朵,拽了她出去还小声骂着:“那撞鬼的丧门星在里头,你怎么敢留下!没得把你害了!”   陈蝶儿不言不语,被她娘拽着耳朵拖了出去。   只她那双眼,死死盯着央央,那眼神底下,是藏满毒的危险。   央央直到外头的吵嚷声全部消失,才拍了拍胸脯,调整呼吸。   “多谢大师。”央央脸上扬起甜甜的笑容,就连声音也染上了几分蜜糖的甜。   决非避开了她的视线,没有说什么。   这本不该是他插手的事情。   世间一切,都各自有其运转的方式。人与人之间也一样。   陈央儿和陈蝶儿之间的关系法则,也该有她们的方式。   只见着那细弱的女孩儿被比她高一截的陈蝶儿拖拽时的无助时,那一刻,身体率先就动了起来。   这是他之前未曾有过的心态。   大约是护。   他在护央央。   和尚觉着,他需要静静心。   还好,距离停灵还有不到三天,等村人扶棺出殡,他就结束了诵经的任务,而被关在这里的央央,也该回去她该去的地方。   他则会返回藏竹山,或许在村中又有事的时候下山,也或许,换一个地方继续游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陈家人终于主动开了那紧闭的门,客客气气和决非寒暄,统统无视了央央的存在,选了个孝子扶棺,一行人浩浩荡荡拉着长长的队送棺出殡。   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哭得歇斯底里,一把一把的冥币撒的满天都是。   唢呐声尖锐而刺耳,混杂着哭声快要覆盖半个村子。   几乎所有人都去送葬了。   留下的人只有决非和央央。   陈家人嫌弃央央不吉利,又隐约说堂叔公是她吓死的,送葬这种事硬是不许她去。   灵堂里空了。   央央把这几天睡的被褥全部整理好,又开始收拾灵堂里的一些东西。   和尚把木鱼佛珠装回自己褡裢中,不过几样简简单单的东西,他收拾了小半个时辰。   “央儿姐。”   村里不姓陈的一个小娃儿不知怎么的跑到了灵堂这儿来,瞧见央央,眼睛一亮:“米粒姐姐找你,说是找着你哥哥当初忘在她家的一个手串儿了!米粒姐在村东的大核桃树旁的土屋子里等你。”   央央听了这话,嘴角微微翘起,温温柔柔道:“好的,我这就去。”   她脚下缓了缓,走到和尚身边,微微屈了屈膝,声音柔柔地:“这些天,多谢大师照顾了。”   央央并未等决非的回应。   她站起身,提了裙跨过那门槛。   不一会儿,央央跟着那个小娃儿走出了院子,瞧不见人影。   决非说不清自己心中在想什么。许是松了一口气,他三两下把之前半个时辰未整理好的褡裢收拾好,抬起挎上肩时,有个什么东西从矮几上被带了下来。   决非弯腰捡起了一只白绒花。   他很熟悉,这是央央一直戴在鬓角的绒花。   她忘了拿。   决非犹豫再三,不知自己下次下山是什么时候,索性抬脚跨过门槛,沿着央央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这一追,到了那大核桃树旁的小土屋里,却让他看见了点燃他怒意的一幕。   “你们在做什么!放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比双更字数都多的大肥章,就当是双更了吧~明天依旧大肥章~   前几天耽误的,还是要哭的痛哭流涕补,绝望嘤QAQ   小可爱们热情一点让我看见你们的评论啊,心里好忐忑啊你们不留评QAQ   咱今儿也发红包行吧~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作者哭着伸出舌头添上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女汉子的妹纸 2瓶、昭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章 圣僧与村花5   那娃儿来叫央央的时候,她就知道其中定然有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在等她。   如今村子里的成年人都跟着去了几里地外埋棺材,剩下的都是外姓人和一些年岁不大的。尤其是一些十几岁尚未定亲的女孩儿们,那种出殡的事情一般都不怎么令她们去的,怕冲撞了。   小娃儿口中的米粒,是一个和陈央儿岁数差不多的女孩儿,姓杨。起初和央儿关系不错,后来长大了,见央儿相貌出挑,人人都爱,心里头就多了些其他的念头。尤其是在央儿家出了事后,她就不乐意和央儿玩,时常挤对央儿。   如今谁不知道陈央儿在同花村里身份尴尬,大多避着她。这种时候,一个早先就不怎么喜欢央儿的人,会主动请了她去,还拿着陈央儿兄长遗物的幌子,生怕她不去?   央央故意拉下了自己头上的绒花,等着她家和尚来找她。   大核桃树在村东,村东有一个废弃的土屋子。那是早先一个离了家的村人的屋。只五六年没人住了,渐渐荒了。   门坏了窗坏了,里头不少家当都没了。外头就是参天的核桃树,周围连个邻居都没有,喊一嗓子,都无人能听见,是个十分偏僻的地方。   这地方,同花村也就是一些偷汉子的寡妇和混子会往这里来。   一入了夜,喊破了喉咙,村子里都听不太清。   央央来时,百灵已经先她一步飞到了核桃树上,鸟喙梳理着羽毛,在枝头跳了跳,瞧着央央随了那娃娃过来,走过核桃树下,百灵跳来跳去叽叽喳喳:“主子,她们在里头给你设了陷阱!”   央央听着百灵的喊话,眉眸不动,似乎和身侧的小娃儿一样,只是听见鸟雀的叽叽喳喳。   只她眼底带着一丝玩味,提裙迈过门槛,敲了敲摇摇欲坠的土屋子墙。   “米粒儿?”   央央脚就停在门槛那儿,没有再往里走。   在这儿,有什么都是最容易被外头一眼所看见的。   “央儿,进来,我给你看你哥哥留下的一个手串儿!”   里面的女孩嬉嬉笑笑,招呼着央央。   央央脚下未动:“米粒儿,你拿出来吧。”   见她不进去,身侧那个小娃儿一把推她后腰,只把央央推得一个趔趄。   那娃儿还笑嘻嘻满不在乎对着央央做鬼脸:“小贱人,米粒姐姐叫你你不去,小心我让你当狗爬进去!”   村子里的人欺负央儿,年纪小的娃儿有模学样,都照着大人的做法去欺负人。连话都说不顺溜,就能学大人骂人。   有和尚在,那娃儿尚且知道像样些,如今只同花村内的人了,他可就张狂了。   且不说大人们顾忌鬼神之说,小娃儿才不管那些,只图个肆意痛快。   央央站稳了身,那娃儿又一把朝她推过来。   黑黢黢的屋里头传来几声闷笑,估计都瞧见了外面的动作。   这次,央央有所准备,一把按住了那娃儿的手。   娃儿六七岁的模样,男孩子力气大,央央这个身体孱弱,挡是挡不住的。她直接侧身顺着那那娃儿的力气往前一拽。   娃儿直接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栽到泥土地上。   央央又弯下腰,温温柔柔扶那娃儿起来,顺便用细弱的声音轻轻说:“小虎,今天晚上别睡觉,小心醒不来。”   那娃儿才多大,听了央央的话吓得腿都打哆嗦,站了起来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姐姐!米粒姐姐!陈央儿欺负人!她欺负我!”   外面娃儿一哭,本守在屋里头打算等着央央进去的几个人坐不住了。   村子里大多重视家中男娃儿,小虎的亲姐也在,生怕伤了弟弟回去她娘打她,急忙就出来了。   出来了一个,其他几人也坐不住,只得跟着一道出来。   如此,那黑黢黢看不清里面有什么的土屋,央央就没有进去。   “陈央儿,你居然推我弟弟!”   那小虎姐姐一出来,横眉怒眼,大步迈出来抬起手朝着央央就要扇过来。   央央脚下顺势踢到那小虎姐姐的小腿,小虎姐姐单脚没站稳,步了她弟弟的后尘,踢在门槛上惊叫一声栽倒在地。   央央侧身站在破破烂烂的门板边,笑吟吟看着那灰头土脸的姐弟俩。   米粒儿与身侧两个少年人急忙撵上来扶小虎姐姐。   “陈央儿!你什么意思!我叫你过来好心要给你东西,你居然欺负小虎和小虎姐姐!”   米粒长得不错,尖下巴,皮肤也细,家中把她养得很好。只她手一伸指着央央鼻尖儿骂的模样,宛如村子里最粗俗的泼妇。   央央一脸无辜:“非我动手,是她们先欺负我。”   米粒儿一噎。   她何尝不知道,大家叫了她来,不过是故意欺负的。   只准她们欺负央央,可不准央央欺负了她们!   “我不管,你欺负小虎和小虎姐姐,该打!”   米粒儿给身边两个半大少年使了个眼色。   央央退后一步:“米粒儿,你说是要给我哥哥的遗物……”   她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可该问的还是要问问。   “你哥哥死得骨头都不剩了,还要什么遗物?不如我送你去和你哥哥团圆?!”   米粒一把拉扯住央央的胳膊,叫那两个少年上来。   屋里头早就准备好了,她们先前和人一早就计划好了等村子里没有人的时候,把央儿弄了来,能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让你装神弄鬼!让你吓了蝶儿!让你敢跟决非大师同处一室!”米粒儿粗暴地拧央央胳膊,满脸都是无法抑制的恶意。   “我装神弄鬼……”   枝头上百灵跳来跳去,还在帮忙盯着和尚,村里朝村东来的就一条路,和尚一出现,百灵就不停给央央发出讯号。只听着他在枝头叽叽喳喳。   和尚还有几步才来,央央一把捉着米粒儿的手,收敛了面目上的温柔,嘴一翘,倒是有两分邪气:“米粒,你知道小虎在哭什么么?”   那刚刚推了央央的小虎到现在都没有止住哭声,被吓狠了,躲在他姐姐怀里头埋头哇哇大哭。   米粒一怔。   “我说,他今晚有客人来陪他睡觉。”央央笑看米粒,“不如今晚也给你找个陪你睡觉的,可好?”   “阴曹地府,寂寞的鬼可不少呢。”   央央拦住了米粒伸过来的手,顺势一巴掌拍了出去,响亮的一下打在了米粒的手上。   她的反抗让米粒儿没有想到,更是听了她的话,让米粒一脸错愕。   装神弄鬼……   陈蝶儿说了,她就是装神弄鬼!   米粒不断劝自己按下心中那对鬼神之说的天然恐惧。   “陈央儿!你好得很!居然敢反抗!”她气急败坏一把推到央央,“我本来还想着教训你一顿就是了,你竟然不收我好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反正你在灵堂也跟和尚睡了,如今倒不如便宜我表哥堂哥,让他们弄弄你!反正也是要嫁出去给人家老员外当小妾的!没人在乎你贞洁!”   那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都对白捡一个村里嘴漂亮的女孩充满遐想。   反正陈央儿受了委屈,也不会给村里人的说的。女娃儿要面子,说出去还要别人指点她。   更何况,她就算想要找人撑腰,也要有人愿意帮她才是。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即将被陈家人卖到别村一个老员外家做妾的女孩,已经被全村人嫌恶了。   两个少年扑了上来。   “不要啊!”   央央被米粒按在地上,她薄薄的一层素衣只外面一用力,就撕破了肩膀上的布料。   三四个行凶之人仿佛找到了掌握他人命运的乐趣,尤其是那两个少年,一门心思撕央央的衣裙。   央央缩成一团不断躲,煞白着脸泪水含在眼眶:“放过我吧!你们放过我吧!”   十几岁的半大少年女娃儿哪里懂她前后态度的转变,只当做是她怕了,更兴奋了,几个人围着央央用力撕扯着她的衣服,就像是一群食肉的猛兽,在围捕温驯的幼鹿。   决非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么让他怒意骤然升起的一幕。   他脚下不停迅速冲来,怒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放开她!”   几个施暴的人慌了,没想到专门选了个没有人的时候,还叫人给撞上了。   这也就罢了,居然是那个外来的和尚。   这个和尚,村子里的大人都比较尊敬。一方面是宗教,一方面是各家有个婚丧嫁娶,总要去求人的。   半大的孩子们有模学样,欺负大人欺负的人,也会对被尊敬的很有礼。   决非的到来让他们心慌了,尤其是米粒儿和小虎姐姐,差点吓得跳起来。赶紧儿撤了手慌慌张张往一边站。   米粒比旁人多了个心眼,见央央衣衫已经撕破了,这可是没法抵赖的,赶紧儿就对着决非和尚说道:“大师,您来的真巧,央儿和我哥打架撕坏了衣衫,我去帮她取件衣服。”   说着,她给小虎姐姐挤了个眼睛。   若是平日里,她能多看决非一眼,都能扒在门上不下来。可这会儿,她是对人家一个女娘下手的施暴者,若是决非多看她两眼,记下了她,把她就当做了一个行凶的坏丫头,日后该怎么办?   米粒连自己表哥堂哥都不管了,对地上哭红了眼的央央看都没有看一眼,和小虎姐姐抱起小虎就跑。   决非提起那两个少年,一掌推出去,只把两个少年直接掼出几丈远,狠狠摔倒在黑黢黢的土屋子里,哎呦叫唤。   两个少年被推开了,才让决非看见央央的惨状。   女孩儿被推在地上,洗的白净的衣裙污了泥土,素麻的上衣袖子和肩膀都撕破了,右侧的系带也给扯开了去,衣襟松散,露出了上襦下一层鹅黄色的抹胸。   她裙子的裙头系带也给扯断了,如今正难堪地用手搂着裙,侧着脸抽噎不止。   少女头发散乱,鬓角泪水染湿了青丝,红着的眼圈几乎是让人心疼的脆弱。   决非朝央央走过去的脚步一顿,他心中就像是被什么堵着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他不该迟疑的,到底来迟了些。   这个女孩儿还是受了这种难以想象的委屈。   “和尚你好不讲理!打了我们,赶明儿我们给姨丈说,让他撵了你走!藏竹山不给你留了!”   被推到屋里头的两个少年搀扶着爬起来,捂着胸口干咳。   和尚的力气很大,即使在留了力的情况下,也是让他们吃不消的狠。   半大少年欺负女娃儿给人撞见了,还叫人提起来扔了,狠狠丢了他们面子。   这一丢面子,可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嚷嚷着。   决非冷漠地目视着两个少年走出来。   穷山恶水之地,本性就不好的大人,自然教不出什么好娃儿。偶尔那么些懂事的孩子,自出了去,就不会回来。留下的自然是那些被周围环境彻底同化了的。   他们不觉着欺负人有错,也觉着借用他人权势来欺压人是个司空见惯的手段,大大咧咧指着和尚的鼻尖就骂:“死秃子,赶紧道歉!”   侧坐在地上的央央抬起眸,瞧着那两个人的眼神眼底一片凉意。   当着她的面骂她家和尚?真当她是死的?!   和尚从褡裢中取出自己换洗的僧袍,搭到央央身上遮挡,再转身面对那两个理直气壮的少年时,和尚的眉宇中染上了一抹隆冬之时的凛冽。   “两位施主枉顾他人意愿,对一个弱女子下手,实属卑劣。”   他开口了。   和尚在灵堂念经的七天里,央央听他说话已经听了好久,本以为她已经把他声音都记了下来,没料想到,如今开口的和尚,他声音就像是在风雪里远处射来的箭,寒气逼人,杀气隐隐。   这不是属于乡野山村的人能接触到的磅礴威压。   那两个少年呼吸一滞,都被和尚给吓到了。   明明和尚说话声音不大,甚至没有村子里吵架时惯例的大喝,依旧让他们从骨子里生出一种隐隐的畏惧。   一个少年还在逞强:“陈央儿愿不愿意,和你又什么关系?我说她愿意不就行了么!和尚,你今儿念完了经就该回你的藏竹山,别来管闲事!”   决非双手合十:“施主尚在不能明辨事理的年纪,施主的长辈不能正确教导导致施主做出此等事来……贫僧不得已,只能替令父母教导施主了。”   和尚是瞧着沾满了檀香气的悲天悯人,可那两个少年是从心里打了个颤。   “喂,你想做什么?!”   决非上前一步,两个少年退后一步,三两下,退回到了黑黢黢的土屋室内。   而决非又看见了一些东西。   土屋里,放了一卷粗麻绳,一把剪刀,并一床和屋子里格格不入的被褥。   决非念了句佛。   他反手关上了门。   门外,央央披着决非的僧袍拍了拍灰土站起身,抬袖擦去眼角的泪水儿,手一抬,百灵落到了她的胳膊上。   “去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央央吩咐了下去。   百灵巴掌大的一只小鸟儿,扑腾了两下翅膀就飞了进去,半天没有传出来一声鸟叫。   不光是百灵没声气儿,屋里半点动静都没有。和尚没有声音,两个少年也没有声音。   过了会儿,似乎有央央略微熟悉的诵经声音传来。   和尚莫不是天真到给这坏到骨子里的人念经就能让他们改善吧?   央央眯着眼笑,如果他真的这么想,那可就太天真……也太令人心痒了。   央央起初是靠在门板上的,后来脚都酸了,索性坐在了门槛上,托腮凝望着大核桃树发呆。   又过了许久,央央身后的门被打开了。   和尚挎着他的褡裢,单手立佛,面容平静,眸子里不见一丝波澜。见了央央,他似乎是有什么要说,只一犹豫,还是念了句佛。   “大师……”央央攥紧了和尚的僧袍,怯怯着,“您没事吧?”   里面走出来了那两个少年。   和尚看不出什么,那两个少年和进去的时候差别大了去了。煞白着脸唇无血色,眼睛里都是惊恐,相互搀扶着,走路的时候腿都在打颤。   他们根本不敢看决非一眼,一出来,腿一软直接扑通一下跪在了央央面前,话都说不出来,用力给央央磕了个头,爬起来跌跌撞撞就跑。   “贫僧无事。”   和尚想问央央,可他来时就看见了,央央不是无事,她受了极大的委屈,再迟一点,只怕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央央抿着唇笑了,她一笑,嘴角上扬甜甜的弧度,那眉眼里都是轻松的温柔:“太好了,我真的担心因为我的缘故,连累大师了。”   决非避开了央央的眼。   为什么她的眼神这么专注又充满了信任,让他就连对视都觉着心脏被人攥在手心里似的,难以自持。   “大师,我怕被人看见了我这样……”央央咬着唇,苦恼着小心翼翼提出,“可否劳烦大师送我回去?”   决非本是想拒绝的。   他不能在和这个女孩儿接触下去。   可他对上央央的眸,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而回到了央央家,看见那长久躺在院门口无人修缮的院门,决非轻叹。   央央回去换了衣裳,又去厨房打扫卫生烧了水,刚泡了茶,手一转把茶碗放了回去,现做了个油饼。   和尚挽着袖子,手里扬着榔头敲击着木板门和篱笆院接连的地方。   “大师,吃点饼。”   央央笑吟吟蹲在了和尚的身侧,手里举着托盘朝和尚扬了扬,声音细细软软地:“劳烦大师为我操持了。家中无人后,我什么也做不得,门坏了都无人修缮,辛苦了大师来帮忙。”   和尚修门板,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坏掉的位置是被暴力拍击所造成的。即使央央一字未说,他也知道这门是怎么坏的。   那些人欺负她,竟然是欺负到了这种地步。   决非抿了抿唇。   “多谢施主,贫僧不饿。”   “大师骗我呢,”央央垮了笑脸,“你我同处一室,何时用的膳我都知晓,咱们昨儿晌午用的饭,如今都多少个时辰了,你怎么会不饿呢?莫不是……大师嫌弃我?”   说着,央央的语调一降,声音小了许多,也黯淡了许多。   决非动作一滞。   “施主误会了。贫僧……”和尚看见手上的榔头,赶紧找到了借口,“贫僧手上有活,不方便。”   “不方便?这简单啊。”   央央转瞬就是笑脸,指尖捻起一块儿切到手掌大的油饼,递到了决非的唇边,决非一怔,肌肤几乎能感觉到少女柔软的指尖的温度,蹲在他面前的少女笑吟吟着轻声道。   “我喂大师。”   作者有话要说:   央央:大师,吃饼。   和尚:多谢施主,贫僧不吃。   央央:大师,吃面。   和尚:多谢施主,贫僧不吃。   央央:大师,吃肉。   和尚:……多谢款待,贫僧笑纳了。   央央:喵喵喵?   五千五!腻不腻害!叉腰!   晚上还有个二更!前几天的耽误都是今天的垂死挣扎QAQ   小可爱们~欢迎多留评啊字数越多越好啊爱你们~   依然有红包哒~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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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花村的人还在商量着怎么早点把央央解决,央央却在想着,过了好多天了,是时候去看看她家和尚了。   央央今儿依着过去陈央儿的习惯,还穿着粗麻裙,寻了一双新做的木屐,背上兄长小时用过的小背篼,拎着小月牙儿的镰刀就朝着藏竹山走。   她往藏竹山走,刚到村头,远远儿瞧着了陈蝶儿。   她眼神凉凉。   陈蝶儿觊觎她家和尚,几次三番来欺辱她。   还真是想把她先解决了呢。   央央转念又一想。罢了,先留着吧,指不定还有能用一用的时候。   央央自认为自己还是个很大度的人,她有容人之心。   大早上的,陈蝶儿穿着薄薄的春裙,梳了个丫髻的头上簪了两朵嫩黄色的迎春花,嘴唇上也抹了一层薄薄的口脂。   她身上有一股杏花糕的香气。   陈蝶儿见着央央先是一慌。想到了村子里的那些流言,她抿着唇,红润的腮上微微发白。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定然是那几个人自己吓自己。陈央儿如是真的有这本事,前几个月怎么叫人欺负得整日里以泪洗面?   假的!她不能信!   陈蝶儿努力这么劝着自己,瞥了央央一眼,脚步轻盈走没见了人影。   央央也是对陈蝶儿一撇而过,收回心思忙自己的事儿了。   从村子里到藏竹山有十里地,十里路可不近。特别是央央惯不曾吃苦的,她娇气,十里路走走停停的,等央央脚步慢慢走到了藏竹山脚,已经磨了脚又累了一身汗。   央央坐在山脚下的一个大石头上歇气,她没带水囊,只一条手帕擦了擦汗。   她略坐了坐,山脚窸窣了一阵,那羊肠小径倒是忽地出来了一个人。   咬着唇眼神哀怨的清秀少女,可不是先前在村头碰着的陈蝶儿么。   她却是上了藏竹山一趟已经下来了。   陈蝶儿一下山就碰着央央,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犹疑看着她。半响,却是脚步一转,朝她走了去。   陈蝶儿一串儿话飞速质问着:   “你怎么来这里了?这儿距村那么远,你来做什么?!”   陈蝶儿自己悄悄瞒着家人跑来了藏竹山,只想着能去看看和尚,她可不愿意还有旁的女子也惦记着和尚。   尤其是陈央儿。   在灵堂和决非大师同处一室足足七天,决非大师还为她出头。   一想到当时决非大师看她那冷冰冰的眼神,陈蝶儿心就像是被醋泡着,酸的她恨不得一口咬死陈央儿。   更别说,她枯跑一趟,和那大师连话都没说上,决非甚至是看见她就直接转了身,一点都不想和她碰面的冷漠。   央央慢条斯理擦了擦额前的汗,语调悠悠:“家中米粮给五婶儿拿去了,我来挖些野菜。”   五婶儿可不是陈蝶儿的娘。   陈蝶儿知道,自己娘欺负陈央儿的手段特别多,大清早去敲门,门一开就去抢家里的米面粮油,就给剩了一个桶底遮丑。   这么多天,陈央儿哪怕是一天一顿,也该吃完了。   陈蝶儿立即把装着杏花糕的那边袖子往身后藏了藏。   “挖野菜去别处挖,藏竹山有大师在清修,你少来打扰他的宁静。”   陈蝶儿理所当然吩咐。   “蝶儿姐姐管天管地,怎么还管到了我身上来?”央央收了帕子起身,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陈蝶儿,那点子嘲讽,陈蝶儿都能看得出来。   陈蝶儿脸一黑,攥着拳忍着自己想打陈央儿的怒意。   饶是她再怎么不相信陈央儿身上的鬼神之说,她眼下也没那个胆量去打陈央儿。   “好,你去挖野菜,我也去!”   陈蝶儿一咬牙,决定跟上央央。   她是知晓的,村里唯独央儿生的最好看,先前在灵堂时,大师就对央儿另眼相看,若是再给央儿逮着和大师独处的机会,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倒不如跟着她,免得让她和那大师碰着了。   央央对陈蝶儿要缀在她后面没个反应,藏竹山不是她的,索性随了她去。   百灵说过,那和尚在山上时每天卯时晨起诵经,辰时入山采集野果野菜,央央来的这个时候正好容易相遇。   山里温度低,露水都未蒸发,青嫩的草地一脚下去都是昨夜的积雨。央央把长到脚背的麻裙折起来抱在怀中,襻膊挽起了长袖,蹲在地上,手里使着小镰刀认真割分不清是菜是草的绿色草叶。   央央认真地在割草。她未曾使唤过镰刀的姿势生疏别扭,小半天了,才往那背篼里扔进去了一把快揉碎的草叶。   陈蝶儿已经看了好一会儿央央了。她见央央老老实实挖野菜,距离那大师平日里在的地方倒是还有一大截路呢,这才松了口气。   想来陈央儿的确是家中无粮了,才来挖野菜度日,不然她怎么会老老实实就挖野菜,连头都不抬呢?   陈蝶儿如此想着,索性就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权当休息。   且她心中主意多着呢。先前那趟上来没有能和大师说上话,若是这次遇上了,她定然要把自己留下来的杏花糕给了大师。   央央头顶的百灵蹲在枝头叽叽喳喳,汇报坐在不远处的陈蝶儿,以及踩着稳健的步伐走来的和尚。   决非在山中清修,每一日该做什么都是雷打不动的。如今是采集野菜野果的时候,他从小破庙出来一路从北向东,走一百五十步,是一处果树,向南再走二百步,是野菜茂密的地方。   他走了三百五十步,看见了央央。   和尚抱着手中的浆果,眼神落在央央认真的背影上,先是恍惚,而后抿了抿唇,觉着他是该避开的。   如今他是要避开央央才对。   佛前枯坐多日静心,决非以为自己已经静下来了心。却不想只是一眼瞧着了她的背影,那颗心又开始了面对央央时她专属的怦然心跳。   和尚垂眸,想转身,只他随意投过去了一眼,却发现蹲在竹林里的央央依旧在和那一撮草叶纠缠,好不容易割了下来一撮揉碎的草叶,决非认出,那是有毒的毒芹。   既认出来了他就不能不管。央央毫无常识,如是误食了怕是性命有危。   决非双手合十,笔挺站在远远儿的竹林边,似月色又似青灰色的僧袍被风吹时,年轻的和尚一动不动,如身侧竹子似的静静立着,等央央发现他。   他站得太笔挺了,不多时招来了两只鸟雀落在他肩膀。   清晨的林间还有不少的鸟雀跳跃,鸟喙衔着肥硕的虫子,叽叽喳喳地。百灵混在其中,拼命拍打翅膀。   “他在你身后三十步外,他在看你!”   央央走了十里地,蹲在这儿守株待兔,果真守到了他。   央央蹲在那儿,谁也看不见她嘴角翘着,那眸子一眨,是势在必得的灵动。   “啊!那个小娘皮在看和尚!”百灵又叽叽喳喳起来。   央央唇角的弧度抹平了。   陈蝶儿见着了决非,激动的同时又想到决非留在林边的动作,八成是对着央儿来的,那一刻心里生出了不少阴暗的想法。   “大师!”陈蝶儿率先发出声,欣喜地上前,“没想到我陪着央儿来挖野菜,能在这里碰到大师,大师,我给您带了……”   “施主,”和尚双手合十,眉目淡淡,“你陪着她前来,为何不提醒她,她手中的有毒?”   陈蝶儿笑容一僵。   陈央儿!决非大师为什么心心念念的都是陈央儿!   “哎呀。”   央央细细的声儿叫了出来。惊呼短而急促,又柔柔的,风一吹就散的软弱。   她似乎是被人说话的声惊扰了,身子动了动,一歪就摔了。   这一摔不重也不痛。央央侧坐在湿润的青草地上,按了一手的泥。未染色的泛黄麻裙更是被泥浆沾得处处污浊。   握着镰刀的清秀少女无助左右环顾,咬着唇蒲扇的眼眨动间水痕清晰。   年轻的和尚穿着宽松的灰调僧袍,身姿挺拔,站在竹林边倒是比竹更要笔挺。   央央飞速扫了他一眼,就侧过了头,鬓角的垂发挡着她脸颊。   他一身不染凡尘的清雅,如松如竹,远远儿看过来时,眼底多了一份人间气息的关怀。   央央咬紧了唇,怕自己笑出声来。   少女身上仓皇间的意外也落在了决非的眼里。   “蝶儿姐姐,我衣服脏了,你有什么能遮的么?”   陈蝶儿僵硬的说道:“你站起来就是,遮什么遮,一点点脏都受不得。”   央央坐在泥土里,屁股那一块儿的衣裙都是湿的,如没一件衣裳遮着,根本不能起身。   她咬着唇,没有从陈蝶儿这边得到帮助,只能无助地看向和尚:“……大师。”   决非双手合十:“贫僧回寺庙取僧衣与施主。”   央央细细着声儿应下了:“劳烦大师了。”   陈蝶儿立即制止:“大师!不劳烦您了!我去取件衣衫来。您是男人,央儿穿您衣服不合适。”   她凶狠狠瞪了陈央儿一眼,无奈又生气。   若她不去帮着取,陈央儿岂不是要穿着大师的衣服了?   这怎么行!   她再憋屈再不愿,也不能给陈央儿这个机会!   陈蝶儿简直窝火,想得好好的要隔开两人,现在却不得不自己让开,给他们留下独处的时间。   十里地,来回可要花些时间。   陈蝶儿憋火,还对着决非挤出了一个笑脸,取出杏花糕放在石头上。   “大师,央儿,我去去就回,这杏花糕是我娘新做的,您尝尝吧。”   罢了陈蝶儿又瞪了央央一眼,无奈转身。   陈蝶儿前脚走,央央后脚就笑吟吟招手:“大师,五婶儿做的杏花糕味道一绝,您快吃吧。”   和尚弯腰捡起了石头上包起来的杏花糕,手一伸,递给了央央:“贫僧不吃甜,且用过了膳,这个糕点施主吃吧。”   央央心安理得接了过来,眉眼一弯笑吟吟:“多谢大师。”   她捧着糕点,笑得十分满足。这如是给陈蝶儿看见了,可得怄得吐血。   “地上湿凉,施主先起来吧。”决非见央央一直坐在潮湿的地上,劝道。   “可是我衣服脏了,不能站起来。”央央脸颊带着羞涩的微红,“我等蝶儿姐姐回来就好。”   来回十里地,还要爬山回村,陈蝶儿这一趟没有小半个时辰回不来。   难道央央就要在这半个时辰里干等着,坐在湿潮的地上?   决非沉默片刻:“施主稍等,贫僧去给施主取衣。”   送上门的,央央没有拒绝:“好啊,那就劳烦大师了。”   央央只等了不一会儿,决非很快就取来了一件干净的僧袍给了央央。   央央的麻裙外罩着决非的僧衣,决非高大,他的僧衣落在央央身上,宽大好似孩童偷穿了大人的衣衫。   央央认真用襻膊挽了长出身量一截的僧衣,系在了腰间,宽宽的腰身就这么勒出了少女纤细的腰肢。   她穿上了僧衣,背对着她的决非双手合十,语调平缓告诉她,采摘的草叶有毒。   央央虚心求教:“敢问大师,可以食用的野菜有哪些?”她红着脸,绞着手指有些尴尬,“以往我未曾了解过这些。”   决非将山间近距离可食用的野菜一样给央央挖了一株,他认真地蹲在地上用镰刀挖着野菜,僧袍衣袖落了泥土,却丝毫没有在意。   央央状似看他挖野菜,实际那双眼全落在了决非的手上。   宽厚的手掌,灵活的十指,许是干过活,手掌并不是光滑的细嫩,而是长着茧子的粗糙。   “大师真厉害,我就不懂这些了。以往未曾挖过野菜,如今要好好学学,以后就要靠野菜度日了。”   央央学着决非的模样,充满干劲挖野菜。   只是她到底不熟,动作生疏到决非看不下去。   再一听她的话,决非依稀猜出为何央央会在清晨上山来了。   不是为了找他,只是为了找食物,能让她活下去的。   同花村那些人,一点活路都没有给央央留。   决非沉默着蹲下来,接过央央的镰刀,熟练地挖野菜。   全程都是他动手,央央只是蹲在他身侧看。   不一会儿,空空的小背篼装满了野菜。   决非侧眸看了眼央央细弱的身材,垂眸。   同花村的人连米面都不给央央,更别提荤腥。她这么瘦弱,若是吃不上荤腥,只怕身子熬不住。   “施主稍等片刻。”   决非起身朝另一侧的山林里走去。   央央抱着小背篼,捻着那些和尚给她挖的野菜,招呼百灵:“看,我家和尚疼我。”   百灵拍打着翅膀夸:“和尚对主子好!”   央央笑弯了眼。   她等了一会儿,和尚回来了。   去的时候,和尚空着手,回来的时候,和尚手里提着个灰兔子。   他抬手把兔子递了过来:“山间捡到了一只兔子,施主可带回去。”   在一个少女面前,决非含蓄了些,没有把做兔肉这种话直接说出口。,更何况,他怕央央性情柔软,不会吃兔肉。兔子又可爱,央央可能养了起来,也未可知。   若是养了起来,那他下次给她找点不好看的肉就是了。   央央这次是真的有些诧异了,杏眸瞪大了看着和尚。   她是知道的,他是和尚。和尚不沾荤腥,不杀生。而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只兔子,违背了他的佛法,就为了给她补身子。   央央眸光闪了闪:“多谢大师。”   她接过兔子,垂着眸脸蛋红扑扑的。   “大师的好意,我收下了。大师放心,我肯定不会辜负这只兔子的。”   央央认认真真说。   和尚知道,自己是要去找些别的不好看的肉了。   只他不知道,兔子被央央带回家的第一晚,就没有被辜负。兔子被分成了两盘,一盘红烧,一盆清炖。吃的央央和百灵心满意足。   *   天晴了,村子里妇女们挽着裤子抱着木盆,去下河里洗衣服时,都是远远绕开了最近路的央央家,绕一个大圈,在从山脚下去河里。   她们都怕撞到央央,央央鬼里鬼气的,那几个娃儿都还没有好利落,提起陈央儿都怕。   三五个一起的村妇嘴里头小声嘀咕着央央这么些日子也不曾出门,屋里不点灯,灶上不生火,整日里没个声气儿,和正常人根本不同。   有的村妇就猜测,莫不是陈央儿早就死了,现在就是个鬼?   越说越令人怕,纷纷住了嘴。   正说着,裹着青布头巾的一个胖妇人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捣了捣身侧的同伴:“你们看看,那个是不是陈央儿?”   胖妇人指的位置是往藏竹山走的一条羊肠小径。   春雨下了好几场,村子里路都是泥泞的,更别提山路。前些日头连猎户都不上山。那空了好些日子的小路上,却有个纤弱的白色身影在一步步往上走。   那山间一抹白,细细弱弱的,风中柳芽儿似的轻飘飘,可不就陈央儿么!   几个妇人也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各个一脸惊慌,衣服也不洗了,抱着盆子赶紧儿折转回去,假装没碰见陈央儿。   村妇们跑得快,倒是未曾发现那山脚下还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悄悄跟着央央。   村子里最惫懒无赖的混子早上被寡妇撵出了门,勒着裤腰带时偏巧遇上央央往藏竹山走。这混子眼珠子一转,就悄悄跟了上去。   外头都说陈家闹鬼,死了的陈家三口都回来陪着小妹,前头还发生了那么些诡异的事儿,全村的人谁都不敢靠近陈央儿。   混子早就眼馋陈家娇滴滴的小女儿了,如今她可没人护着,还走了偏僻的山路,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弄一弄可浪费了。   至于陈家的鬼?青天白日的,出来了也救不了这陈央儿啊!   前头勾人的小娘们走走停停,那细若柳梢的身子在崎岖山路一晃一晃的,晃得那混子头脑发热。   眼瞧着小娘们脚下停了,弯腰放下了背篼,就连唬人的镰刀也落在了地上,混子等不得,从躲藏的树后跳了出来,奸笑着扑向央央。   “好人儿,快来与我亲香一个!”   少女惊恐的大声尖叫,划破了竹林素来的安静。   一百五十步外,采着野果的决非听见附近之地少女的尖叫,眉峰一拧,迅速朝着声源地赶去。   央央这会子一身狼狈在跑,她交襟上襦的衣领被抓破,长裙更是被拽松了裙腰,脚上木屐也掉了,只穿着足衣在丛林里抹着眼泪边哭边喊救命。   在她身后,是一个干瘦的汉子带着一脸邪笑,追逐着惊恐的少女。   决非只看了一眼,怒意从心底骤然升起。   少女满脸泪痕,看见他的那一霎,裹满泪水的眸子里闪烁着光。   “大师!”   央央的声音都是哽咽的。   那汉子一脸凶神恶煞。   “兀那秃子,少管闲事!”他挥舞着手中抢的镰刀威胁。   藏竹山来的和尚就一个不管事的外人,没得为一个不认识的村里女娃拼命的道理。   混子想的很好,他挥舞着镰刀追着央央毫不把决非放在眼里。   决非一弯腰捡起地上断枝,一步上前拦住那混子,手上断枝两转,也不知手上怎么扭了两下,那混子手中的镰刀飞出了几丈远,决非手中断枝再一扭,那混子整个人狠狠绊了一脚,骨碌骨碌顺着坡滚。   决非站在央央身前,他一身僧袍手持断枝,救人时的身姿像极了普度众生无嗔无怒的佛。   可央央知道他不是。   他生气了。浑身的煞气凛冽,夹卷着怒意。   那混子跑了,跌跌撞撞滚着走,央央抬起了手,小心翼翼捏着和尚那僧袍的衣摆拽了拽。   她红着眼圈,泪光闪闪:“大师……”   这一声,她喊得缠绵悱恻。   决非那一身怒意慢慢散了。   少女身上衣服破了,春衣只薄薄一层,那肩胛的位置被撕开了线布,露出她细白的肌肤。   这却是和上一次在村东土屋外发生了那一幕重叠了。   无人照料的柔弱女子,当真是任人宰割的脆弱。   决非按下了心中怒意。   他垂眸,扔了那断枝,解开自己身上的僧袍,递给了央央。   央央慢慢穿上了决非的僧袍。   这刚脱下来的衣衫,还沾有决非的体温。她低着头,舌尖抵着下颌,忍着那得逞的笑意。   “大师,我可否去贵处稍作休整?”   央央系上了衣带,怯怯问决非。   决非脱了外边的僧袍,只穿着细麻的一条灰白色中袍。他背对着央央,站姿挺拔,衣衫不整也毫不遮掩他的清雅出尘。   “……可。”   央央欣喜,刚走了一步,她脸色骤变,唇中发出了细碎的‘嘶’声。   即使背对着央央,决非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他转过身来。   央央耷拉着眉眼,可怜兮兮抿着嘴:“……大师,我脚扭了。”   决非重新捡起断枝递给央央。   央央接过来时,不知怎么地,那断枝中间又断了,直接从央央手中掉落。   央央一脸无辜。   决非:“……”   央央和决非对视,她泪意还在,瞧着是无比的委屈,决非与她四目相对,不足一息,他垂下了眸。   决非背对央央蹲下了身。   央央心满意足趴了上去。   背着她的和尚步伐稳健,央央手虚虚在他光光的头顶比划了一圈,嘴里无声笑念:“驾~”   放任那混子跟了上来,果然做的没错。   又看见他为她生气了,还能去他居住的地方,真好啊。   这么好的和尚,央央可真想就在他清修的地方睡了他。   背着她的和尚没有半分察觉,央央趴在他背上笑得眉梢眼尾都是春|色,舔着唇角的舌尖,充满了色|气的暗示。   作者有话要说:   跑了二十几里地的陈蝶儿:好气,就没人记得我么?   混子:你比我好,嘤嘤嘤QAQ   看看字数是不是吓一跳啊亲爱的们!   我更的多小可爱们也请留言多啊~爱你们~   今天还是给红包撒~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作者哭着伸出舌头添上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穗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7章 圣僧与村花7   藏竹山在很久之前也有过僧人的逗留,人游方离开,留下了一个两间的小破庙。   说是庙,也只是简单用竹子做的屋,正堂里有一座一人高的佛像。   缺了条腿的供桌,被烧掉边缘的桌布,里面四处不透风,唯有正面一扇门,一走进去只觉昏暗无比。   和尚背着央央,前脚是踏入了正堂,那坐在莲花台上的佛像双手合十,悲天悯人,那双掉了漆的眸怜悯俯视众生,一眼就看到了他人最心底。   和尚跨进门槛,心就乱了。   这里是佛堂。他背着央央进去……总觉着有两分违和。   在佛主的面前……   可是另一侧,就是他的卧房。   和尚陷入了两难。   他来到藏竹山的时候,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要接待客人,一间佛堂一间卧房足以,没有修出第三个会客堂来。   实际有了佛堂,也不曾需要会客堂。   只和尚心中生了杂念,在佛主像的视线范畴内,不敢和央央同处。   他脚下踟蹰,背着央央踩在门槛,陷入两难。   趴在他背上的央央慢悠悠抬眸扫过那佛堂中慈眉善目的佛像,喉咙里发出轻飘飘的笑意。   她家这傻和尚真好懂,她看一眼,就知道和尚在想什么了。   “大师,不进去么?”央央故作无知,怯怯用手指戳了戳和尚的后颈。   软软的指尖在和尚的后颈一点、一点,带来的酥麻让决非挺直了脊背,浑身肌肉绷紧。   他犹豫再三,还是脚下一转。   卧房并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在卧房,总好过在佛主的眼皮子底下。   修佛多年心如止水的决非,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虚。   实属罪过。   和尚的卧房不大,脚尖踩着脚跟,从左到右二十步,两面是支开的窗,窗外是远处的树,房间里就摆放着一张竹板床,另外就是一张竹子做的书桌,上面堆着七八本经书。   央央瞄准了竹床。   那可是和尚每天睡的床呢,也不知道上面还有没有他留下的气息。   决非扶着央央,试图把她往书桌那儿扶。   “施主且先坐。”   决非手搀着央央的胳膊,脚往右边拐,央央谎做不知,自个儿脚朝左边一拐。   扶着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又是受了些苦头的,若说力气,没有几分。偏央央脚这么一转,决非好似身上牵了个绳,不自觉被央央拽的换了方向。   外头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只穿着中衣的和尚依稀觉出了凉意,他脑袋清醒了些。   而这时,央央已经坐在他的床上,踢掉了鞋,状似害羞拢起了他的被子,低着头羞答答:“大师,我把衣裳脱给你。”   说着,她作势要解开僧袍。   “不了!”   站在窗边吹风的和尚受惊,脱口而出的声音提了两份,却吓到了女孩儿似的,央央杏眸圆圆,内含错愕。半响,她抿着唇低头,松开了手,耷拉着脑袋,恹恹儿地。   “……是我说错了话,大师莫恼。”   央央细着声儿,怯怯地。   和尚已经后悔了。   他刚提了声,莫不是吓着了她。   “我前后几次总穿了大师的僧袍,偏我忘了拿回来,如今大师都没得穿了。”央央吸了吸鼻子,再度抬眸时,眸子里有着一层水意,“我只是……怕大师冷。”   少女的声落入和尚耳中,他顿时为自己的不堪而羞愧。   央央在关心他。   决非背过身去。   “施主无需担心,贫僧还有衣袍。”   竹床的旁边,放着一个木箱。箱子一翻开,里面是折叠整齐的一些僧袍。   《连月传》里说了,决非从离开京城游方起,足足两年时间在外。三五个月更换一地,身边带的备用衣裳多了一些。   央央侧过身,面对着斑驳的墙壁,腮边垂着发丝,遮挡住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决非借此时机迅速穿上了僧袍。   殊不知央央在那一瞬间,已经回过头来。那眸子似带着刀,一寸一寸从决非的背影舔|舐着他的身材轮廓。   决非抬起手穿袖时,他后背肩胛骨透过薄薄一层中衣的布料,露出了力量的轮廓,犹如蝴蝶翅膀扇动的弧度。   决非一件僧袍穿的他心里有些惴惴。总觉着身后似乎有些什么不能让他回头的存在。   决非的警惕让他避开了对上央央盛满垂涎的眸。   待他转身,央央已经恢复到泛红脸颊的害羞,蒲扇蒲扇眨着大大的眼。   山间有野菜,菌菇,还有些野兔,食材应有尽有。   决非给央央寻来了一盒针线,他用襻膊挽了袖,做些吃食来。   脱了僧袍里,央央被那混子拽开的衣衫脱线一长绺,位置在肩膀侧,穿在身上无法缝合。   央央借此光明正大脱了上襦外裙,松松垮垮套着和尚的僧袍单脚跳到窗边,坐在书桌旁借着外面的光一针一线缝补。   她偶尔抬眸眺望,窗外有一缕青烟。   清隽的和尚在烧水,手持蒲扇认认真真凝视着锅子。   央央衣裳也不缝了,放了针手托腮,痴痴盯着和尚的背影。   锅子里的沸水有多高温度,央央的视线比那还要烫几分。   和尚发现了。   他起初是自在的,那视线久久落在他身上不曾移动,后背处都要烫出个洞来,和尚身体逐渐绷紧了。   直到这一锅混杂着菌菇香气的汤烧好,央央才慢悠悠转过了头。   山中温度偏低,央央脱了上襦和裙,只靠着一层薄薄的僧袍,没一会儿就冻得打了个寒颤。   她眼中似乎没有把和尚当做男人,自觉跳回竹床,躺在和尚的床上,盖着和尚的被子。   和尚洗了碗回来,脚踩在门槛没敢迈进去。   央央已经睡着了。   她侧着脸拢着被子,脸上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泪痕和红意,睡着的她缩成一团,瞧着是令人心疼的委屈。   决非无声轻叹。   每每见到她,她总是处于一个艰难的境遇中。而这样的央央,总是牵动着他,让他揪心。   或许揪心的另一种说法,是在意。   她才遇了不好的事,心情激动过后平复,更容易累些。如今睡了,和尚悄悄拉着门,打算和上门,让央央睡。   他轻手轻脚,门才拉了一寸,睡在床上的央央动了。   她翻了个身。   裹在身上的被子有些乱,被子下的袍衣裙摆蹭高了位置,一条白生生的腿伸出了被窝。   一手可托的脚白嫩,圆润的指头泛红微微蜷,那脚踝细的一只手可以合握。   央央的脚在晃。似乎是睡着了无意识的动作,探出被窝的脚不安分地摆动着。   和尚慌忙垂下眼,顾不得吵醒央央,迅速合上了门。   门板闭合了,可和尚眼前还晃着央央白嫩的小脚,一晃一晃地,在他心头不断地踢。   央央睁开了眼,慢吞吞收回了踢出被窝的脚。   她翻了个身。   一股檀香味儿。   这一觉,央央睡到了入夜。   入了夜的山路,纵使她不说,和尚也不敢叫她一人独行。   索性留了她住在他的卧房,和尚在佛堂打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央央换回自己缝补妥当的衣衫,是她该下山的时候了。   和尚已经自觉去山中挖采了满满一背篼的野菜,里面还有一只泛黑的丑兔子,被一根藤条捆着四脚,塞在了野菜下。   “大师。”   清晨的山雾弥漫,央央一袭素裙,面无胭脂,秀气而清纯。她咬着唇,小心翼翼道:“不知大师何时有空,我在家中招待大师用饭?多次叨扰,惹大师麻烦了。”   “施主无需客气,贫僧举手之劳。”   决非双手合十,婉拒了央央的邀请。   他不适合再下山,也不适合再与央央接触。   昨夜枯坐佛堂一整夜,他念了一个时辰的经,发了几个时辰的呆。   清晨露珠滴落的时候,决非蓦然发现,他脑海里闪过的还是央央的脚。   她如一妖,剜了人心。   偏把他被剜了的心留在他胸膛中跳动,跳乱了他清修。   “大师……”   央央咬着唇,眼底流露出了哀求。   “我……我其实是怕。”   “昨儿那人是个无赖混子,我家中无人,若给他闯了进来,连个救我的人都没有……天地之大,我如今能信得过的,只有大师了。”   央央眼里噙着泪,还带着残留的恐惧,弱弱的声儿满满都是无助的绝望。   决非心头一跳。   那种感觉又来了。   看着央央的泪,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擒住,用力一握。疼,生疼,疼的同时还有一种压抑着他喘不过气来的窒息。   “……如是白日,施主家可安全?”   决非还是问了。   央央懂得尺度,乖乖答道:“左右具有邻居,青天白日,总有人在厨房生火烧饭。如果有什么,我跳了墙去求婶子怜惜,许能逃过。”   决非咬紧后牙槽。   央央在村子里的日子不好过,比他曾见到的还要艰难百倍。青天白日,邻里邻居之间发生什么,不说争先帮忙,遇上此等要命之事,还需她去苦苦哀求救命……   如果稍有疏忽,又会如何。   “……贫僧知晓了。”   决非双手合十,心底念了一句佛。   “天黑入夜之时,贫僧会前往施主家院,替施主守门。”   作者有话要说:   央央:嘻嘻嘻,大师,脚好看么。   和尚:脚好看,还想看更多   调整一下时间,咱改成早上更新吧~   呜呜呜想看小可爱们的评论啊,大家请再爱我一点吧,让我看见你们的名字~么么哒~   咱今天还有红包~   推荐一下牙的完结文《人间凶器小可怜(快穿)》,刚完结的,也是快穿。点击专栏,牙完结文还有很多,小可爱们去收藏看看吧~   戏精女主,在线扮猪吃虎。   瑟瑟觉着她真可怜,每个世界都要装一遍。   “作为礼物,你要好好去讨他们欢心,最好替你父亲求得一官半职。”   “做好你的替身职责,保护不好她,朕杀了你。”   “区区一个逃妾,直接打死了就是。”   【美人有罪】被当做献礼的美人√便当厨娘成就.达成   【替身皇后】打脸白莲花庶妹与渣渣男 √ 惩罚小能手 达成   【逃妾难为】带着学生走上人生巅峰 √ 天下名师 达成   【亡国公主】不好意思,这个皇位我要了 √ 人间帝王 达成   【下堂弃妇】被抛弃后前夫跪在我脚边求饶 √ 神医 达成   【归去来兮】重生回来后我称霸了全天下 √ 完结   瑟瑟:我弱小又无助,信我   有男主,1v1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昭沅 2瓶、胖skr? 1瓶、女汉子的妹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章 圣僧与村花8   从藏竹山抵达同花村里,前后十来里路。   决非接下了看家护院的工作,意味着每日里日落月升时前往央央家,立于月色寒宵,黎明拂晓之际趁着村子里无人起身,再悄悄离去。   一个成年男人,哪怕他是个和尚,哪怕他只是为了保护央央的安全,他也无法正大光明出现在同花村人的面前。   那些人,会有着数不清的肮脏念头。   如是被同花村的人看见了他,最后受委屈的还只是央央。   故此他选择了每日来回奔波,宁可多折腾一番,也不给人抓到把柄。   四月清明一过,天气就放晴了。   暖阳处处,家家户户里都晾着晒洗的被单床褥,还有走街串巷的橘□□,西家睡了东家晒太阳,就连央央的院子也没有被放过。   陈家的院子是铺了青砖石的。原来陈家人去后,无人打理的院子长满杂草,又因为雨水多生了青苔,走出来无处下脚。   决非每夜来守门,状况就好了许多。   村子里一入夜,没有娱乐消遣,也不是盛夏炎热,大多早早蜷了床,东家说西家长,村里路上只有几个鬼鬼祟祟的混子寡妇,你不看我我不看你,个子遮丑。   决非混迹在其中,倒是未曾被认出来过。   他来了央央家,天擦黑过一个时辰。这个时候央央还未睡。   央央在等决非。   白日一天见不到人,难得有了入夜相见偷情似的机会,她自不会早早去睡了。而是翻出衣服,大晚上的去打井水要洗衣,陪着决非说话。   院子里的那口井深。木桶大。央央弯着腰使劲儿摇轱辘,晃晃悠悠摇上来了桶,也就剩下了小半桶水。   和尚看不过去。他挽了袖子接过活计,打了满满一桶水,倒入了洗衣盆中。   央央洗的是和尚的僧袍。   她一共穿走了和尚三件僧袍,每一套都留在她屋里,这会儿翻了出来,当着和尚的面在手中搓。   和尚不敢和她说话,又不能枯站着,索性挽了袖去拔庭院里的杂草,清理青苔。   短短几夜的功夫,央央家庭院里焕然一新。杂草青苔全部清理了,和尚还趁着夜中无人打了几桶水冲洗了庭院。   一到拂晓,忙了一夜不得休息的和尚完成手中活计以及守门的任务,趁着无人悄悄折回藏竹山。   他的昼夜已经颠倒,白日熟睡,黄昏起身清扫佛台,入夜前往央央家守门。恍惚之间,决非已经好几日没有静下心来念佛诵经了。   而央央也同样昼夜颠倒,白日里睡夜里陪和尚。   左右邻居都知晓,白日里的陈家,安静的就像是无人居住,天黑过后,就有了动静。走走停停,偶尔还有轻笑。   换成是除了陈央儿家以外的任何一家,总有人会联想到莫不是有人偷汉子?可这个人户是陈央儿,任何人都没法联想到是央央家多了人,毕竟陈家闹鬼,同花村无人敢夜里去登陈央儿家的门。   那为什么陈央儿家入了夜就有了动静,大白天的静悄悄?   该不会是陈央儿为了配合那陈家三鬼,颠倒了昼夜吧?   一想到这个原因,左右邻居别说只是听见陈央儿家夜里有点动静,哪怕听见陈央儿家有男人的声音,都不敢吭气,一入夜就早早睡,想避开了鬼气森森的夜晚。   央央家庭院里晒着每夜洗的衣裳,孝中的女儿家衣裙都是素白的,远远从外头看见了,是一片轻飘飘的白。   这同花村的人心里头都打颤。要知道,杨米粒几个还没有好呢,吓得到现在都是哆哆嗦嗦的。   这样下去可不行,别彩礼没要到,倒是把自己村里的人给害了。   陈家几个婶子索性趁着鸡叫三声过后,天刚蒙蒙亮时,去登了央央家门。   央央在帮和尚绑手上的纱布。   和尚清晨本该是要离开的,偏手给木刺划了一条口子,不深,只血流了一手。   央央刚去厨房烧了水准备做点早饭,一回头就是和尚满手的血,一下子眼圈就红了,硬不许和尚走,拽着他进了屋里去,取了柜子里的布来给他擦洗包扎。   决非想拒绝。   他手上只不过破了一层皮,不碍事。不用理会一两天也就好了,不至于娇气到需要包扎。   可央央哭了。那眼圈一红,看着他手上的伤口眼底就含了泪水,好比是那一道伤口是在她的手上,令她疼得难受了。   和尚呼吸一滞,半点反抗之力也没有,任由央央推了他进屋,坐在靠窗的桌椅,由着她给他包扎。   央央垂着眸,一手握着和尚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给他手掌倾斜药瓶,拍落药粉在上,又缠着白布条,细致的像是面对什么易碎品。   和尚屏住呼吸,目光无处安放。   太近了。   从他来到央央家守夜时,他一直保持着和央央隔着距离的情况,多日以来一直相安无事。   决非没料想还有这种变故,让央央距离他近到,几乎脸对着脸,连呼吸都能感觉到。   少女是眼含疼惜的,那一点心疼,让他心头狂跳。   晕乎乎的,忘了如今天已经亮了。   “央儿侄女!开门!婶婶找你有事!”   决非心神不宁,庭院外传来了拍打门板的敲击声,还有略显熟悉的胖婶子的声音。   决非一怔。   央央还握着他的手,骤然的变故让她眼珠一转,泪意一闪而过,浮起了一丝慌乱。   “婶婶来了……”   央央咬着唇,赶紧推和尚:“快,躲起来。”   决非手上的伤口刚被包扎起来,央央急忙推了他站起来,和尚也心头一慌,退一抬要出去从了后门走。   “贫僧这就离开。”   “别!”   央央一把拉住了他,不许他离开,而是反方向把他往床榻那边推。   “你如今出去,可是让婶婶们抓了个正着。我倒是无妨,只对大师您清誉有碍。您可不能出去。如今最好的话,还是躲在我屋里,她们定然是不会发现的。”   央央嘴上说着,手上推着,只把晕头转向的和尚推到了自己床上,一把掀起了粉色缎子的被褥,盖在了和尚身上。   “嘘……大师,千万不能发出声音哦。”   央央的声音隔着一层被子失了真。像是个蒙着面的小妖精,那细弱的声音是勾人心魄的无辜。   和尚躺在少女的床上,盖着她细绸缎的被,枕着她的瓷枕,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能。   唯独心跳,扑通扑通,跳的要破胸而出。   一床带着幽香的被子遮盖的不单单是他的人,还有他的听觉触觉,就连外面的一切仿佛都被隔离开了似的,一切都隐隐约约的。   央央放下了床幔,慢条斯理去开了门。   五婶儿,翠花婶,还有一个陈央儿该喊表嫂的刻薄像女人。无人敢一个人独来,相约三个平日作风强命格硬的人权当壮胆了。   “央儿,不是婶儿说你,你也十五的人了,及笄之后就该许人家,没有赖在娘家,吃娘家的,穿娘家的,还要和娘家人闹不快的。”   胖婶子挤进了庭院,左右打量了一眼,比别家都宽敞大许多的院子里经过这几天和尚的修葺,已经不是前几个月荒废的模样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眼看过去就是令人舒心的明亮整洁。胖婶子已经把这儿当做自己的了,看着自己家里头这么整齐,她也收敛了几分刻薄,说话的模样算是带了两份自认为的和气。   翠花婶和表嫂子两个人一进来,就左摸一把,右边看一看,全然把这儿当自己的一样肆无忌惮。   “央儿,你实在是惫懒,厨房怎么不把黑烟熏的刮干净,这么脏以后嫂子怎么用?”   表嫂一边看一边摸,一边还埋汰上了。嫌弃央央未全部收拾好给她接手。   央央似笑非笑。   “嫂子这话说的,莫不是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表嫂理直气壮:“你一个要嫁出去的人了,难不成还要霸占娘家的地?你走之后,这不就是我的了么。”   “先别说这些,我们是来谈正事的。”五婶儿挤了挤眼,手肘捣了捣央央,“领我们去你房。”   村子里的规矩,男人讲话在堂屋,女人说话都是去了女眷的屋。   央央眼珠一转,同意了。   她屋里两面窗都支开着,桌上还放着刚做好的面疙瘩。   那是和尚前两天挖了些药,专门背到了附近村子里去换来的粮。   五婶儿不知道。她当初把陈央儿屋里搜刮一空,就给留了点桶底遮丑,按理说早就该吃完了,这么一眼看见了央央碗里满满的面疙瘩,五婶儿脸色骤变,厉声呵斥:“好你个陈央儿,丢人的小玩意儿!怎么还偷上东西了!这种精细的面是你能吃的么!”   五婶儿红了眼,一把端起那碗面疙瘩。   面疙瘩晾了好一会儿了,也不烫,看一眼是新面,白净的,汤底还有菌菇。   “婶儿!”   表嫂摸出去又摸回来,眼神发亮又妒忌地看了眼央央:“我刚瞅着,央儿厨房里放了一袋米面,都是新的。”   五婶儿眼珠一转,指着央央骂:“好个丢人现眼的坏丫头,你婶儿我给你弟弟弄来的面粉,不知道你这个祸害偷了来!还得你弟弟吃粗粮!这碗你也甭吃了,我拿回去还给你弟。”   “侄儿媳妇,去把这坏丫头偷来的米面都带走,你家里还有个小儿子呢。”   五婶儿理直气壮吩咐道。   央央绞着手指。   “婶儿,这不是我偷的……”   “还敢顶嘴!”五婶儿也看出来,今日的央央没有那么多的阴森,八成是大白天没有鬼给她撑腰。顿时来了底气,指着央央怒骂,“我说你偷了,就是你偷了!不然你哪里来的米面?还说不是偷的!说得出来由么!”   五婶儿就敢说,绝不是同花村人给她的。谁会把这么精细的米面给一个马上要弄出村的鬼气森森的丫头?   央央回不了嘴,给她米面的人就在一层床幔遮挡之内的床上躺着。   和尚蒙着被子,外界的声音逐渐能听清的时候,他耳中全部都是那几个女人刻薄的喊骂和指责。   和尚想反驳。他不能说话。   外面三个女人一个声音塞一个尖,而央央就不吭气儿,任由那三个人指着鼻尖骂。她不能解释,一解释就更要背负其他的罪名。   说什么都是错。   和尚这才发现,他的好意给央央招来了祸端。   他就在她身边,却不能站出来。   和尚动了动。   他的手摸到了一丝柔滑。   和尚浑身僵住。   他掌心按到的,好像是细软的一块布,上面还有刺绣。   女儿家闺房里,这样能放在床榻上的……   他碰到了央央的小衣。   这一认知让决非脑中再也想不起来米面粮油的解释,想不起来陈家婶子们的尖锐,长久呼吸不顺畅导致他脑中发晕。   央央忍住了这口气。   无妨,在和尚面前且受受气,等晚上了再叫她们睡不得一个畅快觉。   央央左耳进右耳出。   五婶儿骂够了。再一看,不知道谁家的米面便宜了她,倒是得意。收敛了骂声,坐下来要谈事儿。   “罢了,你丫头不是个好的,早先我就看出来了。你这样的,如今和咱们村子里都不对付,留着也是留成仇人了。”   胖婶子大手一挥:“你娘没了,婶儿就给你做个主。镇上有个姓钱的老员外,早先瞧上你了,咱选一个黄道吉日,你去他门上,以后生个一儿半女的,就发达了。婶子看在你是我侄女的份上才会把这么好的事情留给你,央儿侄女,你可要学会感恩啊。”   央央垂着眸,细声细气地:“婶婶,我不嫁。我还守孝呢。”   “守什么孝!你家就你一个了,你有了着落,你爹娘哥哥也该安心啊!”胖婶儿说着,自己倒是浑身发凉,“你也不想看着他们不能转世投胎,还要担心你守着你吧?”   央央摇着头:“不,婶子,唯独这个,不可以。”   今儿的央央意外的好说话,没有往日的那么生刚。胖婶子渐渐想到了前几个月的时候,陈央儿也是这样,闷葫芦一个,低着头只哭,反驳的话说两句,就不敢了。   “由不得你不要!我告诉你,我是你婶子,这事儿说破了天去,也是我说了算!”   胖婶子一拍桌子:“从今儿起,你就老老实实在你屋子里绣嫁衣!哪儿也不许去!”   表嫂抬头意味深长对着央央冷笑:“对了,记着嫁衣的布选个桃色的,给人当妾的,可张扬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央央:大师,我要嫁人了。   和尚:嫁给我么,好,这就准备婚礼。   小可爱们,求评论呀~   红包包发了~   完结古言《小皇后》   十四岁的方令蔻回想起话本中描写的后宫肮脏龌龊手段,就战战兢兢,对未来,她只有一个目标,活着就好。   
结果说好的皇宫阴私呢?方令蔻高坐在上座,面对一屋子俯首乖顺的妃子,懵了。   
扭头眨巴眨巴眼看看皇帝陛下,她弱弱道:“这和话本里的不一样……”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女汉子的妹纸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鹿涯 1瓶、昭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章 圣僧与村花9   陈家的婶子嫂子走了,也卷走了和尚给央央换来的米面。只留下了一个霸道的决定。   床幔挂了起来,央央掀开和尚身上的被子时,她脸上带着明显的失落与难受,面对着和尚,还挤出了一个浅笑。   “委屈大师了,早膳我重新去做。”   和尚听了全过程,看央央都眼含愧疚。如果不是他,也不至于让眼前的少女背负上一个偷窃的罪名。   是他考虑不周了。   和尚并未留下来用膳。那是他采集了多时给央央准备的菜,能省则省。   他离去后不过两个多时辰,正是村子里人都在忙活的时候。藏竹山的和尚背着一袋东西,脚步稳健朝着陈央儿家走去,所有在村子街头的人都看见了。   “那和尚背的是什么?”   “他朝着陈央儿家去了?”   村里最不缺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坐在门槛上的村妇们都瞧着了和尚的背影,对视一眼,放下手中活计跟了上去,准备看个稀奇。   和尚对自己身后缀了不少人这一点并未有所在意。他脚步节奏都没有被打乱,众目睽睽之下,敲响了央央家的院门。   在院子里跳来跳去的百灵最先看见了和尚,扑扇着翅膀飞进去,把央央啄醒了:“主人!和尚又来了!”   央央睡在和尚刚刚躺过的床上小憩,这一听,倒是有趣了。   她揉红了眼,重新穿了素裙去开门。   门外是决非。   他背着一袋子东西,放在门槛处。   和尚的眉目像是最初认识的远山浓雾,不见半分熟稔,生疏至极。   他双手合十:“施主。贫僧多谢施主抄经,特送来谢礼大米一袋。”   央央面上还有些诧异,她错愕地盯着和尚。和尚错开了她的视线,垂着眸。   这是骗人。可是这是他能够想出央央能摆脱小偷诬蔑的方式,也是他唯一一个能正大光明给央央送米面的方式。   早上五婶子回去,不少人就知道陈央儿偷了村子里的米面,不然她一个小女娃儿,米缸里怎么能有半桶的米?谁也不会给她送啊。   村子里吃早饭的时候,都抱着碗坐在门槛上说,八成是陈家的鬼趁着晚上去各家偷的。   一群人说的津津有味,没想到,居然是和尚。   和尚来了藏竹山三个多月了,只下山过三次,都是为了出殡诵经之时,这是第四次。   央央感激地露出了笑容:“多谢大师!”   她招呼着:“大师远道而来,快请进来喝口水吧。”   和尚秉持着他在外一贯的冷漠,摇头拒绝,只把大米留给了央央,颔首后转身离去。   村里人目送那和尚的离开,再看央央吃力地抱着那一大袋米往院门里走的时候,偷盗一说谣言不攻自破。   可又有人说起了别的嘴。   “说是抄经的谢礼,谁看见陈央儿抄经了?”   “不是在灵堂里被关了七天么,谁知道这期间做了什么?”   “那和尚瞧着是个好的,八成是给陈央儿这个妖里妖气的勾了!”   那群以陈家婶子为首的女人们又嫉妒央央的那袋米,又竭力贬低她,非要把她贬到尘埃里。   “呸,别瞎说!那丫头是能看见鬼的,堂叔在里头,他们也要敢!”   到底是还有人出来说句人话。   只那些人哪个肯听真话,不过是选了些自己爱听的,能满足自己扭曲的心态的话罢了,谁管真假,说痛快嘴了就是。   人群里混着的陈蝶儿脸色铁青,盯着陈央儿家门的眼神,快要红出血了。   大师居然为了她下山,还专门给她送了米!   凭什么!   一开始听说大师下山了的激动和兴奋,在这一刻变成了毒蛇撕咬着她的心。   凭什么又是陈央儿!大师一直对她另眼相待,难不成在他离开的时候,还打算带走陈央儿么!   陈蝶儿想,四月的葬礼可能要开始准备了。   当夜,和尚如约而至。   他闭嘴不提白日里来送米粮之时,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守着央央的门。   那混子一天没有来,他一天都无法安心。   央央家的门院平日里无人前来,这么多天,也只有陈家婶子,以及陈蝶儿。   陈蝶儿来的时候,天擦黑了。   她坐在央央的房间里,手摸着桌上放着的桃红布,一寸一寸的摸。   屋里挑着灯,和尚来时屋里有人,他不得入内,索性撩起衣摆纵身跳上了门口的一棵树。   央央端了茶来。   屋里燃着两根蜡烛。烛台一个放在桌上,一个放在床边的圆鼓凳,勉强照亮了房间。   “央儿。”   陈蝶儿摸完了那桃红色的细棉,抬眸看向央央。   “你出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我可听说,那老员外家里头对小妾管得严,可不许私留什么的。你去的时候,除了人什么也别带。”   央央不知陈蝶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放下茶,坐在了陈蝶儿对面。   桌上的桃红布还是陈五婶儿拿来的让她绣嫁衣。央央一针未动,原封原样放在那儿。   “蝶儿姐姐这么清楚,不妨自己去嫁?”   “我不像你,我有爹娘操持,以后我爹娘肯定会给我选个好人家。你就不同了,一个没有了爹娘的孤女,嫁给谁不都是我娘说了算么。”   陈蝶儿手摸着藏在袖子里的桃符,自觉哪怕陈家真的有鬼,也不敢出来的。这可是她专门花了一贯钱求来的,县里寺庙里开过光的。   “央儿,你看看你多可怜,家里没人了,村子里的人不喜欢你,现在还要嫁给一个快六十的老头儿做妾,以后在大妇的手下讨生活。”   陈蝶儿的笑容里是高高在上的怜悯,啧啧有声:“多可怜啊。央儿,你好好想想,你以前是这么惨的么。”   陈央儿在家中亲人都在的时候,谁不知道是陈家的宝贝疙瘩,从小就能做新衣,头上绑着红头绳,穿的干干净净在院子里玩。   她隔三差五都能吃肉,被养的白白胖胖的。陈家哥哥抱着她出门,村里的人都爱逗她。因为她干净,有礼貌,兜里还有陈家人给她备的零嘴。   打个招呼,再抱了自家的小孩儿,总能混一两口零嘴吃。   陈央儿打小就受人爱,长大后更是让家中有儿子的,媒婆们心心念念。   只要陈家没出事,现在的陈央儿肯定是定了一个家风正,小子为人上进的好人家。指不定还能去镇子上当个不用下地刨食儿的有钱妇人。   再如何,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一个镇子上快六十岁的老爷子当妾。   这其中的落差多大,谁能受得了?   陈蝶儿充满恶意看着央央,嘴角噙着笑,等待着眼前央央崩溃的模样。   央央眼皮微微一抬:“蝶儿姐姐就是来说这个的?那就请回吧。”   她不待见陈蝶儿,更不待见因为她来了,导致她家和尚还得避在外面的情况。   “陈央儿!”陈蝶儿拧着眉拍桌而起,“我也是你堂姐,你就这态度对我?”   央央:“堂姐,你既然是来挖苦我的,何必还要拉着亲戚的关系来做遮羞布呢?”   陈蝶儿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起身走到门口。   央央以为她是要走了。没料到陈蝶儿拿起了门口的门栓,把门堵死了。   这倒是有趣了。   央央挑眉,眼底玩味。   陈蝶儿锁死了门,转过身来。她眉宇间已经不是刚刚单纯的嘲讽。眼底一片猩红,脸上带着一种令人渗骨的疯狂。   “央儿,堂姐真为你感到难过,要嫁给一个老头子,你肯定不愿意吧。堂姐有法子能救你。”   陈蝶儿步步朝着央央而来。   她眼底的疯狂燃烧到了整个人,这种状态,全然不对劲。   “你看,你要是死了,你就不用嫁了,而且你死后,决非大师就能来为你出殡准备诵经了。我会劝娘把你停灵七天的。央儿,别怕,姐姐下手会很温柔的,不疼。”   陈蝶儿扑了上来,她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截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套环,直接套到了央央的脖子上。   央央摔倒在了地上。   陈蝶儿跟着也摔了下来。   央央用力拽着脖子的绳子,不让绳子勒到了自己。   压在她身上的陈蝶儿已经疯了,她拼命在勒紧绳子,眼睛瞪得快要脱窗,是真的认认真真想要杀死央央。   央央知道堂叔公是怎么死的了,也知道之前那个月里意外死亡的陈家人是怎么回事了。   陈蝶儿这个疯子,为了每个月能看见足不出户的和尚,居然选择杀人。   央央的力气该是小的。可她不只是陈央儿。   她拽着绳子,那绳子再怎么用力也勒不到她分毫。反倒是陈蝶儿使足了力气,面目狰狞到如恶鬼。   “你真可怜!不愿嫁人而悬梁自杀了,姐姐发现了你的尸体,会为你哭一哭的!央儿,你就松手放心的去吧!”   央央鬓发散乱,她用力踢腿,一脚踢翻了床头圆鼓凳。   蜡烛落地。   火烧到了床幔。   “救命啊!救命!”   央央在火光燃起来的时候,掐尖了嗓子喊:“救命!”   火势一下子蔓延开。   陈蝶儿没想到这个变故,彻底愣了。   而她拴上门柱的门从外被一脚踹开。   门柱断成两半,两扇门直接悬悬倒地。   清隽的和尚眼里是红色的火光,还有被勒着脖子满脸泪意的少女。   央央眼含泪水,脖子被勒得发红,她声音细小,断断续续地,绝望中唯一的希望,让她用足了力气对她伸出了手。   “大师……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陈蝶儿,想看见大师就杀人办丧礼,嗯,来源于网上的惊悚段子~   红包继续啊~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豆花QwQ 2瓶、昭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0章 圣僧与村花10   夜风的寒冷里是最让人绝望的死亡边缘,央央钗横鬓乱,躺在火舌舔舐的地上,泪痕斑驳。   决非的脸色比迸发的火花还要可怖。   只一个恍惚间,烈火爬着床幔燃烧到整张拔步床,陈蝶儿终于慌乱地叫了出来。   “大师!”   她瑟瑟发抖。   陈蝶儿双手紧紧抓着的绳子,套环还在央央的脖子上。央央纤细的脖颈已经被勒出了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是那么的狰狞。   决非一言不发一把掼开陈蝶儿。   他的力气是能把两个少年人推出几丈远的,陈蝶儿一个少女更是像无助的稻草人轻而易举撞到了书桌的桌脚,摔了几个圈儿。   “——去打水,扑火!”   决非的声音冷到让陈蝶儿打了个寒颤,她呆呆望着逐渐烧起来的火,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尖叫着手脚并用爬了出去。   决非顾不得她,央央还在地上。   火已经要烧到她的头发丝了。   央央躺在那儿,浑身失去了力量,无助地流着泪。熊熊烈火就在她头顶燃烧,被烧到焦黑一团的布即将坠落。   在火舌舔舐到她之前,决非一把抱起了她。   男人强装的臂弯牢牢抱着柔弱的少女,趁着火势还没有蔓延之前,抱着央央迅速从他踏破的门板跑了出去。   陈蝶儿已经看不见人了。   她没有打水来救火。   决非立即把央央放在了水井旁,蹲下|身犹豫了下,低声道:“施主,贫僧去救火,稍候片刻。”   央央眼含着泪点了点头,哽咽道:“多谢大师……”   决非一撩僧袍,挽起袖子后弯腰打水。轱辘太慢了,和尚直接徒手拽麻绳。木桶拽出来时,他那结实的小臂肌肉隆起了一道弧度。   央央弹去眼角泪珠,慢条斯理顺了顺自己散乱的发,又把抹胸往下拽了点,手指在锁骨下随意抓了下,顿时浮起了三道红痕。   她靠在水井边,手托腮认真看着那个进进出出的和尚。   卧房里的火光已经能透过窗户看得清清楚楚了。   更能看清那个提着水桶泼向火源的高大男人投在窗户上的倒影。   百灵悄悄落在了央央的肩头。   “去,叫醒那些人。”   央央手指拂过百灵的羽毛,懒懒吩咐。   百灵飞上枝头,片刻间,接连一片的鸟鸣凄厉响起。   卧房里的火势算不得大,亏得和尚来得及时,几桶水泼了下去,又把所有火源压制住,火势得到了控制,没有顺着央央房屋蔓延。   外头已经吵杂了起来。   “哪里来的鸟叫?大晚上的真渗人!”   “等等,着火了!快看,是不是陈央儿家着火了!”   已经睡下了的村人被凄厉的鸟叫给吵醒了。大晚上的,突然有了这种变故,谁都是心里一个咯噔,睡不下去了,起身披上衣服出门,左右邻居就发现了异样。   央央的院子起火了,火势算不得很大,可那红通通的在夜色里是无法忽略的亮。   村里人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打水扑火。   村子里的房屋都是一个挨着一个,大多是木头结构的,一家起火,全村都得救火。就怕一个控制不住,把全村都烧了进去。   这一会儿没人在意陈央儿家不陈央儿的,统统端了盆冲进去救火。   这一进去就看见了有了一个在控火的人,一身青灰色的僧袍太过好认。   村人都惊讶,惊讶的甚至差点忘了救火。   “先救火。”   决非手持一床浸湿了的被子,稳重的吩咐道。   村人赶紧先扑火,别的押后再说。   央央让开了水井旁,提着裙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坐在了东厢房的门槛上。   十几个人前后帮忙扑火,火势很快就小了下去,没过多久,最后一点火星也被扑灭了。   喘着气吓到满头都是冷汗的村人看着一缕青烟从被浇灭的火源处升起,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把注意力落在了决非身上。   和尚还是那一身青灰色的僧袍。僧袍上也被火撩了几处。他脸上也有些火灰的粉尘。   他在凝望着被火烧过后只剩下一个焦黑框架的拔步床。   在他救火的期间,央央的许多东西都随着这张床给烧毁了。   “大师,您怎么在这儿?”   那有人就问了。   十几个人都涌在央央的院子里,刚刚救完火,到处都扔着盆子桶的,几个买了大力气的都席地而坐喘息,平复心情,最先对和尚发问的,是陈五婶儿。   一听到央央家烧了,陈家人根本坐不住,火烧屁股似的跑得比别人都快,生怕把能弄到手的地给烧没了。   他们来的就够早了,一来人决非大师已经在控火了,这可不是最早发现火情的人么?   可决非大师不是应该在十里地之外的藏竹山么,怎么就会这么巧出现在村子里还能救火?   决非双手合十,面对着这些前来救火的村人眉目淡然:“贫僧夜行修炼,忽听到有人喊救命。”   这不算说谎。   夜行到央央的院子,一夜修炼静心,听到了央央喊救命,全程没有一个谎言。   只不过简略了一点。   这下那五婶子懂了。和尚嘛,不是白天修炼晚上修炼,徒步跋山涉水的,正常。   也是巧了,陈央儿命不该绝,让她给撞到好运了。   “你个赔钱货!可知道你这一烧烧了我们陈家多少钱么!啊!看看那张床,没有一二两银子都做不出来!你个败家小娘们!老娘打死你算了!”   陈五婶儿盘算了下屋子起火的损失,瞪圆了眼手叉腰扒拉开人,瞧着坐在台阶上的央央,抬步就过去,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只怕来十个鬼也抵挡不住。   决非脚一错,挡在了陈五婶儿面前。   “施主,请报官。”   陈五婶儿一愣:“报官,报什么官?失个火,官府不管的。”   决非:“此事并未意外,而是人为。”   “人为?”   陈五婶儿脸色不好了。   这房子算下来也是他门老陈家的了,谁没事儿烧他们自己的家业?这肯定不是陈家人干的。更何况这都已经跟老员外家说好了,过不了十天就准备了把陈央儿抬过门去。   虽然是个妾,但是陈央儿长得好,十里八方都知道,那老员外好这一口,给了十两银子的聘礼,后头等人进门,还有五两银子呢!   那十两银子几户陈家人都想要,分钱没分均匀,都在一个长辈手里搁着,就等着陈央儿嫁过去后几家人连着其他家产一起分了。   这倒好,哪个不长眼的敢放火,烧了他们家产,还差点烧死她们换聘礼的人!   “哪个作死的!好端端的放什么火!险些害死了我们央儿,他赔得起么!”   陈五婶儿这就受不了了,依旧在骂,只骂的对象换了个人。   “我们央儿是要嫁到员外家的!十五两的聘礼银子呢!你什么东西也敢害她性命!找死的玩意儿,赶紧站出来让老娘敲一顿!”   “央儿没事吧,去看看。”陈家人这就注意上了央央。员外那儿还有五两银子没拿到手,她可不能出事。   几个陈家女人朝着央央走来。   央央抿着唇起身,脸色煞白想要往决非身后躲。那脚步都已经朝着和尚走了一步,硬生生又停了。   “央儿……哎呀!”那陈嫂子走近了一看,倒吸一口气。   央央本就白皙,这遭了罪,脖子上红肿了,锁骨上也是痕迹。更别说,她脖子上还套着那个麻绳呢。   “这他娘的!分明是故意要弄死央儿啊!瞧瞧把人弄的,这脖子上的,怕是要勒死央儿!”   央央身上的痕迹太明显了,看一眼就知道是被人勒着脖子要弄死的模样,再加上她挣扎时弄的浑身狼狈,还有险些被火舌舔到的头发,处处都彰显着她的无助。   “这事儿可不能姑息!”   陈家人都统一了说法。绝对不能放过那害人的。   这杀了陈央儿,可要让他们亏损十五两银子,火烧了陈家,那可是几十两的银子啊!再别说要是火势没有控制住,可不就把整个同花村给赔进去了么!   严查!这事必须要严查!   “央儿,行凶者是谁,你说出来,我们老陈家肯定给你做主!”   陈家人都围上了央央。   这事在损害陈家的利益,可不能姑息!   央央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一脸痛苦。   陈家人看见她的伤,都气了。这是把人喉咙给勒出事了,说不出话了!   那陈家人的态度让非陈家的人给看见了,个个都啐了一口。   “呸,谁像你们那么心黑的,欺负人欺负到家了,八成是谁看不过去了,送央儿去她爹娘跟前,免得留在人间给你们欺负!”   那说话的人心里头也打鼓。这种事硬要说起来,可不就是非陈家的人干的么。   陈家人都怕损害了自己的利益,恨不得把央儿一个人卖他十家八家的,怎么会要她的命?   可不是陈家人,就是非陈家的人了,那村子里的人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家,会是谁呢?   陈家人还在撕扯,央央说不了话,就让行凶者自己站出来人。没人站出来那就去报官!   那么多钱,险些都叫人给烧没了!   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站出来呢,在场的也没有能站出来的。   陈蝶儿仓皇跑走,又怕出大事,见村子里闹了起来,悄悄溜回来,这会儿院子里两边人已经快要打起来了,都要求报官。   一听到报官,陈蝶儿脸色刷得一白。   两边闹了起来,倒是没有了央央的事。她捂着脖子低着头,小口小口呼吸着,面带痛苦。   决非扫过众人,目光落在了里正身上。   “施主,陈施主伤重,还请先送医。顺便报官。”   里正也觉着没面子。村子里闹出这么丢人的事情,还是让一个京城来的和尚给撞见了。   他想压下去,可他也是个姓陈的,那陈央儿身后的那么多家产,险些就被一把火给烧没了,他也来气,索性一点头。   “行!去弄个牛车,咱们这就去县里,给央丫头看伤,报官!”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去报官!   陈蝶儿煞白着脸,看见那低头关心央央的决非,一咬牙,满眼恶毒。   这个人既然已经一心扑在了央儿身上,她得不到,索性毁了吧!   “不用去报官!我知道是谁杀央儿的!”   陈蝶儿快步跑了过来,趁着央央伤了喉咙不能说话,她一股脑儿说道:“娘!我看见了,是决非大师夜里跑来强迫央儿,央儿不从就被他勒了脖子险些弄死,又放火想要毁灭证据!他这是看央儿如今说不出话了,就颠倒黑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央央:和尚想强迫我?啊,好期待呢。   和尚:[害羞]。   没错啊就是那个段子,陈蝶儿就是个病娇!珍爱生命,远离病娇啊!   今天也有红包~小可爱们,大力的评论留言是对我的支持呀~爱你们~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豆花QwQ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1章 圣僧与村花11   “你既然看见了,怎么不拦着?”就有人问了。   陈蝶儿早知会有所问,故作惊恐。   “我本来是去找央儿说会子话,不小心看见了那场面,实在是太害怕就跑了!”   “娘!央儿要嫁给老员外的,这件事千万不能给外面人知道,”陈蝶儿焦急地抓着陈五婶儿的手,“娘!决非一个外来的和尚,撵他走就是了!不要因为他坏了央儿的聘礼!”   “至于央儿……”   陈蝶儿抬眸:“不是伤了喉咙说不了话了么,反正去给人家做妾要的是能生,会不会说话也无妨,以我之见,倒不如直接给她灌一包药下去彻底哑了,也不会拿我们同花村的事去说嘴了。”   央央垂着眸,倒是一点也不意外陈蝶儿这个黑心的毒蝎会说出这种话来。   陈蝶儿杀了两个人,连着她这个未遂的,是第三个。   她在屋内时猜出来了,陈蝶儿定然不会让她有往外说的机会。她装哑,就给了陈蝶儿最好的表现机会。   “蝶儿这个主意好!”   陈五婶儿看着自己闺女,眼神有些沉沉的,却一抬头就附和了,立即指挥着他人。   “这个不要脸的和尚居然敢来强迫我侄女,咱们把他撵得远远的,不能给员外看见了!”   “哟,和尚不是挺正派的一人么,看不出来啊……”   其他有人窃窃私语,看向了双手合十的决非方向。   他救火来的最早,虽然有夜行修炼的说法,但是陈蝶儿口中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毋那和尚,你是不是行凶之人?”   村子里到底是有人不信的。和尚下山从来目不斜视,多次以来从头到尾没有多看一眼村子里的姑娘,哪怕是那些主动送上门去的,和尚都是全部拒绝,为人正直。   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和尚垂眸面色平静不见波澜:“阿弥陀佛,贫僧是来救人的,真正的行凶者在倒打一耙。 ”   和尚的话让不少人都一愣,忍不住扭头去看依偎在陈五婶儿身侧的陈蝶儿。   指出和尚行凶的是陈蝶儿,和尚说是行凶者倒打一耙,那岂不是说,真正的行凶者是陈蝶儿!   陈蝶儿早就做好了准备,和尚话音刚落,她就抹着眼泪说道:“我就知道,这和尚不是个好的,见他行事败落就要牵扯我了。娘,快撵他走! ”   相比较陈蝶儿的激动,和尚要淡定的多。   央央垂下眸。   “央儿,你嗓子伤了归伤了,总该知道轻重吧,对你行凶之人是不是决非大师?你指一指。”   两边各有说法,村里的人就糊涂了。按理说,无论是陈蝶儿还是决非大师,都不该是行凶者才是。可一个指认一个,倒像是真凶就在两个人中间似的。   央央走到了和尚身后。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戳了戳和尚的背。   村人都吸气。   “啊,真的是和尚啊!”   只有决非了然她想要做什么,伸出了手。   央央抿着笑,握住了和尚的手,伸出手指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了几个字。   “咦?不是那和尚么,央儿在写什么?”   陈蝶儿急了。   央央是伤了嗓子,可她居然会写出来!   忘了这茬了!   她急得落了滴汗。   “央儿怕不是得了和尚的好处,现在要想法子算计我了,娘!”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她娘撺掇:“他们都不是好的,娘!可千万不能听他们的!”   陈五婶儿看自己闺女的眼神里,藏了些冷,可陈蝶儿看不懂,还在催促。   那边央央已经落笔结束。   和尚蜷起了掌心。   少女柔软的指尖在他掌心一笔一笔的划,带来的是柔软的触感,这触感一度让和尚险些忘了正事,等央央落笔结束,他慢慢回忆了下,才把那几个字全部想清楚,联系起来。   没想到……   决非身上多了一些凛冽,抬眸投向陈蝶儿的时候,比之前的淡漠要多了几分厌恶。   “陈蝶儿施主犯下的并非此一件罪。三月出殡陈老施主是被陈蝶儿施主所害,以及二月的朱施主。”   决非一言激起千层浪,院子里的那些村人都听得怀疑自己耳朵。   陈蝶儿嘴唇哆嗦。央央果然知道了,她猜到了!   “胡说!都是胡说!”   陈蝶儿的声音尖锐到似石子磨地板的滋啦。   “我才没有!这是诬陷,想要洗刷自己罪名就可以这么诬陷我了么?大师,您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看您倒是满怀的恶意!”   其他陈家人都傻眼了。   什么,前段时间刚出殡的堂叔,是被陈蝶儿害死的?   这下就连陈五婶儿都有些脸色难看。   “瞎说的吧,蝶儿疯了么自己杀了自己堂叔公?还有她的婶子。大家可都是陈家人啊。”   央央指了指陈蝶儿,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对着所有的陈家人点了点头。   “胡说,我女儿怎么会杀人呢,她可没有理由!”   陈五婶儿把自己女儿挡在了身后,眼神一沉:“陈央儿,你是不是跟那和尚合伙害我女儿的!”   不只是她这么想,就连其他陈家人都怀疑是不是陈央儿用心险恶。   可是这事儿吧说着就更奇怪了,陈央儿一个受害者,陈蝶儿亲口说是和尚要杀她,那陈央儿又怎么跟和尚合起伙来害陈蝶儿?   和陈蝶儿杀人一样,都是没有道理的啊。   更何况,当时大家来救火的时候,和尚的确是在救火,不是纵火。不然的话没有和尚控火,火早就沿着房烧到了左右邻居。   央央只静静看着陈蝶儿,动了动唇。她的唇形很清楚,让人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是、杀、人、凶、手。”   “先前两位施主归天,与陈蝶儿施主关联甚大,人命官司,需报官查明才是。”   和尚淡淡说道。   “我没有!你们诬陷我的!是你!肯定是你想要下山来害村里的女孩,才会杀了村子的人!肯定是你!”   陈蝶儿指着决非,那一刻眼里没有一丝爱慕,有的只是被揭穿后的毒辣疯狂。   这颠倒黑白的能力着实让人佩服,央央去拽着里正的袖子,不断做着口型。   她无声说了好多次,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央央指认的凶手就是陈蝶儿!   里正胡子都气得翘起来:“陈蝶儿!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清楚,你也跑不脱!”   “真的不是我,表叔,我没有!”   陈蝶儿怎么可能认,拼命摇头。   “报官吧。”   不姓陈的村人看着陈蝶儿都瘆得慌,现在看不出真凶到底是谁,可是陈央儿也可不能无缘无故指认陈蝶儿,还不是只对她一人行凶,再次之前还有两口人命呢。   “不能报官!”   陈五婶儿厉声道:“我蝶儿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去见了官还怎么活!”   就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嗤笑:“你闺女去见了官回得来回不回来还不知道呢。”   又一群不姓陈的村民跟着起哄大笑。说到底,这死的两个也好,差点被害的一个也好,都是姓陈的,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你们可要想清楚了!陈蝶儿是同花村的女娃,她要是去见了官,别的村子镇子都会知道!以后我们村的姑娘还怎么嫁人?!这可是个大事情,不是嘴皮子一碰说见官就能去见官的!”   陈五婶儿把其中利害说了出来,恶狠狠盯着央央决非。   “人,八成是这和尚杀的,为了什么,肯定是要和央儿这个坏丫头苟且创造机会!陈央儿现在哑了,直接把人送去给老员外,至于这个和尚……送他去见官!人命官司,的确需要一个结论。”   死的两个都是陈家人,杀人的,眼看着十有八|九也是陈家人,还是一个后辈女娃,姓陈的人都不知道怎么事情就发展成这样。只陈五婶子说的有道理,这是陈家人的事,绝对不能把陈家的名声牵扯进去了。无论杀人的是不是陈蝶儿,都不能把这个罪名留在她身上!   里正也是半个陈家人,这种事发生了,只要说出去下手的陈家人,是同花村的人,那么影响的绝对是同花村。   “来啊,把这和尚捆了!送去见官!”   里正下了决断。   刚刚才来救火的陈家人,立即饿狼似的扑了上去,就着陈蝶儿勒央央的绳子,去捆了和尚。   决非并未抵抗。或者说他没有做无用的抵抗。这里的村人已经一心为自己的利益而瞎了眼,无论真相是什么,都没有人会接受,那么去见官,反倒成了他最好的一个方式。   央央急了,她挡在和尚的面前,指着陈蝶儿,满脸的焦急。   陈家人,又或者说同花村的人,根本不在意真相了,一把推开了央央,拉了辆板车把被捆的决非架上了车,里正带着几个村里壮实的汉子去报官。   吵吵嚷嚷都要平静了。   留下的大多是女人。   陈蝶儿躲在她娘身后,嘴角是无法抑制的笑容。   没有了决非,陈央儿死定了!   “去找点药来,让陈央儿说不得话,咱们趁夜把人装了给老员外送去。”   陈五婶儿做主,立即吩咐村里的女人去绑了央央。   今夜险些濒死的央央让大家看见,她不是靠着背后有鬼就能为所欲为的,她也是可以被杀死的!   村中妇人认清楚这层,自解了几根布带,狞笑着朝央央走去。   央央自今夜失火,露面在村子人时,伤痕累累,面带泪水,伤了嗓子连话都说不出,一身疲惫,散乱着头发凌乱衣衫,瞧着令人见之怜悯的柔弱,绝无之前那阴森森的渗人。   央央从眼含泪水无助地目送决非被村人带走后,垂下头,抬起袖揩去了眼角的泪水。   动作间不见仓促,慢条斯理地,与刚刚吓得眼含泪水无助的她,截然不同。   央央抬起眸时,那眼底是村中妇人近日熟悉的凉凉笑意。   朝央央走去的几个妇人骤然打了个寒颤,不敢上前了。   就说今夜有哪里不对,原来是央央今夜的表现太像过去的她了!可她到底不是过去那个任人欺凌的央儿,如今的她,实在是令人心颤。   “诸位婶婶这是要灌我哑药了么。”央央缓缓开口,她声音还是一如之前的温柔,听不出半点因为勒伤而阻碍的沙哑。   陈蝶儿瞳孔一缩,呼吸都无法舒畅。她手脚发凉。   陈央儿……是装的!她是故意装哑的!   “蝶儿姐姐当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哑药这种手段都想得出。也对,毕竟蝶儿姐姐是能给堂叔公,朱婶子下毒害人性命的人,又怎么会心软呢。”   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去看陈蝶儿。刚刚即使是知道,很有可能真的是陈蝶儿,可从陈央儿这个被害的人口中得知,是最强有力的佐证。   陈蝶儿在抖,她煞白着脸,死死攥紧了袖子里的那个平安符。   陈央儿是虚张声势,她只是虚张声势!会没事的,她会没事的!   央央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说话更是柔柔软软,像是最亲近姐妹之间的悄悄话。   “蝶儿姐姐,杀人偿命,你看,是不是有冤魂来找你索命了?”   “——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央央:在和尚面前,我是最无助的小白花~   同花村人:不在和尚面前,你是渗着毒的食人花!   助攻一半!明天继续助攻!要让我们和尚撕开。   存稿箱忘了设定时间了!不好意思!   谢谢小可爱们的地雷啊么么哒,谢谢营养液么么哒~   今天再发红包~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女汉子的妹纸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尘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2章 圣僧与村花12   “救命!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不断响起,从一个到多个,央央的院子里宛如人间地狱,一声声惨叫接连。   乌云遮盖了月亮。   漆黑的夜下,央央抬起的手上停着百灵,玩味地打量着院子里挣扎的村人们。   留下来听从了陈五婶儿吩咐要来拿下央央的那几个女人,被一群漆黑的乌鸦扑了一身,拼命躲闪。   而陈蝶儿是其中最不一样的一个。   她身边什么都没有,可她就像是眼前有妖魔鬼怪似的,眼睛充血捂着脸拼命挣扎,不多时,她的衣裙都被自己撕开了,一头冲到院门上,死死抓着篱笆撞。   “我错了!婶婶不要杀我!我不该杀你的,我错了,求求您原谅我!啊啊啊啊!!!”   “不要啊!堂叔公!我错了……不要,不要……”   她眼泪鼻涕一把,癫狂地不断喊着,拼命摇头,躲闪着什么一样,整个人都是惊恐的。   村里的人驱赶躲避着乌鸦,都把陈蝶儿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所有人,包括陈五婶儿都是心中一冷。   陈蝶儿居然真的是杀了两个人。   她究竟生了一个什么样的鬼胎!   百灵把周围山上的乌鸦都召集了过来,随便给陈蝶儿送了一个迷惑心智的花,就让她彻底把周围看成了幻境,最害怕的,都展露了出来。   陈蝶儿匍匐在地上整个人抖得筛糠。   这边又是失火又是惨叫连连的,不多时就引来了更多的村子里的人。   他们都是急急忙忙下了床,点了个灯笼就来了。一进央央家院子,都傻眼了。   乌鸦已经没有攻击人了,而是齐刷刷落在了围墙,一排一排的,整整齐齐的黑影在夜色里像是来自幽冥地府的使者,散发着渗骨的凉意。   “这是怎么了!”   来人见陈蝶儿沉浸在恐怖中不断挣扎,过去扶都不敢,茫然环顾。   “蝶儿杀人了……”有人喊着,“叔公和嫂子是她杀的!她被冤鬼索命了!”   十几个人倒吸一口凉气,简直吓傻了。   可这会儿已经这样了,陈蝶儿肯定是没救的。就算有救,一个能对自己家里亲人下手的恶毒女子,他们也不会去救的。   “陈央儿,这是不是你搞的鬼!”   来人里指着那围墙上沉默的乌鸦,咽了咽口水,厉声对央央说道,“你这可是在害我们自家人!”   央央挠了挠百灵的下巴,漫不经心道:“叔叔说笑了,不是大家在害我么。老员外那里的十五两银子,你们可预备好怎么分了?”   那人色厉内荏:“什么十五两银子!你一个还在孝中的女娃儿,能卖个一两银子就顶了天了!”   “十五两银子现在给我。”   央央松开了百灵,百灵腾空而起,盘旋在院子上叫了一声。   所有的乌鸦都跟着嘎嘎嘎叫了起来。   深夜里,乌鸦的叫声凄厉而渗人,听着让人后背都发凉。   “你……你什么意思?!”   来人都面面相觑。   唯独陈家早早就在的女眷们,纷纷尖着嗓子。   “给她!她要什么都给她!让她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   这些女眷都发着抖。来人来得迟他们没有目睹到那一瞬间的天地变色,唯独她们亲自感觉到了什么是来自阴曹地府的恐怖。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可阴风阵阵和那群乌鸦,简直吓破了她们的胆子。   那些人怎么肯把十五两银子给央央,那可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给她吧!十五两再多,咱们的命也买不来啊!”   陈五婶儿都吓哭了,她看也没看自己女儿一眼,去抱着自己男人哀嚎道。   央央歪着头,静静儿看着他们。   有人无意中抬头对上了央央的眼睛,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那双眼漆黑,明亮,又深旋涡似的,深不见底的暗。   “……给她!”   今夜的一切都是让同花村里人心惊胆战的。又是失火,又是和尚,陈蝶儿杀央儿,又是暴露出陈蝶儿杀了两个人,还有这满天的乌鸦和彻底疯了的陈蝶儿,都让人的心里失去了最后防线,央央说什么,算什么。   这一夜注定是同花村的不眠夜。   十五两银子,陈家人第二天就全部凑了起来,并且还按照央央的要求把她的家封了起来。   另外备了辆牛车,依照央央的意思,把她送往镇子上的老员外家。   同花村的人还以为这是央央给自己找了一个最后的靠山,即使一夜过去了,心里的害怕少了点,也还是没敢多对央央露出半点不满来,几个女眷陪着坐在牛车上,一路无言把央央送往镇子上。   央央还穿着她的素裙,鬓角带着小白绒花,手里挽着个不大的包袱,静静坐在牛车上,垂眉顺眼的,路过的人任谁看了,都觉着她乖顺小闺女。唯独那些同坐一车的陈家女人们,都恨不得离她远一点。   亏着她愿意走,去了那老员外家,免得同花村的可能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来对她了。   到了镇子的时候,正巧遇上了里正一行人。   他们昨夜连夜驱赶着牛车把和尚送到了县里,县令是个管事儿的,天不亮就接了这桩案子。   这桩案子算是人证物证具在,又是一个外来和尚强抢民女,为此不惜杀人,惹怒了村中人的简单事情,里正一行出来的时候,和尚已经被下狱了。   里正还不知道走后的事情。这遇上了村里人来送央央,只当是央央乖顺听话 ,捻着胡子也没有说什么,打了个照面就走了。   牛车停在了老员外家的门口。   里面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央央就给送了来,当家的老员外不在家,是老员外的发妻接的人。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额上勒着勒子,吊梢眼看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扶着她。   这是一个四合院,正对着是正堂,左右两侧东西厢房,中院不大,还吊着一个秋千。   人也不多,除了老妇人,就是几个年轻的姑娘。   “哟,之前买的丫头到了啊,行,人放下,你们走就是。”   老妇人嘬着烟,随意看了眼央央漂亮的小脸蛋儿,吩咐那姑娘:“剩下的五两银子给人取了。”   姑娘捧来了五两碎银子,五婶儿眼睛一亮,上前就要接钱了,眼一撇就看见央央嘴角的笑,手不尴不尬又收了回来。   “奶奶,这钱您给她,我们不收。”   陈五婶儿再不愿意,这五两银子她们还真不敢动。   那老妇人哼了声,让那姑娘送了几个女人出去。   “小姑娘长得水灵,前几年我也见过你,你家里把你养得很好。我那时候还想着,把你说给我儿子。没成想,你家出了事,老不死的看上你了。”   央央抱着包袱,温顺的站在那儿,对于老妇人说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只低声说道:“收了钱的人是家中婶子,我是不同意的。我将银子凑了换给您,请您放我走吧。”   那老妇人瞥了央央一眼。   “老不死的就要你,你说走就要走?”   “您行行好吧,我还给您钱,您放我走,屋子里少个人不好么?”   “我也不管他这些,多少人都是家里的,生养了孩子给我家开枝散叶都是好事儿,你就别想了,老老实实在我家待着,我让人给你收拾个屋子,今晚老爷子回来,你去服侍他。”   老妇人可没有把央央的话放在眼里。   央央叹了口气,她的表层温顺已经消失了。   该说的话提前说了,她就不管了。   那老妇人安排了小姑娘去给她收拾了一间房,准备了两根蜡烛,说是老员外去县里吃个酒,估摸着入了夜就能回来。   央央坐在房里,小行囊就放在手边,随意靠着睡了会儿,等人。   被她等着的决非这会儿心急如焚。   昨夜他被村里人送到了县衙,县令当场审理案件。   同花村的人统一说法,情况对决非十分不利。   决非证词单薄,且只有一个人证,人证就是险些被害的陈央儿。   可里正一行说,昨夜陈央儿已经被和尚毒哑了嗓子,说不了话了。   一个哑巴,县令也为难,索性先把决非收监,等待审理。   决非被收监了。   他倒是淡定,在干草堆上盘腿一坐,继续念经。   周围的狱卒得知说这个和尚可能是强迫民女,毒杀两人,都觉着不对。这和尚,看着就是光风霁月的人物,进了大牢都淡定如斯。   就有好事儿的狱卒帮忙问了,那个哑巴是谁,能不能来作证。   偏巧了,还真有人认识镇子上老员外家的,没几个时辰就得了个消息,说是老员外家来了一个小姑娘,就是同花村的,叫做陈央儿。   狱卒从外面打听了一番,回来后就说给了决非。   “人家说你险些掐死了一个女娃儿,是不是同花村叫做陈央儿的?你说她是你的人证?”   和尚双手合十,顿了顿睁开眼。   “是。”   “我可听人说了,轩镇上那个童家老员外家接了小妾,说是同花村的,娇滴滴的小姑娘被人绑着从箱子里抬出来,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不过会说话,不是个哑巴,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人证?”   那狱卒也是把从外面听来的关于童家老员外家纳妾的事儿东拼西凑出来个这么场景,真要说他看见了场面,那是没有的,胡诌两下,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就行。   决非眼神一凛,整个人的淡定彻底被打破。   他不该走的。本以为能在县令这里得到一个公平的结论,成功把真正的犯人抓捕,同时救了央央,没想到同花村的人如此手段下作,居然会强迫央央,违背她的意愿把她卖掉。   “贫僧想见县令,还请通传。”   狱卒蹲下来,为难道:“大师,不是我不帮忙,这人人都喊着要见县令,可都见不到的,你喊也没用,最多就是把那女娘传唤来帮你作证。”   决非眉宇中有些急躁。   若是等到流程一步步下来,央央只怕会受更大的委屈。   他犹豫再三,从脖子上摘下来链子上坠的玉佩,他伸手时,能看见玉佩上的图纹和刻字。   “劳烦请将这枚玉佩拿与县令一看,他看完就懂,自会来见贫僧。”   出家那年,他只留了一个玉佩,这个玉佩是他宗室王府身份的象征,可最主要的是,这是他娘亲临去前亲手给他戴上,不许他摘的唯一一样。   本以为此生不需要使用这个玉佩背后的权利,仅仅是做了一个想念,没想到他会遇上央央,为了救她,再度踏入凡尘俗世。   一刻钟后,县令急急匆匆带着左右赶赴大牢,面对着决非扑通双膝跪地,双手高举着玉佩,诚惶诚恐。   “下官,拜见小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   换地图了~   今天还是有红包~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尘有 10瓶、苜蓿. 2瓶、甜豆花QwQ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3章 圣僧与村花13   童家四合院里的人翻来覆去就是老员外的发妻,小妾,以及儿女孙辈。   央央被那老妇人安顿在了一个小偏房里,没多久就有闲着的女人领着孩子来看她。   外面是敲门声,央央锁着门并未搭理,翻了个身抱着小包袱补眠。   外人人敲不开门,自己补圆了央央的态度。   八成是十五岁的女儿家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心里委屈。   更何况都知道,一开始童家是想要求娶了陈央儿做儿媳的,没料到老员外倒是不要脸皮了,把看中的儿媳人选纳成自己的小妾。   来人也都是老员外花钱从别的村子里弄来的清秀女娃儿,年纪大的才二十,小一点和陈央儿错不了多少。   她们为了开解陈央儿,搬了凳子坐下院儿里,嗑着瓜子絮絮叨叨童家有多钱,每天能吃些什么,一个月还能拿到一两银子的花销,待遇好着呢,比那些村户的正头娘子好多了。比陈央儿家中还要好过许多,令她乖顺些呢。   央央什么也没有听着,她认真休息着,等待着她家和尚。   太阳刚往西偏了一点,童家来人了。   是县衙来的人,一共三四个小衙役敲了门来要带走央央。说是和同花村的命案有关。   那童家老妇人吓了一跳,怎么就牵扯了命案了?   想到陈家只送来了人,户籍身契都没有,赶紧让衙役去带走陈央儿。   没得惹上县衙,真是运道背的!   央央小憩了一个多时辰,整理了衣服抱着小包袱出来。   几个衙役都得了点消息,县令千叮咛万嘱咐要对人客气些,各个都带着笑,请央央上了他们从县城驱来的马车。   一个衙役充当马夫,其他几个都骑着马,快马加鞭把人送回县城。   县令早就翘首以盼了。   县令也是当初在京城考过殿试的,京城几个月让他多少知道一点勋贵。这沐王府就是其中之一。   决非的玉佩送过来,他一看材质就发觉非同寻常,在看上面的龙纹,刻着的沐字,脑袋立即想起来了京城的沐王府。   先前也是听说过的,沐王府人口单薄,除了老王爷老王妃就是独子,而这个独子在十年前出家了,只被按头认了个过继的儿子担了个王世子的名头留在王府,小王爷从此离开了凡尘俗事,一心向佛。   他这是遇上那位出家的王爷了!   县令赶紧把人先请回来,又派人去请央央。这可是证人啊,可得保护好。   这个时候,县令已经知道这幢事里的蹊跷了。   堂堂一个王爷,怎么会去强迫一个村女,还为此杀人?岂不是荒唐!   央央来的时候,县令等了许久,不等她行礼,赶紧就请了她进去。   “可是同花村陈央儿?本官今日审理同花村一事,你速速把事情原委统统道来!”   央央是被带到了县衙内的一个会客厅中,在那儿候着的,还有坐在左侧垂眸不语的和尚。   “大师!”   央央眼睛一亮,见和尚看了过来,露出了一个怯怯的笑。   而后,她坐了下来,把事情的原委讲述了一遍。   被欺负的孤女,甚至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无法保护,连累了和尚进了大牢。   坐在堂下的少女小心翼翼道:“大人,决非大师是无辜的,都是我那堂姐所为。”   县令忍不住去看决非。   这个在大牢里利用玉佩告知身份的小王爷明明对这个村女很在意,几次想要跟着衙役一起去接人,奈何没有一个正规的借口,就被他留在厅堂中稍后。一个稍后,就沉默至今,直到央央的到来,才让他眼底稍微亮了一点光。   “此事与施主无关。”   县令赶紧说道:“没错,陈姑娘,这事儿你没错,小……决非大师也没错,本官这就拍仵作前去检查下葬的两位村民身体是否有毒,再把陈蝶儿传唤来审问,一定给陈姑娘和枉死的两位一个交代。”   县令的确是个干实事的,在派人来接央央的同时另一波人已经前往同花村去拿人了。   同花村里正前脚回村里,后脚就又被县衙派来的衙役带了回去。不光是他,还有一大批陈家人和已经疯疯癫癫的陈蝶儿。   仵作开了棺,确认这两个时隔一个月相继逝世的陈家人都是死于中毒。   陈家人上了县衙就挨不住了,杀威棒没两下,全招了。   陈蝶儿疯疯癫癫,可别人不疯,三两下对出来的口供,全部都是对陈蝶儿不利的,再加上她自己还口中念念有词,怕怨鬼索命,战战兢兢的模样明显是做了坏事的心虚。   这桩案子一目了然了。陈蝶儿失心疯了,前面杀了人,后面又想杀央儿,不料事迹败露,索性嫁祸了前来救火的决非。   至于同花村的人,什么先前老早就开始打秋风啊,什么偷偷摸摸顺两样东西的,就连欺负自己家侄女一个女娃儿守不住家财,之后的手段也说了。   甚至牵扯出来了童家老员外。   那老员外早先是来说过要让陈央儿去给他家当儿媳的,陈父拒绝了,没多久,就是陈家三口翻了船,留下一个小女儿,老员外立即联系人来要求把陈央儿弄去当小妾。   县令从这件事中嗅到了一丝异样,二话不说又派了人去捉拿了那童家老员外。   老员外年过五十,这会子还在县里一家花楼吃酒,被衙役一逮,都吓傻了。上了堂一看那跪了一屋的同花村人,脑袋上就开始冒冷汗了。   县令三两下杀威棒,再恐吓诱供,只把那没见过世面的老员外唬住了,再咬死了不肯承认,也露出了不少破绽。   县令心中已经有数,陈央儿父母兄长遇难一事,和老员外肯定有莫大的关系。   而在屏风后听着前堂审讯的央央用手捂住唇,眼泪扑扑地流。   和尚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呆呆看着央央哭,急,又慌,偏做不出劝人的动作来。   半响,他小心翼翼道:“贫僧给施主往生家人诵经可好?”   央央哭声一顿。   这和尚,当真是讨人喜欢的可爱。   她揩去了眼角泪,红着眼圈默默点头。   这桩案子三天的时间,县令彻底找到了证据,证据还是老员外的儿媳妇偷偷送来的。   说是老员外是个混不吝的,强迫儿媳妇,不是个好东西。看上了什么大姑娘小媳妇就想法子要去沾一沾,开始看上了陈央儿,的确是要给自己小儿子说媳妇的,可说回家之后,他还指不定要做什么呢。   可惜陈家人没看上老员外的儿子,此事作罢。老员外又不甘心,听说陈家人要出渡口,想法子找人悄悄凿了陈家坐的船。   证据确凿,老员外直接被投入大牢。   央央被留在县衙住了好几天,直到这件案子彻底告破,也不能留下去了。   同花村的人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纳央央了,县令做主,派了个人跟着去村子,把陈家留下来的地和房全部按着差不多的价位让同花村的人集资换成钱,把钱给央央,房地留给同花村。   这件事前后又花了几天时间,县令监督到位,央央拿到了八十两的银钱。   这加上之前的二十两银子,央央凑齐了一百两银子。   这一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却是央央能够有的全部家产了。   这几天她一直留在县衙内,决非也是,县令想要继续留人,奈何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只能眼睁睁送两个人出去。   央央还是那身素衣打扮,挽着小包袱,乖乖跟在背着箱笼的和尚脚步后面。   两个人一路从县衙走过长街小巷,从热闹的人群走到了空无一人的郊外。   决非脚一顿。   他面带无奈。   “施主,贫僧接下来要游历其他地方,你跟着贫僧……不合适。”   央央走了一路,面上已经带着了忍耐疼痛的模样。她不着痕迹换了换脚,细声细气道:“可是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和尚无话可说。   央央已经是无家可归之人,即使抱着一百两银子,她都没有半分安全。   这样的她,如何让人能放心得下。   “大师,你要撵我走么?”   央央小心翼翼道。   和尚想说,不是的,可他还没有说出口,央央就吸了吸鼻子:“那……那我走了的话,大师是不是没多久就忘了我是谁了?”   “大师,我给您留一个念想吧。”   央央抬手放在自己衣襟处,从衣服下拿出了一颗细链坠着的银铃铛。   “大师,这个给您可好?”   央央带着一脸的寂寥,咬着唇轻声道:“我这一生,或许再也遇不上像大师这样的好人了。我只想让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以后还能陪在大师身边。”   央央凝视着和尚,眸眼里都是醉酒的熏意:“大师,你来解开它……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央央:是时候办正事儿了。   和尚:正事?沉思……   一般都是早上九点的存稿,v前三千多,v后应该是六千到九千,小可爱们多多支持哦~会努力多更的~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统统都是柠檬汁 20瓶、常常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4章 圣僧与村花14   和尚凝视着央央脖颈的那颗铃铛。   铃铛很小,大拇指头大小,每一处细节都很精致。   看起来是银子的,可那光泽与金银截然不同。   和尚从小见过不少珍稀宝贝,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小铃铛并非凡品。   央央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眼中满满都是想要让他解开的真挚。   和尚过了许久,垂下了眸。   “……贫僧会给施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找一个有庇护之力的人,施主请放心。”   他没有回答央央的话。更没有上手去摘那颗铃铛。   央央抿了抿唇,淡定把铃铛塞了回去。   就知道一次不能成功。   罢了,起码还跟着他呢,有的是机会。   和尚离开京城游历两年之久,所走过的大河山川之中,能够平安保护一个少女孤身的地方却少之又少。   平罗县是附近一个较为繁华的县,决非记得过去途径此处,大多是善良宽厚之辈。   央央什么也不管,只悠悠然抱着包袱跟着和尚走就是了。   她有一百两银子,若是说买个单家独户的院子,也不是不行。可有了房子又如何呢,一个从村子里刚出来的及笄少女,能有什么别的出路?   哪怕用这些银钱去起一户做个生意,那么央央守得住守不住,也不一定。况且开门迎客的商户总是有着各种事儿,央央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儿,没有那个脸皮能去周旋人脉打交道。   这个道理决非也懂。   他只能先带着央央去了县里一家最大的客栈。   花钱在其次,央央的安全最为重要。   她刚经历了那些,又是第一次出门,和尚想竭尽全力让她有安全感。   手上有钱的是央央,央央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银子,对着掌柜的小声说:“一间房。”   掌柜的见来了一个瘦弱的少女,身后跟着个清隽的和尚,收银子的时候,张大了嘴,看决非的目光,犹如看罪恶至极的淫|僧。   站在央央身后的和尚张了张嘴,发现这种情况他说什么都不对。   他人的看法,到底只是他人。现今这个情况,央央离不得他,毫无安全只能紧紧抓着他,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反正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和央央同一个房间过。念一夜的经,打坐,总能应对过去。   央央预付了三两银子给客栈,换来了一间上房的十天暂住。   “施主在家时,可曾学过什么傍身技法?”   出了那个地方,央央已经换了自己戴孝的那些物饰,瞧着已经只是个穿戴素淡的少女。   她在整理床铺,弯着腰捋平了被褥,闻言歪头想了想。   “在家时,父母兄长都不曾要求我什么。”   央央面带赧然。   她越是没有技巧,什么都不会,和尚越放心不下。   果不其然,决非一宿都难以入睡。   他打了个地铺,打坐了大半夜思考着该给央央一个什么样的立身手段才行。   央央第二天就主动出去找活儿了。   她一个农家小姑娘,能找的到的活计太少了。   旁人一问,是没有了家的外地人,还长得这么漂亮,谁都不肯要。   还有大爷大娘指点央央。   “小姑娘生得漂亮,直接找个人嫁了不好么?”   和尚就远远跟着央央,看着她一路找了多家做活计的地方,酒楼不要,绣坊不要,就连浆洗衣服的地方都不要她。   “小姑娘若是真的要找个活计,为何不把自己卖了去给大户人家当丫鬟呢。”   就有好心的大娘对央央说道。   央央已经奔波了半天了,快五月的日头,晒得她小脸通红,抬袖抹一抹,额头都是汗。   决非跟在她的身后,默默去小摊贩处买了一份绿豆汤送去给她。   “施主不用着急,慢慢来。”   央央接过绿豆汤,神色黯淡:“可是不快点的话,大师您离开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她低着头,是无比的失落。   和尚无言以对。   他总是要离开的,不会一直陪在央央的身侧。   最终,决非什么也没有说,只默默陪着央央连着找了三天的活计。   所有人都说,让央央直接找个夫家嫁了就是,央央扭头就问和尚:“大师,他们都让我嫁了,去依靠丈夫,您觉着呢?”   和尚双手合十,眉眸不动:“施主自行决断就是。”   他不能去替央央做任何决定。   更何况,他也无权。   只不过是偶尔的一个机缘巧合,才会造就如今的局面。   央央却静静看着和尚。   “如果我说,我要嫁的话……”   她咬着唇,欲语还休。   和尚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央央没有说下去,扬起了笑遮盖了自己的无力,淡淡道:“罢了,说这个又有何用。大师,我继续去城北看看。”   平罗县不大,不少人都知道,有个刚及笄的少女身后跟着一个高大英俊的和尚,在找一个给女孩儿的活计。   牙婆就主动找上门来。   “可真是个水灵的姑娘!十五岁的年纪,除了出嫁还真的找不到一个别的活计,可偏了巧,姑娘撞大运了。”   那牙婆一来就上下打量了央央,嘴角止不住地笑。   “家里是没有人了吧,” 那牙婆不着痕迹看了眼在门口守着的和尚,笑吟吟对央央说道,“我这头呢,有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找个丫鬟,要求不高,人踏实心眼好,买回去就能做活儿的。只一条,要签了卖身契的,日后是一直跟着主子姑娘的。”   央央咬着唇:“您让我想想可好?”   “好是好,只是姑娘得好好考虑,人家只是路过,前一个丫头路上病没了,临时找个丫鬟的。这么好的机会可是日后没有了。”   那牙婆想了想,又神神秘秘给央央说:“听说那姑娘,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出身呢。”   央央若有所思看向和尚。   决非守在门口,给她们留出了谈话的空间。他像是混不在意,并未关注里面。   送走了牙婆,央央请决非坐下,给他递了一杯茶。   “刚刚那是个牙婆,来与我说,京城路过的一个大户人家的主子姑娘选个丫头,令我去呢。”   央央试探着问:“大师以为如何?”   丫头?   决非出身王府,小的时候身边用过丫鬟,大一点了多是小子,也有几个嬷嬷。但是他母亲身板一直是用着丫鬟的,那些丫鬟分一二三等,伺候在他母亲身边。   丫鬟要做的事情就是伺候人,央央也要去伺候人么?   决非犹豫再三,谨慎地没有开口,默默看着央央。   央央微微一笑。   “我打算去看看,毕竟我不是有大师一直照顾的。若是卖身做了丫鬟,主子姑娘仁慈,许是以后也能有个人照顾。”   决非垂眸。   “施主决定即可。”   那京城大户人家说是主家姓连,姑娘很巧也在此间客栈落足。   “嬷嬷,你说她会来么。”   和央央所在的上房不同,这户人家住在客栈里单独分出来的院子。   主子姑娘叫做连月,侧倚栏轩,咬着唇绞着手里帕子,眉目含忧。   她从遥远的荆楚回来的途中,身边丫头病没了,在这个县上落脚的时候,可巧听人说,有个相貌端正的姑娘找活计,家中没人的一个小姑娘。   连月的嬷嬷就建议买个先凑合用着,签了卖身契带回家,成了就留着,不成了就打发了。   没料到外头说,那个姑娘长得漂亮,多亏了有个和尚一直跟着,才没有出事。   一个和尚?   连月就想到那个少女时期一直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   起初只是因为和尚的身份让她想了想那个多年不见的人,后来在客栈,嬷嬷出去时无意撞见了央央和决非,一眼就认出来和尚就是故人。   连月不敢相信外面说的,那位居然会保护一个女子,寸步不离。   连月忍不住,自己去看了。   那是央央顶着大热的天出去,累得一身热气腾腾回来,用手扇着风跨过客栈的门槛。   紧随在她身后的决非熟门熟路去找了掌柜的要了一碗绿豆汤,又一把蒲扇,让央央喝着汤,自己轻轻给送着风。   他每一个动作都看着很守礼,甚至让人觉不出过度,就像是随手的动作。可偏偏就连月知道,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十分十分十分的上心了。   连月怎么也没有想到,阔别两三年的故人居然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   素来对旁人不理不睬淡漠至极的他,居然也学会了照顾他人。   连月站在楼上,静静看着那个少女对着和尚露出了腼腆地笑,也看着和尚不着痕迹落在少女身上的专注目光。   嬷嬷是最知道她心思的人,见主子这么惆怅,实在看不过眼,寻思着央央不过一个山野村女,使点手段的事,轻松就能解决了去。于是就有了选丫鬟一事。   央央一身素裙,干干净净的打扮,提裙跨过了小院门槛。   纤瘦的少女步步而来时,依稀能看见拱门外,守护着的和尚那一缕青灰色僧袍衣角。   微风拂过,央央抿着唇远远对着连月露出了一个笑脸,眉眼弯弯,如狐的狡黠。   话本世界的女主连月,她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卡了……写的头秃   红包继续啊~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福惑 254瓶、空白键 86瓶、蔚蓝晴天夏草吹 10瓶、河 8瓶、常常 5瓶、王家有女好颜色 5瓶、作者哭着伸出舌头舔上 3瓶、女汉子的妹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5章 圣僧与村花15   这个话本女主名唤连月,出身官宦家庭,小时候曾经做过公主伴读,因此结实了皇子公主王爷世子,是勋贵人家门前经常出现的小客人。   在她少时,相识了沐王府的小世子燕非。   燕非从小和旁的勋贵子弟不同,不曾打马游街,不斗鸡遛狗,身侧朋友少,玩耍更少,几乎是足不出户。   连月一开始也以为,燕非是旁人口中说的假清高。直到她九岁出走意外在花灯夜时险些被马蹄踩,陪同沐王妃出门的燕非那个时候才十一岁,果敢有魄力,一把从马蹄下救出了她,翻身上马控制了那匹受惊的疯马。   骑在马背上的少年红衣如火,眉目胜雪的冷清,在霓光的花灯夜上,在连月心里是战胜世间万物的小天神。   没想到才两年时间,这位沐王府的小世子接任了王位,同时也收养了后嗣,而后跟随宗室一位老前辈出家为僧。   连月起初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如何想的,她是又三年后,陪同母亲去寺庙祈福,遇上了已经出家三年的燕非。那个时候,他正剃度受戒,取了法号叫做决非。   十六岁的燕非已经完全少年模样,双手合十跪在佛前的模样,与多年前闹市中制服野马的少年有着不小的变化。   他更冷了。   这个世间已经失去了一切能让他留下的存在,他几乎快要游离于世界之外。   连月开始经常去祈福。只是她很少遇上决非。   后来她要许人家了,那个时候她脑海里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人,是决非。直到此时,连月才知道自己的心意。   可是已经太迟了,决非是已经出家的僧人,她不能去决非面前说,请你娶我。   她定下了未婚夫那天,又去了寺庙。   这一次,她遇上了决非。连月甚至鼓足了勇气叫了声他,决非回头的时候,满怀期望的连月心沉了下来。   决非看她的那一眼,和看周围的花草树木没有任何不同。   她的痴念好像只是一个人的苦恼,另外一个人甚至不曾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   连月努力过三个月,她几乎把自己的少女腼腆踩在了脚下去靠近决非,却被冻得伤了骨头。连月在决非这里连一点点温度都没有得到过,最终黯然离去,准备备嫁。   一晃五年,十九岁的连月终于又遇上了决非。   却是在这么一个情况下。   那山村少女笑容浅浅,眉目弯弯,干净的像是清澈的山泉,一眼看去就是美好。   连月绞着帕子,想去看一眼决非。   他就在拱门外。   这个事实让连月心下苦涩。   决非居然也有放心不下的人,会让他一步步退让成如今这个她眼里全然陌生的模样。   “是叫做陈央儿吧,这个名字不好,你来了姑娘身边伺候,就得改个名字。”   嬷嬷是最先注意到连月的黯淡的。她立即说道:“女儿家要的就是乖顺,你就叫做顺儿吧。”   央央诧异:“可是我还没有确定要不要来呢,这位妈妈怎么就改我名儿了……”   “陈姑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你这辈子也遇不上第二个这种大好事儿了,不答应下来,难不成还要拒绝不是?”   那嬷嬷一脸诧异。   央央咬着唇。   “连姑娘要个丫头,可我都不知道要做写什么呢。”   “你村子里出来的,总会生火劈柴浆洗衣服吧?”   嬷嬷也寻思着,陈央儿此人就算来了连月的身边,也不能留在身侧伺候,一看她和那沐王爷,就碍眼。谁能留着她呢。   会些粗活,等用到了回京,打发到后厨去就是。   央央摇了摇头,一脸茫然:“这些都不会的。”   嬷嬷不信,一个村子里的女娃儿怎么可能不会做这些呢。可陈央儿还真是不会的。家里头的活计都有自家人,她一个女儿打小养的娇,也就是搭把手,不曾被当做完全干活儿的。   可嬷嬷怎么也不信,只当她瞎说。对央央的感观立即不好了。瞧着本就是长得清秀好看的女娃儿,拍着良心说,比主子姑娘都好看一截,还年岁小水汪汪的稚嫩,可到底也只是个乡下姑娘。   这样的女娃儿说自己不会干活,不就是满嘴瞎说,想靠着脸蛋儿做些轻活儿么。   只这会儿还是得把人先拿下,总得签了身契才成。   “无妨,你会什么就什么,不会的我们回头了教你。你先来签了身契,给你五两银子,这事儿就算成了。”   央央摇头。   “我可以留着做活,可不能签身契。”   “不签身契,谁家敢用你?!”   嬷嬷不乐意了。   “而且姑娘这儿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们总该给彼此一个适应的时间。”央央细声细气道,“若是这位妈妈能做主,我先留下试一天,如何?”   哪有试一天的?   嬷嬷已经很不高兴了。   连月一直在打量央央。   她瞧着不是那种乡里出来上不得台面的唯唯诺诺,虽然说话谦卑,可并没有多少惶恐。   这就是燕非看上的人。   连月绞着帕子,微微颔首。   试一试,也好。   央央弯眉一笑。   走出院子的时候,决非还在门口等着她。   这些日子,决非已经养成了一个等候她的习惯,无论在什么时候,央央一回头,就能看见守护在她身后的决非。   “这家主子姓连,主子姑娘瞧着是个温和的,我与那妈妈说好,先给她做一日活计,若是都不错,我就留下来。”   决非没留意到连月,只有些担忧央央。   去给人做丫头,很容易受气。他也担心这一点。   央央自己倒是没有任何在意的,回去换了一身简单的素裙,就去院子里上任。   连月给亡故的未婚夫守孝,又给自己家人守孝,如今已经十九岁的年纪,比起央央大了好几岁,也成熟不少。   她看央央,只是一个年纪小的妹妹。   连月的丫头是回京的路上病没了的,其他几个粗使的丫头也能用一用,就是身边没有个贴身的。央央来了,连月一方面是想试试她,一方面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把她放在自己身边。   连月有些好奇她,就不着痕迹问着央央过去。   央央如何不知连月想要知道的是什么。她含着笑,就把同花村那点子事简简单单说了,赚了连月的眼泪。   “可怜见的,好端端的女儿家,倒是给人逼成这样。”   连月抹了眼泪,又不经意问了:“我看你身边跟着……一位大师,央儿和他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央央抿着唇笑,“没有关系,大师普度众生,是个好人。”   连月不着痕迹舒了一口气。   可心刚放下,就又提了起来。   央央嘴里的没有关系,是不是就真的代表了决非对她也‘没有关系’?   连月不敢深想,也不问了,让嬷嬷教央央规矩。   茶水要多烫的,扇子要怎么打,进出门的时候要怎么行礼,那嬷嬷板着脸一点点吩咐,等连月午睡了,就把央央带到院子里去让她继续做活。央央做的又一点不对,就大声呵斥。   “你是来做丫头的,不是来当副小姐的,怎么一桶水都拎不动?”   央央喘着粗气,也不知道这嬷嬷从哪里弄来的水桶。   她挽着袖子,手用力到手指都发白了,也没办法。   她摇了摇头。   “嬷嬷,我真的拎不动,太重了。”   央央抹了抹额头的汗。   嬷嬷盯了她一个多时辰了,见她身体白皙手上无茧,走路都会喘气,的确是个过去没有做过活的人。   头一日,嬷嬷也不想做得太过了,毕竟还没有签身契呢。   伺候着连月睡下,央央回了前院的客房。   屋里还亮着灯。   和尚坐在窗下正在念经。   推门声响起,和尚闻声看过来。即使他掩藏的很好,也让央央看见了他眼底的一丝在意。   央央露出笑脸。   “连姑娘是个和善的主子,我日后就跟着她,大师您可以放心了。”   决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才一日,施主就定下来了?”   又不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卖身,央央手持百两银子,只不过是找个有身份的主子庇护,这样的情况,找个合得来的才是最好的。短短一天时间怎么就能定下来。   “可是再耽误下去,大师就要被我耗着了。”   央央铺开了床铺,抿着唇轻笑。   “我不会成为大师的累赘的。”   “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   这一句,央央说的声音很小。   决非听见了。   他睫毛颤了颤。   烛火将熄。   第二天,央央去了连月跟前伺候。   她没有要签卖身契,别的都好说,唯独这一点连月也好嬷嬷也好都拿央央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出三天,连月就要返回京城了,在此之前,她要去给决非辞行。   连月时隔多年未曾见过决非了,这次还是凭借着在身边服侍的丫头,才敢去敲了门。   这几日,央央每天早出晚归,累得一回来就倒头睡,决非学会了掐着时间令小二烧热水,他给铺了床,准备好了一切,等着央央回来沐浴,就主动避让出去。   等他进屋时,央央已经睡得疲惫。   他甚至想劝央央,放弃算了。   连月领着央央敲了门,和尚开门时,目光直接越过了最前面的连月,落在了央央身上。   她穿着一袭嫩芽绿的长裙,发梳两髻,跟在连月身后,像极了当初跟在沐王妃身后的丫鬟。   “一别多年,旧人可好?”   连月猜测央央不知道决非的身份,抿着笑只模糊提了一句旧人。   决非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看向连月。   那一眼,和看任何花草树木一样没有感情。   或许还有一点担忧,是对央央主子靠不靠谱的忧心。   “阿弥陀佛,贫僧未曾见过施主,并不知施主何人。”   决非垂眸双手合十,念了句佛。   连月:“……”   多年前的那种无力感,又来了。   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央央咬着唇,努力不笑出声来。   她真是喜欢极了决非这一点,可爱得她想扑上去咬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锁字数么?知道手抖么?手一抖多按了一个零,刚从小黑屋出来,抱头痛哭。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数学杀我 6枚、蔚蓝晴天夏草吹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数学杀我 60瓶、御境 5瓶、常常 5瓶、王家有女好颜色 3瓶、女汉子的妹纸 1瓶、蔚蓝晴天夏草吹 1瓶、昭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6章 圣僧与村花16   决非的过去除了沐王府的人外,就是那枯禅寺里的暮鼓声声。   曾经鲜衣怒马的勋贵门第的过去,都已化作眼前云烟,转瞬消散。至于连月是谁,决非一点记忆都没有。   连月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女儿家本就脸皮薄,又是曾经爱慕过的少年,还是当着一个疑似他的心上人的面前,连月差点鼻子一酸能哭出来。   决非可能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看着央央抿唇不语。   央央赶紧请了她进去,到底要给连月留些脸面的,哪里能让她就这么哭了回去呢。   连月还好,到底不是年纪轻的小姑娘,忍了忍,还是把眼泪忍了回去。就是嬷嬷心疼自己姑娘,又不能怒视王爷,只能没好气吩咐央央。   “主子进屋了,还不去倒茶来!”   央央怯怯看了眼嬷嬷,抿着唇小声道:“我这儿屋里没茶。”   决非:“小二未曾送热水来,招待不了这位施主。”   这话说的淡淡,可其中对央央的回护之意很明显了。   连月坐立不安。   她绞着帕子深吸口气,忍住了。   “大师,我这要启程回京了,央儿是您的朋友,我要来给您交代一声,她,我就带走了。”   决非心下一沉。   央央要被带走了。   从此以后跟在一个他不知晓的人身边,前往一个对她来说全然陌生的地方。   现在没有签下卖身契,人被带走了,带去了他无法触及的地方,要是那家人不好,逼迫她签了卖身契呢?如果她的银钱被发现了,又遇上什么事了怎么办?   连月坐着,央央双手交握站在她的身后,规规矩矩的。   那婆子有什么都指使央央去做。   在同花村时,央央都没有这么被指使的团团转,那些村子里的人要钱,要地,就是折腾央央,也没有拿她当个丫鬟使唤。   这是央央第一次伺候人。   主子瞧着是个温柔的,可身边有个厉害的妈妈。   这个姑娘瞧着是认识他的。在京城,能认识过去的他的人,非富即贵。这样的家庭里藏污纳垢的事情太多了,决非真的想出言阻拦。   可是他没有立场。   决非张了张嘴,话说不出口。   如何拦?   他没有去阻拦的身份。何况拦下来了又该如何?两个人继续住在客栈里去找别的活计?   又或者,他能照顾她一辈子?   决非想到这个,立即分散了注意力。   这是不对的。   央央站在连月的身后,那嬷嬷一直不着痕迹盯着她,想看她有没有看和尚。   央央从头到尾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抬头去看和尚一眼。   和尚几次飘过来的眼神,她知道,都没有回应。   她急什么呢,现在该急的人,是她家和尚。   连月坐了好半天,除了说出自己来的目的外,居然连一句客套寒暄都没有得到。决非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还有个人一样,手上捻着他的佛珠。   “大师,那我们就告辞了。”   连月还是不死心,起身后追问了句:“我记得大师原在京城的枯禅寺中修行,不知大师可要归京?我们可以一同。”   决非起身送客,听了连月的话,猛然想到。   他当初和师父所说的游历两年,如今期限已经到了。   他……的确可以返回京城了。   决非又看向了央央。   央央垂着眸,站在连月的身后,现在全然像是一个乖顺听话的丫鬟。   回京,和她一起的话……是不是能多帮着她看一看这个主子,看一看她会不会受委屈。   如果不好的话,随时离去重新再找个好人家就是了。   决非好像想通了这一点,他双手合十:“多谢施主,贫僧这就收拾行装。”   他答应了。   连月咬紧了牙齿。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开心可以和燕非一起同行,还是应该嫉妒身后站着的央央。   燕非的改变决定,肯定是和她有关的。   放心不下?   连月还能怎么办,忍着露出笑脸,接受了决非的同行。   连月说是丫头病没了,身边跟着的还有三个粗使的,一个嬷嬷,三五个小厮,三辆马车,就着还是因为出行在外简单了不少的队列。   和尚一个箱笼,央央一个小包袱。   她是要跟着连月的,临行前一夜,把打坐的和尚摇醒了。   “大师。”   央央蹲在他面前,房里没有点灯,昏暗暗的。她手里捧着一叠的银票。那是在离开县衙时,县令好人做到底帮忙把九十两银子拿去兑换的交子。   “大师,我要跟着主子姑娘,这些不能留在身上,就都给你了。”   央央声音细细地:“跟着姑娘去了京城,我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如果遇上什么……大师,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你。”   决非手里被按下了一叠银票。   他清醒多了。   诚如央央所说,去了京城,前途未卜,她寄人篱下,给人做丫鬟,身上有钱又如何?可是万一发生点什么,她又必须有钱。   而央央偌大的天地间,能依靠的人只有他。   决非越来越觉着自己跟着回京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如果他不回去,那么央央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出了什么事,甚至都无人知晓。   “贫僧知道了。”   决非无法拒绝帮央央收管钱财的要求,攥着这一叠银票,就像是攥着央央未来。   见和尚收下了,央央笑意盛满了眼睛。   “大师,明夜起,我们就不是同处一室了,你能习惯么?”   央央用好似关切的口吻问。   和尚僵硬了。   他避开了央央的眼神。   同处一室这种事情,从小到大他都未曾和别人有过。没想到临到出家多年后,居然在央央这里成了一个习惯。   无论是在灵堂的那七天,还是在这个客栈的十来天,决非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在同一间房中,有央央的呼吸声。   她做什么都是轻手轻脚的,甚至很少和他说话,却充满了她的存在感。   决非甚至已经习惯了每天和央央同时起床,他去端水来,央央折起他的地铺,两个人洗漱过后一起下楼去用饭。   客栈里人杂乱,不少跑江湖的都打趣,说是和尚享福,出来还带了个小媳妇。   决非不是个会轻易动怒之人。他甚至不是个会把别人说的话放在心里的人,可唯独这些跑江湖的打趣,让决非一直记着,浑身不自在。   央央还低头笑。   和尚有段时间,差点都要以为自己真的是和央央成了婚的两口子。她是他的小媳妇。   可是等他穿上僧袍的时候,这种幻想就被他亲手打破了。   分开会不会不习惯这种事,和尚没有想。他想的是,一切要回归正轨了。   正轨这个词是那么的冷冰冰,甚至让和尚想起来的时候,是有些抗拒的。   明明是他曾经安然度过了多年的方式,在这一刻,让他不愿接受。   可是一切还是就这么按部就班的发生了。   出行的队伍里,连月是三辆马车,一辆自己和嬷嬷,带上了央央。一辆载着行李。   另外还有一辆,原本是给丫鬟用的,现在给了决非。   说到底,和尚的身份让连月也好嬷嬷也好,没法把他真正的当做一个僧人。   连月甚至担心决非不接受这个好意,还是打发了央央去说的。   央央来说,决非的确无法拒绝,他还是接受了好意,上了马车。   马车上,他也是打坐念经,只除了每天一起下车用饭的时间。   返回京城的路上,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城镇,有时候他们甚至是栖息砸荒郊野外。   主子们还有个马车可以睡,下人都是卷着被子睡在地上。   央央第一次抱着小被子从马车上下来,寻了个树下铺自己的被褥时,决非透过车帘看得清清楚楚。   她年纪小,身子骨弱,在夜风里吹一宿,怕是要病。   决非抱着自己的被褥下了马车,默不作声把被褥铺在了央央的上风口位置。   “大师!”   连月用丫鬟提回来的水洗了把脸,一回头就看见决非放着好好的马车不睡,跟着央央去了潮冷的地上,咬着唇。   “您快些回去,席地而睡哪里是您能受的。”   连月扶着窗,吩咐嬷嬷。   “去让人打个遮风棚。”   几个小厮把地上围了起来,分了两边,丫头们一处,小子们一处。   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连月趴在窗口小心打量着。   央央和决非之间分开了位置。   她的位置被挡住了风,按理说应该可以了,可决非是来收拾了她的被褥,低声道:“那辆马车中无人,施主去那儿睡。”   “这样不合适,大师,这是主子姑娘分给你的。”   央央连忙拒绝。   决非怎么能让她拒绝。   她在村子里的时候,受了那么些欺负,身子骨本就不好,睡在地上受了凉总是不好的。   更何况,其他几个睡地上的丫头,胳膊都比央央腿粗,长得健硕无比,她们跟着连月出门睡惯了,央央不行。   央央还是拗不过决非,抱着被子可怜兮兮看着那嬷嬷。   嬷嬷气得都头疼了。   怎么沐王爷还真是把这个乡下丫头捧在心尖儿啊!   连月都没法拒绝,白着脸同意了。   央央睡在了和尚的马车里。   里面是一股和尚身上的檀香气。   她翻了个身,揽着被子睡得舒舒服服。   和尚席地幕天,打坐的时候,忽然发现身侧没有央央的呼吸声了,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   “央儿,你去挖些野菜来,今儿我们煮点爽口的菜汤。”   嬷嬷给了央央一把小镰刀和篮子,吩咐她去马车停下的附近林子去。   央央接了过来。   和尚还在马车里。   他看见了央央独自前往林子,也跟了下来。   那嬷嬷说让央央去挖野菜,殊不知之前央央吃的,都是他挖的。   她不会这个的。   “大师。”   连月掀开了车帘。   “今日天气晴好,不知大师可否给小女子讲一讲佛?”   连月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她知道,决非下马车肯定是要去找央央的。这些天她看得清清楚楚。   决非几乎是无时不刻不在注意着央央,而央央会稍微好些,她老实又低调,一直安守本分。   可越是这样,连月心里头越烧得慌。   自己求之不得的,央央漠不在意。   凭什么呢。   连月不想再看见决非去追着央央的脚步了,故意截断了他。   决非脚步一顿。   这是央央的主子。   又是要讲经。   决非犹豫了片刻,脚步一转。   央央进了林子半天,没有等到决非的脚步。   她伸了个懒腰,而后抬手打了个响指。   “百灵?”   “主人我在!”   高高的树冠上,俯冲下来了一只鸟儿。   百灵落在了央央的肩头。   “去看看和尚在干嘛。”   央央可不信,和尚会放着她不管。   百灵翅膀一拍飞了出去。   央央左右看看,随手挖了几株草。   野菜还真是她分辨不出来的,嬷嬷总想找她的错处,就让她来找吧。   “主人,和尚在给连姑娘讲佛经。”   百灵在央央肩头跳了跳。   讲经?   央央眉头一挑。   “去给我抓条蛇来。长得吓唬人的。”   央央吩咐了。   百灵立即明白了她想要什么,很快嘴里衔着一条扭动的翠绿色的蛇扔在了央央的脚下。   蛇具有攻击性。   可蛇的面前就是央央的腿了,蛇却根本不敢上前,甚至是吓得缩成一团连连后退。   “主人,您不行啊,收一收您的威压。”   百灵拍了拍央央的肩膀。   央央也无奈,换了一个壳子,可身体与她魂体越融合,属于她的那份气息越外显。   央央索性粗暴地抓起蛇往自己的小腿怼。   反复了好几次,蛇都没敢张嘴,为求自保的怂是蛇最后的倔强。   央央无奈,直接掰开了蛇嘴,牙尖对准了自己脚踝戳了下去。   两滴血珠滚了出来。   央央满意地松开了手。   小蛇吓得魂不附体拼了命游走。   央央不管那蛇,只惊恐地叫出了声。   “啊!!!有蛇!!!”   林子就在马车边的不远,决非听得清清楚楚。   他神色一凌,翻身下了马车忙不迭的冲进来树林。   稀稀拉拉的林子里,央央跪坐在地上,篮子镰刀摔在地上,她无措地抱着自己的小腿,小脸煞白挂着泪珠。   “大师……”   决非看清楚央央脚踝上冒血珠的牙印时,心跳一紧。   他深深看了眼央央,二话不说上前单膝跪地,扶起央央的小腿,低下了头。   “大师,央儿没……”   紧随决非脚步而来的连月焦急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林子里斜斜一缕阳光自上而下。   少女的脚踝被和尚捧在怀里。   和尚的唇,落在她的伤口处。   肌肤相贴。   作者有话要说:   央央:四舍五入我们洞房了。   和尚:洞房不能四舍五入,要实打实。   昨天卡文了,今天多更一点!   我们央央,在线撩和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数学杀我 3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蔚蓝晴天夏草吹 10瓶、钟妙毓 7瓶、王家有女好颜色 1瓶、女汉子的妹纸 1瓶、0v0 1瓶、昭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7章 圣僧与村花17   连月脸都绿了。   夕照的树林里害羞的少女和俊美的男人,肌肤相贴的模样,胜过一切水墨画的暧昧。   可偏偏!是燕非!!!   央央眼瞅着除了连月,就连那嬷嬷也来了,才眼角挂着泪,柔弱问:“大师,我会不会死?”   决非已经吸出来了两口血。   他的唇上染了央央的血色,艳红,无端让他显得妖异了几分。   “施主脚可无力?”   决非攥着央央的脚踝捏了捏。   央央脸颊飞起了红晕。   “……有,有点。”   决非没有更多的询问,只扶起了央央。   “此蛇应是无毒,施主不必担忧。”   央央的裙摆被撩起来,云袜下堆,露出来的一小截白皙的肌肤上,两个牙印还清晰可见。最明显的,是决非吮吸过后的红印。   那一圈微红在央央的伤口外圈格外的刺眼。   央央赶紧放下了裙摆。   “那就好,我就是……吓坏了。”   央央抬手揩去了眼角的泪珠,吸了吸鼻子。   过来的还有粗使的丫头,也忍不住说。   “被蛇咬了谁不怕,你也是命好,要是个毒性强的,这会儿你都该就地埋了。”   “行了,说那么多做什么,既然没事就回来吧。别一惊一乍得吓唬人。”   嬷嬷黑着脸把人驱散了。   她瞪了央央一眼。   这丫头怎么就,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呢!   说她存心的吧,荒郊野外给蛇咬了,一个不小心真的就是要埋了。若是她不是存心的,怎么一有事儿就喊沐王爷?沐王爷是她男人么!   但是这丫头也没有讨着好处。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男人捧着脚肌肤相亲,这要是换成别人,要么羞愤得不敢见人,要么就收拾收拾包袱,去了那男人门上。   嬷嬷看一眼自己家姑娘黯然神伤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央央刚起身,裙摆上的泥土都没有拍干净,嬷嬷就虎着脸说:“吓到了主子,还惊扰了大师,罚你一顿午饭。”   央央抿着唇没有反驳。   决非皱起了眉。   那嬷嬷是当着主子的面发号施令,连月也没有反驳,这就算是主子家的命令了。他一个外人,不能插手。   央央一瘸一拐回了马车边。   大家伙儿都在吃着,唯独她一个人蜷缩着抱着膝盖,不言不语。   连月是看着的。她明知道这件事与央央无关,她委屈,可连月并不想帮她说话。   燕非何等人物,怎么会放下身段去……用唇帮一个女子吸毒?一想到那一个画面,连月心里怄得慌。她索性背过身去,不看央央。   “过来。”   央央忽地听见了身后有声音。   决非起身从她身后路过。   央央左右看看,提着裙跟了上去。   背过马车,决非递给了央央一个裹起来的手帕。   他没办法多说什么,转身又回到了马车。   央央打开了一个手帕。   里面放着三个杏花糕。   她眼里都是笑意。   她家和尚真的招人疼。   返回京城的路很远,过了足足一个月,五月天气炎热时,马车队伍终于进了京城城门。   连家是三品官员,高门府邸。   决非入了城,一路跟到了连府门口,看清楚了位置,犹豫再三,还是该离去了。   “大师,您与家父家兄也是旧日相识,既然都到了门口了,何不进去小坐一叙?”   连月下了马车,拦住了决非的去路。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都是期待。   早在她第一次定下未婚夫,她跑去枯禅寺接近决非的时候,家里人多少都猜出来,她爱慕少年时候的燕非。   而现在,他能够登门,岂不是说明两个人之间有着无限的可能?   连月充满了期待。   决非迟疑片刻,看向了连月身后的央央。   一个月的时间,让他基本能断定,连月是个没有什么坏心思的,嬷嬷再凶再霸道,也都是一些小手段,伤不到央央。   可是这连府里的人,就不好说了。   过去的记忆太浅薄,对于连家,决非还真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这样的人家会不会对央央好?   决非觉着是自己多心了。   毕竟一个姑娘的丫头,跟着自己主子,闺阁女儿都是单独的院落,一般都见不到外人。跟着连月,央央也该是不会和别人接触到的。   更何况……他不能插手太多。   “不了,贫僧就此辞去。”   决非深深看了眼央央。   “贫僧在城南枯禅寺修行,施主……”   他没有说完。   央央咬着唇,目送他青布僧袍的背影远去。   他还是走了。   连月一脸惆怅。   后门已经开了。   婆子丫鬟们簇拥着连月进了连府。   而央央,又跟着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   连府的主子多。老夫人老爷子,大爷二爷三爷,还有个寡居的姑奶奶,连月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五个妹妹两个弟弟。   连月今年十九,别说三个姐姐都出嫁了,就连妹妹都嫁了两个,只剩下三个不到十五的。   她一回来,就是忙着去给长辈请安。   这个活计,该是央央来的。   毕竟当初来买人的时候,是说了让她来做贴身丫头。   可一到了连府,决非一走,嬷嬷就变了脸。   “我连家姑娘身边要是跟着一个半路来的乡下丫头,没得可让人说嘴,丢人。”嬷嬷领了央央出了连月的院子,去了外头大通铺的丫头房,翻着白眼,“你呢,能来了连府就是你的造化,再跟在主子身边就不合适了。”   “厨房里缺个烧火丫头,你收拾了包袱跟着阿香嫂去那儿。”   央央早就料到了。   她咬着唇:“当初来的时候,说是伺候主子姑娘……”   “伺候主子姑娘?你也配?!”   嬷嬷啐了一口:“你知道笔墨纸砚,会吟诗作画么?什么都不懂怎么伺候主子?”   一个农村里长大的女孩儿,如何能接触到这些,自然是嬷嬷说了就顺理成章把央央发配到了外院的厨房去。   厨房里有主厨五人,帮厨七八人,另外还有些厨房丫头。   一个人一个份额,央央来的时候,嬷嬷没有提她的越前,依着规矩就裁剪了其他几个丫头的份额分给了她。厨房丫头们因为这个,别说不喜欢央央,简直是恨之入骨。   央央好整以暇,说让她烧火,她就老老实实坐在灶旁边烧火,刚来安生了两天。   “陈央儿,三夫人那儿要一盘蒸栗子,你给端了去。”   厨房里的一个有身份的丫头趾高气昂把食盒塞到央央手中。   央央做迟疑装。   “我初来乍到,未曾出过门,不认识主子,也不知道路。”   “路上那么多人,你问就是。快些去,别耽误了时辰。”   那丫头也蛮横,直接把央央推出了厨房。   央央提着食盒,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   身后是几个丫头肆意的笑声。   “五少爷这会儿,可是去三夫人那儿请安了。”   “五少爷混不吝的,主子身边的丫头他都敢动,陈央儿一个烧火丫头,怕是拉过去就弄了……”   “长得好就去伺候爷们儿!少来抢我们的银钱!”   央央嘴角一挑,而后隐去。   她提着裙,慢悠悠朝着三夫人院子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央央:地表最强!   又挖了一个坑,《穿成佞臣童养媳》,点击右上角专栏可看~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蔚蓝晴天夏草吹 1枚、我超可爱的 1枚、数学杀我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数学杀我 38瓶、蔚蓝晴天夏草吹 10瓶、伊妹 10瓶、kk小妖怪 10瓶、0v0 1瓶、女汉子的妹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8章 圣僧与村花18   连家的少爷们中,有积极向上的,考取功名的,也有不学无术的混子。   五少爷就是这样的一个角儿。   在连家,到处抓丫头睡,出去了花眠柳宿,素来是让三夫人最头疼的一个。偏生这个孽障还是她亲生的嫡子,比起三房里其他几个庶出,三夫人捶着胸口也只能咬牙认了,各种帮着连五收拾烂摊子。   央央生得好。   她刚随着连月归家时,连五一眼就瞧上了。   这乡下来的丫头,也有如此水灵的?   瞧着她娇俏的模样,连五眼一转就想到了如何把人弄到手把玩。   可央央来的时候,是跟着大房的嫡妹。   这主子身边的贴身丫头,还真不好去动,一个不小心就弄的一身骚。   亏着了连月身边的嬷嬷把人打发去了厨房。   一个厨房烧火的,粗使的三等丫头,弄到手了就弄到手了,谁还敢说个什么不成?   连五就早早儿等着如何把人弄到手了。   这一遭,也是厨房里的丫头得了五少爷房里姐姐的消息,故意使了央央出去,好把人往五少爷怀里推呢。   央央穿着连家三等丫头的麻布粗裙,墨黑的发包着头巾,不簪一物,清秀的脸蛋儿连一层胭脂都没有涂抹,干净素雅,像极了六月天尖尖角的粉荷。   她提着食盒,沿着回廊走出去不远,就瞧见了另一端有人守着。   是个小厮。   那小厮看见了央央,拔腿就跑。   央央面色淡然。   那小厮八成是去给连五通风报信了。   三夫人的院子守着不少的丫头婆子。院门外还有几个小厮聚众聊着天。   这些小子都是连五出门带着的。他们都在,那连五是已经到了三夫人的院子里了。   央央细声细气和门口的婆子说,是厨房给三夫人送来的蒸栗子。   她也不进去,不和旁人说话,那婆子依稀是三夫人院子里的管事婆子,抬眸乜了央央一眼,见她乖觉不去搅扰主子,就接了过来。   “邓妈妈,这丫头既然是来给夫人送蒸栗子的,这都不让进去见一面磕个头,说不过去吧。”   连五的小厮拦着不许央央走,嬉皮笑脸对那妈妈说。   “更何况我们五少爷还饿着呢,这丫头厨房来的,让她进去见见主子,我们五少爷要吃什么,正好让她去厨房回禀了。”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可那邓婆子眼一抬就晓得,五少爷又要耍混了。   眼前的小丫头十五六岁的模样,是个生面孔,长得白净秀气,如果换身衣裳,说不定比主子姑娘都要好看几分。   府里头陌生面孔的,统共也只有连月主子回府的时候带了一个乡下丫头。没成想给主子打发到厨房去了,这还让五少爷给盯上了,倒是个命苦的。   邓妈妈皱着眉。   “这丫头是厨房帮忙的,离开久了可不行,主子身边有的是丫头去跑腿,没得让人家耽误了活计的。”   邓妈妈好心,推了央央一把:“回去做你的活儿。”   央央感激,谢过了邓妈妈,埋头往回走。   “哎那丫头!别走!”   连五的小厮急了,又没法去说邓妈妈。人家邓妈妈好歹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小一辈的都要给两分脸面,更别说底下伺候的小子了。   邓妈妈让央央走,小厮不敢拦着,又不能不听主子的,对视一眼都跟了上去。   提着食盒的邓妈妈叹息。她也就能趁着主子不在的小小帮一把,至于这丫头命如何,以后她也管不到了。   央央恍若不知有五少爷这回事,脚下步伐不紧不慢,沿着回廊走出去没多远,就给两个小厮拦下来了。   “妹妹,走这么快作何,你回了厨房也没什么活计,倒不如在这里小坐片刻,指不定遇上大运了。”   小厮仗着央央是外面来的,不知道五少爷的作风,腆着脸笑道。   “我们主子是三房的五少爷,嫡出的公子哥儿,为人最是和气不过了,他身边正好缺了个丫头使唤,你在这里等一等,我们五少爷来了,若是说的合适,你跟了五少爷去做贴身丫头,直接晋升一等,月钱比你现在要多的多去。”   央央摇了摇头,侧过身。   “厨房里挺好的。”   她这就要走,那两个小厮拦着,嬉皮笑脸说什么都不让她离开。   央央一个柔弱的女子,推不得绕不过,硬是让人给堵了一盏茶的功夫。   连五少爷得了消息,那边应付了自己娘,多坐了一盏茶功夫就请了辞,脚步匆匆来追人。   大热的天,央央被堵在回廊里,两侧是栏杆,她不能直接翻跳出去,前后都是小厮围堵着,急得她满头的汗,咬着唇好不焦急。   “你们让开,我该回去厨房了。”   “回什么厨房!”   连五少爷率先是听见了央央的声音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声音柔软,就算是着急了,还是好声好气,听的人心尖儿舒服。   他嚓一下摇开了折扇,大摇大摆过来扇子往央央肩膀一戳。   “来,转过身让爷好好瞧瞧,在厨房里是不是给烟火熏了。”   央央力气小,被连五少爷一用力,转了个身,她慌乱抬头,对上连五少爷的视线时,立即错开了眼神。   连五有些发愣。   上一次见着这个丫头,还是连月回家的时候,他一个男子,隔着老远的距离,别说央央了,就连他自己的妹子都看不清长什么样。   他也只是记得新来的丫头是个相貌好的,可具体如何,他是没有见着的。今儿才算是他真真正正第一次近距离见着央央。   眼前的女孩儿说若是好看的,自然是的。若是说有多绝色,那不见得。可偏偏这五官是恰到好处的好看,一抬眸一低头,都像是卡在他心尖儿的痒。   天生为他而生的模样。   连五少爷眼睛都看直了。   央央难堪地退后半步。   小厮一看有戏,赶紧退了几步,把场地让给连五少爷。   “你就是月妹妹那个丫鬟?月妹妹也真是的,好好的姑娘给送去了厨房,也不知道疼人。”   连五少爷收回了视线,难得态度温和,人模人样地。   “你也别回厨房了,那儿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连五少爷一副体贴人的模样,“我院儿里缺了一个伺候的,你这就去跟冯妈妈说,让她送你过来。”   之前连五玩起丫头来,混不管事儿的,这还是第一次上了点心。   大约就是因为,央央长了一张让他心跳加速的脸蛋儿,看一眼就觉着,她就是自己的。   若是个好的,收成妾室也不错。   连五为了长远打算,还真的收起了之前的风流皮。   央央低声道:“月姑娘让我去厨房,没说让我去别的地方。”   她这话,还是把自己当做连月丫头。   “月妹妹身边不缺丫头,她打发了你,就是不要用你了……这样,我亲自去给月妹妹说。”   连五恋恋不舍多看了央央几眼。   “你是唤作什么名儿,下值是什么时候,爷带你出府耍。”   央央还是那副怯怯的模样。   “不劳烦少爷,我下了值就回屋了。”   央央避开了他,行了个礼就走了。   她走的背影潇洒,身后连五眼珠子都快要粘在她背上了。   “少爷,这位姐姐可还入得您眼?”   小厮看出来了,立即笑道。   “什么姐姐,以后给我喊她姨娘!”连五一收扇子,“走,去月妹妹那儿!”   连月没料到自己堂兄登门,居然是来问她要一个丫头。   她绞着帕子不语。   央央分明是被决非给看上眼里了,若是她答应了把央央给了人,决非倒时候问她要人又该怎么办?   她为难不已。   嬷嬷是个狠得下心的。   “好叫五少爷知道,这丫头长得好看,身子娇弱,不是个能干活的。我把她打发出去,想让她学学怎么伺候人,没料着给五少爷看进眼里了,您能看上她,是陈央儿的造化。只她已经离开了我们院子,就和我们主子没关系了,您看上了只管带走就是。一个丫鬟罢了,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连五少爷眼睛一亮。央央的主子都不护着她,那她可就只能跟了自己去了。   “那妹妹把她身契给我吧。”   连五直接问连月要央央的身契。   提起这个,连月有些尴尬。   “她并未卖身,没有身契。真说起来,她还是良家女。”   连五一琢磨着,如果他真打算收做妾了,良家妾总比丫鬟妾体面些,没有身契反而是个好事了。   反正他不靠身契留人,用身体留人,比什么法子都好使。   央央那边的冯妈妈一来,就嚷着让央央换个地方住。   她现在是跟着五六个丫头一起住的大通铺,连五少爷没有下手的好机会,就故意来制作机会了。   央央唯独这个不肯,怎么也要和其他几个人留在一起睡。   几个丫头都不喜欢央央,特别是在知道,连五少爷看上了人却没直接动手,多少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央央不走,她们晚上直接去了旁边的院子睡,六七人的大房间到了夜里只剩下了央央一人。   连五犯了旧毛病,反正有人给他铺路,他大晚上灌了一壶酒就抹黑到了央央门前。   好好的爷们也不走正门,卸了一扇窗,给自己脸上蒙了个黑巾翻窗跳下去。   “好人儿……啊!!!”   连五脚刚落地,一根洗衣杵子直接敲到了他背上,高大的男人猝不及防就被打倒在地。   穿戴整齐的央央眼含泪水,一副受了惊吓怕到极点的模样,她双手高举着洗衣杵子,用力打了下来,快狠准的几下直把连五打得爬不起身,她嘴里还放声尖叫:“来人啊!有贼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连五:申请便当!我自己下线!   今天早的我都有点不习惯……咳。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语言说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小妖怪 5瓶、女汉子的妹纸 1瓶、隰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9章 圣僧与村花19   央央闭着眼手里棒槌乱挥,一通狠打,打得连五左躲右闪甚至连自己身份都没法表明,抱着脑袋疼得哎哟哎哟叫唤。   这里的意外很快就让人给听见了。   左右的丫头房里听着了动静,只当是连五少爷在欺负央央,俱没有过去的,安安静静听了会儿墙角,觉出了不对来。   怎么连五少爷去欺负央央,叫唤的是连五少爷?央央除了崩溃地喊就命外,别的动静都没有?   这下子就有人坐不住了,赶紧儿起身穿衣去看看动静。   丫头婆子只耽误了没一会儿,连五都要被打的气息奄奄了。   央央说是没有力气,连一桶水都提不起。可她在危险的时候散发出来的爆发力让一个男人都抵挡不住,连五少爷缩在墙角痛得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一群人冲了进来的时候,漆黑的丫头房里央央双手挥舞着棒槌,满脸都是泪痕,看见了门开如释重负。   “姐姐们快来,这里有个小贼,咱们绑了送去管事嬷嬷那儿吧。”   央央丝毫不知道地上男人的身份似的,手中的棒槌又狠狠一击,把刚想爬起来的连五再次给打翻在地。   丫头婆子们手里提着灯笼,看得目瞪口呆。   那被央央打得脚下无力摔了一跤的男人,哪怕脸上蒙着一个黑巾,她们也认得出来,这可不就是五少爷么!   五少爷怎么好端端的给央央打成这样了!   就有婆子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扶连五少爷。   “少爷,您没事吧?伤到了哪里不曾?!”   央央不等连五少爷开口,急忙道:“嬷嬷看错了,这怎么是主子少爷呢,主子来必前呼后拥,走正门正大光明的。这小贼大晚上的翻窗来,还蒙着脸,可不是作奸犯科之辈!”   “且我今日是见过连五少爷的,五少爷器宇轩昂,儒雅又温和,最是和气不过的主子,嬷嬷怎么说话胡乱攀扯,也不怕伤了五少爷的名气。”央央义正言辞道。   门外簇拥来的丫头婆子都一脸尴尬。   这央央是外头才来的,不知道五少爷平日里的那些荒唐行径,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有这么混的主子。五少爷还在央央面前故作风雅了一番,她们现在也不能直接说,少爷就是大晚上来偷香窃玉的。   连五少爷终于被人扶了起来。   婆子要掀了他脸上蒙的黑巾,他死死按着不许摘。   “咳,不是要把爷……我送去见管事的么,咱们这就去。”   连五少爷懵了好一会儿,劈头盖脸的一顿暴打让他一度想不通自己是谁在干嘛,等到这个时候被人喊了五少爷,他晕乎乎的脑袋才终于想清楚,自己是来亲香央央的。   可巧了央央是个警惕的,居然能听到窗外的动静,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一顿就打了过来。   他一个爷们儿,爬窗去亲近一个丫头还被打了,哪怕连五少爷平日里再混,也架不住丢这么大的一个人。   他是在央央跟前露过脸的,央央才说了,对他的印象可是一个温和的主子,这会儿他死死按着黑巾,可不能给央央知道,他就是连五少爷。   他是一个温和的主子,器宇轩昂的人物,绝对不能是小贼!   央央松了一口气,手里的洗衣杵子终于扔了。   “我就说,五少爷那般神仙人物,怎么会是这起子爬墙的小人。嬷嬷快些把人领了去管事妈妈那儿,查查各房可有丢什么东西。”   央央直接把连五给安排了一个盗窃的罪名。   连五有口难辩,一面心里窃喜央央对他的印象好,一面唾弃自己丢人丢大了,以袖遮面,赶紧拽了那婆子走。   一行人面色复杂离开了,央央等人都走远了,才慢悠悠反锁了门窗。   她弯腰捡起了洗衣杵子,又扔了两件脏衣服到木桶里,安排好一切可以给她作证的场景,才去合衣睡下了。   经此一遭,连五少爷绝对不会再来爬她窗户的。   也算是把他暂时给按住了。   她翻了个身。   也不知道五少爷还好不好用,能不能用到她家和尚面前去。   第二天,连府上下都知道了关于连五少爷去爬丫鬟房,被新来的给当做了小贼打了一顿的事情。偏偏连五少爷封死了口,不许任何人告诉央央他就是主子,怎么也要保住自己在央央面前的温和形象。   这事儿落在了连月嬷嬷的耳中,嬷嬷直接去给连月说了。   “听着五少爷是个对央儿上心的,主子何不做个好人,直接把央儿给五少爷送去?”   连月这段时间事儿多烦心,听到这个更闷了。   她未婚夫早夭,未婚夫家又重礼,她给未婚夫守了三年孝,如今已经十九了,刚回到京城爹娘就开始给她张罗婚事。因她年纪大了,连府给她相看的人物都不怎么入得了连月的眼。   更不用说,她现在还一心一意念着决非呢。   决非若是还俗了,他就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谁家姑娘都是愿意去他府上的。   若是这种情况,她岂不是也有了能嫁给决非的可能?   即使只是一点点的期盼,连月也不太想放弃。   她绞着帕子。   “去叫央儿来。”   央央等了几天,就等来了连月的传唤。   连月还是那副温柔的模样,坐在主位朝她招招手。   “央儿,去了厨房可适应?”   央央假装不知规矩,连月让她坐,她就依着连月身侧的位置坐下了。   “劳姑娘惦记,厨房里一切都好。”   “那就好。”   连月笑着:“你生得好,在家中又是不怎么做活的,来了我跟前倒是让你委屈了。你不是年满十五了么,这个年纪也是该许嫁的时候,你家乡里并未给你订婚,我这个做主子的,不知道能不能给你一门好姻缘?”   连月说得客气,可她那态度可不是客气的。   “姑娘说笑了,我听说都是卖身的丫头全部依着主子的。我只是来给姑娘帮活,过几年还是要出去的。到那个时候,我找个人好心善的,自嫁了就是,不敢让姑娘操心。”   连月笑容一顿。   她倒是忘了,央央没有签卖身契。   这可难办了。   若是有卖身契,她只管把身契给了五哥,央央就是她五哥的丫头,以后做个通房还是做妾,都是五哥说了算。   央央若是去了五哥的房里,那就是别人房中人,决非就算是真的惦记央央,他难不成还要去和她五哥抢一个妾不成?   堂堂沐王爷,绝对做不出这等事来。   如此一来,就直接斩断了央央和决非的任何可能性。   而且连月也觉着自己做的没错。   连五少爷这么多年了,难得对一个丫鬟有这么多的心思,都不许别人在央央面前透露他过去的荒唐,还没有早早把人弄到手,这不是上心么。   既然上心了,等央央去了五哥的房里,她有五哥照拂,以后在主母的跟前也有面子,只要生个一儿半女的,以后的日子不会差。   她一个乡下的村姑,能走到京城来,进了连府的大门,成了连家嫡出少爷的妾,这是何等的光荣。   央央定然是不会拒绝的。   “你虽没有身契,到底是我带回来的人,你的事情,我说了算。”   连月终于口气硬了。   “如今我五哥身边还没有一个丫头,央儿,你是我院子里出去的,我如今把你改派到我五哥身边,你替我这个妹妹照顾照顾五哥。”   央央闻言低着头。   “姑娘这话有些让我听不懂了,我一个丫头如何能去给五少爷当妹妹,姑娘这个亲妹妹都不去照顾,怎么让我一个外人去?”   “姑娘,厨房还有活计,我先走了。”   央央起身告辞。   “陈央儿!”   嬷嬷立即拉下脸来一茶杯砸到央央的脚下。   “姑娘好生和你说话,你不听是吧?你一个丫头,怎么敢在主子面前这么得意?我告诉你,今儿你就给我收拾了包袱去五少爷房里伺候!有朝一日你当了姨娘,定然会来谢谢我和主子。”   央央脚下是茶碗的碎片。   她提着裙脚下绕开了。   “多谢姑娘和嬷嬷,只是……不必操心了。”   眼看着央央离开了,连月有些慌。   “嬷嬷,你说,陈央儿她是不是还念着王爷?”   “姑娘别吓唬自己,这丫头根本不知道沐王爷的身份,只把王爷当和尚呢。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和一个和尚成婚?她心里定然也是有数的,所以她心里定然没有想沐王爷。”   “我的姑娘啊,您和沐王爷兜兜转转这些年,一个未嫁一个没娶,就是天赐的姻缘。只要沐王爷还俗回府,您就能嫁过去了。”   连月有些羞涩:“可沐王爷……看不到我呢。”   “我的傻姑娘,王爷做了多年的和尚,清静惯了,您嫁过去了,他就懂了。”   连月的羞涩渐渐消失了,她抿着唇想起来,决非不是不懂,他在对央央的时候几乎是拿出了这辈子让人没有见过的温柔和耐心。   或许他什么都懂,只是这一切都只对那个特定的人展现。   连月绞着帕子,只觉自己胸口疼。   她哪点不如一个乡下丫头了?   连月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她从来是一个心善又和气的人,可她在面对自己姻缘的时候,还是想去争取一下。特别是,她是主子,央央一个下人,她不能被央央给抢了。   “嬷嬷……无论什么办法,让央儿务必跟了五哥。”   连月缓缓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央央:来呀,快活呀~   那个啥,可能要v了,明天等着我的大肥章吧!   爱你们的么么啾~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语言说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小妖怪 2瓶、昭沅 1瓶、女汉子的妹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0章 圣僧与村花20   央央在厨房的日子难过了起来。   不少人合起伙来欺负她。   不是不给她留饭,就是把她坐的杌子切断腿,想看她摔跟头。   央央一个烧火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仇恨,几两银子的事情还不至于让一个厨房的卯足了劲来对付她。   央央都无所谓。不留饭,她正好可以让百灵添一点东西进去。一个厨房的人合起伙来,那她就让他们一起遭个罪好了。   大厨房一共十几个人,除了央央集体腹泻,一个掌勺的人都没有,前面主子的用膳时间到了,只有央央一个人蹲在门口修杌子腿。   大夫人二夫人的丫头来时,大厨房就是这么空空荡荡的模样。   “厨房的人呢,怎么都不见了?”   央央起身:“也不知怎么,刚过了午膳,大家都腹泻不止,这会儿都在恭房吧。”   就有丫头奇怪了:“大家都腹泻,怎么就你无事?”   央央一脸无奈:“可能因为今日的午膳没有我的份吧。”   两三个丫头认出来央儿,也依稀听说月姑娘和五少爷在联起手,让和这个丫头吃些苦头,早些去投靠了五少爷。这么一猜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定然是厨房的人欺负央儿不给留饭,没想到偏巧遇上了饭菜不新鲜,一群人都进了恭房。   这可就不好办了。   厨子帮厨一个都没有剩下来,各房只能出一两个能做饭的,联手做了这么一顿。   等厨房的十几个人回来了,全部罚了月钱,并在院子里跪了半个时辰。   唯独央央不在此列,她还在修杌子腿。   因为这个,大夫人难得插手此事,不允许做主子的这么逼迫一个丫头,没得让人说连府主子刻薄。   一招不成,嬷嬷只能想出第二招。   不是说在连府里不行么,那出去就是了。   “央儿,姑娘要出去买东西,你来跟着。”   连月院子里的丫头来找了央央,让她跟着一起出去。   央央洗了手,慢条斯理跟了上去。   出去好啊。来了连府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出去的,也不知道她家和尚有没有想她。   连月说是要去打个簪子,这种事情吩咐个下人去做就是了,她则是主动出门,一辆马车带了三个丫头一个婆子。   央央这次和上次的待遇不同,连月如今的贴身丫头跟着坐在马车里,她跟着另外两个丫头跟着马车走。   快六月的日头,晒得央央脸一会儿就发红了。   “央儿,”马车帘掀开了,里面的连月递给了她一锭银子,“我想吃前门那儿的烧豆腐,你去买给我。”   “姑娘,我外地来的,第一次出门,不知道路。”   央央说道。   连月险些忘了这个,她犹豫了下,只能再指派了一个丫头跟上。   多个人无妨,只要让央央去到该去的地方就是了。   那个烧豆腐的铺子在前门的一个巷子里。   巷子一头是堵死的,只一个进去的口,央央只要进去了,她就会遇上事,那个时候连五少爷再出面,顺理成章。   央央恍若未知,她跟着那个丫头一起走,走了没一会儿,央央就发现自己身后远远地有人跟了上来。   身侧的那个丫头也是知情的,一个劲儿带着央央走,不让她左右看。   央央已经盘算着怎么开溜了。   她还要在京城混一段时间,可不能直接把连五少爷给玩死了,既然不能下狠手,那就要保护好自己。   央央最是清楚不过这种手段的。   也亏着连月能和她哥哥一起。   “姐姐,你稍等一下,我脚扭了。”   央央一脚踢到了地上凹凸不平的位置,脸上浮出痛苦,弯腰摸着脚腕蹲了下来。   “你先走啊,先去给姑娘买了烧豆腐再休息。”那丫头慌了,生怕耽误了时间,居然上手来拽央央。   “我脚疼啊。”   央央蹲在地上都要被那丫头拽着走了,她眼神一凉。只那丫头没有看清,还在拼命拽她。   马上就到那条偏远的巷子了,只要把人带进去,她就能完成任务,月姑娘有打赏,五少爷那儿肯定也有打赏。   一想到那些钱,这丫头可是不能让央央临门给逃了的,死死拽着央央。   央央笑意收敛了,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枯禅寺在城南,连府太远了,还有这么多破事儿,虽然戏耍人挺有趣的,到底没有她家和尚来的有趣。   直接离了连府也好。   央央刚要动作,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施主?”   央央眼睛一亮。她立即又蹲了回去,捂着脚踝,双眼很快盛满了水意。   那丫头和央央一起回头,正午后的街上人不多,大多是走街串巷的行脚商。还有的,就是一个和尚了。   央央一眼就看见了她家和尚。   决非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滑到她的脚踝时,和尚的眼底有一些无奈。   “大师!”   央央露出了一个笑意。   一瞬间,她不烦连月也不烦连五少爷了。   这对兄妹做的挺好的。   决非上前来,只看了那丫头一眼,丫头心头一颤,拽着央央的手就松开了。   和尚蹲了下来。   “脚伤了?”   央央可怜兮兮点了点头:“扭了一下。”   和尚不容拒绝道:“坐在旁边休息一会儿。”   “好。”   央央起身,想要去扶那丫头的,手伸到一半收了回来,转向了和尚。   和尚认命地扶起了央央。   “等等!”   那丫头觉出两个人是认识的,有些慌张了。   “这位大师,你快些松手,这是我们府上的丫头,她还有活计?”   “什么活计要一个脚伤了的人去?”   决非扶着央央在街边的台阶坐下了,抬眸冷冷对那丫头说道。   丫头慌神了,她左右看看,见五少爷的人没有来,咬着唇不知所措。   “主子……主子叫她去买烧豆腐。”   “这位施主,难道你不会买么?”   和尚说着,丫头支支吾吾,未了她急了:“毋那和尚,不管你的事,你不要掺和主子和陈央儿的事!”   决非一听就听出来了问题。   不过是去买个烧豆腐,为何非要央央去?这个丫头支支吾吾着,里面定然是有古怪的。   和尚猛然想到,央央进了连府小半个月了,如果还跟在连月的身边,她不会穿着一身粗麻布裙。而那个丫头身上则是细锦棉绣花裙。   两个人的穿着打扮,一下子就把央央衬的像是烧火丫头。   决非眼神一沉,充满令人胆颤的压迫感。   “你主子……她主子,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决非,来啦!大和尚要抢媳妇了!   洒家的小可爱们!明晚见!超级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语言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空白键 20瓶;王家有女好颜色 5瓶;小橘灯 2瓶;0v0、女汉子的妹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圣僧与村花   “主子……当然是月姑娘了。”   那丫头越来越觉着这和尚怕是和央央认识, 怕坏了事, 左右张望。   “你在等谁?”   和尚眼神一沉。   那丫头不敢说话了, 看了眼央央, 拔腿就跑。   决非皱紧了眉。   “大师,她怕是五少爷的丫头。”   央央这会儿摸着自己的脚踝才细声细气说话。   “五少爷?”   决非一听就心中一颤。   央央怎么认识了什么五少爷?   这五少爷……又想做什么?   央央起身后,为难地看着决非。   “五少爷……五少爷是月姑娘的堂兄,”央央咬着唇,“我曾经在五少爷身边见过她。这几天,是五少爷把她使过来给月姑娘用的。”   央央没有说的过多,简单解释了一下。   “月姑娘说, 想把我送给五少爷做……丫头。”   央央说是丫头,只她满脸的犹豫和吞吞吐吐,让从小在王府长大的决非立即反应过来,这个丫头不是普通丫头,不然央央不会这么为难。   连月……她居然会这么做。   决非只觉荒唐。   居然还有做堂妹的给自己的堂兄送丫头的,送的还是一个没有身契的农家女。   央央转了转脚腕,说道:“脚不疼了,我继续去给姑娘买烧豆腐, 大师,你要去何处?”   决非如何能让央央一个人去。   他从回到京城, 回到枯禅寺就开始闭关。   出家多年,第一次因为外在的原因而锁塔修心。   整整七天, 决非日夜未曾合眼。   他该是在佛经的浸透下重新找回自己的理智,回到没有前往同花村之前的心境。   只是七天的时间, 哪怕决非口中经文不断,一直在告诫自己收心沉浸,他的眼前脑海里都是央央。   央央跟了连月去,连府的人对她好不好?   连月这个主子会不会变脸,那么嬷嬷会不会欺负她?   七天的时间,决非犹如被下了油锅煎炸一般煎熬。   第八天,他离开了枯禅寺。   枯禅寺在城南,连府在城东。   清晨曦光,决非站在了连府的巷子外,一想到仅仅是一墙之隔内,央央在,他慌乱了七天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决非清晨而来,日落而去,一直如此。   直到今日他发现连府后门开了,出来了主子的马车,跟在马车身边的人中有央央。   决非脚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央央和他送别到连府时有了些不一样。   她穿得更差了,灰扑扑的麻裙,不簪一物,而且马车里陪着主子的丫头不是她,她一个本来跟在连月身边的贴身丫头,跟着几个粗使的丫头和小子走在马车外。   决非说不上自己当时是一种什么心情,一路跟过来,央央不再是当初和他同行时笑意满满的模样。她拖着疲倦的身躯,在无可躲避的阳光下跟着主子的马车步行。   没多久,又是她被指使出来跑腿。   决非只不过是跟了上来,想多看着她,远远儿地,没料想会遇上这一幕。   “贫僧施主一起去。”   决非说道。   央央嘴角噙着笑。   “如此以来甚好,我也许久没有见到大师了。能遇上大师……真好。”   央央笑意回来了,恍惚间还是那个在同花村时对着决非笑得干净的模样。   决非心神恍惚。   他跟着央央走,不过十几步就转了弯,进了那个巷子。   巷子里一过去,就是连月所说的那个烧豆腐摊子。   这个烧豆腐的摊子左右两家都没有摆摊,而烧豆腐的老板就坐在门口,战战兢兢地。   在豆腐店门口,还有几个叼着草的粗莽大汉。   几个汉子抱着臂靠着墙,满脸都是不怀好意。   这都是附近村民里最为混子的那一拨,原本都是跟着连五少爷身后溜须拍马之辈,都是做的鸡鸣狗盗之事。什么欺男霸女打家劫舍的,就连街市上的铺子,他们都能去白吃白喝未了还要打砸一翻。   就这样,因为连府五少爷的关系,他们还能在市头横行霸道。   这连五少爷的小厮来吩咐了,叫他们在烧豆腐铺子门口调戏一个前来买烧豆腐的连府丫头,等着连五少爷来英雄救美。   小厮又吩咐了,这可是五少爷看重的心尖儿,只许言语调戏,不许动手动脚。   这种事可简单了。几个大汉收了钱,可不得要把事情给连五少爷办的妥妥当当的。   他们堵在烧豆腐铺子口,就等着那丫头来。   刚刚倒是率先来了一个丫头,不得他们动手,那丫头就急吼吼问五少爷在哪儿。   这一看就不是五少爷安排要动手的那个。   前头那丫头跑来了没多久,后面就又来了一个。   那姑娘看着年岁小,不过十五六。穿着一身连家粗使丫头的麻裙,素着小脸不施粉黛,倒是意外的清秀可人。   这一看就是五少爷要动手的那一个了。   不等大汉们摩拳擦掌上去,那姑娘身子一侧,露出了紧跟着姑娘身后的一个男人。   是个和尚。   大汉们有些发愣。   这没说那姑娘身后还有一个出家人啊。   这……就算有人也该不影响。   央央还做戏全套,茫然若不知这群大汉是冲着她来的,取出碎银子要一份烧豆腐。   那豆腐铺子的老板看了眼央央,想说点什么,见着那群大汉围了过来,赶紧住了嘴。   那大汉见央央买了烧豆腐,确认下来是她,当即围上来叫住了她。   “毋那小娘子,”那大汉嬉皮笑脸,“瞧着打扮,可是在连府当差的?”   央央板着脸抱着烧豆腐,没有搭理他们,侧过身就要走。   “哎,小娘子别走,哥哥瞧着你眼熟,咱们八成是一个地方的,说说话来叙叙旧可好?”   大汉赶紧围堵了上来。   决非就在她身前三步远的地方,一步跨前挡住了那大汉。   他没有说什么,只静静看着那大汉。   央央被他拦在了身后。   她低着头唇角带笑。   “喂,和尚,你也是来买豆腐的?买了就赶紧走,少耽误大爷的事儿!”   汉子乜了决非一眼,粗声粗气一把就要推开决非。   他已经推了出来,用足了力气的一掌推在决非的肩膀上。   决非的身体一晃不晃,反而是那大汉用力过猛,险些把自己给推后退了两步。   决非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   “阿弥陀佛,施主,您走错路了。”   大汉暗觉不妙,这个和尚不像是路人,起码不是个好对付的。   连五少爷合着看重的是一个被和尚庇护着的丫头?   这和尚身上穿的僧袍,一看就是枯禅寺的。   枯禅寺那地方的和尚,难道不该是不染尘埃的清修士么,怎么还出来庇护丫头了?   那大汉脸上挂不住,立即使了个眼色。   几个人都围到决非跟前来。   “和尚,你想要学别人行侠仗义,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敢管爷爷的事,小心回头一把火烧了你们枯禅寺!”   被三四个身强体壮的汉子围着,决非没有任何的紧张,反而他因为央央被遗忘,而产生了一种松弛。   只要危险不在央央那儿,一切都好办。   央央已经退到了豆腐铺的老板跟前。   “这位伯伯,您能帮个忙么?”   央央小声对那老板低语:“我是连府的丫头,我家主子是嫡姑娘连月,她如今就在一条街外的位置,那儿有一辆马车,主子就在上面。您可以去帮我说一声,请姑娘派两个人过来么?这里还有一位枯禅寺的大师,不能让外人受了连累。”   那老板也看不惯这些人当着他的面商量怎么欺负一个丫头。   他一咬牙。   “好!”   趁着无人注意,老板朝着央央指的街跑了去。   央央这才转进了豆腐铺的里面,制作豆腐的锅灶前。   盖子一掀,热气腾腾的豆腐冒着烟,白嫩嫩的。   “对不住了,我会让你们死得其所的。”   央央一边念叨,一边端起一大盆热气腾腾到烫人的热豆腐跑了出来。   那几个汉子已经要动手了。   决非一个和尚,看起来是那么的文弱,不管怎么样,在表面上,他是绝对打不过几个混子的。那么无助的少女能为他做的只能是驱散危险了。   “大师快让开!”   央央慌张喊着,手上端着的一盆热豆腐摇摇欲坠。   决非几乎是对央央的声音有了一种天然的信任感。   在央央话音未落的时候他一个闪身侧开,避开了那几个大汉的包围。   而央央抬起手一盆滚烫的热豆腐满满倒了三四个大汉一身。   从头到尾,白花花的。   “啊啊啊!!!”   刚出锅的热豆腐有多烫,不亚于刚烧开的水。   滚烫的一壶水从头到脚泼下去是个什么反应,如今那几个汉子就是什么反应。   汉子双手疯狂扒拉着脸上头上的豆腐渣,烫到心头上了,吼得嗓子都劈了。   其他几个不站不稳直接摔了,滚在地上拼命从头上脸上摘豆腐渣,一边摘一边哀嚎不止。   “大师,快走!”   央央往铺子里又扔了一锭碎银子,抬手抓紧了和尚的手,提裙拉着他跑。   决非本以为一场打斗在所难免,忽然地被拽走,他几乎没有半点反抗之力,被与他十指交握的央央拉着,身体不由自主跟着央央跑了。   “哎哎哎!别跑!”   “哎呦!这他娘的!赶紧给爷去追啊!!!”   藏在不远处的连五少爷刚听丫头说了来了一个和尚,还在寻思着什么和尚,想了想决定早些出来,没料到,他才前脚过来,远远就看见央央牵着一个穿着青灰色僧袍的和尚离狂奔的背影。   连五少爷当即气歪了鼻子,拍着扇子赶紧让人去追!   央央抓着决非看似跑得慢,可连五少爷的小厮来追,怎么也没有追到。   央央左拐右拐,不知道怎么绕了一圈,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进了一个死巷子里。   她这才大口大口喘着气,回头看决非。   她跑得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是含着水的透亮,回眸的一刹那,阳光盛满在她的眼里,亮的让决非眨了眨眼。   央央跑得累,上气不接下气,胸口一起一伏,额头都是汗水。而决非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跟着央央跑了一段,这一段对他来说并不算远,甚至没有活动开身体。   “大师,现在应该……没事了。”央央松了一口气,抬袖拂去额头的汗珠,盈盈一笑。   决非只觉着自己掌心全是汗。   他低头时,眼角余光看见了自己和央央十指交握的手。   央央的手指细白,和他的手指交错在一起,让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央央没有松手,她恍若不知,笑着说:“那老板回来,怕是要吓一跳。”   “不过我给他留足了银子,那几个闹事的人家里肯定也会来贴补,不怕的。”   决非好脾气跟着笑了下。   “这几个人倒是奇怪,像是专门堵着我的。”   央央咬着唇,眼神里闪过怀疑。   决非却是知道,这几个人定然是冲着央央来的。   不光光是他们的态度,就连身后连五少爷的叫喊,他都是听见了的。   他心里生出了一股怒意。   连家的主子居然有这么不堪的,故意在外使坏欺负自己府上的丫头。   “连家的五少爷,为人如何?”   央央嘴角一挑。   “五少爷人很好。”   央央和决非就坐在巷子里的路边街口,她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方帕子,斯斯文文擦了汗,叠好手帕,回忆着在连家的情况,避轻就重对和尚说。   “我刚进府,五少爷就专程来与我说,我在厨房里辛苦,想要让我跟他去做贴身丫头,要给我涨月钱。”央央叹息,“可是我在家时,我娘也教过我,做什么都要避嫌。怎么能去一个爷们跟前当差呢,那样不好。我就拒绝了。”   “随后总有人来说,五少爷人好,跟他去当差人轻松,还能混上一等丫头。我又不卖身给连府,自然是要依我的想法了,所以都拒绝了。然后就是月姑娘。”   央央蹙眉:“月姑娘不知道哪里听差了,叫了我去,说是我在院子里不会帮活,厨房里也做不好,倒不如去了五少爷那儿,代替她去照顾五少爷。我一听,这不对,哪里有妹妹送丫头去代替自己的,赶紧儿就拒了。只是这样可能就惹到了月姑娘吧,嬷嬷好像吩咐底下人了,要让我知道分寸。”   央央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怎么在大户人家做个丫头都这么难呢。”   决非没有说话。   他还在恼怒,那个连五少爷和连月姑娘,居然能合起伙儿来做这些。   “说起来大户人家,府里还发生过一次盗窃事情呢。”央央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一样,给决非分享道,“我前些日子晚上睡下了,忽然听见窗户有动静。我在村子里的时候被那些人吓怕了,晚上入睡不深,很快就醒了。我手边还放着洗衣服的杵子呢,那翻窗进来的小贼还没有落地,我就打了过去。最有趣的是嬷嬷一开始就张嘴喊那小贼‘五少爷’。”   央央满脸都是不信:“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主子,公子哥儿,哪有学贼爬窗户的?大师,你说是不是可笑?”   决非不觉着可笑,反而是怒火更甚了。   央央初来乍到,从来都是在村子里。村子里的家长里短再怎么样,也没有这些大户人家里埋藏的阴私让人恶心。   说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有的一肚子男盗女娼,最是下贱无比。   而且这样的人,偏生还有一个好的出生,有人给他撑腰,导致了比起那些村乡的恶霸还要可恨万分。   京城里不是没有过,谁家的小公子是个不好的,欺男霸女,甚至闹出几桩人命的。   枯禅寺的和尚也曾去给这种人家念经超度。   这些子事,在京城中甚至是见怪不怪的,不少人彼此都知道互相家庭里的那些子事儿,不是这,就是那儿,总有那么一些无法说出口的事情存在。   像是连五少爷这种的,决非只一听,大约就猜出来了。嫡出的小少爷肩上没有担子又没有抱负,又被家人宠着,外人捧着,没几年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玩起来比天王老子都还猖狂。   如今在央央的身上就是。   爬窗的那个定然是连五少爷,甚至所有人都知道,唯独瞒着外来的央央罢了。   决非迟疑。   他不想告诉给央央,她以为的善良之辈实际上已经做出了两三次的卑劣之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笑。”决非口中的可笑和央央口中的不是一个意思。   她的烧豆腐没有买到,还临时出了这么一桩事,几乎是糟糕透了。   “姑娘还在等我的烧豆腐呢,大师,怎么办啊。”   央央愁眉苦脸刚说着,猛地想起来,“哎呀,我还请了那老板去帮我通知姑娘一声,请人来帮忙呢!这会儿她们不会找不到我了吧。”   决非看着焦急的央央,没法直言说,连月估计早就不在那儿了,就算在,也不会派人来的。   那几个人都是连五少爷安排的,这种事情,连月掺和在里面,怎么会来救央央?   可央央着急,决非索性又等了等,陪着央央回去了。   烧豆腐铺子门前也就剩下一个老板了。   老板一边收拾一边晦气地叹气。   “伯伯。”   央央过去的时候,还是带着歉意的笑:“我刚刚怕得紧,先走了一步,我家姑娘那儿,没说什么吧?”   这老板回过头来,看着央央眼神都是怜悯的。   “你说的那个姑娘,我去找了,没有。别说人了,马车都没有。”   “我打问过旁边的铺子,人家说,马车上留下来了两个丫头后,马车直接就走了。”   老板看着一脸震惊的央央,声声叹气:“丫头,不是伯伯说,你怎么就做了连家的丫头呢,主子根本没把你当人看啊!”   央央咬紧了唇,神情恍惚。   决非看着这样的央央有些心疼。   他顿了顿。   “施主,贫僧在京城中还有一个去处,若是连家使施主不得开心,不若自请离去,贫僧可以给施主再找一户。”   决非思来想去,自己也是京城长大的,关于谁家的什么事儿,他不算说全部了若指掌,起码能避开大部分不好的人家。   央央睁大了眼:“可以么?”   她眼睛里是喜悦的光:“我想走的。月姑娘是带我回来的人,她已经不要我了,我在连家就很不知所措,做什么都不对。”   决非当即决定,回去修书一封,请人帮忙找找谁家夫人奶奶是个和善的,家中没有阴私的。   只不过眼下央央还是得回到连家去。   决非犹豫半天,只能把央央送了回去连家。   连家在城北,他和央央从太阳刚刚偏西的时候,一路走到了黄昏之前。   央央一路上情绪都很反复。   她似乎是对连家有些愧疚,又对未来的主家有所期待,每每转向决非的眼神,都是那种复杂又好懂的。   决非一路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的把央央送到了连府的后门。   “咦,大师的记性真好,只来了一次就记住了呢。”   央央看见了连府的后门,诧异地对决非笑了笑,满眼都是敬佩。   “我在连家做了半个月的活儿了,都找不到路。”   决非是有些尴尬的。   他怎么会告诉央央,他不是第二次来,而是在前段时间起,天天都在这个央央离开的地方等着她。   虽然知道不会等到,但是在靠近央央的地方,他心静。   央央说出来的时候,决非干咳了一声。   “施主不出门,自然不知在外面看起来要更好找些。”   话虽如此,可他不是这样的。   决非心念自己并非骗人。   央央嘴角噙着笑,点了点头:“这样呀~”   她拖长了尾音。   决非不自在地在央央的视线下扭过了头。   央央见好就收。   “谢谢大师送我回来,你离开寺庙肯定也是有事吧,我不耽误大师的时间了,我先回去了,大师,你也忙去吧。”   央央敲了敲后门,回头对决非露出了一个念念不舍却又按捺克制的浅笑。   决非沉默了会儿,他点了点头。   他虽然出来只是来见央央的,但是不能告诉她。   他除了她之外,别无事情可做。   好像从同花村回来后,他的一切都是想念央央。   这是不对的。   决非明明知道,却无法克制。   来开门的是守后门的婆子。她开门看见央央脸色就不好。   “主子回来都一个时辰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央央劈头盖脸就被骂了一顿。   而决非就在不远处看着。   央央低眉顺眼。   “是我不好,耽误了时候,月姑娘要的烧豆腐我买回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手上还抱着烧豆腐的小纸包。   那婆子看着这样的央央,也没法说得太过分,叹了口气侧开身。   “去吧,去回了月姑娘就赶紧回厨房,别让五少爷看见你。”   央央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   那婆子更觉着五少爷造孽了。   央央跨过了后门,回眸看向决非,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那扇门闭合了。   决非垂下眸,双手合十。   他好像,已经不知道如何念佛了。   央央送来烧豆腐,嬷嬷阴阳怪气问。   “听说你去买个烧豆腐,都遇上了决非大师?陈央儿,你到底是在做丫头还是想攀上去做主子?”   央央抿着唇。   “碰巧遇上了大师,也是救了我的命。”   “姑娘和嬷嬷可能不知道,烧豆腐铺子前有几个混子。”   连月如何不知道,这件事是五少爷专门来拜托了她的。请她把央央带了出去,招来的人围堵。整个过程连月心知肚明。   只是不曾想,这么巧居然遇上了决非。   决非自然是会帮着央央的,那丫头从连五少爷跟前回来告诉她,说是遇上了一个和尚。连月当时心中一沉,她就知道,这件事是做不了了。   果不其然。   连五少爷空手而归。   “哪个巷子没有两个不务正业的,偏你娇贵,遇上人就跑了,不知道跑哪儿去浪荡了几个时辰!”嬷嬷自然是要给连月出气的。   央央诧异:“嬷嬷怎么知道我遇上人就跑了?”   嬷嬷一时语塞。   连月冷眼看了会儿,赶紧说道:“只同你一起去的丫头正好也去了铺子看你在不在,说是瞧见你跑了。”   央央说道:“姑娘怕是不知,那人太吓人了,我没见过这种的,害怕,所以就跑了。”   这话说的也没错。   任由谁家女孩儿遇上这种事,都是害怕的。   连月却咬唇,暗自觉着央央太过警惕了。遇上点儿事就跑了,让连五少爷的计划没有成功。   而且……   她还又遇上了决非大师。   决非和她一起消失了几个时辰,这些时间,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做了什么?   连月心焦不已。   她真的无法眼睁睁看着央央和决非的关系再次拉近。   “总之,你到底回来迟了,今晚没有你的饭了,去跪在院子里,一个时辰后自己回去。”   嬷嬷强行要惩罚央央。   在外面不行,在家里也行啊,罚跪一个时辰,任由谁都爬不起来,到时候五少爷把人往怀里一抱,她还能跳出来不成?   嬷嬷算盘打得精,央央却不接招。   “月姑娘吩咐了买烧豆腐,我把烧豆腐买回来了,该做的事情我都做了,这个惩罚我不能接受。”   央央要摇了摇头:“更何况,嬷嬷也说了,我不是月姑娘的丫头,既然如此,嬷嬷怎么还能越俎代庖越过大夫人来罚我?”   嬷嬷被顶了回去,当即就要翻脸。   连月赶紧拦住了。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央儿你回去吧。”   连月温和说道:“今儿你也算是跑了一趟受了惊吓,明儿我让丫头来给你多送一个月的月钱。”   央央离开后,嬷嬷气不过。   “姑娘您看看,这丫头根本不是个软和的!什么话都敢说!”   连月头疼:“她也没有说错。本就没有卖身,还是厨房里的丫头,该做的事情她做了,你罚她的确没有道理。”   连月绞着帕子忧思片刻。   “姑娘,说起来五少爷那边需要给提个醒儿。”嬷嬷猛然想起来,“五少爷只知道决非大师是枯禅寺的和尚,并不知晓是沐王爷,我怕五少爷对沐王爷动了手。”   提起这个,连月也担心。   自己的堂哥是个什么人,她心里清楚。   “快去派个人提个醒,别让五哥哥做出什么事儿来!”   连五少爷回了府,砸了半个房间的瓷器。   “哪里来的秃子居然敢管小爷的事儿!好端端的,硬生生让到手的美人飞了!”   小厮也跟着怒骂:“可不是!我们少爷和月姑娘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好机会,偏叫一个秃子给搅和了!少爷,咱们可不能放过他!”   “对,少爷,小的听癞子说了,那和尚穿的是枯禅寺的僧袍。咱们回头去枯禅寺找出来人,狠狠教训一顿才是!”   旁边还有煽风点火的小厮。   连五少爷听得更生气了。   “明儿咱们就去枯禅寺!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敢坏我好事的秃驴!”   连五少爷辛辛苦苦了大半天,安排的妥妥当当,满心以为今天就能一亲芳泽,没想到居然连央央的衣服角都没有摸着。   这边怒发冲冠,那边连月就派人过来提醒了。   她也担心让别人知道,还写了一张小纸条给连五少爷。   纸条里只写了一句。   今日的大师是多年前出家的沐王。   连五少爷不耐烦从丫鬟手里接过纸条一看,瞪圆了眼。   “沐王爷……”   他在屋里团团转,一边转一边念念碎。   “他就是沐王啊……还真是变成一个和尚了……不对,他怎么会来护着一个小丫头?奇了怪了……沐王……沐王……”   连五少爷越想,越坐不住,顾不得大晚上的,悄悄摸到了连月的院子里。   “月妹妹!”   连五少爷的作风是连家人都知道的,最是混不顾的。大晚上的往自己堂妹的院子里闯,居然也没有人觉着不对。   连月却是早就估计着有这一茬了。   自己的堂兄,连月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了肯定坐不住。   她吩咐了底下丫头去端来了茶,和连五少爷坐下。   “五哥哥深夜而来,是要问什么?”   连五少爷不是个傻的,一看连月早有所准备的样子,就知晓那和尚,不对,沐王爷,肯定和那丫头认识。   或许还不光是认识……   “今日来的那个和尚,你说是当年出家的沐王爷?”   连五少爷单刀直入:“他和央儿有关系?”   连月看起来平淡不起波澜:“自然。这就是我要给五哥哥说的。”   “我遇上陈央儿的时候,她就跟在沐王的身边。”   连月回忆起来,自己都有些心里闷闷的。   连月这些都是从央央口中得知的。   一个在村子里被欺负的活不下去的孤女,偶然机会结识出来游历的大师,从此得到了救赎,被拯救了出来。   这些是连月想知道的,央央就告诉了她。   如今自己复述的时候,连月绞着帕子恨不得那个被人欺负的孤女是自己。   却偏偏是央央。   连五少爷的注意力在于:“他们睡了?”   连月简直受不了自己堂兄的这一点,怒视他:“哥哥怎么好给我说这些!嘴上也没有个度!”   连五少爷是个混不吝的:“我说这个怎么了,本来了,看上了就睡,我也想睡她,自然要知道她是不是跟沐王爷睡过了。”   这种事连月怎么能说,还是嬷嬷看着,赶紧上来说:“当初在客栈的时候,沐王爷和陈央儿是同处一室的。”   连五少爷若有所思:“所以陈央儿,真的是沐王的女人?”   连月心里头闷闷地:“哥哥这话说的武断了。沐王出家多年,怎么会为了一个小丫头破坏自己清修戒律。”   “那是你不了解一个男人。”   连五少爷大笑:“我今日虽只听你们说了,看见了一个背影。可我是知道的,一个男人护在一个女人的身前只有三种情况。一种是他们是家人,一种是此人受雇于人,还有一种,就是想睡她。”   连月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拉下脸来:“在哥哥的眼中,就没有一个好人了?舍己为人的英雄难道都是一肚子坏水儿的?”   “妹妹别气,哥哥只是说个可能罢了,那按着沐王爷的那个性子,他可能是第四种,不求回报的傻子罢了。”   连五少爷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膝盖大笑:“沐王,一个傻子,哈哈哈哈……”   “五哥哥!”   “我只是作为妹妹提醒哥哥一句,别因为一时冲动,去得罪了沐王爷。”   连月要不是知道自己五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怕他真的敢干出什么冲到枯禅寺找人的混事儿来,她至于这么操心么!   “多谢月妹妹的提醒了……”   连五少爷笑罢眼神沉了下来:“哥哥可要多谢你告诉我,此人就是当年的……沐王呢。”   连月忽地觉着有些不对。   连五少爷离开后,连月抓着嬷嬷紧张地问:“五哥哥和沐王之间,难不成有些什么陈年过往的不对付?”   嬷嬷犹豫了下。   “如果真的有的话,可能还是有两件的。”   认真说来,连五少爷和决非的年纪相当,当初的时候连五少爷也是跟在勋贵宗室子弟的身后做个小随。   那个时候连五少爷好像想要去沐王爷,也就是当时的沐王世子燕非的身边,但是燕非拒绝了。   这种事应该不算什么,可是后来,燕非继任沐王之后,皇室想要给燕非选一个伴读,想要让沐王收收心,别去做什么和尚。   燕非拒绝了,他甚至不知道连五少爷是谁,自然不会让自己身边多一个陌生人。   然而连五少爷因为被燕非拒绝了两次,被当时的大爷骂了顿不争气,连一个年岁小小的王爷都看不上他,活该是个不成事的。   说来和燕非没有关系,连五少爷却记恨上了燕非。   在他看来,他的一切都是因为沐王爷的拒绝而改变的。如果不是当时被拒绝了两次,被连家大爷骂没用,他不至于自暴自弃成这样。   在连五少爷的心中,他的堕落燕非要承担一半的责任。   之后的事,和燕非没有关系。而是和燕非名义上的儿子,如今的沐王世子有关。   沐王世子今年刚满十六,已经是各家夸赞的优秀儿郎,而且当初他们之间还结了仇。   连五少爷最爱的就是去捧戏子包妓子。偏生他喜欢的一个妓子在仓皇一瞥十六岁的风度翩翩的沐王世子后,心里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晚上喊了沐王世子,当场把连五少爷气得够呛。   这又是一桩。   之后在聚会上,连五少爷连同自己的兄弟一起丢了个大脸,而当时风头正茂的,还是沐王世子。   沐王世子,沐王,连五少爷几乎是对这对父子恨得牙痒痒。   这会儿得知了那和尚就是沐王,可不是态度大变。   连月有些紧张:“嬷嬷,可得看着五哥哥,不许让他生出事端来!我日后还是要嫁去沐王府的。”   “姑娘放宽了心就是,五少爷也不是那么混的人,他知道轻重。”   嬷嬷说道。   然而连五少爷根本不知道轻重。   他得了这个消息,回去后放声大笑。   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他看上的女人居然是沐王的!   当初因为沐王,他受了多少苦,因为沐王世子,他又被嘲笑了多少次,这些帐,他一笔笔都记着呢!   没想到啊,现在倒是给了他一个最佳的报复机会。   那陈央儿居然是沐王看重的女人,一路护到京城来,还真是一个让人一把就能抓住的弱点。   现在在连五少爷的眼中,陈央儿从一个挺看重的想要好好玩弄的女人身份,变成了沐王女人的身份。这个身份的转变,让连五少爷对陈央儿势在必得。   要怎么做,才能让沐王感受到他当初的那些不甘和愤怒?   连五少爷在屋里转来转去了一整夜,天亮时放声大笑。   想要打击一个男人,最清楚不过的还是男人。   决非不是看中陈央儿么,同吃同住,护送到京城,还在危急关头突然出现?   这些不是说明,在决非的心中陈央儿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一席之地么?   那个沐王世子在沐王府,身份上的差距让连五少爷没办法报复回去,现在有了陈央儿,他起码能知道该怎么做去最大程度的羞辱沐王了。   第二天天亮,连五少爷心情愉悦吩咐下去。   “去告诉月姑娘,她回来这么久该去寺庙里上个香许个愿了。”   “寺庙的话,自然是选择枯禅寺了。哦对了,让月姑娘把厨房的陈央儿带上。告诉陈央儿,枯禅寺里,有她的故人准备了一份厚礼。” 第22章   央央从那次的事情过后, 在厨房里几乎变成了所有人都不搭理的对象。   没瞧着五少爷出去了一趟回来总是往厨房这里送着送那的, 谁不知道是给陈央儿的!   而且还有连月姑娘, 月姑娘是央央的前主子, 这个前主子做的还真是到位,居然又是给多送一个月的月钱,又是赏赐稀罕的食物。   央央全盘接受了。   央央现在在厨房里几乎没有什么事儿做。说是烧火丫头,原本是有的,她来的大家欺负她,什么活计都丢给她。   央央又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只捡了自己的活计做了, 别的活计迟了,大厨问的时候,她振振有词。大厨也怕因为这个再耽误了主子们的事儿,只能认了。   现在倒好了,原本的烧火丫头又给弄了回来,而且说是烧火,除了烧火外,几乎是全天盯着央央, 旁人一看就知道是在给连五少爷盯梢。   也就是央央心大,或者说根本不知道, 每天按部就班,见人三分笑。   “陈央儿, 月姑娘那儿有人找。”   厨房外来了人,找央央。   来的是后来顶替了央央贴身丫鬟活计的一个丫头叫做春竹的。   “央儿妹妹, 你过来。”   那丫头一见到央央,笑容满面对她招了招手。   央央低下头笑了笑,慢条斯理洗了手过去。   “这位姐姐,有什么事儿?”   “我们姑娘说了,你也是在她跟前伺候过的,过两天月姑娘回来就要满日子了,该去寺庙起上个香祈福了。月姑娘说,你跟着她来的,不如也一起去。”   那丫头挤了挤眼:“说是要去城南的枯禅寺哦。”   枯禅寺?   央央笑着问:“这倒是有趣了,我一个烧火丫头怎么能跟着主子姑娘去祈福?”   “这话说的,妹妹太埋汰自己了,什么烧火丫头,嬷嬷说了,你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送你来学学呢,等学成了你回来,我们姐妹俩就是作伴儿的了。”   春竹说着,态度自然。   “而且月姑娘也说了,就算你不是她身边的大丫头,那枯禅寺里有妹妹认识的人,而且月姑娘说……”   春竹一边说着,左右看看无人靠近,凑到央央的耳边。   “故人有礼相奉。”   央央眼中闪过一丝有趣。   这次倒是奇了怪了,这个招数,还真是让她有些好奇呢。   “……多谢月姑娘,我收拾收拾,过两天随姑娘一起出去。”   央央笑着道谢:“也谢谢姐姐来跑一趟,吃些糖瓜子吧。”   她抓了一把瓜子塞给了那丫头。   春竹又客气了几句,离开了。   央央等到入夜,招来了百灵。   “连五和连月想做什么?”   百灵到处飞着玩,不少事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什么都逃不过他眼睛。   “主子,那连五和决非有仇!”   百灵拍着翅膀,叽叽喳喳就把在连月那儿听来的重复了一遍给央央。   还有这种事儿?   央央挑眉,倒是觉着自己家和尚眼光好,没有收下此等人。   “连五听了连月的么?”   百灵立即拍了拍翅膀:“没有!连五说了,要给和尚一个最大的羞辱!”   央央一听,眼睛一弯,笑得充满了期待。   “那还真是……有趣呢。”   央央舔了舔唇,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连五少爷和连月的合谋能做出来什么,是不是能让她家和尚……稍微有点刺激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两天,连月的马车准备好了,就让人来通知央央。   这一次央央不是那个跟在马车旁边走的丫头角色,连月这一次让央央和她同坐马车。   央央身上换了一套衣裙。   她出门的时候本来是要继续穿着厨房的粗布麻裙,连月却送来了一套崭新的锦裙,还有两根朱钗。   “原本就知道你生的好看,如今打扮一下,瞧着的确是个秀气的孩子呢。”   马车里,连月牵着央央的手上下打量央央,掩去了眼底的那一丝嫉妒,夸着她。   央央害羞地低下了头。   连月看着这样的央央还真是自己心里闷。   央央之前一直穿着粗布麻裙,即使有十分颜色遮盖了五分去,这只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多了两个朱钗,甚至还没有给她脸上上胭脂呢,就已经把她被粗布麻裙遮盖的美貌又漏出来了几分。   这样的她,难怪让五哥哥迷得神魂颠倒!   连月侧过头,不想再看她了。   央央老老实实低着头。   马车外有鸟鸣的声音围绕了两圈,然后消失了。   央央嘴角带了一抹笑。   枯禅寺下,马车就上不去了。   央央下了马车。   “央儿,你随我一起上去吧。”   连月笑吟吟招了招手:“说起来枯禅寺在京中也是十分有名的,央儿何不来了求上一份姻缘?”   央央规规矩矩道:“既然月姑娘让我去,那我就去。”   枯禅寺上还有三百个台阶,连月和央央走了没一会儿就累。   那嬷嬷和另外两个丫头抹了抹汗,问:“姑娘不怎么出门,这硬走上去,怕是对脚不好,还是请个轿夫吧。”   连月摇摇头:“既然是来上香的,怎么能让轿夫抬上去,太不心诚了。”   “央儿,你扶着我点吧。”   连月身体大部分的力气靠了过来。   央央手一软脚下一绊:“哎呀!”   连月和央央差点一起扑倒在地。   亏着嬷嬷反应快,赶紧抓住了连月。   央央一脸吃痛。   “你怎么回事!险些摔着了姑娘!”   嬷嬷扶着连月上下检查了一下,对着央央破口大骂:“你是不是诚心的?摔了我们姑娘对你有什么好处?”   央央一脸无辜:“嬷嬷这话说的我可不敢认。姑娘一下子靠过来,我没有准备,身体也跟着歪了。不是姑娘险些摔了,我也险些摔了呀。嬷嬷怎么能觉着这是我诚心的?”   “你一个下人,能和姑娘比么?”   嬷嬷横眉怒眼。   央央咬着唇:“……我一个下人的确不配和姑娘比,嬷嬷说的没错。我也不配扶姑娘。没得让姑娘又跟着我摔。”   “嬷嬷。”   连月赶紧拽了拽嬷嬷。   她站稳后,对央央说道:“嬷嬷是个心急的人,你也知道的,别和嬷嬷计较。”   央央退后了一步:“姑娘说什么是什么,还是姑娘走前面吧,我跟着姑娘,免得不小心让姑娘摔了,嬷嬷又该说我了。”   连月也无奈,只能给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落后了一步,悄悄叫了一个丫头从偏路走了。   三百个台阶,说起来不算很高,但是对于闺阁少女来说,的确很难上去。   连月走一截就要休息一会儿,三百个台阶爬上去,足足用了两刻钟的时间。一上去,连月就找了个树荫下坐下休息了。   “央儿,你去给主子找碗茶来。”   嬷嬷这会儿对央央的态度温和多了:“你也该累了,找点茶,你先喝了再回来也不迟。”   央央看了看周围。   枯禅寺是京城中最大的寺庙,来往香客数不胜数。   众多的香客中,也就是那么几个穿着青灰色僧衣的僧人在其中。   “嬷嬷,我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方向呢。”   央央为难:“若是走错了,免不得让人斥责,丢了连家的脸。”   嬷嬷立即说道:“让你春竹姐姐带你去。”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春竹姐姐跑一趟了,我实在是太累了。”央央闻言感激地对春竹笑了笑,扭头就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木桩凳上坐了。   嬷嬷气得够呛。   春竹两边为难,见连月给她使了个眼色,只能提裙去找僧人取了壶茶水来。   “央儿。”   连月休息了片刻,起身招了招手:“你之前没有来过枯禅寺吧,既然来了,就好好转转,这里很大的。”   央央问:“姑娘来不是上香祈福的么?不先办正事吗?”   连月笑容有些发硬。   央央故作不知。   连月在她面前焦急又不得不按捺的模样,有趣极了。   “对,既然这样,那你跟着春竹去转转吧,我和嬷嬷去祈福。”   连月吩咐道。   “姑娘刚刚说了,让我跟着一起上香祈福,那我先跟着姑娘吧,枯禅寺就在这里,什么时候转一转都行,不能耽误了姑娘的吉时。”   央央说的很在理。   连月只能笑容僵硬的让嬷嬷和央央春竹一起陪着去上香了。   枯禅寺的正殿外,前来祈福许愿的人络绎不绝。   因为枯禅寺的香客太多了,大家都是排队进入。   连月去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了。   这下她有些笑不出来了。   已经为了连五的事情徒步走了三百层台阶,现在还要去排长队上香许愿?   连月并不是一个能这么做的人。   她之前也很少去寺庙,也就是当年为了决非跑过几个月的枯禅寺。   那个时候她天天轿夫抬着,上来就找决非,从来没有去正殿上香过,可以说她几乎没有怎么在寺庙里做过这些。   今日只不过是为了连五安排的事情,她却要一样样的都体味个遍。   央央故作不知,还在感慨:“不愧是京城里的大寺庙,人真多。”   “不是说央儿有认识这里出家的大师么,怎么央儿没有来过此处?”   春竹好奇。   央央脸上浮起了一丝红色。   “都是机缘巧合,和大师在外认识的。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呢。”   央央这幅含羞的模样,让连月看了就心里不舒服。   “央儿,你来排队。”   嬷嬷冷眼看着央央又让姑娘不舒服,立即吩咐。   “可是姑娘心诚,上山的时候连轿夫都没有叫,这会儿怎么会让我代替姑娘排队呢?嬷嬷,您这是坏姑娘的佛缘呢。”   央央满脸不赞同。   连月呼吸都不太好了。   她之前的随口之言,现在倒是让她被架在空中,不得上下两处尴尬了。   “嗯……央儿说的没错。”   连月僵笑着:“嬷嬷,不要坏了我的佛缘,我们就在这里排队就是。”   他们出门的时候是清晨,这会儿太阳正好,正殿外等候排队的人,平民大多蒙着头遮着脸生怕晒得厉害了,有身份人家的女眷都是保持着自己的仪态一丝不苟。   连月也只能攥着帕子面带微笑。而央央已经取出帕子遮着太阳。   春竹看得心动却不敢这么做。   连家的下人中,也就只有央央能够自由自在地去做自己想做的。   央央抬着袖子又是用帕子遮着,没有被太阳晒得疼,连月正站在阳光下,被晒得脸颊泛红,都还要保持着她的身份,一动不动。   漫长的排队估计有一刻钟两刻的功夫,才轮到了连月一行进正殿。   央央就跟在连月的身后,在跨过那高高的门槛走进阴凉的正殿内时,央央听见了连月松气的声音。   正殿内,三座金装的佛像不怒自威,高高俯视着众生万象。   连月跪在了蒲团上。   央央抬头直视着那金色的佛眼。   片刻,她嘴角一弯,缓缓提着裙跪了下去。   佛主在上,你们佛门弟子,本妖女要了。   枯禅寺很大,除了正殿还有着大小殿宇十几座。   连月却并不打算一一拜过去。   她从正殿出来就牵着央央的手。   “央儿,你去跟着春竹转一转吧,这个时节寺中许是还有些花儿,你若是有时间去给我折一枝花回来。”   连月说这话也是有目的的。   枯禅寺中的花都谢了,真的要找花,自然是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央央不疑有他,答应了下来。   “姑娘喜欢花的话,我瞧见的定然是要给姑娘带过来的。”   央央起身笑着,她跟着春竹离开了连月所在的地方。   这个时候不好,刚刚正午。五月的天气已经炎热了起来,走一会儿就是一身的汗。   央央今日穿着连月给的衣衫,稍微打扮了一下,走了一路引来了一路的视线。   “央儿,”春竹眼看着路过了几个僧人,眼珠一转,“你不是认识这个寺庙的大师么,不知道他在何处?”   央央抬袖遮了遮阳光,慢悠悠道:“我也不知。”   她的确不知。   但是百灵知道。   或许……连五少爷也知道。   春竹费尽心思想要打探央央认识的大师到底是谁,全被央央随意推脱了去。   枯禅寺的确很大,春竹带领着央央从正殿走到偏殿就花费了许多时间。而且偏殿之外还有偏殿,来往之间人数也不少。   春竹身上带着任务,她也焦急,见周围都是人,犹豫了下。   “央儿,我知道一个偏殿里求姻缘最灵验了,不如去看看?”   春竹试探着问。   央央却摇摇头:“我年岁还小呢,不考虑这些,倒是姑娘需要去求个好姻缘才是。春竹姐姐,你不妨去找姑娘来,请她移步过来求个签吧。”   春竹被央央说得根本没法接话。   这会儿的连月,估计已经跟着嬷嬷下山走了。   更何况,连月十九了,主动去给连月说求个好姻缘,不是在戳连月的心肝肺么。   这个陈央儿怎么这么不好说通!   这儿不去,那儿不去,这样下去,她怎么把人领到该去的地方?   春竹被迫带着央央在枯禅寺到处转了转。   央央用手帕扇着风,走走看看,时不时还问问春竹各种问题,闲情逸致的模样倒是真的来郊游了。   春竹累的一身汗,都快要走不动了。她根本不知道央央怎么转悠了这么久都不累的。   央央还兴致勃勃问:“春竹姐姐可来过多次了,瞧着很熟悉呢。”   春竹笑不出来。她为了今天,之前就被带来到处转悠过,走了好几次,脚底都打泡了。   “之前随主子来过。”   春竹匆匆说完,瞧着时间早已到了约定的时候,一咬唇。   “央儿,咱们转了这么久了,不如去给姑娘折花吧。”   春竹这次是打定主意不许央央躲过去了,手紧紧攥着央央的袖子,带着她往偏殿之外更偏僻的地方去。   央央这次没有挣扎。   她被春竹牵着走,抬头看向天空。   百灵在枝头跳来跳去,给她拍打着翅膀。   央央垂眸轻笑。   枯禅寺很大,依山而建,后山都是属于寺庙的地盘,这里有耕田有树林,还有一些墓碑。   春竹早早来过,对路熟记于心,牵着央央出了后山门。   后山位置偏远,这里几乎没有香客会来,走一路都碰不到一个人影。   “春竹姐姐,真的是走这里么,为何没有人?”   央央跟着春竹走出去了一截,已经踏上后山小路,她才疑惑着问。   “因为花开在这里,只能走到这里来。”   春竹还解释:“若是在人来人往的寺庙中,只怕这会儿都没有了。也就是此地偏远还能剩下来一些花。”   央央看似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一路跟着春竹,越走越远,回头的时候,几乎都要听不见寺庙里的人声沸然。   而春竹则松了一口气。   到了这里,央央就跑不掉了。   春竹脚步停下的时候,一路跟在两个人头顶盘旋的百灵翅膀一拍,转身飞回了枯禅寺。   “是这里?”   央央左右看看:“花在哪里?”   “央儿,我有些不太舒服,你自己往前走,不远就是花田了。”   春竹捂着肚子,面带羞涩:“你摘了花,按着原路回来就是了。”   央央有些不太情愿:“春竹姐姐,这里太偏远了,我一个人害怕,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等等你和我一起来。”   “不用了!”   春竹立即拒绝了央央,转身脚步飞快就走。   “你在这里给姑娘摘花,不许耽误!”   “春竹姐姐!”   央央作势追了两步,没追上,就任由了春竹离开。   她站在那儿,叹了一口气。   是她想得太多了,连五少爷和连月兄妹俩耗费心思也就想出了这样一个招,当真是……低劣啊。   央央还是顺着春竹他们的计划,提裙继续往花田处走,一边走,自己的手帕也掉落在了泥土小路上。   走出去不过百步,的确有一处花田。   这是枯禅寺的僧人拿来卖给香客的一种进项手段。   央央过去之后,随意选了一株花折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了铜钱压在了花枝下面。   如今算是完成任务,她也可以回去了。   蹲在花田里的央央刚要起身,花田边响起了脚步声。   央央抬眸。   连五少爷带着几个小厮赫然在侧。   穿着锦袍的男人一改当初在央央面前故作文雅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狂喜。   “还真是巧,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央儿。”   “五少爷?”   央央起身笑吟吟道:“还真是巧,五少爷今日也来进香么,怎么没有和月姑娘一起?”   “你们女眷走在一起,本少爷跟在不太好。”   连五少爷伸出了手。   “央儿怎么在田里自己折花,快些出来,别污了衣裙。”   央央腼腆:“多谢五少爷,我自己出来就是。”   她提着裙小心绕开了田地里的泥土。   “这花儿这么漂亮,来,让本少爷给央儿插在发髻上。”   连五少爷随手又折了一枝花,笑着朝央央靠近。   “多谢五少爷,不过不用了。”   央央退后了半步:“月姑娘还在等我的花呢,我这就先回了。”   “回?”   连五少爷嗤笑:“你想回哪里?莫说着枯禅寺不是你的地儿,月妹妹可也没有在此等你。”   央央大吃一惊。   “五少爷在说什么?”   连五少爷也见人已经要落到自己手上了,也懒得继续给她装,哈哈大笑。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那个主子早就不要你了,把你给我了?”   “月姑娘……”   央央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陈央儿,你老老实实跟着爷,以后给你抬个妾,有你的好日子过。”   连五少爷抬手一挥,几个小厮围了上来。   花田左右的路全部被连五少爷带来的人给堵死了。   央央终于面露害怕,一步步回退。   “五少爷,您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好好说话不行么。”   “好好说?爷哪有那个功夫跟你好好说!”   连五少爷狞笑着步步紧逼。   “好人儿,乖乖从了爷,别让爷对你动粗。”   央央吓到了,左右看看都是连五少爷带来的小厮,她眼睛里都含了泪水。   “五少爷,您别这样,有什么我们回府了再说好么?”   “不好!”   连五少爷当即拒绝了。   “爷专门选在了枯禅寺,你以为是爷闹着玩的?爷就在燕非的眼皮子底下睡了你,我看他一个和尚还能怎么办!”   央央手中的花已经落在地上。   她躲避着小厮的围堵,还一脸诧异:“五少爷在说什么,什么燕非?”   “你不知道,哈哈哈哈你不知道!”连五少爷又是一顿大笑,“燕非就是你那个相好儿和尚啊!你居然连他真名都不知道。”   连五少爷已经按捺不住,朝央央扑过来。   “好人儿,这个时候就别提他了,我们来好好快活快活!”   央央惊恐大叫,转身就跑。   后路被几个小厮给堵死了,央央很快就被堵在了连五少爷的身边。   连五少爷是卯足了劲儿想给决非一个狠狠的羞辱,看着央央已经充满了对决非羞辱的快感。   连五少爷直接解开衣带,衣衫不整就朝央央扑了过来。   央央被堵在那儿,差点让连五少爷扑了个正着。   “五少爷!五少爷!你快让他们走啊!”   央央落了眼泪,咬着唇拼命摇头:“求求您了五少爷,别让别人……”   连五少爷已经抓到了央央。   十五六岁的少女还未长大,身体柔软又无力,被他抓在手下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   连五少爷看了眼左右。   跟着他来围堵央央的三五个小厮立即懂了。   “少爷,您在这儿玩,小的先走。”   “走远点。别吓到了美人儿。”连五少爷懒懒吩咐。   几个小厮笑着离开了。   也不知道他们走出去了多远,很快就看不见人影听不到任何声音。   花田这里只剩下了央央和连五少爷。   “好人儿,爷都已经给你把人撵走了,还怕什么,来,自己脱了衣服与爷好。别让爷撕了你衣衫等等回不去。”   连五少爷哄着央央的口气里是充满了威胁。   央央颤巍巍问:“五少爷,他们……他们真的走远了么?”   “放心好了,他们还不敢来听爷的墙角。”   连五少爷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他风流惯了,身边什么情况都有,这些小厮一开始如果还是有些好奇的,到了现在根本不屑听这种事,都是趁着他办事聚众在一起赌个钱。   央央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好人儿,既然你放心了,是不是该跟爷好好松快松快了?”   连五少爷伸手拽着央央的衣襟,一把用力扯开。   央央没有反抗,她身体柔弱而无力,直接摔到在了花田里。   连五少爷跟着倒了下来。   央央反手一块石头狠狠砸在了连五少爷的后脑勺。   连五少爷连一声痛都哼不出来,直接被央央一击石头拍晕了过去。   央央这才推开了连五少爷。   连五少爷一声没吭就倒在了花田里。   他衣衫大敞,仰躺在田地里,像是一个青蛙。   央央手中的石头随手扔掉,把自己身上沾了灰土的衣裙拍了拍。   她的衣带被连五少爷扯断了。   央央随手又扯了扯衣领,直到整齐的衣领彻底零乱了,又抬手抓乱了自己的发髻。   到了这会儿,央央才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躲在膝盖高的花田里,静静数着数。   过了好像不算很久,后山小路传来了喧嚣。   与其说是喧嚣,倒不如说是动了手的响动。   期间伴随着决非慌乱的声音。   远远地,央央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就连盘旋在空中的百灵煽风点火似的惨叫鸣啼都听得见。   央央埋下头,藏住了嘴角的一抹浅笑。   不多时,决非的脚步越来越近。   他似乎是先看见了倒在花田里的连五少爷。   沉默了瞬间,他踩进了花田,像是怕吓到人似的,轻声低低道:“……施主?”   央央这才抽泣了一声。   决非听着声音找到了央央的位置。   这一看,他瞳孔一缩。   衣衫凌乱的央央发髻散乱,抱着膝盖害怕地蜷缩成一团,抬头看他的时候,眼泪已经落的浸湿了她脸颊。   “大师……”   央央哽咽了声,颤颤地对决非伸出了手。   决非忍着心中的心痛,大步上前蹲下握住了央央的手。   央央就势扑进决非的怀里。   决非的手不受控制抱住了央央。   怀里的少女在发抖。   他咬紧了唇。   为什么又是让她遇上这种事情。   “为什么……他们总想欺负我?”   央央趴在决非的怀里抽泣:“大师……救救我。”   决非嗓子沙哑,他抱着这样的央央,甚至说不出话来。   “……别怕了,不会再有下次的。”   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的。   决非轻轻拍着央央的后背。   央央好似放松了些,这才小声着说:“我刚刚,打了五少爷的头,他是不是死了?”   决非瞥了眼倒在花田里的连五少爷。   他还有气。   决非垂下眼:“你的力气不大,他只是晕了过去。别怕。”   这种人渣就算是死了也无妨。   不过还是不能脏了央央的手。   这种人渣,总要有人处理了才是。   央央得知自己没有杀人,趴在决非怀里安心了好多。   “大师……真好,你又救了我,我看见大师就觉着,安心了。”   决非低声道:“是那只小鸟儿。”   枯禅寺这么大,树上枝头也有不少的鸟雀。   决非在偏院念佛时,窗外鸟鸣一下子凄厉起来,又有一只鸟疯狂啄着窗子,啄了个洞钻了进来落在他肩膀上。   这只鸟儿瞧着和外头的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它明显是有些焦急的,不断拍打着翅膀抓着决非的衣衫,一会儿就往外飞一截,返回来又啄决非一口继续。   决非开始没有发觉,后来无意中想到,当初在央央的身边,好像也曾见过一只这样的小鸟儿。   那……会不会是央央?   决非只是这么一想就坐不住了。他起身跟着那鸟儿的飞翔方向跑。   那鸟儿果然是来带路的,决非跟着它,它就立即往后山的方向飞,飞一截回头看一眼决非。   这鸟儿怕是看见了什么,专门来找他的。   决非心里彻底乱了。   他一想到又是央央出事,呼吸都不顺畅。   还好,他反应得快速度也快,几乎是用比平时少了一半的时间上了后山。   后山有几个穿着家丁衣服打扮的小厮坐在地上在赌钱。   决非只看了一眼就记起来这其中一个是当初在烧豆腐铺子时跟着连五一起出现的小厮。   他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同时升起来的熊熊怒意。   那几个人发现了决非,立即上来阻拦。   “和尚,这里不许人过,你快离开。”   决非二话不说直接动了手。   他的怒气快要冲破云霄,这几个小厮是完全撞到了他手上,成为了承载他怒气的第一波。   决非把这几个小厮全部打到后,顺着路往前。   这里的地势他是了解的,只有一个花田。   过来就看见了让他无法忍受的一幕。   “……那可真要谢谢这只小鸟儿。”   央央靠在决非的怀里软绵绵说道。   决非低声应了声。   半响,央央问:“大师,那人说你叫燕非,是么?”   决非承认了:“是,贫僧原名燕非。”   “这个名字这好听。”央央轻声说着,“叫着这个名字的时候,大师还没有出家吧。真想遇上那个时候的你啊。”   决非收紧了手臂。   “大师,我想洗一洗,这里有水么。”   决非默默点头。   “有一个潭水。”   央央并没有从决非怀里出来,而是低语:“我……腿软,走不动了。”   决非沉默了会儿,手臂一用力,直接把央央抱进了怀里起身。   央央顺手勾着决非的脖子,脸颊贴着决非的颈侧。   怀里的女孩儿身体轻盈,似若无骨,勾着他的手臂柔软,散发着花田里的一股子清香味。   决非抱着央央离开时,一脚踢在了连五少爷的后颈,连五少爷半点反应都没有再度深沉昏迷了过去。   决非抱着央央走出去不远,就是后山上的一处小水潭。   水潭边有两个巨大的石头。   刚刚西斜的阳光撒过来,一池金光。   决非单膝点地,轻轻放下了央央。   央央拢着衣衫,站在水潭边沉默了片刻。   决非转身。   “大师,你要去哪里?”央央立即一手抓紧了决非的衣袖,声音里都带着惶恐。   “施主莫怕,贫僧只是避开。”   决非知晓央央怕是心里被吓到了,放软了声音。   “不要走好不好?”   央央低声哀求:“大师,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让我看见你。”   决非身体有些僵硬。   留在这里……   可是……   他沉默了许久。   片刻,他抖开了央央的手,走过去了两步背对水潭盘腿坐下。   “……贫僧就在此处,施主莫怕。”   他到底还是退让了。   这或许是他的折磨,却是能让央央安心的选择。   央央嘴角一挑,脱了衣裳伸腿缓缓滑进了水潭里。   山中水潭清澈见底,底下铺着一层光滑的细石头,央央踩到了水底,鞠了一捧水浇在自己身上。   身后的水声声声入耳,决非闭上眼双手合十,嘴唇动了动想要念经,却发现自己脑中空空,过去多年牢记于心的经文这个时候居然一句也想不起来。   “大师,你是什么时候出家的?”   央央的声音传来,她似乎平静了许多,问的话也像是话家常。   决非深吸一口气,努力在身后的水花声中找回平静。   “虚十四时。”   “十四岁的时候,你是叫燕非么?”   决非:“是。”   “真好啊,十四岁的燕非……怎么我就没有遇上呢。”   决非没有说话。   身后水花在动。   “大师出家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在做普度众生的事情么?”   决非额头渗出了汗珠。   他不知道是灼热的阳光还是身后的水花,又或者是因为……央央。   “是。”   “普度众生的时候,大师都在做些什么?”   决非勉强从自己浆糊似的脑中翻出过去的记忆。   “布施,救生,渡魂。”   央央的声音忽近忽远:“那大师会舍己为人么?”   决非:“……会。”   “大师,如果有一个身陷地狱的人向您伸手了,需要您舍身相助,您会拉住她并舍身救她么?”   央央的问题很怪。   决非无法思考。   “会。”   “大师。”   水花声哗啦了一下,而后是湿漉漉的水滴滴落在地的声音,清脆的铃铛声一声接着一声。   少女赤足踩在地上的步伐小而轻,可是偏偏决非听得一清二楚。   央央走得越来越近,决非后背一紧。   央央的呼吸就落在他的后颈。   他清楚的感觉到,央央与他的后背不足一拳之隔。   “我本在人间,偏偏有那些人拼命想要把我拽向地狱。我真的害怕。”   一双湿漉漉的裸露手臂从后缠了过来,交握在决非的胸前。   决非浑身一僵,呼吸一顿。   “他们都是坏人,总想欺负我。”央央的声音近在决非的耳垂,低低喃语,“我真的害怕啊。为何这些人能为了一己私欲,欺负一个什么也没有做错的人呢?大师,您说呢?”   决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央央赤身紧紧与他后背贴在一起,这让他额头汗珠滚落,心跳如擂鼓,什么都思考不了。   “肉|欲就这么罪恶的么?”   央央身体微微变了个位置,她侧身坐进了决非的怀里。   她身上的水珠浸湿了决非的僧袍。   决非还闭着眼,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他清晰的能感觉到怀中少女的柔软。   “大师,您是普度众生的圣僧,能救救我么?”   央央的呼吸就在决非的下巴唇畔,暧昧环绕。   “告诉我,他们是错的,错的是他们的兽性,而不是为人的本能。”   “大师,用您的身体来拯救我,好不好?”   央央的唇落在了决非的下巴上,痒痒的,又刺激着决非的心。   “燕非,睁开眼啊。”   阔别多年的旧名,也是俗世的牵连。决非不由自主在央央的低声呢喃中睁开了紧闭的眼。   赤|裸的央央就在他的怀中,双手勾着他的脖颈,满是水渍的脸上是天真又纯洁的期颐。   央央笑了,她直勾勾盯着决非,眼底闪烁着醉人的诱惑。   “大师,渡我啊。”   犹如妖精的呢喃甜腻的让人失去理智。   决非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在央央的笑容中,断了。 第23章   佛。   决非十四剃度出家, 从此心怀佛主, 念着经文, 一心向佛清修多年静心。   这或许是他以为的从此一生的定数。   奈何。   出了变数。   又或许说, 是他的劫数。   决非还记得少年时期曾经听闻有人因为情之一事舍去性命,又或是为了一字情,彻底变了个人。   那时候他还是王府的世子,身边来往人众多,亦有人调笑说,任由谁为了情改天换地,沐王世子都不会沾染这个字半分。   那时候他才刚刚少年, 从小给人留下的那股子古寺幕钟的暮霭沉沉深入人心。   他当时怎么回应的?好像没有回应,甚至没有把旁人的调笑听了进去。   时隔多年,本该完全不记得的细枝末节,在这一刻骤然浮上心头。   他想,他不是不会沾染情之半字,而是或许冥冥之中就知道,这个字会要他的命。   譬如此刻,决非就知道, 若是怀中人想要他的性命,他会主动递给她刀, 露出自己的致命之处,欣然赴死。   怀中的人是无数次向他伸出手求助的。   在同花村第一次见到央央的时候, 决非就看见了她的柔弱无助,在那种情况下努力挣扎求生的少女, 几乎是可以用一切干净美好的词来形容。   可越是干净的美好越有人想要破坏。   一个个的,从同花村再到连府,一个个的……都是罪孽的魔爪。   他们像是最恶劣的猎人,驱赶着无辜的幼兽,让彷徨无助的幼兽站在悬崖的边沿找不到出口。   最后落进了他的怀中。   这份纯白的美好,主动对他伸出了手,露出了自己的柔软,渴望着他的救赎。   这是不对的。   决非颤抖着的手落在央央裸|露带水的后背。   “有点冷呢……抱紧我好不好?”   是纯洁的还是妖冶的?   决非已经分不清了,那细细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诱惑在他唇边摩挲着,撒娇似的亲近着他。   这是不对的。   青灰色的僧袍系带只是轻轻一挑,僧衣敞开了他的温暖体温。   “好暖和……裹着我啊……”   决非的眼底翻滚着挣扎。   这是不对的!   他手臂一用力,把少女紧紧带入自己燃烧着无法压抑高温的怀中。   那双细软的手臂在他脖颈摩挲。   央央侧脸贴在他的下巴上,轻轻喟叹:“这个怀抱和我想的真的一样啊,真让人安心……再多一点……多碰碰我,让我感觉到你啊。”   决非心脏快要加速到跳出嗓子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脉搏是紧紧贴着央央的。或许他的一切都在央央的眼睛里无处遁形了吧。   不能……   这是不对的!   这是罪恶的……   决非痛苦地闭上眼,可他的手还是主动在央央的后背颤抖着移动。   “对,就是这样……”   央央唇印在了决非的下巴,她笑意盈盈与他鼻尖相抵:“看着我啊,大师,看着我。”   不能这样叫。   这是罪恶的。   不能这样。   决非忍耐着:“……叫我名字。”   央央眼珠一转,贴着他的耳垂轻轻喊:“燕非?”   不行。   决非呼吸急促了几分。   不能。   听着她叫着他的旧名,决非心里最深处燃起了一种不该属于他的快|感。   这是不对的。   不该这么做。   他是修佛之人,清修一生,不该这样做。   决非知道,可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甚至是在央央的磕磕碰碰地亲近中主动了起来,越来越急躁,无法按捺自己早已苏醒的渴盼。   央央的声音愈发的甜腻,湿漉漉的眼睛像是全盘依赖地目视着决非,咬着唇轻轻喊着:“燕非……燕非……”   决非抬手捂住了央央的眼睛。   不要看。   这样的他是罪恶的。   这是不该做的。   可他无法抵御心魔。   佛主如何能原谅他?他又如何能原谅自己?   罪恶的,他是罪人。   撕毁纯洁与干净的恶徒。   无处逃跑。   决非越来越粗暴,央央紧紧依附着他用一声声甜腻的呻|吟告诉他她的存在感。   他可以遮住央央的眼睛,又该怎么堵住她的嘴?   决非生疏地咬住了央央的唇。   央央的呻|吟被决非吞了进去。   央央可以看不见他,吐露不了呻|吟,可决非看得见她,听得见她。   铃铛的声音上下清脆,滚落的汗滴在央央的锁骨落到铃铛上,划出一道亮晶晶的水痕。   斜照的阳光是金色的,央央是如雪的白色,在他的冲|撞下盛开出花一般的嫩粉色,妖冶到犹如妖精的媚骨。   山潭水偶有潺潺,林间鸟鸣清脆,远处暮鼓敲散了世间的喧嚣,随之而来的是如天边星河的静谧。   央央在潭水中清洗过身体后,裹着决非青灰色的僧袍,懒懒靠在他怀中手指划过他的喉结。   决非喉结滚动了下。   天已经黑了。   夜幕的寺庙是如工笔画的存在,安静的犹如不存在。   决非抱着央央坐在水潭边,他抓住了央央玩|弄他喉结的手。   “天黑了,怎么办,我该去哪里才好?”   央央乖乖收回了手,声音是暧昧的沙哑。   决非直到这个时候脑袋才稍微清醒一点。   他……   都做了什么!   可是夜风凉,决非只能抱紧了央央。   “天黑山路不好走,你……先随我回去。”   央央眯着眼轻笑:“好啊,但是我走不动怎么办呢?”   决非不敢去想央央走不动的背后是什么,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分心,抱着穿着他衣服的央央沿着一条小路悄悄返回了他的院中。   决非在枯禅寺有自己的一个禅院,三大间的禅屋里有六七个小间。   本来寺庙还分给了决非两个听候使唤的小沙弥,决非都退了回去,只是每天会有扫地僧前来做个基础清扫。   进了他的禅院,除非主持派人前来,这里都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怀中的人如今这样,决非只能把她送进自己的卧房。   决非的卧房和他这个人一样,干净简单,除了一张窄窄的矮床就是一张桌椅,入目可见的几乎别无他物。   央央被放在了床榻上。   她一沾床铺,自觉拉扯了被褥卷了进去。   央央背过了身。   决非手中空了,他沉默站在床榻前,张了张嘴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发紧,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是不是后悔?   是不是……不想见他了?   央央用被子捂着自己,闷着声:“别看了,快些来睡。”   决非松了一口气。   直到这个时候,决非才发现自己刚刚紧张到无法呼吸。   好像自己的一切就掌握在央央的手心。她可以肆意玩|弄他的一切。   在过去,决非和央央同一个房太多次了。   从灵堂到客栈,两个人一直保持着默契的互不干扰。   可是现在不同了。   决非轻手轻脚倒了水,吹灭蜡烛后干站在床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犹豫半天,决非悄悄摸到蒲团边坐下了。   一个东西在漆黑的房间里朝着决非砸了过来。   决非反应极快侧头一把接住了。   接到手后,决非犹如被烫了似的差点又把东西扔了出去。   那是一团柔软的……布料。   这是他亲手给央央穿上的。   “不睡觉,还在墨迹什么呀。我困了。”   央央的声音比起之前多了一股子亲昵的娇憨。   决非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起身回到床榻边。   央央已经蜷成一团贴着墙了。   外面的位置很宽。   决非一咬牙,躺了上去。   一条手臂抱住了他的胳膊。   温热的身体也贴了过来。   决非一动不敢动。   央央只是贴了过来,与他交换着体温就不动了,蹭了蹭睡得香甜。   决非却睡不着。   一整夜的时间,决非都无法闭眼。   他的眼前铃铛一直在晃,晃得他心神恍惚。   第二天天不亮,枯禅寺的晨钟还没有敲响,决非摸着黎明色悄悄起身离去。   佛塔里,两丈高的金塑佛主手捏拈花,面容慈悲。   决非跪在佛前,双手合十。   他犯戒了。   贪嗔痴一个不剩。   当初引渡他出家的师父说,他天生无情无欲,这些清规戒律听一听就是,他不会犯的。   决非只是随意那么一听,之后的数年间从未犯戒。   现在他破戒了。   甚至是在那个时候,抛弃世界忘却浮屠,沉浸于欢愉。   决非跪在佛前忏悔。   央央起身后,房间里一炉生着小火煨着热粥。   她舒舒服服生了个懒腰,笑眼如月牙,手指轻轻拨了拨脖颈上的铃铛,心情愉悦哼起了小调儿。   昨儿决非卖力,她起身后也有些轻微的不适,索性裹着决非的僧袍在房间里待了一天。   直到天黑,决非都没有回来。   央央也不意外。   她家和尚就这样的性子,八成躲在哪个佛殿里在忏悔呢。   沾了她就是罪过,那这份罪过,他要背负一辈子了。   第二天清晨,央央起身后,身侧依旧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她又忍了一天。   第三天,央央抬手打翻了小炉,一点火星燎了她的裙角。   而这条裙子就随手扔在床边。   入夜,她安静睡去。   白日夜晚见不到人的决非在她熟睡后悄悄返回屋中,一眼就发现不对。   他捡起了央央的裙子,手摸到了一丝焦黑。   这一次央央晨起时,决非还在屋中。   他端来了一份热粥,放在小炉上煨热。   央央依旧穿着决非的僧袍,随意挽起了袖子。   “这几日都没有看见你,去了何处?”   央央明知故问。   决非避开了央央的眼神。   “去佛殿。”   决非眼下有一片青黑。   “你每日都要去佛殿,那我怎么办?”   央央从决非的身后环抱住了他。   这种亲密让决非浑身一僵。   央央摇着他撒娇:“我整日一个人,好生无趣。”   决非也知道。   他藏着人,外边无人知晓,央央每日醒来就等待着天黑,唯一一个能说话的人就是他。他却避而不见,如果不是昨夜看见央央的衣裙都被火星燎到了,他实在担心,也不打算在今日留在房中。   央央这几天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自然是无趣得很。   决非抿着唇:“……连府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他扯开话题的技术十分生疏,但是提到的却是对他们来说很关键的事情,央央也只能顺着他转移了话题。   “连五少爷这样对我,我是想给他应有的惩处的。”央央问,“京城中的府衙可管得了此事?”   决非沉吟了下,却是摇头。   此事的确能管,可是管不了。   府衙最多出手来查一查,连府的五公子,背后是连家,连家的背后是东宫,东宫太子现在的人脉遍布朝野,小小的一个府尹如何敢管。   管不了,而且还会把央央牵连进去。   “那我只能生生忍着了,”央央低着头好不委屈,“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连给自己讨回公道的能力都没有。”   决非垂下眸。   “不会的。”   这件事央央的确无法自己解决。   连五少爷是什么样的人,央央如果不是跟着连月进了连府,根本够不着。这样的人她受了委屈,也是报复不回来的。   但是他可以。   决非脱离凡尘俗世数年之久,所有人都知道他出家了,可所有人也知道,他亲王的身份依旧保留,沐王世子每到年节都会前来跪拜。甚至连东宫太子也会来拜见他这位小叔叔。   那些沐王府的势力,到现在都在他的手上。   决非无法不出手。   他很快请了一个小沙弥带去了修书一封。   没两天,决非的人前来拜见决非。   那是一个山羊胡的中年男子。   男人是在禅院的外间见的决非。   一把年纪的男人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哭得涕泪满脸,哽咽:“王爷!您终于想通了!”   决非手持佛珠,念了句佛:“阿弥陀佛,贫僧一直想得通。”   山羊胡男人一噎。   听着自己的旧主自称‘贫僧’,饶是他年年来拜见都会听见,男人也还是不适应。   决非抬眸。   山羊胡男人立即想起来上山的正事。   他赶紧从衣袖里摸出了一份信恭恭敬敬递给了决非。   “回王爷,属下收到了王爷的信,立即就安排下去了。”   “连府的大爷已经收到了来自王爷的吩咐,关于五少爷的惩罚很快就会出来。”那山羊胡男人说道,“同时,连府大少爷二少爷还有三少爷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他们作为兄长的,为自己弟弟惹得事情承担后果也是应该的。”   决非颔首。   连府也就一个连四少爷入得了眼,其余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沐王府的势力足以让整个连家低头。   “说起来还有一桩怪事。”   山羊胡男人一脸忍俊不禁:“那连府的五少爷听说在荒郊野外睡了一夜,不知道让什么野兽给……啃了。”   决非:“……死了?”   “没有没有,那倒没有!”山羊胡男人摆了摆手,确实拼命在忍笑,“或许一开始有性命之忧,等连家人招来大夫给看了,就没事了。”   决非静静看着山羊胡男人。   山羊胡男人说话习惯了拐弯抹角,见着决非的眼神,干咳了声:“回禀王爷,连五少爷的命根子给野兽啃了。”   决非:“……”   “听说连家人把人找回来的时候,下边全是血,啃得惨不忍睹,连五少爷叫唤的像是个被杀的猪,一路给抬回连府的。连府人找了不少大夫给看,一开始几个大夫都说没救了。直接给啃干净了,人失血太多,估计也不用继续救了。”   “还是三夫人豁出去和三爷打了一架,三爷去求了太医院的院判,才把五少爷的命保下来。命是保下来了,可人也……废了。”   山羊胡男人一边说,自己一边憋着笑。   决非听着,轻轻叹气。   因果轮回,连五该着他了。   只不过,央央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高兴吧。   决非只在脑中这么一过,就否决了。   这种事情,不好说给她听。   山羊胡男人恭恭敬敬垂手站在那儿:“世子托小的来问问王爷,如果王爷方便的话,他能不能来给您请安?”   燕却。   决非在出家之前过继来的儿子,从当年几岁大的孩子已经长到十六岁了。   燕却小的时候发过高热,记不得旧事,前沐王和沐王妃就选中了他,而燕却从认了燕非为父之后,一直对燕非充满了孺慕,即使知道自己不是燕非的亲儿子,也把自己一直放在儿子的位置,从来都是对燕非恭恭敬敬。   这孩子也懂礼,每一年起码会来枯禅寺十来次,过年的时候也会守在燕非的院子里和他一起守岁。   只是燕非这两年在外游历,燕却才没有过来。   自从燕非回来后,燕却递来消息想要来拜访父亲。只是那个时候的决非因为央央已经心乱如麻,自己都顾不了,更不顾了儿子。   燕却估计知道决非忙,也就没有再次递消息来。   这次全是因为决非主动联系了沐王府,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决非第一次主动的联系。   燕却自然顺着这个时机前来相问了。   决非迟疑了。   如果是之前,他不会阻止。但是现在他的禅院里还有个央央。   央央的存在该怎么介绍给燕却才行?   想到这里,决非难得发现自己有些头疼了。   “王爷?”   山羊胡男人犹豫了下。   “如果您是因为陈姑娘,不用担心这个,世子说了,他来的时候,会执晚辈礼拜见陈姑娘的。”   决非轻咳。   “到时候再说。”   山羊胡男人知道,这是拿不定注意,让他先走了。   “等等。”   山羊胡男人刚告辞,决非迟疑着问:“你可知京城中有什么好人家,性子软和的夫人老太太身边要一个陪说话的姑娘么?”   “这……”山羊胡男人犯难了,“王爷请给小的一点时间,小的立即就去打探。”   山羊胡男人一听就知道,这是打算给那位陈姑娘安排个去处呢。   只是说得好,陪说话的姑娘,谁家的老太太和夫人身边陪着的不是自家孙女女儿哪怕侄女外甥女呢。再不济也是打小养大的丫鬟,乖巧懂事听话,最主要的是,自己人。   这事儿可比连五少爷那个难办多了。   山羊胡男人也忍不住头疼了。   决非这边自觉把问题交给了山羊胡男人,就算了事儿了,起身去佛塔。   “燕非。”   央央这个时候却叫住了他。   在外间,决非和山羊胡男人对话谈事的时候,央央就在不远处的偏房。她推开了窗趴在窗台上,默默透过对面窗户上的影子看着决非。   直到山羊胡男人离开,她才提裙过来。   自从那天之后,央央再也没有喊过决非‘大师’了。   决非也无法听她口中的称呼。   她笑吟吟过来,随口问:“是你认识的人?”   决非只考虑了不到一个呼吸,就全部告诉给了央央。   只是在关于连五的伤这方面,稍微掩盖了一下,只给了一个意外重伤的模糊说法。   央央捂着唇一脸惊讶:“呀,这还真是……不幸呢。”   招惹谁不好,招惹了她,也就是看在他帮了她一把,不然这条命她也不打算给连五留着的。   央央甚至还叹息:“受点伤也好,让五少爷好好在家养伤反省一下,免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到处祸害人呢。”   决非没法说连五再也祸害不了人了,只含糊了一句:“你说得对。”   “有一件事,我要问问你。”   决非犹豫了一下:“之前你说连府待不下去,我说给你找户人家,还记得么?”   “记得啊。”   央央嘴角噙着笑。   “你这是找好了人家,不要我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决非听着却心里一颤。   “不是的。”   他嘴笨,说不清自己的打算,又无法不解释,吭哧吭哧了半天,只低声道:“寺院里常住,终究不是办法。”   央央:“你说了算,我还能做主不成?”   决非有点不安,他张了张嘴,不等他说话,央央转过了身去。   决非这一天没有去佛塔。   他说错了话,或者办错了事,惹了央央不快。一整天的时间都不搭理他。   决非哪怕坐在佛前,眼里心里也没有佛。   他满心里都是央央,不住在想,到底该怎么去说得好?   央央一整天都在别的房间里,决非甚至不敢去问,她打算怎么做。   不过晚上入了夜后,央央回来了。   彼时决非还在蒲团上打坐。   门嘎吱过后闭合,门栓动了动,央央锁死了门。   “呼……”   她吹熄了灯。   决非心中一跳。   一阵窸窣过后,决非的怀里多了一个人。   央央一言不发,一口咬在了决非的喉结上。   决非忍回了闷哼。   静瑟的夜里两个人没有一句言语,只有交错零乱的呼吸和越来越急促的铃铛声清脆琳琅。   央央被决非伺候着洗了澡,卷了被子自睡了去,留下决非跪在佛像前沉默了一夜。   决非白日在佛塔日日长跪。   “弟子有罪。”   “罪无可赦。”   “我佛慈悲,请指引弟子一条明路。”   白日跪的决非双膝发青,而入了夜,央央像是披了画皮的妖,坐在他身上,缠着他共度极欢。   极致的欢愉让他忘却了一切,眼中只有魅色夺人的央央。   恨不得一切时间就在此停住,不要醒来,不要想起。   央央白日里补觉的时候,百灵就在窗子边拍打着翅膀:“你家和尚还跪着呢。”   “让他跪。”   央央翻了个身,懒懒道:“他这人,早就把清规戒律刻在了骨子,可他把我也放在了骨血里,两处相冲突了,他是无法短时间内调节好的。他跪着心里舒服,会觉着自己没有背弃佛。”   央央嗤笑:“瞧瞧,他这样嘴硬又逞强的样子,是不是很有趣?”   百灵在窗子上跳来跳去。   “我只觉着,他和原来一样,被你玩弄在掌心,舍不得挣扎又不能不挣扎,为难死了。”   央央笑出了声,肩膀耸动。   “这样的他,可不是我最爱欺负的么。”   央央故意欺负决非。   她明知道决非无法拒绝她,也无法背弃佛,明知道决非白日会去佛前跪下恕罪,每到夜里还要带着决非一起共度春宵。   每每看着决非一脸挣扎又沉浸在她的欢愉中时,央央就咬着他的耳朵轻笑。   “喜不喜欢?还要不要?”   决非如何抵抗地了她,只能用身体来回答。   日子在两个人的夜夜颠鸾中过去了,很快就是山羊胡男人递来了帖子求见决非的时候。   “王爷,小的选了三户人家。”   山羊胡男人被这个任务为难死了,到处跑到处找,就连沐王世子也不得不想法子去打听。   最后选出来了英勇伯老夫人,钱学士妻子,还有永安长公主。   这些不是宗室就是沾亲带故的,好办一些。   “英勇伯老夫人今年六十了,最爱身边孙女围绕一起说说笑笑。”   山羊胡男人介绍着。   决非看了眼就否定了。   “英勇伯新纳的妾才十七。”   山羊胡男人:“……”   就算陈姑娘只有十五岁,英勇伯也要敢动才行啊!   “那钱学士的妻子?钱夫人是栎阳人士,最喜欢温柔的女儿家,收了三个干女儿。”   决非迟疑:“……她是不是有个弟弟,贪花好色?”   山羊胡男人直接拿出第三份:“永安长公主,也是王爷您的堂姐,她寡居后一直喜欢和年纪轻的女孩儿来往,身边经常养了些小女儿。”   决非更是一口否定:“她府中养的还有面首。”   “公主的面首罢了,在别的地方放着,不碍事的。”   山羊胡男人劝道。   决非不松口。   能够进公主府做面首的男子,年轻出众,相貌堂堂,身怀才艺,又有着讨好女子的手段,他如何放心让央央去那种地方,万一……万一她看花了眼呢?   山羊胡男人无语地看了眼决非。   明明就舍不得把人放到别人那儿,这个看不上那个担心,怎么就不坦率点把人留下呢?   “王爷,还有一家,绝对不会有您担心的那些。”   山羊胡男人拱了拱手。   决非犹豫了下。   他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把央央送出去别处。   去了别处,的确是最恰当不过的,但是一想到央央要离开他,决非就觉着哪哪儿都不对,就连山羊胡男人选出来的那三家,在他眼里都变得碍眼了。   “这户人家呢,男主人常年不在家,没有女主人,只有一个稚子,府中规矩森严,没有任何阴私,而且这户人家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从上到下都会配合陈姑娘。”   决非抬眸。   山羊胡男人直接说了:“王爷觉着,沐王府如何?”   沐王府……   决非垂眸不语。   这是他过去的家。   前沐王和前沐王妃都已经辞世,他不在家,家中只有一个嗣子燕却。   山羊胡男人观察着决非,一看他眉毛动,立即说道:“世子说了,他一是男子,二是晚辈,等陈姑娘入府后,王府上下一切都会交付给陈姑娘打理,世子就能潜心去做学问,不用为了庶务分心。”   决非还是迟疑不绝。   “等我与她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是。”   山羊胡男人恭恭敬敬拱了拱手:“那小的是在这里等候,还是?”   决非起身,去请了央央来。   央央就在隔间,手里还抱着决非的僧袍在缝补。   这些晚上偶尔有些不克制的时候,决非的僧袍被撕了几件。等他翻不出还能穿的新衣时,央央只能捡起针线,生疏地戳来戳去。   央央跟着决非去了外间。   她还穿着那一身锦裙,只是去了朱钗,不施粉黛,清水芙蓉。   央央一走出来,山羊胡男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叩首。   “小的拜见主……姑娘。”   他差点嘴一瓢喊出了‘主母’。   虽然他即使改了口,可该听出来的人,都听得出来。   决非难得有些尴尬。   央央抿着唇,故作不知,害羞笑了笑。   山羊胡男人先是顶着决非的目光把前三家都说了一遍,然后补充上了最后一家。   山羊胡男人以为央央是知道沐王府的,可等央央听完后,好奇问:“最后这户人家,男主人多久回来一次?孩子多大,可是需要一个姆娘?”   山羊胡男人沉默了下:“……男主人,许是不回去,孩子……孩子已经十六了。”   再说孩子两个字的时候,山羊胡男人想到沐王世子那少年老成的模样,嘴角一抽。   央央叹息:“比我还大一岁呢。”   决非垂下眸。   他名义上的儿子比她还要大一岁,这个事实让他有种微妙的打击感。   山羊胡男人忍着笑。   “你觉着呢?”   央央直接把问题抛给了决非。   决非犹豫良久。   他怕央央选择了永安长公主,毕竟在这几户人家里,永安长公主的优势非常明显,也是最吸引小姑娘的。   犹豫再三,决非低声道:“那户人家的孩子很快就要出去求学了,不会在家的。”   山羊胡男人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   这是为了让央央去王府,打算把世子打发出去?   央央也假装信了。   “这样啊,那可以的。”   央央对山羊胡男人笑了笑:“这件事可以拜托给您么?”   “咳,陈姑娘客气了,这件事当然是小的的职责。”   山羊胡男人对央央又恭敬了几分。   “姑娘请收拾行装,随时都可以……”山羊胡男人一看见决非投过来的目光,干咳了声,“去问问那户人家,到时候小的会来告诉姑娘具体时间。”   差点就撺掇陈姑娘先走了。   谁知道王爷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山羊胡男人告辞后,央央笑着问决非:“真的打定主意要把我送出去了?”   决非:“……过两天,我送你去。”   央央故作不知,扑在床上呜呜了两声。   决非以为她真的伤心了,心揪了起来,过去后,就被伤心的央央按住了,在他身上好好弥补了一番。   快到六月的日子,炎热的时候让人根本提不起劲儿来。   决非和央央收拾了一下,下山了去。   决非亲自送央央去沐王府。   一个穿着青灰色僧袍的高大和尚身侧跟着一个乖巧的俊俏少女,这样的两个人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央央头戴着帷帽,无人能看清她的相貌。   决非也是在央央的撺掇下,难得戴了个斗笠。   两个人步行了小半个时辰才抵达了沐王府。   王府的正门左右立着两座石狮子,门口是先帝御笔亲提的沐王府三个大字。   决非敲响了门环。   守门的下人应声而开。   那下人一看清戴着斗笠的决非,立即跪了下去。   “小的见过王爷!”   正在此刻,才得了消息的沐王世子脚步匆匆也赶了来。   十六岁的少年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疾步而来,看清门口的决非,眼睛一亮,恭恭敬敬一拱到底。   “孩儿拜见父王!”   央央躲在决非的身后,小手攥着他的衣服,一言不发。   决非以为央央是被吓到了。   他侧开身,露出了身后的央央。   沐王世子早就知道了央央的存在。   在决非回京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跟着连府的月姑娘一起回来,具体原因,却是因为他认识的一个女子。   这可是个稀罕的事儿。   在沐王世子燕却的眼中,自己的这位父王几乎是不染尘埃的人物,这么多些年,别说是有过什么亲近的人,就连认识的人都没有。   沐王世子入府也快十年了,他印象中决非去认识的人统共加起来一个巴掌就数完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次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并且因为这个女子,决非动怒了。   连家的子嗣全部收到了牵连,而且还为了给这个女子找个好地方,到处去打探好人家。打探好了,决非却都放心不过,最后还是打算把人送回到自己府中。   沐王世子只一想到这些日子央央都是住在决非的禅院里的,就知道自己该面对的是什么了。   燕却没敢多看央央一眼,他只看见了决非身侧被让出来的人影,二话不说一拱到底,声音清脆。   “孩儿给母亲请安了。”   不就是认一个娘回来么,没事,他懂。 第24章   沐王世子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在央央眼里, 这个白捡的儿子还算不错, 眼神力好, 她能接受。   只是当着人面, 央央眼神慌张,攥紧了决非的僧袍,抿着唇又悄悄躲在了决非的身后。   “……世子认错人了。”   燕却一拱到底,给未来嫡母请了安,垂手站在决非的身边,面带笑容。   “没错的,是不是, 父王?”   决非一脸复杂。   他甚至是有些心虚的。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个出家人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没想到央央的存在身边的人都知道了,不但如此,还都接受了。   他们接受的太迅速了,甚至是迫不及待的。   燕却一个世子,他其实和未来沐王妃之间有着息息相关的利益关系,可他还是在没有任何私心, 主动给央央了一个在沐王府的身份。   可是……   决非干咳了一声。   燕却敢这么叫,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作为长辈, 还是一个已经出家的僧人,这种事情还真是让决非有些尴尬。   假装他不知道好了。   “先回去吧。”   在沐王府, 决非最大。他的话所有人都听。   燕却很看得清自己的位置。这些年决非不在府中,他说是世子, 实际上就跟这个府邸唯一的主子一样。   决非和央央的到来,他立即把自己摆回到了子嗣的位置,跟在决非和央央的身后垂手而立。   早在山羊胡男人来说,这位陈姑娘大约还是要入沐王府的时候,燕却就派了人来洒扫了过去决非的旧舍,同时又依照规矩打扫出来了后院的正院。   “因为听说母亲是春厉人士,孩儿给底下人交代了,寻了两个春厉厨子来,想来可以做一些符合母亲口味的菜肴。”   “不知晓母亲喜欢哪个位置,孩儿一共派人洒扫出了三处院子。母亲可以随意选择。”   面对比自己小一岁的央央。燕却没有半点不自在,一口一个母亲喊得恭敬又自然。   央央暗自点头。和尚的眼光还不错,这个儿子她瞧着还算可以相处。   决非去看了,燕却口中洒扫出来的三处,一处是前沐王妃,也就他母妃的住处,同样是沐王府历代王妃的正院。   另一处是他幼时住过的。   最后一处则是在正院与他院子中间择了一处。   三处都是洒扫好的,就连下人都配备好了。随时能等候央央入住。   燕却这孩子处处安排的都很妥帖。   央央还是怯怯地,一直抓着决非的僧袍没有松手。   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人这么拉拉扯扯的不太像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决非每次想要提醒央央松手,一对上央央还有些惊慌的眸,什么话都咽了回去,主动走慢了些,配合央央的脚步。   跟在两个人身后的燕却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扫了眼就侧过头。   燕却看惯了决非清心寡欲不染尘埃的出尘模样,骤然看见他这么牵牵挂挂拉拉扯扯的模样,实在是没眼看。   央央最终选择了决非的旧舍。   她甚至是在别人没有提醒,不知道这个旧舍是属于决非的情况下选择的。   这一下别提决非,就连燕却和那山羊胡男人都感慨不已。   合该两个人走到一起,这种缘分啊。   决非说不好自己内心是窃喜多一些还是纠结多一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央央准备入住他少时的房间。   “父王,您难得下山,不如先在府中小住一段时间吧,毕竟母亲刚来什么都还生疏,有您陪伴更好一些。”   燕却提议。   央央默默点头。   好儿子,为娘以后会多疼你一些的。   关于这一点,决非也考虑过了。   央央初来乍到什么都不足知道,骤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她肯定会有些不自在的。   央央在整个京城,或者说整个天地间,最为熟悉最为安心的人也只有他了。   “也好。”   决非同意了。   他同意了,燕却立即笑着说:“幸好孩儿之前早有准备,父王的房间也准备好了。今日父王和母亲徒步回来怕是累了,不妨先休息,孩儿明日再来拜见二位大人。”   燕却很有眼见力的告退了。   决非的旧舍也是当初沐王和沐王妃给他精心挑选的,他从小住到了十四岁,里面的陈列都是多年前他少年时的模样。   央央没有包袱。   她从连家跟着连月出来的时候,只是一身衣服和两根朱钗。   燕却别的考虑周全,在这点上到底不如女子细心,没有考虑到位。   沐王府的管事嬷嬷来请安,才笑着说:“给主母已经准备了布料,还请主母挑选,绣娘们也都准备好了,两日内给主母送来新衣。”   世子对央央喊母亲,即使现在没名没分的,沐王府的人也都把央央当做主母来看待。   这可能就是唯一一个沐王妃的人选了。   央央脸颊羞红,眼睛眨动之间赧然可见。   “那就劳烦了。”   直到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央央才反手勾着决非的脖子。   “你是沐王?”   没有外人,决非松懈了不少。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的亲近,早就改变了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央央最是喜欢腻着决非了,只要两个人私下相处,她总是要粘着决非。   这样的她像极了一个幼猫,极尽一切想要在主人怀中撒娇。   决非从一开始罪恶感包裹的不适应到现在已经习惯了央央的粘人。   她总喜欢两个人的肌肤贴合,互相交换着体温。   “是。”   决非在此之前并没有对身份上的吐露,而周围的人更不会告诉她。可以说央央是直到进入了沐王府才知道他的身份。   央央还是一脸懵懂:“沐王是王爷,那你岂不是很财大势大?”   决非耐心教央央:“王爷只是一个身份,受封过后可以领俸禄,有封地,用财和势来形容,不贴切。”   央央却只是提出:“那和连府比呢?”   央央抿着唇小心翼翼:“会比连府厉害么?”   决非颔首:“会。”   他顿了顿。   “连五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央央弯眼一笑:“我相信你。”   沐王府的动作很快,第二天绣娘通宵赶制出了两套衣裙,由管家嬷嬷带领着来呈现给央央。   央央更衣后,名叫花枝的丫鬟前来服侍她梳妆打扮。   花枝全程目光都落在央央的身上,根本没敢看房间中的另外一个主人。   她是家生子,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也知道这位主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这么多年下来,决非几乎没有回沐王府,都是在枯禅寺清修。府中的下人也都知道,自己王爷是个出家人,有时候为了这一点,沐王府上下曾经下过一个食素的命令。后来因为小世子年纪小不适应,让决非知道了这件事,直接废除了这个规矩。   花枝对这位几乎没有怎么见过却从小听到大的主人充满了震惊。   他昨夜是和央央同住一间房的,甚至是同床……   早上去收拾打扫的丫鬟甚至发现了一些痕迹。   而现在这位主人,还穿着代表着清规戒律的僧袍,手持佛珠坐在窗边默默念经。   花枝又看了看铜镜里的央央,叹息。   世上有妖媚之骨,纯洁之颜,没想到她居然能看得见。   “主母,梳妆好了。”   花枝恭恭敬敬道。   铜镜里的央央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从来是不施粉黛的央央如今上了薄薄一层状,那一直被素色藏着的妖冶终于经过胭脂的勾勒彰显出了她原本的夺魂之姿。   她身着雾色上襦,一条间色十二破裙,十指丹蔻,皓白的手腕上套着三圈金链子玉镯,起身时,堆云髻上插着的朱钗步摇和她脖颈间的铃铛一起轻响。   花枝是按照准王妃的规格来打扮央央的,打扮完了之后发现,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她们王妃,根本不是下人们嘴里闲谈的清秀小可,藏在清秀之下的,是她颠倒神魂的颜色。   这样的准王妃,和她们清修的和尚王爷还真是……极其不搭。   如此妖冶媚骨,她们王爷这样的和尚,吃得消么?   决非的佛经念到一半就断了。   他只不过无意间一抬眸,就看见了染上人间浓色的央央。   看惯了她素来不施粉黛的干净,骤然一看见如今的央央,决非喉咙一紧,吞咽了下。   这样的央央,和夜里妖媚的她,终于重叠了。   决非侧过头,念到一半的佛经彻底忘了是什么。   晨起用饭时,燕却来请安了。   “父王,母亲,孩儿有一事相报。”   燕却在饭后,说道:“连府递来了帖子,说是想要来拜访母亲。”   决非直接回绝。   “不用管。”   “等等。”   央央抬手按在了决非的手背上。   燕却识相地垂下了眸不去看。   决非有些别扭地缩了缩手指,却没有从央央掌心抽走。   “来的人是谁呢?”   央央挺好奇的:“来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说是连府的月姑娘,来和母亲叙旧。”   央央点了点头:“这个旧,的确该叙一叙才是呢。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初是不是月姑娘也掺和进去了。”   决非不太想让央央见连月。   那种黑了心肝的人,如何配和央央说话。   可央央打定了注意,燕却看了看两位大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老老实实去安排了连月入府。   “我陪你。”   决非放心不下,在央央梳妆打扮的时候,忍不住说道。   “我去就行,如是你放心不下,叫世子在侧也可。”   决非不说话了。   他闷着声坐在央央的身后,不断在想为何央央选择让燕却陪同,却拒绝了他。   央央透过铜镜把决非看得清清楚楚,嘴角一翘,放下手中木梳一转身坐到了决非的怀中。   她直接含住了决非的唇,摩挲着含糊不清低语:“傻和尚,你是出家人,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枯禅寺的清誉考虑吧?世子是晚辈,他在侧,有什么都可以告诉你,你到底在酸什么?”   决非先是动情地和央央咬了咬唇,呼吸不稳的时候,听到央央的话,他忍不住问自己,他在酸什么?   好像……只要央央的目光离开了他,他就会想陷入这种失了底的空虚之中。   若她看向了别人……无论这个人是谁……他都会……妒忌。   决非手上一用力,按着央央的后颈往自己怀中拉。   他吞下了央央的呻|吟,闭上眼不去看央央眼底倒映着的他眼里的贪婪。   他或许根本就不是一个不沾尘世之人。   那被压抑的欲望在一朝得到释放后,越来越贪婪了。   央央重新洗漱梳妆后,连月已经在沐王府的厅堂枯坐了一个时辰。   她身边跟着嬷嬷和春竹,春竹大气都不敢出,低头垂眸乖顺得很。   嬷嬷站了一个时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想要小声撺掇连月,厅堂里的丫鬟都在,她没敢说话。   连月手边的茶盏已经空了,可是那些伺候着的丫鬟们没有一个人动,去给她添茶。   她绞着帕子,咬紧了唇。   五哥哥没有毁了央央,而央央的存在,却彻底毁了连府。   她现在甚至登堂入室,进入了沐王府。   沐王府啊……   “主母到了。”   厅堂外的丫鬟精神一震,躬身相迎。   “主母来了。”   连月大吃一惊,沐王府何时有了主母?   她不由自主站起身来。   逆着光,连月看见了一个华服云鬓的艳丽少女。   那少女身后簇拥着丫头,走动间珠光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她高贵的犹如云端上的花朵,令人不敢直视。   少女走了进来,那狭长的眸一眨,犹如山野间最狡黠的狐。   “月姑娘,许久不见了。”   连月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陈央儿?!”   她终于失口叫出了声,一脸不敢置信:“你……居然是你?!”   央央似笑非笑:“不是月姑娘说要见我的么,怎么,原来不是要见我,是打算见……谁呢?” 第25章   连月脸色不太好。   “……央儿你误会了, 我只是……太惊讶了。你和之前, 有些不太一样。”   央央已经走了进来在丫鬟的簇拥下坐到了主位。   闻言她也点了点头:“的确不一样, 毕竟我和之前的确已经不一样了。”   连月表情有些僵硬。   她犹豫再三, 还是忍不住问:“刚刚我怎么听着丫鬟们说……主母来了,沐王府的主母也来了么?”   “沐王府的主母,不是已经来了么。”   央央弯着眼笑语盈盈。   她说的清浅,可落在连月的耳中,犹如一道平地惊雷。   沐王府的主母,如今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沐王妃,一个沐王世子妃。   决非是沐王, 那么央央的身份,不言而喻。   怎么可能!   连月绞紧了帕子,她不甘又不敢再过多的问。   她现在不知道央央的身份,只能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沐王府现在是央央的后盾,起码,在连家的这件事情上,沐王府已经做出了态度。   当初她和连五设计央央的时候,因为知道央央一个小丫鬟没有背景, 手段也粗糙,留下了不少的痕迹。   连五运气不好, 让野兽给啃成了废人,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 人从此也好不了了。   与此同时,连府的三个少爷都不同程度受到牵连, 还有连府大爷,连府二爷,朝政上也出了问题,一回到连府,差点不顾连五命悬一线,抽了个棍子就想去揍人。   连月一开始惶恐的。   她本来以为连五得逞了,一面不安一面愉悦,可等到连五受伤而归,央央失去踪迹,这让她心中惶恐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无从得知,可是连家一件件事的接踵而来都表明着连府得罪了人。   尤其是在连五躺在病榻上险些被自己的亲爹伯伯揍,连月隐隐约约猜出,估计是在枯禅寺的那件事出现了意外。   如果出事的是连五,那么央央没有事情,是怎么躲过去的?   她只能想得到枯禅寺的决非。   决非。   沐王,燕非。   如果出手的是他的话,整个连家赔进去都是有可能的。   她惶恐了好多天,在连府上下阴云密布的情况下,终于事情出现了转机。   三夫人从连五那儿知道了一点,再和三爷一对,这对连府下手的背后弯弯绕绕,可不就是出自沐王府么。   这都是什么事儿,好好的计划没有成功,还因为这个被沐王府给记恨上了。   一个村女罢了,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面子,决非没有轻重,世子也随着他们这么去做么?   可是再怎么样,三夫人知道了事情,和大夫人二夫人都来拜托她,请她先来走一趟,道个歉把人哄好了。   连府的人都是一个想法。   冲冠一怒为红颜,可陈央儿一个村中少女,还是做过下人的,八成只是把没有怎么见过女人的决非给迷惑了,表面上做了功夫,也就不用再怎么样为难了。   说白了,她们打骨子里看不起央央。   这才派了央央的前主子连月前来,一面说是来道歉的,另一面,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羞辱陈央儿么?   连月来了,还是带着礼物的。   “央儿你不要说这种话,让人听见了,没得说你猖狂。”   连月笑容也僵硬:“你才刚进沐王府,具体怎么安排,还不是要看王爷的,不对,如今掌家的是世子,你说这话,把世子置于何地?”   央央浅笑。   “月姑娘的考虑周到,只是太不必要了。”   “连姑娘刚刚说了什么,把母亲逗笑了?”   门外随着丫鬟们的躬身相迎,燕却也来了。   “世子!”连月一看见燕却眼前一亮,起身行了一礼。   太好了!沐王世子来了!这件事肯定好办多了!他是决非名义上的儿子,也是这个沐王府的继承者,现在凭空多了一个央央,还惹出了这些事来,他肯定是对央央不满的。   任由谁也不会高兴自己的父亲在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子身上跌倒。   更何况,决非还昏了头,为了央央动用了沐王府的势力,前来逼迫连府。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女,一个丫头罢了,决非不懂,他沐王世子还不懂么?   今天的这件事情,好解决了。   沐王世子燕却穿着一身圆领衫,大步跨过门槛,看也没看起身相迎的连月,率先对着主位坐着的央央拱了拱手。   “母亲。”   沐王世子燕却进门先对着央央躬身,恭恭敬敬行礼,口中喊着一个让连月头晕目眩的称呼。   她神情恍惚。   刚刚,沐王世子喊央央什么?   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居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央央面露笑容,抬了抬手。   “世子来了。”   “是,父王说,他不好出面,让孩儿前来陪同在侧。”   燕却坦然道:“关于连府的事情,母亲当时并不在场,或许孩儿会知道的更详细些。孩儿陪同母亲,连姑娘有什么话和我说,我们也好沟通些。”   燕却一撩衣摆坐在了央央的下首,和连月面对面。   连月简直不敢置信,她咬紧了唇,看看世子,又看看央央,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这个沐王府,怎么人人都古里古怪的。   沐王世子怎么就……怎么就能对着一个村女,比他还小一岁的央央喊‘母亲’?还喊得真情实感?   难不成是被决非给威胁了?   不,不可能,决非出家多年,守着他的清修,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子,去威胁自己的嗣子?   一定是央央身上有鬼!   “世子……我是为了央儿一事前来……”   连月努力找回自己的理智,该谈的正事,还是要谈的。   “等等,”燕却抬了抬手,眼神淡漠,“连姑娘,您一个外人,对着我们王府的主母直呼名字,不太合适。”   央央笑吟吟看着连月。   连月这才发现,燕却口中的那个‘母亲’,大约不是随便喊的。   现在的这个行为,是在给央央抬身价。   能让沐王世子亲自来给央央掠阵,央央难不成,真的要在沐王府成为……女主人了?   连月心口一跳。   “……陈姑娘。”   连月憋屈地换了个称呼。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出‘王妃’之类的称呼。   即使如此,连月也还是很不满。   在此之前,央央只是她好心带回来的一个丫头罢了,如今坐在她的上首,还要在身份上和她平起平坐。   “是我忘了,陈姑娘之前被我带回来后,一直跟在我身边,嘴上叫惯了。陈姑娘还别介意。”   连月温温柔柔道。   央央怎么会介意,她笑吟吟道:“月姑娘这话说得,自打进了连府,我不是都去了厨房么,并未跟在姑娘身边,姑娘也没见着我几次啊。”   才说的话当场就被央央打了脸,连月脸上烧呼呼的。   嬷嬷看不下去了。   她先是对着燕却行了礼,然后阴阳怪气道:“好叫世子知道,这位陈姑娘当初差点活不下去了,是我们姑娘好心把人带回来的。陈姑娘娇贵,什么都做不来,小的自作主张把人送到了厨房去锻炼,也不知道陈姑娘之前学的什么,和我们府上的五少爷都认识上了。”   连月也绞着帕子细声细气:“我来,一则是和央儿……陈姑娘叙个旧,二则是给我那五哥哥道个歉。五哥哥说,他与你早就相识,他也不是孟浪之人,是与陈姑娘情投意合才会稍微行事不端了些,陈姑娘且看在他如今吃了些苦楚的份上,原谅五哥哥吧。”   央央慢慢纠正。   “嬷嬷说,没有你们姑娘我活不下去了,这是错的。当时我身上带着一百两银子,盘个铺子买个院子都行,怎么叫做活不下去?还有,我与五少爷何时认识了?五少爷的那个名声,难道还不是孟浪之人么?听说五少爷的手里,还有些人命呢,连姑娘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至于情投意合,连姑娘,我与谁情投意合,你难道不知道么?”   央央的眼神落在连月脸上,里面的那一丝打趣,连月看了都心梗。   “……到底五哥哥吃了苦。”   央央可不吃这一套。   她还是额外绕了连五,不然如今连五可就不是变成一个废人这么简单了,怕是他的坟墓都要开始填土了。   “五少爷行事不端,自己做的,又怨得了谁呢。连姑娘,说起来这事儿,我倒是有些不解的地方,还请连姑娘为我解惑。”   央央眯着眼:“当时我并不想出去,姑娘一会儿要指使我去端茶,一会儿让我去逛寺庙,一会儿又让我去折花,我当时没觉着什么,可这事后想一想,这里面还真是有些奇怪的地方呢。”   “连姑娘莫不是早就知道了五少爷在那儿,这才故意指使我去,令我钻了连五少爷的圈套?”   她猜出来了!   连月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并不是这样的!此事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你不要多想!”   连月刚否定,央央气定神闲接了句:“姑娘说不是,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要请这位嬷嬷和那个春竹姐姐,去吃吃苦了。”   燕却这会儿也主动开口。   “陷害母亲的事情,沐王府定然彻查到底。连姑娘究竟有没有牵连其中,很快就清楚了。”   燕却也是个果断的人。   “来人,把这个妈妈和丫头带下去,严加审问!”   连月脸色骤变。   “世子!不要啊!这都是误会!”   嬷嬷脸上也有些慌乱。   “沐王世子,我们是连府的人,您这样……”   “连府?”燕却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牵扯到这么大的事情,别说你一个连府的妈妈,就是你们府上主子来了,该审查的还是要审查。”   “带走!”   燕却掷地有声,几个小厮立即押了嬷嬷和春竹。   春竹都吓破了胆子。   许多事情都是她做的,这会儿还没有怎么着,她已经两股战战脸冒汗水。   连月焦急地看着自己的嬷嬷丫头被拿下带走,急又无用,她赶紧哀求燕却:“世子,这事就是个误会,我家嬷嬷和丫头定然不会牵连的,您拿下我身边的人,这事儿太打我的脸了,您好歹看在我连家上下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要作践我。”   连月这话出格了。   可是现在也没有办法。   她只能赌一赌世子是一个君子,不会这么逼迫她一个官宦家的女眷。   毕竟她当初和连五商量的事儿,嬷嬷一概知晓,春竹参与其中,这若是让他们给吐露了出来,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早知道,就不该因为一时失控,和连五去做这种事了!   燕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抱歉,事关我们沐王府的主母,大意不得。”   连月只能眼睁睁看着嬷嬷和春竹被带走。   不能再着急,急也没用。   连月深吸一口气,只能先说道:“……世子考虑周全,这件事是连府的问题,我也是为此来给陈姑娘道歉的。城东有一家丝绸铺子,赠与陈姑娘作为赔偿,还请陈姑娘能就此一笔勾销。”   央央眨了眨眼,一脸无辜:“连府的手笔……”   她侧头好奇地问燕却:“这种事我不懂的,世子怎么看?”   燕却恭恭敬敬道:“母亲,您不擅长此事大约不知,这算是连府对您的羞辱了。”   说完这话,燕却冷冷看着连月。   “连府的诚意,本世子看见了。还请连姑娘回家转告家中人,不要把我们沐王府当做叫花子。打发要饭的,也没有连府这么寒掺人的。”   连月一脸羞愧难当。   这事儿的注意是三夫人出的。   几个主子都商量过,对央央的存在都没有太多的印象,想着只不过是一个被糟践的丫头,让嫡出的姑娘来赔礼道歉,再给个值钱的铺子,也算是连府的态度了。   可连府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会儿就连沐王世子都喊着央央‘母亲’。央央的身份自然不该是之前那么轻描淡写的打发。   只可惜连月登门的时候,手里只拿了一个丝绸铺的地契,这会儿被沐王世子嘲讽,也只能是尴尬地低着头。   “世子误会了,我年纪小,家中不放心,只让我先来送一个单子。至于后面的,自有家中长辈操持呢。”   话是这样说,可连月也知道,她刚刚的话是把沐王世子也得罪了进去。   这里到底不好待下去了,连月匆匆起身请辞。   “母亲,连府的人没有摆出态度来,您下次不用见了,孩儿替您处理可好?”   即使没有别人在,燕却对央央的态度依旧恭顺。   央央对此没有异议。   “我不懂这些的,世子拿主意就是。”   顿了顿,她好奇:“听着世子的意思,连家还要来?”   燕却颔首:“这件事,连家势必要给沐王府一个交代。”   央央眨着眼一脸无辜:“我是不懂的,那一切就拜托世子了。”   世子恭恭敬敬道:“是,孩儿定不让母亲失望。”   燕却把今日见到连月的事情都告诉给了决非。   决非只问了一句。   “人审问出来了?”   “父王,孩儿派了精于此道的行家出手,已经审讯出来了。”燕却道,“的确和连姑娘有关。那嬷嬷嘴硬,可受不住刑,全说了。”   连月是怎么因为决非对央央不满的,怎么因为五少爷看上了央央,就动了心思想要把央央给五少爷。又是如何和五少爷合计,怎么制定的计划,怎么去做的,全部都说了。   春竹那儿说的快,但她知道的就是那么一些,很简单的计划内容。   两个人口供加在一起,直接给连月定了罪。   一个和自己堂兄合计来陷害无辜女子的名门闺秀,还真是让人不齿。   这两份口供决非看完,派了个人送给了连府的大爷。   央央听自己院子里的丫头说,最近连府又出事了。   连府那个刚刚回家的月姑娘,不知道怎么了,被匆匆打发到了乡下的庄子。   而没两天,连府的老太太和大夫人大爷,一起前来沐王府赔罪。   央央这次没有露面,决非也没有,事情全程都给扔给了世子去做的。   世子只能接过这个本不该他来处理的事情。谁让他父王出家不管他事,新来的娘更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能他一个小辈出面了。   连府那边的态度这次变多了,来了正儿八经的主子,也划了不少的赔偿,只希望能把这次事情化解了去。   燕却询问过决非的意思,连五不能留。   并不是要他的命,而是要连五这个人,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   连五少爷已经是个废人了,这点上哪怕是三夫人都没有办法再帮着说些什么,能让一个已经废了的连五换来连家的和平,连家的态度自然是一目了然。   连府的人离开沐王府第二天,那个重伤的五少爷就被抬到了乡下去养伤,至于还回不回来,都不知道。   央央很快就收到了连府的赔偿。   城东的五家铺子,两千两银子,珠宝首饰若干,还有一座珍惜的珊瑚盆景。   燕却点了点确认这里面没掺假,一扭头就把单子送到了央央院子。   央央一下子阔绰了。   只不过她手上有着这些,也没有办法去花。   她现在还在沐王府,当着她名不副实的主母。   决非把佛从寺庙念到了沐王府。   白天他还是在寺庙那样,捻着佛珠念经,到了晚上,就被央央勾的神魂颠倒,快感与罪恶感同欢。   又是一夜香汗淋漓。   央央双臂勾着决非的脖颈,她脸颊微粉,喘息急促,胸口一起一伏,上下摩挲着决非的胸膛。   决非忍不住上了手。   “别……我累了。”央央声音甜腻腻地,她撒娇似的扑进决非怀中,扭了扭腰试图避开决非的手。   决非一个和尚,却多年习武不曾间断,身体素质很好,每到夜里,都是她起得头,最后也是她先吃不消。   决非食髓知味,怀中人的甜美他夜夜品尝,却怎么也吃不够似的,入了夜没有了白天的禁锢,恨不得长在她身上,尽情与她欢好。   “燕非。”   央央懒懒用手指勾着和尚的下巴:“你说,要是我有了身子怎么办?”   决非的脑袋这才从央央的媚骨之中清醒了些。   清醒过来后,决非后知后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情。   央央一个好人家的女孩,明明是在向他求救,他却沉迷上了红烛暖被的快感,忽略了诸多事情。   算起来,他们相好至今,也有半月有余,央央有不曾饮下什么避孕的汤药,如果要有个孩子,也很快就会有的。   只是……   他们现在的身份太不正大光明了。   “我娶你。”   决非手落在了央央的肩膀上,低语道:“孩子会是堂堂正正的,绝不让孩子背负罪孽。”   “好,我嫁给你。”   央央笑吟吟道:“我如今没有家,你给我一个家,我什么都不要了,还要送你一个礼物。”   央央把决非的手抓着落在自己脖颈。   那儿是一条链子上系着的铃铛。   决非早就发现了,央央可以全身赤|裸,却什么时候都不曾摘下这个链子来。   这颗小小的铃铛,也是他们欢爱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在任何地方,只要他用了气力,这个铃铛就会在央央的脖子上跳跃,发出清脆的声音。   静瑟的夜,他可以咬着央央的嘴,吞下两个人的呻|吟,也可以用棉被盖着,遮挡身体的声音。   可这个小铃铛的清脆,无论如何都遮挡不了。   夜夜决非的房中,都会有急促的铃铛声响起,或轻或重,或急或缓,已经深入决非的脑海。   “燕非,”她凑在和尚的耳边,手指在决非的手背上轻滑,腻腻着声音带着妖媚似的惑意,“这是我在世间唯一最珍贵的东西,既然我们要成婚了,我把最珍贵的它给你,让你变成我最珍贵的。你来亲手摘下它,好不好?” 第26章   那个铃铛就在央央的脖颈, 近在咫尺。   他只需要一伸手, 就能摘下来。   央央还在用那纯洁无瑕的目光看着他。   决非目视着那颗铃铛, 良久, 他伏下|身,炙热的唇落在铃铛上。   呼吸喷在央央的脖颈。   她眯着眼长长一声呻|吟。   决非的声音含糊低低。   “……不用。”   他简短的拒绝了。   又一次被拒绝了。   央央手指甲在决非后背留下长长的红痕。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如果不是知道决非失去了前尘记忆,她还要以为决非是知道的,故意避开。   又或者说,即使只是一个壳子,在壳子里他的魂体, 也还牢牢记着这种事?   坏人。   央央一口咬在了决非的耳垂上,磨了磨牙。   等着吧,她肯定是要让决非亲手解开他系上去的枷锁。   决非说要娶央央,就不是说说而已。   沐王府很快就着手准备着两件大事。   一个是沐王还俗,一个是沐王娶妻。   这两件事也可以说是一件事。   沐王府的动静,因为连府的事情很快就让全京城在意的人都知道了。   沐王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初不少贵族夫人眼中的好女婿人选,在十四岁是毅然决然出家为僧,多年来几乎不回家的, 都快要淡出众人视线了,骤然回归, 居然是因为娶妻这种大事。   那个沐王相中的妻子人选,也在京中引起了一阵讨论。   听说是沐王在外游历时认识的, 一个村子里的孤女,被连家姑娘收做了丫头, 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让连家的五少爷给看上了,闹了一大堆事,如今那姑娘在沐王府,连五少爷重伤被送去了乡下。   打问清楚了央央的身份,不少人都在暗中嗤笑。   沐王当初霁月风光的人物,如今出家后却落了个连村姑都抵挡不住的境地,居然要正儿八经还俗娶一个村女。   不过诸多人都在观望。   娶不娶妻,不是沐王自己就能决定。   他先还俗了,到时候到底娶谁也不一定呢。   沐王啊,如今陛下的小堂弟,东宫太子的堂叔,沐王府的手里,还攥着当初的兵权呢。   沐王府的一切动态,几乎都被人盯着。   央央乐见其成。   不少人都想要登门,率先来拜见一下央央,大部分都让沐王世子给拦了,可有一些沐王世子也拦不住,和决非商量过后,请了央央来商讨。   “母亲,东宫太子会携太子妃于明日登门,是为了您和父王的婚事而来的。”   燕却一板一眼道:“母亲,太子虽然是晚辈,但是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请母亲注意,太子是储君,请母亲一定不要把太子当做寻常晚辈。”   央央进府有些日子了。她给人的印象就是符合她身份的。胆子偏小,性情柔顺,天真而容易满足。   这样的小家碧玉,随处可见。   燕却能心无芥蒂认下她这个嫡母,却不能保证太子也能认下这个婶母。   央央和决非并肩坐着的。   决非如今还是僧人的打扮。他虽说了要还俗娶妻,可心里那道坎不过去,依旧是以前的打扮,只打算在成婚当日更换一身喜服就是。   央央这些日子的打扮都是被管事妈妈操持着,所有的布料选择的都是符合沐王妃身份的,她头上的朱钗,手腕上的镯子,全是沐王府库房里最出挑的。   决非不知道怎么对人好,想着多年前自己的母亲身上有的,全部比照着给央央了一份。   这些日子央央也养的细致了,坐在那儿与旁的贵族出生的姑娘并无差距。   只她规矩到底是不好的。到底没有从小培养,有些东西开了口,动一动,就露了馅。   “太子不太子的,与我也没有关系,他若来了,也该是与你们说话。”央央很淡定,“来了就是客,我就算有失礼的地方,想必他们也不会与我计较。”   “他们是晚辈,你不用太在意。”   决非却不赞同燕却的态度。   东宫太子也好,太子妃也罢,来了沐王府就是晚辈,没有让沐王府的主母小心翼翼的。   他给央央的是安心,不是胆战心惊。   燕却了然了决非的态度。   第二天,东宫太子携太子妃亲自登门。   太子并没有来见央央,他直接去拜见了决非,燕却陪同在侧,令管事嬷嬷带太子妃去了正院。   央央在那儿候着。   太子妃今年二十,嫁给太子四年,做了四年的太子妃,在女眷交往方面一直都做得不错。   她随着嬷嬷进了正院,瞧见了院子里小亭子里等候的央央。   这个在外传的风言风语的女子,和大多数人想象中的中等姿色,目空一切的小人得志截然不同。   她穿着素雅的锦裙,堆云髻上只簪着一朵粉花,挽着袖子和丫头们坐在一起在分丝捻嫌。   她相貌娇丽,妆扮简单,与丫头们笑着说话的模样,温柔又可亲,太子妃一个恍惚,竟然觉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与京中任何一个贵族出身的女子都没有不同。   “太子妃到了。”   嬷嬷通禀了,央央这才侧眸过来。   她眸中有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作势起身。   “原是太子妃殿下来了,是我相迎迟了。”   太子妃扶着丫头的手上前含笑道:“是我来见陈姑娘的,都是自家人,陈姑娘无需多礼。”   太子妃没有把自己放在一个小辈的位置,而是大大方方直接坐下了,理了理衣袖,亲切道:“陈姑娘入京不久,不知是否习惯了这边的风土?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太习惯的,只管来和我说,我手下多得是可以用的人,可以借给陈姑娘一用。”   “太子妃这话说的,我怎么敢用东宫的人。”   央央亲自奉了茶给太子妃。   太子妃在打量着央央。   央央看着年岁小小,又是小地方出来的。她本来以为哪怕面子上充好了,里子也是虚的。没料到央央待人接物也好,拿捏她的态度也好,都是恰到好处。   不过分,也不淡漠。   而且央央没有把自己放在一个长辈的位置。   要知道先沐王是先帝的亲弟,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现在的沐王决非,是陛下的亲堂弟。是皇室中已经最近的一脉了。   沐王的妻子这个角色,就是长辈。   太子妃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这个村女给她摆出了长辈的态度,她就直接用身份压人。   到底还没有成亲呢,沐王的妻子,可是要上玉碟的,若是个不好的,在宗室这边一卡,哪怕沐王再怎么想,也不会成功。   也好叫村女知道,京城不是乡下,不是她可以随意迷惑一个人,就能一步登天的。   央央却是这么和气的模样,让太子妃想到自己还未出嫁时和家中姐妹玩耍的模样。   “陈姑娘太客气了,要不了多久就是一家人了,你现在与我客气,日后还是要在一起的。”   太子妃笑着问:“不知府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么,日子可选定了?若是出嫁的话,陈姑娘从何处出门子?”   央央也耐着性子回答。   “府上这些都是世子在准备,日子刚订了下个月初五,沐王选了一处宅院,到时候就从那儿出门。”   “陈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从东宫出嫁。”   太子妃笑得和气:“太子与我都是小辈,若是陈姑娘从东宫出嫁,也是给我们小辈面子。”   “太子妃太客气了,这怎么使得呢。”   央央笑着婉拒:“到底不合规矩。”   “我也不瞒陈姑娘,这从东宫走呢,也是我们太子的意思。”   太子妃亲和地握着央央的手:“沐王是我们叔叔,长辈,若是婶婶从东宫出门子,以后也是亲和的,在一个呢,陈姑娘到底初来乍到,成了婚以后还有不少的事情,想必府中也没有什么人能指点姑娘,姑娘不妨去东宫备嫁,我也好给陈姑娘说些。”   央央依旧摇了摇头。   “这事儿沐王和世子都拿好主意了,我不好去改的。”   太子妃又劝了两次,见央央一副什么都听王爷和世子的,无奈只能退一步。   “既然如此,那我留给陈姑娘两个人吧。这点还希望陈姑娘不要拒绝了。”   她使了个眼色,跟着她而来的两个女子对着央央伏了伏身。   “这两个说来都是自家亲戚。”   太子妃笑着说:“穿绿裙的这个是我娘家表妹,穿粉裙的是太子姨母婆家的侄女,也算表妹,她们都是从小就熟知各种规矩的,如今留给陈姑娘,以后也能帮衬点你。”   央央打量了眼这两个女孩。   打扮的很水灵,又是皇后娘家侄女,太子妃的娘家表妹,这身份上也不差。   而且两个女孩看向央央的目光里,悄悄藏着一丝不屑。   “两个姑娘是要留下来做丫头?这可使不得,留下两个大家闺秀做丫头,没得让人说沐王府轻狂。”   央央婉拒。   太子妃只当央央小地方来的,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也不是说丫头,就留在你身边陪你说说话,你们日后姐妹相称。”   央央挑眉。   “太子妃这话就不太合适了,一个是太子妃的表妹,一个是太子的表妹,来了沐王府,和我姐妹相称……那不知道太子和太子妃,又该怎么称呼她们?又或者,太子妃打算怎么称呼我和王爷?”   太子妃脸上有些尴尬。   说是留下两个人和央央姐妹相称,实际上就是给决非送妾的。   沐王之前出家,淡出了众人视线,可这一朝回来了,他就还是执掌沐王府的主人,也是一个值得拉拢的对象。   只要把人留下来了,这东宫和沐王府之间的关系就绑住了。   太子妃和太子主意打得好。   如果把人带到决非跟前,决非定然是一口否决,带到世子面前,哪有做儿子的给老子留妾的。   央央身份最合适。   而且她一个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看不透这种,只要她开了口留下了人,什么都好办了。   “这个……总要各论各的。”   “论不了。”   央央客客气气道:“留下来和我姐妹相称,到底乱了辈分,太子妃,这可不好做。”   太子妃犹豫了一下。   “不如这样,我娘家有个表姑……”   “太子妃。”   央央轻声打断了太子妃。   她笑意浅浅,朱唇微启:“原来太子妃能够替娘家长辈拿捏主意,只不过这里是沐王府,这里的长辈,就轮不到太子妃来拿捏主意了。”   太子妃脸上姹紫嫣红,最后定格在了铁青。   也不知道前面太子和人谈的怎么样,央央这边等太子妃走后,去了前院敲了书房。   燕却去送太子了,书房里只有决非。   “燕非。”   央央推开门后,反手锁了门,走到决非跟前。   决非面色不太好,看见她稍微收了收。   “刚刚太子妃说,要留几个表妹表姑的,听着意思不太好,我拒绝了。”   央央从后面抱着决非,声音懒懒地。   “你要是身边有别人,我就会死。”   “这世间,你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如果就连你都不是我的了,我会在这个世间消失。”   决非紧紧攥着央央的手,心跳骤然一停。   他只是听这么一说,就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生生用手挖了出来,疼得他呼吸不过来。   “不会的。”   在这个世间,他又怎么可能去看别人一眼呢。   这天下间,除了央央以外,又有什么是他值得留念的。   央央嘴角噙着笑,慢悠悠在他掌心轻轻滑动。   “记得你说的话哦。”   央央声音细软:“我可是记下了。” 第27章   沐王府开始准备盛大的婚事。   说是盛大, 决非并不在意这个, 央央也对此等形式没有多少想法, 全是世子去问了宗室长辈, 兢兢业业操持。   偌大的沐王府,沐王娶妻这种事情,只能让一个小辈操持,不少宗室女眷看不下去了,都伸手前来帮助。   尤其是太子妃,专门请了自己娘家姨母和表姑上门来帮忙。   都是亲戚,世子没有阻拦, 都留了下来。   这里面成了亲的妇人最是懂其中的规矩,还有些没有成亲的大姑娘,不是冲着世子妃的位置来的,就是冲着侧妃的位置来。   央央作为未来的主母,冷眼旁观那些腼腆害羞的女子进了沐王府,开始指手画脚着,没有点破她们的心思。   决非不理俗事,燕却再聪明也就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不能做到面面俱到,对于这一点并未考虑到, 还以为是亲戚之间的互相帮助,对她们充满感谢。   婚礼已经筹备起来了, 央央也被皇后召见了。   世子专门去请人给央央重新做了一条符合规矩的锦裙,还给决非做了一身圆领袍。   决非没有穿。   皇后召见央央, 陛下召见决非,这些来的都在他们的预料之内,甚至比他们预期的还要迟几天。   决非还以为,他们宣告婚事没多久,陛下和皇后就会召见他们了。   按着规矩,封王后的王妃人选,都是由皇室推选,两家合礼后来往,再定下婚盟。   决非选了一个乡下村女,甚至是给人做过丫头的这么一个人选,让陛下也有些一时难办。   阻拦?   自己这个小堂弟出家这么多年了,难得心里有个人把他带出佛塔,回到人世间,他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拦?   可是不阻拦?   决非到底是沐王,天子的堂弟,宗室里身份最高的一个了,他的妻子却是一个拿不出手的孤女,这岂不是令人耻笑?   陛下和皇后思来想去,觉着不能不管,也不能全管,给沐王府留了些时间,让他们操持起来,之后再宣人。   这就是表明,皇室对这桩婚事没有意见,给足了决非面子,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   特别是央央的过去被查明白后,总要见一面看看人选到底如何。   陛下也是担心自己这个小堂弟年纪轻轻出家了,对诸多事情并不知晓,被人给蒙骗了。   央央这样的身份,燕却担心极了,管事嬷嬷教了些,倒是觉着没有多少值得担心的。   这位主母,处事淡定,才思敏捷,又是在自家人跟前,哪怕有点什么也不怕丢人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此事算是家事,陛下和皇后是在中宫召见的决非和央央,伴随着陛下皇后的还有太子和太子妃。   央央这是第一次入宫,决非多少也是担心的,他从上了马车就一直牵着央央的手,没有多说什么,只一直走在央央的前面,替她挡去外面不断投向她的视线。   央央嘴角噙着笑,低着头一副温顺的模样,跟在决非的身后,像极了任何一个普通的妻子。   中宫的尚宫亲自前来相迎,打了帘子含笑道:“沐王殿下与陈姑娘到了。”   如今央央还没有册封,没有身份,大家即使知道她是未来的王妃,称呼上都还是喊着陈姑娘。   外殿的主坐坐着陛下和皇后,左侧下首是太子和太子妃。   决非在殿中朝陛下皇后跪拜。   央央随着决非的动作一起行礼。   “阿非快快起来,让朕好好瞧瞧可是清减了。”   陛下比决非大了二十岁,几乎是和自己的亲叔叔一起长大的,也是看着自己的小堂弟长大的,对燕非说是兄长,还怀着一个半个爹的心。   他对决非招了招手,示意决非上前。   太子和太子妃都起身躬了躬身行礼。   “是叫做央儿吧,好孩子,过来。”   皇后看着和蔼可亲,在陛下让决非上前的时候,她笑着朝央央招了招手。   央央侧眸看了眼决非,抿着唇上前,低着头温顺问了好。   皇后握着她的手,不着痕迹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眼底清澈,如幼兽似的不安又天真,长得很是清秀,一层薄薄的粉黛下,能看得出她姣好的底子。   皇后握着的这只手,摸上去细软,指腹没有茧子,不像是做活的。   气质虽不是大家闺秀,却也没有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害羞归害羞,也算是大方落款。   皇后微微颔首。   “入京后可还习惯?京中可有相熟的友人?若是一个人无趣,让太子妃陪你说说话?说来你还有几个嫂嫂,大约与你年纪差的大了些,你侄女们倒是年岁轻,人也有活泼的,改日了让你侄女们来陪你说说话。”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就是认了央央未来沐王妃的身份。   央央受宠若惊:“多谢娘娘。”   相比较央央和皇后这边的随意,决非那儿进展得很不顺利。   皇帝问什么他答什么,一板一眼的,多余一点都没有。饶是知道自己小堂弟就是这个性子,陛下也颇为无奈。   “听说婚期选在下个月,倒是有些仓促。”   皇后提道:“不妨可以往后挪一挪,请了钦天监选一个合适的好日子,多出一点时间来,让央儿和家里人熟悉熟悉,日后出门子的时候,从东宫那儿走也是不错。”   提到这个,央央低眉顺眼道:“先前太子妃也曾提过这个,还提过……”   “母后!”   太子妃猛地提高声音,慌张喊了一声,打断了央央后,才勉强笑道:“孩儿想着陈姑娘日后也是自家人,就顺嘴提了一句,没想着和母后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皇后闻言也笑道:“是很巧。”   说着这话,皇后好奇:“央儿这是拒绝了太子妃?”   “太子妃身份贵重,想着不好麻烦太子妃,就谢绝了太子妃的好意。”央央这话说的四平八稳,没有提到送人一事。   太子妃和太子都稍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央央犹豫了下。   太子妃的心又提了起来。   皇后看着央央,态度温和:“有什么但说无妨,都是自家人,没有那么多不该说的。”   央央等太子妃都要急出汗了,才慢慢说道:“皇后娘娘这边的好意,央儿是不敢拒绝的。看样子还是要麻烦太子妃了。”   太子妃第二次松了口气。   “不麻烦,不麻烦,母后都说了,都是自家人,没有麻烦这种说法的。”太子妃脸上多了笑意,轻松不少,“既然如此,那孩儿今日回了东宫就准备起来,定然要让陈姑娘风光出嫁。”   央央抿着唇轻笑。   机会都递给太子妃了,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太子妃是不是个聪明人了。   央央都答应了皇后,决非也没有二话。   备嫁的时间央央要去东宫。   决非对这个有点意见。   自从两个人离开同花村后,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只央央在连府的时候分开了那些日子。   而那些天,他都是候在连府的门口平复心里的空虚。   如今他总不能去守着东宫。   而婚期还有半个多月。   也就是说,决非要和央央分别半个月之久。   央央前往东宫的前一个晚上,决非难得失控,反反复复将央央送上极乐。   央央第二天走的时候,身边只带了一个王府的小丫头,管事嬷嬷本来打算跟上去,央央婉拒了。   管事嬷嬷是个厉害的,若是让她跟上了,太子妃只怕不好下手。   东宫里,太子妃给央央单独辟出来了一个院子,又送来了六个丫头。   说是丫头,六个人中四个都有些身份,除了这六个丫头外,还有两个年岁稍微大一点的。   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儿。   太子妃也直言不讳。   “陈姑娘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有个表姑母和小姨母,她们都是稍微耽误了点年华,如今还待字闺中。若是陈姑娘行个好,把人带在身边,以后也对陈姑娘有好处。”   “太子妃这还是要给我送姐妹了?”   央央似笑非笑。   她离开了别人,只在太子妃的面前,依稀又让太子妃看见了那天她被怼回来的模样。   央央根本不像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村女,在太子妃,未来的皇后面前,她比任何人都要硬气,也更不把太子妃放在眼里。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太子妃能感觉的到,但是表面上,央央并没有做出任何不符合身份的举止,让太子妃也只能忍了。   “……陈姑娘说笑了,只是给陈姑娘做个伴的人罢了,不然陈姑娘出嫁的时候光秃秃一个人,可没有这样的,跌了沐王府的身份。”   太子妃把话题拉扯到了沐王府。   央央不置可否。   那几个人都留了下来。   说是丫头,八个人中六个穿着打扮和央央都类似,出身都好,整日里面对着央央皮笑肉不笑的,说话夹枪带棒,总是阴阳怪气。   央央不耐烦这个,直接殿门一关,让她们自己玩去。   不是都要跟着她走么,总要有个身份的高低。   半个月的时间在那六个女子的相互排挤中度过了。   央央跟着宫里皇后派来的嬷嬷学了些规矩,每天安安安静绣着帕子,最是淡定不过,甚至没有半点待嫁娘的喜悦。   次月十五,沐王娶妻。   沐王妃从东宫许嫁,陪嫁二十抬嫁妆,随嫁媵妾六人。 第28章   沐王府的大喜事, 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就连沐王世子, 这个马上要迎来沐王府女主人, 从此不再是沐王府正儿八经少主子的人,都是一脸喜气。   决非也是如此。   他这是在阔别多年后第一次参与到了原有身份该有的热闹中。   他的婚事。   沐王府多年来没有办过一桩喜事,如今又是正儿八经的娶王妃,各方都是铆足了劲儿想要给沐王府造势,势必要办的热热闹闹的。   新婚的王妃被直接送到了正院坐房,门口跪着随媵的六个美人两个丫头。   决非还在前院,隔着远远地, 能听见来自前院的客人们的喧嚣。   央央一身华服,坐在大喜红披的榻上,儿臂粗的龙凤喜烛点亮了整个内殿,围在殿内的女眷们不管心里头怎么想,表面上都是笑逐颜开,吉祥话一箩筐。   哪怕之前的央央是一个让人看不上的低身份,如今她好赖也是沐王妃了。   就沐王燕非那种的性子,以后这个沐王府里真正说话的人是谁, 还不知道呢。   万一她肚子争气,生下沐王嫡亲的嫡子, 那她就变成了一个能代表沐王府的角色。到那个时候,多的是人想要和她搭上关系, 也未可知呢。   央央谁都不认识,也谁都不用理。   这里来的女眷大多是她的晚辈, 平辈的嫂子们都是略坐了坐就走,在一群小媳妇面前带着让她们不自在。   更何况,央央才十五,这些嫂子们有的女儿都比她大,有的年纪更大些的,孙女估摸着也比她小不了几岁。   为了让央央自在些,也让她们自在些,索性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没有平辈就有个好处,这里唯独央央辈分最大,所有人捧着她夸,她连一点回应都可以不给,听着乐呵就是。   这里的女眷陪坐了将近半个时辰,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纷纷起身告辞。   央央只是颔首,没有说话。   她是一直坐着的,至于那六个媵妾按着规矩,都是跪在门口的。   这里面有些和在坐的女眷都是有着各种亲戚关系,而如今她们跪着,大家站着。   六个人都低着头,有些没脸。   送走了外人,管事嬷嬷关了门,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媵妾们,进了屋关切问央央:“王妃,这会儿可要更衣用膳?王爷还在前院,怕是没个把时辰回不来。”   央央八风不动:“不必,我等着。”   她规规矩矩坐在床榻上,喜娘怎么把她送来的,她怎么就守着,几乎没有动过。   管事嬷嬷依稀发现了央央的一些不对劲。   这位王妃早先在府中时,最是和善不过了,与谁都能说说笑笑,脾气柔软。   嬷嬷也觉着她软和些无妨,毕竟王妃可以软弱,王爷和世子都给她撑腰呢。   可不想,从东宫出嫁了这么一遭,回来的王妃就有些微妙的生疏了。   管事嬷嬷抓了个丫头去厨房准备晚膳,她则弓着身出门。   前院里,决非并不是央央所想的那样在饮酒应酬。   多年的僧人生活早就让他和旁人不同。   哪怕是大喜的日子,决非身着大红喜袍头戴冠帽,眉眼里多了些平日没有的喜色,也还是那么清淡。   决非的堂兄弟表兄弟们还能和他说会子话,轮着他的后辈了,连给他敬酒都不敢。   决非也没有饮酒。   全程都是世子代劳,替父饮酒,一句一句的吉祥话不断说着,脸上红扑扑的,比起决非还要像成婚的。   决非还在磨蹭,他心如擂鼓。   从今夜起,央央就是他的妻了。   以后无论有什么,都是他们风雨同舟,相携手度过。   妻子。   决非在心里默默念了念这个词,只觉自己心里都是装满了蜜似的甜。   想见到她。   可是又有些不太敢。   “父王,天都黑了,您也累了大半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再等等。”   决非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手里握着一个酒杯,酒杯里是燕却给他换的白水。   燕却一本正经道:“母亲是新嫁娘,您不会去,怕是会比较重规矩,不敢肆意,估计还饿着呢。”   决非立即改了主意。   “我先回去,前面交给你了。”   “是,父王。”   燕却十分不意外自己父王的改口,摸摸鼻子接起了招待客人的重担。   决非一个人回到的正院。   正院外早早就挑了红灯,树上挂着丝帛,在夜色的月下迎风招展。   他脚下迟疑了片刻,慢慢朝内院走去。   门口候着几个丫头,一看见决非眼前一亮,几乎都看傻眼了。   决非在府中时,这些丫头们也只见过他僧袍的模样,这是决非第一次脱下僧袍,穿着大喜的红袍,头戴着冠帽。   几个丫头反应慢,比她们反应更慢的是跪在内间门外的六个媵妾。   她们都知道自己是身上带着目的来的,只要能笼络了沐王,那么以后好处是少不了她们家的。   来之前大家都知道,沐王做了多年的和尚,都做好了要面见一个僧人的准备,没想到这个抬脚步入的男人,俊朗丰神到让她们是失了神。   “王妃可睡下了?”   决非绕过屏风,低声问管事嬷嬷。   “回禀王爷,王妃还等着您。”管事嬷嬷道,“您没有回来,王妃一直坐着没有动的。”   决非心里一软。   他估计是央央在等他,毕竟是新婚之夜,他们名正言顺在一起了,央央肯定会期待他的到来。   决非脚下步子放快了一点。   央央还在等着他。   大红的喜服,规规矩矩坐在床榻边的少女,从今日起就是他的妻了。   她手中还握着团扇,透过团扇的那双眸眨了眨,落在决非身上的眼神有些复杂。   决非忽然发现,央央的眼底没有太多的喜悦。   他上前一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足无措的。   “王爷。”   央央朱唇轻启,喊着决非。   决非皱眉。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后,央央一直是直呼他的名字的。成了亲,该是最亲密无间才是,怎么会改成这个生疏的称呼?   莫不是在东宫,或者说嬷嬷们教导她了?   决非没有当回事,这会儿门外起了点争执。   央央透过屏风似乎能看见外头怎么了,嘴角挑起了一抹笑。   “王爷不出去看看?”   决非总觉着哪里不对,央央的语气里带了一点古怪。   决非想了想还是绕出了屏风。   在门口,那个被拨给央央的丫头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有两个丫头拦住了她,正在争夺托盘。   其他几个人围着,那模样瞧着是虎视眈眈的。   决非微微蹙眉。   这些丫头在闹什么。   “王爷!”   丫头率先看见了决非,眼睛一亮:“王妃自从进门还没有吃东西的,小的去给王妃端了粥来。”   说着,这丫鬟皱起了眉:“谁知道这几位就拦着要抢呢。”   “王爷!”   这几个都穿着粉裙,头上簪着粉花,看着决非的眼睛里是闪着柔情的。   “奴家是来伺候王妃的,这种小事,自然是该奴家做才是。”   决非目光划过她们。   “东宫送来的丫头?”   其中一个咬唇一笑:“回禀王爷,不是丫头,是随嫁的媵妾。”   另外几个女子看向决非的目光里,透露着同样的讯息。   媵妾?   决非一愣。   他猛然想到在把央央送去东宫之前,她握着他曾说过的话,新婚大喜之夜,决非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他顾不得更多,赶紧转身回了新房。   “王爷。”   央央已经放下了扇子,不光如此,她站起身,那一身红裙鲜艳刺眼,比红裙更让决非难以直视地,是她脸上的笑意。   央央最是单纯,笑容都是深达眼底的浓郁,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央央笑得比哭还难受。   “东宫给王爷送的美妾,王爷看着,可还入眼?”   决非心头骤然一跳。   他疾步上前,握着央央的手,无措不已:“东宫行事荒唐,送回去就是。”   别说他已经答应了央央,从此只有他们,就算他没有说这种话,他也是不会允许他和央央之间还有别人的。   “来不及了。”   央央眼底染上了一丝悲哀。   “太子妃就防着这个,把这几个人的名字全部写在了礼单上,如今已经进了沐王府,就是沐王府的妾了。”   决非:“把她们送回去,或者打发出去都行。”   “不行啊,这是太子妃送来的人,送回去打发了都是折了太子妃的脸面。太子妃代表的是东宫,太子的颜面,无论如何都要顾及着。”央央摇摇头,满脸都是哀伤。   “王爷,”央央轻声问,“还记得您说的话么?”   “央央……”   决非这一声喊得有些心惊胆战。   他总觉着,有些什么要变了。   是他无法承担的改变。   “太子妃说了,她们都是出身高贵的仕女,进了府是来帮助我的,可我不知道她们能帮我什么,是帮着我,去分走你么?”   央央的眼睛一眨,一滴泪落在她腮边。   “我不想要这样。”   “我怕,我怕我变成我最厌恶的那种怨妇,我怕你不看我一眼,我怕你我就此离心。”   央央双手缠在了决非的脖颈,她哽咽着。   “告诉我,你不会。”   决非心都揪了起来,看着央央哭,他恨不得以身相替。   “我不会,绝不会让你有一丝委屈。”   决非抱紧了央央,声音有些嘶哑。   东宫心不好,用这些手段欺负了他的央央。   决非在这一刻,忍不住对这个当初还算喜爱的侄儿充满了不满。   尤其是太子妃。   “那你能答应我么,在她们还在府中时,不要来找我。”   央央捂着决非要说话的唇:“更不要去找她们。不要踏入后院半步,让我好好平复一下。我保证,我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我好小气,我不想她们看到你。”   “不要让她们看见你,好不好?”   央央抱着他哀求。   决非沉默了片刻,:“……好。”   新婚之夜也算是决非能和央央亲近的唯一机会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只能化作行动,不断告诉央央,不要去担心那些不会存在在他们之间的未知问题。   他的心就在央央的手上,一喜一悲都被她掌控着。   次日清晨决非脱去了大喜的红袍,重新穿上了青灰色的僧袍,按着央央的所愿,去了前院,同时央央吩咐,把二门的院子封了起来。   沐王妃的正院里,央央斜靠着贵妃榻,手持团扇轻轻摇着。   她的面前跪着六个人。   东宫借着她成亲机会塞进来的六个媵妾。   昨儿一晚上,这六个人都没有摸到半点机会进屋里来,只能按着规矩跪在门外,跪了足足一夜。   今次她们连梳洗打扮的时间都没有,跌跌撞撞又被丫头们领进房间继续跪着。   这六个女子出身都不错,从小娇生惯养的,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跪在一个村女的面前,饶是她们掩藏地再好,眼底也会露出一些愤懑。   央央全部都看在眼底。   她摇着扇子,笑意轻轻。   “几位美人可知道入了这沐王府,日后该听谁的?”   “妾等自然该听王爷的。”   其中一个抬起了下巴,无不倨傲道。   央央笑出了声,懒洋洋道:“错。”   “来人,张嘴。”   花枝面无表情上前,狠狠一耳光扇在了那美人的脸上。   那美人被扇得彻底懵了,捂着脸不敢置信。   不光是她懵了,其余几个人也都想象不到。   在东宫时,央央是温柔又低调的,最是好欺负的那种,也就是因为看中了央央的这个柔软可欺性子,太子妃才选了她们来踩着央央上位。   怎么才一天的时间,这个好欺负的王妃就彻底不一样了?   央央露出了一丝愉悦。   “在这沐王府,你们都要听我的。”   “我要你们活,你们就活,我要你们死,你们就活不下去。”   “在这里,要么乖乖听我的话,要么就去死好了。”   央央柔声问:“你们的选择呢?” 第29章   随嫁媵妾六人, 两个出自太子妃娘家, 一个是皇后娘家的, 另外三个也同样是出生名门。   这六个人中只有两个是嫡女, 另外几个都是庶出,虽然是庶出,但是身上都被家里人压了宝的,都指望着她们能笼络了沐王,给家里换来一条粗壮的大腿可抱。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央央肆意欺负。   央央下了狠手的,给这六个人立规矩, 每日诵读为妾之道,天不亮起身站在正院外候着,入了夜才准人回去休息。其余时间更是给她们排的满满当当,一丝摸到前院去的机会都没有给。   听话?被一个村女骑在头上羞辱,不听话?   听着央央的意思,好像是要不管不顾拿捏着她们,一有问题就下死手弄死她们?   开什么玩笑!她们可是冲着沐王来的,可不是在这里陪着一个村女的!   央央那边传递出来的意思很简单, 如果想要反抗,除非这个沐王府里没有王妃, 不然的话,她们始终都要跪在她的脚边臣服。   这六个人都不服央央, 不但不服,在央央给她们立规矩的时候, 心里已经生出来了一些别的心思。   央央怎么说的,要么听话要么去死?   不是还有第三条路么?   如果这个沐王府没有了沐王妃,她们又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六个媵妾都是聪明人,趁着夜里聚了聚,第二天二院门打开时,她们身边的贴身丫头都悄悄出去走了后门离了府。   百灵给央央说的时候,她侧卧着美人榻,手里捻着荔枝在吃。   正院里的几个丫头和嬷嬷都在外间候着。   这位沐王妃很好伺候,没那么多事儿,也是个和气人。唯独在几个媵妾身上展现出了她不怎么和善的一面。   管事嬷嬷倒是觉着如此才是对的。不然王妃没有多少后台,不硬气一点,受委屈被欺负的就是王妃了。   一个王妃,怎么能让几个妾爬到头上来呢?   因为这个,即使沐王从新婚过后不再进后院,她们也想得通了。   更何况看着央央,她是根本不受这样影响的。   几个嬷嬷都猜测,这是王妃打算一鼓作气把几个媵妾都拿下,收拾妥当了才让王爷见人,免得这几个小蹄子勾了王爷去,王妃以后就不好过了。   央央的这点手段很简单明了,后宅浸淫过几年的都看得出来,嬷嬷们估计王妃到底年纪小脸皮薄,做了这些还是惶惶不安的,为此都很听话,央央说平日里让她们不要贴身伺候,嬷嬷们就守在外面抱着个篮子做绣活。   百灵落在央央的肩膀上跳着。   “……她们几个人都合计要你命了,最快就是今夜动手,主人有什么打算?”   央央闻言慢悠悠剥着荔枝壳,不怎么在意。   “今儿放嬷嬷们休息,留两个不经事的小丫头看门。”   百灵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个主人是要引狼入室了。   只不过,这个狼可能不知道,藏在室里的不是好欺负的猎物,而是好整以暇的猎人。   当天夜里,央央还是按着旧时间早早洗漱了睡下了。   丫头伺候着央央躺下,熄了灯在外间的小榻上睡了。   正院里就剩下廊下挂着的两盏灯笼,并庭院里的石灯还在照亮。   其余的丫头婆子们都睡下了,正院里彻底沉寂了下来。   央央似乎睡得不怎么踏实,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她又睡下了,翻来覆去几次后起身。   央央披上披风站在窗边,窗外月亮已经被乌云遮盖,再要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   央央微微蹙眉。   第二天清晨,丫头来服侍央央起身的时候,央央扶着额叹息。   “昨儿做了个不太如意的梦,惊醒了几次,总觉着外头有人似的。”   嬷嬷正跨步过来,听到这话奇了。   “王妃好机敏。”   央央这才面带笑容。   “府里出什么事儿了吗?”   “算不上,大晚上的有个小毛贼摸了进来。”   嬷嬷在央央的梳妆台上放下了一个首饰匣子,里面都是从府里仓库开了选出来的好东西。   “估计是知道咱们府里办喜事,想来摸些东西,都摸到我们正院门口了,亏着王爷早早吩咐过,正院里安排了不少的人守门,每隔一刻钟还有巡逻的下人,那小毛贼刚摸过来就被抓了,没成想动静那么小,还是惊动了王妃。”   央央坐在那儿,长发披肩,由着丫头给她梳头发,眉眸里含着一丝意义不明:“那还真是……”   可惜了。   不过一想到这些都是决非安排的,央央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一个出家多年的和尚,回到王府还处于一个游离在外的状态,没想到他会在什么都没有插手的情况下,先安排了她的安全。   央央眉目温柔,一时兴起,挽了袖子去小厨房煮了一份汤,提裙第一次离开了正院。   前院里决非辟出来了一个小院子。   他成了婚的人,见不到自己的妻子,索性还是穿着他的僧袍每日念着佛。   央央来的时候,门外的小厮揉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王府的人都知道,自从新婚第一天起,王爷就住在了前院,而王妃全身心都用在了对付那几个媵妾的身上,这还是王妃第一次来前院呢。   “王爷呢。”   央央自己提着食盒,笑眼弯弯。   “回王妃的话,王爷还在里面呢。”   小厮赶紧让开了路。   隔着薄薄一扇门,门内还有木鱼的声音。   央央敲了敲门。   “夫君?”   木鱼声戛然而止。   而后央央就听见了明显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被打开了。   决非的脸上还没有整理好他的喜悦。   “……你来了。”   决非伸手想要拉央央,又强行克制住了。   他几乎是把规矩写在骨子里的人,只除了和央央在一起的时候。   央央含笑主动牵着了决非的手,她和决非进了房,反手就把门锁上了。   “好几天一直在忙,没有顾得上来看你。我在欺负她们……燕非,你不要不喜欢我。”   央央放下汤,直接就坐到了决非的怀中,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吐气。   决非抱着她的腰,心中无奈。   太子妃行事不端,太子也参合在其中,塞了这几个人进来。   宗室贵族里来往多得是这种送人的手段,可这些放在他和央央之间,就成了最大的忌讳。   央央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些,一下子要让她接受这种贵族之间的人情方式,肯定是为难她了。她不喜欢也是正常。   决非心疼央央,明知道央央在故意立规矩,也纵容着她,甚至想着能用这种招数逼退那几个女子,也是个好事。   “不会的,你怎么做都行。”   央央开心了,趴在决非怀里撒了会儿娇。   怀里的人自从新婚就没有再见一面,决非是抱着她都觉着疏远,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   央央陪着决非在前院住了两天,精气神儿好多了,才返回了正院。   而她回去没多久,六个媵妾就联袂而来。   “王妃,妾等自从入府从未外出过,明日就是十五了,不知道妾等可否出门礼佛?”   媵妾笑得和之前一脸愤懑时截然不同。   “想出去就去吧。”   央央打量过他们,嘴角带着笑,并未阻止。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   “只是王妃许是不知道,我等到底是妾,哪有避开主母自己出门的说法,所以可能还需要王妃亲自带领妾等出门了。”   那媵妾欺负央央外来的村女不懂京中规矩。   可真算起来也不是全然不对。   在别家,小妾只能跟着主母出门,这的确是规矩。   可也没有谁家是小妾要出门,就让主母陪同的。   这就是欺负央央呢,让人知道了,没得让人嗤笑沐王妃反倒让妾给指使了。   嬷嬷当场就要发作,央央却温柔一笑。   “如此甚好,正好我也有些日子没出去了,那就去枯禅寺吧。”   几个媵妾眼底露出喜悦,得了央央的准话按捺不住,激动地相互看了一眼,努力维持着冷静告退。   “王妃,此事不妥啊。”   嬷嬷以为央央不懂,苦口婆心劝着:“没有说是小妾出门要主母陪同的,您这样做,多少让人嗤笑啊。”   央央眼底懵懂:“原来是这样么,可我已经答应下来了,而且……我的确想出门去看看。有些日子没有出门了,闷得慌。”   嬷嬷也只能叹息。   王妃要出行,该准备收拾的可不少。   正院里去汇报给了决非,决非当场决定陪同一起。   让央央知道了,她直接来了前院找决非。   “你不许去。”   央央抱着决非脑袋埋着他肩膀,细声细气:“那几个也一起呢,你若是一起,让她们见了,我不开心。”   决非犹豫:“那我远远跟着。”   “……不要。”   央央还是拒绝了。   “去枯禅寺,来去也就两三个时辰,很快就回来,你不用跟着。”   央央到底是主母,她要带着妾出门,决非若是一定跟上,也说不过去。   决非只能勉强答应了。   央央这才露出笑脸。   第二天,王妃的车驾和几个媵妾的车驾一起从沐王府离开,前往城南的枯禅寺。   央央身边就带了一个小丫头,还是懵里懵懂地,刚分到她身边来没伺候几天。   比较懂事的那几个央央一个都没有带。   枯禅寺在京城中,距离不远,马车过去也就不到一个时辰。   央央的马车在前,几个媵妾的马车在后,一路上相安无事。   “王妃。”   其中一个媵妾的丫头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走在央央的马车车窗边焦急道:“我家小娘不太好,还请王妃去看看。”   央央慢条斯理道:“不好了就去找大夫,我是大夫么?”   那丫头赶紧说道:“小娘一个妾,有什么自然是要主母说了算。王妃去看看小娘,请大夫也要请王妃出面才是。”   央央这才扶着那个小丫头的手下了马车。   王府的车队一共四辆马车,央央一辆,六个媵妾两个人一辆。随着车队的还有仆从二十余人。   央央下了马车,其余三辆马车的媵妾也跟着下来,就最后一辆马车里,传来了‘唉哟’‘唉哟’的叫唤。   “主母……主母快来看看我吧,我怕是不好了,要死了……”   央央身边的丫头是个年纪小不懂事的,一听就慌了神了。   “王妃,怎么办?”   央央就站在马车旁,静静听着马车里的动静。   半响,她吩咐:“既然不好了,去请个大夫来给瞧瞧。”   “王妃,王妃您请上来瞧瞧我吧,我怕一个不好没了命去,总得给主母说句遗言的。求求王妃了。”   里面的人哭得撕心裂肺地。   那媵妾的丫头也跟着抹眼泪。   央央这才嘴角一勾。   “好啊。”   她轻飘飘说了,扶着丫头的手踩着脚凳上了那辆稍微狭小一圈的马车。   马车里有两个人。   按理说,里面该是有两个媵妾的。   可是央央掀开帘子时,里面是坐着一个哭得满脸泪的媵妾,另外一个,一身衣裙打扮,轮廓棱角分明,涂脂抹粉也遮挡不住是个男人的模样。   他手里攥着一把刀,马车帘子落下来的时候,正好刀锋贴上央央的脖子,冰凉地,带着杀气地。   男人温和笑着。   “王妃小心,刀剑无眼,在下怕一个手抖,伤了王妃就不好了。”   央央静静看着那个伪装成自家府里媵妾的男人,半响,她垂着眸身体微微抖了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受到了惊吓,央央却没敢吭声,老老实实按着那男人的指使坐在了马车中。   媵妾擦去了眼泪,满脸的猖狂。   “王妃,妾是不是不太好了,王妃不妨下令,带妾去看看吧。”   媵妾嘴里说的话,是那么的惶恐,可她的脸上,是奸计得逞的笑。   央央的目光落在那把短刀上,垂下的眸里是玩味的笑意,而马车上的人却只能听见她声音似乎有些发颤:“……我陪齐小娘去找大夫。”   外面守着的王府的人听见主母的声音,立即应了下来,最后一辆马车解开了,马夫转了方向,哒哒离开了枯禅寺。   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王妃已经遭到了挟持。   半个时辰后,这辆王府出来的马车消失了踪迹。   沐王妃在上香的途中失踪了。 第30章   那辆马车在转了方向后就被挟持了。   央央全程都是恐惧的模样, 那媵妾甚至差点想伸手来扇她, 不等央央耐不住性子, 那男人就阻止了。   “有什么都忍着。”   男人比那媵妾沉稳的多。   央央低着头, 听他们交谈,基本就知道了,这男人是那媵妾的表哥请来的人,打算把她绑了去,最好杀了让她回不去。   可真是被她刺激的脑子发晕了,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   不过这个法子,也的确是一劳永逸。   只要央央没了性命, 再怎么样,也回不到过去了。   只要没人查得出来,这几个媵妾就能打着给主母守孝的旗号,继续留在沐王府里。到时候只要和沐王有那么半点的交集,不也是比现在好么。而且头上还没有一个整天立规矩的主母,多划算的买卖。   那男人把央央的马车带到了一个郊外的矮山上。   山路崎岖,央央被放了下来。   山上明显是个山匪寨子,五大三粗的汉子手持斧头, 紧紧盯着央央和那媵妾。   “怎么来了这里……”   那媵妾都有些心里发毛,躲在那男人的身后。   央央却是被一把短刀比着, 踉踉跄跄跟着爬着山路往上走。   “闭嘴。”   男人到了这个地方,也不给那媵妾好脸色了, 一把推搡着那媵妾,把她推给了一个粗汉, 一把拽着央央的胳膊,粗暴地把她往山上推。   “你在做什么!你不许对我无礼!”   那媵妾还看不清形势,大声嚷嚷着。   粗汉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哪儿那么多废话!闭嘴!”   媵妾被这一个耳光打蒙了,捂着脸哭都哭不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央央却看得明白。   这人,的确是搭着几家媵妾的线,收人钱财来与人消灾的。只是他们不单单只是收了那几家的钱,又或者,他们收钱,可能别有用心。   这就有趣了。   央央不反抗,老老实实地。让走就走,说蒙着眼睛,乖觉地闭上眼让人绑了布带。   央央的听话让男人侧目。   这里的确是个山寨,山匪不少,瞧着了央央和那媵妾,眼神都有些古怪。   “当家的,这一票能成么?”   那男人换回了一身劲装,几个山匪围了上去。   央央手被捆了绳子,跪坐在铺着干草的地上。那媵妾和她一样,只她一个劲儿哭闹,又挨了两个耳光,肿着脸红着眼。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不是收了我表哥的钱来办事的么,你们抓错人了,只抓她,我不是你们要抓的人!赶紧放了我啊。”   汉子们说话,听着她吵,过来又是不留情地一耳光。   “瞎嚷嚷什么!要不是看你能换些钱,老子这就剁了你!”   汉子的话这才让那媵妾害怕了,呜呜呜哭着没敢再说话了。   央央垂着眸。   她耳边能听见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说着,人都走开了,这个屋子的门外被栓了一圈铁链,或许还有人看管。   没多久,百灵从天窗抖了抖翅膀飞了进来。   它落在了地上,假意啄着干草,给央央透露消息。   “主人,听到了,他们是打算用您来威胁沐王府的。前任沐王曾经带兵剿匪,抓了他们的头,现在还关在大牢里。”   “他们打算用您来换山匪头子,之后集体撤离退到江北去投靠当地的匪大王。”   央央颔首。   这么一来,事情就清楚了。   正好,省了她的麻烦。   央央倒是难得的配合,都不用那群山匪费心,说吃吃,说老实睡就老实睡,等到入了夜,她也老老实实被那男人拎起来,被刀架到脖子上,一步步走出了那间小偏屋,跟着一群举着火把的山匪被推到了山寨口。   山匪们手里挥舞着刀枪,高举火把,凶神恶煞。   而在山寨的外侧,是面容冰霜的决非。   府里丢了王妃,燕却根本没敢自己做主,哪怕知道这事儿会引起轩然大波,也赶紧儿告诉了决非。   而决非当场下令,翻了这天地,也要把央央找到。   那媵妾的手段不高明,留下了痕迹,很容易就顺着找到了这距离京城五十里地的山寨。   决非出家多年,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几乎把人能吞噬的焦躁。   央央不见了,那一瞬间,决非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一把揪住,无法呼吸,无法感到活着的心跳。   这一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撑下来的。   知道了央央的位置,他几乎是丝毫没有耽误,一人一马一路疾驰,比身后整队的士卒快出许多,率先一人抵达了山寨大营。   他一身青灰色的僧袍,站在几十个山匪的面前不带任何畏惧,目光直直落在央央身上。   央央被挟持了半天,并没有受什么磋磨,除了瞧着精神不好外,没有太多让人揪心的不好。   决非松了口气。   他真怕央央出事。   “沐王殿下,您来得真快。”   那挟持着央央的男人皮笑肉不笑。   “有什么冲我来,放开我妻子。”   决非一字一句道。   他眉宇间是无尽的凛冽,央央被带走这件事,让他充满了懊悔和怒意。   如果央央有一点差池,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要放过王妃,很简单。还请沐王通知顺天府放了我爹,再准备一千两黄金,放我们走。离开后,我自当放开王妃,当然,不会伤及王妃慢点。”   决非远离这些事情多年,却还记得在他少年时,先沐王捕获过一个匪首,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剿匪打击了匪类的嚣张气焰,如今那个匪首至今还关在天牢里,用来吊着那些匪类。   没想到,却因此牵连到了央央。   匪首手上沾染着无数人的鲜血,作恶多端,当初也是花了大力气才擒获了此人。   决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好。”   心里的那座佛,垮塌了。   这世间的一切,又与他何干。   他只要央央就够了。   央央眼神复杂。   “燕非,你不要答应他。”   央央温柔对着决非露出了一个笑容。   “若是放了那个人,岂不是纵虎归山?”   央央话音刚落,那人手中的到朝里挪了挪。   央央的脖颈上出现了一条血迹。   决非目眦尽裂:“不许伤她!你的要求我答应!”   “燕非不要!!!”   央央咬紧了下唇,像是没有感受到脖颈的伤疼痛,满脸焦急:“不能答应。”   那挟持着央央的男人倒是挑眉。   “沐王说话,我该是相信的,不如这样,王爷也留下来,等其他人送来我要的人时,我送沐王先离开,如何?”   决非一口答应:“好!”   “先送我妻子离开。”   男人颔首:“王爷的要求,在下自然是答应的。”   决非在那男人的示意下,主动上前。   央央眼神有些复杂。   这种时候,一个弄不好命就交代进来了,决非他就一点犹豫都没有吗?   她忽然觉着意兴阑珊。   做一场局,是为了让决非上当,可决非真的上当了,她却没法高兴。   明明只需要下一步,她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可是央央有些没法去想,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决非会怎么样。   她咬着唇,打算放弃这次的机会。   下次吧,不过是解个铃铛,下次有的是机会。   央央不想逼迫决非了。   山匪能抓一个王妃做人质,就不怕抓一个王爷。   决非和央央都落到了山匪的手里。   “这位壮士。”   央央咬了咬唇。   “您抓着我,王爷会为了救我答应您的要求,可您抓了王爷,世子不会为了救王爷和我,而答应您的这些要求。”   央央说道。   “王爷若是在王府,那么沐王府做主的人就是王爷。王爷都被擒获了,做主的可不是世子么?想必这位壮士也知道,世子并非王爷亲子。”   男人一愣。   央央说的,他都知道。   这沐王燕非自从离开了沐王府,多年间从未下山回到王府过,王府里的掌事,这么多年都是下面人在辅佐着年幼的世子。   世子并非沐王亲子,只是旁支里抱过来的一个孩子,改了名认做嗣子罢了。   他的所谋不小,如果是沐王亲口同意了,用王爷的身份去运作,八成能成。   若是沐王也被他留了下来,世子一看,被困的王爷王妃,一个是几乎不怎么见面的养父,一个是刚刚进门的嫡母,如果他是沐王世子,他会怎么做?   几乎就在瞬间,那个男人就知道了。   绝对不能留下沐王。   沐王不在他手上,才会为了他的妻子去帮他放人,若是那个世子狠心点,直接派人杀了沐王和王妃,他手上一点筹码都没有,还暴露在了官府眼皮子下面,以后的日子别说是换回他爹远走他方,不被一网打尽就是好的。   男人立即给他手下使了个眼色。   决非的手基本是刚被捆起来,就被放开了。   “王爷,王妃待您真是情深义重,希望王爷不要辜负了王妃才是。”   男人皮笑肉不笑。   决非却一口否决。   “留我做人质,放我妻子归去也一样。”   “自然不一样,王妃一个刚刚进门的新人,如何调动的了沐王府的下属?又如何能去的了顺天府?王爷,在下会照顾好王妃,绝不让她有事,还请王爷带回我要的人。”   央央已经不想玩了。   只要决非现在先离开,她就能轻松脱身。   “王爷,你不若先听他们的,回去换人。”   央央咬着唇低声道:“我在这里等你就是。”   决非紧紧盯着央央。   找到了人,又不能把人带走,决非看着她脖颈上的那把短刀,一切的行动都被桎梏住了,无法轻易救出她来。   若是不能一击得手,那么央央肯定会受伤。   他不能忍。   决非不肯走,那男人也不肯放了央央走,事情一下子就胶着了。   “王爷,还请您顾全大局,别让我心里焦急,不小心伤了王妃。”   男人捏着刀子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刀刃几乎要陷入央央的皮肤下。   血丝顺着刀刃流淌出了一条血线。   决非瞳孔一缩,他攥紧了拳头。   “……不要伤她。”   他还是退让了。   如今央央唯一的活路,就是他去按照约定,把人带来。   顺天府放人最好,若是不放,劫狱也不是不行。   决非深吸一口气,静静看着央央。   央央好像从他的眼底看见了一些什么。   决非退了半步。   央央松了一口气。   走吧。只要他离开了这座山,她就好办了。   只电光火石之中,央央见决非瞳孔一缩大步上前,似乎不到一个呼吸之间,‘噗嗤’一声,利刃插进血肉之躯的声音在央央耳边响起。   那个持刀的男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手握着刀都退了两步。   决非抱着央央,缓缓跪倒在地。   他趴在央央的肩膀,紧紧抱着她。   “还好……你没事。”   央央怔怔看着决非锁骨下处插着的一把利刃,缓缓抬头。   行凶者是一个十几岁大的少年,他已经被那男人一把按住了。   “小弟!你疯了!杀了她咱们爹回不来了!”   “我不管,沐王府害死了我娘!我要杀了他们王妃一命换一命!”   少年的挣扎央央已经听不到了。   她抱着决非,满手都是鲜血。   决非的伤位置太靠近心脉了,血顺着利刃滴落,红得刺眼。   决非的呼吸有些艰难,可即使如此,他还在笑,眼底都是放松。   没有伤到她,太好了。   “为什么?”   央央有些迷茫。   “你为什么替我挡?”   生命难道不是每个人最宝贵且只有一次机会的么,决非又不知道他现在只是一次分魂的投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怎么敢这么做?   央央怔怔盯着决非。   她眼前好像有些模糊。   “乖,别哭。”   决非抬起手,摸了摸央央的脸颊。   哭?   央央眨了眨眼,两滴温热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了决非的脸上。   模糊的视线稍微清晰一些了。   “燕非。”   央央小声喊着他:“你会死。”   决非却很淡然,丝毫没有理会他胸口渗出的血。   “别怕,不要看,会吓到你的。”   他的手温柔捂着央央的眼。   央央眨了眨眼,泪滴又落了下来。   “沐王是不是死了?沐王妃怎么办?”   “……现在好了!什么都乱了!怎么办!”   “快走吧,沐王要是死了,那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好吵。   那些人吵到央央了,她都要听不清决非说话了。   她的手落在了决非的眼睛上,轻轻遮住。   决非看不见的位置,央央的脸色已经彻底变了。   她在这一刻,犹如从幽冥地府而来的厉鬼,看一眼就让人冷彻心底。   “百灵,让他们闭嘴。”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过后,山寨土匪的惨叫接连一片,凄厉的像是无间地狱。   不多时,惨叫声消失了。   决非刚要张口,央央的另一只手也捂了上去。   “……傻子。”   她也不知道是在说决非,还是在说她自己。   决非的胸口起伏弱了一些。   “百灵。”   央央淡淡唤着。   百灵落到了央央的肩膀。   “……把他的伤换到我身上来。”   百灵一看决非那个伤就咋舌:“换过来你会死的!”   “不换他会死。”   央央声音紧绷:“……我不要他死。”   百灵猛地了然:“哦对,他不能死。”   央央知道,百灵想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也怪不得百灵。   这里只是一个话本的投世,决非这个人,本是不存在的,只是他的魂体附在了这个身体上罢了。   死了,也就死了。   本可以不在意的。   央央原以为是这样的。可是不是。   决非的血,让她彻底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这是哪里,忘了她要做什么。   央央怕。   怕决非死。   她怕得浑身发冷。   央央趴到决非的怀里,手还没有松开。   百灵拍打着翅膀。   “……那你可要快一点,没多少时间了。”   剧痛袭来。   央央脸色一白,跌倒在决非的怀中。   她的胸口,原封原样把决非受伤的位置搬了过来。   决非留了多少血,她就留了多少血。   央央已经眼前发黑了。   她……没有多久了。   捂着决非的手,无力垂下。   “……央儿。”   决非身体一轻,剧痛在消失的一瞬间,他慌了心,紧紧抱着怀中的人,浑身紧绷。   “傻子,不是央儿,是央央。”   央央还有闲情逸致用手指戳了戳决非的腮,苍白的脸上带着笑。   决非全神贯注盯着央央,他的眼睛里根本看不见周围倒了一地的尸体,他只能看见本该被他保护着的央央,胸口的那个血窟窿,以及不断流出的鲜血。   他眼底发红了。   “……央央。”   他抱紧了央央,高大的男人像是一个迷路的孩童,彷徨迷茫。   央央勉力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份洒脱。   “和尚,我好像要死了。我死之后……你能记得我么?” 第31章   决非的眼珠都不会动了, 直勾勾看着央央, 他喉结滚动:“……不会的。”   他的反驳声很小。   刚刚伤到极致的, 明明是他, 一扭头他身上的伤转移到了央央身上。   这种完全无法解释的通的事情却这么荒诞的出现了,决非却完全没有分出心思去理会,就像那一个恍惚之间全部失去了生命倒在地上的山匪一样。   刚刚亲自体会过,决非自己也知道,眼前留了一身血的央央会有多疼,会有多绝望。   “为了不让你忘了我,一扭头就续取一个新媳妇, 燕非,我给你留个遗物。”   央央攥紧了决非的手。   她小脸煞白,胸口那儿开的一道口子血流不断,她失血过多,眼前已经是有些发晕了。   “之前一直说,要把我这个最珍贵的铃铛给你,你不要。没想到现在还是要给你了。”   央央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她疼得连呼吸都是一停一顿的, 短短一句话,分了好几次才能说完。   决非无意识反握着央央的手, 一脸的苦涩。   他的目光还在央央的脸上,当看见央央的脸越来越没有血色的时候, 决非猛然抱紧了她。   “我不要。”   “……你不要离开我。”   央央无力地靠在决非的肩头。   她也不想啊。   本来想换个法子,不要这么刺激他的, 可偏偏造化弄人,还是提前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虽然,这个效果很好,也很让她揪心就是了。   “我也不想啊。”   央央勉力抬起手落在决非的脸颊上。   他的脸颊很冰。   就像是从一个冰棺里刚出来的千年古尸一样,毫无温度。   冰得刺手。   “可是我救不了我自己了,燕非。”   决非闭上了眼睛。   他怀抱里的少女体温逐步在下降,那血流已经污染了他的怀抱。   血腥气在弥漫。   怀中的人,当真没有未来了。   怎么办。   央央的肩膀微微一热。   她心一揪。   “……燕非?”   这个男人……哭了。   央央心里顿时乱成一片。   决非没有说话。他除了紧紧抱着央央的那个怀抱在颤抖外,没有任何的反应。   “……没事的,你是出家人,应该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谁都要经历的一步。”   央央劝着决非。   “……我知道,却不愿。”   决非的声音沙哑。   “如果可以,逆天改命又如何,我只要你活下来。”   央央咬紧了唇,她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脆弱。   这个男人,最是守规自律,顺应天道,何曾有过如此叛逆反骨的言论。   央央心中喟叹。   也算……值了。   她靠在决非的怀中,还有心情轻笑着:“逆天改命这种事让我来做就好了。”   决非的手收紧了。   央央感觉得出,自己这个身体流血已经超过了一定程度,她支撑不了多久了。   “我离去后,你把铃铛摘下来,权当做是我在陪你。我的尸骨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种两棵柳树,夏天还能有树荫乘凉……”   央央絮叨的声音越来越低。   深夜的山上虫鸣都听不见,风吹过一地寂寥。   决非过了许久,颤抖着声音:“……央央。”   没有人回答。   怀中的少女就像是陷入了沉睡,安安静静靠在他的怀里,一如以往任何一天一样,嘴角还带着一抹温柔的弧度,神情安详。   “……央央。”   决非又唤了一声。   他的声音干涩紧绷,有着说不清的恐惧。   “央央……”   至始至终,无人回答。   夜深了,整齐的马队马蹄哒哒,为首的少年翻身下马,焦急冲上了山寨大门。   在他身后是几百士兵,手持兵器一起冲了进来。   “父王!母亲!”   燕却急吼吼冲了进来,脚步猛然一顿。   山寨里人很多。   几十个手持武器的壮汉东倒西歪,死了一地。   “……父王!”   燕却声音都发颤了:“您在哪儿?母亲在哪儿?您二位没事吧?”   他到底年纪轻,十六岁的少年第一次接触一地尸体,脚都软了。   尸骸遍地中,燕却终于看见了他一路找来的人。   决非太好辨认了。   他一个穿着青灰色僧袍的和尚,几乎一眼就能看见。   “父王!”   燕却刚提高了声音喜悦唤了一声,脚才抬起来,就僵住了。   跪在地上的那个,自然是他父王燕非,可是燕非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他弯着腰低着头,头埋在怀中人的肩臂弯,一动不动。   燕却僵硬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能让他父王抱在怀中的人,只有王妃,他那个新进门的母亲。   可是如果决非这么抱着人,一动不动,那是不是说……   “世子!找到王爷王妃了……”   身后人气喘吁吁跟了上来,燕却立即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几百士兵也都冲了上来,那一地的尸骸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近百人的山寨里,居然一个活口都没有。   空寂的山寨,几百人都一言不发。   燕却守了很久。   天拂晓了。   决非终于动了。   他双手环抱着怀中的人,慢慢站起了身,他许是跪的太久了,脚底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燕却差点就冲上去想要帮忙扶一把,却看着决非的眼神,被钉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决非抱着怀中熟睡一样的少女,慢慢穿过人群,走下山去。   燕却以及几百士兵悄然无声目视着他。   青灰色的僧袍胸前衣襟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凝结成红黑色的血斑,怀中的少女胸前衣服更是无法去看,彻底被鲜血侵染。   少女闭着眼,面无血色,也没有呼吸的起伏。   决非每走一步,从他的手上都能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铛声。   小小的,呜咽似的。   沐王府刚过门的王妃没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沐王亲自下令,将随嫁来的六个媵妾活生生给殉葬了。   除了这六个媵妾,六个媵妾的家人也被牵连,沐王府几乎是不遗余力打压过去,甚至连皇后娘家承恩侯府,太子妃娘家都没有放过。东宫甚至都被波及到,一时之间,处处风声鹤唳。   决非手上放下了佛珠,手腕上缠着一圈细链,链子上坠着一颗小小的铃铛。   燕却依稀记得,自家母亲脖子上戴着,就是这个。   决非放下了佛,捧起了她。   沐王消失了。   普天之下可能只有世子燕却知道,自己父王,大约是去了母亲的墓前,长守着她的安宁。   终其一世,伴芳魂旁。   *   “姐儿快醒醒,这都日上中天了,您再不起来,仔细奶奶收拾您!”   年纪轻的丫头左右麻利勾起了床幔,另一个丫头赶紧把睡眼朦胧的央央扶起身来,拧了水的帕子捂了她的脸,冰得央央浑身一个激灵。   “姐儿这可是清醒了?”   央央呆呆坐在床中央,第三个丫头手持青铜面盆进来,柔声劝着。   “快些洗了,小的伺候您更衣,姐儿就能早点去奶奶那儿撒娇认错了。”   央央扶着额,声音有些哑。   “我做了什么?”   第四个丫鬟挑选了一身紫藤花刺绣的长褙子并一条间色襦裙,回头笑着说:“姐儿这是睡一觉就不认账了,西席先生都让您给欺负跑了,奶奶火气大着呢,您这会子怎么躲都躲不过的,早些去认了错,给奶奶陪个不是,也好受些教训。”   西席先生……   央央起身让丫头们伺候着梳洗更衣,坐在铜镜台前,看着丫头手脚麻利把她长发挽做了双垂髻,又在她鬓角插了一根簪花。   铜镜里的少女圆脸圆眼,带着点婴儿肥,眸子清亮,脸颊有笑窝,肉呼呼的,瞧着可是惹人爱。   只年岁瞧着不大,顶多十三四的模样。   央央垂下眸,再抬头,眸子里的那些深邃都隐藏了起来。   这个话本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该是《王侯书》。   女主曦月郡主少女时爱慕着一个霁月风光的男人,那个男人曾是朝中要臣,却因为无法和佞臣同流合污,又对陛下失了期望,辞官归隐田园,在乡下做了一个西席先生。   而曦月郡主为了求得有情郎,隐姓埋名追到乡下,在那户人家做了个丫头,受着苦,只为了看他一眼。   如今的央央,是郑家的小女儿,郑细娘。   等央央梳洗打扮妥当,几个丫头簇拥着她,往后院的正院去了。   那儿住着的是郑家的主母,也是郑细娘的继母。   郑细娘这个继母在十里八方都是有着好名声,自打她进了门做继室,这个前头正头娘子留下来的女儿就被她捧在手上宠爱,什么好的都是率先给郑细娘,连自己的亲儿女都比不上。   郑细娘也被这个继母养的娇憨可爱,天真不谙世事。   而太天真,也是个祸事。   被养了多年的她根本不知道,在继母的眼里,她只是奇货可居罢了。   不少达官贵人,都喜欢玩弄天真懵懂的半大少女呢。   如今的郑细娘在多年的刻意引导下,已经养成了那种性子。   是时候送出去,作为郑家步步往上爬的第一份讨好人的礼物了。 第32章   郑细娘今年十五岁, 偏被养的娇气, 圆圆儿的脸蛋瞧着稚气未脱, 说是十三四, 怕还有人想要往下猜。   府里的还有个二姑娘,那是继母的亲女儿,说是十三岁,从十一起就开始束腰学着走路,如今个子高挑,尖尖儿脸蛋,穿着绣花的褙子手里捏着帕子, 远远儿走来时,像是个已经成年了的大姑娘。   也就是走进了从她脸上脂粉下面,才能看出来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   “大姐姐。”   郑柳娘弯了弯腰,把妹妹的身份做到了极致。   “这是去母亲那儿么,巧了,既然遇上了,妹妹陪着大姐姐一起去吧。”   央央走到一半,距离前院还有点距离, 她也就微微颔首。   依着身份,郑细娘是原配嫡女, 又是府中大姑娘,该是走在最前面的, 偏郑柳娘与她不但挽了手,脚下总是快了央央半步。   “大姐姐, 你瞧着体态有些过丰了,走路都拖累了呢。”   郑柳娘挽着央央,细声细气着,说是姐妹之间的调笑,偏戳着郑细娘最不喜欢的一点去。   往日里郑细娘被养的一身软乎乎的肉,虽然不胖,比起自己家姐妹到底要圆一点,郑柳娘总是明里暗里说她胖了,瞧着不好看了。   小姑娘家哪有不爱俏的,哪怕是郑细娘被养的懵懵懂懂,天生也知道美丑。因为这个,被气得哭了一场,说是要瘦下来呢。   郑奶奶如何同意。   她表弟跟着的那位大人喜好他们都是早就打听好了的,那位大人最喜欢这种还没有长大的女孩儿,软乎乎的好抱好捏。   自己亲闺女险些坏事了,郑奶奶也没法惩罚,只勒令她不许在郑细娘面前说这些。   大人们的那些腌臜盘算,郑柳娘自然不知道,只当做自己母亲偏心郑细娘,嘴上答应的好好的,有事没事总要刺一下。   郑细娘人傻,哪怕被欺负了也反应不过来。傻乎乎的,郑柳娘也就能在这个傻姐姐面前找点乐子了。   央央做出一副懵里懵懂的模样。   “二妹妹要是羡慕,可以多吃一点。”   她说着,吩咐了底下的丫头。   “母亲总是爱刻薄二妹妹,什么好吃的都不给,瞧着都饿瘦了,今儿下午给二妹妹送一份肘子,再给一碗小鱼汤去。”   说罢,央央对着郑柳娘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二妹妹若是饿了,只管来找姐姐,别的不说,姐姐这儿总能让妹妹吃饱的。”   郑柳娘脸一阵青一阵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敢劳烦姐姐,我年纪小,吃不多的。”   “吃不多也得吃,免得走出去人家说郑家刻薄女儿,好好的姑娘养的病娇娇的。”   央央颇有大姐姐的模样。   郑柳娘噎住了,梗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眼瞧着就到了那郑奶奶的院子,底下的婆子一上来,先扶着了央央。   “好姑娘,可把您盼来了。奶奶自一起来,就念着我们姑娘呢,您啊,这么调皮把前头先生给撵跑了,放别家,怕是要吃竹板的,也就是奶奶心疼您,这不,怕您待会儿挨了骂不得意,还吩咐了小厨房炖了一碗栗子肉等着您呢。”   央央一笑,脸颊的笑窝露出来,可爱极了。   “母亲有心了。”   郑柳娘跟在央央的身边,绞着帕子直咬唇。   她年纪小,学不会掩藏自己心思,那眼底的一点妒忌,几个丫头婆子都看得出来。   “二姑娘也快些进去吧,你来得巧,陪着你姐姐一起吃碗栗子肉。”   婆子堆着满脸的笑。   自家主母心里头最疼的是谁,外人不知道,她们这些守在跟前伺候的哪里能不知道呢。只是配合着主母,各种事情上都表面对着大姑娘好,私下里也都是捧着二姑娘的。   只刚刚郑柳娘才被央央给刺了回来,她心里还有气,神色淡淡。   “我吃什么,不是给大姐姐准备的,这些好吃的好玩的,都该先大姐姐才是。”   央央闻言,欣慰地点了点头。   “可不是这样道理。谁让我是嫡长女呢。”   郑柳娘:“……”   好气!   她也是嫡女!就因为自己的娘是继室,她比郑细娘小两岁,就被牢牢压着,嫡次女嫡次女,还不是什么都要让着嫡长女!   眼瞧着郑柳娘都要气得哭鼻子了,到底年纪小心里头装不下事,反应特别大。   那婆子也心疼,赶紧牵着郑柳娘去了一边哄。   央央瞥了一眼,嘴角一挑,丫头打了帘子,她进了郑奶奶的屋。   “母亲安,可给女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郑细娘被养的娇气,央央更娇气,明明是知道来受训的,她大大方方提着裙进来,直径坐在八仙桌边,翻开了果子盒,令丫头给她剥果子。   郑奶奶今年三十出头,长得也秀气,看皮子,看不出她是黑了心肝的人。   她这会子扶着丫头的手坐在那儿翻着账本,央央进来,她习惯性就笑着:“傻女儿,整日里惦记着吃,可还记得你做了什么?”   央央嗑着瓜子。   “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女儿不记得了。”   央央一脸无辜。   郑奶奶自然知道,郑细娘就是被她养成这样的,可还是不开心。   什么都装傻……或许不是装,傻乎乎的,给出去了倒是好,在自家的时候,总是气人的。   “你把李先生撵走了,谁来给你授课?”郑奶奶苦口婆心道,“你也十五的姑娘了,再不学些,以后可怎么嫁人?”   央央一脸懵懂。   “李先生不好,母亲再择一个先生不就是了么。”   郑奶奶就耐着性子问:“李先生刚来没一个月,你怎么就觉着他不好了?”   央央不说话,低着头玩手指。   这个模样就是拒绝和郑奶奶交谈了。   郑奶奶也无奈。   从小娇着养的,她也习惯步步对着郑细娘退,这会儿明明是让她很不开心,却只能自己忍下来,还要哄着央央。   “那我另外选一个先生,这次可不许闹别扭了啊。”   央央笑了,她脸颊笑窝明显。   “好。”   在郑奶奶那儿吃了一碗栗子肉,又随手要了一根珠花,央央才离开的。   她是郑家的嫡长女,郑老爷为了自己和妻子那点子心思,对这个女儿也是十分宠爱。   只要她以后多吹吹枕边风,他的未来可就一点都不愁了。   为了这个,郑细娘满了十岁的时候,郑老爷就做主把家里最大最好的一处院子辟出来,就给她一个人住。   郑家的好东西,大部分都在郑细娘的院子里堆着。   甚至就连家中给请西席先生,都是直接在郑细娘的院子里开的屋子。   全家人从上到家,都是极力捧着郑细娘的。   也难怪,养出了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   央央熟悉了没几天,就听见了院子里盘旋着的鸟儿鸣叫。   她摇着扇子出门,站在廊下。   院子里的小鸟儿拍打着翅膀,落在了央央的袖子上。   “哎呀姑娘小心,仔细别让畜生伤到了您的手。”   丫头们大惊小怪,挥着手就来赶鸟儿。   “我瞧着它长得挺好,留下来养着玩吧。”   央央说着,伸手点了点那鸟喙。   “主人,我可找到你了~”   百灵叽叽喳喳着,外头院子里那些丫头听不懂,只当着鸟儿是个闹人的。   “对了主人,和尚……”   央央脚下一顿。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浅了。   百灵不知道看没有看懂她的脸色,在她手臂上一边跳一边说。   “我跟着他好久,他一直戴着你的铃铛,守在你坟墓边。他没念佛了,没事了就画画,画的全是你……他还藏了不少你的旧物,王府里你住过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他都搬着他用了。他几乎不离开那儿的……谁也不接触,谁也不跟着说话……他快没气儿的时候,还是我去提醒的他儿子来领了他走的。”   “和尚陪了你好像是二十年?三十年……对,三十年。”   “主人你当时说了,让我看着他陪着他,我就看了他三十年。”   “三十年过来,只迟了主人三天。”   央央垂着眸。   决非……   这两个字不能想,不能念。   会有些疼。   “还好我找来的早。”   百灵似乎感觉不到央央身上的阴郁,十分欢愉道:“三天时间,刚好能让我找到他的位置了!”   央央随手把百灵放在桌上,给他撒了点瓜子:“嗯,找到了?”   她说的漫不经心。   这个本子里,他的身份她已经知道了,也知道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来。   百灵迫不及待道:“这次的他,叫做裴宣,这会儿就在镇子上,朝着主人家走,说是要来主人家,给主人当西席先生呢。”   教书先生啊……   央央嘴角噙着笑。   也不知道和和尚比起来,又是什么样的。   她有点期待呢。 第33章 先生与女学生2 ...   裴宣是得知镇子上有名的商户郑家要给自己家中女儿请一个西席先生, 出手阔绰, 愿意先给银钱, 正好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这才前来。   郑家的当家主人是个精明的商人,当家主母看着温柔,那眼睛里的打量可不少。   郑老爷是个普通的商人,自己学到的知识都没有多少,故作高深和裴宣对话了几句,就把主场给了郑奶奶。   郑奶奶就更不懂那些了,只转着圈儿问, 可是个有学识的,女子该学的那些,他可都懂?   开始如果说是正常的问话,郑奶奶后面又开始问,裴先生可懂得女儿家心思?可懂得何为装聋作哑?   裴宣微微蹙眉,依稀觉着这个郑家似乎不是个好的选择。   什么样的人家,会对前来的西席先生说出这种话?   他在朝为官多年,一直以来站在高位, 俯视人生百态的时候见过太多太多, 一个照面,他就觉出了郑家主人家的微妙之处。   他起身想要请辞。   这个西席先生, 不太适合他。   “郑老爷,裴某暂且……”   “父亲母亲,听说我新来的先生到了?我可要进来见个礼?”   裴宣拒绝的话才刚刚开了个头, 门外一个娇憨的女孩儿还未见着人,就先传来了她的声音。   女孩儿听着年岁不大,笑吟吟地,裴宣闻声回头,门外逆着光他看见了一个少女。   少女圆脸圆眼,脸颊肉呼呼的,笑着的模样,像是冬日午后晒太阳的猫咪。   她提裙迈过对她来说有些高的门槛,匆匆行了个礼,抬眼毫不见外就盯着裴宣。   “这位就是我的先生?”   央央打量了裴宣一眼。   他看着二十出头,气质清雅,相貌隽秀,穿着一身靛蓝的长衫,长发挽了个单髻,像极了书院的学子,又比起学子身上多了一份沉稳。   他的气质这次可是温和多了,可熟知他的央央只消一眼,就能看出他表面温和的底下,依旧是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还是他。   央央嘴角一翘,眸子里笑意满满,   裴宣的目光是错愕的,许是没有想到要教授的学生会这般胆大,直勾勾看着他,没有一丝避讳。   “裴先生,这就是小女细娘,打小娇惯,有些不懂事。”   郑奶奶起身来握了央央的手,牵到自己跟前一起坐下了,慈爱地拍了拍央央。   “你啊,见到新的先生也不知道行礼。”   她话是这么说,可都已经牵着央央坐下了,还没有放开。   央央故作无知。   “我看先生面善,不会与我计较这些俗礼。”   她说着,侧眸看郑老爷。   “父亲,我若是好好听学,您可以多给我一些银钱么,我瞧上了一幅画,尚未攒够钱呢。”   郑老爷习惯扮演慈父,乐呵呵道:“这有什么,等等为父派人给你送十两银子,想买什么只管买。”   “谢谢父亲。”央央眉开眼笑,脸颊上的笑窝明显可爱。   “先生,既然已经见过了,咱们就不要耽误时间了,快来与我讲课吧。”   央央起身直接跑到裴宣跟前,抬着头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   “郑姑娘,我……”   裴宣请辞的话被打断,这会儿接起来的时候,对上央央的眸,他话到嘴边说不出来。   “走吧走吧,我给先生带路。”   央央直接上了手,牵上了裴宣的袖摆。   裴宣一怔,而央央才不管他反应呢,直接对着郑老爷郑奶奶说道:“父亲母亲,我先带先生去试一试,可是能用的。”   郑细娘在家中许是没有规矩惯了的,央央如今接茬也得心应手,不给郑老爷郑奶奶反应时间,几乎是连拖带拽把晕头转向的裴宣领到了自己的院中。   “先生请坐。”   央央领着裴宣来了讲书的学房,笑吟吟把他按在了上座,自己也不离开,直接跪坐在他对面,手肘撑着矮几,托腮笑眯眯看着裴宣。   裴宣移开了视线。   太近了。   少女就像是完全不懂何为男女大防,面对一个初见面的先生,她几乎是毫无戒备,近近儿凑在他的眼皮子下,冲着他笑。   “先生长得真俊,比之前的先生好看多了。”   央央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圆润可爱的脸蛋儿充满了稚嫩的天真,让裴宣想到了家中养的那只奶猫。   “……郑姑娘,这种话不要说。”   哪有一个女学生刚见面,就夸先生长相的。   裴宣见央央梳着双丫髻,又面嫩,耐着性子:“姑娘也快成年了,该知道何为规矩。”   央央乐呵呵点了点头:“好,先生说,我就听。”   眼前的女孩儿,好像很听话。   她只是有些像粘人的小猫,爱撒娇罢了。   大约是家中养的好,天真了些。   这些都不是问题。   裴宣犹豫了会儿,关于是否要留下来做先生,他觉着如果只是教授眼前的这个女孩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郑家老爷奶奶,最多也就是发个月钱,没有太多接触就行。   他教授一个小姑娘,倒也轻松。   “郑姑娘,既然我做了你先生,那你就要听话。”   裴宣说道。   “不可嬉笑打闹,不可目无尊长,不可虚晃度日。这三点郑姑娘可做得到?”   央央欢快地点着头:“能,先生说的我都听。”   她倒是听话。   裴宣初来乍到,刚刚拜见了主家就被小姑娘拖了出来,有些不太礼貌,他起身吩咐:“郑姑娘先把之前所学到的进度整理一下。”   “之前所学的?”   央央一脸天真无邪:“我也不知晓呢。”   说罢,她跟着起身,粘在了裴宣的身后。   “先生先生,你想怎么教我都可以,我听先生的话。”   裴宣有些吃不消这样的女学生,板下脸来:“那你就准备书本,我等等回来要检查。”   央央脚下一顿,歪了歪头:“……好嘛,先生说就是了,不要凶我。”   柔软的女孩儿似乎是委屈了,嘟着嘴不太开心。   裴宣强迫自己不看她,准备去再见一次主家。   门口的丫鬟赶紧来领了路。   “此处瞧着,不像是学房?”   裴宣走了没几步,才发现他刚刚忽略了此地的布局。   这儿是个平宽的院子,庭院里有不少女儿家把玩的小玩意儿,来往伺候的都是丫头婆子。   “回先生的话,这儿是我家姑娘的院子,学房是在里面辟出来的。”   那丫头客客气气道。   裴宣微微蹙眉。   学房放在一个姑娘家的院子里,这很不合常理。   郑家说有三个女儿三个儿子,却只单独给大姑娘一个人找西席,哪里都是怪怪的。   裴宣刚刚被央央牵着袖子推走,这种行为十分不合规矩,他本想着郑家人定然还在那儿等他来,没了着等他在丫头领路下回到正堂的时候,郑老爷和郑奶奶都不在了。   在正堂那儿伺候的婆子端着笑说道:“先生客气了,我家大姑娘不规矩惯了,家中人都宠着,习惯了。没人觉着是先生失礼,先生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裴宣听着总觉着哪里怪怪的。   家中的下人怎么直接就说大姑娘没规矩惯了这种话?还是对着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   这个郑家,果然还是有些猫腻的。   那丫头吩咐了底下去给新来的先生准备房间和换洗衣物,又领着裴宣回到了学房。   “你们姑娘学到了什么地步,四书可读了?”   他见央央憨憨的,似什么都不懂,索性问她的贴身丫头。   那丫鬟笑着道:“我家姑娘要学的,奶奶那儿整理了教案来给了先生,先生就知道怎么接着往下教了。”   这话说的更奇怪了。   家中读书,为何被教授的学生一问三不知,丫头藏藏掖掖,还要一个当家主母去整理教案?   裴宣又回到了学房。   学房里只有两张案几。   一个是主位的,一个是学生位。   央央趴在自己的位置上,已经是呼呼大睡了。   “姑娘,先生回来了,快些坐好。”   丫头赶紧推了推趴着睡的央央。   “唔……不要先生,先生坏……”   央央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小声嘀咕着。   学房不大,裴宣就站在央央跟前,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句话里的先生,指的应该不是他。   前一位先生……到底这么走的?   丫鬟尴尬不已,推醒了央央。   “你们出去。”   裴宣坐在主座,面色沉下来的样子很唬人,几个丫头赶紧伏了伏身,都出了门去。   学房里就他们俩人了。   央央坐直了身体,看清楚坐在那儿的是裴宣,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气。   “哎呀,吓死我了,原来是新来的先生,太好了。”   裴宣不着痕迹问:“之前的先生不好?”   央央一脸懵懂:“……不知道好不好,但是我不喜欢?”   “为何?”   裴宣想知道,前一个先生是为了什么突然被辞了的。   在他初来时,听坊间人说,那郑家的西席先生,是大姑娘撵走的。   如今接触了一下,大姑娘就是个养的娇气的小女孩儿,眼睛清澈无比,不是个会故意找事儿的坏孩子。   那么先前的先生,走的就有些微妙了。   央央站起身,还是回到了裴宣对面坐下。   她小声问:“先生,你会摸我么?”   裴宣一愣。   她再说什么?   央央已经捉住了裴宣的手,朝自己鼓鼓的胸前一按。   “像这样摸我。”   央央一脸纯真的懵懂:“先生,你会么?” 第34章 先生与女学生3 ...   少女瞧着只是十三四的模样, 眼神懵懵懂懂, 她语气也是稀松平常, 偏她的动作, 让裴宣险些弓腰跳起来。   他的手掌比起央央要大上两圈,央央的手肉肉地,手背还有几个小肉窝,软软的,握着裴宣手腕的力道不大,却让裴宣无力挣扎。   他的手被央央牵着落到了她的胸口。   看起来还是稚龄的少女,身体的轮廓已经有了明显的弧度, 手掌下的高翘是柔软到让人想捏一捏的温热。   他惊呆了,几乎在反应过来他手下按住的是什么后,裴宣的脸热气上涌,彻底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你、你……”   裴宣火烧似的甩开了央央的手,往后用力一躲,直接摔倒在地,仓皇往后缩了缩。   他曾舌战群儒打败不少文臣,也曾千里救急力挽狂澜危急之军, 立于朝堂之上从无畏惧, 对天子新臣唯一个失望罢了,何曾有过彻底失了风度的大惊失措。   和新学生见面的第一个时辰, 裴宣甚至慌张的忘了自己是谁,被吓得节节后退。   “郑姑娘!你在做什么!”   裴宣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手一撑起身倒退两步, 满脸都是警惕。   央央双手托腮,坐在那儿还一脸无辜眨了眨眼:“我就问先生,会不会摸我,为何先生像是受了惊吓?”   裴宣几乎是凶狠狠盯着央央。   什么叫像是受了惊吓,他明明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哪里有闺阁少女,会做出这种事情!   简直是……简直是毫无廉耻之心!   裴宣已经是气急。   这个郑家,老爷是个糊涂的,奶奶是个藏奸的,就连看上去乖巧懂事的大姑娘,都是个寡廉鲜耻的。   裴宣铁青着脸,重重一甩袖子出门去。   “先生,不是您问的我,为何前一位先生我不要么。”   央央还趴在案几上,侧着脸甚至还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笑意。   裴宣的脚步在央央慢悠悠的话语音落地的时候,骤然僵住。   他因为央央这个出乎意料的动作给吓得脑袋里都空了,险些忘了她会做这个动作的来由,是他的一个问话。   ‘前一位先生怎么走的?’   央央就抓了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胸前,还充满不解的问,他会不会这么做?   难道说……   裴宣犹豫着,脚下转了转,沉默面对着央央。   圈   学房的窗是推开了的,一点点阳光洒进来,趴在案几上的少女背对着光,裴宣甚至看不清她的表情。   “……前一位先生,这么对过你?”   央央答非所问:“先生为什么这么生气,细娘做错了什么吗?”   她的语气充满了不解。   “你不知这些是错?”   央央理直气壮道:“从未有人教过我这些是对是错,我只是很不喜欢。不喜欢有人摸我。但是总会这样……”她小声嘀咕了句。   裴宣前一句问话都觉自己白问了。   眼前的少女好像完全不知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她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又像是一张纯洁无瑕的纸张,而在她的身边充满了黑暗的罪恶,在将她一点点浸染。   明明是该最纯洁无瑕的年纪,却能毫无廉耻之感的说出这种话来。她根本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甚至根本不知道,她被人欺负了。   这就有些微妙了。   裴宣冷静下来。   眼前的女孩儿年纪小小,她定然不会是伪装的。少女长大之后在长辈的指教下很懂得保护自己,别的不说,不和陌生男子独处一室,保护好自己的身体,都是她们懂事之后知道的。   央央不。央央早就该过了启蒙期,却还是犹如没有被指点过的稚儿,眼神明亮,让裴宣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是无辜的。   裴宣与央央四目相对的瞬间,就开始替她开脱。   这样一个眼神清亮的少女,只会是太过纯良,被身边信任的长辈给哄骗了。明明不喜,却也无法反抗,甚至被教的不懂对错,懵里懵懂。   半响,他闷着声问:“前一个先生做的那些,郑姑娘可有告诉给父母?”   央央老老实实点头。   “母亲问为何要撵走那先生,细娘说了,我不喜欢他,不想见到他。”   央央一脸苦恼:“先生好像没有做什么错事,我却这么讨厌他,是不是我不对?”   裴宣眼神一沉。   “郑姑娘不喜欢他是应该的。”   在裴宣眼里,大约是那个先生趁着教授的女学生年纪小,哄骗了她占了些便宜去。   偏郑姑娘是个憨憨的女娃儿,说不清,倒叫那人给走了。   “郑主母如何说?”   央央回忆了一下,满脸不解:“母亲说,先生何错有之?”   裴宣眼皮一跳。   不对,这事儿在任何母亲眼中,不是该把那人千刀万剐的大罪么,为何落在郑家主母那儿,就是说那人无错?   裴宣犹豫了下,忍不住问:“郑姑娘与郑家主母,可是亲母女?”   “虽然不是,但是大家都说,我与母亲亲如母女,二妹妹都比不上我呢。”   央央语调轻快。   果真不是亲母女。   裴宣心中一沉。   不是亲母女,大家都说亲如母女,甚至比人家正经亲生的女儿都要关系好。   这若是没有遇上央央刚刚那个举动,裴宣只会赞叹一声,这个郑家主母是个不错的继母。   能把原配的孩子养的白白净净,人也单纯善良,看眼睛就是个纯良之辈。这样的人心胸一定是很豁达的。   豁达?只怕是包藏祸心吧。   裴宣与央央接触只在这么短短的一点时间,她是清澈的,朝露似的。或许行为有所偏差,都是被人给暗中教坏了。   那个郑家主母,怕是还有别的图谋。   裴宣脑中一转,飞速联想了不少东西,再看央央的时候,眼底有些深思。   这个孩子被养的不懂男女大防,不知晓何为寡廉鲜耻,养在闺中尚且安全,可若是出嫁……   不,这样的养法,根本不是打算把女儿嫁出去的。倒是有些像一些地方专门教养养女的法子。   裴宣有些懂了。   这家人怕是存着把原配女儿养废,当做一个上好的礼品,送去给别人的心思。   “郑姑娘……”裴宣刚开了口,又咽回了后面的话。   让她警惕她的继母?   且不说疏不间亲,就郑家主母目前和继女之间亲厚的模样,谁也不会相信她包藏祸心,包括央央本人。   “先生?”   央央眨了眨眼。   “……没什么。”   裴宣沉默了。   他本只是避开庙堂之事,随意找了个乡下镇子闲散些时候,并不想去费心做些什么额外的事情。   只是眼前的央央,实在让他头疼。   他随意这么聘了个西席,却聘到了这么一个麻烦事缠身的女学生,根本不在他的预计之内。   可若是放任不管……   裴宣想到了刚刚央央轻易就能握着他的手落在自己胸前。   若是他走了,那郑家人重新给她找来西席,不是个人品端正的,像是之前的先生一样,借着郑家把女儿养得憨气,欺负她怎么办?   这姑娘或许都不知道那是欺负,懵里懵懂的。   央央与他四目相对。   “先生?”   她歪了歪头。   裴宣犹豫片刻。   “郑姑娘,这种事情,往日不可再做了。”   罢了,不过是留下来把这个女孩儿教一段时间罢了。   总归他无事可做,就当是救人一命罢了。   央央疑惑地问:“先生指的是什么?”   裴宣尴尬。   央央却是连她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事情,该如何说才是……   “……就你刚刚对先生做的事情,不可再有下一次。”   央央恍然大悟,弯眼一笑:“先生是说,我下一次不可以按着先生的手来摸我,先生是要自己来摸我?”   裴宣狼狈瞪了央央一眼,慌乱地简直想直接上手捂着她的嘴:“不要说这些话!你一个女儿家家的,哪里学来的这些!”   “他们都这样说的。”   央央一脸天真:“不可以说么?”   裴宣斩钉截铁:“当然不可以!”   央央似懂非懂。   “好吧,既然先生说了,我听先生的。”   裴宣直到这会儿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眼前的姑娘从小被教的有些不懂事,可到底是个听话的,只要听话,他定然能掰正教好。   “既然如此,我们约法三章,一切有关教学的事情,以我为主。”   央央点头:“先生说了算,我听先生的。”   “不许再说一些奇怪的话,至于哪些是奇怪的话,以我所说为准。”   央央还是乖巧点头。   “至于第三……”   裴宣一字一句道:“学房我所教授的一切,不得说与你父母。”   存了卖女儿心的那对夫妻,若是知道他打算做什么,怕是马上会撵他走,给央央换一个坏到一路上的先生。   央央听到这个,挺起胸膛:“这个我知道,每一个先生都是这么吩咐的!”   裴宣差点黑了脸。   合着之前的先生都是看出来央央是个好欺负的,瞒着主人家……哪怕不瞒着主人家,都欺负她?   “第四!”裴宣板着脸道,“我这个先生,和别的先生,都是不同的。不要把我与他们混为一谈!”   央央为难地看着裴宣:“……先生,您还要比他们做的更多么?不太好吧。”   裴宣:“……”   不能生气,不跟一个被养得傻乎乎的小姑娘计较。   裴宣觉着当务之急,他应该教授给央央的,是做人最基本的礼义廉耻。   兵荒马乱的第一天结束,第二天的授课,从午后开始。   院里的丫头说了,姑娘年纪小犯困,早上都是多睡会儿的。   裴宣一个人在学房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央央才姗姗来迟。   她可能就是真的刚刚起床,长发随意挽了个纂儿,穿着绣花抹胸外一件长褙子,红石榴裙长至脚踝,走路时,她脖子上带着的铃铛叮铃叮铃。   “先生。”   央央进了学房,就吩咐了丫头退了出去,反手锁了门,央央有模有样给裴宣问好。   “先生好。”   裴宣坐在那儿将近一个时辰,已经整理出来了关于给央央教授课业的内容。   女学生进来了,他放下笔,刚一抬头,瞳孔一缩。   “你……你穿的这是什么!”   眼前的少女穿的本就单薄,他一个抬眼之间,央央身上外层的褙子已经被解开褪下,随手扔到了地上,央央这会儿就穿着一个双折抹胸,露出洁白的肩膀和双臂。   没有累赘衣服的遮盖,本该看着年纪小小的少女,偏偏胸前圆润鼓鼓,高而饱满的弧度,柔软到指尖还残留着触感。   央央施施然坐了下来,还是近在咫尺,就与裴宣隔着一张案几,她的手肘撑着案几,甜甜一笑。   “天气炎热,我穿不住衣服,出了一背的汗,都汗湿了呢,不信……先生可以摸摸看啊。”   央央顿了顿,盯着浑身僵硬的裴宣恍然大悟:“差点忘了,先生说了,不能摸。我换个说法。”   “先生。”央央笑靥甜美,笑窝若隐若现,她声音是最清澈不过山泉似的,“您要碰碰我湿了的地方么?” 第35章 先生与女学生4 ...   裴宣眼睛都发直了。   她……她在说什么?!   “……郑姑娘!”   裴宣脸色已经爆红, 他拍桌而起, 明明一脸被气到极致的凶狠, 却连眼神都不敢和央央四目相对。   “你在说什么!”   央央缩了缩脖子, 像是被他吓到了一样,咬着唇“……先生怎么动怒了?”   她还一脸无辜,丝毫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裴宣却恨不得拆了学房紧闭的门板,管他此处在哪儿,直接跳了出去。   “你怎么可以说……说这种话!”   裴宣几乎不敢回忆,这比起昨天刚见面时,央央给他的刺激还要来的大。   “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么?哎呀, 没有人教我,我不懂……”央央沮丧地低着头,丝毫看不见她身上应该与这种‘淫艳’之话匹配的妖色。   她太纯洁无瑕了。完全不懂这些话背后的含义。   裴宣到了嗓子眼的怒意,在看见央央的颓然后,强行忍了回去。   凶她又能如何,她什么都不知道。   “先把衣服穿起来。”   裴宣扭过头,硬邦邦道。   央央哦了一声,从善如流。   她的褙子长到膝弯, 穿上后系上带子, 遮住了那裸露的肌肤,又从刚刚色魅人心的模样明, 变回了乖乖巧巧的女学生。   “坐好!”   裴宣面对着央央,放弃了好好说话的方式,皱着眉板着脸, 口气很硬。   央央一脸不解,可天然对先生的尊重让她抿着唇老老实实在自己的位置上跪坐下来。   “今日,我教你第一堂课。”   裴宣把刚做好的教案合上。   这些都是关于读书识字的,央央完全用不上。她这个学生,只能剑走偏锋。   裴宣临时调整好了本来制定好的教学方式。   “首先,穿衣要整齐,不可因为贪凉擅自除去衣服。尤其是在有人的情况下。”   不等央央发问,裴宣又补了一句:“特别是在有男人的情况下,无论这个男人是谁,都不可以。”   本来裴宣还想加上一句,除了她未来的夫婿,可他又担心,央央被养的连夫婿是个什么概念都不知道,解释起来就添麻烦了。   而且央央瞧着年岁不大,距离出嫁还有几年时间,有他在这里教,不出一两个月,肯定能把她教导好,这样就够了。   央央很乖顺点头:“好的,我听先生的。”   裴宣吐了一口气,还好,她的确是个单纯的孩子,只要足够听话,他很快就能教会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不单单是自己,若是外人哄骗你脱衣,手边有什么砸什么,这样的人都是恶徒。”   央央继续点头:“好,砸他。”   裴宣继续板着脸讲第三点:“坐姿要端正,郑姑娘,坐好。”   刚刚趴在案桌上的央央嘟了嘟嘴:“可是这样会舒服。”   她软软地趴着,身体成一道无骨似的曲线。因为案几很矮,她趴着的时候,身体大半部分都是靠着案几的,这也导致她的身体曲线不少都暴露了出来。   裴宣依旧不看她,只严厉道:“听从先生的话,这是你该做的事情。”   央央嘟着嘴不情不愿坐直了身体。   第二天的课上的也很零乱,央央的一开始就打断了裴宣的节奏,一个时辰的时间,他都在长篇大论给央央讲一些简单易懂的道理。   第三天,来了一个丫头,请了裴宣去正院。   正院住着郑奶奶,这个郑家的当家主母,也是央央的继母。   同样,裴宣很清楚的知道,在养坏了央央这件事上,这个继母肯定是出了大力的。   这样的一个人,表面上倒是装的不错。   她长得不是坏人相,又带着笑,裴宣一来,她就亲切招了招手。   “裴先生,您给细娘上了几天的课了,我这才来找您,实在是失礼了。快快请坐。”   正堂的丫头请了裴宣在左首坐下,奉了茶来。   裴宣只要不是面对的央央,就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理智,只消看郑奶奶一眼,就发现了她眼中的打量。   “裴先生,我这大女儿自小娇惯厉害,有些方面不太懂事,不知道在先生这儿上课的时候,可有做些不妥当的事儿?”   裴宣淡定道:“郑姑娘年幼单纯,赤子之心,不知何为不妥当的事?”   郑奶奶的笑容明显有些僵硬,她给底下一个丫头使了个眼色。   “裴先生,您也不必藏着掖着,自己家的女儿,自己清楚。我这大女儿多少是有些憨的,不太懂事,也不怎么会说,哪怕先生教了什么,她怕是也说不明白呢。”   郑奶奶试探性问:“也不知道裴先生教了我女儿些什么?”   裴宣却挑眉:“郑姑娘只不过天真了些,为何说她憨?郑主母,您请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郑奶奶试了两次,从裴宣这儿还没有得到个话,只能吩咐底下丫头拿来了一叠字纸张。   “本是来告诉裴先生一声,我家女儿之前在别的先生手上学到了哪一步,请先生接着先前的继续教呢。”   裴宣接了过来翻了翻。   最上面的就是女戒,下面是一本不知何人自己编撰的册子,裴宣大略翻了翻,里面全部都是讲该怎么柔顺温婉,极力讨好男人的。   他眼神沉了沉。   央央,这个还不懂事的女孩儿,居然要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心思狠毒的继母。   一面故意不给她教一些基本常识,一面又让西席先生给她教一些歪的东西,这样的她可不是完完全全被当做了礼物去教。   最可怕的是,他们还是央央的至亲,她根本不会对他们有半点怀疑,甚至在之后,还会竭尽全力扶持娘家。   他垂着眸不说话的时候,郑奶奶看着都发怵。   明明只是一个看着简单的外地来的书生,怎么身上有种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郑奶奶不自觉绞着帕子:“……裴先生,这些是我家闺女一贯来的教案,你只管续着教就是。别忘了,雇佣你的,到底是我们郑家。”   裴宣压下了心中的怒意,勉强答应了下来。   如果不是他,换做别的先生,只怕情况更糟。   这边叫了裴宣去问话,那边等裴宣一回去,立即就叫了央央来。   央央还是那副懵懂的模样,进了屋直径儿选了最贵的一碟水果递给丫头给她剥。   “母亲叫我?”   郑奶奶握着她的手,先是关爱问了她这几日衣食住行,又才把话题转移到上课上。   “新来的先生可好?”   央央吃着水果,漫不经心道:“怎么算是好?”   大女儿被养的什么都分辨不得,郑奶奶也习惯了她这幅模样,只引导着问:“新来的先生有没有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教了你什么?”   央央取了手帕擦干净了手,回忆了下:“先生好像没有说什么,没有做什么,至于教了我什么……我记不得了。”   央央大大方方,她与郑奶奶四目相对,郑奶奶把她眼底的坦荡看得清清楚楚。   这丫头,都快接近痴傻了,什么都不知道。   郑奶奶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总之从央央这儿,是探不到新来的先生的底了。   她索性派人去蹲在学房外听听看,裴先生到底在怎么教央央。   央央是懵懂的,可裴宣不是,几乎是在学房外多了两个呼吸声,他就知道外面有人偷偷听着这里的动静了。   裴宣把原本要教授的内容往下一压,直接开始讲女戒。   他记性很好,翻看了一遍大体就记住了。   央央却茫然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又改了课。   眼见着央央要问出声来,裴宣不好直接下令让她闭嘴,只能起身走到她的桌前,弯腰捂着了她的嘴。   央央瞪圆了眼。   少女的眸是猫眼似的圆滚,这番模样,更是可爱的让人心里发颤。   裴宣亦是如此。   他几乎是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假装不知道手上被喷着鼻息,全力抵抗者手上的温热触感,继续讲着自己都记不清是什么的女戒。   他口齿清晰,言辞有条理,即使他已经忘了内容,也能不慌不忙随意接上去。哪怕他已经在信口胡诌,外面的两个丫头都没有听出问题,大约觉着和奶奶交代的内容对的上,就弓着腰离开了。   丫头离开了,裴宣也才松了口气。   好好的一个西席先生,偏偏在这里当的像是做贼一样。   要操心一个傻乎乎的女学生,还要提防满肚子坏水的主母,以及这周围随时会出现的狗腿子。   裴宣一松气,就想到自己还捂着央央的唇呢。   央央很乖,她明明眼中都是不解,在裴宣捂着她的唇后,一言不发,在裴宣心跳都加速时,难得老实配合了下来。   裴宣这就准备松开央央。   央央却先他一步,双手握着了裴宣的手腕。   她调高了视线,从下而上凝视着裴宣,而后,她垂眸。   同时,裴宣觉着自己掌心微微一湿热。   细嫩的舌尖轻轻舔|舐而过。   “先生,你是想要这个么?”   少女咬着他的手指含糊不清问。 第36章 先生与女学生5 ...   央央舔了过去, 粉嫩的舌尖又缠着他的手指, 她满眼的无辜。   裴宣只觉一股酥麻顺着他的后脊背爬满了全身。   他甚至没有力气从央央的手中夺回自己的手。   “……快松开。”   裴宣的声音沙哑, 眯着眼满脸忍耐。   这样的他有些意外的色气。   央央含着他的手指, 故作不解。   “先生,这样不行么?”   她说话时,唇舌碰着他的手指,湿漉漉的,是让人心里升起无法用表露出来的冲动。   “……不行。”   裴宣所有的气力都花在了怎么控制自己上面。   他觉着这一刻的他,罪恶到了极点。   央央一个被养的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做出这些,她没有错, 而他一个成年人,什么都懂,却在她懵懵懂懂的动作下,有了不好的心思,这是他的罪。   不该的。   裴宣好不容易夺回自己的手,欲盖弥彰藏到了背后,握着拳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一点点的触感包裹在手心。   裴宣几乎是强行把央央赶了出去,反手锁上门, 坐在案几边扶额沉思。   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不懂, 他就必须要克制,好好引导, 而不是……被她引诱。   对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少女,他不能做个畜生。   裴宣更注意和央央之间的肢体接触了,他几乎把央央的位置往后挪动了一丈远。   央央坐在新的座位上, 嘟着嘴神色有些委屈的。   “先生不喜欢我么,为何把我推的这么远?”   她今日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薄衫,也不知道丫头怎么选的,衣衫薄到几乎透的出来。   央央趴在那儿,还是没有什么坐姿,懒懒散散的。   裴宣想过帮她纠正坐姿,只是央央坐不好,总要他上手去扶。   可一扶,央央就无骨的柳絮似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两三次下来,别说纠正央央的坐姿,裴宣累得一身汗,还不敢继续靠近了。   一靠近,他就能嗅到少女身上的隐隐香气,柔软无骨的身姿,还有她全盘信任的眼神。   裴宣今年二十一岁,十六岁入仕至今五年,全心都扑在了朝堂,跟着老师辅佐新帝。   他用了几年时间走到了最顶端的位置,未曾分心过。   无论是裴家还是其他人家,想要给他说亲的人太多了,他全部拒绝了,可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见过几家姑娘。   家人总说,他该找个人成亲了,可裴宣想不到自己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全部都拒绝了。   他坐在上位给央央讲授的时候,忍不住分心想,如果他娶了一个央央这样的妻子,会怎么样?   她单纯无知,信任他,爱玩却有分寸,不爱跑,能在一个房间窝一天,只要和他说说话就能满足地笑起来。   或许整个后院不需要几个人伺候,伺候小妻子的事情他全部都能来,他可以把自己小妻子抱着,一起坐在摇椅晒太阳,也可以把小妻子搂在怀里,教她写字画画。   如是天黑了,还能……   裴宣狠狠掐了掐自己虎口,黑着脸不忍回忆。   他这是怎么了!   “先生?”   央央手托腮笑吟吟看着他。   裴宣心虚地躲开了央央的视线,干咳了一声。   “我们继续,刚刚讲到……”   裴宣才来没多久,就感觉已经把自己半辈子都耗进去了。   度日如年,或许就是他在和央央相处的时候,可是在每天短暂的一个时辰的授课之外,裴宣觉着更难熬。   偌大的郑家,能让裴宣看到眼里的只有央央一个。   而他每天只能和央央接触一个时辰。   哪怕是度日如年,他都甘之如饴。   央央在这边上课,郑柳娘和郑羽娘另外找的先生上课。家中的男孩和姐姐们也是隔离开来,没有在一起。   他们几个都知道,大姐姐一直是单独找的先生。   几个小的还不懂事,只知道长姐备受宠爱,心里对长姐多少有些芥蒂。   之前每日郑细娘还会出自己院子,去找姊妹玩耍,近来她门也不出了,甚至都不怎么去郑老爷郑奶奶那儿请安,听说整日里吃吃喝喝,自己院子里在摆什么玩耍的玩意儿,消磨时间。   郑柳娘撺掇着妹妹郑羽娘一起来串门子。   “姐姐好些天不出门了,可是身体不适?”   她来的巧,央央刚下了课,提着裙下台阶时,垫着脚尖慢慢悠悠地。   身后坐在案几边的裴宣多少有些担心,一直凝视着央央的背影。   郑柳娘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学房内的裴宣。   裴宣皮相很好。   只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只一个眼神,就让郑柳娘呼吸一滞。   她掐着羽娘的手,瞪大了眼。   郑细娘的新先生,居然长得如此……出色。   她心里头泛酸。   家里还真是什么好的都给郑细娘,就连先生也要挑个好看的,哪像她们的先生,长须一把,皱褶一堆,刻板又冷漠。   “这是姐姐的先生?我们做学生的,该去问个好的。”   郑柳娘笑着说,牵着郑羽娘就想要上台阶。   “等等。”   央央脚下一停,直接拦在了门口。   “这是我的先生,不是妹妹们的。”   郑柳娘好委屈:“不都是家里人请来的先生么,你我姐妹,还分个什么你的我的,姐姐好欺负人。”   央央不为所动,从袖子里摸出来了一圈银镯子,转身提裙进了屋,手直接抓着裴宣的手,把银镯子塞到了裴宣的手上,紧紧盯着裴宣:“聘钱给了,先生就是我一个人的先生,对么?”   裴宣手中握着的不单单是一个银镯子,还有少女柔软的手。   “……”他什么也说不得。   什么叫做一个人的先生,这种话,怎么是学生说给先生的,太暧昧了。   裴宣故意装作没听懂,错开了央央的视线。   “先生?”   央央摇了摇他的手,非要一个回答。   裴宣犹豫片刻,鼻子哼哼了一声。   央央也算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一笑眉眼弯弯,露出脸颊的笑窝,可爱无比。   裴宣几乎是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她。   央央这才提着裙,重新堵着门。   “先生是我一个人的先生,妹妹们去找自己的先生吧。”   郑柳娘把央央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她几乎气的吐血。   这个憨憨的姐姐,怎么什么都做得出来!   一个已经及笄的少女,这么靠近一个外男,还一点都不避讳,当真是……丢人极了。   郑柳娘又淡定了下来。   一个皮相好的先生,随她怎么亲近去吧,若是对方不是好的,坏了她,她以后也好不到哪儿去。   饶是爹娘再宠爱郑细娘,到了最后能给郑家带来荣耀的,依旧是她郑柳娘。   “姐姐就是这么自小霸道,罢了,谁让你是姐姐呢。”   郑柳娘嘴角含着笑,开玩笑似的:“不去给姐姐的先生行礼就不去,母亲问起来了,我可只管说姐姐不许的。”   “你爱说不说。”   央央也不看郑柳娘,说走就走。   她的脾气是素来捉摸不定的。一会儿好一会儿就不对了。   郑柳娘给郑羽娘使了个眼色。   郑羽娘赶紧上前牵着央央的衣角。   “大姐姐。”   刚满十岁的郑羽娘还小,怯生生的。   “我新交了一个朋友,是童家的四姑娘,她下帖子请我去玩,但是母亲说,只能让姐姐带着去。姐姐可以带我去么?”   央央垂眸。   这个比她矮了一截的三妹,一直以来都是跟在两个姐姐身后,乖巧的话也乖巧,有心思的话,谁知道她姨娘教了些什么呢。   “好呢。”   央央骤然露出了笑容:“许久没有出门,去童家玩玩也好。”   央央这里一答应,郑柳娘眼睛一亮。   郑家对郑细娘的管教一直是很严格的,这个严格指的是她外出这方面。郑细娘和两个妹妹不同,她几乎一年到头出不了门一次。特别是十四以后,郑细娘连家门都没有踏出去过半步。   所以姐妹约了,她很愿意出门去。   只是母亲那一关不好过。   也不知道把她藏着掖着,当什么宝贝呢!   郑柳娘偏就不愿意随了母亲的心。   把郑细娘当个宝,她呢?亲女儿都要给让步,太过分了。   趁着郑奶奶明儿去上香,家里头没有人管,她只管说母亲早就同意了,哄了郑细娘出去就是。   童家,可是有几个庶出的儿子和她年纪相仿呢。   第二天,郑柳娘吩咐了马车,说是姐妹三个约好了要去童家,母亲是知晓的。   偏郑奶奶带了身边的婆子丫头去上香了,管事的嬷嬷把郑柳娘的话当了真,给套了马车,吩咐底下丫头婆子们把三位姑娘送到了童家。   央央坐在马车里,左右是两个妹妹。她装困,抱着软软的毯子靠在丫鬟身上闭着眼浅浅呼吸。   马车有些颠簸,她脖子上的一圈铃铛叮铃清脆。   央央在想,她的好先生现在在干嘛呢。   央央离开家时,没有给裴宣告假。   他依旧是在惯例的时间等着央央,超过她以往迟到的时间后,裴宣蹙眉。   他起身往央央的主院走。   “先生怎么来了?”   院子里侍奉的丫头看见裴宣有些脸红。   “你们姑娘呢,上课的时辰到了。”   他眺望了眼不远处的主卧。   “姑娘?”那丫头有些错愕,“可是姑娘今日陪着二姑娘三姑娘,去了童家玩耍。”   去了外面?   裴宣心里头骤然一跳。   之前和央央在一起授课时,她清楚说过,自己几乎没有出过几次门的。   如今的她这样,走出了门去……岂不是像一个抱着金元宝的奶娃娃,任人欺凌?   裴宣忍了又忍,还是脚步匆匆离开了郑家。   他……他只是去看一眼自己的学生,学生太单纯了令人放心不下。   绝对不是因为别的。   绝对不是。   裴宣反复告诫自己,可只有急匆匆的脚步,暴露了些什么。 第37章 先生与女学生6 ...   童家和郑家都是商贾, 只童家有个亲戚是个官儿, 虽然没什么大的家底, 家里攒不住个什么, 偏童家在镇子上就敢抖擞,威风的很。家里头的女眷素来是眼高于天,很少能看中个谁,就连郑家,他们都敢私底下嫌弃铜臭味重。   央央作为长姐,是走在三姊妹最前面的。   童家下人先迎了她们进去,要给童老太太先问安。   央央这是第一次来童家。   郑细娘在郑家被养的不见外人, 如今她来了,童家的人都忍不住上下打量。   童家老太太年岁大了,越爱身边小辈环绕。央央领着郑柳娘郑羽娘掀了帘子进去,屋里头左右还有三四个小郎和姑娘。   这几个小郎年岁不大,几个都不超过十岁,只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郎,看见进来了别人家的女孩,脸一红起身就要走。   另几个小娘子都十岁上下, 大的也有个十三四岁的, 与郑柳娘关系好,起身迎了来。   “柳娘来了。”   她却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央央。   央央走在最前, 想来就是三姊妹中她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郑家大姑娘郑细娘。   央央看着十三四的模样,圆润可人,眼神光更是单纯, 与她四目相对,微微一笑。   “这位就是郑家大姐姐么。”   央央点了点头。   郑柳娘嘟起了嘴。   明明是她的朋友,怎么一见着了央央,倒是亲切得很!   三姊妹给童家老太太行了个礼。   “这姑娘我倒是没见过。你家中将你藏得紧,难得出门一次,我可要好好看看。”   童老太太抓着央央的手上下打量,嘴角忍不住笑:“几岁了,一直读什么书?在家中都玩些什么?”   央央坐在她身侧,细声细语老实说了。   “快十五了?哎呀,可真看不出来。”童老太太一听央央年纪,吓了一跳。只当央央是个十二三的小姑娘,却不想马上就及笄了。   这个年岁,都可以许人家了。   郑家人不停给大姑娘请西席先生,谁都知道,可不是打着要把闺女好好养起来,找个好婆家的主意么。   童老太太看着央央,倒是有分心动。   知根知底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又是个可爱规矩的,瞧着长相多有福气,说到自己家里,倒是不错。   家中嫡出的要配好人家的姑娘,庶出的讨了她来也是个法子。   想到这里,童老太太对央央更和蔼了,拉着她说了好半天的话,未了还褪了一个细金镯子给了央央。   “你这孩子我看喜欢,之前怎么不早些来走动,也好让我老婆子开心开心。”   同来三个姊妹,好的都给了央央,郑羽娘是个胆小的,郑柳娘就绞着帕子看不过去了。   和童家一直走动的是她郑柳娘和三妹郑羽娘,一个从来没有来过的郑细娘,凭什么一上来就让老太太看好?   “老太太有所不知,家中长姐还在学规矩,母亲这才拘着长姐,不怎么让她出门的。”   郑柳娘说到底十二岁的小姑娘,有些什么心思表现的太浅了,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小郎不懂,稍微年长一些的,哪个不能看透这个小姑娘。   童老太太看了郑柳娘一眼,没接话,只说:“你们是来找四丫头的,这会儿她闲着呢,你们去就是。”   郑柳娘涨红了脸。   “细娘,若是日后无事,多来我家走走。”   那老太太又吩咐了一声。   央央笑而不答,起身和郑柳娘郑羽娘一起往童家四姑娘院子走。   “姐姐你太没有规矩,老太太说话怎么不回答?”   等童家的下人离得远一点了,郑柳娘就皱着眉抱怨,“你这么没规矩,小心惹得人家对我们家女儿都有意见。”   央央漫不经心道:“我可是秉承着少说多听,不像妹妹机灵,什么话都能说。”   郑柳娘脸色一变。   她刚刚说的那句话,要是让她娘知道了,非得抽她。   郑柳娘小心翼翼看了眼央央,央央与以前一样,面色还是那么纯然,她按下心中的疑虑。   郑细娘肯定是随口说的,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口头上的机锋。   郑柳娘按下心中不满,悄悄叫来自己的丫头低语了两句。   童家的四姑娘刚十岁,和郑羽娘同龄,两人做了手帕交,私下玩得也不错,才会下帖子请了郑羽娘来玩。   两个小姑娘说是要一起看对方绣的帕子,头贴着头坐在一处儿叽叽喳喳。   郑柳娘坐在一侧,焦虑得等着什么。   童家的二姑娘今年十三岁,也跟着来陪柳娘。   “郑大姐姐,我家中景色甚美,枯坐此处也无趣,不若跟我一起转转吧。”   童二姑娘笑吟吟道。   这会儿太阳光柔柔的,童家孩子多,院子里有不少专门给家中孩子准备的玩意儿,花团锦簇的,还有高高的树上挂的大秋千,两个年岁小的小童跟着奶娘玩得开心,旁边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抱着臂靠树皱眉,满脸不耐烦。   央央左边被童二姑娘挽着,右边是郑细娘捏着她的手腕,几乎是被左右两个少女夹在中间。   “咦,那可是你的哥哥?”   郑柳娘抬眸看见了人,面带笑意:“你哥哥在,可要去问个好?”   央央慢悠悠说:“我怎么看着都是三四岁的孩子,怎么是二姑娘的哥哥?二妹认错人?”   郑柳娘笑容一僵,支吾道,“小孩身侧的,不就是童家公子么。”   “稀罕,你倒是熟。”   郑柳娘满脸尴尬。   童二姑娘也没有想着遇上了自己哥哥,犹豫了下。   “那我去给四哥哥打个招呼。”   “大家都是通家之好,童家的哥哥我们也该去见见的。”郑柳娘又赶紧说着,“何况大姐姐未曾见过童家四哥哥呢,该见一见的。”   童二姑娘有些犹豫。   说到底,央央都快十五岁了,自家哥哥也差不多的年纪,让他们见面是不好的。   不等童二姑娘拒绝,郑柳娘已经拽着央央往前走。   “童四哥哥。”   郑柳娘是个认识人的,带着笑甜甜地迎了上去。   “四哥哥怕是还没有见过我家大姐姐吧,这是我大姐姐。”   她推了推央央。   那少年漫不经心的打量落在央央身上后,眼睛一亮。   “这就是你大姐姐……”   “大姐姐,这是童四哥哥。”   郑柳娘戳了戳央央,低声道:“你再没规矩,也该问个好的。”   央央听到这话,直接大声问了:“为什么跟一个外男说话是规矩?二妹妹学的是这个么?”   郑柳娘顿时涨红了脸。   “大姐姐!我好心引你见人,你怎么好说这种话!”   童二姑娘缄默。   而那边童四公子走上前来,目光一直落在央央身上。   “郑家和童家关系好,你喊我一声哥哥也可以,怎么能说我是外男呢。”   童四公子皱着眉:“你家里把你藏得这么深,怎么规矩过了头,把人教傻了?”   央央直接一撇嘴:“我不喜欢和他说话,你们在这里,我走了。”   反正郑细娘素来是没有规矩的,少出门,多是郑奶奶紧紧盯着。如果她不规矩闹些事儿,实属正常。   “大姐姐!”   郑柳娘直接慌了,她连忙拽着央央,可央央说不开心就不开心,毫不给她面子,甩开了她的手。   “大姑娘真是个有趣人。”   童四公子挑眉:“郑二妹妹,你姐姐和你可真不像。”   郑柳娘一脸尴尬。   央央转身就走,郑柳娘尴尬的要死,只能脚步匆匆追了上去,童二姑娘左右看看,索性也撵了上去。   “郑大姐姐,我那儿有一个鲁班锁,十分有趣,大姐姐要不要一起去玩?”   童四公子笑眯眯盯着央央的背影,给身边人使了个颜色。   没多久,一个丫头手里悄悄攥着一方帕子塞给了童四公子。   眼瞧着快要太阳落山,郑羽娘终于玩结束了,央央带着两个妹妹也告辞回家。   童家的后门巷子,裴宣已经守了一个时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对,跑来一个别人家的巷子门守着。   明明进不去,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如何。   可能是离得近一点,如果这丫头有什么,他能及时。   童家一直没有传出过任何喧嚣,一个时辰后,郑家的马车牵了出来。   央央这次坐在马车的一侧,掀开了车窗帘子,她托腮靠着窗边,眼睛一瞟,就看见了不远处藏在房檐阴影下的身影。   她眼睛瞪圆了,嘴里喃喃做了个口型。   裴宣等马车走远后,才捂着胸口。   让她看见了……   童家不远,央央她们三人的马车前脚回来,那头郑奶奶的马车后脚就回家了。   郑奶奶还在考虑这事儿,手下的人都以为家中三个姑娘出门是奶奶同意的,如今都回来了,也没有人提起这个,郑奶奶居然完全不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央央已经出过门了。   央央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直接趴在案几上眨巴着眼看着裴宣。   “先生,昨日我好像看见您了,您在童家门口等我么?”   她直接戳破了裴宣昨日的行为。   裴宣表情僵了僵。   “昨日你既然没来上课,那我有时间出去走走不为过吧。那里是童家么,我不知道。”   他一推三不知,急匆匆打断了央央的话,干咳了一声就要拉开话题。   “那是我误会了?”   央央笑眼弯弯:“我还以为先生是来接我的呢,那会儿我好开心。真可惜不是啊,白高兴了。”   裴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错过视线。   “上一次,我给你讲到……”   没两天,童家又给郑家下了帖子。   这次的名头比较大,说是童家的大姑娘及笄,要请郑家的女儿们来相陪。   其中尤其提到,请三位姑娘都去。   郑奶奶拿着这个帖子,犹豫了很久。   她拿捏不住,还是晚上问了郑老爷。   郑老爷是个讲究养生的,大晚上的泡着脚,丫头跪着捏脚,他嘴里还哼着白天曲园里的小调。   “童家人怎么想到要让细娘跟着去?细娘从来不出门的,这忽然点了名,怎么回事?”   郑老爷无所谓。   “人家闺女十五了,细娘也要十五了,八成是想着等细娘十五的时候我们也要办及笄宴,他们也是要来往的。来来往往的,可不是要来往么。”   郑老爷不当回事。   也的确是这样,两家都有年岁相仿的女孩儿,大家都知道的,这人家姑娘及笄了,邀请一下不是正常么。   郑奶奶却不觉着就这么简单。   “如是这样,早先怎么不来往?细娘这么多年也没有见上过她们门,来往的都是我们柳儿和羽娘。”   “不来往不代表没有细娘这个人啊,你看看你怎么这么较劲儿,多大点儿事。”   郑奶奶说:“我是怕啊,童家也是有几个小子的。细娘这丫头养的你知道,皮相好,我们养的也娇,指不定就给人看上了呢?”   她的忧愁不假。   辛辛苦苦做戏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把郑细娘嫁到一个商贾家的。江州门的提督大人,那可是个够上了就全家飞升的大人物。   提督大人喜欢的少女模样,她们竭尽全力把郑细娘往那个方向养,等她及笄了,马上就能把人送走。   以后,可不就是她们郑家的飞黄腾达了么。   就算到时候提督大人不喜欢腻了,一个继女,也碍不着什么事儿。   算盘都打好了,郑奶奶可不许自己多年心血被别人给采摘了。   她一说这个,郑老爷是觉着有些不妥。   “细娘这孩子像她娘,生得好,但是她这性子你一手养出来的,就算童家看上了她相貌,也不会准许留这么一个什么不会的媳妇。”   郑老爷思索再三:“罢了,我们和童家还有些来往,不能做的僵硬了,他们老太太既然说了要细娘去,你就跟着,牢牢守着她,别让童家哪个小子沾了她就是。”   郑奶奶一想也是,有她跟着,牵牢了郑细娘的手,还怕她离开了视线不成?   反正再有不久,郑细娘就该送人了,哪怕童家人馋,也馋不到嘴里。   央央这边被送来了一身新衣。   新衣是特别规矩的裁剪,布料厚实,穿在身上顿时就把她身上养出来的那股子自然流露的色气收了起来,换上新衣别提有多斯文了。   她穿着新衣去上的课,顺便给裴宣告假。   “先生,童大姑娘及笄,母亲说我也要去,明日就不上课了。”   裴宣合上了书。   “又是童家?”   他微微蹙眉。   “是啊,”央央牵着裙子在裴宣身边转了一圈,裙角飞起,她笑靥甜甜,“母亲说怕我去出了风头,让我老实跟着她呢。”   裴宣第一次赞同郑奶奶。   “她说的没错,你去了跟紧她。”   哪怕是前狼后虎,郑奶奶所图更多,在此之前肯定能保护好她。   “我听着母亲的意思,说童大姑娘及笄了就要准备婚事了,我也快及笄了,是不是也要准备婚事了?”   裴宣心中骤然一跳。   “……你快及笄了么?”   “还有一个月。”   央央掰了掰手指头:“嗯,不到一个月了。”   她冲着裴宣甜甜一笑:“先生,我及笄了是不是就能嫁人了?嫁人的话,我嫁给先生好不好?” 第38章 先生与女学生7 ...   嫁给……他。   裴宣的心彻底乱了节奏。   他想要训斥央央, 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可是裴宣还是无法控制自己顺着央央的话想。   他可以娶她……娶了她以后……   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央央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   他已经二十有一, 差了她六岁。   裴宣想板着脸, 可是他眼底还是忍不住沾染了一丝温柔。   “不要说这种话, 这些事情你懂了之后,会觉着难为情的。”   央央憨憨道:“那个时候我都已经嫁给先生了,为什么要难为情?”   裴宣忍不住红了耳朵。   他招架不住,索性收拾了东西落荒而逃。   逃了没两步,他还是放心不下身后这个女孩儿,脚步慢了下来,最终只能低着头回来, 一遍又一遍嘱咐央央,千万跟紧郑奶奶,不要瞎跑,任何人要靠近她都要躲开。   央央笑眼弯弯,那眼底的眸波是让裴宣彻底沉溺的酒香。   童家大姑娘及笄,郑家三姐妹跟着主母一起前去。   央央十五,是被分着跟在童大姑娘身边的密友,与其他几个年岁相仿的女孩儿们一起。   镇子上的这个身份的人家不多, 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加在一起也就三四个, 今儿你及笄,明儿就是我, 几个人都是相熟的,也就是央央她们几乎是未曾见过。   都知道郑家的二姑娘郑柳娘,三姑娘郑羽娘, 可那个大姑娘郑细娘都是只听说过无人见过。   听说都是听得各家有来往的女眷说的。   郑细娘到底不是藏起来的,各家女眷上门,总是要让女儿们出来见见的。也有些太太奶奶见过她,见过了回去自然要吹一下,那郑家的大姑娘长得可真是福气,好看得很。   今儿一听郑家的大姑娘也来了,几个小姑娘多少是好奇的。   央央挽着郑奶奶的手,她梳着一个百合髻,耳垂明月珰,大大的圆眼抬眸打量时,眸波闪闪,星星似的明亮又干净。   她站在郑奶奶的身边,就像是在鱼目旁边的珍珠,晶莹透亮,惹人怜爱。   有她在,郑柳娘完全没有存在感了。   前来的各家女眷都忍不住把目光放在央央身上。   这么一个娇憨可人的小女儿,不少人都是初见。   这都是一个快十五的女孩儿,也不知道许没有许人家,若是没有……   郑奶奶一下子成了抢手的人,身边围满了太太们,都纷纷打听着央央。   央央已经退到了人群的角落。   那童家大姑娘笑靥如花,朝央央招了招手。   “郑家妹妹,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央央与几个年岁相仿的女孩儿一起陪着那童家大姑娘坐了一圈。   年长的女眷们送来了女孩儿,都相携着要离开,唯独郑奶奶不放心地看着央央。   她想叫走央央,只这里都是女儿家,央央的年纪刚好,随意叫走也没有个由头,怪怪的。   “柳娘,你留着照顾好你姐姐。”   她只能给自己女儿使个眼色。   郑柳娘可不懂郑奶奶的心思,她只当这是在外面还要把她当做央央的丫头呢,直接说道:“童家四姐姐那儿叫我呢,母亲,我跟三妹先过去了。”   年纪小的女孩儿们都在西跨院,郑柳娘熟门熟路,牵着郑羽娘就走了。   郑奶奶气得够呛,也在外头拿自己女儿没办法,只能硬生生挤出笑,担忧地跟着几个女眷离开了童大姑娘的房间。   “妹妹是叫做细娘?几月生的?何时办及笄宴?”   童大姑娘瞧着格外的亲厚,牵着央央的手问长问短。   央央随口答了两句。   她坐在那儿,与身边其他几个姑娘瞧着年岁并不一样,其他几个都有了大姑娘的模样,唯独央央还是一团孩子气的稚嫩。   另外几个女孩儿也对她很有好感,相貌不是一样的,家境也不相同,以后不会有什么利益冲突的,故此对央央都亲热,愿意来与她说话儿。   童大姑娘坐了没一会儿,就和做赞者的姑娘一起去准备了,央央随着几个女孩儿走。   “郑大姑娘。”   一个丫鬟脚步匆匆撵了上来:“您妹妹摔了一跤,哭着要您去看看。”   央央一挑眉满脸不解:“妹妹摔了不该去找母亲么,为何来找我?”   丫鬟支吾了下:“郑奶奶跟着老太太们在一起,去给郑家奶奶说,所有人都会被惊动的。”   央央理所当然道:“惊动了就惊动了,她摔了,自然要让人知道的。”   丫鬟嘴里都泛苦了:“大姑娘,您自己的妹妹摔了,您真的不去看一眼么?”   “我又不是大夫,我看她一眼她能马上好?”央央一脸奇怪。   丫鬟无言以对:“……”   几个少女忍笑忍得难受。   这位郑家大姑娘说话真是一点弯子都没有。   丫鬟请不到央央,一脸忐忑走了。   “大姑娘,你妹妹摔了,你作为长姐的自然应该去看一眼才是,怎么就拒绝了呢?”   旁边还有女孩看不下去,出面指责央央。   央央说:“你要是放心不下,你去看一眼?”   那姑娘气噎,拂袖而起。   不多时,这个小偏屋的人都知道,郑家的姑娘们关系并不亲热。   笄礼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在主厅做观客。   央央孤零零站在后排。   其他几个姑娘因为听了些不好的传言,都纷纷避开了央央。   全场独数央央身边没个伴儿。   郑柳娘和郑羽娘也不知道谁摔了,这会儿姐妹俩挽着手,低头说这话儿。   郑奶奶坐在前面,时不时担忧看一眼央央。   旁人不知道她心中什么心思,只当这位继母是全心都在照顾继女,不由对郑奶奶也多看了几分。   童大姑娘的笄礼完成,所有宾客移步,在花厅外有宴席在筹备。   郑奶奶第一时间来找央央。   可她没有找到。   偌大的花厅里根本没有央央的身影。   “郑家奶奶可是在找大姑娘?”一个丫头从旁边过,看见了郑奶奶的焦急,好心提醒了一句,“我家老太太好像派人来请了大姑娘去说话。”   郑奶奶一下子放心了。   “老太太怎么会找大姑娘说话?”   她又疑惑了。   莫不是看央央漂亮,当真想要说了她去做媳妇?   这可不行!   郑奶奶绷了脸:“我家长女少出门,言语无状,怕是容易冲撞了老人家,麻烦带我也过去,我盯着我家长女。”   和郑奶奶想的还真是没错,老太太是起了这个心思。   老太太的确是派了人来请了央央,央央前脚到,后脚童家的四公子也来了。   “郑丫头,你也快及笄了,家中可有给你许下人家?”   老太太摸着央央的手笑得一脸慈爱。   央央故作不解:“这个我并不知,老太太该问奶奶才是。”   老太太的确应该是先问了郑奶奶才是,可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等童四公子来了,直接指着童四公子说:“郑丫头,这是我家孙子,与你年岁相仿,喊声四哥哥就是。”   童四公子一进来给老太太行了礼,就紧绷绷盯着央央,不知道那复杂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央央起身。   “母亲说,不可以和外男在一个房间。老太太,我先退下了。”   她却是半点都没有搭理童四公子。   老太太一面脸上绷不住,一面又觉着郑家是有规矩的,心里又欣慰。   “不是外人,咱们两家通家之好,都是自己人。”   那老太太笑着说:“况你还未及笄,算不得大姑娘,没有那么多可避嫌的。”   正这会儿,外面丫头来报,说是郑奶奶来了。   老太太笑容淡了点。   “请进来。”   “童老太太安,听说您请了我家不成器的丫头来,我真怕这丫头不会说话,惹了您不快。这不,赶紧来看看了。”   郑奶奶笑起来很可亲,过来牵着央央的手,一眼看见了老太太身侧的童四公子,笑容有些僵。   不要脸的老虔婆,居然敢私底下玩这一手!区区一个童家庶子都想染指她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继女?   呸!   郑奶奶私下狠狠唾了一口,恨不得把童老太太和童四公子狠狠捶一顿,可这会儿她还只能笑着。   “郑奶奶来的巧,正说到你。”   老太太含笑问:“我家四小子尚未订婚,不知道和府上大姑娘婚配,郑奶奶可看得上?”   果真是打着这个主意。   郑奶奶当场没有黑脸,已经算她很能忍了。   “好叫老太太知道,我家长女已经定了人家,就等着及笄后就要出嫁了。”   郑奶奶一脸无奈:“老太太的好意,我们只能心领了。”   老太太这才笑容淡了下来。   “不知道许的是哪户人家?怎么没有听见个动静?”   难不成这郑家主母是看不上她童家?   郑奶奶道:“我娘家小弟在江州,长女的婚配也在江州。”   这……可就真的不是胡诌了。   老太太失望了。   人家小姑娘都订了婚了,这事儿的确就没法办了。   她松开了握着央央的手。   央央淡定收回手。   “郑奶奶。”   一直默不作声的童四公子抬起头。   “贵府大姑娘不嫁给晚辈怕是不行。”   他慢吞吞从手里摸出来了一个手帕。   “大姑娘早先已经与晚辈私相授受。”   顿了顿,他又从怀里摸出来了一团细软的布料,抖开来一看,是个少女的抹胸。   “而且她已经……被我破了身。” 第39章 先生与女学生8 ...   “你说什么?!!!”   郑奶奶几乎是骤然变了脸色, 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咬死童四公子。   她立刻站起了身, 抬起了巴掌就差一步扇在了童四公子的脸上。   无耻!!!   郑奶奶一听这话怄得要吐血, 眼珠子都红了。   她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培养好的礼物, 让别人给拆了?   如果郑奶奶手上有把剪刀,她能把童四公子给剪成碎片!   老太太的惊讶不亚于郑奶奶。自己的孙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再看央央,眼神已经不太和蔼了。   一个才十四五的少女居然能勾着爷们儿做了不好的事儿,还让人拿着她贴身的小衣,简直是丢人!   这样的她,根本不配做童家的媳妇。   只有急促呼吸声的房间里,响起了央央慢悠悠的问话。   “母亲, 什么叫做破身?”   少女的声音稚嫩,充满了不解的天真。   郑奶奶一愣。   对啊,她把央央养的天真懵懂,那启子事根本未曾教过,童四公子说的话,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呢!   “细娘,他可有解开过你衣衫?”   郑奶奶顾不得那么多了,扶着央央的肩膀焦急问。   央央摇摇头:“他为何要解开我衣衫?”   童四公子表情有些不好, 举着他手中的抹胸强调:“郑奶奶, 您家大姑娘的衣衫都被我脱了,怎么还在抵赖不成?”   而郑奶奶已经松了一口气。   央央天真懵懂, 她素来是知道的,有就是有,她都摇头了, 肯定是没有。   “童老太太,我不知道贵府四公子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了一个女娃儿的衣服就指着说是我闺女的,败坏一个小姑娘的清誉,童老太太,童家真是好家风啊!”   郑奶奶也气,阴阳怪气道。   童老太太见郑奶奶和央央的模样,心中有了数。   “郑奶奶,小辈做错了事,我们做长辈的能做的也就是善后了。你看,回头选个好日子,把两个孩子的事儿办了吧。”   郑奶奶冷笑。   “我倒是不知道,童家这是打算强娶了?我家大姑娘好端端的,凭什么嫁给你们家庶子?正儿八经的求娶没有,倒是使出这种手段来,童老太太,您家里也不是强盗,怎么一股子山匪作风?!”   童老太太不疾不徐:“这不是为了你家姑娘好么,两个小人儿都有了些牵连,不早些办了事儿,万一有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啊呸!”郑奶奶气得跳脚,“你他娘的才有了身子!别咒我家大姑娘!她好端端一个黄花闺女,懂什么!她说了未曾,那就是没有!你们童家简直不要脸了!什么丧心良的话都敢说!我看你们家这个庶子,就是你们指使的!”   郑奶奶牵着央央的手,怒道:“走!这种腌臜的人家实在是没法呆了!我们回!告诉你爹,让你爹来做主!”   央央跌跌撞撞跟着郑奶奶走,那童家四公子道:“郑家奶奶留步,现在我们还能商量婚事,您这一走,大姑娘下次进门就是走后门做个妾了。”   “啊呸!”   郑奶奶简直受不了这个,袖子一撸一个耳光硬生生打了上去。   “不要脸的小混账!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阴毒心思!滚回你娘肚子里回个胎重新做人!少他娘的来祸害人!”   童四公子硬挨了一耳光,冷笑:“我手上的可是你家大姑娘的贴身小衣,上头还有她的名讳,郑家奶奶当真不留个后路,让你女儿身败名裂?”   他抖开了手中的小衣。   那件小衣上,的确绣着细娘的名字。   郑奶奶脸色骤变。   这还真是郑细娘的贴身小衣!   难道……   她眼神顿时狐疑了。   莫不是央央不懂事给人占了便宜还不知道怎么给人欺负了?   一想到自己怎么养的人,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可能。   央央却直接问:“这是二妹给你的还是三妹给你的?”   童四公子脸色微微一变:“……大姑娘这是要推卸责任了?”   “大姑娘臂弯有个红痣,不知道是也不是?”   此话一出,郑奶奶脸色骤变,摇摇欲坠。   不会……真的给他得手了吧?   央央闻言,直接撩起了袖子,露出手肘那儿的一颗红痣,好奇问:“你是说这里?”   “细娘!”   郑奶奶哪里想到央央这么胆大,直接撩开了袖子。   少女皓洁的手臂白皙,唯独手肘处有一颗红色的痔。   童四公子大喜。   “对!就是这个!”   央央歪了歪头:“这个痔大家都知道,有什么问题么?”   郑奶奶被央央这么一提醒,立即反应过来。   她撩开了衣袖,这里的人可不少呢,都看见了,这会儿童四公子再说这个红痣,一点力度都没有。   八成是童四公子从哪儿知道了这个,故意沾着呢。   好啊,童家老的小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耍起阴招骗女娃!   “好一个童家,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完!”   郑奶奶一脸狰狞:“我这就上告官府,你们偷了我家女儿的东西,又败坏她清誉妄想强娶!到时候让大家看看你们童家是个什么玩意儿!有谁敢把女儿嫁到你家来!又有人敢娶你家的女儿!”   “我们走!”   郑奶奶拉起央央,黑着脸转身就走。   郑奶奶是彻底黑了脸,找来郑柳娘和郑羽娘,不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童家人挽留,携怒而走。   “母亲,发生了什么?”   一回到郑家,郑柳娘迫不及待发问。   郑奶奶铁青着脸。   “你小人儿家的别问,以后不许和童家的人来往,什么玩意儿!”   郑奶奶牵了央央去了她房,令两个嬷嬷来检查一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真的给人占了去……   郑奶奶隔着一堵墙,摔了不少东西。   央央被逼着脱衣服验身,两个嬷嬷好声好气哄着,央央左躲右闪。   “嬷嬷们好奇怪,为何来脱我衣服?”   嬷嬷堵不到人,哄着:“只是给大姑娘看看,没别的什么,大姑娘没必要躲着。”   央央拒绝嬷嬷们的靠近,趁着人不备,一把推开了其中一个嬷嬷,直接顺着窗子跳了出去。   “快来人!大姑娘跑了!!!”   嬷嬷们没想到大姑娘居然一点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扒拉上了窗户说跑就跑。   郑奶奶赶紧派人去找。   郑家已经吵吵嚷嚷了许久。   裴宣在学堂枯坐。   今日央央去了童家,他一直心神不宁,索性坐在学房练字。   桌上铺着一张纸上,已经写满了字。   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纸张上铺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裴宣神情一僵,赶紧把纸揉成团。   天近黄昏,外面吵吵嚷嚷越来越厉害了,还有丫头敲响了学房的门。   “裴先生,可曾看见大姑娘?”   央央?   裴宣一把拉开了门,面色阴沉:“大姑娘怎么了?”   丫头被裴宣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大姑娘顽皮,和二姑娘说躲着玩,躲得找不见人了。”   央央可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裴宣眉头一皱,跟着去找。   偌大的郑家都要找遍了,天都快黑了,也没有看见央央的身影。   “天杀的童家!要是因为他们害了我细娘,老娘提把刀杀上门去!”   郑奶奶都急得嘴角燎泡,转出转进不得消停,指着天痛骂童家。   “郑奶奶,大姑娘怎么了?”   郑奶奶也就想要找个人说话,裴宣是西席先生,身份够了,又整日和央央在一起,她也就直接诉苦了。   “还不是天杀的童家,胡言乱语诬蔑我细娘!细娘回来就不高兴了,躲了起来。裴先生,您也多跟着找找,别让这孩子一个人躲得……天黑了她害怕。”   裴宣静静站在那儿听了一截,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童家人……欺负了央央。   夜幕降临,郑家院子里里外外都举着火把提着灯笼,到处喊着‘大姑娘’。   央央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不见踪影。   裴宣跟着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央央。   他抿了抿唇,不敢再耽误下去。   若是再找不到人,天黑了,她藏在什么不知道的地方,若是遇上了什么,可让人揪心。   裴宣脚步匆匆回屋。   他来的时候没有带什么东西,一身衣裳和一条玉佩放在床头边压着。   裴宣也没有点蜡烛,直接摸到了自己床上。   床头内侧压着玉佩。   裴宣一伸手,本以为是要摸到他的玉佩,不料手伸出去后的触感完全不是。   柔软的,甚至是细腻的,带着温热。   是人肌肤的触感。   裴宣心头猛然一跳。   他的手还停留在那儿没有动。   他不敢动。   整个人维持着那个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等急匆匆的焦虑消失,周围的一切显得明朗多了。   进屋的时候,裴宣忽略了的一切都出现了。   有一个呼吸声轻轻浅浅的。   床榻的被子是铺开的。   床榻上隐隐着一股幽香,是裴宣熟悉的,又不敢确认的。   他越是沉默,房间里的呼吸存在感越强。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榻上响起了窸窣声,似乎是翻了个身。   “唔……先生回来了?”   央央甜腻腻的声音还带着睡意朦胧的嗲气,她伸出手晃了晃。   “先生,怎么不点灯?”   裴宣眼睛已经适应了黑夜的光线,央央一动,他就看见了从被褥里伸出来的那只胳膊。   白皙如玉。   裴宣瞳孔一缩。   央央睡在他的床上,没穿衣服。 第40章 先生与女学生9 ...   央央赤|裸着身体睡在他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 对他伸出了手。   裴宣额头渗出了汗珠。   他在这一刻, 脑袋几乎是晕的。   他快要忘了自己是谁, 快要忘了身处何地, 如果这是梦境,那就是他不愿醒来的美梦。   “先生?”   央央的声音是清晰的,也是甜腻到要摄取人心魂的。   裴宣眼神发直。   床上的人转了个身。   她动了动,似乎要坐起来。   裹着身体的被子往下轻轻一滑。   裴宣瞳孔一缩顾不得其他直接弯腰手按在央央的肩膀把人牢牢按回了床上。   “别动!”   声音落回自己耳中,裴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居然已经这么喑哑。   他牢牢按着央央,扭过头不敢去看央央。   她怎么就……   怎么就敢来他的床上睡还敢脱衣服!   这丫头,他辛辛苦苦教了半个多月, 一点改变都没有么!   裴宣又急又气又羞恼,可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情绪来自于哪里。   裴宣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央央这样给别人看见。   央央动了动,肩膀被裴宣按得牢牢的,她委委屈屈:“先生,我疼,您轻点。”   裴宣火烧了脸颊似的瞬间红了整个脸,烧到了耳朵, 烫了手似的飞快缩回了手。   他赶紧背过身去。   “你……你先不要起来, 衣服在哪里,快穿上。”   背后的床榻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央央抱着被子跪坐在床上, 被子下露出她的肩臂,赤裸着,侧身睡的位置有些压红了印。   她嘴角噙着笑, 看着背对着她紧张到浑身紧绷的裴宣。   “先生,我的衣服在先生的脚下踩着呢,先生给我拿过来可好?”   她软着嗓子哀求似的。   裴宣明显又僵住了。   央央眯着眼,看他慌张低头又抬头,弯腰的动作做到一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地上躺在裴宣脚边的,是一件小衣。   裴宣的手怎么也没法落在上面。   他呼吸急促了下。   不用回头,他都能感觉到央央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一个先生,一个饱读圣贤书的文人,思想绝对不能龌龊。   他不过是弯腰替自己的学生捡起来一件衣裳罢了。   没事的。   没事的……   裴宣几乎是花了一辈子时间去让自己淡定下来,弯腰努力不让自己的手颤抖。   他捡了起来那件薄薄的小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宣觉着小衣上还有央央残留的体温。   这浅浅的温度,快要把他的手指灼伤。   裴宣反手塞到床上,脚步匆匆走到门口远离了距离。   央央眯眼笑了,慢悠悠捡起裴宣用手碰过的小衣穿戴了起来。   裴宣估摸着时间,换十件衣服都够的时间,央央都还没有开腔。   他不敢回头,只低声问:“……可好了?”   若是细查,能听见他嗓子里的一丝颤抖。   央央抱着被子慢悠悠道:“……好了。”   裴宣没敢回头,摸索着点了蜡烛。   烛光微弱,不知道是不是裴宣的呼吸太不稳,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你怎么来了我房间?”   裴宣想到郑家上下乱糟糟的半天时间,他又问:“家中在找你,你可知晓?”   “知晓。”   央央似乎动了动。   裴宣耳朵一动,他听见了一个铃铛声。   央央下了床。   她似乎呜咽了声。   “……阿嚏!”   裴宣不受控地回过了头。   央央穿着薄薄的小衣,一条白色的中裙,赤着足踩在了地上。   她揉着鼻子。   刚刚打了个喷嚏的她鼻尖红红的,歪着脑袋委委屈屈看着裴宣:“先生,我冷。”   能不冷么,她刚刚还在床上裹着被子,这会儿穿着薄薄的一层就下床踩着冰凉的地上。   裴宣深深叹了口气。   “你坐回床上。”   他退后了一步。   床已经被央央睡了,多一会儿少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   主要的是她不能受凉了。   女孩儿家的,受凉了对她以后不好。   央央顺理成章重新缩回了裴宣的床榻,裹着被子眼睛亮晶晶看着裴宣。   “先生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我等你等得犯困,就先睡了。”   裴宣蹙眉:“你先说,你既然知道你家中在找你,为何还躲起来?”   郑家找人的模样,都快要吧地皮翻过来一遍了。   而且女孩儿走丢,总是容易让人多心。   她又是天真憨气惯了,裴宣总是多担心她。   央央嘟了嘟嘴:“我嫌弃她们太烦了,根本不想见到她们。”   “你家中找你找疯了,这样做不好。”   裴宣只当央央在使小性子。   “先生也找我了么?”   央央抬头盯紧了裴宣。   裴宣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你是我的学生,你不见了,我自然也是要找你的。”   他焦急了一个时辰,不只是找人,这会儿回来就是为了拿了他的玉佩,去找人来帮忙找她。   就怕小姑娘若是不在家中,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可没想到,这个躲到整个郑家都找不到的小姑娘,居然在他床上呼呼大睡。   “早知道先生找我,我就出来好了。”   央央一脸为难:“哎,我想要听先生的话,可是又不想要先生找我。”   裴宣依稀觉着不对:“你为何要躲着?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我当然要躲着呀,因为我不想被他们脱衣服呀。”央央理直气壮道,“她们上来就堵着我要脱我衣服,我才不要呢。”   裴宣眼神一凛。   “谁要脱你衣服?!”   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一瞬间的暴怒。   “母亲身边的嬷嬷。”   央央抱着被子叹气:“她们非要说,为了我好,要把我脱光了看看呢。我才不要。”   裴宣的怒意稍微收敛了些。   郑奶奶身边的嬷嬷,起码不会对央央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只是……好端端的为何要脱光了她验身?   裴宣已经回过味来。   哪里有人会随便脱了一个女儿家的衣服,这种事情说出去没得让人耻笑。郑奶奶不会不懂,可她还是吩咐了下人这么办,是不是说,有什么必须要给央央验身的情况?   她去童家短短的两个时辰,到底遇上了什么?   裴宣心里不由攀升出了焦躁。   “怎么回事?是不是在童家遇上了什么?”   央央抱着被子慢悠悠道:“今日童家大姑娘及笄,我被童家老太太叫了去。她那儿还有一个童家的四公子?四公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我的手帕和小衣,说破了我的身,要娶我。”   裴宣眼底染上了血色的红意。   童家……   “先生,什么是破身?”   央央天真的发问。   裴宣咬紧了牙关。   童家人简直无耻至极!   居然,居然这么诋毁一个闺阁少女的清誉!   这种话让他怎么解释得出口!   央央还在好奇。   “母亲不肯说,也没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童四公子说了这话,那童老太太就非说要让我嫁过去?我不想嫁给他。他怪怪的,上一次我去童家的时候,他盯着我的眼神很不舒服。”   央央还在慢吞吞说着:“母亲骂了他,说他们童家人不要脸。他们怎么不要脸的呀?”   裴宣咬紧牙关。   “……童家人,的确不要脸。”   他又心疼央央无辜听了这种话。   “他们都是浑说的,你不要听,”裴宣哄着她,“忘了就是了。”   央央却不,她坚持想要知道。   “他们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童家人说了一个破身,母亲就要让嬷嬷脱我衣裳?”   裴宣支吾了半天。   “这个……这句话是说……”裴宣犹豫了半天,含糊不清道,“因为……双方若是结成夫妻,会有身体上的一些接触。接触过后,就……就有些……看得出的。”   央央锲而不舍追问:“破身是什么?”   裴宣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总之,总之就是结为夫妻之后的一种亲密行为。”   央央若有所思:“那童四公子就是故意骗人了,我没有和他亲密。”   她嘟起了嘴,满脸不开心:“我讨厌他。”   裴宣也绷着脸:“这样的人活该被讨厌。”   央央点了点头:“没错!他太过分了!居然说这种话!我都说了要嫁给先生的!”   “破身这种事情,也该是先生来做才是!”   央央气鼓鼓道。   裴宣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把自己憋了个大红脸。   “不许说……这种话!”   裴宣勉强板着脸指责央央:“这种话以后绝对不许再说了!”   央央似乎有些委屈,嘟着嘴:“……好嘛。”   裴宣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真是要疯了。   和央央独处只是这么一小点的时间,他都觉着自己已经死过几回了。   心里头忽上忽下,对身体太不好了。   裴宣定了定神,准备想法子把央央送走。   “先生。”   央央缩在被子下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是因为童四公子的话,所以嬷嬷才要脱我衣服检查么?”   裴宣冷了冷眼神:“对。”   这种行为多少是侮辱人的,也就是不是亲女儿,郑奶奶才会做出这种事来。   央央忽然对裴宣露出了一个笑脸。   “我不喜欢她们。”   “但是我喜欢先生。”   “如果是先生来给我检查,我就不躲了。”   央央掀开了被子。   她伸手牵住了裴宣的手。   微弱的烛光下,少女赤|裸着身体,隐藏在衣服下的身体,是与她稚嫩容颜截然相反的成熟。   蜜桃似的,柔软饱满。   “先生,你来检查呀,我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给先生看呢。” 第41章 先生与女学生10 ...   央央就这样坐在裴宣的床上, 伸出手勾着他, 气吐幽兰, 仿佛那书画里的妖精幻化成人, 从骨子里都散发着勾引人的气息。   央央牵着裴宣的手,先是落在自己的锁骨。   她看起来脸蛋儿圆润,锁骨却凹凸明显,很有骨感。   握着裴宣手腕上的温度很高。   裴宣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央央体温是正常,不正常的是他自己,他快要煮熟了的温度。   裴宣在想, 是不是应该去打一桶井水来,好好凉一凉才是。   “先生……”   央央咬着唇似乎是在轻笑,看着裴宣的手,好奇地翻来翻去,然后一脸无辜对着裴宣说道,“先生手中握笔,指上有茧子呢。”   裴宣听不太清央央在说什么。   怀中的娇躯已经彻底让他脑袋转不过来了。   央央勾着他的脖子,那温热的体温像是窑里烧陶的高温, 让他快要融化。   他的手想要挪开, 可央央紧紧贴着他,让他失去了一切的力气。   “放开……”   裴宣说话的声音颤的听不清。   他已经用足了自己的自制力。   央央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儿, 她不懂这些。   绝对不能因为她的天真而犯错。   裴宣不断告诫自己,不能,不能动手。   央央素来是没有规矩惯了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他却不是不懂的,必须要克制才行,要掰正她。   “唔……”央央趴在裴宣肩头轻笑着朝他吹气,“先生,为什么要放开呀。”   坐在床上的少女这会儿不知不觉间已经整个人缠在了裴宣的身上,像是猫儿粘人的撒娇。   央央是娇养的,一身肌肤如上等玉似的通透,而裴宣的衣服粗糙磨人。   央央眯着眼叹息:“先生,您的衣服令人不舒服呢。”   央央重力向下,与裴宣一起栽倒在了床榻上。   她乌黑的长发披散在玉枕上,满眸星光。   央央似乎是在等待的时间睡饱了,这会儿的她看上起精神奕奕,脸蛋粉扑扑的,一笑间,是依旧孩子气的天真。   “放开,这样……这样不行。”   裴宣却脑中一片混乱,一时之间做不到其他,只能先低声哄着央央。   “不行?为什么不行?”央央半眯着眼一脸茫然,“先生不……行?”   裴宣磨了磨后牙槽。   什么叫他不行。   如果不是身下的是央央,这个他想好好珍重的少女,单凭她今日的动作和她的话,他就要身体力行告诉央央,什么叫行。   可他知道央央不是这个意思。   她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样状态有多么的危险。   只要一步,就能踏进深渊。   男人不是都是他,裴宣甚至敢肯定,只要她再大一点,懂这些,就凭他们现在的模样,他就绝对不会让她全好着从他床上离开。   她必须要教。   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裴宣硬生生抽出自己的手。   裴宣好不容易把手从少女的肌肤上拿开,他却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   他只能凭借双手撑着床榻,努力和身下的少女拉开距离。   “放开我,这样是不对的。”   裴宣撑着身子低声对央央说:“你什么都不懂,这样是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央央却不同意,勾着他的脖子抬起了下巴:“先生明明就不觉着这是不对的,先生明明很开心呢。”   裴宣没敢去问央央怎么看出来他的开心。他明明已经十分克制,十分忍耐了。   裴宣只知道,在这一刻,他身为央央西席先生的身份让他充满了罪恶感。   这样是不对的,绝对不能去做他不能做的事情。   央央眯着眼看着裴宣,少女嘴角一勾,索性重新坐了起来。   “先生刚刚说那会子这样不行,那现在这样总该行了吧。”   央央不再是靠着裴宣撑着和她隔离开距离,而是彻底整个人紧紧贴着裴宣,两个人之间亲密无间。   央央眯着眼笑,裴宣被逼的额头汗水直冒。   他手足无措高举着手,不敢去推央央,也不敢任由她这样。   “郑姑娘……”   央央揉了揉鼻子:“先生,您还是抱紧我一点吧,夜里风大,好冷哦。”   “还是先生身上暖和。”   央央毫无负担趴在裴宣的身上,脸颊在裴宣的肩膀蹭了蹭:“先生,您怎么才能温暖我呢?”   裴宣涨红了脸。   二十出头的人,他又是身处京城,出生权贵。平日里就算他接触的人再少,多少也听过身边同僚或者是手下说过一些荤话。   央央的话音一落,他几乎就是立刻想到了多种温暖央央的办法。   他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想着这种事情,和央央贴的这么近,让他根本没法静下心来。   “嬷嬷想脱了我衣服,想摸我,还想动我这儿。”   央央手指在裴宣的脸颊上划着:“我不给她们动,先生来嘛。”   “先生不检查,她们要是还要来脱我衣服怎么办?”   央央的脸上写满了天真的娇憨:“先生的手让我舒服,我还是想要先生。”   裴宣狼狈避开了央央的视线。   “你若是不喜,不允许她们就是了,不用……不用非要检查。”   “先生,嬷嬷她们说要检查我,我是不喜欢的,我更喜欢先生。”   央央趴在他身上,非要问个明白:“先生就不能替代嬷嬷她们来检查么?先生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呢,如果是先生的话,我就一点也不害怕了呢。”   “郑姑娘!”   裴宣难得放大了声音,他涨红了脸,还努力维持着严肃:“不要说这些话!不可以!”   央央嘟了嘟嘴倒是委屈上了:“先生总是这不准那不准,不可以这样,不要那样,可是先生总是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行。先生是不是不喜欢我?”   她泫然欲泣。   裴宣又慌了。   可是他无法安慰怀中的少女。   她的肩膀也好,手臂也好,他都不能碰。   “这件事,等你穿好衣服我给你解释好不好?”   裴宣还是选择了后退一步。   自从认识了央央以来,裴宣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做坚持底线。   他的底线一步步被央央侵犯,一步步被她往后推,推到裴宣对她几乎没有了防线。   “不要。”   央央身子动了动。   裴宣顿时不敢动了,他浑身紧绷,喉结滚动。   “郑姑娘,听话,放开我,放开我……我告诉你想知道的。”   央央直勾勾盯着裴宣了好半天,裴宣躲避的太厉害了,他根本没法在现在和她进一步。   央央垂下眸,掩去了眸中的深思。   罢了,今天到这一步,就够了。   不能把人逼急了。   “我听先生的。”   央央软软着声音:“先生说什么,我都会听哦。先生让我做什么,我也都会做。”   央央慢吞吞从裴宣的身上爬起来。   可不知道她是不是坐不稳,双手总是左边按一下,右边摸一下,身子东倒西歪。   等她好不容易坐起身,裴宣几乎是被狼追似的翻身滚下床,赶紧翻出一条斗篷结结实实裹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知道在遮盖着什么。   央央跪坐在床上,慢吞吞穿上了小衣,又套上了长裙,最后才把长褙子穿上。   她整理好衣袖,把散乱的长发用手指梳顺,随意挽了个纂儿,她坐在床榻边,裴宣远远站在门口,像是防着洪水猛兽似的,浑身戒备。   央央暗自发笑。   “先生,我穿好了。”   她乖乖跻上鞋,离开了在裴宣眼中十分危险的床榻附近。   裴宣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袖子转眼打湿了。   裴宣苦笑。   多少年了,他都没有经历过这么让他神经紧绷的场景了。   几乎是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刚刚那一场堪比是极其消耗体力的肉|战,裴宣坐下后,直接给自己灌了三大碗凉水,勉强才稳了下来。   央央想从他口中知道,他故意绕着弯儿,让央央说她怎么躲到这儿来的。   央央掰着手指头:“大家都在找我,我发现他们不会来你这儿,我就躲过来了。而且我最喜欢先生,最相信先生了,在先生的身边,我心里是踏实的。”   裴宣尴尬不已。   他这个让央央信任的先生,实际上也有着一些畜生念头。   绝对不能让央央知道,不然下一个被撵走的西席先生,就是他了。   央央总好奇童四公子说的话,她对‘破身’两个字有着极大的兴趣。   裴宣怎么说得出口。   破身的少女检查哪儿,她不知道,他知道啊。   让他们两个人独处在一个卧房里,再说着这种话?   折磨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堪比酷刑。   “嬷嬷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听,若是她们逼着你,你就去找郑奶奶,告诉郑奶奶,这件事有问题的是童家人,和你无关,检查了你是对你的羞辱,若是羞辱了你,你就说,绞了头发当姑子去。郑奶奶就不会逼你了。”   裴宣大概了解郑奶奶心里的念头。   还有不久就是央央的及笄宴,等她及笄了,就会打着已经定亲的旗号把人远远送走。   若是她说不嫁了,要去当姑子,不说这事儿能不能成,就是给郑奶奶添堵,也能堵死她。   郑奶奶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   央央慢吞吞点头:“我听先生的。”   “童家人,万不可再接触了,他们这样的人家,八成是从里子都烂了,一堆腌臜事,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好人。不要以身犯险。”   裴宣不放心又叮咛了一遍。   央央还是乖巧地点头。   她这会儿穿戴整齐,坐在八仙桌旁的样子,乖顺的和学房里的她一样,全然看不见在床上时她那勾着人心魄的媚骨。   裴宣东拉西扯,用了一大堆话题绕开了央央,见央央没有追问那个话题后,松了一口气,想法子把央央平安送到她的卧房,在夹层的衣柜藏了起来,之后自己快步离开。   果然没多久,央央院子里的丫头惊呼找到了大姑娘。   郑奶奶急得都要上火了,看见央央一个字都没有敢说,生怕把这个丫头刺激到了。   央央嘟嘴说不喜欢那几个嬷嬷,郑奶奶一咬牙,命人扇耳光的扇耳光,其中弄得央央手上红了一圈的嬷嬷被打了五板子。   “我的好闺女,以后有什么可千万不能躲着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事,我和你爹可怎么活啊。”   郑奶奶说的真情实感,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任谁看了都是一个慈母。   可央央知道,郑奶奶不过是怕货物丢了,到时候不好交差又攀不上权贵,这才心急如焚罢了。   央央没多说,回了卧房反锁了门,打了个响指。   藏在房梁上的百灵一个俯冲落在了央央的手臂上。   “主人,成功了么?”   百灵一来问的就是央央不想听的。   她面无表情盯着百灵:“……你说呢。”   铃铛还在她脖子上挂着呢。   百灵是瞎子么。   她不是不想要在这个时候让裴宣解开她的铃铛。   可是这样人如果没有一些亲密的接触,怎么让他主动把手伸到她的脖子上来解开铃铛?   就算他敢,理由也要好好想想。   最好的法子还是在鱼水之欢的时候,或者洞房花烛。   这个时候裴宣是最没有分辨能力,最愿意顺着她走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至于现在,先让他愉悦愉悦就是了。   央央舔了舔唇角。   反正,她更愉悦。   百灵缩了缩脖子。   “哎呀,我看主人和他在一起那么久了,总该能哄了他。没想到还是不行啊。”   央央一把把百灵扔了出去。   百灵凄厉叫了一声盘旋了一圈赶紧顺着窗户飞出去。   “主人,您明天……”   百灵飞出去的太快了,后半句央央都没有听见。   第二天,央央才知道百灵后半句的未尽之言。   郑家开始选丫头了。   说是自家姑娘们都大了,身边使唤的人要多一点,又大张旗鼓在牙婆那儿找丫头。   最后领回来了三个丫头。   三个丫头中,其中一个相貌太出挑了。   高挑纤细,肤白貌美,看人的时候,那双眼仿佛是刀刃,让人浑身一震。   郑奶奶让三个女儿都来挑一个。   说是挑,实际上是打算把这几个都给央央的。   央央还有不久就及笄了,等及笄之后,去了江州,身边还需要几个笼络人的貌美丫头。   这三个别的不提,相貌还是很出挑的。其中这个气质最好的,甚至可以和央央相媲美。   “细娘,你最年长,你先来挑一个。”   郑奶奶还是按着往日规矩,有什么都先让央央挑选。   央央刚睡醒起来,眼睛都还睁不开呢,斜斜靠在丫头的怀里,抬眸这么一看,嘴角就上翘了。   三个丫头中,相貌最好的那个,盯着她的眼神像是吃人的老虎。   一点都没有收敛她本来的气质。   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成功混进郑家来的。   品羣王独女,曦月郡主。   这个话本的女主。   央央打量了曦月郡主一圈。   “这个丫头我瞧着不错,瘦条条的,长得让人不喜欢,看着她我能多吃一碗饭呢。”   央央娇气的话让那个女子紧紧皱起了眉,她几乎要发作了,又强行忍了下去。   “你既然喜欢,就先留着用。只是牙婆说这是个半路回来的,怕是不怎么会伺候人,细娘,你最好先把人送去让嬷嬷教。”   央央来了兴趣:“不用嬷嬷,我自己教。”   央央勾了勾手指:“叫什么,几岁了?”   这等被人挑三拣四评头论足的待遇,曦月郡主何时受过!   她强忍着怒意:“……月溪,十七。”   央央慢吞吞点了点头:“名字不好,和我撞了,你就改了吧。”   她随意瞥了眼路边的花草,一拍手:“有了,你就叫小草吧。”   曦月郡主咬的牙齿咯嘣。   要不是裴宣哥哥离开京城来了和这个不毛之地。她好不容易才探听到消息追了来,为了靠近裴宣哥哥,她要在这里忍受一个乡村无知少女的欺负。   不行,还是要忍住。   曦月郡主想到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强忍了下来。   裴宣哥哥在来了此地之后,就进了郑家做了西席先生。   说是郑家的西席先生,实际上他只教了郑家大姑娘郑细娘,就是眼前这个长得娇憨的少女。   如果想要靠近裴宣哥哥,那么她只能跟在郑细娘的身边。   哪怕……当牛做马呢?   只要能让裴宣哥哥看见她,一切就都值了!   曦月郡主缓缓低下了头:“是。”   央央眯着眼。   这个女主是个能忍的,她对曦月郡主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一想到她觊觎的是裴宣,那是她的人,央央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了。   “既然刚来了我的身边,那就好好学学规矩吧。”   央央一句学规矩,直接把曦月郡主放在了自己院子里做粗使。   扫地除草擦护栏,挑水洗衣搬东西,样样都有曦月郡主。   央央坐在摇椅上吃着冰镇的葡萄,闭着眼摇着扇子,而曦月郡主穿着粗使的衣服,累得浑身是汗。   曦月郡主来了郑家五天了,这五天的时间,她已经彻底摸清楚了。   央央每天会去学房上课,时间不定,因为她每天起来的时间都不确定,都是她起来收拾妥当了去,才开始。   学房距离她在的地方很远,她手上活计多,不能扔开,而路上还有好几个丫头,她避不开,不能单独去见裴宣哥哥。   每天她只能捏着扫帚,听央央的笑声,心里一遍一遍念着裴宣哥哥,才勉强继续忍了下来。   只要让裴宣哥哥看见她,这些苦难就结束了。   曦月郡主在央央这儿做了好多天的粗使,每天累得她休息都休息不好,粗使丫头吃的不好住的不好,短短几天时间把人折磨的憔悴了一圈。   眼瞧着曦月郡主晒黑了,央央这才叫人把曦月郡主叫到房间里去。   “我这些天看你很不错,吃苦耐劳,不抱怨不偷懒。”央央笑眯眯给她递了水果,“小草,你做得很好,从今天起,你不用做粗使丫头了,我看你的性子已经磨砺的很好,来我身边服侍吧。”   曦月郡主诧异地抬头,对上了央央毫无阴霾灿烂的笑脸。   她……   曦月郡主这才发现,她想多了。   这个乡下小丫头,只不过是想要一个能用的丫头才会这么挑剔。   站在这个角度去看,曦月郡主也挑不出错来。不可能随便来一个人就能放在她身边伺候,如果是曦月郡主本人,她身边的人挑剔起来更不好找。   曦月郡主这些天积攒的怒火稍微消了消。   虽是如此,到底她吃了苦头,对央央,曦月郡主还是不喜。   她一个郡主千金之躯,在这里服侍央央,还要先去做个粗使丫头,这种事情说出去她都显掉脸子。   但是能跟在央央身边,曦月郡主不可不说是有些激动的。   这么多天了,都要把她磨得没脾气了,终于可以跟着央央。   跟着央央伺候,岂不是说,就能跟着她去学房,去了学房,就能见到裴宣哥哥了!   曦月郡主温顺地道:“谢谢姑娘。”   旁边央央的丫头笑着说:“既然来了姑娘身边,就跪下磕个头认主吧,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   此话一出,曦月郡主顿时变了脸色。   让她下跪?   当天选丫头的时候,她只是垂手站着,没有下跪,本以为这种小地方不讲究,怎么还要她跪?   她这辈子跪过的人太少了,央央一个乡下粗鄙少女,她受得起么?   曦月郡主恼了,脸色都变了。   “小草,你动作快些,别耽误了我去学房。”   央央温声细语道。   学房!   裴宣哥哥!   曦月郡主眼睛一亮,咬紧牙关再也顾不得许多,跪了下去。   “……小草,给姑娘请安。”   曦月郡主闭上了眼。   无妨,等她找到了裴宣哥哥,这个郑细娘,她不会让她活在世上的。   让她跪?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命消受得起!   央央眯着眼轻轻笑了。   “走吧,陪我去学房,先生该等急了。” 第42章 先生与女学生11 ...   裴宣等了很久。   平日里央央总是会让他等, 但是不会让他等很久。   每次都是, 稍微迟一点, 或者再迟一点, 来的时候都是笑眯眯撒着娇,不是说困了,就是说不想走路,央央的借口一箩筐,总有用不完的时候。   裴宣也习惯了每天央央的迟到和她的借口。甚至很享受央央迟到之后的撒娇。   裴宣今日也是,一边作着画,一边想, 央央还有多久才来。   她今日迟到的时间有些长。   “先生。”   央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滋滋。   裴宣精神一震,赶紧把桌子上的画作收了起来。   央央每次都是还没有走到门口就会喊他,告诉他她来了。而裴宣也就是靠着这个时间差,正大光明在学房画着央央的画像。   画卷上,少女春困侧倚栏轩的画作已经完成了一半,裴宣后添的两笔墨迹还没有干,他直接把画平铺在案几的下面, 等今日的授课结束, 再收起来卷走就是。   央央来的时候都是身边的带着一个推门提包的丫头。跟着的丫头素来是小心谨慎,在门外推开了门就退出去了, 从来不会踏入学房半步。   今日那推门的丫头,推开门之后自己先进来了,完完全全把身后的央央给挡住了。   “裴宣哥哥!”   那推门而入的丫头, 直勾勾盯着裴宣,喜极而涕。   裴宣皱起了眉。   这个丫头是穿着郑家下人的衣裳,简单打扮,看着像是个粗使的丫头。可是再一细看,眉目有那么一点熟悉。   这样的人直接上来喊他‘裴宣哥哥’……   裴宣看了她两眼。   曦月郡主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从裴宣因为政党原因离开朝堂,又直接离开了京城之后,她想尽办法找裴宣的踪迹,终于得知他去了一个小镇子。曦月郡主一个宗室贵女,为了追裴宣而来,几乎是在王府什么办法都用尽了,最后把她父王磨得实在没有办法,打着去给姑奶奶请安的旗号离开了京城。   她从离开京城后,就一路朝着裴宣的位置追来,可是她当初为了方便行事,甩开了王府的下人,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险些就被人拐了去。   亏着她从小习武,又是个聪明的,每每都能逢凶化吉。   饶是如此,她这一路追来的也太过艰险,其中艰难提起来曦月郡主都能委屈的直哭。   可这一切在见到了裴宣之后,荡然无存。   她还是见到了裴宣。   在离开京城,离开了她的身份,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走到了裴宣的身边。   “裴宣哥哥!”   曦月郡主激动得不能自己,大步上前就要拽着裴宣的袖子。   裴宣蹙眉起身让开。   他还在回忆,这个人是谁。   眼前的少女虽然是有些憔悴的,可通身的贵气让他想到了京城中那些贵女。   又是能直接喊出他名字的……这个女孩的身份,起码不低。   “咦,裴宣哥哥?”   裴宣还在回忆,门口传来了央央茫然的疑问:“先生,她是您的妹妹?”   裴宣躲着那个丫头,这才发觉央央居然靠着门已经看了许久了。   她是在笑,可笑得那个模样,总有些让裴宣心里发毛。   “郑姑娘……”   裴宣一个激灵,第一反应是立即撇清。   “她不是我妹妹,我不认识她。”   裴宣也顾不得回忆这个人是谁了,凭借着现在的情况,轻易分析出来央央的心情不太好。   她素来是大大咧咧的,少有不开心的时候,或者说她几乎就没有在裴宣面前展现过她的不开心。   可是现在的央央,笑容里带着一丝委屈,看裴宣的眼神,更是有些被抛弃的小兽似的无辜。   “裴宣哥哥?!!”   曦月郡主几乎是懵了。   裴宣说什么,说不认识她?   怎么可能!   在京城里的时候,她想尽千方百计也要朝他靠拢,甚至去过裴府,在他家中小住过半个月。   现在裴宣说不认识她?   曦月郡主这次是真的哭了,眼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了。   “你是郑姑娘的丫头,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裴宣皱着眉呵斥:“学房里丫头不能进来,这是规矩!”   曦月郡主哪里还管学房不学房,规矩不规矩的了,她委屈的要死。   “裴宣哥哥,是我啊,我是曦月!”   曦月郡主顾不得那么多了,也不怕让央央知道,直接在裴宣面前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曦月两个字出来,裴宣又皱眉了。   他想起来了。   他在京城的时候,有一个王府的郡主总是想尽千方百计往他身边靠。   对方是宗室,授封的郡主,他一个臣子,很多事情不好说不好做,对方又是一个刚及笄的姑娘,裴宣没有跟她计较,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对她做的一些事情都随她去了。   毕竟一个小姑娘影响不了什么大局,裴宣就当是身边多了一点闹腾的小猫小狗,从来没有多看一样。   他一直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也知道曦月郡主的一些行为,可硬要说他见过,裴宣还真不太记得了。   可能这位曦月郡主悄悄混进裴家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但是裴宣家中管得多严,她不管是郡主也好公主也罢,在裴府,她就不可能凑到他身边来。   所以这一声‘裴宣哥哥’出来,让裴宣自己都懵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父亲可知道?”   裴宣紧紧皱着眉,立即说道:“身边可有人,没有人的话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裴宣哥哥!”   曦月郡主抹着眼泪:“我不畏惧千辛万苦走到这里来,不是让你把我送回去的!我要留在你身边。”   央央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开了书。   她手托腮,眯着眼看着,意义不明笑了笑。   “先生,她不是你的妹妹,却是认识的妹妹?”   裴宣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焦急,赶紧说道:“算起来我不认识,但是她是我一个熟人的女儿。是小辈。”   这话也没有错。品羣王和裴宣其实是论平辈之交的,曦月郡主如果真的想要攀关系,喊一声世叔都是可以的。   可曦月郡主如何肯和裴宣错一辈,一见面就是喊了‘哥哥’。   央央冷不丁喊:“裴宣哥哥?”   刚刚曦月郡主喊了多少声,裴宣只觉着烦躁和不舒服,可央央张口喊了这么一句,裴宣耳朵忍不住红了。   “咳,还是喊先生吧。”   先生是他最后的防御。   这是一个时时刻刻可以提醒他要注意身份的遁甲。   如果不是先生学生这一层关系……   央央朝曦月郡主招了招手:“小草,你太失礼了,过来。”   说罢,央央笑眯眯对裴宣说道:“她是来我家做了丫头的。本说是来给我做丫头呢,一来倒是认识您的,小草估计是为了您来的,哎,我又要重新选丫头了。”   裴宣点了点头:“若是选不到好的,给我说一声,我给你挑。”   央央笑弯了眼:“好,我等先生挑的丫头。”   “至于小草……她既然是来找您的,身份上我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没法用,就退了吧。”   曦月郡主本来还等着央央询问她的身份,到着时候,她就能顺理成章用自己的身份达到留在裴宣身边的目的。   可央央居然不问?   直接就要退了她?   “姑娘!”   曦月郡主没办法了,赶紧小跑到央央面前表态:“我只是旧识和裴……先生相识罢了,这个不影响我伺候姑娘的!”   留下来,必须要留下来!   不管别的只要留下来就可以了。   若是这个乡下丫头不留她,裴宣一直在郑家,她可真的找不到另外一个办法来靠近裴宣了!   一路上的苦都认了,前些天的累也受了,这个时候被人撵走,曦月郡主可是一点都不甘心。   央央咬着唇:“可是你一来就是对着先生说个不停,我怎么知道你是来伺候我的还是来找先生说话的?”   曦月郡主语塞:“……姑娘,我只是一时激动,下次不会了。”   央央看向裴宣:“先生以为呢?”   裴宣是不想要让央央留下曦月郡主的。   曦月郡主此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又有着身份做她的底气,是一个很让人头疼的女娃儿。   可是若央央不留下她,万一因此得罪了曦月郡主,被记恨上了,也是个麻烦事。   留下来的话,起码有他看着,不至于让他的小丫头吃了亏去。   “郑姑娘做主就是。”   听了这话,曦月郡主反应过来在这里还是央央说了算了,立即赌咒发誓:“我今日真的只是一时情急,下次绝对不会了,姑娘,您好心留下我吧,我会好好伺候您的!”   伺候人这种事情,她虽然没有做过,但是被人伺候多了,总是清楚怎么做的。   一个乡下丫头,被她伺候一顿,也是她的福气了。   央央沉吟。   曦月郡主心头提了起来。   她如今的去留,决定权可都是在央央手里攥着的。   央央半响,不情不愿道:“如果你规矩老实的话,也不是不能留。”   曦月郡主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赶紧说道:“我一定规矩老实!”   央央点了点头;“那行吧,你且留下伺候,先去泡一壶花茶来。”   曦月郡主看着房间里的裴宣,有些舍不得离开,可再一想到若是被央央给不要了,她再靠近裴宣也不太可能了。   “……是。”   曦月郡主咬紧牙关,出门去给泡茶来。   等人出去了,央央抬眸重复念了一遍:“裴宣哥哥?”   裴宣有些尴尬。   “她瞎喊的。”   “可我觉着很好听啊。”   央央继续唤了一声:“裴宣哥哥!”   少女的吐字柔软,笑眯眯看着裴宣的时候,裴宣有种被她看到了灵魂深处的战栗感。   裴宣移开了视线。   不能这么叫了。   傻丫头,她知不知道有些时候喊哥哥,也会让人有种冲动的。   “裴宣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央央嘟起了嘴:“是不是只有你那个妹妹喊你你才会搭理,我喊你你就装作听不见了?”   裴宣怎么能让央央这么想。   “我与她根本就不熟,这是其一。其二,她喊的时候,我一声都没有答应过!”   裴宣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央央觉着他和曦月郡主有关系。   虽然裴宣还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这样,但是本能已经做出了选择。   央央眯着眼:“那我喊的时候,你答应么?”   裴宣支吾了:“……这,这不太好。”   央央站起身,步步朝着裴宣紧逼。   “我不太开心。”央央趁着裴宣没有注意,直接抓着他的袖子,整个人都要靠近他怀里了。   明明把裴宣逼得步步后退,快要贴着墙了,可央央还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为什么她喊你喊得那么亲密?为什么她为了你从京城追到这里?”   “你会不会和她成亲?你会娶她么?你会抱着她么?”   央央说着,眼底已经浮起了一层泪花儿:“你说呀!”   少女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裴宣呆呆盯着靠在他怀中的央央。   她在……吃醋。   裴宣旧时也是见过一些少女争风吃醋的模样,看着央央的表现,他真的觉着,央央是在因为他争风吃醋。可是……可能么?   她还这么小,那么天真,什么都不懂,甚至连一些常识都没有,这样的她,表现出来的真的是吃醋么?   “我不想让你看她。”   央央的手缠上了裴宣的腰:“你是我的。”   裴宣紧紧靠着墙,喉结滚动。   “郑姑娘……”   “我叫央央。”央央打断了他,“我的小名,央央。”   裴宣脖子也跟着一起泛红了。   一个女儿家的小名……   裴宣舌尖抵着下颌,怎么也叫不出来。   “你叫叫我啊。”央央抱着他轻轻摇了摇,撒娇似的,“我想听你叫我。”   裴宣招架不住了。   “……央央。”   央央眼睛一弯,笑了。   “那轮到我喊你了哦。”   她垫着脚尖,凑在裴宣的耳畔轻轻吹气:“裴宣哥哥。”   甜腻腻的声音里,有多少让人神魂颠倒的诱惑,只有裴宣自己知道。   “快点答应我。”   裴宣攥紧了拳头。   这是不对的……   他不能答应的。   他是央央的先生,是授业的老师,是长辈。   “裴宣哥哥~”   少女的叫声那么软,那么甜。   “……嗯。”   裴宣丢盔弃甲,彻底在央央的攻势下,一败涂地。   央央眯着眼轻轻说道:“不许看除了我以外的人哦,裴宣哥哥。”   裴宣涨红了脸,蚊子哼哼似的:“……嗯。”   反正,央央说什么,是什么就好。   他已经找不到自己了。   他的世界里,一切的主宰都是央央。   “你真好。”   央央笑得甜甜地:“宣哥哥,你这么好,我真想好好亲近你。”   裴宣大惊失色。   都已经靠到他怀里来了,还不够亲近么?   央央踮起脚尖,抬起手臂勾着裴宣的脖颈,唇轻轻落在裴宣的唇角。   “好想……吃掉你呀。”   ‘哐当’。   门口端来茶水的曦月郡主手一软,茶杯打翻在地,她见了鬼似的瞪圆了眼,看着学房里抱在一起唇贴着唇的两个人,失魂落魄。 第43章 先生与女学生12 ...   裴宣只是在一瞬间, 就被央央亲吻到了唇角。   他屏住呼吸, 几乎在这一刻死去。   饶是曦月郡主打翻了茶杯, 碎了一地的瓷器声音也没有办法吸引到他半点的注意。   央央在亲着他。   她的呼吸就在他的唇边。   这个少女几乎是把自己的一切都捧出来, 将他包围。   裴宣想要呻|吟,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欢愉,他想要叫出声来。   裴宣在颤抖。   央央勾着他的脖颈清清楚楚能感觉到来自裴宣身体上的变化。   她还贴着裴宣的唇,侧眸意味不明看着门口瞪圆了眼的曦月郡主。   “出去。”   她唇依旧贴着裴宣,吐字时含糊不清,却让曦月郡主清晰的感觉到了来自她的命令。   曦月郡主的眼睛里几乎是立刻涨满了眼泪。   那是裴宣!!!!   曾经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贵族子弟,后来是朝野上下备受关注的新人王臣, 他辅佐天子,是政局一切变化的旋涡。   京城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甚至王室女子,都在默默注视着他。甚至有人为了裴宣,强推了几年留在家中,也要想法子在裴宣有意成亲的时候嫁给他。   可是还没有等到这个时候,裴宣离开了京城。   在这个乡野小地方,让一个乡野丫头给轻薄了去!!!   她好恨啊!!!   怎么可以这样!!!   可是在这一刻,她不是曦月郡主, 她只是在央央身边伺候的丫头小草, 她甚至都不能冲出去一把拉开央央!   在央央的命令下,曦月郡主快把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 颤抖着手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头也不回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没有了外人的打扰,央央放宽了心品尝裴宣的美味。   她唇吮|吸着裴宣, 舌尖轻轻舔过裴宣的唇。   “先生……您是吃了糖么,好甜哦。”   央央贴着裴宣的唇,轻轻笑着。   她笑的时候,唇还摩挲着裴宣的唇。   裴宣已经浑身僵硬找不到半点属于自己的控制。   在这一刻,他几乎是一个剪纸娃娃,任由了央央的白布,毫无还手之力。   裴宣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不想的。   不想和央央这么亲近,不想和央央有半点逾越雷池的地步。   但是没有用。   央央主动了。   她的一切,又怎么能让他拒绝。   裴宣推开她的手忍不住抱着了她。   央央垫着脚撒娇似的:“先生,我好累,你抱着我啊。”   裴宣抱起了她。   不知不觉间,他被央央推地靠着案几,央央就坐在他的怀中,紧紧贴着他。   她没有再来亲了,双手只是环抱着他,脸颊侧轻轻蹭着他,像是一个午后小憩撒娇的猫咪。   门外丫头敲了敲门。   “先生,姑娘,休息的时辰到了,要吃茶么。”   裴宣如梦初醒。   两刻钟居然已经到了?   这么快?   他这才发现,怀中的央央已经睡熟了。   靠在他的怀中紧紧贴着他,每一个呼吸都是睡意香甜地。   裴宣抱着央央的动作太久,身体每一处几乎都麻了,血脉不通,连动一下手指头都不行。   他舍不得吵醒央央,低着声有吩咐:“稍等。”   丫头离开了。   央央意义不明呜呜了一声,扭了扭身体,继续趴在裴宣怀里睡。   这一觉睡了有将近半个时辰,央央睁开眼的时候,裴宣已经闭着眼,像是被央央给哄睡了。   她嘴角一勾,抬起下巴在裴宣的唇角亲了一口。   “先生,宣哥哥?”   裴宣很快就醒了。   央央还抱着他。   “对不起哦,我睡着了。”   央央咬着他的下巴,笑眯眯问:“先生,您要罚我么?”   罚?   裴宣苦笑。   他还敢罚她么,不怕全部变成罚他?   这辈子可能有一个让裴宣完全无法战胜的名字,那就是央央。   今日一个时辰的课堂,几乎什么都没有教,央央离开的时候,裴宣手撑着案几低着头发了会儿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央央回到了她的房间。   外间,曦月郡主还在。   学房里的一个时辰时间,曦月郡主想了很多。   她最终想通了。   央央这个不知廉耻的乡下丫头勾引了裴宣,裴宣是什么人物,毕竟没有接触过这些下等人,一时被迷惑了罢了。   央央此人。   不能留。   曦月郡主看清楚这一点,再看央央的时候,眼底已经多了一丝狠厉。   她出生王府,又曾见过战役,比起果决与心境,寻常女子又有谁能比得过她。   不过是一个乡野丫头罢了……   她有的是办法对付。   “小草。”   央央换了一身衣裳,摇着扇子,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曦月郡主。   “你刚刚打翻了茶碗,吓到了先生,按理说你该是受罚的。但是你初来乍到,又是先生的小辈,我就不罚你了,你回去反省就是。明儿一天就别来我身边伺候了。”   曦月郡主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是。”   这个乡野丫头,居然想要罚她。   还好她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裴宣哥哥那儿知道了她的身份?   不会的,如果这个丫头真的知道了她出身王府,这会儿别说是罚跪,肯定是带着一家子人前来跪她的。   曦月郡主忽然觉着,若是真的表明了身份也是个好事。   大不了就说和央央投缘,留在郑家陪她罢了。   曦月郡主刚张嘴,央央摇了摇扇子:“退下吧,我乏了。”   曦月郡主无可奈何,只能退下。   今日算是不错了,亲到了他。   央央双眼弯弯,舔了舔唇。   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一转眼,就是央央的及笄宴。   郑家人就一直等着这一天了。   央央及笄之后,不用多等,直接说早有了未婚夫,把人送上花车就给提督大人送过去就是。   央央的及笄宴,最清闲的人就是央央了。   为了面子,也为了之前童家那件事,郑奶奶几乎是卯足了劲,要给央央办个大的及笄宴。   让童家人好好瞧瞧,他们家的姑娘,根本不是什么下三滥都能觊觎的!   这次的及笄宴上,江州也派来了人。   郑奶奶的小弟身边有几个好友,其中来了一个,陪同一起的,还有一个青年。   那青年说是提督身边伺候的人,郑家早就说要给提督送人了,一直推说女儿还小,养在闺中多年终于及笄了,画像一幅幅给提督送了去,如今可以把人带走了,自然要派个人来看看,一直吊着他们提督胃口的这个姑娘,究竟是不是真的符合提督大人的胃口。   十天前及笄宴就开始准备,郑奶奶到处去请人,甚至请到了县令夫人来。   自然,用的也是小弟跟着提督大人的这个借口,县令夫人秉着能交好就不交恶的想法,索性就来了。   央央每日依旧是跟着裴宣上课,曦月郡主发现裴宣根本不记得她,又或者说根本没有对她上过心,心里有些难受,可她还是调整好了心里,跟着央央每天陪着去学房。央央和裴宣在学房里,她和另外一个丫头坐在门口石阶上守着。   每天的一个时辰,她甚至不知道在这间学房里到底会发生什么。   曦月郡主每天都是能把自己的掌心抠出血来,偏她每每得了机会,想要在下了课后去找裴宣,都被裴宣给躲开了,她连一点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从京城一路追来,像是一场空想。   在央央生辰前两天,裴宣请了个假。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即将是央央的生辰,而且他现在和央央之间……   裴宣有些无法拿捏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央央主动做了许多事情,这些事情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早就该议亲了。   裴宣想到这两个字,心中多少有些冲动。   是不是也可以和央央议亲呢?   那么在此之前,他必须要把郑家处理的妥妥当当。   当务之急,就是央央的及笄贺礼。   既然已经打算好好的去正面面对这件事了,该有的态度必须要有。   再知道了央央快要生辰的时候,裴宣派人去收了一块玉料,交给了方圆千里内最好的玉雕师父,不是作为一个先生,而是作为……一个想要对央央求亲者的身份。   如今玉雕师父把簪子雕刻好了,裴宣请了一天的假,头一天完了课,直接就离开郑家,驱车几个时辰,去了县里。   裴宣本以为他能在央央生辰的头一天晚上回来,没料着稍有耽误,居然等到了生辰当天才赶回来。   而及笄宴的时候,他一个教书先生是不能前往女孩的闺阁,只能先回到自己的房间,等着及笄宴的结束,央央有了空闲的时间再给她送上自己的贺礼。   央央从一大早就被嬷嬷叫了起来。   她还睡得香,嬷嬷可不许她睡了。   女儿家,人生中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大事,在闺阁的时候,也就是及笄宴和订婚,若是出嫁了,嫁了人的一切大事件都是跟着夫家走。   这么来看,及笄宴几乎是女儿家出嫁之前,唯一一个盛大的宴会。   郑奶奶不说别的,今次来的人中,还有江州的人,那么她哪怕是拼了命,也要把央央给打扮到最好,一定要让江州来的人,回去狠劲儿夸央央,这样,及笄宴后几个月,江州提督大人肯定就会派人来接央央了。   说不好,若是央央争气,去了提督家,直接混个良家妾的身份呢。   到时候若是有个一儿半女的,在提督那儿有了身份,再吹一吹枕边风,那么他们郑家就发达了,她的女儿就能找一个真真正正疼爱她,又有身份地位的男儿,她的儿子就能去江州的书院,破格读书。   一切都是让郑奶奶能把自己的命豁出去的美好,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央央及笄宴的衣服一共是三层。   第一身是素衣。   第二身中袍,第三身是外衣,每一层的布料都不一样,都是精细到小地方没有见过的上品布料。   这及笄宴上穿的衣服,郑奶奶是专门求了关系好的商人,从京城里捣腾回来的,那布料放在那儿就是闪着光的透亮,摸上去丝滑又轻薄,做成了衣衫后,这种小地方且不说,哪怕是放在县城里,也没有谁能跟得上啊。   央央的衣服是专门做的,她身上佩戴的所有首饰,也都是特别弄来的。   明月珰,珍珠戒,手上的五个银镯子,就连她压裙角的环佩,都是京城里的好东西。   她的玉笄是江州送来的。   央央的画像给送了去提督府,提督不管别的,单看这个颜色,入府也是无碍,索性就给央央做个面子,直接给她送来了及笄的玉笄,让底下人带来,前一天给了郑奶奶。   央央全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些上面。   她从起身,就一直任由着底下的嬷嬷们梳妆打扮,她甚至打了个哈欠,淡定地问:“先生可回来了?”   “回姑娘的话,裴先生刚回来,已经先回了后院了,”丫头赶紧说道,“今日姑娘及笄,奶奶说了,姑娘不上课,不用紧张。”   央央垂着眸:“先生出去了两日,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小草。”   曦月郡主在门口候着。   她堂堂一个君主,来给一个乡下丫头当丫鬟,甚至都不能当贴身的丫头。今次嬷嬷们来服侍央央洗漱更衣,她在丫头里排不上号,直接被另外两个大丫头撵到了门口给打帘子。   曦月郡主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几乎是一直在忍着眼泪。   听见里面央央叫她,曦月郡主勉强收起了黑脸,打了帘进去。   “姑娘叫我?”   曦月郡主看见坐在梳妆台前的央央,微微一愣。   她本来以为,不过是个乡野丫头罢了,及笄宴说白了就是一个走流程的形式,穷乡僻壤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哪怕是及笄宴上,这个丫头能把一身的富贵都穿在身上,也比不上京城郊外随便一户人家。   可是,眼前的央央,却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   央央梳着百合髻,发髻中插着几根花钿,花钿的钿子是翡翠的。而她耳上垂着的明月珰,一看流光,就不是普通的货色。   央央身上穿着的素衣,曦月郡主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京城碧落坊里卖的最好的烟霞织,京城中的贵女也会用的一款上好的布料。   她手撑着腮,纤细的手腕上套着的几圈银镯子中镶嵌着翡翠,甚至还有镂空的铃铛,她脖子上坠着的一圈铃铛,虽然不是这次添加上来的,可是却是她这一身打扮中最夺目的。   曦月郡主第一反应,央央的这一身打扮,都是裴宣给弄来的。   裴宣是京中人,他就算再不了解京中贵女们的打扮,可只要知道那些商家户最流通的布料,就知道怎么去给一个女孩儿打扮。   裴宣哥哥……他居然为了一个乡下丫头,做到了这一步?   曦月郡主心里的那股子妒意都快要化作火焰了。   怎么可能!   裴宣哥哥难道真的准备娶一个乡下丫头?   一个又蠢又馋,懒洋洋的坏丫头罢了!   “小草,先生出门了两天,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你替我去走一趟,给先生送一盅汤,再问问他。”   央央笑眯眯吩咐道。   “姑娘可别笑,给您涂胭脂呢。”   嬷嬷赶紧把央央的头掰正,哄着她。   “姑娘皮肤好,白里透红的,哪里需要胭脂。”   另一个嬷嬷笑着说道:“不过姑娘的唇上,大约是要涂一点口脂的。”   央央被嬷嬷们哄着继续梳妆打扮了,曦月郡主眼睛一亮,怎么也没有想到,央央居然会主动给她一个接近裴宣的机会!   这是不是说明,央央根本不知道她对裴宣的心思?   曦月郡主不知。她赶紧吩咐了小厨房,送来了一蛊汤,想了想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在鬓角插了一朵刚摘下来的花,才提着食盒惴惴不安去了裴宣的院子。   说是院子,实际上裴宣住的地方也是在央央的院子里,只不过是单独辟出来的罢了。   他这里不怎么能经过人,安静,按照郑奶奶的说法就是,是个做学问的地方。   同样,这边也很少有丫头过来。一则是裴宣不喜,二则是给一个西席先生打扫,也换不来主家的青睐。   曦月郡主就在没有下人的情况下,一路长驱直入。   “裴宣哥哥。”   曦月郡主敲着门,满心欢喜。   裴宣在画画。   他猛然听见了门外有人喊他‘裴宣哥哥’,一个恍神,差点以为是央央来了。   可是不是她。   裴宣几乎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门外的声音不是央央,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他想到了那个跟在央央身边化名小草的丫头,品羣王的女儿曦月郡主。   她真是个麻烦……   裴宣没有作声。   “裴宣哥哥?”   曦月郡主提着食盒,耐心等了好一会儿,又喊了几声,敲了几次门后,她脸上害羞的笑渐渐消失了。   根本没有人来开门,甚至裴宣都没有回应她一声。   曦月郡主咬紧了唇。   “裴先生,姑娘让我来的,她有话对先生说。”   曦月郡主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心里头就像是有刀子在剜她的心。   之前毫无反应的门迅速被打开了,裴宣站在门后。   门的确如曦月郡主所料,开了,但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没想到,她居然还要借用央央,才能走进裴宣的门。   曦月郡主甚至连笑都笑不起来,侧身想要进去。   “站住。”   裴宣堵在门口,没有给曦月郡主半点让开的路子。他皱着眉:“姑娘让你带什么话,在这里说就是。”   曦月郡主:“……姑娘让我来给先生送汤。”   裴宣眼睛一亮。   他离开了两天,是不是这个小丫头也想他了?   她并不是表面上那样,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她是惦记着他的。   裴宣的眼神温柔了许多。   曦月郡主倒是铁青着脸。   有些事情根本不用说,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裴宣,当真是喜欢上了那个乡下丫头。   一个痴憨的乡下丫头!!!   曦月郡主又急又气,她几乎要忍不下去了。   “姑娘还说了什么?”   裴宣接过,又或者是说,从不愿意松手的曦月郡主手中抢过去了食盒,心里十分满足。   曦月郡主:“……姑娘问,先生这两天去了何处。”   提起这个,裴宣轻轻一笑。   他从玉雕师父那儿拿到了簪子。   簪子的模样是他亲手画的,在簪子上,还刻有他的字。   送出去这根簪子,把郑家彻底料理了,他就能正大光明派人来提亲了。   “你给姑娘说,她很快就知道了。”   裴宣不欲与曦月郡主多说什么,只告诉她:“你在此处留着无益,我会派人送你回京。”   哪怕是看在品羣王的面子上,裴宣也要保证这个郡主的安全。   他回头找人来,给曦月郡主准备一个妥帖的安全保护,派人把她送回京中就够了。   裴宣退回房间,他单手提着食盒,侧身关门的时候,曦月郡主从门缝中看见,八仙桌上,放着一根玉簪。   门在她的眼前合拢了。   曦月郡主眼神逐渐冰冷。   不可以。   她绝对不可以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到她不愿看见的那一步。   裴宣的这根簪子……休想送出去! 第44章 先生与女学生13 ...   央央打发了曦月郡主去裴宣那儿, 心情好的很。哪怕那几个嬷嬷小心翼翼请她起身转一圈, 或者是让她走两步, 看看这一身打扮的效果, 央央都忍了。   “姑娘稍后,前院正在准备,姑娘稍微坐一会儿,就有人来请姑娘了。”   又一个嬷嬷来说了一下进度。   前院里,郑奶奶忙前忙后。   县令夫人来了,这可是让许多人看出来了苗头,不管之前有没有那个意思, 都赶在县令夫人来之后,赶紧儿带着贺礼上了门来。   郑奶奶是个有谋算的。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准备的席面都是多放了五到十桌的。   所有的客人们分作男客和女眷,男客们由郑老爷陪着,女眷们是她带着郑柳娘。   郑柳娘如今十二三,也到了该相看人家的时候了,早些结识一些人家,对她以后有好处。   而且跟在当家主母身边, 多少也能学到一点本事。   至于郑羽娘?不过一个庶出的丫头罢了, 谁在意呢。   正在准备着,门房打发了一个人过来找郑奶奶。   “奶奶, 不好了,童家来人了!”   底下下人多少也知道,当初在童家大姑娘的及笄宴时, 两家闹得很不愉快,至今都还在冷战之中。   郑奶奶脸色一变。   “谁来了?!谁还有脸来?!”   下人说道:“是童家的老太太,带着大姑娘二姑娘,还有个……说是四公子的。”   郑奶奶差点都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居然还有脸上门来!拦住!”   “奶奶,拦不住啊!”下人一脸无措,“对方带了好多人,而且说是来给咱们大姑娘祝贺的,没法拦。”   郑奶奶气得铁青了脸。   不想也知道,童家人来肯定没有好事。   今日这个及笄宴,郑奶奶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破坏的。   童家人……绝对不能出现在这里!   “给我撵出去!”郑奶奶狠狠说道,“不用管得罪不得罪的!不出去,就给我打!打也要打出去!我看看他们家,丢得起丢不起这个脸!”   郑奶奶前面刚吩咐了,底下人还没有寻到棍子棒子的,童家人已经在老太太的带领下,直接来了前院待客的花厅。   “郑家媳妇,我们来迟了,莫怪。”   童老太太年纪大了,是个长辈,在此地多少人也都认识。   虽然童家的作风让人不齿,但是面子上谁都要过得去,不少小辈媳妇也都起身,笑吟吟跟童老太太问好。   郑奶奶没料到,只这么迟了半步,人已经到了待客的花厅了!   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她还真的没法撵人了!   “快去,给老爷说一声,看好了舅老爷的好友,千万别让姓童的的人靠进!”   郑奶奶赶紧吩咐下面的人,一定要把童四公子找到,最好能在没有人的时候把他扣住!   万一这个小子在外面张口胡说八道,坏了央央的名声,不管这事是真是假,肯定会影响了央央在江州来者那儿的评判,若是人家不喜,回去多两句嘴,提督不想要了,直接不来接人,到时候怎么办?   郑奶奶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多年的心血白费的。   “看牢了童家的四公子!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打晕了也好,堵着嘴捆了也好,一定不要让他留在这里。”   郑奶奶暗下又吩咐道。   一个童家来了,立刻让郑家人绷紧了弦。   花厅里的客人们还不知情,还在打趣道:“两家关系不错,前些日子童家大姑娘及笄,郑家大姑娘去贺了,今日郑家大姑娘及笄,童家大姑娘也来贺了。”   童家的大姑娘二姑娘都跟在童老太太的身侧伺候,在她们身后,还站着童家四公子。   按理说,十五岁的儿郎不该来女眷这边,可偏偏童老太太一副孱弱的模样,孙女扶不动,只能让孙子来扶。   这个理由太正大光明了,谁也没法拦,只能眼睁睁看着童家四公子跟着一路到了花厅里来。   而且童家四公子说年纪大也不大,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这里的女眷大多是他年纪的两倍,都把他当孩子看,没有多在意,只让一起的年纪小的姑娘们躲避了下。   “我与郑家妹妹交好,她的及笄宴,我定然是要来的。”   童家大姑娘轻笑着:“郑家婶婶,妹妹这会儿还在屋里吧,我可以先去陪妹妹说说话么?”   这话是当着全花厅的女客问的,郑奶奶脸都要笑僵硬了:“婶婶本不该拒绝你,只是我家丫头惫懒,今日起来迟了些,这个时辰了还在梳洗,你若去了,她定然是要拉着你说话的,没得耽误了时辰。”   童大姑娘点了点头:“婶婶说的是。”   童老太太看了眼郑奶奶:“小姑娘家耍得好,想在一处说说话罢了,你倒是管着你家大姑娘严,倒是不许她接触人呢。”   郑奶奶脸色一变,差点都冷笑了:“童老太太这话说的有趣了,我家姑娘这么大的人了,要和谁玩不和谁玩,难道不是她自己选的么?好的她愿意玩,坏的她不愿意玩,难不成还要家里按着头令她与谁交好才是?”   这话说的多少有些火药气息了。   旁边的人发觉出了一点不对,都假装不知,你你我我说起了话来。   童老太太笑呵呵道:“你若是等等也能说这话就是了。”   郑奶奶整个人精神都紧绷了,她再一抬头,童家的四公子不见了。她暗觉不妙,赶紧找个人去央央那儿看着,千万不许央央那儿出事。   童家的四公子半路开溜,不去前院男客那儿,而是直接往后院冲。   他穿着两身衣服,刚刚来时的圆领袍一脱,把随身带着的一套衣裙套上,低着头脚步匆匆。   郑家的下人几乎都是脚步匆匆的,他倒是融了进去,没有多少显眼的地方。   这让童四公子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   只除了他没有找到央央的院子。   正巧了,前面有个落了单的丫头。   童四公子直接上去把人喉咙一锁。   没料到这丫头居然是有点功夫的,身子一扭反手就把他按到在地。   “谁?!”   那落了单的丫头,可不是从裴宣那儿刚往回来走的曦月郡主么。   她这一细看,地上按着的可不是个男扮女装的么!   还穿着郑家丫头的衣裙,这是想要混到哪儿去?   童四公子暗觉不妙。   他被人家按着了,计划没法达成,只能先服软。   “这位姐姐,我是来郑家的客人,和姐姐打赌输了,换的这身衣服,你可千万别给人说,我怕丢脸。”   曦月郡主怎么会相信这种鬼话。   一个儿郎,男扮女装往后院闯,抓着了可不是一个什么打赌游戏的事儿,一个闹不好,就要被人带着去衙门吃官司了。   “你混进来是要找谁?”   曦月郡主不知道为何,总想弄清他的目的。   她总觉着……这个少年身上,八成有利可图。   童四公子犹豫了下:“你可知道郑家的大姑娘,那是我姐妹的闺友,也认识我的。二姑娘也认识我。”   大姑娘……   曦月郡主心里猛然一跳。   说起来,前些日子她依稀听着人说,郑家在童家大姑娘及笄宴的时候,好像吃了个什么亏,当时把央央气得都躲起来了,让整个家里找的人仰马翻的。   “你姓童?”   曦月郡主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年。   说起来,童四公子长得唇红齿白,清秀着,如果不是这荒唐的行事,也是个翩翩少年。   偏他做事十分恶劣了。   童四公子见被人认了出来,也不慌:“是我,我在家排第四。你既然认出来了,就放开我吧。”   曦月郡主心跳加速了几拍。   这个节骨眼上,童家四公子男扮女装找到这儿来,可不是想要去摸到央央的房间的!   童家四公子和央央……想要有些苟且。   曦月郡主脸色阴晴不定。   若是央央和童四公子被人发现私会……又或者更进一步的话……   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嫁给裴宣了,连做个妾都没有资格。   曦月郡主一瞬间简直是神清气爽。   “你是要去找大姑娘么,我知道在哪儿。”   曦月郡主把自己心里的那点小小的歉意藏了起来,带着童四公子绕开了人群,直接带着他到了央央的院子门口。   “从这儿进去就是,院子里有三个丫头,屋子里有三个嬷嬷两个丫头。”   曦月郡主还给童四公子说清了情况。   “不要说遇上过我。”   曦月郡主虚了虚眼:“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说这话的时候,曦月郡主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身上的气息。   她到底是在王城长大的贵女,若是毫无遮掩,与普通人之间的有着很大的差距的。   起码,童四公子就能看得出来,曦月郡主浑身透露这一个信息。   他惹不起。   “这位姐姐放心,郑家大姑娘告诉过我路,我知道怎么走,不是姐姐带来的。”   童四公子才不管郑家大姑娘和眼前这个女子有什么仇,他只需要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做了就行了。   至于其他,那是央央该头疼的事情。   央央这会儿已经梳妆完毕了。   她在等着外面的人来叫。   房间里,还有郑羽娘在陪着央央说话。   郑奶奶不许其他女眷多来打扰央央,可是一个及笄宴的主人,怎么可以孤零零。   郑羽娘作为央央的三妹,自然是唯一一个陪着央央说话的人选了。   也是难为了她,绞尽脑汁想法子说些宽松的话题。   “大姐姐你看,这里有只鸟儿。”   郑羽娘手指了指窗户上,一只跳来跳去的小鸟。她满脸兴奋:“大姐姐,这个鸟儿真好看,我能养么?”   央央眯了眯眼:“不能。”   “为什么?”郑羽娘有些失望,“让下人去抓了就行了啊。”   “因为这个鸟儿是我在养的。”   央央说罢起身,走到窗户旁伸手。   百灵跳到了央央的手臂上,一阵叽叽喳喳。   “主人,童家的那个小王八犊子来了!小草丫头指的路!”   央央微微一笑。   来了呀,真好。 第45章 先生与女学生14 ...   童家四公子按着曦月郡主的指路, 顺利混到了央央的院子中。   一切如曦月郡主所说, 院子里有几个丫头, 屋里头有两三个嬷嬷。   童家四公子这次是发了狠了, 他一定要达到目的。   他埋着头直接朝着央央的房子里冲。   “你是那儿来的?怎么横冲直撞的!”   外面的丫头发现不对,赶紧来拦着。   “奶奶让我来请姑娘!外头准备好了!”   童家四公子捏着嗓子说道,故意扭着腰,一晃一晃在丫头们不注意的情况下直接冲进了央央的房间。   “哎你等等!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你是那儿伺候的!”   外头的丫头没有拦住,童家四公子已经大步冲进了央央的房间,反手就反锁了门。   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短刀。   “你是谁?!”   一个丫头端着水盆,刚好就看见了童家四公子进来, 大惊失色。   “闭嘴!”   童家四公子手里还挥舞着短刀,进了央央的房间,他就不再担心什么了,露出了凶狠的模样:“郑家大姑娘呢!”   丫头吓蒙了,不敢说话也不敢拦着,童家四公子直接长驱直入。   央央坐在梳妆台前。   两个嬷嬷还在给她挑选着手上戴的戒指,郑羽娘陪着她说话,央求着要看百灵。   百灵跳在房梁上, 跳来跳去叽叽喳喳。   “来了来了!有刀!有一把短刀!”   央央目视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 慢条斯理从妆奁盒中取出来了一只小小的簪子,抬手插进了鬓角。   “姑娘, 这个不好看,您快换了。”   嬷嬷一看央央取了一根什么都没有不怎么名贵的簪子,哪里能让她戴着这样的簪子出去露面。   若是给江州的人看见, 他们给央央用的是不好的东西,对面还当央央在家里不受宠呢。   这可不行。   央央:“我就要这个。”   正说着,零乱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谁?!”   嬷嬷一回头,发现是个男扮女装的陌生少年,吓了一跳。   “你是谁!怎么敢乱闯到这里来!快快滚出去!”   “闭嘴,老婆子!让开!”   童家四公子是彻底豁出去了,手里的短刀挥舞着:“都给我让开!”   “大姑娘!许久不见了!”   童家四公子笑着的样子满满都是狰狞。   他手中的短刀,直接比划在了尖叫着逃跑不及的郑羽娘脖子上。   央央侧眸。   “童家的四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她还是一脸的淡定,好奇看着他手中的刀:“你这是与三妹在玩什么?”   童家四公子见央央根本没有害怕的感情,越来越相信了得到的消息。   起初他只是看上了央央的美貌,觉着若是房里有这样一个娇气可爱的女人,也是不错。   可是央央和郑家拒绝了童家的求亲,他就想着,不要给她妻子的位置,就弄回来做个妾玩一玩也行。   他又不是什么心底好的,什么花招的使得出来。   特别是还有郑柳娘配合。   郑柳娘这个郑细娘的妹妹,居然能想法子把自己姐姐的抹胸偷出来给他,做了一个把柄。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央央居然毫不在意这样大的一个把柄,任由那抹胸放在他那儿,根本没有派人来交涉半点。   童家四公子等了又等,等不到郑家来人,等来了一个藏头露尾的人。   那人说,郑家所图甚大,郑家的大姑娘,就是专门给江州提督养的。   人家是以后要进提督府门的人,怎么可能看上他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子。   这话说的直接戳到了童家四公子的心肺上。   他出生不好。出生商户,身边来往的也都是商户,说是自己家中有人在做官,可谁家没有一个发达的亲戚,拐着弯和京城有关系的,大有人在。   他在同伴中一点优越感都没有。   提督啊。   那可是大大的了不起的人。   刚得知这个消息,童家四公子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东西还回去,和郑家化干戈为玉帛,一定不能交恶。   万一两家处的好了,郑家得了好处,他们童家也少不了啊。   可那人又说了,如果是一个残花败柳,可是进不了提督府大门的。到时候,这样的人会落在谁手里,谁不就是能正大光明睡提督的女人,享受一把提督的待遇了?   童家四公子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说冲动,说自卑自负,全部都有。   他悄悄派人去打听了,郑家在给大姑娘准备及笄宴,从江州来了几个人,说是舅老爷的好友。   可是不管是不是郑家的舅老爷,单凭江州两个字,童家四公子已经信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他告诉给了童家的老太太。   给老太太说的说法是不一样的。   “祖母,那郑家人是打算把郑家大姑娘送给一个高官做亲,到时候他们攀上了高官,以后在这里,他们郑家就是头头,咱们家和他们关系不好,以后肯定没有我们的好果子。”   童老太太虚伪了半辈子,好面子了半辈子,整日里吹嘘着童家的虚假繁荣,一听这话,哪里能眼睁睁看着郑家压在他们童家的头上。   更别说之前才发生了那件事。   郑家看不起童家,狠劲儿埋汰他们家的公子,不就是仗着背后有人么?   送亲这种事,不少人都做,不是只有他们郑家能做的!   他们童家,还有两个长得漂亮的女儿呢!   童老太太动了心思。   不管如何,绝对不能让郑家先攀上关系。   一想通这一点,童老太太就全面配合自己的孙子。   只要能把那丫头坏了名声,不管是在什么情况,只要让别人抓了她一个现着,江州的人怎么可能还接受一个失了名誉的女孩?   到时候,他们一顶轿子悄悄把自己府上的两个女儿送到江州去,那提督府的门楣,不就让他们给攀上?   有了家里做主的长辈撑腰,童家四公子可以说是百无禁忌。   他拿了郑羽娘做人质,笑着看央央。   “大姑娘,你不知道我这是在做什么么?你看看你妹妹的脖子。”   他也是知道,经此一事之后,郑家和童家的关系,绝对是可以用血海深仇来形容了。   既然已经没有办法缓和了,做的再过分也不怕什么了。   反正……两家都没有后台了。   没有了江州的郑家,比童家不如多了。   他们还有什么资格,敢嫌弃童家!   郑羽娘已经吓蒙了,哭都不敢哭。   她的脖子上已经被划了一道印子,血已经顺着她的脖子流到了刀槽。   “大姐姐……”   郑羽娘喊着央央的声音几乎都是颤抖地,她整个人哆嗦。   “大姐姐救我!!!!”   她好害怕!   “大姐姐!”   郑羽娘不敢动,不敢刺激童家四公子,她唯一一个能求救的人就是她的大姐姐了。   “大姐姐!”   童家四公子没有拦着郑羽娘喊。   反正,他的目的和郑羽娘一样,只要让央央答应了,为了救自己的妹妹做出一些退让,就够了。   “大姑娘,您的妹妹现在受了点伤,您想要让她去包扎一下么?”   房间里的几个嬷嬷想要去开门,可童四就守在那儿,还有一把刀,她们根本不敢冲过去。   “您是童家的公子吧,有什么咱们好好说,您别动刀子啊,我们家的三姑娘年纪小,您别吓着她。”   嬷嬷丫头们都怕了,可再怎么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才十岁出头的郑羽娘被人当做人质受伤。   郑羽娘终于哭出声来。   “大姐姐!”   她喊了无数声。   在这里只有央央才能救她。   央央慢吞吞转过身。   “四公子,你为什么用刀子比划着我妹妹,放开她吧。”   “放开?我放开了她,那我的刀下还要有一个人才行。大姑娘,您看谁合适?”   童四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央央理直气壮道:“那你随便。”   她敲了敲梳妆台:“继续。”   这个时候还要继续上妆?   嬷嬷丫头们,乃至童四和郑羽娘都懵了。   她难道看不出来,她的妹妹被刀子挟持了么?   “郑大姑娘!你再不理我装傻,你的妹妹可就危险了!”   童四无法忍受这种蔑视,他手下稍微一用力,郑羽娘疼得直叫唤。   “疼!!大姐姐!大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十岁的孩子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让人看了都心疼。   “三妹妹,你先问问你身后这个哥哥要怎么才能救你。”   央央对着镜子朝自己的手腕上又套了一层镯子。   郑羽娘语塞。   她几乎猜得出来童四是什么意思。   当初,郑柳娘做什么,也都是把她带上的。   “童家四哥哥……您,您要怎么才能放了我?”   小丫头害怕的一边颤抖一边问。   “怎么放了你啊,这个很简单,让你大姐姐来换你,我就放了你。”   童四笑得特别坏。   郑羽娘满眼都是眼泪,转过去哀求地看着央央。   “大姐姐……”   央央笑眯眯看着郑羽娘:“三妹妹,问清楚了么,你知道怎么救你了么?”   “我……我知道了。”郑羽娘颤抖着说。   “知道了,那你还喊我,是什么意思?”   央央满眼都是直率的不解。   郑羽娘哭出声来:“求求你大姐姐!救救我,我不要死。”   “你不要死所以让我去死?”央央歪了歪头,“还真是有趣。”   郑羽娘在求生的本能面前,再也没有颁发维持姐妹情了。   “他是冲着你来的!”郑羽娘吼着,“大姐姐!他是冲着你来的,我是被牵扯的!我是无辜的!我不该被他挟持我才是无辜的啊!”   央央点了点头:“嗯,你的确是无辜的,然后呢?我呢,我不无辜?”   郑羽娘说不出话来,呜呜又哭了。   童四有些急躁。   他本来以为一看见自己的妹妹被挟持,郑家的这个大姑娘怎么也要想法子把妹妹换出来。   只要她换了,她在他手里,一切就好办多了。   偏生这个郑家大姑娘像是个冷血动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妹受伤也无动于衷。   手上的这个郑羽娘,半点用处都没有,还成了他的累赘。   童四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敢杀人。   那么他再挟持着郑羽娘,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童四满脸晦气把郑羽娘一把推开。   “没用的东西!”   根本没有办法用来威胁到央央!   什么姐妹情,都是在外人面前骗人的那副假象!   明明来他家的时候,这个大姑娘和三姑娘相处的就比郑柳娘好多了,没想到,也是假的!   “嬷嬷,去给三姑娘上药。她伤了。”   央央慢条斯理道。   嬷嬷早就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这会儿央央还能理智的吩咐她。   嬷嬷几乎是一路走一路发颤,把倒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郑羽娘扶了起来。   “三姑娘,快别哭了。”那嬷嬷也是看了全程的,忍不住在郑羽娘面前低语,“大姑娘是为了救您呢。”   郑羽娘十岁的孩子,懂什么。她只知道,大姐姐不愿意用命来换她。   童四直接提着刀朝央央逼近。   “我们直接来说正事吧。大姑娘,你看,今日你及笄,也算是一个大喜的日子,我们不妨做些喜上加喜的事情,如何?”   童四的刀直接挑着央央的袖子,往上一撩,央央新做的衣袖就被划出了一个长长的口子。   央央不为所动。   童四划上了瘾。   刚刚央央嘴硬又如何,态度再怎么样,在他手里有刀的情况下,还不是要乖乖任由他动作?   “等等。”   央央低语道:“你让人出去。”   童四想了想,反正央央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跑不了,他也不乐着有人在这里看。   而且把人放出去了,刚好能把人引过来。   到时候大家亲眼看着他怎么亲近这个郑家大姑娘的,江州来的人看见了,又会想写什么,这位大姑娘,势必不能被接到江州去了。   “你们出去!”   童四的刀指着那几个嬷嬷丫头,以及被上了药的郑羽娘:“出去后敢瞎说,我弄死你们!”   嬷嬷们早就被吓破了胆子。   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的公子哥,拿着刀威胁到了她们姑娘的房间里,明显是意图不轨。   可是,正是因为这样太简单粗暴了,反而让人没有防备。   嬷嬷们简直是恨苦了童四,可是又不敢说什么,只能赶紧扶着郑羽娘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童四还有心情去反锁了门。   这个时间,央央也没有躲,她还换了一个位置,从梳妆台走到了窗边,做出一副要推窗的模样。   “你敢跳出去,我就敢把你郑家杀光!”   童四狠狠甩了一个杯子,威胁着央央。   央央站在那儿没动了。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划破了,童四几乎是急不可待扑到央央的身上。   央央身子微微一侧。   “四公子,你来的时候,路上遇上了谁?”   童四一愣。   他遇上了一个丫头,这种小事央央怎么会知道。   “小草告诉你我的院子的位置的?”   童四一想到那个丫头说的话,立即否认:“没有的事,她什么也没有说。”   央央嘴角一挑。   “果然是小草做的,我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她要这么做……”   央央似乎要哭出来了。   童四越来越不懂。   明明刚刚自己的亲妹妹被他拿来当人质,她都是一脸的淡漠,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丫头罢了,反而让她难受成这样?   “你还有心情想这个?大姑娘,我来让你分分心吧!”   童四用刀直接划破了央央的衣襟,露出她素衣下的一层抹胸。   “不要啊!”   央央终于露出了惊慌的模样,她侧身似乎是要躲,不知道怎么童四脚下一滑,直接朝着央央扑过来,央央只一侧脸,童四扑倒在她一侧,刚好对着她的侧脸。   温热的血喷了央央半面侧脸。   她嘴角微微一翘。   “放开我!放开我!”   央央哭闹着想要摆脱,可身上的少年就像是牢牢抱着她一样,无法挣扎。   “央央!”   窗外传来的声音,可不是充满了怒意的裴宣么!   他几乎是手一撑就跳了进来,一把狠狠推开了童四,他抱紧了央央。   “没事吧?”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一想到只要有一点不小心,怀中的少女就会出意外,他整个人就沉浸在惧怕之中。   “宣哥哥……”   央央反手抱紧了裴宣,哭得梨花带雨:“……我怕。” 第46章 先生与女学生15 ...   她终于开始哭。   门外也被人踹开了来, 不少丫头小子手持刀棍, 冲进来后发现他们大姑娘现在被西席先生抱着, 而所谓的行凶者, 已经倒在地上。   地上已经是满地的鲜血了。   裴宣在一群人涌入的情况下,放开了央央。   央央已经镇定多了。   “大姑娘!裴先生!”   丫头小子发现不对,慌慌张张说道:“这个人……这个人好像死了!”   “啊!!姑娘,您脸上都是血!!!”   丫头们又发现了央央脸上的血迹,几乎吓傻了。   她们大姑娘脸上一侧全部都是血。   央央抬手摸了摸脸,手上都被血染红了。   房间里一片混乱。   等郑奶奶急匆匆赶来时,地上的童四已经咽了气。   他伤在了喉咙。   央央发髻中的一根簪子刚好插在了他的动脉上, 一点救都没有,专门被弄来给央央郑羽娘看看的大夫前脚都没有跨进房门,童四已经一口气都没有了。   央央这会儿紧紧抓着裴宣不撒手,她像是吓坏了,哽咽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谁问她,她都是哭着摇头。   郑奶奶铁青着脸,几乎都要昏过去了。   这都是什么事!!!   他们郑家, 这是刨了童家的祖坟了么!   居然连这种卑劣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报官!必须报官!”   郑奶奶看着人群里的江州来客, 心中一个咯噔。   可千万不能让人觉着,是他们家姑娘不好。   郑奶奶直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这都是什么丧天良的种!求亲不成, 就想杀了我女儿!还伤了我家小女儿!童家人你们可还有良心!我大女儿十五小女儿才十岁啊!”   郑奶奶哭闹得凶,周围女眷都不敢进去,在院子里陪着郑奶奶哄着, 童老太太和童家两个姑娘几乎是人人喊打,郑羽娘的姨娘,直接上手厮打了起来。   “我家姑娘十岁!你们丧天良的小子就敢伤她!若是我姑娘留下疤来,我跟你们拼命!”   童家三个女眷躲都没有地方躲。其他的女眷中有女儿的,一想到童家这是什么教养,求亲不成就心生恨意要杀了人家姑娘,一个不好,弄得全家都跟郑家一样!   童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大家怕出事,没敢多打,但是童家大姑娘和二姑娘就不一样了,她们几乎承受了大家最大的怒火。   谁让童四已经死了呢。   童老太太也哭天喊地。   她哪里知道,就这么一点小事,直接要了童四的命呢!   县令夫人还在呢,这件事直接报官,官府来的很快,直接在郑家把童家的人都留下了,好好审问。   郑家的及笄宴,彻底被毁了。   童家公子因为被拒婚,心怀怨恨,想要在及笄宴上毁了郑家的大姑娘,在意欲不轨的时候,自己不小心跌倒,刚好被大姑娘的发簪给刺穿了喉咙,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央央的及笄宴没有办下去,这件事直接搭进去了一条人命,因为弄死了童四的是她发上的簪子,央央都还被带到了县衙。   童家老太太大姑娘二姑娘,郑老爷郑奶奶,还有央央和裴宣全部跟着县令夫人去了县里。   出了人命官司,在这种小地方来说已经算是大事件了。   郑奶奶一路都在骂。骂童四骂童家,她心里还特别慌。   好端端的及笄宴,几乎可以说是给央央出嫁前的一个脸面,就这么被万恶的童家给弄没了。   她这么些年辛辛苦苦专门把央央培养成提督喜欢的模样,花了那么多的银钱,可不能就这么打了水漂了。   央央这沾染了人命官司,要是一个不好,江州那边不要了,可就出大问题了。   童四的尸体也抬着一起去的。   县令夫人当时也在,嬷嬷跌跌撞撞来喊人的时候,她跟着郑奶奶一起去的。当时就看见了倒在血里的童四,还有满脸是血被吓得失魂落魄的央央。   可怜见的。   她当时用帕子给央央才干净了脸蛋,那孩子生的可真好,偏偏还是一个她们做长辈最喜欢的福气模样,圆润可人,又干净又纯良,谁看见了能不喜欢呢。   偏这样的好姑娘,遇上了这种事。   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了她之后。   这件事到底还是被带上了公堂。   县令没料到好端端的一桩喜事,怎么就牵扯出人命来了。   童家三娘俩跪在地上哭天喊地。   “老爷明鉴啊!我那孙儿是被他们郑家的大姑娘杀了的,我孙儿才十五,十五岁的孩子啊!就这么命丧黄泉了,老妇人恨不得跟了我孙儿去啊!!!”   童老太太不等郑家人说话,捶着胸口哭着抹眼泪:“我的孙儿啊!还我孙儿命来!!!”   郑奶奶狠狠啐了一口:“不要脸的老虔婆!还敢问我要你孙儿?我且问问你,你孙儿一个外男,怎么带着一把刀穿着我家下人的衣服,闯进我女儿的房间?他还试图杀我小女儿!我小女儿才十岁,可怜见的,这会儿都不敢说话呢!”   比哭,谁不会?   一想到到手的后台要倒了,郑奶奶能哭出孟姜女的威猛来。   “青天大老爷做主啊!童家人心怀不轨,想要害我女儿的命,毁了我女儿的清白,老天看不过去,惩罚了那小人,这会儿他们倒是有脸赖到我家头上来!”   县令左右看看,央央藏在郑奶奶的身后,怯生生的,还带着受到惊吓过后的害怕。   前因后果县令从夫人那儿都已经知道了,看童家人的眼神,无比的嫌弃。   这算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要欺负郑家,再弄一个媳妇回来,没想着弄得把自己的孙子赔进去了?   “老爷,我家西席先生也在,他看得清清楚楚啊!”   郑奶奶又看了眼裴宣。   说起来,郑奶奶也有些疑惑,怎么去的最快的人,是裴宣?   可是转念一想,裴宣住处就在央央的院子里,底下人闹起来了,他最早知道也是应该的。   裴宣的注意力都在央央身上。   他是听见丫鬟们吵嚷,依稀听着说什么闯进来了人。   裴宣当时就担心央央出问题,什么也顾不上赶紧去找央央。他的位置过去距离央央最近的,就是她的那户窗外。   当他赶到的时候,央央洞开的窗户清晰可以看见,一个少年手持着刀逼近着央央。   他还满不在乎说,带路的那个丫头。   小草……   裴宣当时目眦尽裂,顾不得其他,先冲进去准备救人,没想到就这么巧,童四扑了过去,撞在了央央的簪子上。   到了现在,裴宣已经从当时的话中反应过来了。   给童四指路的人,是曦月郡主。   “这位是府上的先生吧,还请问可是如此?”   县令看着裴宣倒是有些奇怪,他曾经进京述职,也曾面见过当时的裴大人,他这会儿看着裴宣,心里就犯嘀咕了,怎么这位裴先生长得像极了京城里那位大人?   裴宣拱了拱手:“诚如郑家主母所言。”   县令把心思拉回在了案子上。   童四的尸体已经送去仵作那儿检查了,浑身上下只有喉咙一处的伤,而央央换下来的衣衫上,有不少刀割的痕迹。   证据确凿了,童四心怀不轨,老天看不过去惩罚了他。   这件事任由童家老太太喊破天,也是童家没有道理。童四,死的不冤。   央央受了惊吓,县令夫人好一阵心疼,直接把郑家娘俩儿都留在了县衙后院,就连裴宣也沾了光,被客客气气请到了后院去。   至于童家人,就算死了个儿郎,也是他们自找的,审理清楚了,县令直接把人都撵了出去。   郑奶奶可没有多留,她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儿呢,江州来客目睹了全过程,要是有个什么,她可没地儿哭。   当务之急是要先回去把立场站住,一定要让江州来的人看看清楚,可不是她们家姑娘的问题,是人家垂涎美色做出混事来的!   郑奶奶寻思着,到底是县令家,又有县令夫人看着,央央出来两天也好,一方面是离开那个害怕的地方,另一方面,从县衙后院里出来,说出去也好听啊。   郑奶奶直接连夜回了镇子,把央央留给了县令夫人。   而裴宣因为西席先生的身份,也给留了下来。   央央是给安排在了县令夫人的院子里,分了个东跨院让她先住一夜。县令夫人没有女儿,家中对女儿怎么做,她不太熟,没得磕磕绊绊。索性央央并不在意这个,等县令夫人安顿好了她,旁人都离去了,央央手持着灯笼,顺着百灵的指路,准备去找裴宣。   裴宣这个客人来的太出其不意了,县令夫人一时不好安顿,索性就在正院的旁边,一个偏前院的位置给裴宣安顿了下来。   安顿的时候,央央不在,可她能找。   夜里风凉,养眼披着斗篷,提着灯笼,悄悄顺着廊芜去往裴宣的房间。   借口她都想好了。   今日刚刚遭遇了这等事情,她害怕。   而且今日,她及笄了,可以嫁人了。   也不知道裴先生,愿不愿意今夜做个新郎官呢。 第47章 先生与女学生16 ...   县衙后院不大, 央央绕着廊芜走了没多久, 就看见了县令夫人给裴宣准备的住处。   她嘴角带着笑, 眉宇中却慢慢愁苦了起来, 一脸惊魂未定,怯弱弱地。   央央提着灯笼,缓步走下台阶。   “前面的是谁?大晚上的怎么在到处晃悠?”   央央还没有走到裴宣院子门口,身后就有人叫住了她。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与其说是男人,倒不如说是处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声音。   央央站住了脚,却不想回头。   县令府中,听夫人说, 家中没有姑娘,倒是有三个小子。   这个时候能在县令府中随意走动,看见人还能主动出言的,只有可能是县令府中的三个公子之一。   央央没有转过身,那身后的人倒是大步上前,绕到了央央的正面,而后倒吸了一口气。   眼前的,是一个年仅弱冠的青年, 说是青年, 其实长得还偏稚嫩了些,看着许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眉清目秀,眼神光更是清透。   他身后还有几个小厮跟着,提着灯笼的拎着书包的, 簇拥着他。   那青年在与央央四目相对是,涨红了脸。   他结结巴巴道:“……姑娘,姑娘是何人,怎么大晚上的在我府中随意走动?”   顿了顿,他强行镇定下来。   “此处是县衙,入了夜后会有巡逻的下人,你若是随意走动给人抓着了,怕是要拿你问话。”   央央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位就是县令夫人口中在外求学的长子。   偏了个巧,他却是在这个晚上从外回来,还正好撞上了央央。   央央垂下了眸。   今夜想要去找裴宣,怕是没办法了。   “我是郑家的长女,因夫人热情,今夜暂留于贵府。夜中睡不着,出来走走。不知道会多有打扰,我这就回去。”   央央低着头,兜帽遮盖了她大部分的容颜。   她屈了屈膝,这就提着灯笼转身。   “等等!”   县令公子叫住了央央,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去叫住一个女孩儿。   可是话已经出口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既然是府中的客人,那我遇上了,就不能不管。夜中你一个女子独行不好,我……我送你回去就是。你别怕,我是此家长子,我姓杨名跃。”   央央婉拒了:“多谢杨公子,只是不太方便您相送。”   女孩子主动拒绝了,杨跃也没办腆着脸跟上去,只赶紧让小厮去招来了两个丫头,护送央央回去。   央央无奈,只能暂且回去了。   这么一夜的时间,杨跃就打听了清楚。   得知了整个事情的过程,这个单纯的读书少年简直怒不可遏。   那童家的四郎他甚至是认识,瞧着是个好儿郎,怎么就能做出这种恶劣的事情来。   昨夜那个少女,夜中睡不着出来走动,怕也是被吓着了。   那么她婉拒了他护送,是不是也是害怕?   杨跃犹豫半天,早上早早就去给他母亲请安。   去了杨夫人的院子,自然要路过东跨院,杨跃索性故作镇定站在院子里,点了一个丫头。   “郑家大姑娘可醒了?若是要去给母亲请安的话,我可在此处等候她一起。”   那丫头是县衙的人,听了自己家大公子的话,立即进了屋去看。   央央还真的起来了。   在别人家中,基础的礼貌还是要保证的。   央央刚刚梳妆好,垂着眸吩咐了丫头,赶紧去请裴先生来。   裴宣一夜未眠。   他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央央已经及笄了,又发生了这种事情,郑奶奶如果没有意外,定然是要早早就把央央弄走的。   他打听到的消息,也不知道这个小镇子上的人怎么弄来的人脉,居然联系到了江州的提督。   江州提督,他也知道一些,那位可不是个善茬。   送过去给这样一个人做妾,甚至妾都不是,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给央央收尸了。   所以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裴宣想了一夜,早上瞧着时间,准备先来给县令夫人打个招呼,他要把央央带走了。   正巧,和央央派来的丫头撞上了。   东跨院的丫头说,郑家大姑娘有些怕,不敢一个人出院子,请裴先生同行。   裴宣只这么一听,心里就受不了了。   他赶紧跟着丫头,去往了正院的方向。   县令夫人在的位置,说是后院也不是,和正儿八经女眷们的后院还隔着呢。她是住在正中线,所以裴宣去了,也不算是越界。   东跨院,裴宣抬脚刚进去,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一个弱冠青年。   那青年穿着一身崭新的儒衫,两眼几乎是放着光,盯着东跨院的位置。   裴宣目光一沉。   “这位是我们府上大公子,听说郑家大姑娘独身,特地等着郑家大姑娘,怕大姑娘一个人拘束呢。”   裴宣没把丫头这番话当回事。   谁家公子会在门口等着一个外姓的少女?   笑话。   裴宣没有说什么,他甚至没有多看杨跃一眼,只上前敲了敲门。   “郑姑娘,去给杨夫人请安了。”   “先生!”   央央就等着他了,一听见门外裴宣的声音,立即就开了门。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裙,已经及笄的她还是做平日里的打扮,梳着百合髻,瞧着年纪还小。   可是谁知道,她已经是一个及笄的少女,甚至都已经待嫁了呢。   裴宣看着央央微红的眼圈,心中微微一叹。   “走吧。”   杨跃在院子里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央央,反而等来了让他一看就浑身警惕的俊秀青年,他几乎是上前就展露了自己的敌意。   “你是谁,怎么可来此处?此处不该是外男可以入内的地方。”   裴宣理了理袖子,却懒得搭理杨跃,只侧眸看央央。   “去给杨夫人请安?”   “好的先生。”   央央乖顺地点头。   昨夜在他心尖跳舞的少女,在白天也一点不减夜里的惊艳,甚至因为更柔弱,更又光彩,更让杨跃心头一颤。   而她说的话,杨跃回味几次,终于反应过来,这个青年就是别人说的那个郑家大姑娘的西席先生了。   这位先生也是当时事发时的目击者,亲眼见到了童四对央央的无礼,也见到了童四怎么自己倒下去,被簪子给戳死的过程。   这个先生……   杨跃看了一眼,只是一步没有跟上,他发现裴宣已经和央央并肩朝着他母亲的正房走去了。   明明是一个先生,怎么可以和自己女学生并肩而走呢?   杨跃只想喊一声于理不合,可是央央侧眸看裴宣时,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光,让杨跃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睡了一夜,杨夫人见了央央还是叹息,搂着她差点就哭了一顿,亏着想到是裴宣在,而且自己的儿子也回来了。   按理说,她家长子已经十九岁了,不该和一个外姓少女同处一室,这种道理,杨跃自然是该明白的,可是他明知道央央和裴宣先来给她请安了,还是眼巴巴跟了进来,当娘的,几乎连看都不用看,都知道自己儿子心里在想什么。   杨夫人心中有了计量。   央央这个孩子,相貌太出色了,也难怪惹来一些祸事。   若是寻常人家,还真庇护不住这个孩子。   可长得好看,又不是这个孩子的错。   她知书达理,又天真烂漫,杨夫人没有女儿,若是能把这样一个性子单纯的少女收做儿媳,怕是能体会一下有一个女儿的乐趣了。   按下这点不提,杨夫人本就心疼央央,很是亲昵了一番。   裴宣却提出,休息了一夜,也该离开回到郑家了。   杨夫人知道这是应该的。   昨天也是央央的及笄宴,没有好好办,甚至还给弄得人心惶惶,又是她这个主人家出事,又是死了人沾了命案,那么多的客人,可不得要让郑家一家家安抚过去?   都是麻烦事儿。   杨夫人也就没有多留,留了个早饭,派了马车和丫头婆子护送央央裴宣离开,扭头就把自己儿子叫了过来。   “大早上的怎么听说你明明要来给为娘请安了,却在东跨院停留了一刻钟的世家?”   杨夫人这话一出口,杨跃脸上就有些赧然:“……母亲知道了?”   杨夫人轻笑:“家里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到底是自己的母亲,且杨跃年纪也不小了,提到这点,虽然还有些赧然,但是也敢于直言说道:“母亲,儿子相中了郑家大姑娘,还请母亲代为说和。”   杨夫人早已经料到了这一点,没有惊讶,只问道:“可是看好了?”   “好看了。”杨跃脸蛋红扑扑的,“郑家大姑娘……甚合我意。”   杨夫人笑了。   自己的儿子苦心读书多年,终于有心思放在女儿家身上了,也是个大好事。   俗话说,成家立业。   先成家,方能立业啊。   这都是天赐姻缘的巧合,杨夫人觉着,就算央央长成天仙样,他们县令府,总该是护得住的。   再不济,她娘家不是也认识江州的提督么?   这事儿准没错!   杨夫人喜滋滋带着长子去找了县令老爷。   偏生这县令老爷一面是怜惜央央,一面也是心疼儿子,杨夫人试探的话刚说出来,他就一口答应了。   不就是提个亲娶妻么?他们县令府,在这边比起别家任何一家的儿郎,不都是有着竞争力么?   杨夫人立即准备了冰人,先前往郑家提亲。   央央和先生前脚回到郑家,后脚县令府请来提亲的冰人,也跟着到了郑家。 第48章 先生与女学生17 ...   郑家已经收拾结束了。   央央的院子里就这么死了一个人, 还是个外男, 别说是小姑娘家家的了, 就连郑奶奶想一想, 也不敢去住。   索性就让央央和郑柳娘去挤一挤。   郑柳娘如何肯,哭着闹着也不许央央来抢了她的院子,郑羽娘又受了伤跟着她姨娘,这么一闹,郑奶奶只能问问央央要不要去她正院。   “不辛苦母亲了,先生的院子距离我的院子近,且安静些。又有先生庇护, 我想着该是无事的。”   央央一脸理直气壮,让郑奶奶差点都忘了,眼前的大姑娘都十五了,而那个裴先生,二十出头的男人了。   央央这么要求,郑奶奶还真的点头了。   “你先生是个君子,应该无事。”   若是会出事,早就出事了。更何况, 丫头们都说, 先生对央央客气疏远,特别守礼呢。   既然如此, 能有个收留她的地方,也就不用把人扒拉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堵得心慌。   郑奶奶还要忙着给江州的人解释呢。   昨儿她连夜赶回来,可江州来的人都借口睡下了, 并未搭理郑奶奶。   今日早晨,同样没有搭理郑奶奶派去的人,而是关着院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郑奶奶急得差点嘴上都长泡了。   因为这个,她怎么顾得上央央,随意就这么同意了打发了去。   裴宣刚回到自己住处,还没有休息休息,院子里就叮叮当当起来,一推窗,门外是央央带着她的一连串的丫头们,直接霸占了他院子的偏房。   裴宣一愣。   那些丫鬟手里头拿着的东西可不少,可都是些生活必须要的,还有小厮们一口一口箱子抬着的东西,这架势,说是搬家也不为过了。   裴宣连打听都不用打听,院子里的丫头们说话声音也大,一听就知道,说是姑娘的院子里死了人不干净,二姑娘也吓到了,三姑娘跟着姨娘不方便,奶奶的院子里还有外客,说是奶奶信得过先生人品,让姑娘暂且和先生一个院子住着,也方便了先生教学。   裴宣气得头疼。   这都是什么事儿!   谁家一个及笄的姑娘,会和一个外男同住一个院子!   郑奶奶是蠢货么?!   郑奶奶肯定是蠢货无疑了。   裴宣攥紧了窗口木条,想要去呵斥让她们重新准备一个院子去给央央,可话还没有说出来,他一眼瞥见了曦月郡主。   曦月郡主是央央身边服侍的人,现在也跟着央央的丫头们一起帮着搬东西。   她和别的丫头一样穿着下人的衣裙,挽着袖子搬着一个看上去就沉重的箱子,十分吃力了。   曦月郡主明明是在做苦力,可她没有多少不满。   她甚至是有些开心的。   童四死在了央央的房间,央央还去了县衙。   这样的女子,哪怕她是无辜的呢,名声已经玷污了,裴家,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一个儿媳妇的。   央央现在的存在,已经彻底不能阻碍她了。   曦月郡主不知道,隔着一个院子,裴宣眼神沉沉盯着她。那目光,充满了厌恶。   裴宣在当时冲过去救央央的时候,情况紧急,可他也没有遗忘当时两个人的对话。   有人给童四指路的,指路的人就是小草,小草,不就是曦月郡主么。   曦月郡主她居然给一个明显心怀叵测的外男指路!可以说童四是被曦月郡主给引进了房门来的!   “小草。”   裴宣站在门口冷冷喊了一声。   曦月郡主第一次发现,原来‘小草’这个称呼,居然这么的可爱,让她脸红。   “先生!”   曦月郡主红着脸颊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路小跑。   面对曦月郡主兴奋到外露的表情,裴宣只是很冷漠盯着她。   “你给童四指的路?”   曦月郡主脸色骤然一变,饶是她反应再快,也已经露了痕迹。   “先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曦月郡主勉力笑了笑,慌乱还是难以全部掩藏。   不可能!不可能有人知道是她的!   童四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曦月郡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童四死了,死无对证,谁也不能指正她,是她放童四进来的。   既然如此,那她绝对不能承认的。   “先生刚刚说的童四,可是那个在姑娘房中行凶之人?”曦月郡主一脸委屈,“我都没有见过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怎么会给他指路?”   裴宣没有听曦月郡主的狡辩,他只是用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静静盯着她:“三天内,离开郑家。不然我亲自派人送你回去。告诉你父亲,你该管教了。”   曦月郡主这下子是真的委屈了。   “我做了什么?就因为我爱慕您,想要与您结一世之好,您就要这么对我?”   裴宣冷冷道:“不,是因为你心术不正。”   童四在那种情况下不会说谎,而且他一个外男,怎么可能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顺利找到央央的住址。   只有曦月郡主。   曦月郡主爱慕他,又曾亲眼见过他和央央的亲昵,若是使出一招借刀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曦月郡主到底身份不同,别说她还藏着,就算她正大光明说是她做的,郑家人又有谁会给央央讨回公道?   没有,所以只有他来处罚曦月郡主了。   这个郡主心已经不太正了,裴宣准备修书一份,让品羣王好好管教一下她。   后宅女子,只要父亲兄长不发话,她甚至不能离开四方小院,什么时候懂了,学规矩了,什么时候放出来,也是对付后宅女孩儿们的常规手段了。   裴宣本来是不屑的,但是现在觉着,曦月郡主可能就是欠收拾。   曦月郡主满脸笑着靠近了裴宣,又红着眼圈离开,央央全部看在眼里。   她没有过去找裴宣,慢悠悠收拾了东西,准备晚上了去给裴宣一个大礼。   没料着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郑奶奶身边的嬷嬷给摇醒了。   县里家的冰人已经来了。   郑奶奶和郑老爷笑得脸都僵硬了,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事儿。   县令府上的大公子因为无意中瞥了他们家大姑娘一眼,就看中了?想要求娶回去?   这等天大的好事,如果是他们家的柳娘该多好啊!   偏生是已经准备送给提督府的央央。   郑奶奶心思多。   她这边在哄着江州那边的人,无论如何,只要扒上了提督府,他们郑家就真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可是现在江州那边来的人不见他们,这就是个大问题了。   难不成,就这么耗着?   县令府啊……   这在以前,或者说是别的人家,都是攀不起的上好姻缘,落在她家了,也有的两份计算。   都说县官的不如现管的。提督官再大,也不如就近在咫尺的县官老爷啊。   郑老爷是有些心动的。   他和郑奶奶两个人一边陪着说话,一边不断使着眼色。   提督那边若是不成,这县令家也行啊。   郑奶奶也有些意动。   可是说到底,心中最想要的,肯定还是提督这样的大官人家,这可是和县令家截然不同的显耀。   冰人说的天花乱坠,还以为这镇子上的小户人家一听到县令家,什么都不用说,立马点头就答应了呢,怎么这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好像有些东西,都没有直接答应呢。   “承蒙老爷夫人看得起,这件事,我们还需要商量一下。”   郑奶奶笑着说:“家中长女自幼养的娇气,那边提亲的是长子,若是成了,我家长女过去就是长嫂,以后还要掌家……这个,还是要让我们好好想想。”   这是太宠爱女儿,怕女儿去当了长嫂大儿媳,以后要担家里的责任?   冰人悄悄记下了这一点。   郑家人是当真宠女儿啊。   冰人前脚刚走,央央就被叫到了郑老爷和郑奶奶跟前。   郑奶奶不想给央央说,若是说了,小丫头心大想答应,怎么办?   她只是含糊着问:“在县令府上,可有遇上什么人?”   央央眯了眯眼,瞬间就反应过来。   她细声细气道:“似乎是碰见了杨夫人家的大公子。”   郑奶奶犹豫了一下:“你可有和大公子说话?”   “未曾。”   央央可是全部推了个干净,什么都没有认,从正院一出来,她就得知县令府来人了,是来提亲的。   提亲啊。   央央只让自己的丫头跟着把这件事知道了,回去后,她开了窗,也没有管着丫头们,随意她们嘴上说着这件事。   “县令家的公子看上我们姑娘了?”   “可不是,我们姑娘这才刚回来,那边眼巴巴就派人来提亲了。”   裴宣坐在窗边在写信,笔锋微微一顿。   窗外的丫头们谈话声,落入他耳中,简直刺耳的难以接受。   县令家的那个公子,就是在院子里等着央央的人?   匆匆一面,就说动了家中人来提亲?   裴宣微微蹙眉。   他看着这份在写的信。   案几上,一共放着三封信。   一份是写给品羣王的,一份是写给陛下的,另外一份,是他的家书。   家书里只简简单单写了些关于外出游历的内容。   裴宣犹豫了片刻,提起笔添了一段。   县令公子也好,还是郑家人安排的江州大官也好,都休想从他手中带走央央。   如果央央是他的罪孽,那他认了。   人生二十余载,他第一次心生贪欲。   他不求其他,只希望这个少女,一直在他臂弯。   夜半三分,府中人早早就睡了,这会儿就连院子里的昆虫都没有了声音,唯独一个轻盈的脚步,沿着廊芜悄悄走到了裴宣的房门,抬手轻轻敲了一敲。   “先生……”   央央的声音在夜梦中落入了裴宣的耳中,他以为自己做梦,可他很快就醒了过来。   毕竟,央央的声音和睡梦中他偶遇过的,不一样。   裴宣借着月色,发现自己的房门口有一道影子。   裴宣心跳加速。   门外,央央透过门缝,怯生生道:“先生,我怕,求求先生开开门,让我进去吧。”   须臾,门开了。   裴宣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眼神微妙看着门口裹着斗篷的央央,片刻,他让开了一条门缝。   央央抬脚踏入,裴宣闭了闭眼,反手关上了门。 第49章 先生与女学生18 ...   裴宣与以往有些不同。   他反手锁了门, 点了蜡烛, 甚至细心从床榻取了一条柔软的毯子给了央央。   央央眼珠转转, 娇滴滴道:“先生夜不能睡, 可是也在等我?”   她倒是说的轻巧,可裴宣听到耳中,浑身都不自在。   饶是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央央时,依旧发现自己还跟不上。   央央这般的直白,让他多有招架不住。   “不是你敲了门么。”   裴宣故作淡定。   央央没有揭穿裴宣。   她只小声道:“我一闭上眼,就想到了满地的血, 我害怕。想着在先生身边时,心里是踏实的,我想在先生这里睡,好不好?”   好不好?   裴宣一万个不好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能开这个门,自然是……好的。   裴宣说不出口,只去把矮榻收拾了出来,抱了一床被子放在上面, 默默认了。   央央大大方方占据了裴宣的床。   蜡烛熄灭, 她窸窸窣窣脱了衣裳,钻进了被中。   似乎是安静了下来。   裴宣睡着窄小的矮榻, 连翻身都不得。他也不敢翻身,怕发出了响动。   裴宣睁着眼,无法安眠。   枉他读书十余载, 学了一身的礼,却在这一刻全部被他抛之脑后。让一个及笄的少女登堂入室,睡在他的床上,这种行为简直是让人不齿至极。   极大的错误。   裴宣是明白的,可他无法做到把人拒之门外。   床上窸窣了一下。   央央似乎是翻了个身。   “先生,睡着了么?”   裴宣屏住呼吸没有回答。   央央又问:“宣哥哥,睡着了吗?”   裴宣依旧不敢回答。   可很快他就知道这是错误的。   央央起身下了床。   她脚步轻盈,朝着裴宣睡着的矮榻走过来。   只是短短几步,央央就像是走在裴宣的心尖上,每一步都让裴宣难以呼吸。   不行,她不能走过来!   裴宣头皮发麻,可是他假装睡着中,这会儿醒过来……   也来不及。   央央的脚步停在他的身侧,然后他身上的被褥被掀开了一截,光着脚的少女轻轻翻身爬上了他的床。   裴宣浑身僵硬。   窄窄的矮榻几乎难以容下一个人,又如何能容纳两个人呢。   央央翻身而上,也不知道她怎么挤,硬生生在这个窄窄的位置,挤出来了一个足以让她躺下的位置。   赤|裸的手臂缠在了裴宣的脖颈,央央的唇落在裴宣的唇角,不断亲吻着。   裴宣攥紧了拳头一动不敢动。   央央……   他心里几乎是要挣扎出一头野兽,可这个时候,他怎么也都不敢……   什么都还没有,不能……   绝对不能。   央央就像是小孩子得到了玩具,对裴宣爱不释手,从唇角亲吻到了脖颈,对着他的喉结吸了一口。   裴宣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呀,先生醒了。”   央央趴在裴宣的身上,笑眯眯地。   明明是做了坏事的人,被抓包的现场她连半点心虚都没有,嘟着嘴:“先生也亲亲我呀。”   裴宣喉结滚动。   “央儿……”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了。   唇被央央堵上,理智也好冷静也好,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这一刻,只要亲昵就够了。   天色微亮,裴宣做贼似的把央央送回了她的房间,倒头重新睡。   娇憨的少女就缠着她,一夜亲了多少次,她柔软的小手就在他身上点火,裴宣一夜都没有办法合眼,痛苦又欢愉,忍到现在终于受不了,一觉睡到了晌午。   央央同样也是睡到中午,不过丫头们早就习惯了,来侍奉央央起身。   “大姑娘,奶奶有请。”   央央一猜就知道是县令那边提亲的事情。   过去了果然是这样,郑奶奶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总觉着若是就给了县令家,到底不好。   不是亲女儿,她恨不得这桩婚事是柳娘的,可是人家点了名要央央,若是现在先拖着,等央央已经嫁了,这等好事情不就是柳娘的了么。   “细娘,你小时候是定了一门亲事的,人家那边来了人要相看你,你收拾收拾,等等随母亲去见见人。”   郑奶奶和江州来者说的嘴皮子都要破了,对方没有给个准话。   郑细娘的及笄宴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惹出了一桩人命,名声也不好听。   这样的女子,提督为什么要留着。   对方到底是看不上乡下女儿的,言辞中对郑奶奶也多有怠慢。   郑奶奶气得火冒三丈,可一想到提督,就全部忍下来了。   哼,给她甩脸子,有本事在见了央央之后甩脸子啊!   这丫头别的不说,这张脸是像极了她亲娘,又是绝对符合提督喜好的模样,江州的人没有见着也就罢了,见着了若是还能把人往外推,她还真就不信了。   央央深深看了郑奶奶一眼。   “好啊,女儿听母亲的。”   一扭头,郑奶奶就把准备的新衣首饰全给央央弄来了,把人重新打扮了一番,倒是比及笄宴时的打扮还要出彩两份。   “这脖子上的铃铛是哪儿来的,瞧着不怎么搭配,摘了吧。”   郑奶奶给央央取出来了两串珍珠颈圈,嫌弃央央脖子上的铃铛没有来历。   央央摸了摸铃铛。   “现在还不行,回头就摘,快了。”   她笑眯眯地。   裴宣如今这个模样,可不是快了么。   只要裴宣能脱了她的衣服,下一次,她就能名正言顺让裴宣亲手摘了这个铃铛。   一想到事情进展顺利,央央就愉悦,她愉悦了,眉宇间都是笑意,脸上的笑窝浅浅,美眸流转,比起过去更多了两份艳色。   江州来者是三个人。   一个是郑奶奶小弟的好友,另外两个都是在提督府伺候的,其中一个是近身伺候的,算是来帮提督掌眼的。   这三个人没料到只不过是来替提督看看美人,就能看见这么一出好戏,心里对郑细娘都没有几分好感。他们实际上已经递了信出去,准备返回江州了。   可是郑奶奶力邀他们见一见央央,三个人想着,见一见也无妨,索性都答应下来了。   按照郑奶奶的安排,央央是在湖边小亭子里喂鱼,三个人隔着湖远远看一眼,能看清人就行。   三个人有些不满。   郑细娘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若是来个嬷嬷,还是要把人脱光了好好检查检查的。   毕竟她能惹出那种事来,谁知道有没有和那个少年裹到一起去过。   三个人想着,到时候就算是远远看一眼,借口了过去不就行了么。   遂没有多说什么,第二天按着郑奶奶约定的时间,三个人朝着小亭子而去。   央央今日的课停了。   裴宣问了个丫头,说是姑娘要在亭子里喂鱼,奶奶准许了的。   他一听就听出来问题。   怎么一个喂鱼,就比上课还要来的要紧?   裴宣二话不说,跟着去了前院的小亭子。   央央坐在亭子里,身后簇拥着三个丫头。   曦月郡主也在其中。她现在到底还是央央身边的丫头,央央没有罚她,她就继续跟着。   只是曦月郡主一直在担心,裴宣是不是要把她送走了,她为了这个,必须要想点办法出来才行。   央央侧倚着栏轩,手中捏着一方丝帕,无趣地投喂着湖里的大胖鱼。   江州人也好,提督也好,都只是云烟过客,她现在没有心思去应付这些人,自然身上带着了两份懒散。   那湖对面的三个人视力不差,隔着不远的湖,把亭子里的少女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一看清,可就不得了,三个人屏住呼吸,傻愣愣看了半天。   “她就是郑细娘?”   “……世上居然还有专门按着提督喜好长的女子,真是罕见。”   “我终于这郑婆子哪里来的底气了,这个郑家女子,必须入提督府。”   三个人对视一眼,之前的决定已经被推翻。   带走!郑细娘,绝对要带走!   别说还只是因为名声不好听,哪怕真的被人破了身,或者说是别人的妻妾,他们都能给提督大人抢回去。   裴宣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三个人。   不用问他都知道,这就是江州派来的三个人。   郑奶奶专门给央央打扮了一身带出来给江州人想看,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裴宣心沉到了谷底。   江州提督是郑奶奶的首选,那么只要这边人一同意,他们就能把人带走。   这绝对不可能。   裴宣垂眸。   他告了一天假,前往县城。   县令府还在等着郑家的好消息,他们想不出郑家可以拒绝他们的地方,杨夫人已经开始筹备着长子的婚事了。   裴宣到了的时候,杨县令还乐滋滋派人把裴宣迎了进去,他还以为,裴宣是被郑家派来的呢,   “裴先生,快快请进。”   杨县令一见到裴宣,一脸喜气洋洋。   “杨县令,我来此处有一事需要你的配合。”   没有了央央在,裴宣彻底看不见儒雅书生的模样,他的身上多了一种让杨县令熟悉的位居高位的感觉。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杨县令定然要不愉快,这种说话的语气,可不是没把他一个县令放在眼中么。可说话的人是裴宣,杨县令忽然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甚至差点就拱手准备弯腰了。   “我这里有一封信,杨县令,你走官道派人立刻给我送回京城。”   裴宣从袖中摸出两份书信。   “一份送给品羣王府,一份送到西门裴府。”   杨县令糊里糊涂接过两份书信和一块玉佩后,整个人都结巴了:“品羣王府……西门……西门裴府,裴……裴忧臣……少师?”   裴宣颔首。   杨县令膝盖一软:“下官,下官这就去办……”   裴宣和气道:“还请杨县令上点心,我准备娶妻,家书耽误不得。”   杨县令还结结巴巴问:“裴少师您要娶妻了?敢问少师夫人是……”   裴宣微微一笑:“郑家长女,郑细娘。”   杨县令悄无声息跪倒在地。 第50章 先生与女学生19 ...   裴宣告假一天, 央央也被放了自由。她原本的院子出了人命, 这会子还住在裴宣的院子中。   江州的人一听那还了得。   他们这会儿已经把央央当做了自己提督大人府里的女人, 提督的女人, 怎么能和一个外男同住一个院子?   绝对不行!   可是郑家这会子还真的挺难给央央准备出来一个合适的院子。   江州的三个人寻思着,他们出来已经有些日子了,本来就是为了帮提督大人看一看未过门的小妾,这会子看上了,直接接走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央央都已经过了及笄礼了,是个成年的女子,让郑家正儿八经的许了嫁, 送走就是。   江州来人直接和郑奶奶郑老爷说了,他们要准备返回江州,日子就定在明天,他们返回的时候,直接就把央央也带走。   “这可不行,我们家好端端的姑娘,总要一个出阁宴才能带走。”   郑奶奶摇了摇头:“我们家的姑娘刚及笄,所有的人都看着呢, 要是没有名分无缘无故就在走, 这可说不过去。”   “不是没有名分,郑家大姑娘送到我们提督府上, 别的不说,怎么也能混个良家妾。”   江州人说道:“若是郑家人担心这一点,奶奶您不是还有个小弟在我们府上么, 回头了等大姑娘送了去,可以让令弟回个消息来。”   郑奶奶:“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她是我们家正儿八经的大姑娘,她这会就跟着你们走了,没有婚书没有出阁宴,别人怎么看我们郑家?更别说,我们家里还有两个待嫁的小娘子呢。”   原来说的是这个,那江州人就更随意了:“这还不好办,直接说让大姑娘去看舅父舅母不就行了。”   郑老爷捣了捣郑奶奶,赶紧接过话:“可以的,此事行得通。那我们就准备着?”   “那就还请马上准备,我们明日天不亮就得离开,没得要让大姑娘受受苦了。”   “好说好说,我们家大女儿最是能吃苦了。”郑老爷张口胡说的本事,让三个江州人看了都叹为观止。   最能吃苦?   就他们匆匆一面都能看得出来,这位郑家的大姑娘,定然是娇生惯养的,别说吃苦了,恐怕都没有过不顺心的事情。   这样也好,进了府说不得能用这种性子,多留一留提督大人。   郑老爷都发了话,郑奶奶再无奈,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大不了就说大女儿在舅父那儿发嫁的,总是要在面子上编个话糊弄过去,免得影响了她家柳娘日后的婚事。   央央的房中来了不少的丫头婆子,一水儿带着笑,什么话也不说,赶紧儿就收拾起东西来。   “姑娘,您先前受了委屈,奶奶说了,咱们家舅老爷在江州也是有名的人物,请姑娘去往江州一趟,一面和舅老爷见一见问安,一面也算是让姑娘去散散心。”   嬷嬷拿出明面上的理由。   央央抬眸。   “何时走?”   “偏不巧了,咱们府中正好有江州人,他们明儿就走,怕是行程稍微赶了点。只姑娘不用担心,小的们自然会给姑娘收拾妥当,姑娘什么都不用操心。”   央央眯着眼摇着扇子看那些婆子们的动作。   裴宣今日告假,明儿才回来,这些人却说明儿就要让她走?   正好错开了裴宣的回来。   央央没说什么,入了夜,直接就让丫头去通禀了郑奶奶一声,大姑娘起了热,怕是病了。   “这会子病了,路上可走不得。”   郑奶奶去看了央央,脸蛋红扑扑的,闭着眼睡觉都不得安神,瞧着可怜兮兮的。   郑奶奶也知道这行程太赶了些,如今央央又病了去,若是路上有个三长两短的,赶这一时时间,反而让央央没了命去,他们岂不是赔了个空?   倒不如好好让央央养着,等好了,直接再让江州那边送来一份婚书,不管实际上如何,明面上,必须要让央央作为正妻出嫁。   那江州人得知大姑娘重病,也犹豫了一下。   行程是之前定好的,没了着大姑娘会不舒服,这下的确走不得了。他们想了想央央那副极合适提督大人的容貌,索性同意了郑奶奶的话。   不就是休息几日,让大姑娘恢复好再出发么,也不是不行。   事情刚刚说定,三个江州人又发了一封信出去。   刚把信递给了人带走,他们的院子迎来了一个丫头。   “你们别被郑细娘骗了,她没有病。”   一身贴身丫头打扮的,可不就是曦月郡主么。   她趁着夜色,提了一盏灯笼趁着无人悄悄前来江州人的住处,就站在窗外,语气冷漠:“你们可知道,明日不走,怕是你们就带不走郑家的大姑娘了。”   江州人一愣,出来一看是个丫头,脸色都不好了。   “你个丫头,浑说些什么!”   “不是浑说。”   曦月郡主没有想到,她居然知道了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想要带走央央去给一个江州的官员做妾,曦月郡主只要想到这个做梦都能笑醒。   央央那儿收拾起来了行李,她作为央央的丫头自然也是知道的。偏巧裴宣不在,这简直是一个天赐良机。   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用去面对央央了,这让曦月郡主提起了干劲,拿出浑身力气来帮忙整理行囊。   可是央央居然说病就病。   她一想到只要拖过一天,裴宣就回来了。裴宣回来了,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央央被江州人带走么?   不能拖到裴宣回来,必须要在他不在的时候,就把央央送走才行!   曦月郡主不知道央央是真病还是装病,反正她必须得走。   “明日天不亮你们走了,什么事情都没有,若是拖过了明日,几位怕是不知道,这位大姑娘还有别人求娶,那人若是开了口,你们不放弃也得放弃。”   江州人对视一眼。   “可若是你们把人先带走了,那人没有了开口的机会,日后也怪罪不到你们头上,人都已经是别人的了,他总不能去抢的。所以我建议几位,为避免夜长梦多,还是现在就把人带走的比较好。”   江州人沉声发问:“那人是谁,可知道我们背后是谁?”   “不管你们背后是谁,只要不是皇室,在他面前都没有说话的余地。”   曦月郡主高抬着下巴:“他姓裴。”   江州人脸色终于变了,他们终于想起来,这位大姑娘还有一个西席先生,偏不巧,就是姓裴的。   裴忧臣?   太子少师,一路辅佐新帝登基,就算是在现在,朝廷上下还都是以裴少师为瞻。   如果是这位的话……   的确,若是裴忧臣开口要人,哪怕是他们提督在这里,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这个丫头提出的,倒是唯一一个能把人带走又不得罪人的办法。   “……多谢姑娘告知。”   江州人也没有问曦月郡主的目的。   反正大家做什么,都必然是有着自己的目的和理由的。   曦月郡主没有提自己的要求,那就是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别的,就和他们无关了。   江州人在曦月郡主离开之后,直接派个人去告诉郑奶奶。   郑家的大姑娘,明日必须跟着他们走。如果明日不走,以后也不会有人来接了。给提督府送人的大有人在在,一个小小的丫头,多得是替代。   郑奶奶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说得好好的,临时就变了挂。   可是明日不放人,以后提督府也不收,这可就麻烦了。   郑奶奶无法,想法子选了一个懂些医术的婆子,明日跟着随行就是。   只要人到江州之前不死,总是能有法子的。   央央天不亮就被叫了起来,饶是底下人都知道她还生着病,也没有半点松懈。   “姑娘,今儿您就辛苦辛苦,等上了路就能松松了。”   央央眯着眼,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上了马车,前后五六辆马车,十几个骑手,还有七八个跟随的婆子丫头,七八个小厮,这一队列加起来,前后花了点时间才离开郑家。   央央的马车里,一共有三个随侍的丫头。   其中唯独没有曦月郡主。   她在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故意说肚子疼,留了下来。   央央掀开了马车车帘,默不作声看着渐渐远去的郑家,松开了手。   现在就等她家先生,什么时候能追上来了。   裴宣第二天下午回到了郑家。   杨县令替他走了官道送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书信送到京城。到那个时候,京中自然会有人前来提亲。   不过他必须要先跟央央通气。   没想到一回来,他的院子里已经干干净净,所有属于央央的东西,都不见了。   “大姑娘呢?”   裴宣总觉有些不对。   丫头一脸诧异:“姑娘今日天不亮,已经跟着人前往江州了,说是要去舅老爷家问安。”   裴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干干净净。 第51章 先生与女学生20 ...   央央一开始走的是马车, 没多久直接去了码头, 直接改成了船行。   江州人从曦月郡主那儿知道了还有裴忧臣这么一个人物, 哪里敢掉以轻心, 直接想法子最大限度的避开。   若是没有追来最好,就算追来了,起码追不到啊。   江州人的决定是正确的,裴宣几户在反应过来后立即就追了上来。   他一个人到底势单力薄,就算知道怎么往江州走,自己一个人靠着腿怎么去追一个马车队?   这个时候,裴宣终于想清楚了自己现在的情况是在给他扯后腿。   如果想要追回央央, 一个没有实力的西席先生是绝对办不到的。   江州的大官数得出也有两个,哪怕是小官,也不会给一个白衣面子。   裴宣不行的,就只有裴忧臣了。   央央不知道身后会发生什么,她一路跟着船只,经过了八天的时间抵达了江州。   江州潮湿又闷热,从郑家出来的下人几乎是在抵达江州的时候大片的水土不服病倒了。   央央才下船,身边就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了。   几个江州人不敢轻慢央央, 反正人都已经送到江州了, 提督大人看见了定然是早早要把人收进府中的,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 索性也不休整了,直接一顶轿子把单个人的央央抬去了提督府。   央央的轿子停在了提督府的后门,那江州人到底是提督府里面的, 和婆子说了几句,就顺顺当当把人接了进来。   接进来了只是第一步,当务之急是要让提督亲眼见着央央,好夸一夸他们办事好,把这么合适提督大人的女子给顺当的从别人嘴边抢了回来。   可提督不在,如今府里,能算得上主子的,只有一个近一年得宠的画姑娘。   只给人提督送来的美人,怎么能给一个同样是献媚的女子打点呢,这可不好办。   偏生这几个人的动静太大了,央央的轿子刚落地,那画姑娘的贴身丫头就找了来。   “听说来了客人,我家姑娘让我来看看,是个什么人物。”   来的丫头是跟着最得意的画姑娘的,可以说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身份,在提督府的后院,几乎是横着走的。   这头有人给提督大人送来了美人,第一个威胁到的,可不就是画姑娘么,画姑娘如何坐得住,赶紧让了丫头来,最好趁着提督没有回来,瞧瞧这个小狐媚子什么样,若是生的颜色好,直接给她划了脸,再好看的美人脸坏了,提督也不会留下来的。   反正不过是外面人送进来的一个美人罢了,没有什么身份,也不值当提督生气的。   画姑娘跟了提督一年,也知道了提督的一些脾性。他对这些美人素来是不在意的,宠的时候就宠着,不爱了,随手赏给下人也是有的。   为了不被送给别人,提督府后宅的女子们也是想尽千方百计,都要留在提督身边,不能让新人把自己替代了。   提督府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进新人了,这忽然来了一个,可不是让人都警惕了起来么。   那丫头也是胆大的,直接就要上来掀央央的轿帘。   “使不得,这位姑娘是贵客,不能惊扰了。”   护送央央一路的那几个江州人,生怕让央央这个模样给人看见了,拦在轿子门口,不许那丫头唐突了。   那丫头变了脸色。   这几个人都是府里有身份的,在提督身边跟着行走的。他们对轿子里的人是什么态度,几乎可以根据他们的态度猜出这个女子会不会得到提督的宠爱。   就这么紧张,八成轿子里的人,长了一张好脸蛋。   那丫头也狠,拼着得罪人,也立即吆喝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把新人送出来,要去给我们画姑娘请安!”   这院子附近,鬼鬼祟祟的丫头太多了,都是后院里得了风声出来打听的。   大家都不是瞎子,一看这几个人把央央的轿子护着,又看画姑娘的丫头这么警惕,都猜得出来,轿子里的人若是不入后宅也就罢了,若是真给留下来了,八成要让整个后宅起大变化。   帮还是不帮?   正受宠的画姑娘,还是这个新人?   有人犹豫,也有人直接就上来了。   “轿子里的姑娘别担心,如今府里头都是听画姑娘的,你既然来了,那就说不得要先去见一见画姑娘了。”   几个人也不想得罪外面行走得用的,陪着笑三三两两把人围着,又让几个丫头去掀帘子拽人。   这一手都没有让那几个人反应过来,还真是让人给得逞了。   央央的轿帘被掀起来了。   动手的还是画姑娘的丫头。   央央安安静静坐在轿子里,手中不紧不慢摇着缂丝扇,白白净净的脸蛋带着温温柔柔的浅笑,对上那丫头的视线,微微挑眉。   “看够了?”   她声音细软,像是最丝滑不过的绸缎。   语气温柔的像是自家姐妹,可硬生生让那丫头一个哆嗦。   她看清楚央央后,差点没倒退半步。   怎么说呢,坐在轿子里的这个少女,真的是太美了。   不单单是美,还有一股魅色,可是这股魅色是藏在了天真的娇憨之下,让人看一眼居然不知道她究竟是极度的纯然,还是极度的妖冶。   “你……”   那丫头只这么一眼就知道,眼前的人绝对是画姑娘的劲敌!   又或者说,在她的面前,提督府后宅的那些女子,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在她手下过招!   为什么会有这么让男人心动的女子出现,还偏偏让提督府的人给带回来了!   “快来人!请这位姑娘出轿子!”   那丫头嘴里说着,抬起了手,她十指长长的指甲,对准了央央的脸。   绝对!绝对不能让这个女子全好的留在提督府!   绝对不行!   央央扇子轻轻一挡,只是那么微微摇了摇扇子,丫头直接扑到跪在了轿子门口,十指插进了软枕,生生给折断了,疼得那丫头尖着嗓子大叫。   三个江州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虎口夺食弄来的央央给一群不知道深浅的下贱丫头给欺负了,赶紧甩开了那几个丫头,重新护到了央央轿子门口。   “郑姑娘,让您受了惊吓,您千万别担心,不过是府里不知道规矩的丫头,我们这就教训她!”   那亲手送来央央的人,自然知道这样的央央若是落在提督眼中会是什么样的,别的不说,提督府如今一个有名分的都没有,这位郑家大姑娘,好赖也能混一个良家妾的身份,长久留着。   能留在提督身边的女子,到时候稍微吹一吹枕边风,里面的作用可就大了去了。目前的这些后宅女子还不值得外面的仆从们钻研,可是换做央央就不一样了,他们能看得见未来,也自然懂得怎么给央央卖好。   轿帘落下,央央漫不经心道:“这就是提督府?不是说要来见我舅父么?这怎么回事?听着这么热闹,还真是有趣呢。”   这么一耽误,后宅的女子们几乎都知道,这次接进府里来的,是个很容易让人神魂颠倒的女子,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   大热的天,乌泱泱来了少说六七个受宠的姑娘以及她们身后的丫头,直接堵死了院子。   吵吵嚷嚷中,终于有个小厮跑了来。   “快都散了!提督大人回府了!”   几个女子眼睛一亮。   “大人回来了,可有吩咐说让我去给送茶?”   “今日热得慌,不若我去大人书房打扇?”   那小厮顶着六七个姑娘们的眼神,干笑道:“大人吩咐了,郑家大姑娘前来做客,既然都已经到了,倒不如移步花厅,一起用膳。”   央央这会子还被堵在轿子里。   “大姑娘,请吧?”   周围的人赔着笑掀开了帘子,央央一把扇子遮着脸,闷着声道:“困了,不去。若是我舅父叫我,再来说。”   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提督大人一听到郑家大姑娘到了,主动放弃了在做的事情,打马回府,这已经是很难得的看重了,这位郑家的姑娘说什么?要去见舅父?还拒绝了提督大人一起用膳的要求。   “大姑娘您可行行好吧!提督大人是您舅父的顶头上司,您去了,就能见到您的舅父了。”   那一路送着央央来的人也知道,央央不知道郑家的安排,还真的只当自己是来走亲戚的,这样他也不敢刺激了央央,赔着笑道。   央央皱着眉,慢悠悠摇着扇子。   轿子外一圈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罢了,既然如此,总是要给舅父面子的。”   央央终于出了轿子。   而她彻底暴露在人前时,人群中不时传来倒吸气的声音。   这位郑家大姑娘……可真是天生丽质,让人看一眼都觉着魂儿都要没有了。   花厅不远,央央在几个人的带领下,顺顺利利抵达了花厅。   下午的时候,天气炎热,花厅打开了一把滕伞,四四方方把石台给挡住了,一片阴凉。   而在石台桌旁边,跪着几个丫头,手里拿着大扇子,在冰盆前扇着风。   石桌旁坐着一个人,一个年约三十的男人。   那男人长得高大,大热的天还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旁边站着一个手下,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板着脸一身威严。   这个男人若是说起来,长相是俊朗的,俊朗中又带了不少煞气,让人看一眼都觉着心惊胆战。   “提督大人,郑家大姑娘到了。”   底下人赶紧扶着央央过去。   姜提督终于转过来,目光落在央央的身上。   那一瞬也说不好他到底在想什么,目光微微一沉后,像是捕猎的野兽,牢牢盯着央央,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光,除了兴奋,还有贪婪。   央央故作不知。   “可是舅父?”   那人吓坏了,尴尬地赶紧解释:“这位是我们江州的提督大人,姜大人。大姑娘的舅父……可能还要些时候。”   姜提督把央央一脸的茫然看在眼里,半响,他愉悦的笑了。   “郑大姑娘,百闻不如一见,我倒是没有想到,大姑娘居然……”长得这么符合他的胃口,就像是为他而生的一样。   “大姑娘舟车劳顿,辛苦了,鄙人略备薄酒,就算是替大姑娘接风了,请。”   姜提督几乎是拿出了毕生涵养,规规矩矩的那个模样,让周围人都看傻了眼。   自家提督难道不是,看中了谁,直接上手抱了就成就好事了么?怎么在大姑娘这里,还要先礼后兵?   央央故作不知,大大方方就在姜提督对面坐下了。   桌子上摆满了江州的特色美食,央央身边悄无声息来了一个丫头,主动替她布膳。   央央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姜提督也没有,两个人沉默用了膳,撤走了桌上餐盘后,姜提督见央央露出困乏,直接吩咐底下人:“去把柳林轩收拾出来,送郑姑娘去休息。”   底下伺候的人满脸震惊。   柳林轩,不就是紧贴着未来主母的正院,可以说距离提督大人最近的一个院子了么?   原来这位郑姑娘,以后会这么受宠?   底下人不敢耽误,迅速就吩咐了下去。   这会儿,姜提督才慢悠悠对央央说道:“我记得你是刚刚及笄了的,既然如此,已经可以嫁人了。我喜悦你,愿意让你进门做妾。”   央央满脸迷茫。   “这位大人,我是来看我舅父舅母的,您这非亲非故的,张口就要让我嫁人,是不是有些……管得太宽?”   姜提督都要气笑了。   “大人,大姑娘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以为自己是来给舅父请安的。”   底下人生怕提督生气,赶紧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   姜提督单是看央央一眼,就生不出气了,更别说她还是那么的无辜。   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还真让人容易心生恶念。   “还有一件事。”   那人小心翼翼凑到姜提督的耳边:“大姑娘似乎还有别人想要求娶。”   “不管是谁,有本事来从我手中抢人。”   姜提督嘴角一勾,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中。   “那个人有些不好办……是太子少师……裴忧臣。”   那人话音刚落,姜提督眼神一沉,侧眸看向央央。   像是为他而生的娇憨少女,还有那位……他想尽千方百计想要攀上的权贵。   “……来人。”   半响,姜提督冷着声吩咐。   “准备婚事。三天之内,我要她成为姜家的人。”   得罪不起,可他能赶在裴忧臣之前。   姜提督露出了一个可以说是可怖的笑容。   裴忧臣的心上人?   这么一说,他更把持不住了。 第52章 先生与女学生21 ...   央央被安排在了柳林轩, 同时提督给她拨来了十几个丫头婆子, 别的不说, 光是这个排场就比全提督府后院里的女子们要高出许多了。   而且提督一吩咐下去, 大家都知道,这位郑家的大姑娘入门不是做一个没有名分的姑娘,随时都可以转手送人的,而是提督府第一个有名分的良家妾。   这不都把婚事准备上了么。   央央在柳林轩,那些丫头婆子们可劲儿奉承,看着央央的模样就像是看着提督府未来的小主子亲娘一样。   央央不怎么搭理人,就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   姜提督当天夜里就来找央央了。   央央被丫头们伺候着正在沐浴, 姜提督在府中素来是何处都能去,何处都不限制,哪怕是来了央央的房中,也是大手一推,直接开了门去。   “郑姑娘呢?”   “回禀提督大人,郑姑娘在沐浴。”   隔着隔断门,外面的丫头明显是喜悦的。   “提督大人回来的正巧,水还热着, 您可以和郑姑娘一起洗。”   姜提督随手解开外衣, 嘴角一挑。   “喊她郑姨娘。”   底下丫头们赶紧答应了下来。   央央坐在浴池里,身侧有两个丫头在服侍着她。   “姨娘年纪小皮肤真细嫩, 比画姑娘好出太多了。”   “姨娘身材真好,保准让提督大人爱不释手呢。”   央央懒洋洋的。   “你们再这么多废话,就给我滚出去。”   她年纪小, 都知道是刚刚及笄十五岁的少女。而且长得天真娇憨,像极了未成年的模样。   又是远道而来,从一个小镇人家嫁到了提督府,身边甚至没有一个得用的人,这样的女子,不该是被人随手拿捏在手中的么,怎么会出口就这么……底气十足?   丫头们也有些不解,随口夸了两句,怎么姨娘反而不高兴了   “姨娘,您怎么随口就要罚的,我们是提督大人分给您的丫头,不是您原来府里的。”   一个丫头不愿意了。   央央眼睛都不睁。   “来人,拖出去,捂着嘴打。”   央央这派头太足了,饶是房里伺候的人,也都被唬住了,再一想这位可是刚进门的姨娘,八成是这两年提督府的心尖尖,她吩咐一声,不就是打个丫头么,多大点事!   “是!小的这就办!”   那也有给央央卖好的,赶紧上来了两个丫头婆子的,迅速把那个丫头按下了,捂着嘴拖了出去。   另外一个眼睁睁看着同伴不过两句话之间就被拖了出去,满头大汗,再看央央,嘴巴闭的死死的,半个字都不敢说。   央央这才稍微享受了一下泡浴。   外面姜提督来时,央央听见了动静。   “郑姨娘怎么发脾气了?”   姜提督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意:“罚了一个丫头?这丫头居然敢对姨娘不敬?罢了,直接拖出去打死。”   央央眉头都不抬一下,随手从那丫头手中拽过衣衫披在身上。   “站住。”   央央的声音还是软绵绵的,像极了情浓时期撒娇的少女,可是姜提督推门的那一霎,总觉着自己像是被呵斥了一样。   怎么会,一个十五岁的少女罢了。   姜提督直接推门而入。   偌大的浴池,弥漫着雾气中,穿着衣服的长发少女正好从浴池里抬腿踩上池边,那丫头埋着头扶央央起身,居然是没有回头给他问安。   “细娘。”   姜提督打定主意,今夜就先把人要了,就算是明儿裴忧臣就赶来了,他也先得了人。到那个时候,裴忧臣不放手也得放手了。   眼前这个完全契合他的喜好的少女,就是他的掌中之物。   央央懒洋洋看着他。   姜提督一阵口干舌燥,抬抬手挥退了房中下人。   “提督大人。”   央央慢悠悠道:“您是来告诉我舅父所在的地方的么?”   她直到这个时候,还以为自己是来探亲的?   姜提督上前想握着央央的手。   “细娘,你舅父说了,把你许给我做妾,婚期就在三日后。”   央央眉宇中有些愕然。   “您说做妾就做妾?您说婚期就婚期?我怎么不知道。”   “哈哈哈哈,傻丫头,这种事情由我们决定就好,你知道不知道又有何干?”   姜提督一阵大笑。   央央慢悠悠道:“既然与我无关,提督大人为什么不去娶了我舅父?毕竟你们才是有关的人,做决定的人啊。”   姜提督脸色一阵铁青。   他的那个手下,做手下也就罢了,怎么就提到了娶?   一想到怀里要抱一个五大三粗带着小肚腩的男人,姜提督一阵恶寒。   “细娘,事到如今,你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他捏紧了央央的下巴。   “这里是江州,江州的一切都是我说了算,你若是想好好活着,就得听我的。”   “以后留在提督府上,做我的妾,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姜提督哄着:“无论是谁,在你的面前都得跪着,细娘,想要体会一下这样的场景么?”   央央眯着眼:“那你能让陛下跪在我面前?”   姜提督脸色大变,心里的旖旎瞬间被打散。   “你在胡说什么!”   说江州,怎么扯到了帝王!他一个提督,哪怕是做到了功高震主,或者挟持天子的地步,也没有说是能让陛下跪下的道理!   而央央这一转口,就变成了他能让天子下跪!   姜提督咬紧了牙关:“我知道你不懂,这种话,休要浑说!”   一个不慎流传出去,别说一个姨娘,就连他也逃脱不了一个蔑视皇权忤逆天子的大罪。   央央眨了眨眼:“可是你刚刚明明说的……”   让央央这么一搅和,姜提督再多的心思也没有了,他捏紧了央央的下巴:“细娘,你知道什么叫做谨言慎行么?若是不知道,就让嬷嬷用手鞭教教你。”   央央沉默了一会儿,不情不愿道:“哦。”   少女是安静了,可姜提督也没有了兴致,一甩袖子扭头就走。   头上顶着一个蔑视天子的罪名,他就是疯了,这会儿也不睡不下去。   等人走了,浴室里的雾气已经散去,央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打量着门外姜提督的背影,眼神里多了一些不愉。   第二天清早,姜提督刚起床就发现自己有些不太对。   他那儿有些问题了。   不单单是如此,他的手也有些问题。   昨夜做了个梦,被一只鸟给啄鸟了,还给啄手了,就像是真的一样。   姜提督脸一抽,根本没脸这种状态去找人睡,一天都黑着脸在外,深夜才归。   提督府已经忙上忙下,准备着两天后的婚礼了。   央央依旧不紧不慢。   身边人怎么伺候,她怎么过就行,反正姜提督,有本事来啊。   姜提督自然是没有来,他已经悄悄开始找大夫了。那儿出了问题,哪怕是成了亲也没法把人彻底变成自己的,新婚之夜,难不成要闹大笑话么?   绝对不行。   在此之前,姜提督不得不假装忙碌,避开了央央。   一晃就到了婚礼当日。   央央大早上早早儿就被丫头婆子叫起了身,提督府送来的婚服,即刻就给央央装扮上了。   不过是个妾,只是一身桃红色的喜服罢了。   饶是如此,也让那些女子嫉妒地咬碎了牙。   央央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揩去眼角的泪水。   瞧着已经是这个时辰了,难不成真的要拜堂成亲?   央央这头梳妆完毕,那边姜提督派来的人就准备把央央接出门了。   央央不能在提督府出嫁,而是要带出去,跟着花车再绕城一周,告诉所有人,这个郑家的大姑娘,进了提督府了。   央央手持着扇子,在一群丫头们的簇拥下上了花车,不紧不慢之间,花车离开了提督府。   花车刚刚走到巷子口,就堵住了。   央央坐在花车中慢悠悠摇着扇子,眸中灵波一转。   外面越来越吵嚷了,不知道怎么的,花车一队列居然不进反退,就像是被人给硬生生堵了回来一样。   围着花车的丫头婆子们都被挤得摔倒一地,很快,一群打扮得体的丫头婆子迅速占据了央央所坐花车的位置,一大群士军手持长|枪围堵了而来,直接轰散了提督府的下人。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们是哪里的人么!放肆!大胆!”   那些人扯着脖子吼,半点用也没有。   军士里有人皮笑肉不笑道:“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知道我们是哪里人么?还不退下!放肆!”   吵嚷中,军士让出了一条道路,高头大马马蹄哒哒,骑在马背上的红袍男人居高临下,逆着光看不清他的容颜,甚至因为身份的转变,多少让人难以认出。   “央儿,我来接你了。”   唯独那含情脉脉的声音,依旧还是那个裴宣。 第53章 先生与女学生22 ...   央央坐在花车, 一抬头就是裴宣那张熟悉的脸庞。   裴宣和过去的模样稍微有那么一些不同, 主要在呈现出来的气质上, 但是在对上央央时, 那弯弯的唇角和释放出来的温柔,让人一眼就能把他认出。   提督府的下人们都已经懵了。   这算什么,他们府的姨娘才刚出门,就被人半路……不,堵在门口给截了?   到底就是在提督府的门口,姜提督刚刚穿戴整齐,外面就乱了起来。   他一挑眉, 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三天的时间而已,他居然能找上门来。   姜提督脸色一变,暗暗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把人先睡了,这会子让裴忧臣来了,怕是不好做了。   他脚步匆匆,赶紧带着大堆人从正门而出。   央央的花车已经被一群丫头簇拥着,有几个丫头抖开了一床大红色的锦缎,彻底把花车包裹了起来。   “大姑娘安, 大姑娘, 您身上的这身衣服不太合适,小的伺候您更衣。”   另外有四个丫头爬上了花车, 跪坐在央央的身侧,低声细语道。   这几个人一看就是裴宣带来的,既然能说出这话, 定然是裴宣吩咐了的。   换衣服?   央央慢吞吞道:“好。不过我身上这身,听她们说是喜服……”   “好姑娘,您身上的不是喜服,您看看,这才是您的喜服。”   丫头捧出来了几个托盘,一个上面放着喜服,一个上面放着头面,另外一个上面是配饰,还有大红的攒珠弓鞋。   央央身上的玫红色的衣裙被几个丫头脱了下来,从最里层的抹胸开始,一点点的更换。   也不知道这套衣服谁量了尺寸,倒是和央央身材没有不相符的,完全贴合。   央央在花车里更衣,外面姜提督已经带人冲了出来。   “今天我提督府大喜的日子,何人在外喧哗!”   就算知道了是裴忧臣,姜提督也绝对不能认。   他可以在无意中娶了裴忧臣的心上人,却绝对不可以明知故抢。   姜提督一身红袍,大步而出,他一走出正门,眼皮一跳。   一群身穿挟州军服的士军牢牢把他提督府大门围死了!   密密麻麻一眼看去,少说也有几百众!   姜提督怄。   不是文臣么!从哪儿弄来的武将士兵!   骑在马背上的裴宣终于把目光从花车移到了姜提督身上。   论起身份,天子近臣的裴宣与一品提督相差无几,算得上是平起平坐的关系。只不过裴宣有着从龙之功,甚至是一把手把少年天子扶持上位,这样的裴宣,无形中就与姜提督拉开了差距。   看见了姜提督,裴宣几乎是抬着下巴,没有多少表示。   姜提督眼神沉沉。   “提督大人,少师大人在此,为何吵扰不止?别的不说,先来行礼啊。”   跟着裴宣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看似吊儿郎当的军装儿郎,他抱着臂面对姜提督也没有多少礼貌,懒洋洋拱了拱手,甚至都没有把礼做全。   姜提督不敢说什么。   眼前的人他认识,是刘大将军的小儿子,刘梦。   目前在挟州,掌管着挟州军营。   同时,他也是裴忧臣的表弟。   “刘小将军。”   姜提督拱了拱手。   他皮笑肉不笑:“小将军和少师大人忽然前来,可是吃喜酒的?我这就吩咐开席,两位贵客里面请。”   “姜提督。”   说话的人是裴宣。   他骑在马背上,目光落在了姜提督的身上,声音冷淡:“你是我内子的娘家干舅舅,提督府的喜宴是娘家席,我们就不进去了。当然,感谢干舅舅为我与内子的婚事操持,干舅舅若是想要一杯喜酒,大可上京来,我在裴府等你。”   姜提督脸色沉了。   裴宣的话很明显,这是把他准备的和央央的婚宴,强行变成了他是娘家人,要准备送嫁央央。   这怎么能行!   姜提督恼了。   可他一对上裴宣的视线,就明白了。   这是裴宣要的一个结果。   让事情按照他的想法去发展,对双方都没有问题。但是要是拆穿了……再不济,人也能留下。   姜提督刚要张口。   “提督大人。”   裴宣微微弯了弯腰,距离和姜提督稍微近了点,说话也能听得更清楚了。   “江州准备成立水师了。”   “提督大可猜一猜,水师会落在谁手上?”   裴宣似笑非笑。   姜提督一个激灵。   江州一直以来想要成立水师,但是这是个香饽饽,谁都想要抢着吃一口,他就算是江州提督,如果想要顺理成章把水师捏在自己的手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如果是天子近臣的裴忧臣出面……   姜提督脸色几经变化。   半响,他拱了拱手:“……外甥女婿,远道而来倒不如请婆家人来吃个席面。”   一个女人罢了。   哪怕是一个完全符合他喜好的女人……也不能和他想要拿到手的江州水师相比。   一个女人……   而已。   姜提督黑沉的脸上僵硬了片刻,浮起了笑意。   还真的有了那么两份办喜事的喜气。   裴宣一点也不意外。   央央在花车里已经更衣结束。   她新换上的,是大红色的喜服,喜服上暗纹穿金丝,绣着满福,料子是御赐之物,也不知道裴宣是怎么在短短十天时间内用御赐布匹做出一身嫁衣的。   她的头面是纯金的头冠,上穿十八颗东珠,翡翠镶圈,浑身上下的配饰更是黄金玉相配,叮叮当当一身富贵。   花车也在短短时间内重新布置了。   几个丫头一看就是能干的,手上活计麻利,央央穿戴好没多久,她移开手中的扇子,入目是全幅囍的金坠铃铛,车内铺满了红巾花瓣,就连花车的垂纱,都全部换成了镂空的红纱。   提督府在姜提督一声令下,好端端的迎娶一个姨娘的婚事,变成了干舅舅府上嫁出外甥女儿。不管别人信不信,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央央的花车既然已经出了门,那就不能折回去了,而是让姜提督当做娘家人,和央央的舅父一起送嫁,跟着裴宣的军马队一起把人送到了渡口。   从江州到挟州有六百里路,裴宣直接带队走了水路,抵达了挟州,再从挟州一路吹吹打打,送到了京中。 第54章 先生与女学生23 ...   西门裴府, 全京城都知道的权贵门第。   如今的裴府有六个成年的儿郎, 五个出嫁的女子, 另外还有未及笄的少女三人, 未成年的儿郎五人,小辈这么多,很容易看出来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族。   而裴府的小辈中,儿郎最出名的名,自然是刚刚弱冠不久的裴忧臣。   裴忧臣的名字,是先帝所取,又是先帝在有了太子后, 把太子交托在裴忧臣的手中。裴忧臣一路带领着太子,从那场乱战之中重新回到帝位,同样,裴忧臣这位太子少师,也是让人无法触及的高度。   他本来要被新登基的陛下重新授任官职,毕竟太子已经登基,裴忧臣不再合适太子少师这个身份了,但是在被授予官职之前, 裴忧臣因为和朝臣对政党的问题处理, 新登基的陛下又模棱两可,导致他拂袖而去, 一走三个月。   这三个月的时间内,不少人都在猜测,下一次裴忧臣回来的时候, 回事什么时候,他又会被陛下授予一个什么新的官职?   毕竟只不过他离开三个月,小皇帝已经手忙脚乱,几次想要召请裴忧臣回来,奈何因为天子身份,他年幼又别扭,迟迟不肯。   而如今,裴忧臣回京了。   这个消息很早之前就传递了出来,是从裴府流传出来的。   听说,裴忧臣要回府成亲,距离归京不过短短几日。   裴府上下几乎是忙得手脚并用,压箱底的大红绸缎全部都拿了出来,装点门面。   小皇帝有些懵又有些雀跃,他的老师回来了,还不是他下了面子去请的,那这样他有了台阶。   小皇帝一听要有师母了,立即下旨赏赐了不少的御赐之物,给裴忧臣表态。   就算上次有过小争执,他还是顾念着师生情谊的。   而京城早早瞄准了裴忧臣的那些贵族女眷,都失望了。   煮熟的女婿,就这么变成别人的了。   其中还有品羣王。   他前些日子收到了来自裴忧臣的信。   他那个说是去探亲的女儿,找到了裴忧臣所在的地方,欺负了裴忧臣的未婚妻。   这可真是让人无比的头疼。   他这个女儿,素来是个果决有主意的,平时根本不用他操心,偏偏在遇上了裴忧臣的事情上,就总是犯糊涂。   欺负了人家裴忧臣的未婚妻,难道人家裴忧臣就能娶你吗?   就算品羣王是曦月郡主的亲爹,他都要说一句,自己的女儿和裴忧臣根本不配啊!   如今也算是好了,人家有了未婚妻,已经准备成亲了,自己的女儿再怎么样,也得放弃了吧。   品羣王派人去把自己女儿找到,并且留在当地,不许准她在裴忧臣成亲的当头回来。   免得真的失心疯坏了人家的婚事,裴忧臣又不是个大度的人,报应还不是都在他头上。   所有人都在盯着裴府的动静。   而有天,裴家打开正门,红色的灯笼高高挂着,门口还准备了不少的炮仗,小辈的孩子们都出来相迎了。   这个动静一下子引起了全京城人的注意。   这怕是裴忧臣要带着妻子回来了吧?   婚宴,还在一个宴上,这全京城收到了来自裴府宴请的也不在少数,只不过裴宣等人都是在路上,具体日子婚期不算是定下来的,大家就只能多看看,什么时候到了,什么时候上门。   这裴家的正门开了,还有一堆人车马前往城门口,可不就是,新人已经抵达了么?   各家赶紧都装扮了起来,务必要在一个时辰内赶到裴府去!   从城门到西门,还有花车的一路上,多少耽误的时间,林林总总加起来,恐怕一个时辰也不够用。   也的确是如此。   裴宣骑着高头大马,刚刚走到城门口,那守门的小军就认出了裴宣,巧的是,在那儿值守的偏将军,还是裴宣认识的人。   “裴大人!”   偏将的手下刚好查到了裴宣的车队来,前面是高头大马,骑行队,后面是七八辆的马车,中间还夹着一辆红色的花车,这大喜事的模样让人眼皮一跳,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裴府。   再一看骑在马背上的新郎,可不就是裴忧臣么!   那偏将赶紧就来祝贺了。   “大人您回来了!听闻大人今日成亲,恭喜大人了!”   裴宣一路风尘,终于抵达了京城,一想到事情要彻底平复了,心里都轻松了不少。   “多谢,如果下了值,还请来裴府喝一杯水酒。”   “一定一定!”   裴忧臣的车队没有人查,直接就放过去了。轮到央央所在的大红花车的时候,那偏将也恭恭敬敬拱了拱手。   “少夫人!”   央央手持扇子,在垂着的幔纱背后隐隐约约只能看清一个身影,她微微颔首。   那偏将等车队都过去了,回忆了一下,觉着这位少夫人,似乎年纪有些……小?   这边车队刚刚进了城门,那边全部都准备上了。   昨儿车队在距离京城五十里外的地方住下,央央休息了一夜,算是稍微整顿了,可还是累。   从江州马不停蹄赶到京城,一路都是坐在花车里,央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陪坐着的丫头给她摇着扇子。   “夫人再忍耐一会儿,这会子已经到了前街,不久就进门了,进了门子,夫人就能好好休息了。”   央央不置可否。   她的花车在围着半个京城绕了一圈,吹吹打打锣鼓喧天,终于抵达了裴府。   裴府这一刻亲朋好友宴请的贵客全部到齐了,一身喜袍的裴宣率先抵达,站在门口前来迎接。   花车停稳,裴府准备的喜娘撩开了幔纱,两边丫头扶着央央下了马车。   裴宣伸出手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主动对央央伸手。   央央手上还捏着扇子,伸手就要去握裴宣的,被几个女眷赶紧打断。   “小婶婶,不得牵,再等等。”   “小叔叔,礼节不对。”   裴家的人看裴宣眼神都不对了。   哪有新郎伸手就要牵新娘的,这还是过去最守规矩不过的裴宣么?   换了个人吧。   裴宣有些赧然。   他只想到自己和央央这会儿成亲,关系和过去已经不同了,想要和她亲近,却忘了礼仪上的事情。   央央垂眸轻笑。   她被唱着喜的喜娘和丫头簇拥着送进了新房。   新房是裴宣过去在裴府的院子,布置出来的是正房。   这会子刚刚黄昏,央央被送进了新房,陪着的都是裴府的女眷。   老老少少,从裴宣的伯母婶娘,到裴宣的侄女外甥女,乌泱泱的,人多的快要挤不下了。   央央这会儿坐在床上,已经除扇了,她的相貌第一次暴露出来,引起了此起彼伏的倒吸气。   “小婶婶这个相貌……”   “弟妹长得真是……”   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夸眼前的少女了。   的确是个少女。   年纪看起来与真实年龄比着都还要小一些,虽然看不见什么稚气,可怎么都让人觉着,还是个孩子呢。   裴宣这真是……没法说。   二十出头的人了,娶了一个这么小的妻子。他年纪大的侄女,都要比央央大一岁呢。   可裴宣自己做了决定,裴府上下也没有反驳的,都顺着他接了媳妇回来,捧着说话,担心央央不自在,都摆出了最和蔼的模样。   央央抿着唇大大方方对着亲眷们笑。   她态度自然又和气,相貌本就让人心生好感,脾气又对了味,哪怕是开始仅仅是为了裴宣面子来的女眷们也不由觉着他眼光不错,别的不说,新嫁娘瞧上去就是个好相处的软和孩子。   “听阿宣说了,孩子你闺名叫做细娘,今年刚十五吧,年纪还小,嫁过来了也别怕,家里都是亲和人,你刚入门,大家定然是要顺着你的。”   说话的是一个婶婶,央央虽不知道怎么去称呼,倒是点头笑着应了。   等裴宣在外面敬酒一圈,直到入夜天黑了,由丫头领着回到新房,这些本该是坐坐就走的女眷们还围着没有离去,各个都在笑,包括他刚娶进门的央央。小丫头没有多少新嫁娘的羞涩,坐在床上眯着眼陪着大家一起笑。   “六爷回来了。”   婆子一看这可了得,新郎官儿都进新房了,女眷们都还在陪坐,可不是让人尴尬了么。   被这么一打断,那婶婶姐姐们的,也才发现时间过得太快了,一眨眼都已经到了这个时辰。   可不能误了正事。   成了婚的媳妇们挤眉弄眼着打趣小新人,未成婚的都懵懵懂懂,还在那儿一声一声儿道喜。   好容易送走了满屋的阻碍,裴宣也没有多少耐心,直接挥手把一屋子的下人都挥退了去。   成亲这种大事,能让别人搅了局么。肯定不能的。   门‘咔哒’一声,裴宣红着耳朵把门栓放了下来。   央央坐在喜床上,眯着眼笑吟吟看裴宣。   这从江州一路抵达京城,他非要端着什么成婚前不能见面的旧俗,硬是没有和她私下见过半面。   从江州回来,这第一次的见面,就是洞房花烛了。   洞房花烛夜啊……   “先生。”   央央语调轻柔:“先生怎么不过来呢?”   裴宣还站在门口。   他门已经栓好了,这是他的洞房花烛,正儿八经的成亲,他不应该退缩的,可是听见央央喊他先生,裴宣少有的羞耻上涌。   “……换个称呼。”   喊他先生,他真的很容易想到学房里的时候。   为师不尊,轻薄了自己的学生,这种负罪感,让裴宣难以承受。   央央眼珠一转。   “夫君~~~”   这一声喊得尾音拖得老长,颤着声儿,听得裴宣后脊背一麻。   夫……君。   夫君。   他现在和央央成婚了,是央央的丈夫了。   裴宣深深吸了口气。   该……该洞房花烛了。   裴宣朝着央央走去时,差点同手同脚了,亏着他一张脸还保持着冷静,勉强绷住了面子。   央央一如他梦中的模样,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他的床上,笑靥甜甜看着他。   裴宣犹豫片刻,对着央央伸出了手。   央央却抬起了脚,足尖对着裴宣摇了摇头。   “夫君,我脚疼,帮我揉揉吧。”   裴宣盯着央央的脚发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央央已经踢掉了弓鞋,甚至把云袜都悄悄除去,白嫩嫩的脚就在他眼前晃啊晃,等他去抓。   “央儿……”   裴宣喉头发紧。   回答他的,是央央近乎甜腻的鼻音。   裴宣抓住了她的脚。   大红的嫁衣在对外展示时是绝美的,可是在有的时候成了阻碍。这套价值不菲甚至是难得一求的嫁衣在裴宣眼中成了妨碍,他几乎是迫切的,除去了这层妨碍。   红烛如儿臂粗,金色的龙凤依附其上,,摇摇晃晃,摇摇晃晃,一夜烧到尽头。 第55章 先生与女学生24 ...   央央觉着自己是睡了一夜的, 可是她大约一夜没有睡, 做梦都是让她精疲力尽的。   失策了。   小女儿家的身体养的娇气, 裴宣又是憋足了劲, 这一夜差点都让央央胆颤。   新婚第二天,依着规矩是要去给公公婆婆敬茶的,还要认识一下府里的人。   央央贪睡,平日里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昨夜操劳又厉害,太阳都升到半空了,她都没有动一下。   外面的丫头们进来出去好几次, 张了张嘴又不敢催促。   没看见六爷都还坐在床边等着么,人家自己都不着急,她们又怎么敢去催。   裴宣是心里有些歉疚的。   说到底央央年岁小又不经事,他……孟浪了。   昨儿小妻子缠着他要推开,抖着声音不要了,偏他心里上了劲,怎么也不够,央央是哭着睡着的。   “去给老爷夫人说, 新婚第三天再见长辈。”   裴宣舍不得这会儿把央央叫起来, 且央央哭闹了半宿,八成眼睛都要肿了, 给人看见,多少也不太好。思来想去,他们家虽然是有规矩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稍微通融一点,想必长辈们也能接受。   只不过他这话说的,知晓的人都知道这么回事,怕是要被笑话了。   裴宣脸皮薄,这会子也是没办法了。他宁可给家里人笑一笑,总好过把没有睡够的央央叫起来。   丫头简直吓了一跳。   六爷是个多重规矩的人,这成亲第一天,就为了小夫人破了例。   谁家新媳妇第三天了才去见长辈?六爷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被人说闲话的么?   可是主子都吩咐了,底下人也只能去照做。   “是。”   丫头们都不知道怎么去给守在正堂等着见新媳妇的老爷夫人们说,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没有当面去说,而是悄悄把这话给夫人身边的嬷嬷说了。   那嬷嬷再给夫人说,夫人心里了然。   茶已经吃过两盏了。乌泱泱坐了一屋子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这位新媳妇,没料到她家儿子是个没有出息的,竟然让新媳妇第二天起不来身。   糊涂小子。   心里骂,夫人还是合不拢嘴,孟浪也就孟浪,总比迟迟不娶妻像是要独身一辈子来的好。   “六媳妇娘家那边的规矩是新婚第三天见长辈,宣儿睡蒙了,忘了给我们知会一声。”   夫人再怎么样也要给自己儿子挽回面子。   哪怕大家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也不能在面子上说出来。   果不其然,成了婚的大多一副了然,捂着嘴笑,眉眼都是打趣。   “六郎出去了几个月,学到了媳妇娘家的风俗也正常,只要第三天新媳妇能来就行。”   夫人勉强端着,送走了一屋子的女眷小辈,赶紧让婆子去吩咐裴宣,别的不说赶紧让新媳妇坐在院子里露露面,总不能真的给人家说,媳妇都下不了床吧。   丢人。   裴宣这边被嬷嬷拐弯抹角说了一通,他难得赧然:“……我知晓了。”   还是让人给说了。   裴宣实在尴尬,赶紧把人都撵了出去,新房门反锁了,免得又给人说道。   而央央终于翻了个身,呜咽了两声,起来了。   她身上的衣服都不见了,早晨丫头们来服侍时,红着脸把一地散落的嫁衣收集了起来,让裴宣找都找不到,还好丫头们也把新夫人的衣服都放好了,裴宣翻了一会儿,起码找到了一身央央能穿的衣裳。   内间隔开的有一个浴室,裴宣抱着懒洋洋的央央沐浴起来,终于给她穿戴上了。   他不许其他人动手,也就只有他自己来,一点一滴,都是亲手。   央央全程就趴在裴宣的身上,话都懒得说。   过了午后,新婚的两口子终于传膳了。这也是裴宣院子的丫头们第一次见到主母,端菜的几个丫头,再克制也忍不住多看央央两眼。   央央的眼睛还有些微微的泛红,裴宣给她端了一盅汤,润嗓子的,几乎是哄着她把汤先喝了。   丫头们不敢多看,都退到了两边。   央央昨夜操劳了大半夜,今日醒来到这会儿都没有真正清醒,用过了膳,她才微微一蹙眉。   “夫君,新婚第二天是要去拜见公婆长辈么?”   央央问起来的时候,裴宣尴尬不已。   “江州那边的习俗是,新婚第三天才去拜见长辈。我想着你是从江州出嫁的,咱们就按着江州的规矩来。”   央央笑眯眯道:“原来如此。”   还没有见过长辈,央央也不能以正儿八经的六夫人身份活动,只在裴宣的暗中操作下,在院子里露面玩了会儿,给人知道,新媳妇不是还没有起床呢。   牢记新婚洞房时的教训,裴宣之后两天都学会了克制,第三天清晨,早早就把央央推醒了。   新媳妇第一次可以不守时,第二次若是还不以为然迟到,多少会让人不开心。   央央穿了一身大红的襦裙,头发全部盘了起来,做了小妇人打扮。   时辰还早,裴宣牵着她,一边慢悠悠往主院走,一边低声给她说着府中的一些人。   他的父母亲,祖母,兄弟姐妹,侄儿侄女的,如今的裴府上下,光主子就有几十口人,新媳妇入门,没有能一下子都记住的。   央央随意听了听,裴宣没有指望她都记住,只要别在见面的时候闹笑话喊错了就行。毕竟裴宣年纪小辈分高,央央年纪更小,在这里的长辈年纪比她们大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有不少的小辈都比央央年纪大多了。   这一次的正堂里,依然是基本全家都到齐了。   裴祖母等着见了新媳妇,由裴夫人带领着前往她的住处再见,这会子就不在这里,坐镇的就是裴宣的父母亲。   一屋子除了裴父裴母,还有叔伯婶娘,堂兄弟姐妹,侄儿侄女外甥女,乌泱泱塞满了一屋子。   门口的丫头打了帘子,请了人进来。   “六爷六奶奶到。”   央央是被裴宣牵着手送进来的。   她新嫁娘,年纪小,打扮的喜气,面对一屋子的亲眷,眼睛一弯笑得花朵儿似的。   正堂里的地上,在上座两把交椅下放着两个蒲团,嬷嬷顺手扶着央央进来,含笑道:“新妇请安。”   央央看了眼裴宣,与他一起膝盖一弯,跪在了裴父裴母的面前。   “儿媳请父母大人安。”   央央出嫁时身边没有陪人,现在用的都是裴宣给她准备的。那丫头是个机灵的,央央跪下起身,就端着托盘跟着跪下了。   嬷嬷端来了茶,央央一个个给裴父裴母敬茶。   “好孩子,远道而来辛苦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别拘束。”   裴母看着央央是有些喜欢的,虽说相貌长得太漂亮了,可这孩子圆脸圆眼的,充满了福气,让长辈看着就欣喜。   也是因此,裴母没有计较太多,给她递了见面礼,一个红封。   央央的丫头也高举着托盘:“新妇孝敬。”   托盘里是一双袜子和一条抹额。   自然不是央央做的,裴宣知道她什么都不会,悄悄找了绣娘来做,反正这种东西不过是过个面,回了收起来,也不会有人记得去用。   总要给小妻子把面子做好的。   裴父裴母过后,就是叔伯婶娘们。央央每弯一次腰,都要收到一个红封,不多时,她的丫头手里捧着的托盘上红封都要堆成山了。   长辈过后,就是平辈,平辈中的年长者,看着才十五岁的新弟妹,嘴角一抽,都跟看孩子似的,再看裴宣,眼神里都充满了一种复杂。   裴宣淡然接受。   不就是找了个年纪小的妻子么,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   央央来见家人,收了一大堆的红封,也送出去了不少见面礼。不过这些见面礼都是裴宣私下里命人准备的,央央甚至都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   裴家人只知道新媳妇没有什么出身,是外地嫁过来的,撑死了有个江州提督的干舅舅,对她甚至没有期待,是个会有礼仪的姑娘,这会子别的不说,起码在面子上给大家做足了,裴家人对央央的印象也都不错了。   裴夫人等央央认完了人,又领着她去见了祖母。   祖母那儿直接给了央央一个镯子作为见面礼,看不出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孙媳妇,随口就把人打发了。   裴宣脸色有些不太好。   好赖这半天时间是把该做的都做了。两个人终于能回自己的住处了。   “今儿收了好些见面礼,夫君,我都给别人见面礼了,是不是也该给你一个呀。”   央央拽着裴宣的胳膊,走路都有些蹦蹦跳跳地,她就像是一时兴起随口说着,堵在了裴宣的面前,笑眯眯抬起了下巴。   “我脖子上的这个铃铛陪我多年,夫君,你亲手解下来,以后戴在身上好不好?” 第56章 先生与女学生25 ...   央央笑意浅浅, 她眨巴着眼睛的模样, 像是一时兴起, 又像是随口而言。   可她站在裴宣面前不动, 抬着脖子,就是指望着裴宣能解开她脖子上的这颗铃铛。   裴宣的目光落在了她脖子上的铃铛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平常的铃铛,可裴宣的视力很好,能看见小小的铃铛上一串文字。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文明,一串串不认识的字符将这个铃铛完全覆盖。   小小的,手指头一样大。   裴宣又看了眼央央。   “夫君,这个铃铛不怎么响的, 你戴在身上没人笑你。”央央眼珠一转,“难道夫君怕被人笑话,戴了娘子的东西?”   裴宣淡笑着抬手拍了拍央央的头顶:“别激将我,没用。”   他多少比央央大了五六岁。还真的能让一个小丫头给激将了不曾?   “这个铃铛你戴着,若是真想给我什么,绣个荷包就是了。”   央央眼神错愕:“……你不要这个?”   她都已经这么淡定了,就像是随口说的,裴宣不应该有任何警惕才对呀。   怎么就拒绝了呢。   “你戴着更好听。”   裴宣干咳了一声, 他撇过头去, 耳朵的那么红久久不退散。   这两天他听了很多次这个铃铛的声音,从央央脖子间发出来, 上下跃动时的清脆,伴随着央央的声音,很好听, 好听的他欲罢不能。   这样的铃铛若是摘了,多可惜啊。   裴宣暗自觉着,他需要去联系能工巧匠,再打造一些小巧可以把玩的铃铛,能戴在手上的,脚上的,腰上的。   央央眯了眯眼睛。   好吧,被拒绝了。   没关系,这才刚刚成婚,时间还早得很呢。不急,她慢慢来。   她就不信裴宣真的能每一次都拒绝她。   央央成了亲不到十天,收到了来自京城各户人家递来的帖子若干。   不是这家太太邀请,就是那家夫人想约她聚一聚。   这其中还有裴宣的关系。   裴宣回京了。他还处于一个放婚假的期间,一直在府中和央央厮混,似乎半点都没有重新回到庙堂的意思,可小皇帝见儿天派人来请,这都坐不住了,自己都白龙鱼服,悄悄来了裴府请裴宣。   央央只听裴宣说,再能休息五六天,他就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毕竟是一个要养家养媳妇的男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裴宣还给了央央一个盒子。   盒子一打开,里面躺着一根金簪。   金簪不稀奇,稀奇的是,这金簪里是被掏空了的,里面均匀镶嵌了十几颗金铃铛,只有滚珠大小,也不知道是什么手巧的能工巧匠做出来的。   “我看这个配你。”裴宣一本正经道,“你戴铃铛好听。”   央央眯着眼坐在床上看他,透过裴宣的心虚,好像看懂了自己家夫君脑子里的不可描述。   她好像懂了当初裴宣为什么拒绝了她。   居然是因为这种事情?   央央差点都气笑了。   不就是想听铃铛么?那就给他听个够!   裴宣几乎是被压着听铃铛声,那几天纵然铃铛清脆悦耳,却闹得他差点耳鸣,听什么都觉着耳朵里全是铃铛的吵杂。   没两天,裴宣居然庆幸自己终于要重新授命上朝了,一想到能远离铃铛声,长长出了一口气。   小皇帝不知道和裴宣说了什么,这一次裴宣回朝之前,不再是走之前的太子少师,而是重新被任命为了太师。   太师这一个加封荣誉的官职,因为裴宣,再次变成了手掌实权的高官。   央央这边被邀请去了长公主的赏荷宴。   长公主是小皇帝的姐姐,今年十八岁,本来定了一个驸马,驸马站错了位,随着小皇帝登基的时候也变成了刀下魂,长公主也就正大光明开了府,成为一个没有婚配就独居的公主。   她的邀请,让裴家人没法拒绝。   到底是皇室呢,该给的面子都是要给的。   央央一个新嫁娘,第一次出门,是让三婶婶和嫂子们带着的,那长公主的府上客人多,怕央央一个新来的不懂事,冲撞了就不好了。   “她真的会来么?”   长公主问身边的一个华服少女。   那华服少女可不就是脱去了粗糙的丫头衣服的曦月郡主么。   她被父亲拦着,迟了一步上京,等她好容易抵达京城时,裴宣和央央成婚都过了五天了。   曦月郡主大哭一场。   可是再怎么难过,再怎么不甘,人家都成亲了,曦月郡主还真的没有打算去插足别人的婚姻,哭得一双眼睛红肿,打算依从父亲的意思,去找个人家嫁了。   可是在这个关节眼上,长公主联系了她。   长公主和曦月郡主同龄,又是堂姐妹,平日里偶尔有些联系,但也不频繁。这次长公主联系了曦月郡主,就是打着一个旗号。   裴宣和央央。   曦月郡主慢慢悟了。   长公主她,对裴宣也有不一样的心思。   曦月郡主犹豫再三,还是去了公主府。   长公主把关于央央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后,冷笑着定了一个赏荷宴。   “堂姐,您是想要做什么?”   曦月郡主惴惴不安。   “她既然得了裴郎的喜欢,留在身边伺候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长公主朱唇微启:“只不过正妻这个位置,她不配。”   曦月郡主一愣。   “您的意思是?”   长公主弹了弹手指:“若是她犯了大忌,我再替她求情,只免了她正妻的位置,贬做妾室,你觉着如何?”   曦月郡主打了个寒颤。   贬妻为妾。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长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57章 先生与女学生26 ...   长公主和曦月郡主两个人合计了些什么, 都是不足与外人道也的东西。曦月郡主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吩咐了手下人, 如此这般准备了一番, 等待着央央的到来。   央央跟着婶婶嫂子们抵达了长公主府, 。   长公主身边的丫头亲自来迎接。   “裴府的夫人们,快快请上座,公主已经等着您诸位了。”   那丫头目光在央央身上绕了一圈,笑着说:“太师夫人年纪真小,奴婢都不敢认。”   央央一行人被领到了花卉园中。花卉园里人满当当的。长公主邀请,京城能来的都来了。   长公主身边围了不少的女眷,七嘴八舌说着, 不外乎太师夫人,一个叫做郑细娘的女子。   “听说那丫头只有十五岁?”   “年岁小时一面,出身似乎也不好呢。”   “不是说是江州提督的外甥女么?”   “不是亲的。那姜提督家正好与我们家有亲,他有没有外甥女,我可是清楚的。这位裴夫人还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外甥女呢。”   “裴大人离开京城才短短三个月就急匆匆要成婚了,是不是……”   “哎呀,那可真是个不规矩的人。”   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的,年纪都在二十边上, 多少都曾经将裴宣当做自己的未来夫君, 这让一个乡下女子摘去了裴夫人的名头,哪怕在场的有不少都成了婚, 也替裴宣感到委屈。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嫁入裴家了。   她们聚在一起说嘴,那长公主在一侧坐着, 手里咬着扇子,嘴角轻笑:“这些有的没的,可别说了,人家是太师夫人,正一品。”   这话说出来更惹来了妇人们的不喜。   一个乡下丫头嫁了过来直接妻凭夫贵,成为正一品,按着这个情况,八成还要被授诰命。   生生压了大半个京城贵妇,这如何让人开心的起来。   “裴夫人们到了。”   丫头在前领着央央一行抵达时,长公主扇子一挥,在那儿的人都识相的闭嘴了。   “请长公主安。”   婶子带着央央和媳妇们给长公主行了个礼。   “婶婶客气了,都是自家人。”长公主摇着扇子目光落在了央央身上,微微一愣。   曦月郡主说,那郑细娘不过是一个养的粗鄙的乡下丫头,夸了颜色好,可也没有说那郑细娘,相貌居然如此夺色!   长公主眨了眨眼。   “这位就是太师夫人吧。我也曾跟随太师学过两日,太师未收我为徒,那姑且当做平辈相交。”长公主笑得温柔客气,“我长你几岁,你且喊我一声姐姐就是。”   央央似笑非笑。   这个姐姐,是喊年长者,还是另一层意思,看着长公主的模样可不是那么简单。   “身份有别,妾不敢造次。”   这是回绝了。   长公主摇了摇扇子,对人群中的曦月郡主挤了挤眼。   “郑姑娘?”   曦月郡主提裙上前两步,好似十分惊讶。   “居然是你!”   央央目光落在与之前大不相同的曦月郡主身上,嘴角一勾。   “小草?”   她喊着。   曦月郡主涨红了脸。   “那时候不过是出去玩耍,郑姑娘随意叫叫就是。如今我回来了,也该给郑姑娘介绍一下我自己。”   “家中府邸品羣王府,我封号曦月。”   央央慢条斯理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呢,你在我家做丫头的模样,的确有些不同。”   长公主一愣,这点曦月郡主可是没有给她说。   “曦月,你在太师夫人家里做过丫头?”   好事的就问出了声。   曦月郡主尴尬。   她哪里想到,央央是个混不吝的,什么都能往外说!   她本来还想点出郑家乡下土财主身份,这下好了,郑家要是乡下土财主,她跑去一个乡下土财主家做丫头,是个什么事儿!   眼见着曦月郡主羞愤,央央慢吞吞补了一句:“说是丫头,不过是陪着说话的姐妹罢了。”   曦月郡主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眼神复杂,没想到央央居然会放过她。   长公主眼神闪烁。   “年纪小的姐妹之间,调皮玩罢了。不过你们倒是提前认识,是缘分了。”   长公主起身牵着央央的手。   “婶婶,嫂子们,郑妹妹第一次来,我想与她亲近亲近,就留在身边说说话可好?”   皇室与裴家的关系素来不错。长公主也经常在裴府走动,裴家夫人们想了想,大约是长公主想要和央央交好罢了。   “那好,弟妹就拜托给您了。”   来的不单单是小姑娘们,还有各府的夫人,裴夫人这边没有了央央,以往关系不错的夫人们也都围了上来。   不过话里话外,还是在打听着央央。   央央被留在了长公主的身边。   “妹妹今年多大了,家在何处,可有什么喜欢的玩意儿不曾?我这儿别的没有,戏耍的玩意儿多,保准让妹妹宾至如归。”   长公主对央央的态度十分和蔼,这也不出其他人的意料。   就算这里的人私下再看不起央央,央央是正儿八经的太师夫人,裴宣的妻子,轮到她们,她们还不是得捧着。   央央随口敷衍着长公主。   她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长公主别有用心。   长公主说的兴起了,直接挽着央央的手起身。   “我那儿藏着不少的好玩意儿,妹妹第一次来,定然是要给妹妹送个礼物的。”   “长公主殿下的东西,妾不敢收。”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你我交好就是姐妹,别扯这些虚礼。”长公主笑容温柔,“你若是觉着我不熟害怕,让曦月陪着一起可好?”   曦月郡主?   央央眉头一挑。   看样子长公主是不知道曦月郡主在她手里吃的那些亏,不然绝对说不出这种话来。   曦月郡主面有尴尬,可她还是站起了身。   说到底她是郡主,央央只要是个正常人就知道不能和她交恶。   裴宣再怎么说,也只是臣子。   哪怕这个臣子……   央央静静看了眼曦月郡主:“……好啊。”   长公主和曦月郡主都一起陪同着太师夫人了,这岂不是说,太师夫人接下来要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京城贵妇圈都要让人捧着么。   央央身后跟着的丫头是裴宣送的,从她未出嫁时跟到了现在,一直都是个好丫头。这会子怕冲撞贵人,落后了两步,保持着听不清主子们说话,但是是服侍主子的最近距离。   “我那儿有一匣东珠,说来也和太师有点关系。当初太师出京,地方上供时,给太师也送了礼,就是这匣东珠。”   长公主轻笑。   “不过太师大约是府上没人就顺手给了我。”   “妹妹不用介怀,不过是太师未成亲之前了,如今太师成亲了,这些礼物,自然是要给妹妹的。”   央央一脸懵懂,未曾搭话。   长公主这是想说,她与裴宣有旧情?   “我却以为夫君之前与曦月郡主更熟悉些呢,毕竟曦月郡主追我家夫君,都追到我家去了呢。”   曦月郡主和长公主面色同时一僵。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她们两个人之间,势必还有一战。   只不过现在,她们都一心想要对付央央。   绕过亭台楼阁,人都少了许多。   外客都在前院,后院几乎没有人。   央央的丫头忽地被拦下了。   “太师夫人的丫头么,来跟我们取一个东西,长公主给你们夫人准备的。”   丫头看了眼就在前面的央央,摇头:“等等再去吧。”   这丫头不肯走,可这两个粗使丫头对视一眼,直接动了手。   那丫头一声没吭出来,直接被人捂了嘴抬走,就连挣扎的动静都小的可怜。   央央微微侧眸。   长公主使了个眼神,身后两个粗壮的嬷嬷上前直接扣上了央央的胳膊。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央央一脸无辜。   她被两个嬷嬷按得牢牢的,半分不得动弹。   “郑氏。”   一改刚刚妹妹长妹妹短的亲热,长公主眼神像是看什么蝼蚁,嘴角挂着轻蔑的笑:“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霸占裴郎正妻的位置?”   央央被两个嬷嬷粗暴地按在地上,新换上的华服都染了尘埃。   她拧着眉。   细皮嫩肉的女孩儿是被裴宣捧在手心里精养着,何时被这么粗暴对待过?央央的胳膊碰到地上几乎就是一道红印。   “长公主,您就算不喜,也不至于私下动刑吧?”   “动刑?”   长公主意味深长:“你觉着这就算是动刑了?郑氏,你生长乡野,可能不知道什么才是动刑。”   曦月郡主看看地上的央央,再看了眼长公主,犹豫良久,还是别过头去。   长公主早就安排好的人从两侧出现。   那是两个蒙面男人,一看就很凶蛮。   “郑氏,你如果不是裴郎的妻子,不会遇上这个的,可惜了,”长公主微微一笑,充满同情,“现在你该受着。”   “你说,被人玷污了清白,你还能再裴家活得下去么?”   长公主笑吟吟问:“要不要本宫……庇护你呢?” 第58章 先生与女学生27 ...   长公主的庇护, 是随便就能庇护的么。   她的话语背后说白了就是在告诉央央, 自请为妾, 长公主来做这个正妻, 正妻自然就能庇护一个妾室了。   央央眼泪水含在眼眶,她鼻尖微红。   “长公主殿下,您是想要抢走我的夫君?”   长公主轻笑:“说错了,只是让该归位的归位,郑氏,这位位置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   央央不配合,长公主直接使了个眼色。   “把人带走。”   “是!”   两个蒙面汉子拖起了央央, 朝着不远处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密封屋子去。   央央似乎在挣扎,又不想碰到那两个人,几乎是轻而易举被人拖走。   长公主笑意再也遮不住。   曦月郡主犹豫再三,拽了拽长公主的袖子:“堂姐,度要把握好,裴宣哥哥对她……”   “你多虑了,一个破鞋,没人在意。”   长公主轻飘飘道:“你在这里守着, 事成喊一嗓子。”   长公主走的简单, 曦月郡主被留下来两处为难。   那隔着两丈远的屋子里发出来的任何声音,都是对曦月郡主的折磨。   好像有些……过头了。   曦月郡主皱着眉, 抬手招来一个丫头。   隔着曦月郡主两丈远的屋子里,发出了一些动静。   “快去请人来。”   她想着给央央一些教训,但是长公主目前的这个安排, 似乎是过火了。   而且如果被人发觉,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外面的曦月郡主有些焦躁,屋子里的央央还算淡定。   那两个人蒙面的汉子紧紧搂着彼此,像是中了最浓情烈火的毒|药,难舍难分。   她坐在不远处的交椅,整理刚刚有些凌乱的衣裙。   长公主这一出,在她意料之内,也在她意料之外。   太粗糙了。   如果换个性子柔软的,遇上这种事情一头碰死了,或许还不会有什么。   可若只要有一点性子的,这件事就没完了。   下一步,怕是要叫人来了。   央央好整以暇,等待着外面的喧嚣。   没一会儿,外头果然闹了起来。   “太师夫人当真在里面?”   “说是有人看见了,有行迹不轨之人把太师夫人拖走了……”   “这可真是!”   一群妇人们在外聊天,忽地来了丫头说太师夫人有些事,大家都等着看热闹,如何能错过,乌泱泱来了一群,眼睛里满满都是对央央的恶意。   被男人拖走了?   在长公主的府上发生这种事情,要么是对着长公主来的,要么是对着太师夫人来的。可太师夫人一个外地刚嫁过来的女子,哪里能有本事在长公主的府上生事。   这件事,许多人只需要转个心眼,都懂了。   曦月郡主自己没有出面,悄悄藏了起来。   等人来了,那郑氏受些羞辱也就够了,不止发生无法挽回的大事。   “在里面的可是太师夫人?”   远远儿抵达了那儿,隔着两丈远都能听着屋里头的动静,不少妇人们眼睛里都是兴奋的,使着眼色让丫头去推门。   长公主匆匆而来,她铁青着脸。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好端端的居然消息走漏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和两个男人在一起厮混,又被人撞了个正巧,这脸是丢尽了,也不知道她没有脸能活得下去。   裴宣不可能头上顶着妻子外淫这种负担,郑氏,还是救不回来。   长公主气色终于好些了。   她也不怕郑氏反咬,毕竟郑氏也要有脸才行啊。   她扶着丫头的手,满脸笑意。   “这是怎么了?”   “长公主来得巧,我们听闻太师夫人不太安妥,过来瞧瞧。”   这其中没有裴府的夫人。她们听了趣事,刻意甩开了裴府夫人,这会子围在门前的,都是一些看热闹的,没有一个脸上露出担心。   长公主轻笑。   “咦,太师夫人不舒服么,我刚刚与她分别时,倒是看不出来。”   “说是太师夫人在这间屋子里休息,长公主殿下,不知可否开门,让我们看一看太师夫人?”   那说笑的妇人捂着唇,满眼都是打趣。   长公主自然吩咐:“去把门打开。”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把反锁的房门打开。   一群妇人们脚步匆匆推开门冲了进去。   “太师夫人,听说您不太舒……”   第一个冲进去的妇人声音戛然而止。   而后进去的几个,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况后,都睁大了眼睛。   屋子里有央央,还有两个男人。   这和底下丫头们传来的消息没有误。   但是不同的是,她们都以为这太师夫人是被两个男人给欺负了,而这里……   屋里躺着两个蒙面的男人,抱作一团行为十分不雅,不远处紧贴着墙,衣衫整齐的央央,一脸懵。   这???   眼前的情况实在是出人意料,不怪门口一群妇人们都震惊了。   “太师夫人,你可没事吧,哎,这种……”   长公主拨开两边人走进来,嘴角还带着同情的弧度,看清楚房间内的情况后,瞳孔一缩。   央央一脸怯怯地:“长公主,您让我过来看得惊喜,就是这个?我怎么有点……害怕。”   那地上的两个男人像是中了不雅的毒,这会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还在做着一些不太雅观的动作。   而本来应该针对央央的恶毒内容,变成了两个行凶者的相互摧残。   别说那些夫人们,就连长公主都无言以对。   裴府的夫人们带着丫头终于赶到了。   现场清清楚楚能看见什么情况,央央只是被牵连了,她站在一边一脸复杂的模样,让人看了都有些……心疼。   这都是遇上了什么事。   丢死个人了。   裴家的夫人赶紧把央央带走,这件事说起来,其中定然还有一些不太可以给人知道的阴私。   太师夫人在长公主府上遇上了一件怪事,这件事在场的夫人们也都看见了,一个个尴尬不已,说起来都是含含糊糊说,长公主糊涂。   到底怎么糊涂,都是难以启齿。   央央回到裴府,这件事立马传的满府的人都知道了。   尤其是裴宣。   他刚下朝回来,兄弟们拉扯了他去,悄悄耳语了一番。   裴宣铁青着脸回到院子。   央央在院子里摇着扇子啃西瓜。   那长公主府中被打晕的丫头也送了回来,回去休息了。   “夫君~”   央央一看见裴宣,放下西瓜甜甜笑着迎了上来。   裴宣一把搂住了央央,满目心疼。   “你受委屈了。”   那长公主府里发生的事情,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传的到处都知晓。   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太师夫人郑氏,在长公主府里,和两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   知道的妇人们回去这么一说,男人们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知道归知道了,事情到底会怎么样处理,大家都保持着沉默。   一面是长公主,代表着皇室。   长公主想要嫁给裴宣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觊觎着裴宣正妻的位置,做些手段出来好像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那个郑氏,小小年纪又没有背景,外地乡下嫁来的,若是说长公主又手段把人真欺负了,那也是郑氏的没本事。   毕竟郑氏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裴忧臣。   还不知道裴忧臣会不会为了郑氏出头呢。   央央把长公主府上的事情这么一说,她摇头叹息:“我也是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是何用意,为何让我去看那两个男人……”   说到这里,央央掩面说不下去了。   虽说已经成婚,央央到底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骤然见到这些,可不是还不知所措么。   裴宣抱着央央拍了拍她的后背。   央央只当是长公主让她看了一出热闹,可裴宣如何能不知道,长公主究竟想要做什么。   长公主几乎是个蠢的,她还当央央是个不敢言语的怯懦的,又没料到曦月郡主临时反水,她那点子粗糙手段,全部落在人眼里了。   “央儿乖,长公主还有做什么么?”裴宣压低了声音,“别怕,都告诉我。”   央央自然如实说了,她如何被人险些按翻在地方。   纱袖撩起来,洁白的手臂上多了一道擦痕。   红肿着一条,在央央的胳膊上像是破坏画卷的刀锋。   裴宣眼底掀起波澜。   “……我知道了。”   央央眸光柔了柔:“夫君,长公主喜欢你?想要嫁给你?”   “无论她想什么,都不会达成的。”   裴宣温柔对央央说道:“我只有你。”   “可是夫君,对方是长公主。”   央央攥着裴宣的手眼睛里包满了泪水:“天家皇女,夫君,若是不行,不若你娶了她,我……我自请为妾。”   然后,她就能哭着说,给夫君留下一个纪念,从此以后,山高路远,江湖不见。   央央满眼都是期盼,等着裴宣答应。   裴宣面色沉沉:“……绝无可能!央儿,我知道你怕什么,我绝对不会那么做,你放心。”   央央美眸瞪圆,你真的知道?   事实证明,裴宣不知道。   他去找了皇帝。   尚且少年时的帝王在裴宣的步步紧逼下,选择放弃了长公主这位皇姐。   一个非同母的皇姐,给他带不来什么利益,又深深得罪了裴宣,小皇帝果断得很,宣布长公主因为前驸马之时,本该收到牵连,全因为新帝仁慈。但是仁慈不是长久的。长公主也要因前驸马赎罪,就此贬为庶人。   长公主一朝贬为庶人,就忽然消失了。   谁也不敢问长公主究竟怎么了。   只是京城中都知道了一件事。   那位乡下来的太师夫人,绝对不能惹。   不能惹的太师夫人央央,收到了一个特殊的邀请。   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人,谄媚笑着递给她了一封请帖。   新帝邀请‘师娘’,入宫一叙。 第59章 先生与女学生28 ...   央央是太师夫人, 裴宣这个太师从少师一路走来, 都在陪伴着少年帝王, 从太子到新帝。   新帝按着身份, 对央央称呼‘师母’,也算是正常。   那太监对央央十分的客气,话里话外,都是新帝与裴太师亲近,作为小辈想要和师母见面奉茶。   话说的再客气,新帝想要宣召一个臣妇,只是一句话的事, 无论如何,央央也不能拒绝的。   裴宣得了消息,沉吟半响,握着央央的手。   “怕不怕?”   裴宣多少有些忧心。   央央出身小门小户,又是被郑奶奶养大的,教的天真娇憨什么都不懂,也没有见过什么人。   进了京城,一路上都有裴府的人相伴, 不说别的, 裴府的名号足以让任何人都对央央屈膝。   但是这里面不包括皇室。   长公主之前就仗着央央是小门出身,以为她好拿捏, 做了那等子事。   如今是新帝。   新帝说是裴宣一手带大的都不为过。   先帝把太子交给裴宣时,太子才初初启蒙,一路至今多年。   太子时的太子, 裴宣十分了解,了解的很透彻。   可是新帝时期的他,就不再是之前的太子了。   从新帝登基至今,裴宣因为政事,已经和新帝有过几次龃龉。   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新帝信赖外祖家,导致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   而新帝还维护着外家,就像是维护着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一样。   裴宣对新帝多少已经有了些间隙。   这样一个初初登基的新帝,他不认为只是为了去见见师母,就让央央进宫去。   如果是太子时期的他,裴宣还能相信这个借口,现在的新帝,只怕有了别的心思。   央央乖巧地摇头:“有夫君在我就不怕了。”   裴宣颔首:“我懂了。”   新帝宣召央央的时候,裴宣递了帖子,与央央同行。   新帝豪爽的答应了。   央央身为太师夫人,正一品夫人,新帝也拟定了一品诰命的身份,虽然还未宣,但是礼服已经订好了,央央入宫时,就穿着一品诰命的礼服。   裴宣的马车在入了宫门就停了下来。新帝拍了轿子前往宫门口来迎接。   说是见师母,新帝把位置放在了勤政殿。   大太监亲自掀轿帘,躬身问好。   “太师,太师夫人,陛下已经在等着您二位了,快快请!”   央央下了轿子,大宫女亲自来搀扶。   这位不过十五岁的太师夫人,气度比起那些贵妇人,也不差什么。   “夫人第一次来,怕是不熟悉,陛下就担心这个呢,太师就请了帖子要同行。夫人与大人伉俪情深,令人羡慕。”   央央抿唇轻笑。   勤政殿的偏殿已经收拾了出来,穿着常服的小皇帝坐在正坐,手中还捧着一本书,正在聚精会神看着。   裴宣与央央抬步跨入大殿,躬身。   “臣,见过陛下。”   央央屈膝低头。   “臣妇见过陛下。”   小皇帝如梦初醒,赶紧放下书籍疾步上前。   “老师师娘万不可多礼,我是学生晚辈,受不得老师师娘的礼。”   小皇帝十二三岁的模样,相貌俊俏,眼神真挚,主动给央央拱手。   “这位就是师娘了吧,我小字阿金,师娘也如此称呼就是。”   央央嘴角弧度一挑,慢慢抹平。   这就是裴宣正儿八经的学生?   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狐狸。   又或者说,还披着狐狸皮隐藏自己的小兽王。   “陛下为君我为臣,礼不可废。”   央央细声细气道。   小皇帝笑道:“师娘也这么多礼。和老师果然很像。老师一直都教我,礼不可废,礼不可废,听着是不是很刻板。”   央央只跟着笑道:“刻板守礼,也是应当的。”   裴宣在其后,笑着看央央。   央央这样的时候,一点也不像是小地方养大的女儿,她懂礼节知进退,面对新帝时,甚至有些地方都能注意到,一点也不让人担心。   倒是新帝……   裴宣眼神幽幽。   新帝年纪小,用过膳就抓着央央不停问江州,问外面是什么样的。   “听闻师娘是江州提督的外甥女,师娘在江州时,去过江州水师么?”   小皇帝状似好奇。   央央懵懵懂懂。   “姜提督虽是干舅舅,却不熟的。至于水师,陛下,水师是什么?”   小皇帝立即笑开了:“是我问错了,倒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个时辰时间,小皇帝一直围着央央问东问西。他问的杂乱无章,听着毫无头绪,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的好奇一样。   央央却是提着精神对付他。   年纪再小,也是个兽王。这孩子怕是要伸出利爪了。   裴宣或许也感觉出来了。   他全程很沉默,偶尔抬眸打量一眼小皇帝,垂下眼后,更加沉默。   大太监亲自送央央和裴宣离开。   回到马车,央央长长舒了一口气,她靠在裴宣的肩头,伸了个懒腰。   “好累啊。”   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几乎都在陪着小皇帝说话,半会儿都不能打岔。   裴宣拍了拍她的后背。   “央儿,你觉着陛下如何?”   央央懵懵懂懂。   “陛下不就是陛下么,还能如何?”   裴宣无奈笑笑。   “好吧。”他不该多问这个的。央央从未站在权利的中心,更不懂那些争斗。今日一个时辰的时间,她或许连小皇帝在做什么都不知道,问这个,又怎么能得到答案呢。   央央回答完,又埋在裴宣的怀里。   小皇帝如何,她已经知道了,或许她还能猜出,小皇帝想干什么。   第一次宣召央央进宫似乎只是一个开始,随后宫中不断有对央央的赏赐下来,正一品诰命也封了下来,所有人都在说,小皇帝对裴府的宠爱已经到达了巅峰。   没多久,小皇帝又一次宣召央央。   陛下请了,无法拒绝,只能去。   这一次正巧是裴宣在内阁议事的时候,他无法再次陪同,可裴宣还是吩咐了家中,让长嫂带着央央同去。   裴府的媳妇都是京中大户人家的女儿,在京中多年,许多事情一眼就能看的透彻。   小皇帝又一次宣召央央,说是好事,也可能是祸事。   长嫂比裴宣大了许多,比央央更是大出一轮,说是长辈都不为过。   长嫂问了问前一次进宫时,央央和陛下都说些什么,央央大约给说了,长嫂心中有数,这一次,就吩咐了央央。   “陛下虽说年纪小,看着和别家弟弟似的,到底是天家,他若是问你,你且说些不打紧的话,不要敷衍,不要骗,也不要不说。你上次答的就很好,这次照着就是。”   长嫂到底是觉着央央年岁小,刚成亲的新妇,又是来自偏远地方,不懂什么叫做天家威严。第一次对小皇帝会守礼,若小皇帝再摆低了姿态,央央真把人当做普通弟弟后辈了,可就是个大麻烦。   央央懂得长嫂的意思,老老实实点头:“我去了只听长嫂的,嫂嫂管着我就是。”   长嫂松了一口气。   这位小弟妹,别的不说,实在是个懂事孩子,嫁进来这么久,除了在小叔跟前娇气了些,与家中来往,都是守礼又规矩,懂事听话,完全看不出是出生乡野的女子。   应该说不愧是裴宣看中的人,自然是有着他的独到之处。   妯娌之间的相处,大多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裴家再和气,妯娌众多,有些龃龉也很正常。   弟妹们中有敬着她的,也有远着她的,倒是没有一个弟妹像是央央这样,跟个孩子似的信赖她。   长嫂顿时有了责任感。   无论如何,这个弟妹出了门去,她绝对要照看周到。   这第二次,宫中依旧给央央送了一身衣服来。   不比上次的礼服,这一次的是一套宫装,又符合一品夫人的身份,穿着却别礼服要随意的多,不至于拘谨。   太监还带了话来。   “陛下说了,师娘年纪小,没得给那礼服拘束了,请师娘再随心些,宫中与裴府没什么不同,当做自己家就是。”   这话央央可没法接。   小皇帝还真是,锲而不舍给裴府树立一个权倾朝野甚至欺到天子头上的形象。   他既要相信裴宣,依靠裴宣,还要提防着裴宣,小小一个孩童,也是为难他了。   马车上,央央与长嫂入了宫门,在下马车之前,她低声问:“陛下对裴府的人,一贯如此吗?”   长嫂嘴角有一丝苦笑。   都说太师裴忧臣权倾朝野,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可谁知道,这位最信任的朝臣,实际上在天子心中都快成了凶兽。   “陛下少时就在府中多番往来,顾念旧情罢了。”长嫂又提醒央央,“就算陛下顾念旧情,可陛下已经不是太子了,他是陛下,不一样了。”   这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对着谁。   央央默默颔首。   看样子,裴府的人也都心中有数。   金秋时节,御花园中摆满了颜色各异的秋菊,那儿早早就有人在凉亭里守着了。   央央随着长嫂走近了一看,是几位公主。   先帝辞世忽然,太子登基都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才从兄弟们中脱颖而出。如今活着的王爷少之又少,可公主不同了。   未成年又没有实权的公主基本都活了下来,如今都是长公主的身份。   这里就有三五个与央央年纪相仿的长公主。   “裴大夫人,太师夫人。”   几位长公主身上完全看不见高高在上的姿态,甚至是放低了姿态,主动起身相迎。   这对于天家皇女来说,算得上是一种屈辱了。   在一个月前,长公主们面对裴府,虽然是客气,但是还不至于曲意逢迎。可偏偏,消失了一个长公主。   就算是这几位长公主们,也不得不掂量一下,若是得罪了太师夫人,不会变成下一个消失的长公主。   毕竟她们都是没有实权的公主,说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比不上任何一个有权的臣子。   在小皇帝手中,更是用来讨好他人的棋子罢了。   比如说今日,臣妇入宫做客,几个长公主亲自来陪,放在他国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偏偏小皇帝就做得出。   “太师夫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瞧着夫人十分面善,倒是让人喜欢。”   几个长公主围着央央,不着痕迹讨好着她。   央央恪守臣妇的身份,无论长公主们如何讨好,她都是浅笑着点头。   长嫂微微蹙眉。   这一出瞧着实在是别扭。与过去相比,还要让人难受些。   “师娘,婶婶。”   小皇帝今日也是一身常服,兴冲冲在前,身后跟着几个太监。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风筝。   “上回听师娘说外面春天放风筝,满天都是风筝,我没人陪着玩,只能请师娘陪我秋天放放风筝了。”   小皇帝年纪小,笑起来又纯真,说这话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委屈的。   若是别人,只怕是要心疼的。   再怎么皇帝,也是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许多孩子应该体会的乐趣,他都没有呢。   可央央不,央央听着小皇帝的话,起身屈膝行礼,浅笑着:“陛下是天子,一声令下,何时都能让风筝飘满天空。”   你手握天下大权,就没有必要装委屈了。   小皇帝好像听不懂,乐呵呵让央央和几个长公主陪他一起放风筝。   长嫂年纪大,就只能坐在凉亭里看。   长嫂有些心焦。放风筝的地方,距离凉亭有一段距离,小皇帝他们说了什么,长嫂都听不到。   “师娘。”   小皇帝趁着身边人去捡风筝的时候,低声对央央说了一句:“我想出宫去玩,您能带我去么?”   央央断然拒绝:“陛下,臣妇不能。”   小皇帝一脸撒娇似的:“师娘您是长辈,您开了口,一定能把我带出去的对不对?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宫过了。”   央央不为所动。   “陛下若是想要出宫,自己就可以做。”   “那不行,我做什么当然是要先问过老师和师娘才行啊。”   小皇帝笑得坦荡。   “老师说了我能做什么,我才能做,不然的话会挨骂的。”   央央忍不住看了小皇帝一眼。   裴宣怎么教他这么多年的?   小皇帝对裴宣几乎是已经充满了不服。   帝师,特别是权臣作为帝师,根本无法找到一个与帝王之间的平衡。   “陛下,您是帝王,您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夫君是辅佐您的臣子,他又是您的老师,他会从一个老师的角度去考虑,想要让您更好。但是这并不代表,夫君是在限制您。”   央央大大方方道:“陛下想要出宫,那么这就一声令下,立即就可以准备车队。陛下想去哪里,都是可以的。”   这样小皇帝就知道,到时候拦住他的是裴宣一人,还是满朝文武。   小孩子不能惯,会惯坏的。   特别是不是自己的小孩,管不好还记仇呢。   小皇帝似乎有些意动,但是又忍了下来。   “这样怕是不太好。”   “陛下既然觉着不太好,为什么又想要让臣妇带您出去?”   央央反问。   小皇帝一下子没话说了。   央央不是来教他的,淡淡拉开了话题:“在宫内宫外放风筝不都一样么?”   “是啊,哈哈哈,我给师娘再选一个好看的!”   放完了风筝,小皇帝又缠着央央要下棋,央央推说不会,才被小皇帝放开。   这一天耗时了两个时辰,长嫂陪同在侧是在侧,只是什么都没有听到。跟白来了一样。   宫中的事情,裴宣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管是长嫂还是央央,甚至有宫中的大监,都悄悄把央央的一举一动汇报给裴宣,这其中,就免不了捎带了小皇帝的行踪。   裴宣犹豫良久,还是拿不定注意。   他陪伴这个小皇帝的时间太长了。太子时期的他,懵懂又可怜的他,在裴宣心里一直占据着一份地位,那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学生。   可是现在……   小皇帝主动和央央靠近,让他也无法判断清楚,小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小皇帝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事,又或者根本不在乎,他不断邀请央央入宫,以师娘的身份陪他玩耍。   明明是已经个快要十三的少年,还一直一副天真孩童的模样,就连央央都要佩服了。   一个皇帝,能豁出去脸做这种事,只能说他的所图一定要有所价值。   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太师裴忧臣是掌控着政权的权臣,太师夫人郑氏,则是一个时不时就进宫陪伴皇帝拥有极大圣宠的裴家女眷。   几个月的功夫,让不少人都觉着,太师裴忧臣和夫人郑氏这对夫妻在江山的权利已经快要大过皇帝了。   小皇帝焦急转来转去。   他已经和郑氏交好几个月了,隔三差五就宣人进宫,陪吃陪玩,他不断问郑氏,两个人的关系是不是已经很好了。   每一次这个看似憨憨的女眷,都恪守身份,规规矩矩回答一声‘不敢’。   不敢?   枉费他花了几个月的功夫,就让这个看起来很容易被骗的年轻妇人一点亲近都没有吗?   “陛下,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勤政殿的一个小偏殿内,一个长须中年男子团团转。   “您在郑氏身上消耗的功夫太多了,”那中年男人叹息,“郑氏就算再受宠,她能知道裴忧臣的什么?再这么下去,怕是也无法拿捏住裴忧臣。”   “陛下,您是帝王,不该被人这么牵制着。您知道外面都怎么说么?说您是傀儡,那裴忧臣才是真正的皇帝!”   小皇帝脸色铁青。   “外祖父,您别说了。”   “不说不行啊陛下!”中年男人叹气,“您对裴忧臣有师生情,可他根本不顾念陛下的身份,几次三番不给陛下脸面,这样的人大权在握,臣真的心疼陛下。”   小皇帝不言语。   “您和郑氏交好,可郑氏一点什么都没有吐露出来,您白费了几个月的功夫,何必呢。”   小皇帝:“……我可以再试试。”   “没用的,陛下。”中年男人说道,“郑氏全依赖着裴忧臣,她就算真的知道什么,也不会说出来给您的。为今之计,陛下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小皇帝抬头。   中年男子一字一句道:“……让裴忧臣,不再是陛下的后顾之忧。” 第60章 先生与女学生完 ...   央央又被小皇帝宣入宫了。   这一次, 小皇帝说要给央央看一个好东西, 是个秘密, 请央央一定要对裴宣保密。   太师夫人隔三差五就被宣入宫, 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无人注意,就连裴宣也只是惯例送央央到宫门口。   央央笑眯眯给裴宣整理了一下衣领,难得亲昵地在裴宣脸侧亲了亲。   “夫君,早点来接我,嫂嫂说今天厨房做奶糕,我想吃了。”   出嫁半年, 央央还是闺阁少女似的天真烂漫,裴宣把她养的极好,央央始终保持着那副纯洁。   “好。”   裴宣许久没有在外享受到小妻子的热情,受宠若惊,牵着央央的手把玩了一番,叮嘱她:“和陛下少说会儿话,他说你听,我早点来接你。”   央央又在裴宣怀里赖了一会儿, 撒着娇儿, 猫儿似的粘人。   “夫君,亲一亲好不好?”   央央攥着裴宣的袖子, 摇了摇他:“想要夫君亲一亲。”   裴宣脸颊有些发热。   他成亲半载,在屋里早就习惯了和央央的各种亲昵,但是在外, 到底还要顾及他的身份,央央的面子,未曾做出过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这里又是宫门口……   裴宣对上央央亮晶晶的眼睛,被蛊惑似的,低下头在央央的唇上亲了亲。   罢了,他的心尖儿要,在哪儿都得满足。   央央满足地笑了,笑容里充满了开心。   “夫君,我去了。”   央央松开了裴宣,冲着他甜甜地一笑,退后两步,跟着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上了轿子。   裴宣在宫门口目送轿子从视线范围消失,宫门重新闭合。   裴宣心里猛地一跳。   *   这一次小皇帝把地方定在了暖帐。   乍暖还寒,天气时冷时热,若是不注意保暖,很容易染上风寒。   暖帐又是小皇帝玩出来的小玩意儿,他总是好奇征战沙场的将军们在外是什么样的,弄了些东西放在宫里,假装自己也去过沙场。   暖帐里还有一些身着铠甲的士兵,都是太监宫女伪装的,小皇帝穿着一身铠甲,将军模样的打扮,抱着头盔疾步出来相迎。   “师娘,快来看我这一身甲衣如何!”   少年长得快,半年功夫已经蹿了一截,比央央都要高了。   央央自然是夸。   “陛下气度非凡,这一身铠甲更是衬的陛下天神降临的威严。”   小皇帝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师娘净会哄我开心。”   “我也哄师娘开心,”小皇帝喋喋不休,“我外祖父家有个表姐,可会玩了,我请表姐来陪师娘玩。”   人自然是早早就找好的,就在暖帐里。   那位皇帝外祖家的表姐看起来十八|九岁,相貌清秀,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   “民女见过太师夫人。”   这位表姐也懂礼节,见到了央央,屈膝行礼。   “我表姐做得一手好膳,师娘前些日子不是说没胃口么,今日就让表姐大展身手,看能不能让师娘胃口好一些。”   小皇帝兴冲冲地:“表姐,快把你看家本领使出来,哄我师娘开心。”   “是。”   那表姐一点被轻贱的感觉都没有,老老实实屈膝行了礼,退了出去。   央央看了一会儿那表姐的背影,收回视线。   “师娘。”   小皇帝落了座,手托腮看着央央。   “师娘,我能问一个问题么?”   “陛下请问,臣妇知无不言。”   “师娘眼中的老师,是一个什么人?”   小皇帝自嘲:“我跟着老师的时候,字都写不全。一晃这么多年了,我是老师唯一的学生,可我总觉着怎么也看不清楚老师。”   央央细声细语:“陛下,越是身边的人越是看不清,这个很正常,或许就是灯下黑。”   “我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但是能告诉陛下,夫君是怎么想的。”   “夫君那年十六岁,先帝将七岁的陛下托付给了夫君。夫君年岁不大,陛下更是稚龄,在夫君的心中,陛下不单单是他的学生,更是他维护的弟弟。夫君护着陛下,一如家人。”   小皇帝眼神迷离。   他想起来了。   当年他还是一个势弱的太子,周围兄弟对他虎视眈眈,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年轻的老师。老师凭借自己的能力,与那些老狐狸周旋,硬生生在绝境中给他杀出了一条血路。   当时先帝薨后,皇子们试图篡位,也是年轻的老师护在他身前,用沾满鲜血的手扶着他的肩,哄着他别怕,让他亲眼看着江山,如何一步步落到他的手中。   还有他夜里做噩梦,哭着喊老师,哪怕老师已经在裴府歇下了,大太监一叫,老师还是回横跨半个京城入宫陪他,坐在他身边讲书,哄着他睡。   曾经小皇帝觉着,这世间只有老师是对他最好的人,这世间也只有老师,是能让他依靠的人。   可是这一切在登基之后,就变了。   朝廷上下全部都掌控在老师的手里,他会指责,会反驳,会生气,也会失望。   小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他是皇帝,为什么要受制于人?   就这么想着想着,过去的老师好像死了,他开始与老师虚与委蛇。   小皇帝的沉默,被那位表姐打断。   表姐身后跟着一连串士兵打扮的丫鬟,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民女不知太师夫人的喜好,只做了些擅长的,还请太师夫人赏脸品尝。”   表姐躬身请小皇帝和央央入座。   自己站在一侧,拿着筷子布菜。   “等等。”   小皇帝忽然按住了表姐夹菜的手。   “表姐,朕忽然想到御膳房好像还藏了一壶好酒,你去拿来。”   然后回头对央央说道:“天气冷,师娘喝两口酒可无妨?”   央央微微一笑:“陛下决定就是。”   表姐犹豫良久,放下了筷子躬身离去。   小皇帝忽地站起身,“我头疼,想去睡了,师娘您回去吧。”   央央恰到好处流露出不解。   “来人,送夫人出宫。”   大太监进来躬了躬身:“夫人请。”   央央起身。   “陛下若是头疼,别自己忍着,宣太医好好瞧瞧,陛下年轻,保重身体才是。”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   “我知道……”   “师娘。”   小皇帝忽地说道:“您和老师早点有个孩子吧,说不定,朕就不孤独了。”   央央笑了笑。   “陛下既然都说了,那臣妇回去会告诉夫君的。”   她大大方方。   小皇帝倒是赧然了,挥了挥手。   央央离去时,遇上了那取了酒来的表姐。   表姐静静看着央央的轿子离去,屈了屈膝,不见任何波澜。   离宫回到裴家后,央央开始犯困。   一天十二个时辰,央央能睡五六个时辰。   裴府夫人高兴坏了,赶紧请了大夫来给瞧瞧,是不是有喜了。   裴宣也乐得找不到北,守在那儿等大夫的好消息。   “太师……”   那大夫是御医院退下来的老大夫了,花白头发胡子,一脸褶子。老大夫给央央号完脉,看裴宣的时候,嘴唇都哆嗦了。   “夫人不是有喜……是……是中毒。”   央央中毒了。   中了一种很难解的毒。她一天大半时间都在沉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小皇帝亲自登门过。   小皇帝看见央央的症状,怒不可遏,气急败坏的模样,像是一个失去庇护的幼兽。   朝野上下都知道,太师夫人出事了,小皇帝怒了,裴太师疯了。   裴宣手握军队,开始疯狂清查,他谁都不怕,第一把刀就对向了皇帝的外家。   所有人都在等小皇帝发难,裴太师逾越了,这可是天赐的好时机!   可是小皇帝不但没有阻拦裴宣,甚至给裴宣了最大的权利,一路放任他查,不但如此,小皇帝还亲自查了宫中,揪出来了一切和太师夫人有关的人,杀无赦。   裴宣疯了不要紧,小皇帝也跟着发疯,朝野上下无人可阻,无人可拦。同样,也人人自危,各家都拼命求神拜佛,让太师夫人早点好吧。   那两个发疯发怒的男人,可是天下最有权的人,轻而易举能毁了着大好山河!   朝野上下都开始掀起了一股找神医的风潮,到处去找神医,找神药,找到了就一股脑送到裴府,眼巴巴求着太师夫人早点安康。   裴宣抱着央央一声一声喊她,给她说,清除了多少多少人,背后动手的势力已经开始乱了,说很快就能报仇了,最后抱着央央,轻声问:“别离开我,好不好?”   央央有时候是睡着的,有时候能清醒。   她好困。   清醒的时候,央央躺在裴宣的怀里陪他晒太阳。   “夫君,”央央把玩着裴宣的手,懒洋洋道,“我好像没有给你送过什么东西,这可不行。我可不能让你不记得我……”   “我脖子上的铃铛,跟了我一辈子,是我最喜欢,也最能代表我的存在了,”央央声音细细地,“我把它给你,让它陪着你,你别难过好不好,裴宣哥哥?”   裴宣抱紧了央央,头埋在她肩膀一声不吭。不多久,央央的肩膀有些湿意。   “裴宣哥哥,你要不要摘了我的铃铛,说不定摘了铃铛我就好了呢?”   央央有些不忍,可是想到了铃铛,还是抱着裴宣的脖子,轻声哄着他。   裴宣良久,抬起了头。   他眼圈有点红。   怀里的人儿柔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脖子上的铃铛已经很久没有响过了,就像她这个人,很久没有鲜活的气息了。   “好。”   裴宣闭了闭眼,又睁开。   如果是她希望的,那他就做。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她想的……   裴宣颤抖的手落在央央的脖颈,缓慢解开了她脖子上的铃铛。   ‘叮铃’~   铃铛轻响。   裴宣把铃铛缠在手里,轻轻拨动央央的发丝。   央央笑了。   笑得心满意足。   不少人都觉着,太师夫人怕是要准备后事了,可是没多久,裴太师一身的疯劲收住了,少年阴沉的小皇帝也笑了。   听说太师夫人逐渐清醒了,能吃了,可以站起来了,能去给长辈请安了。   央央好了。   小皇帝外祖父家已经被裴宣折磨的不成样,男丁全部都在牢狱,女眷全部发卖,饶是如此,那表姐和小皇帝外祖父也说不出毒|药的解药来。说是天生无解。   这个毒药就是用来让裴宣痛失所爱,然后趁着他愤怒,做出错事,一举将他铲除的手段。   这样的手段怎么能留后路呢?   央央的好转让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只有裴宣偶尔盯着自己手腕上缠着的一颗铃铛,若有所思。   不管为什么,他的央儿好了就够了。   这辈子不求其他,只求央儿平平安安。   与他白首到老。   就够了。 第61章 书生与小寡妇1 ...   炊烟袅袅的大清晨, 邻里邻居养的鸡争先恐后瞎叫唤, 一日之晨时, 处处都是热闹。   槐花县西城, 安记酒楼后院,央央醒来推开窗,窗外雾气缭绕,霜降的时候有些冷,央央搓了搓掌心,提高了声音:“琳儿,烧些炭。”   耳房睡的丫头翻身起了床, 抖开一件斗篷裹着,烧了旺旺的炭盆端进屋来。   “奶奶。”   央央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发。   铜镜里的女人约十八九岁的模样,眉眼里带着困倦。   “奶奶,那姓刘的混子昨儿晚上又堵在咱酒楼门口闹事,非说吃出来蚂蚁了,要奶奶亲自去道歉呢,”琳儿手脚利落给央央挽了一个妇人发,裹上了靛青色的头巾, 斜斜插了一根木簪, 她一边儿给央央耳朵上挂着耳环一边儿喋喋不休,“那刘混子的心思满城人谁不知道, 就想欺负您呢。”   “可惜咱们老爷去的早,小少爷还是个孩子呢,就可着您欺负。您才多大, 守着安记酒楼多不容易……”   央央盯着铜镜中自己发了会儿呆。   安阳是安家收养的养女,算是安楼的养妹。十五岁及笄时本该相个人家出嫁,但是安楼意外受了伤,许是时日不长。双亲不在,妻子早逝,独子年幼,偌大的安家数来数去能依靠的只有这个从小养大的妹妹。安楼与安阳一合计,索性娶了养妹为继室,把安家和独子托付给了安阳,撒手人寰。   从十六岁到十九岁,安阳守着安家酒楼和小侄儿三年时间,随着她长大,月季花似的娇□□儿家,逐渐吸引了不少豺狼,情况是越来越不妙了。   那刘混子就是西边一个无赖。吃老娘家吃岳母家,东家摸东西,西家欺负女娃,偏生是个光脚的,没人拉的下面子去惹,助长了混子的嚣张气焰。   刘混子就盯上了花儿娇似的安家寡妇。说是寡妇,这当地人谁不知道是养兄为了安家的产业,娶了妹妹立家。这说是小寡妇,实际上,八成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把这样的小寡妇搞到手,可不是这种混子心心念念想要的。   安记酒楼门口,经常就有这种混子生事。别的要求也没有,就是让当家老板娘出来。   这要是见上了,指不定要伸手占占便宜呢。   酒楼的里伙计已经在打扫卫生,厨房里准备好了早膳,准备去叫安万生。   万生是安楼的独子,安阳的侄儿,今年十四岁,只比安阳小了五岁。   “姑姑。”   十四岁的少年身量已经长开了,比央央还要高出一截。就是少年还单薄,不足以与成年男人一样给人安全感。   他继承了父母亲的容貌,红唇齿白,明明出生商贾家庭,浑身却透着书卷气息。   他也在读书,打算走科考这一路。   少年坐在了央央的对面,等央央举筷。   在家中没有外人,万生从来不喊她‘母亲’,而是依旧按着原来的称呼,喊她‘姑姑’。   许多人说是少年不肯接受继母,也或许是不知,在少年心里,姑姑的分量和母亲截然不同。   “万生,今日去书院,一走又是半个月,天气冷了,我给你做了件夹衣,你再多带个手炉,别冻着了。”   用过早膳,央央叫来万生吩咐着。她眉目温柔,叮咛万生的模样像是母亲,像是长辈,却又不像。   安万生已经比她高出一截了,站在她面前时,还是低着头,温驯一如过去。   “劳累姑姑了。”   “说什么劳累,这个安家就你我二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也就只能为你劳累了。”   央央抿着茶浅笑着。   她还是花儿一样的年纪,虽做妇人打扮,眉目里的女儿家娇气依然在。在外她是安记酒楼说一不二的老板娘,在后院,她还是那个安家娇宠着长大的小女儿。   安万生眼神温柔看着央央。   “是啊,就你我二人了。”   “那到也不一定。”   琳儿从外面打了帘子进来,嬉笑着:“少爷再长大两岁,能立家了,奶奶就该找个夫家改嫁了。”   央央还没有反应呢,安万生脸色一沉,少年眉目里多了些恼意。   “改嫁不改嫁的,是你说了算的?”   小主子生气了,琳儿只吐吐舌头。   “这可不是我说的。城里有名有新的媒婆上咱们家门都好多回了,都指望着给奶奶说一门亲事呢。”   “也就是小少爷您年纪小,奶奶放不下您,不然早就成婚改嫁了。”琳儿给两个主子添了茶,叹气,“这也是应该的不是么。奶奶总不能在安家守一辈子吧。”   安万生没说话了。   “行了,你少说两句。”央央在炭盆上烤了烤手,含笑对安万生说道,“你别听她浑说。我总要看到你长大成人的。”   这话却没有安稳到安万生。万生拉着脸,难得没个风度,转头就走。   “这孩子……”   央央嘴角一翘,笑容里多了些意义不明。   “奶奶,您还是太宠着小少爷了。这么明了的事儿,总该早些告诉少爷的。他都十四岁了,不是个孩子,您啊,适当放放手让少爷来掌管安家,安安心心准备选个好夫家才是您该做的。”   琳儿跟了安阳太久,久到之前还是喊姑娘主子,又到了现在喊着奶奶。指不定再过几年,她还要跟着央央出嫁。   “再怎么说,万生还小,一时不接受也正常。”   央央揉了揉额角。   她是打定主意要改嫁的,毕竟她还要去寻……那个人呢。   琳儿出去没多久,开着的窗飞进来了一只鸟儿。   “冻死鸟了,冻死鸟了。”   百灵抖着翅膀落在炭盆边,哆哆嗦嗦开始烤火。   央央笑弯了眼,主动给百灵喂了一碟瓜子肉。   “找到了,主人,找到臭道士了。”   百灵跳起来落在央央的袖子上。   央央漫不经心道:“什么臭道士,会不会说话?是清濛道长。”   百灵沉默了良久。   “……好哦。”   不是都对着撕了百年,他跟着主子一直喊着臭道士,不要脸的,死面瘫的。这怎么突然,就改的这么客气了?   “找到清濛道长了。”   百灵还是顺着自家阴晴不定的主人说:“道长现在就在主人的身边。”   “不是他。”   央央伸出手在炭盆上烤了烤,慢条斯理道:“那孩子,不是他。”   百灵想了想:“哦,您是说万生小少爷?当然不是我们清濛道长了。清濛道长在您隔壁。”   央央这才弯了弯眼睛。   就在隔壁啊。   真好。   +   安记酒楼大清晨就开门迎客,到了中午门庭若市,来往客人数不胜数。   酒楼大堂和二层包房全是客满,伙计们跑上跑下还险些忙不过来,央央甚至把琳儿都借出去,给掌柜的帮忙算账。   她独坐在三楼,手中抱着一个小手炉,靠着软绵绵的皮子垫守着。   “叫你们老板娘出来!老子从昨天等到今天,不让老板娘给个交代,老子就砸了你们店!”   大堂里,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凶神恶煞,推搡着店中伙计,在客人最多的时候闹得不可开交。不少在大堂里用饭的客人一看见这种麻烦事儿,刚坐下的起身就走,开吃的端着碗出门,还有些直接跟着闹,不想给钱转身就走。   伙计们人少,一面要防着闹事的人,一面还要盯着吃饭不给钱的客人,哪里分心的过来,短短一会儿工夫,酒楼损失的就大了去了。   “口口声声要找老板娘,不知道几位找我所为何事?”   央央身上穿着一条长及脚踝的靛色披风,珍珠子母扣上还坠着一条珠链,她从三楼下来,手中抱着暖手炉,耳边的明月珰一摇一晃,和衣襟的珠链一样,节奏轻巧。   十八九岁的年轻小妇人,眉眼里都是花朵刚开的灿烂,娇俏可人的女子从楼上走下来,声音柔软,却让全大堂的人都忍不住抬眸去看。   央央提着裙慢步而下,随意坐在了大堂中长条凳上,似笑非笑看着那几个闹事儿的混子。   几个混子找老板娘,还不是想着能沾点便宜,摸摸小手轻薄一二。   哪成想这老板娘来了是来了,偏她那通身的气势,往那儿一坐,自在的模样像极了高高在上的贵妇,和市井小妇人中,似乎差了一个天地。   这好欺负容易上手的小妇人,和不好欺负看一眼就胆颤的小妇人,谁都知道该欺负谁。有的好欺负的小妇人,纵使欺负了去,也未必会被那胆小的捅出去。可遇上个硬茬儿就不好说了。   这安记酒楼的小寡妇,起初是个好欺负的,可她有个不好欺负的侄儿。十岁出头的小子手里攥着一把杀猪的长刀站在他继母面前,小狼崽子似的眼神让人害怕,莫说是上手占占便宜,嘴上讨一两句轻薄,心里头都是害怕的。   那小狼崽子去上了学,瞧着书生气息越来越重了,混子们又觉着,这小妇人可没有一个能豁出去命的人护着了,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可几年时间,小妇人也变得泼辣起来,嘴上不饶人,又躲着人半分便宜都沾不得,是个滑不丢手的。   再滑不丢手,可混子里心里还有念头,就总能找到机会来欺负一二。别的不说,把老板娘哄了出来,围着说几句荤话的,还是经常有的。   小妇人从起初气红了脸,再到反口怒骂,到了如今,已经学会了羞辱人,还都是这群混子们的指导,硬生生把一个娇姑娘给逼成了凶娘子。   可以往,也没有如今的模样啊。   央央好整以暇,那眉目里的轻慢,甚至还有一丝笑意,就好像眼前闹事的几个粗汉,和路边等着人逗弄的野狗似的。   看着凶,人上前一步,就能吓得夹着尾巴跑。   几个混子去看为首的细长个子的男人。   为首的汉子,就是姓刘的混子。   这刘混子盯着小妇人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从小妇人还是安家的女儿时,那会子,刘混子就惦记上了,翻墙什么丧天良的都做过,让当时的安楼抓了,狠狠教训过,腿都打断过一次。   也正是因为这个,刘混子别处哄了再多的女人,总忘不了安家的小妇人,隔三差五不来逗逗,就觉着不自在。   刘混子生的也算是标致,就是油头粉面,腻人的慌。那眼神又浑浊不干净,让人看了就烦心。   如今他盯着央央的模样,就像是见了肉的狼,眼睛都发绿光了。   “安娘子,许久不见,这皮肤又滑嫩了不少,哥哥给你摸摸看,是不是涂了脂粉。”   刘混子一见央央心中也有两分恍惚,可还是按着原计划,伸出了手去试图轻薄央央。   央央一动不动,嘴角噙着笑静静看着他,等他的手逐步靠近。   不对。   那刘混子心中一个咯噔。   这小妇人从来是个不吃亏的,若是放在以前,他敢伸手,这小妇人就要拖把刀出来,一脸凶狠想要砍人的模样。   那泼辣的模样,让刘混子看见了心里就发痒,总想把人就这么按住,好好羞辱到哭出声来。   今儿她不伸手了,一脸带着笑,刘混子反而心里咯噔了。   这小妇人可不是个脾气好的,她笑得出来,可是有后招了?   平日里拖把刀防身的小妇人今儿这么乖,可不是有鬼!   刘混子手僵持在半空,硬是没敢伸出去。   “老板娘,你这饭里可吃出了蚂蚁,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这看病的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收回手,刘混子换了个由头。   央央眉眸不动。   “琳儿,去县衙请捕快大哥来一趟,就说我今儿打算为民除害,砍死几个祸害,请大哥来做个见证,别误抓了旁人。”   “好的奶奶,我这就去!”   那琳儿二话不说就推开门口看热闹的。   “都让开,我家奶奶打算血洗门口了,你们惜命的都走远些,别叫腥臭的血沾染你们了。”   “再来两个人准备,待会儿抬尸体走啊。”   丫头也是个狠人,朗声说罢,推开人就去抽了一把长刀给了央央,又推开看热闹的人:“都走了都走了,关起门来杀人,免得让你们害怕!”   看热闹的吓唬地,抱起小孩的赶紧跑,嘴里头还嚷着:“杀人了杀人了!安家的小寡妇要杀人了!”   央央手里这回是握了刀了。   她起身时,还轻轻把手炉放下,捋了捋衣袖。   大堂的客人又多远躲多远,就连刘混子同来的几个好友,也怂的一逼躲在桌子下头去了。   俗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   刘混子他们就是靠着横,十里八方作恶不断。   也真是因为这个,见多识广,谁是表面凶狠内里虚的,谁是看着客气提刀就能下手的,一看一个准。   刘混子满头冷汗渗了出来。   他就说,今日的小妇人和以往怎么不一样了。   以往的小妇人手里头就是拿着胳膊长的刀,他都不怕,知道那丫头还要护着小侄儿,护着酒楼,有牵挂的人根本狠不下心来,嘴里叫嚷的再厉害,也是个空壳子。   今日的小妇人,单单是那眼神就不一样了。   像是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也像是根本没把他们的命放在眼里。   她手里就抱着一个手炉时,刘混子心里头都有些发怵,这被琳儿塞了一把刀,哪怕是个用来开酒罐泥封的短刀呢,也是个绝对有着杀伤力的存在。   如果是以往,小妇人手里有什么刀他都不怕。可现在,小妇人手里捏着那把刀,似笑非笑看着他时,眼底根本一丝温度也没有。   刘混子忽然想到,如今的安万生已经十四了,正在走科考的路。安记酒楼这几年也没有夸,一路都在顺利进行着。就算没有小妇人,有小妇人身边的那个大丫头辅佐,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怎么也能背负起来这安家的家业。   小妇人这是,根本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什么都做得出!   “小娘子!安娘子!”   刘混子对上央央的眸,如梦初醒,跳起来往后退。   “不对,安奶奶,您手里拿着的刀太危险了,您放下,多大点事。不就是吃出了蚂蚁么,您不想让我们说我们不说就是了,没有因为这个杀人的说法啊!”   他反应还算快,就算要给自己活路,也还是要给央央把罪名定下去。   央央把玩着手中短刀,抬眸轻笑。   “此言差矣。”璁   “那蚂蚁难道不是你身后的人,趁着我伙计不注意悄悄放进去的么。那装蚂蚁的竹筒可还在他袖笼里。”   “别说今天的蚂蚁,前些日子说我店里的面中吃出了蚯蚓,又说我店中桌子上有跳蚤,可哪样不是你们自己带进来的呢。”   央央稳稳坐在那儿不动,她虽不动,那几个人动,以央央坐着的位置为点,拼命远离。   人保留下来的本能中,还有对危险的敏锐。   “我寡妇人家,带着一个半大孩子,守着家业不容易。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没说是伸出手帮一把,可总是落井下石,拼命找麻烦,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央央语气软软。   “泥人尚有三份香火,何况是个大活人呢。”   “你们欺我安家至此,我也无话可说。我儿已经是能立家的年纪了,既然如此,与其让你们继续踩着我们家嚣张,倒不如我带了你们的命走,给我儿留下一个安稳的以后。”   “别别别!!!”   别说是刘混子,被堵在大堂里的食客们也都觉着,今日的老板娘,怕是要来真的了。   也不怪她会被逼到绝路上来。年纪轻轻的小寡妇,被一群男人这么欺负,咬着牙守了两三年,偏激了,也太正常了。   可杀人这种事,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吧。   “刘混!你赶紧给安娘子磕头认错,你放蚂蚁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瞧见的!”   食客里就有人开始指责几个混子了。   “还有你,马老三,上一次就是你在河边挖了一筒的蚯蚓,趁着人家伙计没注意倒在面碗里的!”   “上回那个跳蚤是他们去城北要饭的身上搜罗的,我也瞧见了!”   一个人开了头,一群人都开始说。   这几个混子的手法并不高明,只躲开了店里的伙计,至于那些食客,混子们有恃无恐,哪怕给人瞧见了也根本不怕。   也的确如混子们所料,那些食客就算看见了,也都再三缄默,根本没有人出来多说半句什么,任由混子们假借这种事情,拼命欺负安家。   食客们不说,那是之前,说到底,欺负一个寡妇,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不一样了,这小妇人被逼到绝路,真的打算动手杀人了,这些人可受不了。都是平头百姓,杀猪可能都没有见过几次,谁敢看杀人?   万一吓疯了,人安寡妇倒是赔了命两眼一闭,他们怎么办?   这可不行!   绝对不能让安寡妇下这个手!   都怪那群混子,要不是他们把人逼到绝路了,至于闹出今天这一摊子事儿来么!   一时之间,大堂里全部都是指责混子的声音。甚至还有几个暴脾气的,从桌子下掏出两个混子来,左右开弓啪啪几个大耳光子抽过去,把人打蒙了往央央脚边一推。   “安娘子,这群畜生做的不好,您叫伙计来打一顿,消消气就是了。犯不上为了一群下三滥的把自己的命赔上。”   这食客们也好声好气哄着央央。   前后门都堵着,没人跑得了。   就凭央央手里的那把刀,足以让人吓破了胆,想着法儿帮她把欺负人的混子按倒。   想要夺门而出的刘混子也被几个暴怒的食客提溜着衣领子摔倒在地。   四五个混子,平日里走街串巷的,都是大家不敢惹的大爷,东家摸点吃的,西家欺负小娘,男人们还不是忍气吞声,就怕惹上事来,陪着笑都不敢惹他们。   可那是之前。眼下要是安娘子杀红了眼,嫌他们不帮忙,眼睁睁看着混子们欺负人,一刀剁到他们头上来了怎么办?   和别人的命相比,肯定还是自己的命最值钱。   一群食客一拥而上,四五个往日最猖狂的混子们被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求爷爷告奶奶也没人停下来。   央央扬了扬手里的刀。   琳儿不知道从哪儿蹿过来,端上来了一个香瓜。   这可是市井少有的稀罕物,不少人见都没有见过的。   央央抬起了刀,手起刀落,咔擦一下清脆声响,香瓜一断两半。   不少人跟着缩了缩脖子,还有的人都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看看那一刀若是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会怎么样。   香瓜收拾好,央央手持一方布,轻轻擦拭着刀,她脸上还带着笑。   “诸位乡亲帮忙教训无赖辛苦了,我这儿得了一个瓜,数量不多,是个心意,乡亲们别嫌弃,累了一遭吃点瓜吧。”   那香瓜切碎了一分,也没有多少,可能还没有手指头粗。   只这种稀罕物,哪怕只有一个一小截子,也是稀罕玩意儿啊。   那些食客们没想到,帮自己出气还能混到这种好吃的,一时汗颜又忍不住想,若是这样,帮一把安娘子能换来好处,以后再有什么能出手的地方,他们早点动手,少一点人,是不是还能多分一点好处?   食客们看那几个混子的眼神,也多了些贪婪。   好像守着这几个人,就能得到好处了。   琳儿带着几个伙计搬开了门板。   外头看热闹的人,不敢距离太近了,都隔着一条街守在远处,人叠人的伸脖子瞅。   酒楼里的吵杂,大男人哭喊,听的清清楚楚。   “安娘子是不是动刀子了?”   “先前那小寡妇被逼的好几次都动刀了,这次怕是忍不住,下死手了!”   “活该啊,那几个不要脸的,逮着人家小寡妇欺负,活该丢了命。”   “就是可惜了安娘子,年纪小小,为了这事不值当。”   “别说了,咱们看看里面死了几个!”   这事儿闹得太大了,捕快人家的家眷有了风声,赶紧去县衙门口喊人,来了三五个捕快,生怕出了命案,一路狂奔。   他们来的时候,酒楼的门打开了。   琳儿带着伙计收起了门板,所有人都能看见,一大堂的食客们,手里捧着什么稀罕玩意儿似的小心,地上翻滚着几个痛苦的男人,一身是血,浑身青青紫紫。   “这是怎么回事!死了几个人!”   捕快跳进来,琳儿率先指了指。   “几个混子来闹事,去厨房锅里扔蚂蚁,惹了这些客官不开心,被围着打了。”   食客们得了好,又确实自己动了手,都顺着琳儿的话。   “这几个不是玩意儿,欺负人太厉害了,差点让我们喝了蚂蚁汤!”   “我动了手了,就是太气了,喏,这几脚都是我踹的。”   “还有我还有我!”   几个捕快头都大了。   他们以为那安娘子真的被惹急了动刀杀人,可不成想,来了一看,几个混子的确吃亏了,被打得爬不起身哎哟叫唤,可动手的是一大堂的食客,那安娘子别说动刀了,坐在一侧手里还捧着一块稀罕的香瓜,抬眸间眉眼弯弯,温柔可人。   “几位差大哥辛苦,跑热了吃点瓜吧。”   央央把剩下的一点分给了几位捕快,细声细语道:“原不是什么大事。这几人欺负我们欺负的有些狠,以往我也忍了,可没想到他们变本加厉,欺负太厉害,险些祸害了客人们,这才被打了。”   央央叹气:“今日之事虽然是客人们动的手。可若是我自己,说不得真的要做一回恶人,用那刀送了他们去西天呢。”   捕快们都是本地人。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这安娘子什么情况,那些混子什么情况,大家心里明明白白。   也真是因为明白,也知道小妇人说的不是谎话。   若是再放任下去,小妇人忍无可忍,动了刀,那可就是好几条人命官司了。   县令老爷可说过,在他任期,县里可绝不能闹出难看的事情来。   “安娘子您放心,以后我们兄弟几个没事多来您酒楼看看,保管没人敢来欺负您。”   捕快吃了央央递来的香瓜,又想到了这些,拍拍胸脯保证。   这安记酒楼都历经三代了,快成他们县里的一个标志。安娘子和那群混子中间选一个,不用说,肯定是要保着安娘子的啊!   四五个被打得重伤惨不忍睹的混子被捕快拖着走了。   这事儿可没法追究。   一大堂十几二十个食客都说自己动了手,怎么查,一个个全带走么?更别说了,这事儿就是混子们自己惹出来的。   被打了,活该!   这一场闹剧持续了一刻钟,店里的食客们被重新安顿了下来,央央面带笑容,让琳儿一个个去给食客们送了一碗银耳羹作为补偿,不光是大堂里的,还有二楼包房里的。   二楼包房中,有一个满是书生的房。   窗户是推开的,这一面正好对着大堂里,先前的热闹让他们尽收眼底。   一群穿着同样书院儒衫的书生们,看得缩着脖子。   “那安娘子刚刚,可真是差点就要闹出人命了。”   “不怪安娘子,是那些混子太过无赖。她一个小妇人,还能怎么办。”   “可怜是可怜,可惜了这么好的相貌,守着安记酒楼,怕是改嫁都没有谁敢接手。”   几个书生唏嘘了一番,接到琳儿送来的银耳羹,客气了又客气,收下来后,又叹息。   “可惜了这等美人,也不知道谁能护得住。”   “定风兄,你在看什么?”   同坐的人好奇看着角落的那个书生。   那书生许是二十出头,星眸剑眉,相貌堂堂,又板着脸,说是书生,瞧着却有两分武家子的感觉。   他坐着的位置,正好正对着那小妇人。   大堂里的混乱已经收拾好,小妇人给客人们赔了礼,含笑问了几个好,提着裙脚步缓缓,重新上了楼去。   他从小妇人下楼,再到小妇人离去,小妇人的一颦一笑,都尽收眼底。   他曲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衣裙消失在楼梯的拐角,书生收回了视线。   谁能护得住?   好像他就能。   书生嘴角一翘,二十年波澜不惊的心,在这一刻有了一股冲动。   那个小妇人,他想要。 第62章 书生与小寡妇2 ...   安记酒楼历经三代, 如今是县里做的最大的一家酒楼。人来人往, 生意特别好。哪怕有混子闹事, 都阻碍不了酒楼的热闹。   等酒楼收拾了关门, 已经夜半了。   掌柜的在拨算盘,盘算着一日的收入与开支。   这账本一般都是掌柜的保存,真正的东家安阳和安万生一个不太懂,一个还不太懂,都是靠着掌柜的在把持。   今日的收支给央央看了眼,央央一目十行翻了过去,交还给了掌柜的。   夜已经深了, 前院的伙计们收拾着,琳儿挽着央央回了后院。   后院和前院中间隔了一堵墙,墙中间开了一扇门。   这门只要央央不在,都是挂着大铜锁锁着,谁来也进不去。   钥匙就挂在琳儿的腰间,谁也摸不走。   琳儿去给央央端洗脚水,央央披着斗篷走到了院墙边。   百灵说了,他就在一墙之隔的对面。   明明离的很近, 但是要从他在的地方走到酒楼来, 需要绕一大圈。   所以谁都不知道,甚至就连他也不知道, 两个人中间仅仅是隔着一堵墙。   高高的围墙围着两个四方宅院,安家的宅院偶尔还有几个丫头仆妇窸窸窣窣的声音,另一侧的书生院墙内, 连风声都听不见。   央央顺着比人高的梯子爬上了围墙,坐在粗壮大树的分枝头,捂着脸轻柔地开始叹。   “哥哥,这个家真难守啊……爹娘和你都不在,我一个人守着家,好累,好累。”   “要是当初没的人是我,留下哥哥来,就不会有这些事儿了……”   夜色下的小女子拆了发髻,裹着烟色的斗篷,在明月下像是一方幽魂。   墙外再隔开了一道房屋,偏东一面的厢房还点着蜡烛,格子窗上印着主人家的倒影,似乎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百灵落在央央的肩头,叽叽喳喳喋喋不休说着关于这个话本。   这是一个关于报恩和复仇的话本。男主人公叫做康邪,字定风,是前朝宰相的小儿子。前朝宰相权势滔天,新帝登基之前,先帝为了给儿子铲除阻碍,按了一个罪名将宰相满门抄斩。这个小儿子是被宰相的学生悄悄救下,也是唯一救下的宰相府男丁。   被救下来时,那宰相的小儿子不过十岁出头,改名换姓,又远离了京城是非之地,跟了那户人家姓了康,倒是像彻底离开了那权势的漩涡中心。   康家人有一个小女儿,小女儿叫做康倩倩,比康邪小了三岁,从小一块儿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康倩倩爱慕康邪,十五岁及笄起,就想要嫁给康邪。但是她父亲不太同意。   康邪与康倩倩说了,他家中还有血海深仇,若是不报仇,他不会成家立业。当年出事时康倩倩年幼,只知道这位半路来的哥哥不是亲哥哥,到底是什么门路,她也不知道。   但是康邪说了,他来自京城。   康倩倩就女扮男装,远赴京城想要替康邪找到血海深仇的仇人。   康倩倩一个弱女子出远门,她父母如何能放心,一咬牙追了上去,而康邪就跟着康家人的身后,去了京城。   去了京城,许多事情的真相才浮出水面。   宰相当初的罪名是诬陷,但是因为有证人,成了铁案。那个出面的证人,就是康父。   康父本是为了前途,可当宰相府满门被抄斩时,他忽然发现原来走进权利的中心,性命几乎可以说是朝不保夕。当场后悔不已,用自己的儿子换了宰相的小儿子,带走当做自己儿子教导,以此恕罪。   救下康邪的是他的恩人,同样也是仇人。   康邪也用同样的手段,把康父送到了刽子手下,却救下了康母和康倩倩。   他一是一二是二。康父诬陷他父亲,他就诬陷回来。康父救走他养大,他就救走康母和康倩倩。   在他心中,恩也好,仇也好,都很好报。   康倩倩后来发现是她害了父亲,可父亲又是害了康邪父亲的人,痛苦万分,无法面对重揽权势的康邪,入宫为妃。   从此以后,康妃在后宫祸乱,康邪在前朝搅弄风云,太平盛世让这对非亲兄妹给毁于一旦。   康倩倩做过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手刃了皇帝,提着沾血的刀去问康邪。   “这么多年,对我有没有半分情谊?”   康邪则是毫无动容。   “半分也无。”   康妃变成了康太后,辅佐着年幼的新帝和康宰相成为了一对政敌。两个人站在两个阵营,康太后会用尽一切手段,让康邪不痛快。   而康邪秉持着当初康父救他一命的恩情,放过康太后,但是也没有半分别的多余。   现在的康邪,二十出头,还没有康倩倩去京城的那件事,他还是一个低调等待科考的学子。   央央就坐在树枝上低声念了会儿,估摸着声音能顺风传到康邪那儿,就够了。   琳儿扶着梯子等等央央下来,嘴一撇。   “奶奶怎么忽然爬上围墙去了,围墙那边是康家人,一家子读书人,看不起咱们商贾,之前还闹过不开心呢。”   琳儿端来的洗脚水温度刚好,在凛冽的秋风里,烫烫脚最是舒服。   央央侧倚着贵妃榻,懒洋洋道:“谁管那边是什么人,我发泄我的,有能耐他们把围墙砌上了天。”   琳儿噗嗤笑了。   这边主仆俩准备了入睡,那边康家的灯火还未熄。   康倩倩今年十七岁,已经到了必须要准备夫家的时候了,再也拖不过去。她也忍着羞耻,含蓄着准备给养兄表露自己的心思。   康倩倩深夜端着托盘,托盘上是她精心准备的乳茶,配了一叠桂花糕,她敲了康邪的房门。   “邪哥哥。”   康邪还在读书。   又或者说,还在发呆。   他坐在案几前,案几上摆开了书,笔尖还滴着墨汁,烛火在微微摇晃。   他却无心学习。   一刻钟前,朝着他房间吹的风,卷来了邻家那个小妇人的哭诉。   她没有哭,那声音里的颤抖和呜咽,比哭出来还要惹得人……心痒。   康家人因为躲开京城,几次搬家,这槐花县不过两年前才来,对于安家的事儿知道的不多。至于那个小妇人,都是别人口中听来的,养着嫡子的泼辣小娘们,很有可能会被那个无赖弄上手的小妇人。   他今儿才将将见着人,那冰冷的心里头,像是烧了一团火,惹得他口干舌燥,恨不得拉了那小妇人来,在床笫之间,好好亲热一番。   他清心寡欲多年,女子于他而言只是相貌不同的路人,何曾有过欲火烧身的时候。偏那小妇人,挑眉一眼,就让他身体投降了。   白日里的火好不容易喝了酒硬压回来了,入了夜,那小妇人还来勾人。   就坐在他门前不远处的围墙上,翘着那双白嫩的脚,浑身都是一股子娇劲儿。   康邪没敢动,透过那破了洞的窗户格子,一寸寸舔舐着围墙上的影子,可他不敢动。   若是这一动,怕是要伸手将那小妇人拖到自己的身上,为所欲为了。   这可不行。   康邪手里紧紧攥着裁纸刀,木头的刃口本是十分的钝,他却力气大到刃口割破了掌心,血都染红了玉色的裁纸刀。   康邪盯着掌心的裁纸刀,忽然想到,那小妇人藏在衣服下的肌肤,是不是也是如玉色的暖,如玉色的透?   康倩倩在门外敲门,她透露着欢快的声音打破了康邪的妄想。   那幽深的眸子里,终于多了一份清明。   康邪慢吞吞收起了裁纸刀,装进匣子里,手上的伤随意一裹,吹了灯。   康倩倩在门外还在等待着康邪的回复,她敲了门,蜡烛就熄灭了,她脸色一白。   康倩倩鼻子一酸,快要哭出来。   康邪又拒绝她了。   自从她及笄以来,康邪几乎把所有私下独处的机会全部都拒绝掉。不曾给她半分机会。就连这过去兄妹相处的送个茶水,如今她也做不到了,被拒之门外。   康倩倩委屈的哭,康父和康母倒是觉着康邪做得对。   不是亲兄妹,康倩倩又有了别的心思,避开才是对的。   说到底,康邪的一家人,等于是被康父的手推进了鬼门关,血海深仇,他们也都防着呢。   这可不能真的把女儿给了康邪,万一让康邪知道了过往的事情,他要报复起来,易如反掌。   +   秋里天气越来越冷了,此地位处北方,刮起风来,下刀子似的疼。   央央出门都是坐着轿子,几个安家的轿夫抬得稳,轿帘不动,吹不到她。   她这是要去安家另外几个置办的铺子看看。   当初安家是把安阳当女儿养,也准备了嫁妆,其中就有一家书斋,打算等安阳出嫁了,就给安阳,哪怕女婿家是个不成器的,起码女儿还有个挣钱的营生,总能度日。   安家人为安阳考虑的周全,就是没有想到,安楼出事来的那么快,没有给安阳留半分退路。   这闺女没嫁出去,陪嫁自然还是安家的产业,也全部都是安阳的。   央央如今就是来看那书斋。   秋闱在即,考生学子都快把全县的书斋踩平了,哪里有什么用得上的书,一群考生蜂拥而来。   安记书斋是槐花县最大的书斋之一,这里的书籍多,样式更是全,来往学子们下了书院经常来聚于此处。   央央下了轿子,和琳儿挽着手走进去,正好撞见一群书院的学子,手里捧着一些落了灰的旧书,抓着掌柜的喋喋不休。   听了一耳朵,无外乎这书别处没有,只有安记书斋有,但是安记书斋的这本书,放了许多年,书脊已经快烂了,纸张泛黄,落了灰,旧旧的快散架的模样。   “掌柜的,这书若是卖给别人,怕是只能做个大头,毕竟这书已经旧的无人要,怕是识字都难以辨认。我们当中有个兄台,眼睛好勉强能分得出,这书落在我们手里,才算是有意义。掌柜的您要一两银子,这不是想要将这本书硬留到碎成渣都无人买么。”   那和掌柜的砍价的书生,浓眉大眼,二十的年纪,比起身边其他有些腼腆的书生,他是胆大的,能做得出讲价这种对读书人来说斯文扫地的事儿。   掌柜的脑袋摇圆了。   “可不行可不行。书值多钱是多钱,少了一文,就不对了。你们读书人最应该知道,书的价值不可少。”   那书生道:“那是别的书,这本都快破了。”   “破了也是好书。”   掌柜的坚持。   央央与琳儿进来时,那群书生还都盯着掌柜的,想法子等着那一两银子的书变个价,唯独站在最外侧,抱臂的高个儿书生,若有所感回眸看过来。   央央抬头,正好和他对上了视线。   “东家奶奶!”   掌柜的是早先安家挑来的,跟着书斋一起是安阳的陪嫁,早之前掌柜的见了安阳都是喊东家,后来安阳成了安家奶奶,掌柜的综合了一下,喊成了东家奶奶。   书生们纷纷回头。   小妇人今日打扮简单,夹了一层棉的长袄下是靛青色的布裙,头上乌黑的发同样裹着靛青色的头巾。   小寡妇花儿一样的年纪,却只能做寡妇样的打扮,重色素着的模样,与年纪十分不相符。   可她气质偏生比起来,倒是能驾驭得了这些老妇人似的颜色。   “安家小寡妇来了……”   角落里,还有人伸着脖子看。   这位安家的小寡妇,可是名气大,见过的人少。   平日里在酒楼,也就是偶尔会出现那么一刻半刻的。书斋这种地方,安家小妇人鲜少会来。   毕竟一个小寡妇,在这种年轻男人多的地方,总要避嫌的。   书斋里的书生一看见央央,吃惊的吃惊,脸红的脸红,还有的,眼神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儒衫的书生脚步一挪,正好挡在了央央的面前。   同时也挡住了那些眼神。   “这本书我买了就是。”   康邪相貌堂堂,俊朗丰神,说话更是春风似的温和。   他站出来要圆场,就是自掏了腰包。   一两银子一本书可不是个小数目。这里的书生有几个出身很好,手里的钱比康邪多的多。只不过都不太愿意在一本快要散架的书上面花一两银子,只想着能去花楼摸摸小娘的手。   可康邪站出来就有些打脸了。   “定风兄,怎么能让你出钱呢,这本书大家都要看的,你一个人出钱,我们几个可无颜看书了,不若大家都凑一凑好了。”   那浓眉大眼的书生挠了挠脖子,想出了一个法子。   “也可。”   几个书生你半钱我十文,很快就凑够了一两银子。   那本书被交付在了康邪的手中。   “定风兄,这书还要请定风兄先修缮了,我们才好誊抄。”   破破烂烂的书,有的字迹都看不清,这种情况下必须先把内容核对修缮好了,才能继续翻阅。   “好,不会让几位兄台久等的。”   年轻的书生手持旧书,让开了掌柜的,好似这才发现站在身后的央央,脸上浮出诧异,而后面带微笑拱了拱手。   “安娘子。”   安阳姓安,嫁的也是安家人,外面人有的喊她安家小寡妇,手下的人喊她安奶奶,倒是少有人会对已经出嫁三年的她喊娘子了。   康邪眉眼温柔,像是最正常不过。   央央盯着康邪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这是康秀才,康家的长子,和咱们小少爷一样都在眉山书院。”掌柜的笑着拱手。   “秀才公。”   央央笑容浅浅,声音柔柔轻飘飘招呼了一声,擦肩绕过了康邪。   “掌柜的,把账本准备了,奶奶要看。”   琳儿扶着央央上了三楼,那掌柜的赶紧把准备的账簿都摆了上去。   “定风兄,在看什么?”   那几个书生得了好久未曾找到的书,心满意足,却见康邪眼神盯着某一处,像是恍神,又像是凶兽瞧见了猎物。   康邪慢条斯理收回视线。   “看见了一幅画。”   这书斋的四面墙上,挂着不少的画作。大都是这些年有名气的书生所作。谈不上太好,也不算很差,摆着总有人买。   “这里的画有什么好看的,赶明儿咱们去了州府,那儿有家特别大的画斋,进去了指不定还能看见大家呢。”   几个书生簇拥着康邪一路叨叨着走去。   一楼书斋空了一半,很快又填补了新的书生来。   央央坐在阁楼,一面喝着茶,一面翻着账簿。   书斋的账簿太久没有过手,堆了不少,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看完的,掌柜的小声问:“东家奶奶,您要是每日里能抽出一个时辰来,不到半个月就能看完了。这样还不耽误您酒楼那边的事儿。”   央央听着在理,令琳儿整理了账簿,明日这个时候又来。   酒楼里无人闹事,那安家的小妇人天天都在书斋。听说来往的书生们,偶尔又赶了巧的,能碰上那安家小寡妇下了轿子,扶着丫头的手上了三层的阁楼。   听说那小妇人身段好,前面鼓鼓的,后面翘翘的,那腰藏在厚厚的衣服下,可走路摆胯扭腰时,细细的腰可藏不住,有人就专门躲在角落,盯着那落了灰的楼梯,专门守着安家的小寡妇。   寡妇嘛,盯着多看几眼也没有人能出头的,满足自己的贪欲,说出去还有个说嘴的,多好。   那些个人谁不是打着这个注意,反正安家小寡妇天天来,他们就天天守着,总能窥见小妇人抬步时的裙下。   那掌柜的起初都没发现,坐在柜后翻着书。   康邪又来了。   他这次是一个人来的。   读书人每日都在书斋里混着也是正常,更何况他还不是,只是隔三差五的来。   这次康邪选了一本常见的书,交付钱的时候,含蓄着说:“东角落那儿有些书倒是不错,那地方给人占了几天,我们倒是去不得。”   掌柜的回忆了下,好像是有这么一群人,早晚都蹲在那儿。   书斋不比别的地方,有些人守在书斋里看书的都有,时间早晚,很少有人能把控。可一群人蹲在一个地方几天时间,也有些不对。   康邪交了钱,似乎迟疑了一下。   “掌柜的,安娘子若是来,还请安娘子多多注意。”   他说的简单,拱了拱手就走。掌柜的恍然大悟,而后咬牙切齿。   他就说,原本来书斋的都是书生,什么时候多了一些不怎么爱书之人,还能整天守着?   却是一群不要脸的伪君子居然在守着东家奶奶上下楼梯!沾东家奶奶的便宜呢!   掌柜的狠狠啐了一口,令几个伙计皮笑肉不笑撵走了人,来回守着,央央来的时候,楼梯下面都是伙计,那几个守了好些天的,都被撵了出去,裙角都没看见。   掌柜的亲自给央央端茶时,弯着腰叹息:“东家奶奶,今日要不是那康秀才,我还不知道咱们书斋里守了一群畜生,险些污了东家奶奶的眼。”   央央看着账簿呢,闻言嘴角一翘:“哦,康秀才?”   她语气中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不多,却足以让掌柜的说道:“对,就是康秀才。康秀才可是个顶了天的大好人,先前书斋里有人偷书,康秀才看不过,顺手帮过一把。这次也是康秀才。”   “东家奶奶,您到底年轻,这边有不少不要脸皮的,都守着想惹您,那康秀才正好发现了,趁着买书时提醒了我,这才把那些混不要脸的撵了。”   掌柜的夸道:“康秀才是个大好人啊。”   央央眉眼弯弯:“听着这么一说,好像是呢。”   琳儿等掌柜的一走,给央央泡了杯枣茶。   “奶奶,那康秀才倒是好心。”   央央手托腮眨巴着眼。   “唔,好像是哦。”   好心的康秀才也开始天天往书斋跑。   他与别人不同,别人是来买书,他是来卖书。   康邪的书法很好,字体飘逸,誊抄的书往往是最受欢迎的。只不过康邪以往很少有功夫去誊抄书。毕竟写一本下来,耽误不少的时间,在备考期间的学子面前,什么都没有时间来的重要。   偏康秀才就有这个时间,誊抄了些算不上顶有用的书,拿来卖钱。   康家在离开京城的时候,手上也小有积蓄,起码每过几年搬家买地的钱,都是毫不犹豫能大笔掏出的。康父对康邪有愧,在他身上也花了不少钱,平日里别人家的小郎有几个钱,康邪就有几个钱。   这样的康邪,没有必要像是穷苦人家读书人一样去挤压自己读书时间来誊抄挣点笔墨钱。   偏他来了,还天天来。   康邪来的时候都很巧,几乎每次都能碰见央央。   央央不怎么在一楼待,他却能每次在央央上楼前入书斋,她下楼前,准备结账。   这些时间都太巧了,巧的就连掌柜的都连连惊叹。   “康秀才,你这莫不是守着我们东家奶奶的时间,来来往往的没得这么准的。”   康邪文雅一笑:“掌柜的说笑了,安娘子何时来何时去,我又如何知道。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他这个巧合,巧合到连着几天,甚至都能在央央跨进门槛的时候,像是熟人一样微微一笑,朝着央央拱手。   “安娘子今日倒是早。”   央央来书斋的时间不定,康邪也不定,就偏不知道为何,两个时间都不定的人,每每都能撞在一起。   央央睫毛一垂,嘴角勾起来时,终于不像个清汤寡水的小寡妇了。   “秀才公也早。”   康邪风度翩翩,让开了路。   央央在三层的阁楼,琳儿准备了热热的茶来,从窗户往下一看,撇嘴。   “奶奶,照我说,那康书生不是个好东西。哪有您来他来,您走他走的巧合,八成是故意盯着您呢。”   央央抱着手炉懒洋洋侧躺着看账簿,随口道:“巧合罢了,他若是有人盯着咱们,谁能不发现。你若是说这样的巧是人为的,我倒说是我盯着他呢。”   反正,也的确是她派了百灵盯着康邪。   康邪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康倩倩,央央可不管之后康邪什么反应,反正那康倩倩,休想趁着近水楼台,先占了康邪的便宜。   只不过这个康邪,与燕非也好,裴宣也好,都有着截然不同的一面,央央以往是主动惯了的,这次她总觉着,好像不需要她主动,她家这个伪君子那个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东西让央央觉着,坐着等就是了。   书斋偶遇这么多次,陌生人也该能说两句话了,之后呢?   央央很好奇,康邪还有什么招数。   央央一副守规矩的小寡妇模样,哪怕是康邪是熟人了,偶尔之间招呼一二句,央央都是避开了视线,最是懂得避嫌。   将近十天时间,康邪硬是没有找到半点机会,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再和央央拉近一点距离。   眼瞧着,就要秋闱了。   安记书斋里的账簿央央看完了,那康邪也不再来书斋了。   听掌柜的说,那些书生都去了州府,去参加秋闱了。   州府和县里也有几天距离,央央就耐着性子,等他回来。   又过了十天,夜里寒霜露重,央央准备睡下的时候,听见了屋外有动静。   百灵拍拍翅膀飞进来,挤着豆大的小眼睛。   “主人,外面有客人。”   这么一说,央央可不就知道了来者是谁。   央央想了想,褪了外衣,穿着一层薄如沙的中衣,外面又罩了一件斗篷,系带虽是系上的,一走路,那斗篷就露出了她纤细的腰肢。   央央手持烛台,揉着朦胧睡眼推开了门。   高高的围墙上,衣衫不整的书生披着发,手持酒壶跨坐在墙头,对月饮酒。   酒水顺着他下巴落入脖颈,衣衫,悄悄消失的无影无踪。   书生的身体似乎晃了晃,抬眸看向央央,而后闭上眼,身子一歪,朝着央央院子墙内那颗大树枝头跌了下来。   窸窸窣窣几声响,衣衫褴褛的书生赤裸着胸膛,大字型躺在地上,一双眼灼灼盯着央央,似乎是被酒意给灼烧过一样,让人心里发烫。   “安娘子,我好热。” 第63章 书生与小寡妇3 ...   “安娘子, 我好热。”   躺在央央院子里地上的男人还穿着一身表示着仁义礼信读书人风度的儒衫, 可他放浪形骸, 勾着唇用对花楼小娘们的轻薄语气, 直勾勾看着央央,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勾引,浓郁的能让人把持不住。   美色/诱人,何关男女。   央央心里头狠狠一颤。   她莫不是找错了人?   可着地上的书生,那张皮相,皮相下的那个魂体,甚至就连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不都是她家那个臭道士么。   道士怎么……一日千里,变成这个模样了?   吃错了药还是……有了记忆?   央央心里头直打鼓,脚下都有些迟疑了。   这若是放在之前,她就直接上去了。   若是热,脱了他就是,若是冷,还有她不是么。   这书生,一时间让央央左右为难, 甚至不知道是该先去扶着人, 扶进自己屋里,成了好事再给他一个铃铛的嫖资, 还是直接狠狠啐一口,捂着脸害羞走掉?   央央半响,动了。   她远远儿看着那书生躺在地上给她发骚, 提了提声音。   “琳儿,去隔壁请当家奶奶,他们家的爷们从墙上掉下来了。”   央央同时把身上的衣服拉紧了些。   书生若是放浪形骸,她就要矜持端庄。   可不能一下子勾搭成了双,给他得了手去。   央央手中的蜡烛火儿摇摇,映着她的脸颊阴晴不定。   那躺在地上的康邪哈哈哈一阵大笑,手撑地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站起来了,央央就看见了他拉开的衣襟直接到了腹沟,大片大片的肌肤都裸露在外。   深秋之时,亏着他不冷。   “安娘子,我说我热啊。”   央央侧过身避开了。   “这位公子请自重,请喊我安奶奶,且你如何,与我可无关。”   她板着小脸,一副凛然不可侵的模样。   康邪整理着衣角,定定儿看着那小妇人。   小妇人年纪小,说是出嫁了三载,实则才十□□的年岁,比他还要小一截。   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出嫁,已经是人妇,人母。而小妇人不同,为了照顾家里照顾侄儿,嫁了自己的养兄,说是小妇人,不过是个还没有被人亲近过的大姑娘。   比起那些还未出嫁的及笄少女,身体成熟了许多,那宽大的披风下,玲珑有致的曲线起伏,让人想伸手去一探究竟。   她是未经过事的,根本不知道这副模样,看着端庄正经,可更让康邪心中烧起了火。   想啊……   从见到小妇人第一面起,看着她娉娉婷婷从楼梯下来,看着她和那些混子周旋,看着她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的模样,康邪就想,她可真眼熟,眼熟的像是每日做梦陪着他在夜晚共享欢愉的女人。   合该就是他的。   夜里梦中的她更妖冶,更自如,缠着他像是缠着救命的根,拼命与他挤啊挤的,唇齿里吐露着对他的爱恋。   他一身的火,全数给了她。   梦里的小妇人还是个小姑娘,可热情似火。   见着了小妇人,小妇人倒是个矜持的,矜持到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康邪拉拢了衣襟。   耳房好像有了动静,那丫头点了灯。   康邪大步上前,趁着央央侧过身不注意时,抬手摘了她发髻间一根遗漏的小小钿花。   “安娘子,泻火的,我收下了。”   男人自顾自说了话,嗅着央央的颈间,低笑时的热度喷到央央肌肤上。   央央倒退两步。   男人已经把钿花揣进怀里,起身回转,手脚利落翻身上树爬上墙头一跃而下的模样,可是半点也看不出来吃醉了酒发热的模样。   央央摸着鬓角,眼底都是不可置信。   这个冷冷清清的臭道士,也学会发骚了。   骚的她,差点把持不住想从了他。   这可不行呢。   央央裹着披风看着那发骚的男人消失在她家院子墙头,琳儿揉着眼睛走出来,手里还提着灯。   “奶奶可是喊我了?”   央央眯着眼。   “夜里风大,明儿让人把围墙再砌高一点。”   琳儿答应的爽快:“好嘞。这不是什么事儿,奶奶您没必要在这儿等着,您回去,明儿我给您办妥就是。”   央央嘴角翘着,倒是有趣。   明儿看见墙高了一寸,也不知道这发热的男人,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可以去勾引他,可反过来,央央就无法自持了。   可不能就这么……滚在一起呢。   *   “奶奶,那冯媒婆又来了!”   悄然入了冬,央央越发的惫懒,说是来勾引那书生呢,可康邪自那日去了,就到了考试的时候,去了州府至今未归。没有康邪,她勤奋着也不知道是在劳累自己,还是在打发时间,索性就停了下来,每日里逗逗鸟吃吃茶,悠闲着呢。   小侄儿安万生从书院回来,说要来给央央请安,前脚跨进门,就听着琳儿大嗓门的声音。   “哪里来的冯媒婆?”   安万生个子抽条,一天一个样,比琳儿高出许多了。他来时,倒险些让琳儿吓唬了一条。   “哎呀,我的好少爷,您如今也大了,走路可不能没个声气,怪吓人的。”   琳儿拍了拍胸膛,这才打了帘子请安万生一起进去。   “还能有哪个,就东大楼那边的冯媒婆呗,说是手上过了不少的人,成了不少的姻缘,自己封了自己一个红娘子的身份,走哪儿都在说,她经手的,就没有不成的。”   安万生蹙眉。   “她来给谁说媒?”   屋里头烧着炭,开了两扇窗,炭是银屑炭,气味淡,可多少还有些残留。   央央斜倚着贵妃榻,手里捏着话本看着起劲。   “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们奶奶了!”琳儿好笑,“小少爷,您若是想着媳妇,可得再等两年,好赖考个功名,安家有了庇护,到那个时候您取了小奶奶,我们奶奶就能休息了。”   “姑姑。”   安万生上前,抽走了央央手中的话本。   他比之以前要严厉一些。   明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却总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央央软软笑着,吩咐:“琳儿,去给少爷煮一杯乳茶来。”又指了指旁边的高凳,“万生快坐,烤一会儿火,瞧你一身的寒气,没得冻坏了。”   “姑姑。”   安万生还是不见得放松,甚至又皱了皱眉:“我有话问您。”   “有话就说,不妨碍你坐着。”   央央坐直了身体。   “琳儿姐姐说,那冯媒婆来了。”   安万生说完,他反倒沉默了。   “是啊,”央央倒是不避讳,解释道,“他们都知道我是安家的女儿,护佑着你长大,安家也稳定了,还是要外嫁的。如今你大了,那些人就觉着我可以离开安家了,可不是就上门来说媒了么。”   “这冯媒婆先前来过,让琳儿打发了去,这次不死心又来了,”央央叹息,“若是个好人家,我也将就能看看,可偏生这冯媒婆,说亲的人家有些不太好。”   安万生刚还想着劝央央不要去相看,后面央央话音一落,他反而急了:“这人什么意思,给姑姑相看的人家不好?这样怎么能来上门子!我这就让人打了出去!”   看他急了,央央才慢条斯理道:“你猜那冯媒婆来说的是谁家?”   “管他谁家,定然没有我们安家好!他们就是故意欺负姑姑!”安万生怒极。   若不是他年岁小,那些人何至于可着劲欺负央央?外头人在他面前不曾说过,可他也是听着一群男人在那儿用令人恶心的语调,轻薄的说起安家小寡妇。   安家小寡妇。   这些人浑然忘了三年前姑姑还未嫁给父亲时,大家都喊着她,安家小娘子,安家大姑娘。   来往的那些子读书人家,小官人家,谁个不在想着把他姑姑娶了回去。   那时候的槐花县里,谁人不知安家阳姑娘。   可是为了他,为了安家,姑姑从人人都想娶的安家大姑娘变成了人人都敢嘴上轻薄的安家小寡妇。   小寡妇。   那些子人怎么敢这么轻薄她!   如果他能考取功名……   “说起来是个好人家呢。”   央央嘴角一挑,似笑非笑:“县丞家的小公子,也不算辱没我。”   安万生却愣了。   “县丞家的小公子……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是啊,”央央轻飘飘道,“那冯媒婆来说,许我去给做妾呢。”   安万生气到脸都青了,挽起袖子就要去外面撵人。   “太欺负人了!居然敢说让姑姑去给做妾!他们哪里来的脸!我这就去撵了她!”   安万生气鼓鼓起身要去撵人,刚站起身,那琳儿却脚步匆匆跑了来。   “奶奶,您快去外面瞧瞧,冯媒婆出事了!”   央央挑眉:“何事?”   琳儿是拉着苦脸,却又压抑不住她的笑意。   “冯媒婆往咱们这儿来时,脚下没长眼,把康家的公子给撞了,那康家公子揪着冯媒婆,在讨说法呢!”   央央眼底露出了笑意。   他还是忍不住,来了呢。 第64章 书生与小寡妇4 ...   酒楼里热热闹闹, 高楼满座, 大堂里的客人, 哪个的目光不都是汇聚在门口拉拉扯扯的两人身上。   那一个, 是头裹着士子巾的青衫书生,另一个,是个涂脂抹粉的老妇人。   “秀才公行行好,我老婆子不长眼,怨我就是,您啊是读书人,莫要跟我老婆子一般计较, 我这撞了您,给您赔不是了。”   穿着大红比甲的老婆子堆着一脸的笑,给那书生弓腰。   旁里吃着饭的客人看热闹,还不断哈哈笑着指点那书生。   “康秀才,人家是咱们县里头有名的媒人,撞了你一下,估计是要给你撞来一桩喜事了!”   “可不是!”抬着腿抖来抖去的短衫汉子露着一嘴的黄牙,“书生, 你可不能跟人家计较, 免得你想娶媳妇,人家还不给你相看呢!”   粗俗的有, 文雅的也有。大都是一同来的读书人。   “定风兄,不过一婆子,算了。”   几个书生也劝着。   他们都是刚刚从州府考完了试回来的, 这前脚回了县,后脚关系好的康邪就说,大家考试一趟辛苦,翻了年大家都还要再去京城,趁着这会子松懈松懈,他自掏了腰包,要请了他们来这安记酒楼舒快。   槐花县里若说是有了名的酒楼,安记酒楼是当之无愧的首选。康邪没说去哪儿,只说他出钱,那几个士子与他关系都亲近,知晓他兜中不差钱,一起儿起了哄,一群人泱泱儿聚来了着安记酒楼。   可谁知,士子们还未上楼,在那拐角处,一个脚步急匆匆的婆子走来,康邪似乎在看墙壁上的壁画,未曾注意了去,上前一步,直叫那婆子撞的肩膀碰上了壁柱。   年轻小姑娘小妇人,手里可没把子力,攥着小手,连一壶水拎着都颤巍巍的,可上了年纪的尤其是做过活的老妇人们,就像是各个吃了大力丸,一巴掌过去能把实木的柜子掀个翻,更别提一肩膀撞到一个文弱书生了。   几个士子脑中飞快划过一个隐约的念头,这定风兄不是脱了衣有一身结实的肌肉么,比起他们的文弱,定风兄像是文武双手抓,身子骨可不比他们孱弱,怎么也叫这老婆子给撞的站不脚?   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其中关联,只晓得这素来好说话的定风兄似乎是恼了,板着脸眼神里都透露着不快,那眼神,直叫冯婆子心里头都起了慌。   都说这些读书人惹不得惹不得,刚刚去州府考了试回来的,指不定这里头的秀才公就要出几个进京面见天子的,他们穷乡僻壤泥腿子的粗鄙人,可是见了这些读书人身子自然矮三分。   偏就这么不巧,让她给把秀才公撞了。   冯婆子也是十里八方有面子的人,她惴惴笑着只盼着这秀才公还指望她给说亲,放过了才是。   “既是个媒人,急匆匆在这酒楼里横冲直撞作甚?!”   康邪揉了揉他撞在了壁柱的肩膀,巧了,是他右臂。   这一动作让那婆子心里头可慌了。   哎呦,该不是真让秀才公伤了胳膊手了吧,那读书人的右手,可是他们的命!   若是不讨好,怕是要她吃苦头了!   冯婆子赶紧着赔笑弓腰。   “秀才公,婆子我就是个说媒的,遇上了喜事,这不自己替主家高兴,一高兴就抖擞了,给您撞着了。您还请大人大量,就当是沾沾喜气,回头秀才公也马上天降天大喜事!”   “酒楼子里吃饭,你倒是吃出喜事了,”康邪的眼神透露着一股子邪气,“冯婆子,你难不成要给着酒楼里的菜肴说亲?”   “哎呦我的秀才公,您这是埋汰人哦!”冯婆子也不敢欺瞒,“您对我有气,婆子知道,只是您好赖也是这安记酒楼的客人,您多少,给安家奶奶些面子,老婆子来,就是给安家奶奶送喜的。”   康邪没说话,只那眼神瞧着,似乎有点子深,渗了人的凉。   “您行行好,我这头赶着给安家奶奶说喜事呢,奶奶若是高兴了,指不定东家有喜,酒楼给您免了饭钱呢。”   康邪不紧不慢。   “我倒是不知道,我家竟然穷至如此,要你帮着省饭钱了。”   冯婆子讪讪的。   这康家的秀才公怎么瞧,怎么都不太像是一个好说话的。只让她这撞了一下,倒是抓着不放了。   莫不是要钱?   别人给她钱是天大好事,若是想要从她兜里往外抓半个铜钱,那也是在要她的命!   “康秀才公,您到底是想怎么着啊!”   几个和康邪同路的秀才也都有些纳闷儿了,这定风兄从来可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尤其是和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怎么今儿,偏生就让他按住不放了呢?   “你既说你是媒婆,想必你手上有点本事。”康邪开了口,“你说你要你给安家奶奶说亲,说的哪户人家?”   这却是多少有些好奇了。   冯婆子松口气,只要他们好奇想打问,她也敢说一说。   “可是个顶了天的好门户,秀才公您也该知道,咱们县县丞的小公子,最是俊朗,读书又好,又温柔,若是安家奶奶跟了小公子,日后可是官家女眷了。”   康邪的笑可不对味了。   “那个前不久刚纳妾的?他娶妻三载,莫不是刚亡故了妻子?”   冯婆子讪笑:“您这话说得,小夫人好端端的,怎么就让您给说的亡故了呢。”   “既然未曾亡故……”康邪冷着声,“你来说的哪门子亲!”   冯婆子赔笑:“这……安家奶奶到底商户出身,又是嫁过人的,能给县丞家的小公子做妾,那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啊!”   冯婆子倒是嘀咕,这安家奶奶二嫁的身,还是商门,抛头露面的,若不是长得好,安家有财力,人家县丞家的公子何苦要她呢。   大喜事,这对安家可是个大喜事。   康邪倒是笑了。   “冯婆子,你就是给人说个妾的,好意思宣称你是槐花县最好的媒婆?”   旁边几个书生听说这婆子是要给人家安家小妇人说个妾的身份,就差啐她一口了。   “可别在这儿丢人了,正好趁着这会子自离了去,莫要叫人家安家下人把你丢了出来!”   冯婆子这就恼了:“我好端端来给安奶奶说亲,怎么就丢人了?不想做妾?总该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吧!嫁过人的商家妇人,还能再许给什么不得了的人家做正妻!”   她这一嚷嚷,那跑堂的小二也听着了,皮笑肉不笑来拽她。   “您好大的威风,要来给我们奶奶说去做妾,还这般底气足!不若请您去给我们奶奶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冯婆子这边吵成一团。   那处就有一个板着脸的丫头从后院出来了。   瞧这打扮,人人都晓得是安家小妇人身边的那个大丫头。   “冯婆子,听说你在我们酒楼里冲撞了人家秀才公,你这可真的太没有礼貌了,和人家秀才公好好道个歉,莫要让我们酒楼替你致歉。”   那丫头可不是就是琳儿,代表着安家奶奶的大丫头,嘴角的那抹子笑,可不是来见喜事媒婆的。   冯婆子给人冷嘲热讽了几通,老脸上挂不住了。   “你这丫头嘴巴不好使,一点客气都不知道怎么讲,安知你家奶奶还指望着我?!”   “这就不劳婆子你操心了,我家奶奶我自然会操心。”   琳儿皮笑肉不笑。   “康秀才公,您可没事?听说您读书人刚考了试回来,可别叫着婆子给冲撞了,让您受点子什么伤,害了您的功名前途啊!”   康邪等那琳儿来了就收起了一声凛然,温和的和其他几个士子别无不同。   “这婆子无状,冲撞了使我撞着胳膊,不然些许小事,我却不会计较的。”   康邪温和道。   他单手还扶着自己的右臂,眉宇中似乎藏着一丝隐痛。   这书生最是好面子,若不是真的伤着了,哪里会当众拉着一个婆子理论。   冯婆子苦着脸赔笑:“康秀才公,您大人大量,且绕了老婆子这回。”   “我若是拦着你,只怕你还怪我小心眼。若我放了你,胳膊有伤又如何?”   康邪慢条斯理道:“不若你随我去医馆,请了大夫来给我看,若是无事,你只走了就是。若是有事,你请了你儿女来交付银钱就是。”   冯婆子可没想着,不过是来一趟给县丞家公子带话,怎么把她自己给捎带了进来。她可不是个能给人家掏钱的,当场都要哭出来。   “秀才公,您可行行好,我老婆子哪里来的钱!您这是在逼我去死!”   这话一说,不少人都乐了。   “你不是最有名的媒婆吗,说成一件,手里可要落好几两的银子,怎么就没钱了?”   “钱袋子里的银子舍不得往出掏,冯婆子,这可就丢人了啊!”   冯婆子可不是狠狠丢了会脸,她臊得没话说,生怕让康邪给抓着带去医馆看病赔钱,却是趁着人不注意,一扭头转身顺着大门跑了去。   这行为是直接连媒也不做了。   所有人都哄笑,得了大乐子似的。   唯独康邪,嘴角的那抹笑更邪气了。   冯婆子最是小气,为了省钱吃糠咽菜,自己胳膊断了都不去找大夫,怎么可能舍得给他出钱。   跑了好啊,跑了,就别想再来了。   康邪收回目光,彬彬有礼对着那琳儿道:“不小心在贵酒楼惹了事来,若是姑娘得空,烦请告知安家娘子,康某为补回贵酒楼损失,之后几天,就在贵酒楼住下了。”   康邪说住下,倒不是说大话。   他先是与士子们宴客,一日三餐尽在安记酒楼。   只他来了就来,从不曾提起安家小妇人,任由别人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   三天后,听闻那县丞家的小公子换了个媒婆,听说吃了教训,准备这次不走酒楼,要走了后院小门,上门来给安家小妇人说亲。   康邪嘴角带着那抹子邪里邪气的笑,扯了扯衣领子,一口灌了杯中酒,脚步跌跌撞撞。   这康秀才在酒楼吃了三四天,素来规矩的,从不曾乱走,这跑堂小二皆未注意,到叫康邪一路跌跌撞撞撞到了后院里去。   央央独自一人,身边得了使唤的人不过几个,各司其职,黄昏失了金色逐渐暗沉的天,可不见一个人。   小别院一眼看去,就一盏灯笼挂在房檐下。   那挂着灯笼的,是正房。   正房里住着的,是他的小妇人。   康邪眼底多了些深意,脚下踉踉跄跄,一路摸到了那门口,手一推,门开了。   已经初冬降临,小妇人裹着厚厚的披风,侧倚贵妃榻,闭着眼在浅睡。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噼里啪啦。   八仙桌上一盏蜡烛,忽地就灭了。   康邪步步走近,脚步落在了那小妇人的跟前。   她睡得深,睫毛随着呼吸一颤。   十八/九的女子,腮上的婴儿肥少了,是更趋于成长的少女轮廓。   瞧瞧,他天天守着,守到这时,小妇人从来不曾在酒楼露面,倒是让他以为小妇人有所察觉,故意避开了。   小妇人是该避开的。   谁让他心里藏了狼,藏了虎,看见这小妇人,就想着如何动动嘴,将她一点一点,吃下去。   他的手指轻飘飘划过小妇人的腮,落在她下巴。   小妇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感觉,她嘟着嘴,唇齿间呜咽了声什么。   娇气,又天真。   这样的小妇人分明还是个不知晓事的少女,早早梳了头,扮作了老相。   也好,若不是如此,他也未必能等得到。   康邪扯了扯衣领,弯下腰嗅着小妇人身上淡淡的香气,熟悉的像是每夜入他梦来的春色,那么娇,那么柔软。   想要揉搓。   “娘子,睁开眼。”   他低低笑着:“娘子,你夫君来了。”   夜夜里被你痴缠的夫君,今日来找你了。   小娘子可该惊喜了。 第65章 书生与小寡妇5 ...   央央醒了。   她本也没有怎么睡, 只不过侧倚着靠一靠, 听见了动静, 百灵在枝头都要叫出花儿来了, 她自是知道,康邪来了。   她可等了有些时候了呢,听着说他天天去酒楼里守着,央央就知道她不能去。若是去了,在外头可不好做,那她就等,等到他等不住了, 自然就来了。   他来就来吧,装醉跌跌撞撞,那手的温度带着酒气,摸着她,都要令她也跟着醉了去。   这人啊,与之前可大不相同,宛若一个偷香窃玉之辈,还正大光明着来叫醒她, 也不怕她喊一声, 叫人给当做采香之辈抓了去。   央央无奈,慢悠悠睁开了眼。   她眼底还是睡意中的懵懂。   “康……秀才公?”   她惊了一跳, 捂着胸口往后缩,满脸都是迷茫的害怕,白着小脸, 紧张不已。   “你怎么在此?!”   “琳儿!”   一喊出声,那康邪的手就落在了央央的唇上,手指一用力,碾压着她的唇。   “嘘,乖娘子,不要叫人来,你我乐趣,没得给人看了去。”   康邪笑得像是最风流的纨绔子,他哄着女子的手段,哪里是初初学来的,倒像是在何处练就了一身的本事,只来套弄央央呢。   央央眸光闪了闪,可不曾料到。   她先前时是知晓这次的道士有些子不同了,可那一点点的主动,与他这会子的动作相比,可是小巫见了大巫。   他倒是胆大极了。   央央眨着眼,只那么一个抬眸,眸子里一串儿泪珠都快落下。   明明怕到极点,她却故作坚强,声音颤颤地:“康公子,你走错了,出门处往东,这处是西。”   “我没有走错,再往前三丈,就是我的房间。”   央央说话时,那唇在康邪的手指上摩擦,摩擦的康邪手指都发烫。   他眼神幽幽,手指一用力。   央央泪珠儿到底没有忍住,落了下来。   泪珠儿落在康邪的手指上,他终于松开了手。   康邪捻了捻烫手的泪珠,声音越发的危险。   “哭什么,见到我不该高兴吗,娘子?”   央央瑟缩,她哭得娇弱又无助。   “康公子,你快些松开,离我远些,你这样,太无礼了!”   “还有更无礼的,娘子可要见识?”   康邪弯下腰,把央央堵在了他与贵妃榻之间,逃不得,躲不得,腮上带泪的央央几乎是一个无助的幼兽,随时都能被猎人揽入怀中。   就像康邪。   康邪心思一动,也不委屈自己,说抱,弯腰就把央央抱入了怀中。   说是独当一面的小寡妇,独自看守着一个家的小妇人,实际上也不过十八/九,说是大姑娘也是,可搂入怀中,也不过那么小小一个人儿。   “不要……”   央央哭着推开康邪,怯生生看着他:“你不要这样,快放开我。”   放开?   康邪舔了舔唇角,露出了一个邪气的笑容。   “乖,等等你就不会想要让我放开了。”   “你那个丫头在何处,熄了灯,让她远着些。”   “我倒是不怕,就怕你腼腆,脸皮薄,害羞了。”   康邪低笑,手上还在轻轻撩拨着央央。   他倒是不客气,抱着央央像是抱着自己的所有,肆意妄为。   央央推不开,躲不掉,哭得鼻子都红了。   “无赖子!你快些放开了我!”   康邪手指一挑,那初冬里的夹衣系带就这么被挑开了去。   “娘子,天寒地冻,为夫一路走来手可冷了,你得给我捂捂。”   康邪说的一本正经,好似央央当真是他的妻子,那手就有了意识,往自己想去的地方钻。   央央开了眼界。   这截然不同的康邪,如何是她招架得住的,一时之间却是真的羞赧了。   紧闭着门窗,吹熄了蜡烛,渐渐暗下来的夜里,几声呜咽。   门外挑着的灯笼被吹得左摇右晃,没多久,里面的蜡烛也跟着熄灭了去。   前院的酒楼准备了关门,跑堂的小二们打扫卫生,厨子们收拾了后厨,掌柜的做好了帐,琳儿在前院来来回回检查了,这才抱着俩刚考出来的红薯,往着后院去了。   “奶奶,今儿酒楼的生意不错,若是之后也这样,咱们今年过年可以多裁两身衣裳,还有小少爷,也能多几个稀罕笔墨了。”   琳儿嘴里还念着,远远就见着主母的房前灯笼熄了,放下了红薯框,去重新挑了灯笼,隐隐呼呼的,那加高了两寸的围墙上似乎有一片的衣角。   而后就不见了。   琳儿揉了揉眼只当自己眼花了,推了门去。   “奶奶,这会子您要吃个红薯吗,我掰一半,您尝尝个味道?”   门开了。   垂帘撩起来后,琳儿嗅到了空气中的一点子味道。   可更浓郁的,是炭烧盆里的气。   她摇了摇手。   “奶奶?”   那屋里的烛火也是熄的。   暗暗的,独西面的一扇窗开着半门,一缕缕凉风进来,冲淡了屋里的闷味儿。   “奶奶,怎么的不点了烛火?”   那贵妃榻不知道怎么,上面乱作一团,央央还躺在那儿,侧着身,手里攥着一薄被,背对着琳儿小口小口喘着气。   “我乏了,要睡了,你也先去睡。”   “这会子奶奶您就睡?”   琳儿略微不解,抬手想要去点了烛火,让央央给拦下了。   “我真的困了,你且出去就是。”   琳儿虽有不解,可主子的话她是听得,放下了烛台,拧着眉退了出去。临到了门口,她始终有些不放心,低声道:“奶奶若是不舒服,应该早些叫个大夫来看看。”   “我无事。”   央央声音闷在被子里,听着困乏。   琳儿合上了门。   门口脚步声远了,央央又躺了片刻,她缓缓掀开了薄被。   被下,她的夹衣早就剥落了,抹胸堆在一处,身上多了些不可见人的印子。   央央躺了好久,呼吸才渐渐平稳了来。   她眼神都有些恍惚。   前不久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让央央简直无法相信,这个人就是她家那个板着脸冷清了几百年的臭道士。   他的手,何时这么灵活过,那唇齿的热度,可不是一个道士该有的。   央央脸颊烧红了。   她浑身都热,热的身上发红。   那红有的是他掐出来的,有的是她挣扎的,还有的,是他咬的。   枉费一个读书人,他却是学到了一些淫|词艳|曲里才有的古怪玩法。   央央躺了半天,回味了一下康邪刚刚给予她的,长长舒气。   这手艺,像是把三辈子的绝学都活学活用上了。   刚刚一个劲儿挣扎着,哭着,现在,央央伸了个懒腰,只觉着被康邪伺候的,浑身舒服啊。   可惜,她是个贞洁的小寡妇,可不能就这么轻轻松松与他半推半就了。   至于下一次。   从,还是不从呢。   央央苦恼地想着。   不若下次,再松一点手,给他一点?   这伪君子偷香窃玉起来,可比她主动去推,来的刺激多了。   还真是有些喜欢呢。   *   那加高的围墙能挡得住一个文弱书生,可挡不住康家少爷。   康邪晨起在两家围墙之下默默站着,参天大树已经落叶到了枯枝,枝丫偶尔挂着两片残叶,挡不住墙头的暧昧。   可不能借着上个月的茂盛枝头,悄悄过去对啦小妇人做点什么了。   康邪背着手站了好一会儿。   他一夜未睡。   那小妇人在他手上,躲不得哭得娇气的模样,让他心里头热的犹如火山上的叶子,水分都被蒸发,粉身碎骨成了灰,也留不得,愿融在她的骨血里,一口口将她舔|舐吃了去。   偏他舍不得。   明明都动了手,那小妇人哭得细细碎碎地,在他怀里攀附着的模样,犹如磐石上的菟丝子,那么娇弱,那么无助。   他大可直接采摘,只心想着,多少要给他家小妇人留点颜面,若是嫁了他,那夜里再快活风流,她才能羞答答地搂着他。   故此他终究是忍住了,只让那小妇人得了陌生的快乐,哭着在他怀里颤抖。   瞧瞧,他的珍宝这般的美味,那不长眼的,想要让他的珍宝去给个浪荡子做妾?   也不看看,那人可消受得了。   “哥哥。”   端着推盘的,是一身粉裙的康倩倩。   她眼神复杂。   那围墙下的青衫君子,是她的兄长,也是她情窦初开的爱慕对象。   可偏偏他对她无心。   任由她怎么去靠近,哪怕悄悄说了,他们并非亲兄妹,兄长还是对她无情。   她十五岁时,就说过想要嫁给哥哥了,哥哥只能是她的。   为了这个,她愿意去做任何事情。   “哥哥,你在看什么?”   康倩倩柔着声问。   康邪慢慢收回了视线。   “在看珍珠。”   蚌壳里的珍珠,等着他采摘的珠宝。   在此之前,他要想法子把那紧紧闭合的蚌壳撬开才是。   康邪转身离去。   “哥哥!”   康倩倩追了两步,脚下停了。   那康邪站着的位置,似乎丢了一样东西。   康倩倩弯了弯腰。   那地上混着初雨后泥土的,被污染了的,是一方绸帕。   烟紫色的绸帕上,左下角绣着一个藤花。   绸帕上,散发着一股子女子的幽香。   康倩倩攥紧了绸帕,眼神幽暗。   哥哥好像……有了女人。   那怎么行呢,哥哥的女人,只能是她。   除了她以外的,都得死。 第66章 书生与小寡妇6 ...   那书生得了好, 像是闻了腥的猫, 不吃到嘴决不罢休, 绕着几丈高的围墙都能想出法子翻了去, 就图那墙对面住着的小妇人。   深冬里,那隔着墙的院子里有时人来人往的,说是天寒地冻,家中小妇人受不得冷,要再准备一层隔寒的涂料,同时就把墙头又砌高了一截。   这东边西边两处墙,生生差了三尺高的距离。   那康邪得了空就坐在围墙下, 躺着一把摇椅,听隔着一堵墙那头的动静。   小妇人怕是羞狠了。   说是小妇人,嫁的是自己的养兄,那晚他可是亲手确定了,小妇人莫说其他,怕是连男人的手都没有摸过。红|帐里她羞恼的模样,现在想起来康邪都心中发热。   一个书生该做的,康邪没有做, 偷|香窃|玉之事, 他倒是拿手得很。   央央裹着厚厚的冬衣,坐在房外翘角的长椅, 吩咐着底下婆子们该准备的事宜。再过去就是年关了,一则是要祭祖扫墓,二则是准备清扫迎接新年, 还要把万生少爷的院子周围再打扫打扫,小少爷如今可是要好生学习,得了功名先做个秀才,日后拜得名师,说不定早早出仕了,安家也得了好处,无需这般让一个小妇人辛苦操持了。   央央不能躲着康邪,不给他机会,也不能让他再轻易得手,若是提前养出了他的胃口,以后可不好办。   这书生的身份,以后指不得还有什么阻碍呢。   央央眼睛都不眨一下,吩咐了出去,说酒楼如今接待客人太多,若是些熟客,又是备考的学子们,酒楼说了,大可请小子跑腿来列举了所需,跑堂小二自会送上门去。   这一法子推出,倒是让不少熟客们叫好。如今隆冬时节,天寒地冻的,若是想吃个暖锅还得走上一些路,一趟出门可不容易。如今好了,熟客们使个钱不用出门,待考的学子们连跑路钱都不用使,吩咐一声,自有酒楼里的小二们忙前忙后跑着给送热腾腾的饭菜来。   掌柜的一听东家奶奶这个吩咐,竖起大拇指对着人夸。   “我们奶奶莫看着年岁小,可不是一般人,这种法子外头可没有。往年入了冬客人都少,如今我们一日与往常持平,甚至还有些增加。瞧瞧,这都是我们东家奶奶的能耐。”   夸这话的人不少。都在说那安记的东家奶奶小小年纪,倒是藏了一些手段,这种时候都不忘借着学子考学的机会把自己铺子往外推一推。人家酒楼不接的生意,安记酒楼就接。   不过是多配几个跑腿的小子,那点子银钱比起一堆的客人们,只是一个小数字。   所有人都当这安记东家奶奶是个机灵人,为了多挣些钱。   可只有隔着一堵墙的康邪,见着了专门绕路到他们学子面前,千叮咛万嘱咐这话,生怕他们去了铺子里,让他碍了那小妇人的眼。是怎么也要让他们试试酒楼的新法子。   旁的学子一听,这还了得。安家实在是太懂人心了。   “安家奶奶是个妙人,”就有几个学子听着这个消息了,跟着夸着,“安家奶奶这一招可大大提升了我们的地位。”   “我们是读书人,地位本就高,这安家奶奶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你管她是怎么,她能这么做,就是有心了。”   那几个人嘴巴叨叨了几句,都在想一件事。   这要是安家奶奶改嫁了出去,以后安家酒楼岂不是就没这么多妙点子了?   康邪没得法子,那小妇人倒是机灵,使出这个招数绊住他的脚,让他不得去酒楼里天天守着人。   这点机灵要是用对了地方,他会更喜欢的。   不过小妇人都想着手段来对付他了,岂不是说,他在小妇人的眼中已经有了一些分量?   想必是的。   毕竟以往可没有谁能沾了她的味道,与她近近地,就差了那么一点的交融了。   康邪第二天就点了安记酒楼的外送。   那跑腿的小子是个眼生的,想必是这一次安记酒楼重新招来的跑腿。   康邪抬手给了一块碎银子去。   “你去给吩咐一声,明日二楼的包间留出一个来,你说是赵家的公子要宴客,请厨子们提前准备些。”   既然那小妇人堵死了单人前往的路,宴请之事她总不能也推脱了去吧。   时间还有不多了,他要趁着这会子早早把人拿到手才行。   央央提前就有所准备。   康邪此人行事乖张,如果真如她所愿消失了,倒是奇了怪。这头他递了话出来,那头央央就知道了。   知道了也不打算做什么。   她如今是稳稳坐着等人来偷偷摸摸。   央央次日自安排了去酒楼转转,身为东家奶奶,偶尔出现在酒楼里,实属正常。   琳儿跟着她,手里给央央抱着暖炉,嘴里还小声嘀咕。   “那县丞家还想让您过门去呢,我听外头说,他们又找了两家媒婆来,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登我们门了。”   央央眉色不动。   “来就来,我只不应就是。”   “奶奶这话说得轻巧,”琳儿一脸不忿,“若是他们硬来,您可半点招都没有。民不与官斗,奶奶您以往都知道的。”   “无妨……”   央央嘴角一翘。   “无须担心。”   那县丞家的公子想要纳她为妾,也不看看那酸溜溜的康秀才愿不愿意。   冬里天冷,少有客人来坐堂用膳,多也在二楼围着暖炉,温一壶酒,三五人聚在一处,聊得火热。   央央目不斜视,就像是正儿八经巡视一番,身边跟着管事的,身后是琳儿,这模样让人一看了就知道,是当家的奶奶来了。   包房都是关了门的,央央不像别家寡妇老板娘,还有开门倒酒一番热络,她就那么淡淡的,瞥一眼,都像是寺庙前的荷叶,不受沾染。   央央只停留了没一会儿,就准备了离去。   她来时,康邪正在包间里饮酒。   同坐的都是书院的好友,虽不知康邪邀请何意,有饭局也都自觉来了,来了就热闹,什么都说,根本顾不得问一问,康邪好端端的怎么就攒了局,还用的是赵家书生的名义?   不懂不懂。   也不用懂。反正康邪做了东,他们只管玩乐就是。   可惜的是如今天寒,不得夏日里的爽快,若是能在酒后乘着一点醉意,摸了去红招坊,叫上几个小娘陪坐,再吃吃花酒,与几个小娘说说笑,可不是美哉。   想起这个,就有人在席间叹息。   “好在如今我们都未成家,尚且能潇洒几日,你们瞧瞧成了婚的丁兄人,往日里怎么玩耍都叫的来,如今叫上十次八次,总要推脱五次六次,还有那么两三次,玩都不得尽性,不说推说家中夫人急催,就是说要去给夫人看胭脂水粉。”   “大丈夫成婚不就是要找个女娘照顾家里吗,哪有自己进去给人填补的!看不起!次等人实在让人看不起!”   说着热闹,那书生的酒杯一转,问到了康邪。   “定风兄,若是你成了婚,我们喊你出来玩耍,可要来的?”   康邪转着酒杯,直勾勾盯着门缝外那道袅袅倩影,只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轻飘飘的脚步就去了别处。   他嘴角一勾,懒懒道:“如是我成了婚,整日里不留着时间与夫人消磨,难不成还要出来陪一群男人吃酒?”   他笑起来的时候邪气得很,偏还有种坏的帅气在其中。   与他来往的书生都是佩服康邪之人,前面还在贬低那丁兄,康邪这话一说,他们说话就跟着一转。   “定风兄这才是大丈夫,娶妻有责又顾家,实在是伟丈夫!”   康邪只慢吞吞饮了杯中酒。   大丈夫?   责任,顾家?   错了。   他只不过是想用更多的时间,好好与那小妇人在红帐子里讨教一番。   就好比今日……   康邪酒饮得多了,使人来搀扶了去。那康家没有准备的马车,还是酒楼里见是客人,调来了马车给使,顺手还派了个小子去送人。   康家父母不在,留在家中的是康倩倩。   康倩倩知道兄长今日外出宴客,没想到一直有自制力的兄长会喝的酩酊大醉,她都慌了神,连忙去煮来醒酒汤。   可刚躺了人的位置,如今已经空了下来。   一丈多高的围墙围着一圈,康倩倩哪儿都看不见人,可把她急坏了,转身出了门去,怕醉酒的康邪跑出去,惹了事情。   那头浑身酒气的康邪翻了一丈多高的围墙,堂而皇之睡在了央央的床上。   顺便也想睡一睡这小妇人。   脱了衣裳的男人舔着唇,盯着逐渐靠近脚步声的门口,眼底像是兽类的野性。 第67章 书生与小寡妇7 ...   央央在前, 琳儿在后。   琳儿提了灯挂在门外, 先进来点了蜡烛, 嘴里还在念叨着那提亲之事。   “奶奶您可不得以后这么想了, 若是人家都是好人,谁会趁着您是寡妇身份就来抢您做妾的?那县丞家可不是个好人,您啊,早些做别的打算才是。”   “咱们商户小门,可得罪不得,您豁得出命,也总得给小少爷考虑一下。他如今在待考, 年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自己独身能活,可也不比家中有操持的长辈,我知道您聪明,您啊就稍微把这件事用点心,想法子化解了去。免得隔日那县丞家派来的媒人进了门,您怎么推脱。”   屋子里的炭盆都没有了温度,琳儿夹了新烧红彤彤的炭火, 堆起来了热度。   央央解了斗篷, 侧倚着矮塌解散了一头秀发。   “好,我们琳儿都这般说了, 我可不得再拖下去了,早些解决才是。”   琳儿这才满意。   “可不是这个理儿,奶奶您想通了就好, ”琳儿来给央央通了通发,手脚麻利收拾了衣服首饰,打了水来给央央洗脸。   同时还在说着。   “您如今最好就是另外找个能成婚的人,去给人家当正正经经的正头娘子,可不敢让人再欺负了您。”   “照我说,若是有个不惧怕官门的最好。”   央央只笑:“说得轻巧,不惧怕官门的,何人能看得上我?一个商门寡妇罢了。”   “呸!奶奶又胡说!”琳儿瞪了央央一眼,“您是我们安家正儿八经的大娘子!多少人想求娶都求不到的天仙!如今不过是顶着一个名头罢了,那些傻子被糊弄了,总有不傻的。”   央央随手把帕子丢回水里。   “人家是不傻,正是因为不傻才知道,我若是个商门寡妇,随便给个妾的身份都能打发了,谁会正儿八经娶我为妻?你当他们稀罕安家大娘子的身份吗?”   琳儿嘟着嘴一脸不忿。   “行了,知道你为我好,现在说这些都无济于事,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万生养大,等他考取了功名,就无人敢欺辱我了。”   “小少爷今年是下场了,可年纪小,怕是还要等三年,小少爷等得住,奶奶您怎么等得住?”琳儿皱紧了眉头,满脸担忧。   一个花儿似的年纪,就这么娇艳在枝头,那些有心思的,谁不想趁着没有护栏的时候把这朵花摘了去。   琳儿也知道,再怎么说,如今的大娘子是小寡妇,与以往再也不一样了。   忠主的丫头唉声叹气,收拾了房屋,出门时顺手带上了门。   已经没有旁的人了。   央央坐在梳妆镜前,她身上的夹衣在室内炭盆温度升起来后就脱了去,如今她身上只穿着薄薄一层的雪色的中衣,长长的黑发及腰披散,她看着铜镜,手上慢慢梳着发,似乎在想着什么,愣愣出神。   过了会儿,似乎是开着的窗户吹进来了一股凉风,央央起身,路过桌旁,顺手压了灯芯。   室内一晃暗了下来。   红帐垂着帷幔。   央央抬手轻轻掀起了帷幔。   黑暗隐藏了不少,央央淡然坐在床榻边,拉好了帷幔,她开始解开了衣裳的系带。   明明是深冬了,央央入睡时还是脱了那外在穿的中衣,只薄薄一件小肚兜就是。   厚厚的锦缎被子拉开,央央躺下,下一刻,她被拖入了一个暖暖的怀抱中。   “等你真久,我险些都睡着了。”   男人的抱怨里还带着一份笑意,自然的就像是早早回家的丈夫对迟归的妻子。   央央瞪圆了眼,张嘴就要叫。   那康邪如何纵容她喊出声来破坏了这难得的独处好时光,是以低下头直接吃住了央央的嘴,想着法儿咽下了她的声音,只听着央央细碎的呜咽,像是初春梁下燕窝里的雏鸟。   康邪行事乖张,自打定主意,这怀里的小妇人就是他的了,对央央再无对外的客气,只想着自己想要的,任他揉|搓,贪婪的让那小妇人在他怀中哭出声来。   央央挣扎都带着欲拒还迎,眉眼里都是魅色。   以往都是她用这手段,难得被他用回在自己的身上,可真是让人爱得很。   “不要……你放开我。”   可再喜欢,这面子上还得拒绝着。   央央双眼都哭得红了,那樱桃小嘴都让康邪吃的肿了,上面还有他的牙印,脸颊上都是泪痕,被蹂|躏的模样,使人不敢多看。   康邪抱着她,心里那团火收不住,只想在小妇人身上好好宣泄一番。   “好人儿,乖,给我吃一个。”   康邪在央央那儿乱拱一气,只贪婪要着自己想要的。   怀里人儿哭着的模样,实在让他喜欢得紧,恨不得让她哭得更惨一点,哭得让他心化了才好。   央央抽泣推着他,又如何抵抗得过,还是给人好好搓玩了一番。   那细碎的呜咽随着红帐的阴影,夜深了才逐渐停下。   醉了酒的男人还是有分寸,只抱着自己娇娇亲近,没做的更过分。   “乖,哭什么,等我们洞房花烛,才有你哭的时候。”   康邪抱着怀中小妇人,多少得了些甜头,懒洋洋躺在小妇人的床上,刮了刮她的鼻子。   央央细胳膊细腿儿,刚刚好没有费一番气力,这会儿话都不想说,咬着唇眼泪直流。   “你也是个读书人,一肚子仁义道德都读到狗肚子了吗?你竟然敢做出这种事!”   康邪听着有趣,低头又吃了吃央央的嘴:“跟自己的女人做这种事怎么了?”   央央说不过,背过身只哭。   康邪听了一会儿,小妇人哭得声音好听是好听,哭的多了,伤嗓子。   他伸手把人翻了过来抱紧自己怀中。   “你倒是水做的,这眼泪多的吓着我了。”康邪抹去她的眼泪。   “哭什么,明年开了春我请媒人来,让你做我正正经经的正头娘子。”   央央捂着脸,飞快看了他一眼。   “……你偷听我们说话!”   “这算什么偷听,我先来你们后来,我还要说你专程把这话说给我听的。”   康邪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真相了。   “那些事你不用担心,不管谁来给你提亲,统统都拒了,只说你已经定了亲,是当年还没有假装嫁给你阿兄之前的婚事。”   康邪考虑周到。   央央却故意说:“哪个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若是个正经的,如何敢做出翻寡妇墙的事!藏在我床榻,按着人欺负!你得了好,嘴上倒是能说些人话了。”   “我得了好,我怎么得了好?”   康邪笑着:“得了好的难道不是你吗,刚刚还不舒服?”   央央涨红了脸,眼里都是水波,反驳不得,说又说不过,可是羞恼。   康邪哈哈一笑。   “我敢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我的。”康邪摸着央央的发丝,“说来奇怪,你就像是我从出生起就丢失的热情一样,让我怎么都放不开手。”   央央垂下了眸。   莫不是这话本的法力已经控制不住了?   不然他怎么就能摸索到一些边缘?   若是如此,只怕距离他挣脱的日子也不远了。   铃铛只解开了三个,岂不是说,回去了她还要想法子让他再解开两个?   愁人。   康邪说道:“你旁的不用管,只等着我来娶你就是。”   央央却不依。   “你是哪个!说轻薄就轻薄!说娶就娶?你说了娶我就要嫁?好人家那么多,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泼皮!”   央央的那点子骂,康邪完全不当回事。   “乖,等着我来娶你就是。你那个小侄儿,我也给你养着。”   康邪没闹到太晚,夜深人静之后,悄悄又翻了墙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   那康倩倩从入夜到处找,找不到康邪的身影根本无法放心,几乎是守在康邪的门外。   她都睡着了,迷迷瞪瞪一睁眼,发现了一道人影从高高的墙上翻了下来,拍了拍灰就开了门进了房中。   是哥哥!   康倩倩看了好久,终于看明白了。   什么醉酒,怕是借着酒意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康倩倩盯着那高高的围墙看了许久,猛地打了个寒颤。   那围墙的对面,住的可不是安记酒楼的小寡妇,安家的大娘子吗!   难不成哥哥当初的那一条手绢,就是安家小寡妇的?   康倩倩看着那康邪的房间灯亮了,水声哗哗,又熄了灯,咬着唇。   一个寡妇,哥哥肯定不是和她来真的。   一个寡妇罢了!寡妇……   不过是被她哥哥玩了玩罢了!   寡妇现在心情很微妙,堂屋坐着五个涂脂抹粉的中年女人们,警惕地盯着对方,都对着央央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安家娘子,您不妨,再考虑考虑?”   五个人来给三家人说亲,唯独没有那个姓康的。   央央眯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好啊,再考虑考虑。” 第68章 书生与小寡妇8 ...   央央那面前的几个媒人, 都是受人之托, 专程跑这一趟想要来把安家小寡妇说走。   这一家依旧是县丞家的小公子那儿要个妾, 一家是隔壁县米粮铺子的东家想要说个能抛头露面做生意的继室, 另外一家倒是稀奇了,是当地一家有名的画师,来给他儿子说亲。   第一个是妾,第二个是继室,这第三个是妻,但是第三个,谁都知道那画师的儿子是个痴儿, 已经十七八岁的年纪,依旧是个稚儿。那画师是个女子,早年没了丈夫,一手把儿子养大,如今身体不好了,想法子要给儿子找一个人照顾。   那说过去是做妻,还是做娘?   央央笑盈盈着,都说是考虑。   这说是考虑还真的像模像样的考虑, 专程派人去打听。   第一家县丞家的公子根本不用去打听, 早早就知道是个什么人,后宅的女眷多的, 自己开个楼子都不缺什么了。   第二家那个米粮铺子的东家三十有七,膝下有儿有女,长子都二十有一, 比央央还要大上几岁。此人儿女都分了家产,根本不怕什么继室来了偷偷摸摸弄了家产去,就指望有个人来把生意照顾着,顺便再把他的孙儿养着。   这到底是要一个继室,还是要一个信得过的管家?   第三家的画师连提都不用提,谁都知道情况有多糟糕。   这样的三家提亲,说起来真的是要把安家的小寡妇当做街头随意欺负的小乞儿了。   这种人家的说辞都能拿得出来,安家的小妇人若是都能同意,谁还不知道这安家,可不是没有了主家,任人欺凌。   那琳儿气得火冒三丈,若不是央央拉着,早使了棍子把人撵了出去。还相看人家?这三家加起来,可不是要结仇吗!   “奶奶您倒是好脾气,让人家欺负到门上来了,您还要从了不曾?”   琳儿得知央央使人去打探消息,可气坏了,就围着央央嘴巴说个不停。   “您是知道的,这些子都是什么人家,可不是变着法儿作践您!您还打听什么考虑什么,直接把人全部撵了,谁敢上门来,只打了出去就行!”   央央摇着扇子,手中还握着一本游记。   比起琳儿的愤怒,她还算淡定。   “气什么,这些人家已经算是好的了,我一个寡妇,还能改嫁个什么好人家?”   “奶奶!”   琳儿这可就气大了:“您怎么能这么说您自己!您怎么就不能嫁一个好人家了?!只要您确切告诉外头,您打算另外改嫁了,总是有好人家要请了媒人来的,不至于让您被这三家羞辱。”   “算什么羞辱,人家县丞公子是官家,那边铺子的东家比我们做得大,哦,还有人柳画师,若是她儿子是个好的,这等姻缘可落不到我身上来。”   央央就这么说着,把琳儿气得直翻白眼:“奶奶!”   “那没有这三家,你倒是说说我还能嫁给谁?”央央打趣,“难不成我还能嫁给个读书人,以后去做秀才娘子不成?”   这话倒是一下子提点了琳儿。   “奶奶!这有何不可!”   琳儿亮着眼睛:“往日里来往的书生那么多,多是没有成亲的,您要是有这个意思,我只管往外悄悄说一说,总有那书生门户来提亲。”   “然后呢?”央央不紧不慢摇着扇子,“那书生门户如何看得上我一个商贾寡妇?婆媳如何相处,小姑小叔如何相处?又或者人家门户里,早早就有了红袖添香的人?”   琳儿被这么一说,愣了愣。   “这么说的话……奶奶,我倒是知道一个,我们院子隔壁的康家,康家的秀才,人家可是没有娶妻身边没有人,康家的爷娘也好,小妹温和,倒是个好人家。”   央央笑了,笑起来的时候,她眼睛眯成一条缝,里面透露着看孩子似的无奈:“你啊,竟会异想天开。你倒是看上人家了,人家为何要看上我们?傻丫头,去收拾了准备午膳吧。”   琳儿出了门,还是念念不忘,虽说那康秀才不是什么顶了好的人,但是若是在和这三家比起来,已经是了不得不可多得的好人家的关系了。   若是自家奶奶嫁了康秀才,日后大不了拆了中间这堵墙……   琳儿考虑的倒是妥当,私下还派人去打听过,那康秀才最近怎么就不见人了。   康秀才不是没见人了。康邪最近忙。   他收拾了东西已经要准备北上京城赶考,这个节骨眼上,小妹不见了。   不但如此,康太太还病了。   康邪身为家中的立门户长子,自然被耽误了。   康太太牵着康邪的手哭天抹泪:“我的儿,你那妹妹从小就娇惯着,这一个找不到人,可不得了,她若是有了三长两短,你让我们一家人怎么活!”   康邪自是知道那妹妹不是亲妹妹,而是这救了他的康太太康老爷唯一的独女。   或许不是独女,当初他们也有一个儿子,那个儿子被他们放弃了,用来救他,最终死在那场火海里。   就凭着他们为了救他而舍弃长子的决心,康邪对康家人也是多有顺从。   那康倩倩从小是个机灵的,可不知道她怎么就能失踪了去。只一个小姑娘若是失踪不见,总是不好的。大多数都是找不回来的,就算有那么一二个找回来了,名声败坏了,有的身子败坏了,家里头丢不起这个脸的,恨不得把这个闺女弄死在外头。   康家却不行,康家如今就康倩倩这个独女儿,可不能丢弃,一家子都要想法子把人找回来。   康邪和同窗到处打了招呼,借来了不少人到处帮忙找康倩倩。   这边的动静也传到了安家来。   那琳儿是个心思活络的。得了康家小姑娘走丢的消息,来给央央当事儿说:“奶奶,康家的姑娘不见了。”   央央一听就晓得。这位康家的姑娘怕是悄悄中知道了什么,独自先康邪一步去了京城。   可康家人不知道,还在满城找闺女,隔着一堵墙,都能听见那康太太的哭声。   央央随口提了一嘴:“那小姑娘一个人走不远,附近没有,只去问问车行镖局。”   琳儿默默记下了,趁着出门去的时候,叫了一个小子去康家,指明了找康邪,把这说辞给了康邪说,在后面还加了一句,说是安家奶奶心善,见不得人难过,又是邻里邻居的,想到了这一层,虽不知道具体如何,但是希望能帮到康家。   康邪焦头烂额,康太太在家中哭天喊地,时不时还要撞个墙,他必须在旁边盯着看着,免得出现意外。   这么些日子,倒是不得不忍下了对那小妇人的思念,隔着一堵墙默默想着那小妇人度日。   虽没有去到那小妇人身边,可有些事他不是不知晓的。   外头有些人想着法子,要来糟践他的娘子。   康邪早就压了一肚子的怒火,只等着手头事情结束,直接去把那小妇人领进门来。   那些人想要来欺负他家小妇人,也要先问问他答不答应。   没想到,这个关节上,倒是他家小娘子想着他。   车行镖局?   康邪眸中多了些深思。   他家小娘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没两天,那康家人不哭了。   康太太倒是主动给人解释,哪里是姑娘丢了,之前舅姥爷想孩子了,让人领了孩子去京城,他们真巧不在,那份书信压在了桌角下面,倒是白慌张了一番,姑娘只是去了外祖家,没有旁的事儿。   无论如何,自己家姑娘的名声还是要维护住的。   那旁的人信不信,就是他们管不到的事情了。这会子,康家爷娘在不停的催康邪赴京赶考。   槐花县距离京城算不得很远,再远一些的地方学子早一个月就赴京了,槐花县的学子们,都还在结伴着三朋四友,准备什么时候才出发。   康家原本是一直留着康邪的。   康邪身份不简单,若是他真的考上了,留在了京师,后患无穷。可是偏偏康邪来到他们家的时候已经十岁出头,是个早就记事的年纪,来到康家之后自觉学习读书,跟着其他的学子一起拜入书院,让康家爷娘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么一念书,就念到了考取功名的时候。   原本,康家爷娘还想着要是能把人留下来,错过这一次的时间,下一次又是三年,三年之后还有什么变数也说不定,心里头都已经起了一些心思。别的学子们收拾了东西,唯独康邪还是无所事事,一点都不着急。   这一知道康倩倩去了京城,可就不得了,闺女一个人在外,简直是把康家爷娘的心放在油锅里炸,焦急万分。   没得办法,之前还想要把人先留下,现在倒是把康邪先催着让他去京城,不管怎么样,先把他妹妹找着再说。   康邪没有拒绝。   早些赴京也好。   京城……   那里有着他一直想要回去找寻的东西。   也有着他必须要去解开的谜题。   康家爷娘想要留下他的举动他大约猜得出来是为什么,但是他不能就这么接受。   至于康倩倩。   车行的人是他安排好的,她一路上肯定是安全无虞,到了京城也有人看着。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康邪不至于让她真的出意外。   只不过为了顺利抵达京城,就不得不利用一下这个妹妹了。   康邪嘴角一挑,笑得端是邪气。   还好,这个妹妹还算是有用。   等回到京城,他少不得给妹妹多一些补偿。   补偿就够了。   至于现在嘛。   康邪收拾好了东西,趁着夜色翻墙,轻飘飘落在了央央的院子里。   那琳儿早就回了耳房,他家小妇人似乎还在烛下看书,身影落在格子窗上,细弱又可人。   怎么还醒着。   若是睡着了就好了。   康邪站在院子里等了又等,那烛火终于掐掉了。   康邪脚步无声,悄然靠近门窗。   他手指轻轻一戳,那格子窗的纱绡被他手中的刀刃割破。   下一刻,一股浓烟从筒子里飘进屋中。   康邪等了又等。   大大方方推开了门去。   不过片刻,康邪怀中抱着熟睡中的小妇人消失在安家的院子里。   次日清晨。   “奶奶,您还未起身吗?”   琳儿在门外守了好些时候,以往自家奶奶早就起身了,这个时辰了,难得还有她睡着的时候。   琳儿得不到央央的回答,推了门。   房中空无一人。   “奶奶?!”   琳儿找了半天,只在床头找到了一份书信。   是写给她的。   信的内容不多,只是说近日这几家提亲者都不好拒绝,又不能答应,心中烦闷,有康家小妹的这份关系,康家秀才赴京赶考,她就顺路跟着人去京城散散心,说不定改日将安家酒楼开到京师去。   琳儿看完了这份信,拔腿跑出去。   她绕了一大圈,终于跑到了康家门口。   她拍了门。   “康秀才!康秀才在不在?!”   那来开门的是康家的太太。   “这不是安家的琳儿姑娘么,大早上的有什么事?”   康太太笑容和蔼。   “太太,康秀才在吗?”   琳儿发问。   “这可不巧,今儿一早,我儿就赴京赶考了。”   康太太说着。   琳儿心中松了一口气。   今儿一早走的,那就对上了时辰。看样子自家奶奶真的是跟着康家秀才出门的。   那康家秀才别的不说,多年邻居,自然是靠得住的。   更别说,琳儿心里还有那个想要把自家奶奶嫁给康秀才的意图,这算是直接赶了巧了。   “没事没事,就是那康秀才在我们酒楼拉下了东西,我本说是来给秀才送来,既然他不在,改明儿我给您二位送来也行。”   琳儿确认了自家奶奶的安全,笑着离开了。   她心情好,指不定等那康秀才带着奶奶回来,他们家就要准备喜事了。   到时候,自家奶奶就是秀才娘子了。   那些人,看他们还敢欺负到门上来不!   远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   央央睁开了眼睛。   她被那个登徒子抱在怀中。   “娘子,醒了?”   康邪笑得放肆。   央央垂眸。   这样的他,还真是让人惊喜不断。 第69章 书生与小寡妇9 ...   赴京赶考的学子带什么的都有, 像康邪这样, 带着一个无亲无故的外家小寡妇的, 独此一号。   康邪家中为了康倩倩, 早早就给康邪准备了不少的银钱,生怕康邪缺钱没有门路找到康倩倩。   康邪也不客气,直接先在京中定了一个一进的院子,买了两个丫头来服侍央央,一切打点妥当,这才去了那车马行。   车马行早早都是打点妥当的,一路上确保康倩倩的安危, 又在把人送到京城后,稍加诱导,给了那么一点儿的方向,顺理成章让康倩倩朝着康邪想要的方向走去。   如今的康倩倩,初初得知自己家兄长的真实身份,咬紧牙关,打算去找那京中早年拜在前宰相门下学习的晋王。   论身份,晋王是当今天子的胞弟, 论关系, 晋王曾是前宰相的得意弟子。晋王无论帮与不帮,成与不成, 此桩事都牵扯不到这位贵人,说不定他就心软了呢,帮了这一把了呢。   无论如何, 如果是晋王出面,前宰相的冤案,说不定就能在十多年后,得以平反了。   康倩倩在提前抵达京中的这些天,一直在围着晋王和前宰相的那些事打转,想方设法想要得到些什么讯息。   而康倩倩是话本的主角儿,她的身上自然是与别人不同,轻而易举就能将那些旁人多年都无法触及的事情掌握在手中,和晋王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成功拿到了关于前宰相一案中的关键一点。   如今的康倩倩,女扮男装化名康潜,已经是晋王门前的食客。   康邪得了这个消息,倒是不意外康倩倩的能力。   这个妹妹从来是胆大心细,从小能做到不少的事情,在这方面,她能做到的更多,同样,就能帮到他的更多。   与他,甚好。   如此以来,他倒是有了一些时间,能够更好的给央央,把自己家的小妇人安顿好。   关于这前尘旧事,牵连甚广,摸索起来也极为复杂,如今有了康倩倩在前冲锋陷阵,让旁人的注意力都落不到他身上来,才是目前最好的局面。   康倩倩旁的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时也没有需要他过于操心的,现在还有即将到来的科考呢。   一进的院子左右东西厢房,只住了康邪央央并两个丫头。   丫头是买来的,暂且服侍央央,康邪只说了,服侍夫人,可没有说别的,这两个丫头一看央央那梳着的妇人发髻,又与康邪同住,自然将央央当做了康邪的妻,一口一个主人主母。   央央自被带来了京城,整日里郁郁寡欢,与康邪总是隔着桌椅,面色淡淡。   这登徒子倒是能做出上门偷人的行为来,她可不能就这么顺着康邪走下去。   起码不是现在。   现在的话是康邪整个事情中最要紧的,一则是科考,二则是旧案,央央若是现在将自己牵扯在其中了,说不得还要惹来一些麻烦。她现在只想着让这人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做法,想一想该如何让她欢心。   只要他低声下气来求了,那么央央自然是可以拿出那铃铛来,与他解开了去。   京城的隆冬刚过,开了春也不过半个月的光景,京城中就出了两个人物。   一个是晋王府中,得了极大恩宠的一个食客,叫做康潜的,长得很是娇小可人,听不少人说,那晋王,八成与这小食客,断上了。   这小食客可是极得晋王恩宠,一直被晋王带在身边,听说那晋王妃也好,侧妃也好,想尽千方百计,也不能动那小食客半个手指头。   这算是风流韵事,多的是人在私下嚼舌根,摇着扇子说一说那晋王与他家小食客的销魂事儿。   另外就是即将到来的殿试。   先前的科考中,有一个叫做康邪的人,连中三元,名头早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所有文人学子都想要拜读他的大作,奈何这人入京了快半个月,也不见得他出门来与人应酬。只依稀听了他府中的小丫头说,这主人整日里,只一桩正经事,那就是抓紧了时间,与夫人戏耍。   这头听了这话的,只当康邪早早成亲,还带了妻子来考试,多的是人在那儿夸赞康邪此人,宠爱妻子,是个君子。   殊不知,这君子却是个梁上君子,妻子都是偷来的。   康邪的名声大,也是传入了康倩倩的耳中。   她直到这个时候才晓得,自己的哥哥居然已经入京半个月有余。   这么长的时间,只听说康邪与妻子在一起,不外出不应酬,是个好男人,可她怎么就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什么时候有了妻子?   康倩倩左右打听了一番,找人在那两个丫头的身上下了一番功夫,倒是打问出来了一点消息。   听说,这康家的主母似乎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子,梳着妇人发髻,平日里总是一身淡紫色的衣裙,郁郁寡欢,神色淡淡,身子骨也甚是较弱,总是在生病,那康邪整日里,都是围着妻子打转儿,似乎是主母天生体弱,是个不易养活的身子。   若不是已经过了隆冬,怕是早早就要去了。   又说那主母不苟言笑,又整日里流泪,与康邪之间倒是有些嫌隙,不像是什么恩爱夫妻,与外面传的,不太一样。   康倩倩听了,倒是纳闷了。   她一开始心中一个咯噔,还以为康邪是不是和那安记的小寡妇勾搭成双了,趁着这种时候,把人家小寡妇给勾搭来了。   她还在想着,这抢夺人家寡妇,是个什么罪名,自己哥哥若是被人记下了,可该如何是好。可听着,这个所谓的主母,可不是那安记的寡妇。   那小寡妇听说素来是要强的,哪怕是几十个债主上门讨债,安记酒楼险些被砸,她都能挺胸抬头挡在安记酒楼的门前,不亢不卑与那些债主一一致歉又请期,最后给安记赢来了不少时间,让安记得以周转。   这样的一个硬脾气的娘子,如何会是一个身子骨较弱,又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小娘子呢?   八成不是那安家的寡妇。   可若不是安家的小寡妇,康邪这又是从何处弄来了一个小娘子?   康倩倩心里火烧火燎的,急。   她自见了那方帕子,又得知康邪心中喜爱那小妇人,早就被妒火烧得眼睛通红,恨不得让那小妇人早早死了才好。   这一个小妇人就足以让她难受了,又来一个,还是让康邪带在身边,整日里形影不离的。   康倩倩想方设法打听到,那小妇人是个足不出户的,整日里在院子里,不是赏花就是垂泪,说的让外人知道了,还当做是一个命不久矣的弱女子。   这足不出户,在院子里又是在康邪的庇护之下,康倩倩想要见到人,简简单单去把人弄出来,肯定是不行的。   除非她正儿八经用妹妹的身份登门。   但是她不想。   这里不是槐花县,这里没有人知道她和康邪之间是兄妹关系。   这里,他们就是最简单的陌生人关系,而这个,也是康倩倩最想要的。   只要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兄妹关系,那么她和康邪就有在一起的可能,但是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他们是在一个屋檐下,用亲兄妹身份相处的兄妹,那么世人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   哪怕是为了这个,康倩倩也绝对不愿意用妹妹的身份去登门。   既然走不了这条路,就只能走晋王的路子了。   晋王喜好美人,满府里的美人多的数不胜数,除了她,还有不少的美人。   而她,只不过是晋王的一个小小游戏里的角儿罢了,如今虽没有吃到手,但是不代表以后也吃不到手。若是让晋王迟到了手,日后的她,不过也是晋王后宅里的一个侍妾罢了。   晋王,从来都不是康倩倩的选择。   她虽然不会选择晋王,但并不代表晋王就没有用。   相反的,晋王在这方面,有用多了。   康倩倩只需要让几个多嘴的下人,一方面说一说那康邪的厉害之处,让那些食客们主动给晋王提议,要不要请那康邪过府一谈,再顺便说上那么几句,这康邪房中的夫人,听说生的是美貌如花,有着沉鱼落雁的姿色。   京城里的美人看多了,欣赏腻了,偶尔来上一个穷乡僻壤里的小野花,晋王还真的动了几分心思。   他也不是说要对别人的妻子怎么样,但是既然提到了人家的妻子相貌好,他又被勾起来了,少不得要见上一见。   只不过这见了,又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呢。   那边康倩倩提了这话,那头央央就知道了。   她还在屋子里扮着一个被强掳而来的小妇人,整日里让百灵伪装她的声音哭哭啼啼地,自己在一侧嗑着瓜子,翻着话本,好不惬意。   那百灵也是许久都没有松快过了,难得还有跟着央央一起做戏的时候,那哭哭啼啼,可是哭得真情实意,甚至还知道转个音儿,似那戏台子上的青衣,拖着长长的转音,哭得令人心尖儿发颤。   外头那两个丫头,打扫院子的,浆洗衣服的,面面相觑。   这主人爱护主母,可主母整日里啼哭,这对夫妻,怎么瞧着都不太对劲啊?   尤其是主人康邪,非要说那哭声是主母养的一只鸟儿,主母好着呢,能吃能笑,才不是她们猜测的那样。   这番言辞,谁能相信?   明明她们进屋里去服侍主母的时候,主母总是坐在那儿抹眼泪呢。   这个就要多谢百灵从外面叼回来的草叶,碾成汁,洗了手绢,再用手绢沾沾眼角,泪意说来就来,无需酝酿。   不过央央的确比起之前的确有些沉默寡语,又不出门,康邪想要亲近,只想着这个心尖尖儿的小妇人,连一场红烛喜被都未给准备,怎么好把人夺了去,免不得只能小意哄着。   央央想要的自然就是让康邪解开铃铛,可没有缘由的就来,可是不行。   她寻思着,令丫头摆了一桌菜又放了一坛酒,令丫头去前头院子请了康邪来。   今夜正好,是该好好推动推动,让这一直卡在这个节骨眼不动的康邪,主动动上一动了。 第70章 书生与小寡妇10 ...   康邪自打上京, 就没有得到过央央的好脸色, 虽然在槐花县的时候, 他也没有怎么得到过好脸色, 但是现在两个人怎么说也该是在一起的关系了,这小妇人除了他,也嫁不得旁人,该是学的乖才是,偏她性子执拗,还给他这个准夫婿脸色看。   谁让他做错了,又宠着这小妇人呢。说是把人掳了来, 除了亲亲小嘴,偶尔得点甜头,甚至都没有动她分毫,比起在槐花县隔着院墙偷香窃玉时,还要克制几分。   亏着如今两个人还顶着一个夫妻的名头呢。   康邪心中也知道小妇人面对此一遭,心中甚是不痛快,自是不敢多言语什么,只顺着小妇人哄着。   今日倒是稀奇了, 小妇人会有主动来请他的时候, 康邪竟有些受宠若惊,同时心中又开了花, 小妇人这头松了嘴,倒是个好事儿。   康邪也想过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可是他来了京城, 八成是不会再回到槐花县的。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个槐花县里对他来说,就是这几年蛰伏的一个落脚点。   京城,前宰相的旧案,还有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没有办法脱身再离开。   他不能放弃京城,安排了这么久,想尽了法子来到这里,就不能回到康家手中。   但是这个意外认识的小妇人,他也不会放手的。   既然两面都不能放手,那么他能做的,就是把他的小妇人直接带到京城,留在自己的身边,以后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放手。   但是……   现在他的情况还没有明确,不能给他的小妇人一个确定的名分,只能先委委屈屈的,胡乱顶着一个夫人的名头,留在他的身边。   毕竟这件事如果成功了也就罢了,如果失败……   他的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若是小妇人成为了他的妻子,那么小妇人势必要和他共进退,说不得要把他的小妇人连累了,若是黄泉路上,小妇人哭着问他,他可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现在的时间,也就只能这么委屈小妇人了。   小妇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给他一个好脸色,康邪不得不说自己真的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真好。   自打上京这么久,小妇人第一次请他入房去,康邪想了想,索性就弄了一身新衣,又梳了发,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儿,这才趁着夜色,提着一壶酒敲响了房门。   那两个跟在央央身边伺候的小丫头,不过是外面买来的,用着不顺手也不当事儿,不过是一个做些粗活儿,一个做些端茶递水的事儿。   这守在门边的,开了门,看见了康邪,自然就出去合上了门,把地方留给了他们。   康邪提了一壶酒来,自然不是自己喝的。他专门去寻了这京城里最绵柔香甜,不带劲儿的果酒,就是给央央的。   央央准备了一席饭菜,换了一身比较这些日子稍微单薄了些的春裙,背着光坐着那儿,手里还把玩着一个小玩意儿。   “娘子,”康邪倒是不客气,上来就握上了央央的手,“春宵等我,可是急了?”   央央只白了他一眼。   “康公子,请自重。”   外人怎么把他们当做是夫妻,央央可不能把康邪当做自己的夫君,她自持而冷淡,像是最高不可攀的神像,斥责康邪的轻薄。   康邪如何自重的起来,他在央央的面前,骨头都要软了,轻飘飘的,恨不得抱着央央让她作为自己在人间的重量。   “娘子,为夫耽误了,让你久等,可怪我了?”   他倒是自说自话,毫不在意央央的冷漠。   反正现在冷漠,以后不会冷漠就够了。   这小妇人总是他的,日后好生把人照顾起来,总有她温柔的时候。   说是这么说,可看着小妇人不给他好脸色,康邪也有那么两份无奈,他松开了握着央央的手,一撩衣摆坐在了央央的身侧位置,把酒坛拍开,倒了两杯酒出来。   “娘子,今日难得叫我,可是有什么要给为夫说的?”   “我且问你一件事,你需如是回答我才是。”   央央攥着拳头,那粉嫩的脸颊上是一种薄怒。   康邪看了有些心疼,又有些有趣,这样子的央央瞧着,也是格外的好看呢。有趣,喜欢,他喜欢得紧。   “你直说就是,我没有什么会瞒着你的。”   央央慢条斯理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昔日你在槐花县对我屡次轻薄,不知道是不是将我当做了什么人,那般轻慢,使人只想提把刀子捅死你!”   康邪摸了摸鼻子。   没料到,这小妇人居然还有这个心思。   当初倒是没有表现出来,他却以为小妇人是从了他的。   咳。   “是我轻慢了娘子,为夫这里给娘子道歉可好?”   “不必了。”   央央依旧是板着脸,不给康邪一个好脸色。   “你这次又将我从槐花县掳来,这种行径,和强盗有何区别?”   “强盗劫财劫色,我都不要,我只要一个媳妇儿罢了。”   康邪说话的模样,倒是没有多少书生气息,满身都是一种匪气。   这就是了,康邪从来都不是什么老老实实的书生,他读书,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在此之前,他康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有当年的京城中人知道。   这一身的匪气,只有在央央的面前才会释放出来,明明白白告诉小妇人,面前的这个男人,表里不一。   什么最温和的秀才,不过是个骗人的假象罢了。   他康邪,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自然是要怎么土匪怎么来,怎么把人弄到手,怎么来。   旁的,也就是因为心疼了小妇人才这么一直僵持着罢了。   央央听了那话,心中倒是一点荡漾。   这人还真是,说的让人心中有了些旁的想法。   若是他当真转进了那土匪窝,她岂不是可以去充当一次被土匪劫进山寨的小女子?想尽办法把那土匪头儿,弄得生死不能,只能求着她,请她送他铃铛以解相思。   这倒是简单的多了,比起书生的这个身份来,央央莫名确实喜欢山匪身份了。   这可不行。   央央赶紧把自己扩散出去的想法收了回来。   如今不是面对一个山匪,而是面对一个书生。一个无赖的书生。   “听听你说了什么,这种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央央故作恼怒,“你书院的先生如果听了,都要替你难为情。”   “这有什么。”康邪倒是大大方方一杯饮尽了杯中酒,转着杯子笑道,“我说的可是有哪里不对?别说我那书院的先生,就是我爹娘,也说不得我做的不对。”   这个爹娘自然指的不是康家的爹娘,而是他的亲爹娘。   他们家的人,也是一门文臣,但是骨子里,还有些武将的气息,总是那么的耿直,直的让君王不喜,让朝臣不爱。   最终导致了那一场灭顶之灾。   之后康邪就知道了,单纯耿直如何,心怀深意又如何。   只要能活下去,能给自己满门的冤案平反,那些都是次要的。   不重要。   他做一次真的自己就够了。   央央说不过他,只咬着唇。   “你肆无忌惮!”   “过奖,我这个人在别处都是克己复礼,唯独在娘子面前,忍耐不得啊。”   康邪嘴角的那抹笑,坏得很。   央央倒是想着,若是把这个人和当初的那个道士放在一起,她是敢确认是同一个人吗?   完全不敢。   根本不会想到半点。   那道士是个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   当初不过是刻意引逗了一番,那道士居然自己跑去受罚,看都不看她一眼,恨不得把自己弄死在外面,不回来面对她了。   可惜不行啊。   她们两个人,势必要在一起一辈子,分都分不开的那种。   央央的嘴角也带上了一抹浅笑。   这一抹笑意,落在康邪的眼中有些碍眼。   这笑,分明不是对着他的。   “娘子。”   康邪轻轻唤着央央:“你想到了什么?”   央央立即收敛了那一抹笑,垂下眸:“想到了过去罢了。”   “过去?”   康邪转着酒杯:“莫不是想到了你的兄长?或者你的父母?”   那安家的人,安家老太爷老夫人都是很不错的好人,养了一个好儿子,也养出来了一个好养女。   如果不是那家人养得好,安家小娘子不会在安家的那种情况下,义无反顾留下来。   这安家,比起槐花县大多数的家庭倒是好出了不知多少。   康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嘲笑道:“娘子,以后成亲,你可要记得,你的娘家是个好家,你的婆家,也是好人家。”   只可惜,好人家的前宰相满门,都被不是好人的那些人陷害导致灭门。   安家也是如此。   明明是一家子好人,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能好好的活下去,撑着这个家?留下一个小姑娘带着一个小崽子,过得多艰难。   康邪吐出一口浊气。   央央眸光一闪。   她想了想。   “我且问你,你可是想要娶我为妻?”   康邪没想到,央央居然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自然是的。”   她都问了,康邪也没有藏着掖着。   他大大方方说道:“我心仪你,想要娶你回家。以后几十年,我们相守白头就是。”   这倒是毫无遮掩的大方。   央央嘴角一翘。   她这算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种话。   有些高兴。   央央垂着眸。   “你既然说了,要娶我,为何私下又抢我走?莫不是不知道聘为妻奔为妾吗?”   央央还故意说道:“莫不是康秀才也要学槐花县那几户人家,说我回去做妾?”   “又或者,带了我来京城,就是为了伺候你,改明儿你娶了妻,让我去给人家敬茶?”   “浑说什么呢!”   康邪听到这话就不乐意,虎着脸:“你是我正儿八经的妻,没有你给别人敬茶的。我带着你,不过是心疼你,想着你,离不开你,旁人怎么说是旁人的事,我怎么做,是我的事。我说要娶你为妻,那就是婚书聘礼入籍走一套正经的,昭告天下,你是我的妻。”   央央听到这话,若有所思:“既然如此,你都说了要娶我为妻,为何不办呢?将我无名无分藏在这里,成何体统?”   康邪不说话了。   他是怕连累了自己这个心尖尖,离不开,把人带来,不敢成亲,怕事情败露。   可是的确不能把人家一个好人家的女儿藏在自己的房里这么久。   “等我。”   康邪慢慢说道:“十天后殿试,揭榜之后,我许你婚书。”   央央眸中似乎有些水光。   “……我信你。”   她低着头有些哽咽:“你听好了,我豁出去了,我一个寡妇,又给人掳走,不嫁给你也没有别的路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哄我,但是我…信你这一次。”   “我信你是要娶我。”   央央主动握住了康邪的手。   “你既然说要我等你,那我就等你。”   “但是我们既然定下了婚约,没有一个东西可不行。”   央央声音柔柔地:“我送你一个信物,作为你我婚盟的见证,可好?”   康邪心里头都烧起火了。   婚盟的见证。   他家小妇人这是同意了。   点了头,以后就是他正儿八经的妻子了。   康邪按捺住激动。   “自然是好的。”   央央牵着他的手,缓缓落在了自己的脖颈。   那里是一圈似银非银的链子,穿着一颗铃铛。   “我将这个送给你,可好?”   央央的声音更娇柔了。   “来,你亲手摘下它,以后佩戴在你身上。” 第71章 书生与小寡妇11 ...   这个铃铛康邪见过。   不只是见过, 在槐花县的时候, 他对这个铃铛还深入的了解过, 伴随着央央的哭声, 煞是好听。   从第一次见到央央起,这个铃铛就一直在她的脖子上挂着,晚上入睡也不曾摘下过。   或许是这个铃铛一直跟着央央,康邪有时候在做梦中,也能梦见这个铃铛。   但是不知道为何,在梦中,他对这个铃铛有着深深的厌恶之情, 根本不想碰一下。   就好像这个东西如果动了,就会引来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一样。   但是这小妇人说了,他们既然已经定下了婚盟,自然要交换一个信物。这个小妇人贴身戴着的铃铛,可是一个最好的见证。   她愿意把这个铃铛给他,也是好事。   接下这个铃铛,说不定他和小妇人之间就能形同夫妇。   康邪伸出了手。   央央抬着下巴闭着眼,等着他来摘取。   康邪不会不摘下来的。   她都说了, 这是婚盟的信物, 这个伪君子别的会装,但是在对她的热情上, 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既然如此,他又如何能克制的住呢?   抱歉了,这次她就要先走一步了。   央央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   康邪几乎是在伸出手的同时, 看见了央央的那抹笑意。   不太对。   康邪的手指微微蜷缩。   如果他摘下这颗铃铛,是不是会让央央高兴?   这小妇人别的没有,为何会因为这个而高兴?真的只是因为和他定下了婚盟?   不会。   康邪收回了手,静静看着央央。   眼前的少女比起那十五六岁青涩的女孩,要多了一些成熟,可是这些成熟在她的眉宇间,化作了一种更诱人的芬芳。   他喜欢这个小妇人。   喜欢她用这种全然信赖的姿势迎接他。   只要他拥有这个小妇人,什么就够了。   现在他不能取下这个铃铛,如果他拿下了这个铃铛,日后他出了什么事,让旁人知晓了,还不是要连累到她。   这是他不想要看见的。   他的手在铃铛上摩挲了片刻,松开了手。   “此物甚好,等你我二人交换婚书的时候,为夫自当亲自摘下佩戴左右。”   央央睁开了眼。   她心中一下子就空了。   怎么不摘?   她都把话说成这样了,就等着他动手了,这么好的路子都铺好了,他都能无动于衷?   央央一下子就来了脾气,扭过头不搭理康邪了。   哟,这是不高兴了。   也是,小女子鼓足勇气敢送情郎信物,却被人拒绝了,自然是该难受的。   康邪想,他是个大度的人,小妇人娇气些,小心眼些,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康邪耐着心哄了哄,小妇人还是不肯看他,无奈,他只能先离去。   可惜了他今夜想的那般美好,带来的酒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若是先哄了小妇人开心,给她喂几杯酒吃下去,之后在亲近亲近,多好。   可惜了。   康邪想着可惜,还是把央央的房门拉上,令那两个丫头好生服侍着。   可惜了。   央央也叹息。   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让康邪给躲过去了。   如此顺理成章的好机会,怕是不多了。   央央不满至极,直接导致了她三天没有出门,也没有给康邪开门,有本事,他自己去墙上打个孔钻进来。   这么几天的时间,晋王那边派人上门来,怎么也要邀请康邪过府一叙。   这也就罢了,那晋王的人来说了,听说康邪的娘子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也请过府和侧妃一叙。   晋王是个什么人,康邪早早就打听着的。如何能让他家小娘子去跟那晋王见面。   他只推说自己家小妇人有病在身,尚在休息,不得起身,婉拒了那晋王府的人。   至于他自己,却是推脱不过,非去不可了。   康邪和那晋王还有别的想要联系的事情,在当日,踩着时候离开。   没有了需要应付的人,央央好不自在,她撑开了窗户。   百灵缩了进来。   “不得了,来人了。”   央央抬手,百灵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叽叽喳喳着:“你可知道谁来了?”   央央抬眸。   百灵不敢给她兜圈子,赶紧说了。   “咱们家姑爷的妹妹来了。”   央央眼睛一虚。   康倩倩。   目前还是以康潜的身份在做晋王府食客的人,那么她肯定知道康邪今日去了晋王府。她来,肯定是冲着她来的。   果不其然,两个丫头根本拦不住,康倩倩带着王府的人长驱直入。   “请你们家女眷出来,”康倩倩身边带着的人也是鼻子朝着天,对着一个小丫头趾高气扬,“我们是晋王府的人,让她赶紧出来迎接。”   央央手臂一抬,让百灵去拴上了门。   开玩笑,她来说要迎接,就该她去迎接?也不知道她配不配。   央央自拉了一条薄被躺下。   那两个丫头的确无法,听着晋王府这三个字就慌了,拍打房门让央央开门去。   只是无论怎么来敲门,里面都没有人应答。   一个丫头忽然想到,结结巴巴说道:“我家夫人身子骨不好,最近又病着,怕是起不来的。”   “起不来也要起来,晋王府相邀,容不得她起不来。”   康倩倩穿着一身男装,站在央央的房门外,眼神复杂。   里面的这个人,就是她哥哥藏起来的美人。   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绝色殊容。   康倩倩直接让人砸门。   她哥哥现在还没有功名,这里只是一个民宅,里面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娘子,她打着晋王府的旗号,怎么嚣张都不为过。   那扇门怎么也堵不住康倩倩。   央央早就知道,她只是用这么一堵,逼着康倩倩来动了手。   只要她动手了,就好办了。   两个丫头在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主动跑了进去,赶紧推央央。   “夫人夫人快醒醒,有客人。”   央央这才扶着那丫头的手,缓缓起身。   薄被滑落。   她穿着一身春衫,长褙子微微有了皱褶,绣着朝颜花的裙摆微微一动,一朵朵花摇曳。   她起了身。   康倩倩瞳孔一缩。   那熟悉的面容……可不就是槐花县安家的那个小寡妇!   “你……”   央央却受了惊吓:“康姑娘?”   她脱口而出:“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康倩倩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呢,就让央央给揭穿了老底。   她还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出现在晋王的身边,整日里跟着随侍,旁人都以为她是出谋划策的谋士,晋王再宠爱她都没有什么,但是如果她是一个女人,跟在晋王身边,那么她的名声可就毁了!   她还是想要嫁给康邪的,这种自毁名声的事情,她绝对不能做!   可是没有想到,那个被康邪藏起来的人就是央央,而央央是认识她的!   “康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我和你的兄长找你找了好久!”   央央先发制人,先握上了康倩倩的手,眉目里都是担忧:“你爹娘知道你悄悄跑了,可是为你难过,这不,知道你兄长有正事要忙,特别托了我帮忙来找你。”   “康姑娘,他们说你是晋王府的人,今日你兄长不就是被晋王府请了去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央央一脸的不解。   康倩倩被央央一席话给弄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支支吾吾了两声,头脑一片空白。   “康先生?”   旁边跟着的,是知道康潜这个人受宠,跟在康潜身边打下手的一个管事儿,这人是正儿八经的晋王府的人,他跟着康潜来,就是来跟着跑腿的。   本来就是晋王得知康邪私藏着一个美人,心中好奇,没想到,这个美人他还没有注意,这头倒是出了一个更大的乐子。   这一直被晋王看重的食客康潜,居然是个女娇娥!   而且还是那个被晋王相中了的康邪的妹妹!   这也太混乱了吧!   那管事的自觉撞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双目紧紧盯着那康倩倩,心里的盘算,可是一圈滚过一圈。   康倩倩失了先机,又被央央这连续问话给弄得心神不宁。   她这一走,的确没有什么交代,自己的父母是如何在意她,她如何不知。这安家的娘子说到父母,康倩倩咬着下唇,倒是无话可说了。   这么一来,说是来看看什么妖精的康倩倩,根本在央央面前直不起腰来。   人家是什么什么,安家的现任当家奶奶,被自己的父母求到跟前来找她,不得已住在了康邪的府中,这才是真正的自毁名声呢。   不过……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安家的娘子早就和康邪纠缠上了!   康倩倩气息不稳。   “康姑娘?康姑娘?”   央央面露担忧:“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要不先进来坐一会儿,等你哥哥回来?”   康倩倩硬邦邦道:“不用了,我是来说一件事的,安奶奶,晋王府有请。” 第72章 书生与小寡妇12 ...   央央倒是自在, 上了那晋王府的马车, 闭眸养神。   康倩倩的身份被点破, 以后在晋王府可不好混了, 起码在晋王后宅那儿,都过不去的。同样,她就无法用一个干干净净的康倩倩的身份,去勾搭上新帝,成为新帝宠妃。   晋王府,前宰相,康家……   差不多是时候了。   那晋王府倒是气派, 央央从角门入,就有丫头婆子簇拥了来,围着她一个劲儿夸着些什么。   许是不知道央央到底什么身份,这些丫头婆子,嘴里都喊着娘子,旁的也不夸,只夸着央央相貌好,穿戴精致, 举手投足有气质, 好看得很。   只把央央迎来了水榭,周围除了丫头小厮, 却没有一个主人在。   “娘子且在此稍坐,主人过会儿就来。”   那管事的婆子说着,堆着满脸笑意。   央央抿了抿茶, 笑道:“那接我来这儿的康姑娘可在?我与她本是旧相识,此次入京,大也是为了寻她来的。如是她在,还请让康姑娘来与我叙话。”   婆子抖了抖脸上横肉,笑的样子都有些尴尬了。   “这,这怎么好。”   王府哪里有什么康姑娘,有的不过是一个叫做康潜的食客。人都说是个男人了,总跟在晋王身边,很是得宠。   如那康公子当真是个康姑娘,这整日里跟着晋王进进出出,别的不说,名声这里就是个问题了。   另外就是晋王府的后院那些子女人们,也不会放过康潜的。   康倩倩送了人来府中,不等她转身去前头,后院得了消息的侧妃,直接派人把康倩倩给拦下了,硬生生拽着去了后院,说是要和康姑娘叙叙旧。   旁的人却是不敢拦。   如何能拦。   如是康潜康公子,这些人还能动个手的,说是前面的事儿,轮不着后院的侧妃动手。   可在那小妇人的院子里,人家分明说了,这位康公子实际上是个女娇娥,是康姑娘呢。一个姑娘,这自然是轮不到前面的人管,后院的侧妃出手,也是正常了。   眼下,康倩倩不知道是被哪个侧妃给拖走了,八成要好好审讯一番呢。   央央却故作不知,眨着眼。   “康姑娘是我邻居女儿,自小就在我眼跟前,我看她如妹妹似的,她虽得了好,在京城立足,可也不是说就不与之前的人来往了。这位嬷嬷,还请让我见见她才是。”   这一番话说的,可不是把康倩倩的身份给定死了吗。   邻居家的女儿,自小就认识的,在眼前这个小妇人眼中就是个妹妹,可不是说,康潜就是个姑娘。   半分让人怀疑的地方也没有的。   那管事的嬷嬷可不敢管那么多,说话也不敢多说,只陪着笑:“娘子,您口中的康姑娘如今在王府当差,手上还有活计,只怕一时半会儿不能来见您,你不若先坐一会儿,稍等我家主人来陪您说话。”   “这样啊……”央央放过了康倩倩这里,另外开了话题,“说来不知道为何王府会派人来接我?我不过是一个乡野民妇罢了。”   嬷嬷更不敢说话了,只一昧陪着笑,使了眼色使人去请人来。   央央这里坐着,身边只有婆子丫头,水榭一碟一碟的糕点上着,丫头小心翼翼给她斟了花茶,在一侧打量着她。   央央穿着是来了京城后康邪令绣娘新裁剪的春衫。   白底绣花的长衫外罩了一层丁香色比甲,藕荷色长裙下摆满绣着一圈藤萝。   她挽着妇人发髻,鬓间只一根朱钗。   清淡的打扮甚是素雅,举手投足间,也不是乡野村妇的小家子气。单纯看看这相貌气度,倒是不输给京城妇人们什么。   这位妇人说是那康邪的妻子,可也有说,不是妻子,八成只是同在一处没有名分的小妇人。   晋王是个什么脾性,王府里的下人没有不知道的,说是请这位妇人过府来,实际上,还不是听说这小妇人生的好看,心里头有了想法,来看一眼是不是真的生的好看。   若是真的好看入了眼,一个没有名分的小妇人,晋王留下就留下了,或许还能让康邪得些好处。   可这些话,怎么能在小妇人的面前说呢。   那丫头只掂量着央央的相貌,比起后宅的侧妃也没有什么差的,又比后院的妇人们多了一些不同的风情。   这位小妇人,八成是要留下来了。   既然是要留下来的,日后少不得是要受宠的夫人,索性就现在讨好着。   那小心的模样若是不知道,还只当这里坐着的是一位侧妃呢。   央央坐了有小半个时辰,身侧除了丫头婆子也没有别人。   她倒是能坐得住,随手从碟子里抓了一把瓜子出来,令丫头剥开了,投到池里,引来一群甩着大尾巴的金色肥鱼争口。   没一会儿,远处似乎是来了人,一路上不住的有婆子丫头的请安声。   “这位想必就是安家娘子了吧。”   那人来了,走得近了,倒是能看出是个二十来岁俊朗的青年,一身华服,腰环玉佩,手持玉骨扇,气度不凡,那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倒是担得起风雅二字。   央央见着了人,起身站在一侧,眸子一转,似不知该如何行礼,动作有些迟疑。   晋王抬起扇子,不等央央行礼就先免了她的礼,自坐了下来,目光正式落在央央身上打量。   眼前的小妇人说是已经成了亲的人,可是看着怎么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妇人感觉。落在他眼中,倒只是一个年岁正好,梳了妇人发髻的小娘子。   她看上去是沉稳的,可是眸中还有一些青涩,是怎么也遮挡不了的。   她生的很好看,比起他见过的那些美人也不差什么。   甚至还有一种那些美人没有的风情。   这样的美人,倒是一个乡野出来的小妇人,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也是。   那个叫做康邪的秀才,不也是一个乡野难得一见的人才吗?   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倒是让他觉着还算是和谐。   只不过可惜了。   康邪再好,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一个随手可以捏死的小虫子罢了。眼前的小美人,他还真的就想要了。   留下这个小美人,让那康邪以后的仕途走的更顺畅一些,相比那个男人也知道该怎么选吧?   晋王回想到在前厅两个人对话的时候,那男人看起来气度不凡,在他面前也没有什么卑躬屈膝的,甚至还有些傲骨。   虽然说着说不出,那种感觉晋王还是能确定的,此子不凡。   以后或许是一个厉害人物。   可是那又如何,现在还不只是一个等待着殿试的学子。   若是他敢不从,惹怒了他,做点小手段直接让他参加不了殿试也不是不可以的。   想那康邪还在前厅等他回去,而他直接把康邪的小娘子请到府中来了,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任由他的打量。   晋王想着,看央央的目光自然是想看自己的囊中之物。   “我只知你姓安,还不知娘子的闺名?”   晋王这说起话来就轻佻多了。   那康邪根本护不住眼前的小妇人,小妇人自然是该跟着他的。   他一个王爷,身边的女人想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这个小妇人出身不好,还是之前跟过别人的,想要一个名分怕是不太行了,不过长得好,再会讨好一点,以后也不是没有一个好的出路。   他若是再宠一点,相比这个小妇人就会对他死心塌地了。   央央却和他想的不同。   她白了脸,似乎有些气恼。   小妇人语气硬邦邦地:“女子闺名,怎么好告诉他人。”   晋王更轻佻了。   “别人不好告诉,本王自然是可以的。安娘子,你以后也是要在本王的手下,早点告诉本王你的闺名,你也好早点在本王这里留下一个印象,日后本王去了后院,总能想你两份。”   央央咬紧了唇,倒退两步。   “倩倩来寻我,我只当是王爷有事想问我,却没有想到,王爷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也不知道是倩倩给王爷说了什么,让王爷从没有见过我,就有了这些念头?”   晋王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在前厅的时候,得知康潜已经把人带入了府中,之后就直接被后院的侧妃请走了。   后院的侧妃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规矩,居然敢直接带一个外男去后院,这一听就不对。   那随着康潜去请人的管家回来低语了几句,晋王当时就有些懵。   那个一直在他身边以男人身份活动的康潜,被他极为看重的小子,居然是个女娘?   这也就罢了,还是那个康邪的亲妹妹?   晋王当时就坐不住了,可是眼前的人还没有稳住,晋王还是耐着性子继续给康邪画饼。   眼前的人有些可怜。   自己的女人,他打算要了。   他的妹妹,晋王也有了些想法。   起初不知道康潜是女人,他就挺宠幸康潜的,现在知道了她是个女人,再回味一下康倩倩的相貌,还有那个小脾气,倒是挺对他的胃口的。   留在身边,伺候了床笫,也能伺候笔墨,说不得比起后院的那些女人,更能带出来。   这么一想,康潜是个女人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以后大不了让她们姑嫂二人一起侍奉他。   晋王想着这些,嘴角勾着笑。   “康姑娘只是说,这安家娘子相貌是不容错过的美人,本王心中痒痒,若是不见一见,怕是睡觉做梦都要梦见安娘子。见了之后发现康姑娘所言甚是,安娘子当真是让人看了就不想松手的美人。”   “留在本王的身边,本王许你和倩倩同住一个院子。”   央央差点笑了。   康倩倩肯定是想借晋王的手,把她除去,但是没有想到被拆穿了女子的身份,自己也要进到晋王的后院里来了。   央央心里发笑,面上却还是那么冷峻。   “王爷,民女敬您是王爷,不敢有一丝不敬,但是王爷您所说的话太让人难以接受了。民女直接问了,您这是打算强抢民女吗?”   晋王扇子一打。   “本王就是抢了,你欲如何?”   央央睫毛垂了下来。   她抿着唇,摇了摇头。   “民女不过寻常妇人一个,王爷是何等身份,王爷说出这话,给民女的路不过是一条罢了。”   晋王脸上刚刚带起笑意,央央退到了栏杆边缘。   水榭周围是一片池塘,还没有到盛夏的时节,只有一圈圈莲叶,还有初春出来活动的小青蛙。   央央的脚步退到不能再往后一步的位置,对上晋王微微皱起的眉,她轻声道:“王爷能强抢民女,相比也见多了,处理多了这种事情。民女只希望王爷在给民女收尸善后时,把民女脖子上带着的铃铛送给康公子。”   说罢,她脚尖一点,身子往后一倒。   “喂!”   晋王终于变了脸色。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一圈圈荡开的涟漪下,那个小妇人闭着眼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顺着水逐渐下沉。   晋王咬紧了牙关。   这个小妇人……   当真是……   可恶至极! 第73章 书生与小寡妇13 ...   央央在水里屏住呼吸, 闭着眼等待着窒息而来的昏厥。   晋王不会出手, 他手下的丫头婆子们中若是有水性好的, 大约是会来伸手救她。   果不其然, 只几个呼吸的时间,传来晋王气急败坏的声音。   同时有人扑通跳下来,朝着她伸出了手。   晋王府的后院今日是一团糟。   侧妃齐氏这边刚刚得知,那个一直跟在晋王身边极度受宠,让晋王走到哪里都带着的小食客康潜竟然是个女儿身,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派人把康倩倩拖到了后院, 这边才小小训诫了一番,前院又出事了。   说是被请来的一个娘子不小心落了水,前院不能安置,把人送到了后院来,说是客,让侧妃来照顾。   齐氏知道的不少。   她甚至知道这个落水昏迷的女子,是今日来府中的康邪家中女眷,是被康潜撺掇着, 令晋王带入府中来的。   她也知道, 这个姓安的小妇人,八成是被晋王看上了, 以后是想要留在府中的。   这才多点时间,那小妇人就意外落了水,侧妃齐氏还能猜不出来, 这里面是不是晋王逼迫,害得人家小妇人宁死不从。   可怜见的。   齐氏也就接纳央央,命丫头把人抬到了厢房,亲自带了丫头去照顾。   落水不过短短时间,这躺着的小妇人浑身湿透,闭着眼一动不动。   那边请来了大夫,号了脉仔细看了看,也说不出来个什么。   看着脉搏,除了弱了些,也看不出来什么,可这小娘子昏睡不醒,总是要有一个说法的。   “回王爷,侧妃,这位娘子是受惊过度,加上呛水窒息,导致昏迷不醒。”   晋王隔着一扇插屏在外,脸黑的像是漫天集结的乌云。   “她何时会醒?”   “这个……”大夫也犯难了,“目前的话,小的也说不清,还是先等等,或许就醒了呢?”   也或许,就醒不过来了呢。   女子本就是体弱,娇气的。这初春的天气,水里有多冰冷,好好的一个小娘子落了水泡了那么会儿,就算是身子骨再好,也经受不住。   大夫再一想,这娘子八成是王府后院的,都是跟着王爷的人,自然是娇生惯养的,身子骨更弱。还不如直接说的狠一些。   “这位娘子身子骨有些弱,王爷,若是半个时辰内这位娘子还未醒来,恐怕……”   晋王狠狠一甩袖子。   这个女子,当真是可恶!   他是什么要人命的恶霸吗?一言不合就自己跳了下去,倒是把他衬的像是贪图美色逼人性命的恶霸。   不过是看她生的好看,留着罢了,哪里就到了要她性命的地步了?   实在是一个胆小如鼠,又胆大妄为的坏女子!   晋王以往都是讲究个你情我愿,实在是有不愿意的,那也是强行让对方愿意了,说个同意,再把人慢悠悠弄到手里来,最后还不是成就了好事。   这个女子就太过分了,直接一跳,跳的他脑袋都要炸了。   他这下子是明摆着要担上一个强抢民女的罪名了。   烦躁。   管家那边来报,前厅的康邪还在等着呢。   康邪。   哦对了,是这小妇人的……丈夫?或者说现在还没有名分的姘头?   这些都是些烦心事。   晋王拉着一张脸,看谁都不顺眼。   “王爷,您若是前面有事,只管出去就是,这里交给妾身。”齐氏起身说道,“这位妹妹和康妹妹,妾身都会替王爷照顾好的。”   康妹妹。   康潜,还有这个人。   若不是康倩倩惹出来的,何至于弄成这样。   晋王一下子想到这个女子跳下去之前说的那句话,说她要是死了,让那个康邪来摘了她脖子上的铃铛?   晋王皱着眉:“看着她,若是快没气了,来通秉一声。”   “是。”   齐氏恭恭敬敬道。   晋王拂袖而去。   前厅里,康邪等了许久。   他耐性极好。   这位晋王邀请他过府来,不外乎是看重了他之前考试的成绩,策论写得好,觉着他是个人才,想要现在先把人留下来,作为以后的幕僚。   若是投靠了晋王,晋王就能想法子在他以后的仕途上帮帮忙。   康邪婉拒了。   他此次前来,可不是为了一个仕途的。   前宰相的事情,他定然是要弄清楚的。现在他只是一个待考的考生,在晋王面前没有谈判的资格,现在若是听从了晋王的,那么以后他就只是晋王的麾下,一切的主动权都不在他的手中。   但是若是等他入朝,手上再做的一二件事,那个时候晋王再来,就是晋王求着他了。   康邪心里早就有数,面对晋王的招揽并未动心。   他只是有些好奇,这晋王怎么急匆匆就离去,两刻钟了还未回来?   康邪坐在这里等了又等,发现王府中服侍的人人心惶惶,看他的眼神,也多有深意。   康邪索性起身。   “康公子,王爷马上回来,还请您稍坐片刻。”   那管事的立马拦住了康邪。   若是没有这一拦,康邪还不会多想。只这管事的看他的眼神,还有那想要拦着他的动作,让康邪心里有了些别的念头。   他来做客,可以不乱走动,但是没有说一个客人在主人这里,连行动的自由都没有,只不过是从正堂走到庭院,都要被人拦着。   除非,他们有什么不可以让康邪看见的东西。   但是堂堂晋王府,和他之前从未有过交集,如何会有让他不能看的东西?   康邪只稍微思索了下,依稀猜到了一点边缘。   这忽然起身离去的晋王,八成做了什么和他有关的事情。   京城中,和他有关的只有三件事。   一个是前宰相,他的身世之事。   一个是康倩倩,他的妹妹,现在在晋王府以一个男人身份当差。   另外一个,也是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那小妇人。   他今日出来的时候,小妇人还在府中,看他的眼神,与之前别无不同。   康邪忽然想到,晋王的名声在女色这一方面,素来是不好的。   若是康倩倩再愚笨一些……   康邪只在那人一拦之间,想到了许多,与事实都差不多了。   “我家娘子现在何处?”   康邪冷下脸来,那气度与晋王相差无几,让那拦着的管事两股战战,支支吾吾。   “这……康公子这个问话就奇怪了……”   那管事的还当康邪真的知道了,不然的话,一个从一开始就被困在前厅的他怎么会知道府中小娘子被请到了晋王府来。   就算猜着人知道了,管事的也不敢直说,只是这么磕磕碰碰着:“康公子,这些事,您不该问小的,小的如何能知道呢。”   两句话之间,康邪确定,就在他走之后,晋王府肯定派人去把小妇人弄了来。   晋王……   当真找死!   康邪想要走,府中何人拦得住。   晋王从后院只这么短短一路的时间,康邪已经甩开了晋王府的下人,一路朝着后院直奔而来。   “康公子!”   晋王远远就看见了康邪疾步而来的身影,拉下脸来:“这里是本王的后院!”   “王爷,”康邪脚步一顿,停在晋王的面前,他似乎在笑,但是脸上毫无笑意,反而是隐隐能感觉到一丝对晋王的威胁,“我家内子身子不适,劳烦王爷暂为照顾,现在我要离开,来接内子。”   晋王沉默。   他府中的人肯定不会主动告诉康邪,那小妇人在他的手上。也就是说在他没有回去的这短短时间内,康邪自己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凭空发现了这件事。   还真是一个让人不愉快的人。   康邪直勾勾盯着晋王。   晋王半响,勾起了嘴角。   “不错。”   “那个小娘子,的确在本王这里。”   晋王手中玉骨扇一摇,似笑非笑:“不过本王可不是什么好心人,愿意帮忙照顾人。这人都已经进了王府了,自然就该留下来,做本王的人。康秀才,你说呢?”   “王爷。”   康邪微微一笑。   “如果王爷当真觉着,我家娘子价值一库铁器的话,或许有的商量。”   晋王猛地抬眸,狠狠瞪向康邪。   半响,他阴恻恻道:“康邪,你可知道你说出这句话,你今日走不出我晋王府大门半步。”   “无妨,”康邪眼神沉沉,“草民只是想告诉晋王,草民知道的,草民手下人知道的,比一个铁器库,要多得多。”   晋王咬紧牙关。   该死的康邪!   该死的小妇人!   这两个人……   “她死了。”   “真不巧,安娘子逛园子的时候脚下一滑,落入水中。本王刚刚去看了,她已经没气了。”   晋王忽的笑了,笑得邪气十足:“我可以把她的尸首还给你,康秀才,你觉着如何?” 第74章 书生与小寡妇14 ...   康邪有股冲动, 直接和晋王鱼死网破。   晋王是现在他最好利用的一个利器, 如果利用得当, 他在查前宰相旧事的时候旧事顺风顺水。同理, 要是这个利器不再为他所用,那么给他带来的麻烦可就大多了。   晋王看上谁不好,看上了他家的小妇人。   这个小妇人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想要得到,也是给了他最极致渴望的人。   在晋王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康邪是真的想弄死眼前的人了。   只不过,晋王说的是假的。   他冷静下来, 从晋王的态度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落水或许是真,没气是假。若真是没有了性命,晋王不是现在的这个态度。   康邪直言:“她现在何处?”   “入了我王府,自然是在我府中后宅。康公子,本王的后宅,可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晋王冷笑。   康邪说道:“王爷,不妨坐下来谈谈?”   现在能确定的就是,他家小妇人暂且该是无事的。   只要无事就好。   晋王盯着他看了会儿, 想到他口中的铁库, 咬牙笑道:“……好。”   后院的央央舒舒服服闭着眼睡了一觉,慢慢睁开眼时, 屋子里只有两个丫头在陪着。插屏隔开的外间,侧妃齐氏和那大夫还在。   “这位娘子醒了!”   齐氏最先过来,弯腰打量了一眼。   闭着眼的那小娘子本就看得出容貌的出众, 睁开了眼才发现,原来这女子更出色的,却是那双眼睛。   “这位娘子醒了,可还好?”   齐氏一看央央的相貌,猜着她以后怕是要得宠的,先摆好了态度,把人拉拢过来。自己的人受宠和别人的人受宠,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央央眼神闪了闪:“……您是?”   “我是齐侧妃,别担心,在我这里,你很安全。”   齐侧妃有心卖好,对央央说了不少。   其中也不乏一些劝解央央,从了晋王的话。   央央只低着头不语。   从了晋王?   好像也是一个好的机会。   这边齐侧妃说了一大堆的话,外面终于有人来传话了。   说是晋王吩咐了,让这位安娘子留在齐侧妃的院子里,给拨一个住处,日后就先留下。   齐侧妃得了这个通知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安安心心吩咐了底下人去安排。   门外还跪着一个人。   康倩倩从被齐侧妃派人弄来到现在都过了一个时辰了。   前半个时辰她被逼着训话,后半个时辰,央央昏迷,她在慌乱中被丫头按着跪在了侧妃院子里,一跪就跪到了现在。   外面的康倩倩没有吃过这种苦头,身子一晃,却是也昏倒了。   齐侧妃先是安顿了央央,然后又给康倩倩也拨了一个厢房。   康倩倩现在身份暴露,是休想再用男人的身份跟在晋王身边了。   齐侧妃只觉康倩倩是个不安分的,让手下人对康倩倩也没有怎么客气。留在她院子里的康倩倩,休想再有什么靠近晋王的好机会。   谁让她之前都以为康倩倩是个男人,还派人送来好处,想要和晋王一起呢。   一想到丢了这么大一个脸,齐侧妃可给不了康倩倩一个好脸色。   央央倒是自觉,齐侧妃安顿了住处,她低着头默认了,只表情有些无奈。   “侧妃,我想问问,今日被请来的康公子……可还在?”   “你是说你那原来的夫家吧,”齐侧妃也不避讳,“你别想了,如今你已经入了王府,就是王府的女眷,由不得你去想别人了。”   “求您了,帮忙去问问他可好?”   央央眼泪落了下来。   “我跟着他来这里,若是我就这么……不回去了,总是要给他一个交代的。”   齐侧妃眼珠一转。   眼前的人是个貌美而没有脾气的,留在身边是个助力。   可是若是不留在王府,也是一个好事。   她是有丈夫的人,丈夫如今还在府中,若是跟了丈夫走了……   不行,若是给晋王知道了,可没有她的好。   齐侧妃不敢承诺,只说道:“我且帮你去看看就是,妹妹莫急。”   水榭,康邪与晋王已经经过了一番的对话。   晋王的神色有些复杂。   眼前的这个考生,本来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可以招揽的人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单纯是康邪刚刚的交底,晋王就知道这个康邪,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考生,他出生乡野,心却不小。手中甚至还有一股力量,而这股力量现在就在他的面前问他,要不要。   因为一个女人,这股力量要么成为他的助力,要么成为他的阻力。   晋王敲了敲桌子。   “康公子,你确定?本王可不是什么任由别人拿捏的软柿子。”   康邪拱了拱手。   “王爷自然不是,相反,草民知道王爷心怀天下,是让人敬仰佩服的厉害人物,所以草民才会和王爷做这笔交易。”   “内子胆小,王爷,不妨先让内子回家,之后的事情,我们来谈?”   晋王迟疑了片刻。   这安家的小娘子固然好看,可是单纯一个好看,又能如何。   反正是一个寻死觅活,给他找麻烦的女人。   不要了……也就不要了。   “人,进了我王府,你想就这么带走到底不好。不如这样,让安娘子自己选,到底是留在王府,还是跟你走。”   晋王说道。   那女子想必是要跟着康邪走的。   刚刚不从,都宁可跳下去了,这会儿给她选择,还用说吗,这样一来也算是全了颜面,不是他主动放弃的,而是听了小美人的意见。   康邪也放下心来。   他家那小妇人别的不说,两个人已经定下了婚盟,要不了多久,等他把前宰相旧事查清,就可以直接过籍成婚,她自然是要跟他走的。   “去,派人通知齐侧妃那边的安娘子,就问她,是留在王府,本王给她一个侍妾的名分,还是跟着这个没有前途的穷小子走?”   晋王这么吩咐了下去。   那齐侧妃派来打听的人,也正巧听到了这个。连忙回来提前告诉给齐侧妃和央央。   “王爷宅心仁厚,说是准许安娘子自己选择呢。”   那齐侧妃就坐在央央身侧,闻言眼珠一转,捂着唇轻笑:“王爷难得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安娘子,你这也是赶了个巧,若是换成别的时候,怕是没有这么好说话呢。”   央央听了这话,轻声问:“王爷说,准许我自己选择?”   “可不是,好姑娘,你得了好运道了,”齐侧妃握着她的手,“虽然今日你受了惊,但是王爷府里出去的人,没有不给人做脸的。等等我吩咐底下,给你准备一箱金,你拿着压惊。”   虽没说,但是齐侧妃也是默认了,央央是要跟着自己原来的丈夫出府的。   这不,前面因为不想留在王府,都直接跳了池,这个时节,一个闹不好醒不过来,就真的没有了命。   宁可豁出命都不要留下来的人,在得到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不走。   央央却低下了头。   “……不。”   她的声音细弱,让齐侧妃差点没有听到。   “你说什么?”   齐侧妃以为自己听错了:“安娘子?”   央央捂着脸:“……我不能跟他走。”   齐侧妃心里冒了火。合着她以为这是一个胆子小又刚烈的,原来是故意演了一出戏,想要在王爷面前露面?   那她可就没有好脸色了。   “安娘子,你不要不识好歹。留下来也没有你的什么好。”   央央只摇了摇头。   “我回不去了……侧妃,您且好心,另外派个车送我去别处吧。”   齐侧妃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央央的诉求。   所以说,她这是因为晋王今日的孟浪行为,觉着自己回不去那康家,也不愿留在王府,只想一个人去别处?   刚刚才一肚子的火,一下子就消了气,又心疼起来。   “你莫要想旁的,今日王府之事,保证不会传出去,影响不到你的。”   “可是他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央央黯然:“……侧妃,请您帮帮我。”   这可如何是好?   齐侧妃可做不了这个主,赶紧派人去通知了晋王。   晋王这边和康邪又过了过话,这个人若是留在身边,以后能得大用。前提是这个人要能为之所用才行。   那边齐侧妃的话传过来,晋王脸都要绿了。   本来顺理成章的事情,怎么在那个小妇人那儿,又闹出花儿来了?   不跟着他走,也不留在府中?   晋王脸都有些僵。   刚刚想好的招,好像使不出来了。   但是这是他自己作的。   啧。   “咳,康公子。”   晋王十分无辜地看着他:“真遗憾,安娘子亲口说了,不想跟你走。”   康邪眼神一沉。   “……那就请王爷,准许我见她一面。”   他倒要当面看看,这小妇人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75章 书生与小寡妇15 ...   央央还是被请到了侧妃院子里, 等着和康公子见一面。   齐侧妃心里头还是更愿意让央央离开王府的, 派人守在院子门口, 等康邪一来, 就给他怀里塞了一包金子。   听说是乡野来的穷秀才,手上估计没有什么银钱。   若是得了些钱,让他用来哄了央央的开心,这小妇人估计就能不想那么多,跟着这人走了。   总比一个小妇人独自离开,最后出个什么事的好吧。   齐侧妃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是她觉着自己能做的事情很多。反正在她的面前, 这一对男女的命运,不过是掌握在手中的蝼蚁似的。她好心给他们一条好路,也是她积善行德了。   央央等了没一会儿,康邪就来了。   两个人早上还在一处,如今分开不过是两三个时辰,倒像是经过了半个辈子,发生了诸多的事情,叫人难以开口。   康邪走近, 看清坐在庭院里的央央身上的衣服时, 眼神沉了沉。   她果然落了水,如今身上穿着的是那齐侧妃的锦衣, 还未干的头发潮湿,随意挽了个攥儿,鬓间插了一根齐侧妃的金钗。   她好像还是早上送他出门的那个小妇人, 却又不像是她了。   这打扮,让她看着和槐花县的安家小娘子有了极大的不同,与那藏在远处的华服妇人,王府的侧妃,倒是有了两份神似。   康邪冷了脸。   他还以为晋王的话只是搪塞,故意欺辱他,可是见到了人,他忽的不确定了。   小妇人本就不怎么情愿跟着他的。从槐花县,是他强行把人掳了来,如今她若是有了更好的去处,婚盟两句话,她毁了,也就毁了。   他不会允许的。   康邪虚了虚眼,大步上前。   他一把扣住了央央的手腕。   “走。”   央央没有动。   “去哪里。”   “回家。”   央央握着他的手腕,一点点掰开:“那是你的家。”   康邪眼神沉了下来:“难道你当真要留在这里?”   央央咬着唇,侧过脸去。   “总之不会和你走的。”   康邪咬紧牙关。   “安阳,你当真不跟我走?”   这是第一次,康邪叫了这小妇人的全名。   央央垂下了头。   “……不。”   她拒绝了。   康邪死死盯着她,心里一遍一遍的想,眼前的这个小妇人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心甘情愿跟他走?   “康公子,你我二人从来都是一个错误,倒不如就此了解,以后……”   央央想了想:“若是还有以后的话,你可以来寻我。”   她指了指脖子上的铃铛。   “这个我说了给你,就还是你的。你摘下来,就当做是你我之间的最后一点念想。”   康邪气笑了。   “安阳,你以为我是你的狗吗?”   “想甩开我?”   “想都别想!”   他直接上前,一把按在了央央的后颈处。   央央眼前一阵发黑,直接倒在了康邪的怀中。   康邪打横抱起怀中昏睡的女子。   齐侧妃看着,想了想还是没有阻拦。   反正人家本来就是一起的,在她这里看来,这安娘子还是跟着康公子走的比较好。   看着康公子也像是对这件事没有芥蒂,直接把人带走了,以后也是好事。   康邪刚刚如果没有把央央弄晕,真不知道自己会在一时激愤之下做出什么来。   怀中的女子是他的。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克制不住想要得到她。这种心已经影响了他,成为了他的心魔,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她。   她却想走?   想都别想。   康邪想清楚了,过往前尘旧事是过往,而怀中的女子,才是他的未来。   康邪抱着人,直接从后门走,上当初来的时候那辆马车。   晋王的人阻拦着他。   “康公子,您和这位娘子都是王爷请来的客人,您要走总要去给王爷说一声才是吧?”   “你去告诉王爷,这一次,算是我承他情,日后,我必鼎力相助。”   康邪的语气淡淡的。   那管事的犹豫了片刻,还是去找了晋王,转述了康邪的话。   晋王手里握着扇子,一开一合。   他沉默了许久。   康邪这个人,深不可测。   一个女子罢了。   一个心都不在这里的女子,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本王……知道了。”   晋王慢吞吞说道:“派人去给康公子府上送黄金百两,就说是本王给安娘子压惊的。再给安娘子送两个趁手的丫头。”   他是接受了这个结果,但是怎么恶心一下康邪,就是他的小心思了。   不能让人平白从自己这里得了好,还让自己受气。   央央昏迷了小半个时辰。   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小院中。   央央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后颈。   疼倒是不疼,康邪下手很有分寸,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敢这么做。   清濛何时有过这么气急败坏的时候?   央央明知道不该,可她还是扑在被子里咬紧被角笑得浑身发颤。   太有趣了,若是有什么法器能把这一幕记录下来,她真的好想放给清濛看。   让他好好看看,他藏在心里的那个本来的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一想到清濛素来冷清的脸上爬满羞赧的红晕,央央咬紧了唇。   明知道在话本里的也是他,但是她还是……好想见到他。   这个臭道士,也不知道给她下了什么蛊,害得她辛苦至此,也要念着他。   康邪在门口。   央央今日的行为严重伤了他。本以为是两厢情愿,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她只是将就。   康邪不想看她。   怕自己吓到了这胆小的小妇人。   那晋王府送来的黄金,还有两个婢女,他全部都给了央央安排,之前两个丫头中,他撵了一个走,留下来了一个。现在央央身边有三个人服侍,就算他暂时不管,也没有关系。   他只想远着她,好好看清楚这个小妇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晃就是殿试。   康邪早早做好了准备,这一天到来,也只是正面迎上。   央央在院子里做绣活。   她这些日子倒是悠哉,康邪不来打扰她,她手中有钱有人,没事儿了让两个丫头出府去请来一两个讲书的女娘,院子里还有些时令瓜果,她上无长辈,下无幼儿,康邪也不来看她,独她一人,倒是轻松自在。   她就靠着这些时日,把百灵充作一只被人调|教好的八哥儿,正大光明带在了身边。   “主人,臭道士被点状元了!”   趁着丫头们在树荫下打盹,百灵飞回来落在央央的肩头,跳来跳去。   央央眉眼不动。   “嗯。”   点了状元,下一步就是高头大马游街而过了。   央央令身边的丫头去取了十两银子换做铜钱,派了两个丫头兜着这些铜钱出府去撒。   就说是状元府撒钱。   至于她自己,摸了摸脖子上的铃铛,叹气。   好好的机会让她被打晕了去,白白浪费了。   可惜可惜了。   康邪点了状元的当天没有回来。   听说是让晋王府给留下了。至于是晋王府,还是那位原书里对康公子求而不得的北王府小郡主,就不知道了。   央央拉了被子睡下,夜半时分,她睡着忽的觉着,自己身侧有人。   央央不动声色,悄悄抬了抬眼皮。   那躺在她身侧的,可不是那个好些日子没有见过的状元郎么。   康邪一身红衣,浑身沾着酒气,侧着身躺在央央的身侧,深夜里,一双眼中毫无睡意,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央央。   央央都被那眼神给震了震。   “……你怎么。”   大晚上的,他是怎么轻手轻脚翻了进来?   央央睡得不算深沉,这些日子她一个人睡惯了,也安心。没有料到许久都不搭理她的康邪会在今夜本该留宿外府的情况下,深夜翻了回来。   康邪二话不说,翻身压了过来。   “我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知道今日有多少人都在为我庆贺吗?”   “你知道我在街上,一步一步的走,找你找了多久吗?”   “北王的郡主让她父出面,欲招我为婿。”   康邪的手落在央央的脸颊,他被酒意晕染的眸,有着化不开的忧伤。   “你在绣花,打盹,逗鸟儿。”   “安阳,我本以为你心中有我,直到此刻我才知道,你心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   央央眨了眨眼。   这喝醉了酒的人,当真是无赖得紧。   “你醉了,且起来洗漱洗漱,等等酒醒了我们说话。”   她想要推开康邪。   康邪的手牢牢握着她。   “不。”   “这样就很好。”   “不用清醒过来面对你,心里就不疼了。”   康邪握着她的手牵到自己的嘴边亲了亲。   “我想清楚了,你可以心里没有我,但是你……只能有我。”   “现在没有我也可以,一年两年,十年……一辈子,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康邪抱着她轻轻叹气。   “除了如此,我还能怎么办。”   央央咬着唇,忽的觉着,是不是她过分了。   眼前的人,除了是清濛之外,也还是康邪他自己。   央央垂下了眸,抬手戳了戳他的眉心。   “那天,我不是不想跟你走。”   “晋王想要留下我,我若是跟你走了,他为难你,怎么办。”   康邪浑身一僵。   央央说完这话,颇多不自在。   “好了,耍过酒疯了就去洗了睡,臭烘烘的。”   她想要侧过身去,偏康邪不同意。   他的手紧紧抓着央央的,让她无力挣扎。   “娘子。”   他的吻胡乱落下。   “娘子。”   “我……是我想佐了,我不该这么想你。”   “只是我心里不踏实,我一直想抓住你,但是你就像是一片雪花,抓住了,就融化在手心,什么也不留给我。我害怕。”   “娘子,”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嫁我为妻吧。让我拥有你。”   央央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那心急的人,直接按住了。   她只能在深陷旋涡之前,无奈叹气。 第76章 书生与小寡妇16 ...   央央这些日子都嫌康邪烦。   整日里让他缠得厉害, 这好好的新科状元, 在她这里比无赖还要无赖, 非要粘着她, 做一个没有骨头的藤蔓,死死缠着她,让她片刻也得不到放松。   亏着新科状元过了琼林宴,也入了翰林院,有了他自己的事情做,央央这才得了空闲,好好休养生息, 不让自己这个小身板在康邪这里被摧残得太狠。   康邪不在,百灵就有了用武之地。不断给央央汇报着情况。   那康家父母到底是舍不下女儿,又听说康邪似乎是中了,两口子老远从槐花县赶赴京城,如今已经行到半路了。   等那康家人来了京中,就该是前宰相旧事的掀开了。   那宰相当年也算是太子之师,偏先帝怕太子年幼,被权倾朝野的宰相把握手中, 做了傀儡, 索性把有功之臣用了那种手段直接满门抄斩。   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帝王,也不知道对他的先生还有没有半分怀念。   央央这些日子不出门, 靠着百灵倒是耳聪目明。   那康倩倩在王府里失去了食客的身份,转而得到了一个侍妾的身份。   她入了王府,自然就被晋王顺理成章的收用了。再也不能用一个自由的身份, 去到新帝的身边,成为宫中妃子。   那康倩倩在王府的后院里,过得不算好。齐侧妃对康倩倩很有意见,康倩倩之前隐瞒身份的时候,也得了后院女眷们不少的好处,这下她自己来了,倒是受到了所有人‘热情’的款待。   只不过到底是话本女主,还是未来能把控一个帝王后宫的女人,她还是在这种局面中很快脱颖而出,打压了几个得宠的侍妾,抓牢了晋王的心,成为了晋王府现在最受宠的侍妾夫人。   而晋王在之后,还给央央这里送来了金银。大大方方,几乎是不躲闪告诉任何盯着他的人,他看上了新科状元家的女眷。   这些日子康邪在京中名气很大,到处人都在说到他。也都知道这位乡野来的状元郎,进京的时候身边都带着自己的女眷,为此还婉言谢绝了一个郡主的亲事。   这还让京中不少人都叹息,可惜了,如果不是早早成了婚,现在的康邪可是各家看好的上等女婿人选。   前途光明,年轻英俊,才高八斗。现在进了翰林院,过些年,只要他出类拔萃,说不定就入阁了。   可惜了,家中早有糟糠妻。   这边晋王看上了康邪的糟糠妻,不少人都知道了,知道了的情况下,还有人乐见其成。   这晋王是个混不吝的,主动给那一个女眷示好,若是个脸皮薄的,一根白绫去了也有可能。若是脸皮厚的,跟了晋王去,这不就是给新科状元的屋里,腾了一个主母的位置吗?   虽然是继室,总也是个正妻。   这些央央知道,康邪也知道。   晋王行事太过直接,康邪一个没留神,到底让这个人给做了坏。   作为一个小小的报复,康邪也在私下里和晋王过了一个招。   不知道达成了什么目的,两个人都安生了下来,坐在一起时,晋王还会主动喊康邪一声大舅哥。   只不过康倩倩怎么也不认这个称呼的。   她甚至是排斥,厌恶的。一心想要嫁给康邪,结果却成了晋王府中一个可有可无的侍妾,自己再也没有办法成为康邪的夫人了,而那个小寡妇,在这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倒是胆子大,居然敢冒着康邪夫人的名头。   几天时间中,京城里传言越来越多。   康邪在翰林院,都有同僚忍不住来问他。   “定风兄,京中最近有个流言,不知道定风兄可曾听说了?”   那同僚是个话多爱讨论他人长短的,一有事,找他最能知道。   康邪放下书籍。   “不知陈兄说的是?”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和定风兄你家有点关系。”   那同僚说道:“听闻贵府上,借住了一个女眷,是个寡妇?”   康邪脸色微变。   “那寡妇住在你家到底不是个事,听说,寡妇心挺大的,对外宣称,说是你的妻子。”那同僚笑道,“亏着当初你的户籍上,明明白白写着未曾婚娶,不然还真的要给你认一门寡妇媳妇。”   “定风兄,这些闲言碎语,你还是要好好处理,把那寡妇请走吧,免得误了你的大喜事。”   这边翰林院中康邪变了脸色,那边府中,央央也接待了一位客人。   说是客人,没有拜帖没有名讳,直接排了丫头来敲门,趁着康邪不在,几个丫头婆子硬敲开了门,推搡了屋里服侍的三个丫头,一路长驱直入,去了央央的院子。   自打康邪那日得了好,他也不住在前院了,搬来与央央同住。   女儿家的房间,还挂着他的一身衣衫,丫头瞅着天气好,取出来晒晒太阳,还在院里竹竿上晾着呢。   央央躺在庭院中一把摇椅上,手中卷着话本,闲来无事看上两眼,肩膀上,百灵昏昏欲睡。   “这位就是安家寡妇娘子了?”   康邪定的院落不大,从前门一路进来,脚程快一点,根本给不了丫头提前来说话的机会。央央正看书好好呢,那一个面露寒霜的华服女子就一把夺了她手中书,狠狠摔在地上。   央央顺势抬眸。   这女子年岁不大,起码和她比起来,倒像是要小她的年岁。   头戴朱钗身着锦缎,腰上坠着的玉环,都是价格不菲。   这幅打扮,也只有京中官宦人家的女眷才能打扮得了的。   女子骄纵,身边的丫头婆子们也都是鼻子朝天,傲气的很。   “安家寡妇,你好好占了康相公的院子,累了康相公的名声,念在你是康相公的同乡份上,给你些银钱,你速速离去,莫要在这里坏了我家姑娘的心情。”   央央垂下了眸。   “……这位是?”   “我家姑娘是曲尚书家三娘子,以后,大约是康家的主母了。”   那女子脸上有些羞赧:“不要这么说,还没有成呢。”   “姑娘您害羞什么,老爷都已经派人向康相公提亲了,改日,您就该是康相公的正头娘子了。”   婆子们捧着说。   央央听明白了。   康倩倩在其中不知道搅和了什么,原本被默认是康邪妻子的央央,现在的身份是同乡一个扒着康邪不放的寡妇。   那么看重了康邪这个人的女子们,可不是要来清理一下她这个寡妇了。   “曲姑娘,你这是要撵我走?”   “你到底一个女娘,住在一个男人的院子里成何体统,你家中不还是有一个年幼的侄儿吗,我许你侄儿一个好前程,你回乡去,安记酒楼,我也能派人给你顾着。”   曲姑娘说道。   她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说是寡妇身份,不是正妻,可住在了康邪的家中,两个人之间说不得有些什么,或许比她想的还要多。   曲姑娘只当自己是主母,打发一个妾,总要做的好看些,让康家脸上过得去才行。   更何况,一个寡妇罢了,打发到乡下,以后也见不着了,现在做点好,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央央轻咬下唇。   “……总要等郎君回来的。”   曲姑娘变了脸色:“安娘子,郎君不是你该称呼的。”   她强势了起来。   “若是安娘子识相,现在收拾了东西走人,我许你十两黄金,一盒首饰。若是你赖着不走,我这就派人把你撵出去,你什么也没有!”   央央眼神有些慌张:“……真的要这样吗?”   曲姑娘狠心点头。   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女娘,撵了就撵了。   她无依无靠,与其留在京中在她手下讨生活,倒不如回去,还有个侄子可以依靠。   央央低下了头。   “我懂了……请允许我收拾行装。”   央央只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袱,又带了一个丫头。   曲姑娘到底怕一个女人上路不安全,把自己的婆子留了两个给央央,命令送回槐花县后再回来。   这也算是监视。   这位曲姑娘做事到底直接,不过一个时辰,就把央央这边打理妥当,直接送上了车马行,目送那马车摇着出了京城。   曲姑娘眼底都是喜悦。   这下子,等成了亲,康公子的眼中也就只有她了。   康邪下了值,天已黄昏。   他坐轿回了府中,前院一个人都不见。   那留在外头烧火做饭的丫头也没有了。   他皱眉,大步去了后院。   央央素来不爱出门,她一贯都是在庭院里看书绣花,偶尔逗弄那只小鸟儿。   丫头们围在她的身边,嘻嘻哈哈,不成体统。   可是……   庭院里什么也没有。   摇椅上没有人,地上扔着话本,装鸟的笼子空了。央央的闺房门是打开的,那三个丫头一个都不见了……   就连他的小女人,也不见了踪影。 第77章 书生与小寡妇17 ...   央央出了京城, 也懒得装模作样, 那两个婆子哪怕看出花儿来, 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回去给那曲姑娘通风报信。   她自带着百灵, 去哪儿也无妨。   反正现在正好能利用一番。   她走的时候才不过中午,康邪下了值中间这就是几个时辰,他反应再快也要些时候,等真的知道她去了何处,也要看他追不追来。若是追来了,也未必追的上。   央央也没有多想,那两个婆子起初还要催着不肯休息, 让她冷着脸狠狠训斥了一顿后,才扭扭捏捏准许了慢行。   马车离了京城三日有余,已经到了京城下属的一个偏远镇子。   这两日央央倒是悠闲,一路还能有功夫欣赏沿途风景,丫头也懂事,摘了不少的柳条小野花,编在央央的发髻上。   悠闲是悠闲,可在路上, 吃食并不好。那曲家的婆子是粗使的, 只弄得来随口饭,只能饱腹, 没有任何味道可言。央央身板带着的小丫头,也就是刚跟着另外两个丫头学,也不懂什么。   车马行的就更不用说了, 一群男人,每天都是啃馒头,硬邦邦的饼子,偶尔去弄俩野菜抓只兔子,就是十分丰盛了。   终于到了下面的镇上,央央令直接宿在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并安排了一顿丰盛的菜肴。   这一路上的开销,统统都是曲姑娘拨了给那两个婆子,吩咐了一定要把这安娘子看着送到槐花县才行,路上的银钱都是给足了的。   闺门少女哪里知道一路上的开销要多少,给那婆子们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并五两的碎银子随手使唤。   若是花的小气些,一应人等一路上的开销,五两银子都用不完。   那两个婆子还想着能直接落一张银票呢,偏这小娘子毫不客气,一来就开了口要一人一上等房,又要了最好的菜肴,一天就把三两银子花了出去。   两个婆子直接拉下脸来,想要给央央施加压力。   一个被撵出来的寡妇,怎么好意思花这么多的钱!   央央可不是个让这婆子欺负的,直接吩咐了那车马行的人,扭了两个婆子锁在下等房,拿了那五十两的银票令丫头装着了。   连着三日赶路,央央可不委屈自己,索性在镇子上住了一日,洗了澡,叫那丫头好好敲了敲她通身经脉,免得坐僵了腰。   这才敲了没多久,门被敲响了。   “可是康奶奶的住处?小的奉了康大爷的命令,来接康奶奶回京。”   丫头一脸诧异,央央也同样。   居然给他赶上了。   那门外的,是康邪派来的一个小子。一路上狂奔追来,紧紧追了两天多时间,累倒了一匹马,这才在镇子上追到了央央。   那小子跪在央央脚边,实诚的把这两天的事情给央央说来。   那日曲姑娘撵了央央走,不等入夜,康邪查明白是曲家姑娘所为,当场就去了曲家。   也不知道康邪与那曲尚书说了什么,当晚曲姑娘就被禁了足。   而康邪就在夜里直接寻了靠谱的人,一路追了过来。   “好叫奶奶知道,我们大爷对奶奶很上心,这两日大爷在翰林院应卯,不得亲自来接,大爷说了,等奶奶回去,亲自给奶奶赔罪。”   央央不置可否。   跟着回京?还是回到槐花县?   央央只那么一思索,微微一笑。   那两个婆子从来了镇子被锁在下等房后,就没有她们说话的机会了。   这头车马行的人又调转方向,把两个婆子送回了京城。   而央央的马车,依旧朝着槐花县走。   跟来的几个小子侍从们苦着脸都要给央央跪下了,也没能让央央改变主意。   最后还是只能让识字的赶紧给京中去一封信,这边跟着央央,经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回到了槐花县。   走的时候还是冬末,回来的时候已经夏至。   琳儿守着安记酒楼,天天就在那儿凶巴巴地。   自家奶奶一个不好被姓康的拐到京中,还不知晓何时回来呢。   她这边一个人守着一个十四岁的小少爷,魂儿都要累没了。   央央就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了。   琳儿抱着央央狠狠就是一顿痛哭,一边哭一边骂。骂的无外乎还是康邪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   那跟着央央来的小子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慌张。   不是说这位是他们康大爷的媳妇吗?大奶奶都喊了,怎么搞半天这位大奶奶是别人家的奶奶,还是一个寡妇?   留在槐花县七八天时间,这些小子们终于把这复杂的关系摸清楚了。   摸清楚了也没有办法,谁让康大爷相中了这位安寡妇呢。   槐花县中人知道央央回来的,还都去了酒楼打问,可是随着那状元郎一起去的?康邪可还要回来?   在槐花县,央央就是当家做主的安奶奶,她一挑眉,无人敢起哄,她一句话,所有人都信了。   那状元郎不过是和去看生意的安奶奶同时罢了,根本就没有同路。至于状元郎回不回来,没看见隔壁康家都搬空了吗?   在央央回来的前十天,那康家就得了消息,坐立不安还是忍不住锁了门,悄悄跟到京城去了。   状元郎啊。   那康邪当初年岁不大不小,十岁的孩子,该记事的都记事了,若是他在京中知道了些什么可怎么办?   康家人根本不敢想,只能去了京中,牢牢盯着康邪才行。   央央都不管。   她回来了,安记酒楼又重新有了主心骨。   万生专门从书院告了假回来,围着央央想要说些话,最后还是只板着脸,像个小大人似的,叮嘱央央不许随便消失了。   “我还只当……你不要我了。”   那已经长高一截的少年在离开前,眸色暗淡。   无论是姑姑还是嫡母,央央都是安万生唯一的亲人长辈,他若是连央央都没有了,什么也都没有了。   没几日,央央收到了来自京中的信。   那送信来的不光有小子,还有两个娇滴滴的丫头。   正是当时被晋王送来伺候央央的。   两个丫头也不含糊,来了直接叩头重新认了主子,又认了琳儿做大姐姐,之后留在央央身边伺候。正好几个丫头凑足了四个人的份。   送信来的小子当时跟着丫头一起跪下叩头,丫头们喊主子,他喊主母,气得琳儿当场要拔起鸡毛掸子打人了。   小子油嘴滑舌,又机灵。   “主君听闻主母回到旧家,惦念主母,特命小的留在主母身边效力,给主母送信。”   信送给谁,也就只有一个康邪了。   盛夏酷暑,两个新来的丫头打扇端茶,央央依旧是她旧日里的习惯,侧卧在躺椅,看着那份康邪送来的信。   和她预料不同。   信里没有写她断然离开这回事,只交代了一下京中近日发生的事情。   他办了一件好差事,被陛下传到御前见了圣颜,得了赏赐。   曲尚书举荐他,晋王与他交好,还有几个京中威风的大人物,也都对他递来了话。   他在京中就像是如鱼得水。   信末又说,知她不悦,不敢奢求宽恕,只让她等着改日来接。   央央收了信。   那小子来送信的时候,打着新科状元康邪的名头,一路吹吹打打却进了安家院子,槐花县不少人都见着了。   更有甚者,那小子当着不少槐花县人的面,声音清脆对着央央喊‘主母’。   这状元府的小子,主君是谁还用说吗?   这都把安娘子喊上主母了,前几个月两个人莫不是在京中就成了好事?   枉费央央回来时的辟谣,短短时间全槐花县就都知道了,那新状元康邪,早早就相中了安家的小寡妇,拐了人去京中成了亲呢。   央央终于知道,康邪为何要派这个小子来了。   虽然康邪没有回来,有这个小子在,所有人都知道安家娘子是康家奶奶,没有人再敢打央央的主意了。   倒是个霸道的。   康邪又来信了。   康倩倩怀孕了,又没了。   康家爷娘都来了,爷住在状元府,娘去了晋王府照顾康倩倩。   康倩倩现如今和晋王府后院的女人们撕红了眼,再也想不起来还有一个早早离了京的央央。   信末又说,陛下思念先师,意欲彻查往日旧事。   虽只是寥寥一笔,却是康邪最重要的事情。   央央收了那人五份信,眼见都要腊月过年了,她这才懒洋洋回了一份。   这一年过完,刚刚开春,又从京城来了一队车马。   这车马和普通车马不同,全是绑了红绸子的。   一路绵长队伍吹吹打打,停在了安家门口。   “给安家大姑娘道喜。”   “康翰林来给大姑娘提亲了!” 第78章 书生与小寡妇完 ...   康邪用了一年时间在京中办成了他的大事。   前宰相的旧案在晋王的合作下, 成功被陛下想到, 然后重新提起十二年前那个案子, 从中找到了疑点。   听闻是因为宰相门下一个门生揭发并伪造了证据, 才导致了先帝的误判,让宰相满门被误会,遭到了抄斩。   陛下与晋王思念先师的教诲,为先宰相平反,诛杀了当年在那桩旧案里从充当了叛徒以及造伪证的旧人。   也就是康邪的养父。   前宰相满门都是被奉旨诛杀,当年的那个十岁小公子也葬身在法场,无论如何, 现在这位小公子都不能恢复自己的身份。   即使朝中不少人都知道现在翰林院的康翰林就是当年宰相府中的小公子,也没有人会放在明面上来说。   也是因为这位小公子的身份,保下了那人的妻女。   十年养育之恩,当年的旧事只涉及了当事人,看在他们牺牲了一个儿子救了恩师幼子的份上,妻子女儿得到了保护。   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毕竟康家的女儿现在已经是晋王府的侍妾,康家的大娘也跟着女儿入了晋王府, 跟在女儿身边照顾着。   康翰林在短短一年时间, 成为了陛下的宠臣,更是与晋王关系十分的要好, 两个人几乎都能称兄道弟。   一说起来,都说的是师出同门,论起来关系是该亲厚些的。   这康翰林在京中的位置是水涨船高, 不少人都知道,大约未来几十年,这位康翰林的地位是稳了。   前宰相满门都没有了,养父是当年的旧人,也在法场偿还了性命。剩下的一个养母养妹,都是晋王府的女眷,想要和这康翰林做些关系,只有他府中正头娘子这一条路了。   但是早在一年前就有人说,康翰林是带着妻子上京的。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那妻子回了槐花县去。   康邪从来都是以自己已经婚配为由头,婉拒了不少有意的人家,一直等过了年,这边府中就开始准备起一百台的红绸聘礼并大雁一对。   这时候京中人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婚配并没有真的过礼。   让人给戏弄了一年,眼睁睁看着康邪派出长长的一列纵队,前往槐花县迎亲。   槐花县的状元派人回来了,带着他的聘礼来迎娶安家的小寡妇了。   央央的院子里每天迎来送往不少的客人。都是老熟人的女眷们,不好推辞,一个个来了都说要蹭蹭喜气,还有的试探着问,她正头娘子出嫁,可要带上两个小丫头帮衬些。   被那晋王府出身的丫头冷着脸给撵了出去。   “主母可不能听这种话。这人就是指望着主母入府时,捎带一二小贱人呢。”   央央笑着。   “原来是这样。你既然是懂得,不妨就交给你处理了。”   那丫头是个机灵的,说接了这件差事,就办的妥妥当当。再有来的女眷们,该拦的拦,该敲打的敲打,一个月的备婚期过去,没有给央央找什么麻烦。   若说有什么让人觉着头疼的,大约只有小侄儿了。   安万生对央央要嫁人这一点无法接受,已经跑到书院不肯回来,央央去看他,也是拉着脸,恨不得当场哭出来。   万生自幼跟着姑姑长大,后来姑姑又变成了他的嫡母,多年来一直照顾着他长大,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本来万生以为,可以一直这么下去,没想到只不过是短短一年的时间,那不要脸的康邪就找到门上来娶他姑姑了。   十五六岁的少年闹起别扭来也是让人头疼。躲人躲得太狠,看央央时,就像是被背叛了一样。   央央无奈,只得亲自交代了安记门下,以后安家当家做主的,还是万生,只万生明年就要参加秋闱,来日也是要走科举之路的,商贾这方面还是需要别人来打理。索性让琳儿顶了一个大管家的名头,留下来照顾小少爷和生意。   “娘子不是小孩子了,我服侍娘子多年,知道娘子是个让人省心的,也是个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那香儿梨儿都是好使唤的,娘子身边有她们我也放心。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安家伺候娘子,娘子嫁了,我替娘子留下来照顾小少爷和安家,让娘子放心。”   央央自然是放心的。琳儿从小就在安家,对她尽心,对万生照顾,对生意更是上心,有她在,起码在万生长大之前安家是无虞的。   大红的嫁衣上了身,央央手里捏着团扇准备上马车,吹吹打打热闹非凡的安家院子里窜出来了一个暗红衣衫的小子。   小子绷着脸拦在央央的面前,蹲了下来。   央央笑眯眯趴了下去。   十五六的少年郎用足了力,把人背的稳稳。   “嫁了人就不比在自己家,难免有受气的时候,”万生还在变声,那声音沙哑了许多,“若是他康邪给您气受,别忍着,回来就是。我养您一辈子。”   “好啊。”   “我明年就参加科考,以后我也去京城,我到时候要住在你您。”   万生不情不愿道:“他姓康的好歹是我姑父,若是他敢拦着我,您得收拾他!”   “好啊。”   万生把人放上了马车。   “走吧……”   央央握着团扇,露着的眼轻轻一眨:“行 ,后面那辆马车给你备好了,去吧。”   万生一愣:“啊?”   “啊什么啊,”央央笑盈盈,“你是我家独子,能留你一个人在槐花县?明年你就要考试,今年且跟我去了京中,拜名师好好再学一年,来年更有把握些。”   万生稀里糊涂,就这么作为陪嫁一道上了马车。   京中早就说了,那康邪要娶的,是他早早就私定终身的女子,为此宁可得罪北王,婉拒了郡主,也要娶那个小寡妇。   安家娘子上京的日子,街头巷尾都挤满了人看热闹。   吹吹打打的婚队绵延一里路,大红的绸子绑着的陪嫁一台接着一台。   听说那安家小寡妇是当地有钱的商户,这陪嫁果然拿得出手。   旧日里的小院子已经扩开,后面开了一进,左右开了东西跨,比一年前央央在时,大了许多许多。   康邪先接到的不是新娘子,而是新娘子陪嫁过来的外甥。   黑着脸的小外甥不好对付,让人头疼。   好在他还有妻子可以安慰他这颗冷了一年的心。   当年被撵走的小媳妇回来了,那曲尚书的女儿去岁就嫁了一个小官员,如今也得了请帖,跟着丈夫一起来了康家吃酒席,眼睁睁看着华服红嫁衣打扮的央央进了康家的大门,绞着帕子泪珠儿都要落下来了。   朝廷官员的婚假有足足五天,央央只希望陛下能稍微整顿一下这种长假,只给他们一两天时间就好,免得那康邪跟得了鱼的猫,翻来翻去的吃弄。   新婚的妇人擦了腮,粉粉的,换了往日深沉的颜色,穿着浅淡的衣裙,才有了年轻女子该有的色彩。   央央嫁给了康邪,跟着康邪时常去拜访前宰相旧人,时日久了大家都知道,那从槐花县出来的小寡妇可不是一个一般的女子。知诗书懂礼节通人情晓法度,那颗心更是七窍玲珑,无比的聪慧。   难怪堂堂宰相幼子会舍弃其他的人选,独独选了这么一个女子。虽然是寡妇,但是这位小寡妇比起其他人都要好上太多太多。   而且京中还有些流传,说是如今的康奶奶,当初的安家小娘子,还被晋王给看上了。   为此,不少人都等着看晋王和康邪的笑话。   谁知这两人关系一直都属于一种奇奇怪怪的状态。说好吧,时常针锋相对,说不好吧,晋王战场险些殒命,第一个去就晋王的,就是康邪。   数十来年沉浮往事,京中人看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也没有看见他们想看的,而是眼瞅着那本该是不般配的两个人,甜甜蜜蜜了大半辈子。   康首辅年近六十,下了朝回家的路上,还不忘给他的夫人买一圈春花编起来的手环。   那位康夫人与康首辅年纪相近,老了老了,还显着年轻。偶尔带着孙女们出门,还被人当做是娘俩儿。   又五年,康首辅的儿孙改回原姓,纷纷入朝,再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首辅康邪告老还乡。   那在京中被人羡慕了一辈子的首辅夫人也跟着他,回到了多年前相遇的地方。   安家酒楼早早就是槐花县久负盛名的存在,安阁老的二儿子不喜朝堂,回了槐花县来做生意,如今掌管安记酒楼的,是安家年仅十八的小孙儿。   央央回到了那旧日住处,在安家荣养的老太太琳大娘领着自己的孙女们来拜见,一别几十年的主仆说说笑笑,一如年少之时。   康邪年纪大了,脾气越来越好,他站在庭院中背着手望月,忽的想到几十年前,就靠着他的无赖成功把这小妇人变成自己的妻子。从此那颗空荡荡的心里,跳动了起来。   “还不睡?”   央央纵使是老太太,也是个优雅得体的老太太。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乌黑着发。   康邪早早就白了头,偏为了和央央相配,每日里不厌其烦给自己的头发上一层黑油,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些。   他也的确看起来年轻。   任谁来看也不知晓这位气度非凡的中年男人已经年过六十。   “这就睡。”   康邪转身握着了自己妻子的手。   两个人转身,央央脖子上戴了一辈子的铃铛,轻轻晃了晃。   秋末,首辅夫人康安氏偶感风寒,一病不起。   一冬后,康安氏辞世。   前首辅康邪在守了一年妻孝后,戴着妻子的铃铛,于含笑中长辞。 第79章 道士与妖女1 ...   水滴落了下来。   央央睁开了眼睛。   她躺在厚厚的落叶上, 风一吹, 杏黄的叶儿围着她飞了一圈。   “主人主人!”   拍打着翅膀的百灵落地一滚, 化作一个半大的少年郎, 浑身披着白色羽翼,跪倒在央央身侧兴高采烈:“你终于回来了!”   央央坐起身来。   她一动,铃铛的清脆声响起。   碧玉色的一袭长裙及地,落叶纷飞中,她白皙的脚一步步踩着堆叶,走了两步,弯腰拾起落叶中险些被掩埋的一颗铃铛。   铃铛是穿在一根银色的细绳上。   这本该是挂在她的左脚脚踝处, 一直令她十分苦恼,为此不断对看着她的清濛屡屡下手的罪魁祸首。   说来也是该怪清濛,若不是他率先在她的脚上系上着铃铛,就不会把她一个天地精华灵气而成的妖困在着大黎山。若是不把她困在大黎山,也没有清濛的这场变故。   央央长发及脚踝,走动时,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主人,要去何处?”   百灵追了上来。   “当然是去看看我……那个臭道士了。”   央央粲然一笑, 眸中净是玩弄。   那个臭道士, 也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   臭道士常年在大黎山陪着她。大黎山也不知道是风水好,还是臭道士在这里修炼, 炼化了一方天地土地,这儿成精的妖不少。论起来,还是央央算是山大王。   那道士素来只管着央央, 旁的妖倒是没有在道士这儿挂名。不过好歹多年修行,都是混了个眼熟的。   道士偶尔回了道观,一大山的妖精们见了央央都要问两句,你那个黏黏糊糊的道士呢?   道观距离大黎山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很近。   央央如今脚上的禁锢已经解开了,终于能离开大黎山,在有生之年第二次前往道士在的道观。   道观里的人她也有熟悉的。   比如说道士的师父,他的一个师兄,一个师妹和两个师弟。隔三差五也会来大黎山找他。   一般情况下,道士都是和央央在一处的,来找道士时,就会见着央央。这么多年下来,不说别的,小师妹都和央央发展成私下手帕交的关系了。   这一趟去道观,央央捏了个决,下一瞬就出现在一个房间内。   清濛修道多年,一直那么寡淡。就连他的卧房也透露着一股了无尘缘的气息。   央央站在那儿一眼就将整个房间看了个透。   此间房屋不大,只简单摆放了一组桌椅并矮塌,另一处,就是一张垂着床幔的高床了。   央央走路无声,悄然掀开了那床幔。   床上睡着一个人。   一个高挑的道袍青年静静的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   央央挑眉。   他倒是还没有醒过来。   青年眉目如画,闭着眼的他很安静,一如在大黎山修行的他,那么的冷情。   央央直接坐在了床边,手指在他的脸颊轻轻划了划。   话本世界中她率先脱离,在她抽|身离去时,他还在正常的生活,那么她率先醒来而他还沉浸在话本世界中也很正常。   也不知道他还有多久才会醒来。   醒来之后……   央央的手指在清濛脸颊上戳了戳。   戳着戳着,她轻笑。   “坏东西,一心想禁锢着我,我还不是挣脱了。”   从她才刚刚化形的时候起,清濛就在她身边了,管着她约束她,不许她随意离开大黎山,不许她去与别的妖学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明明是个妖,清濛却非要让她学什么道法。   央央忍不得,总跟他对着干。他想要什么,她就反着来。   尤其是那一次,她差点跟着一个上山采药的小药师走了,清濛二话不说直接给她脚上绑了这根铃铛,从此她再也无法离开大黎山半步。   央央使了浑身解数也不得解开,亏着他动了凡心,被送来修炼。   “臭道士,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怎么就动了心了,对谁动了心?动了什么心?”   央央趴在他胸前,眼神幽幽。   “不说话?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对我动了心了。”   魂体还在沉睡中的青年没有回答。   央央嘴角上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她的手指下滑,落在了清濛的衣领上。   没一会儿,两根在她手下毫无自保之力的系带被挑开了。   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那话本中的世界倒是完全把清濛的本体弄了一个分|身过去,瞧着那轮廓倒是和她在话本世界里接触的一模一样。   想到那话本中的世界,自然就想到了那在世界里陪了她许久,或者说她陪了许久的那个人。   和尚先生书生,清濛在话本的世界里展现出来了一个不同于本质他的存在。   也许在这些人的身上,还有清濛没有让人发现的一面?   央央笑着把清濛身上的道袍扒了,多看了两眼,然后把自己戴在手腕上的铃铛摘了下来,随手扔在了清濛的怀里。   “你的东西我可还给你了。”   铃铛落在清濛的怀中,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央央,她捂着嘴一阵笑,笑完了,眼珠慢悠悠一转,手里捏了个决,转身间消失。   =   上苑府新搬来了一户人家。说是一户,只是一家姐弟,并几个奴仆,买了上苑府最大的一处民宅,动工了好些日子修缮结束,从远处高高的位置看去,那宅院里富丽堂皇,比起府衙后院还要来的气派。   这户人家在门头挂了门匾。上书两个字:黎府。   外人只当这里来的姐弟二人姓黎,十八九岁的女子被喊做黎娘子,十四五的小子被喊做黎小郎。   这黎娘子出手阔绰,时不时就在戏班子包下一个雅间,点一桌上好的酒水茶点,等她的友人来。   “黎娘子,您的客人来了。”   跑堂的小二点头弓腰迎着一位穿道袍的小女子而来。   “央央!”   那道姑打扮的,是叫做硫然的,是清濛的师妹,也是她在当初话本那件事的时候,通风报信告诉了央央。   硫然入门的时候还小,三五岁的小女娃娃经常被扔到大黎山来,那时候清濛不懂得怎么教养师妹,只教她怎么打坐炼化,而抱着小丫头玩的,都是央央。   硫然最小的时候喊央央姐姐,大一些了,喊央央妖孽,等她过了十四五,再喊央央就是直呼名字了。   只不过在清濛的面前,硫然还要在‘央央’两个字的后面,加上一个姐姐。   自打央央离开了大黎山,在这上苑府落了户,硫然就时常来找她玩耍。   师门里上有师长,下有出息的师弟,外出历练这些都轮不到硫然,自然也没有人守着硫然的动向。   她爱跑,往哪里跑,跑多久,都没有人多问两句。   也是因为这个,硫然几乎是明晃晃地说来就来,隔三差五地就跟在央央的身边,陪她看戏。   央央养了一个爱看戏的毛病。别的戏都不喜欢,就爱看那些风月话本改的戏,看男男女女在那戏台子上缠缠绵绵。   “央央,你最近怎么又看上了?不是前两天刚看了一出吗?”   硫然穿着一身道袍,挽着发髻,看上去最是出尘的模样,只她抱着一小块瓜果啃着的模样,一点也不出尘,只像是哪家娇养的小丫头。   央央单手托腮,看着戏台子上的书生与小姐月下私会。   “唔,就是有了兴趣。”   “说来我真想问问你,当初你跟着我师兄进了虚无界去,可发生了什么?怎么我师兄他……”   硫然话说一半,咽了回去。   “哦?臭道士醒了?”   央央来了兴趣。   硫然苦着脸:“醒了。”   “也不知道谁惹着我师兄了,师兄醒来的时候,有些不对劲。”   清濛比央央晚醒来好一些时候,清濛醒的时候,下了一场暴雨,转瞬即消。   硫然想去看一眼自己的师兄,但是听前一步去拜访清濛的其他师兄说,清濛师兄的状态很不好,根本不能接受访客,她才没有去,而是来找了央央。   “你是跟了我师兄去偷窥他的,可知道些什么?不如告诉我?”   醒了好啊。   央央嗑着瓜子,无视了硫然的问题,转而笑眯眯问:“臭道士醒来之后有没有说什么?”   素来最看重规矩的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衣服被扒了,给央央的铃铛也被摘了,会怎么样?   硫然想了想,不太确定:“好像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走了?”   央央得了这个答案倒是有趣。   “他去哪儿了?”   硫然沉默地盯着央央。   央央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她面无表情:“大黎山?” 第80章 道士与妖女2 ...   清濛常年在大黎山的原因, 是央央在。   只要他在的时候, 和央央总是距离不远, 或者说他冷着面, 强迫式的让自己出现在央央的身边。   起初,他说的是要盯紧央央。她是天地灵气化妖的,正邪难辨,在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之前,他都要一直守着她,牢牢看着她,不能让她和外界有过多的接触。   央央在大黎山唯一的乐趣就是通过百灵和山中小妖们到处去跑, 回来后对她用逆光镜展现的外界的趣事。   看一次,心痒一次,央央看到后来总缠着清濛让她下山去。   一开始清濛是同意了的,在央央老老实实跟在清濛的身后去人世间走一走。   她看了许多有趣的东西,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画卷里的生活,让央央十分喜爱。   可是央央的相貌迎来了许多麻烦事。   最麻烦的不是那些被央央的相貌吸引了的人,而是央央被别人的相貌给吸引了。   那凡尘中多少人, 总有些相貌让人惊艳的。   清濛只是一个不留神, 离开了半个时辰回话的时间,央央跟着一个嘴角带笑的风流公子差点进了他后宅。   后来她甚至因为一个女子的脉脉含情, 主动去了勾栏瓦舍挥洒千金。   等清濛从一群人中把央央揪出来的时候,她险些衣服都给人扒了去。   那时候的央央还不懂这些,敞着衣服就抱着清濛, 笑得软绵绵地。   “此处甚好,我喜欢。”   清濛花费了不少的力气才把被灌了酒的央央弄回大黎山,经历了漫长而乱糟糟的一夜后,清濛板着脸拒绝央央再次离开。   央央学会了偷跑。   她偷跑了两次之后,学了不少的东西,还有一次遭遇了个道士。和清濛不同,那个道士要她的命。   清濛来得及时,把半死的她救了回去。   后来,她脚上就被清濛用那个铃铛锁上了。   被锁上了,她就只能每日在大黎山,每天在清濛的身边,再也不能偷偷离开。   若说起来央央的大部分的记忆都是在大黎山,和清濛在一起。   清濛许多的行为她几乎是看一眼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清濛回了大黎山,肯定是找她去了!   央央想笑不敢笑。   她很想知道清濛在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没有了衣服,只有怀里的铃铛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表情。   可惜了,她跑的快,没有办法亲眼看见了。   大黎山距离上苑府很远,央央自自在在,继续看她的折子戏,和硫然整日里寻欢作乐。   上苑府的不少有钱人家的公子,都拜托媒婆上了黎府的大门,想要纳个妾。   那黎娘子外地来的。有钱看出来了,可没有身份没有宗亲,身边就一个足不出户的弟弟,简直是最好欺负的那种。   有点身份的官宦子弟,都能把她拿捏在手中随意玩弄。   她漂亮,又胆大,一个女子经常出来抛头露面,定然不是什么正经出身的。八成是什么外室女,或者干脆就是别人养的小妇。   只是此女子不好上手。   平日里他们也没有少往跟前凑,那女子总是轻飘飘的,看你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听着说的好了,留着听两句,说着不好了,翻脸就走人。   至今为止那些子浪荡子都没有靠近过。   看着不是一个随意就能玩弄到手上的。   如此的话,倒不如换个方式,直接给了她一个名分,把人弄到自己的后院来。   那群纨绔子一起商量好了,无论谁得了这个小女子,把卖身契藏好了,之后谁玩过了,送给别人轮着来,大家都尝个味道。   故而倒是不急,一个个的遣了媒婆去。   那些媒人却惨,连黎府的大门都没有进去,在门口守着的门房,是个头上插了绿色羽毛的尖脸小郎,一听对方来意,虎着脸直接挽起袖子,左右开弓‘啪啪’两大耳光扇了出去,手叉腰骂个不停。   “混蛋玩意儿!干什么来的?给央姑娘提亲?你怎么不来提命啊?!活腻歪了?要是连累小爷被那杀神牵连,小爷扒了你们的皮!”   媒婆活了几十年,都没有遇上过这种蛮横的事。哭天喊地。   谁家没个一儿半女的,总有要长大成亲的时候,谁家对这些媒人不都是恭恭敬敬,再不济,也是客客气气啊!   这劈头盖脸挨了一顿打,还是被那个绿翠翠的不正经小子从台阶上踹了下来,几十年的老脸都丢干净了,解了裤腰带就要吊死在黎府的门口。   围了一大圈的人都在那儿指指点点。   而头上插着绿色羽毛的小子不知道从哪儿端来了一盘瓜子,一边吃一边呸呸呸吐着瓜子皮儿。   “老掉皮的娘们儿要死死远点,别让黑漆漆的家伙闻到你们腐烂的味道找上门来,晦气!”   几个媒婆哭得更大声了。   这打着官宦家公子旗号来给人提亲的,被这么羞辱,主家也坐不住了,没一会儿,那几个纨绔子都得了消息,虎着脸一个个都赶了来。   三个媒婆都哭得要死要活的,周围围着的人,指指点点看热闹,也没有几个上前的。   笑话,他们平头百姓看看热闹就行了,那黎府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身份,但是起码那黎府是有钱啊!有钱的人家要弄死普通人,也是简单的。   这都是他们管不着的事儿,看看就行。   几个纨绔都来了,黎府的门口都是一团乱糟糟的,可那大门还紧闭着,只有头上插羽毛的小郎坐在门栏上嗑瓜子。   活脱脱像是把他们当成瓦舍勾栏里的戏台子了。   那几个纨绔岂是能丢这么大脸的,早就猜着那黎府没后台了,直接下令,让自己身后的小厮们把上面那个嚣张的门房拖下来,强开了门抢了人走!   小厮们混在一起,也有将近十个人,分了一半出来去拖那头上有羽毛的小子。   那小郎嘴角一列,露出一排尖尖的牙。   下一刻,将近是个小厮全部都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那小子手里的瓜子盘,甚至一颗瓜子都没有掉。   那外头看的可知道了,这个小子可不是什么简单的门房,起码是身上有功夫的。一个人对上十个人,都毫无劣势。看样子能在这里没有宗亲长辈立足的小娘子,也不是一个什么简单的人物。   聪明的,赶紧叫回来了自己的小厮,认了这一遭,警惕地赶紧儿就离开了。   愚笨的,还在那儿派人回家调人来,非要出了这口气。   那绿衣服的小子在门口守着,来了多少人,扔出去了多少。   天近黄昏,外头被扔了多道的小厮们爬都爬不动了,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几个纨绔子这才后知后觉不对味,顾不得地上的小厮,拔腿就跑。   惹事儿了。   除了官宦,商户,平头百姓,还有一种人惹不得。   江湖人。   当夜,那纨绔子的几家夜里遭袭。   说是袭,也不对。   不过是上百只鸟齐刷刷冲进府中,见人就啄。   尤其是那几个坚持最久的纨绔,怎么躲都没有用,被啄地哭爹喊娘,缩在床底下抱头瑟瑟发抖。   天老娘!   真闯祸了!   那几家大人知道了这一遭祸事竟然是这么一个见色起意的开端引来的,差点没把自家儿子往死里打。   这都是什么事!   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自己出来,身边怎么可能是没有半点保障的!   更别说了,这个女孩子行事和普通闺阁女子截然不同,那肯定是有人有底气把她养成这样的!   一个门房就能把这么多家的小厮打得屁滚尿流,进去了呢?那黎府的丫头婆子,岂不是能把整个上苑府掀个翻?   百鸟袭击,这不是说明那黎娘子身边还有能驱使虫兽的能人吗?!   第二天,几户人家都是由家主带着被捆成一团的儿子,亲自登门拜访。   这一次,那头上插着绿色羽毛的小郎吊着眼打量了一番,冷哼一声让开了。   黎府很大。   大到让人觉着几乎有半个上苑府那么大。   在前面领路的丫头是个冷着脸的女子,浑身透露着寒冰里泡出来的气息。   别说那几个家主了,就连身受重伤的纨绔子们也能发现这个丫头的危险。   一群人哭丧着脸走到脚都要断了,终于走到了地方。   那是一处水榭。   时常在外都能见着的那位黎娘子就坐在水榭中,她的身侧还有一个穿着道袍的小女子。   “咦,这就是昨儿不长眼,被翠头收拾了的?”   硫然笑眯眯:“央央,大黎山的妖,你使唤的真顺手。”   央央头也不抬,还在给自己的指甲盖上涂着凤仙花汁。   “他点化了来给我玩的,凭什么不能使唤。”   硫然笑嘻嘻。   “我是说,你就不怕我师兄知道了?”   “谁还敢背后通风报信不成?”   央央张开手,十指丹蔻,漂亮如血。   “黎娘子。”   那几个家中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都争先给央央道歉。   无外乎是昨儿家中稚儿不懂事,惊扰了府中,特来赔礼。   说是赔礼,这几家也不含糊,抬了一箱子的金子来。   央央看都懒得看。   这些东西与她可没有什么用处。   “你们只管好自己的孩子,别让他们乱跑去欺负了别人家的孩子,就没事了。”   央央自认为是个大度的。   她从翠头那儿听说了,这几个人把她家门口当做探险洞来玩,排了一群人来闯,把翠头惹火了,给了些教训。   人间二十载的小子罢了,在她眼中还是稚儿呢。   犯点小错,也不是不能原谅。   那班人离开了,央央指着金子问:“然儿,给你你拿去花吧。”   硫然乐滋滋扛了一箱子的金子走了。   没两日,央央又换了一身新做的流金裙,挽了一条披帛出门去。   瓦舍勾栏又要上一台新戏了,她等着去看呢。   而硫然说好的今日要来陪她,等看完戏,她们俩正好去那小生的房里坐一坐,品一品茶。   还是那个雅间,跑堂的来迎了央央,堆着满脸的笑意。   “黎娘子里面请,您的客人今日来的早,已经在了。”   央央挑眉而笑,打起帘子。   “哟,来得这么……早?!!”   央央的笑容凝固在嘴边。   坐在雅间里,穿着一身道袍,清雅似林间竹的青年,放下了茶碗,抬头直勾勾盯着她。   半响,青年淡然说道:“跑够了?” 第81章 道士与妖女3 ...   坐在雅间的道士是央央躲了又躲, 从醒过来至今都未曾在清醒的时候见上一面的清濛。   清濛上一次在央央的记忆中, 是他衣衫不整的睡姿。   现在坐在雅间的他, 回到了过去在大黎山那个冷清不可侵|犯的高冷道士模样。   和话本里的他, 或者说身为康邪的他,截然不同。   倒是像极了最初身为和尚的他。   毕竟在一开始清濛的那个性子,想要让他有多大的转变也难。难为小师妹从话本中选出来这么一个适合清濛性子的话本了。   想到和尚,央央就开始怀念那个在她手中被挑拨起一切罪孽的化身。   那么冷,那么暖,就像是天上谪仙在她的深滩里沦陷,欲罢不能。   央央想着, 那嘴角就挂上了笑容。   笑容中有些怀念,却是透过了清濛,想到了那个和她相处过的男人。   道士的眸色暗了暗。   雅间的两侧垂帘放下,台上的戏还没有唱起,跑堂的小二来送了一碟瓜子花生,并一壶好茶,陪着笑离开。   只转眼间那些知晓黎娘子的,都知道今日黎娘子的客人不是之前那个小道姑, 而是同样身为出家人的一个……道士。   长得比妖孽还要勾人心弦的道士。   央央淡然坐下, 脸上还是和之前在大黎山似的表情,从表面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臭道士, 你怎么来了,硫然呢?”   央央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石榴色长裙下, 穿着弓鞋的脚在清濛的小腿踢了踢。   这动作做的太熟稔了。   往日里在大黎山,她就是这么随意地,又刻意地,摆弄着清濛。   清濛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了她的脚上。   长裙的下摆很长,盖着她的鞋背,只能看到一点露出来的鞋尖。   她的脚很小,只有他一手大。   在他小腿上一踢一踢地,有些痒。   让他想去一把抓住。   清濛没有动。   往日在大黎山的时候,他要是被这个小妖女轻薄了,总是要让开,板着脸凶她一句。   虽然换来的都是她更进一步的戏弄。   央央踢了几下,这臭道士半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是她踢错了人。   怎么会呢。   她脚没有动,贴着清濛的小腿用足尖蹭了蹭。   央央的目光落在清濛的耳垂。   表面淡定的道士,耳朵已经微微发红。   他垂着眸,一口热茶入口,脸色微变。   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迟疑间,一口咽下。   他的眉心有了一丝皱褶。   清濛不赞同地看向央央。   而故意做法戏弄了清濛的央央已经笑得肩膀耸动,靠在圈椅里捂着唇轻笑。   “哎呀,臭道士,原来你喜欢滚水的茶,吃下去嗓子可舒服?”   清濛默默注视着她不语。   从进来这个雅间,清濛只给她说了那么一句话。   问她跑够了?   然后呢,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她。   央央回忆了下当初硫然小师妹说的,在那话本的虚度世界里,清濛是什么也不会记得的。   他经历了什么,遇上了什么,都只是他修炼中的一道云烟,随着他睁开眼全部都会忘记。   在跟着进去之前,央央还想过到时候出来了要不要想个什么法子催他想起来,然后好好在虚度世界里玩弄玩弄他,看他脸上变色,看他无能为力,看他在她的面前,几欲挣扎却挣脱不得。   只要那么想一想,央央的胸口就发热,充满了期待。   可是等她真的回来了,却不想这么做了。   那话本世界里,她与他做了三世的夫妻,鱼水之欢,耳鬓厮磨,这些若是她一个人知道,只是小秘密,若是清濛想起来了,那就有些趣了。   在那里,清濛把一颗热忱的心都给她,任由她摆布玩弄。   央央忽然觉着这是她一个人的经历了。   悄悄藏起来,谁也不给看,偶尔怀念了回忆一下就好。   可是清濛的态度有些微妙。   就好像在他醒来之后,记得那些事情一样。   有些细微的态度在悄悄发生改变。   他这样都没有推开她?   央央心下有些狐疑,脚尖索性往上了三寸。   清濛的手往下一划,直接握住了央央的脚腕。   “够了。”   他的声音偏冷。   可是和他声音不同的是他的手掌。   握着央央脚踝的他手掌是烫人的。   央央眸子一转,轻笑。   “臭道士,你这是在做什么,女子的脚可是只有夫君才能动的,你握着我的脚,这是轻薄吗?”   下一刻,清濛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立即缩回了手。   那受了惊吓的模样,让央央笑得东倒西歪。   “哈哈哈哈,臭道士,你看看你,像不像一个轻薄女子的登徒子?”   清濛的脖子也跟着微微发红了。   他原本不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   他甚至是素来冷静自持的,也只有在央央这个妖女面前,一直都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冷静展现出来。   “不要胡说。”   央央眯着眼。   “我胡说了?那你摸摸你的胸口,是不是轻薄我了?”   “喂,道士,”央央坐直了身体,朝清濛那儿倾斜,她带着一脸的笑意,眸中是探究,“你是不是早就想对我做些什么了?”   清濛抬眸凌厉地瞪了央央一眼。   “不要胡说。”   这一次他加重了语气。   可央央半点也不怕他。   她甚至笑眯眯着,转了转脚腕,故意踢了他腿一下。   “回答我啊。”   清濛侧过头不理她了。   这个妖女不能搭理,太容易顺杆爬得寸进尺了。   央央问不出来,只能嘟着嘴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哼。”   清濛等了半天,央央终于没有作弄他了,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坐直了背。   身侧坐着一个不安分的妖女,他的心根本平静不下来。   央央总是在他身侧绕着,和以前一样,不是动动他的衣袖,就是用直白的目光看着他,一动不动。   现在和之前,怎么能一样。   清濛在央央的视线下,越来越不自在。   央央自喝了茶,一转眼,那台上已经唱起来了。   正好是来了一个央央素来喜欢的小生,那身段好,唱起来时,眸子里都是情意绵绵。   央央随手往盘子里扔了碎银子,打赏给那小生的。   清濛看着她的动作,默默不语。   央央侧眸。   “喂,臭道士,你一直在看着我,是想对我说什么?”   清濛回过头,不再看她了。   央央放着戏台子不看,把门口的幔子放了下来。   她直接地抬手勾着清濛的肩膀,身子一扭,坐到了他的怀中。   “臭道士,我之前问你的话为什么不回答?”   她手捏着清濛的下巴,娇滴滴地:“为什么来的是你,硫然呢?”   清濛闭上眼。   下一刻,央央不能动了。   她错愕地瞪圆了眼。   清濛把她推回旁边的椅子,整理了一下被央央坐乱了的衣衫。   他这才说道:“硫然回去了,托我来带话。”   不是的。   是那翠头大晚上飞回大黎山,无意看见他,落在他跟前添油加醋说,在远处的一个叫做上苑府的地方,小妖女被当地的纨绔子看上,要纳入府中去做妾。   清濛忍不住。   有他在,谁还敢说要他养着的妖女?   无论是谁,在哪里,都休想。   于是他来了。   亲眼看着这个一别许久的小妖女,一如既往的模样。   她倒是全然不受影响。   若不是他真的……   还就要被这小妖女骗了过去。   央央不知道信了没有,她哦了一声,剥开花生自己吃了起来。   眼前的道士不知道是不是傻,这种借口都说得出来。   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八成是那个爱管闲事的翠头。   明儿就扒了他的羽毛,下锅去好好烫一烫。   央央抬手挑开那幔子,津津有味欣赏着台上的小生。   清濛枯坐半响,不等央央来靠近他,垂着眸不语。   这个人总是如此来欺负他,无论是在大黎山,在那儿,还是现在。   央央是天地灵气精华成妖,从小骨子里就有那种天生能玩弄人的东西,尤其是在面对他的时候,太过游刃有余,让他觉着像是央央为他而生,生来专门祸害他。   一场戏罢,台上的小生还带着扮相,在人群散去的时候由人领着亲来了雅间外,打起幔子笑着:“黎娘子来了,小的平白得了黎娘子的银子,特来拜见。”   那幔子打开,里面不单单是央央一人,还有刚刚被人传言的那个道士。   明明是清心寡欲的道士,却长得意外地勾人。   那小生是个混不吝的,目光落在清濛身上,却看愣了神。   世间有这种出尘的男子,让人心中实在欢喜,恨不得与之交好。   “这位道爷……”   小生的话还没有出口,央央一颗花生直接砸在了他门牙上。   妖媚天姿的女子笑盈盈地,只眼底都是冷霜:“说话前先想清楚。你在和谁的人说话。”   小生浑身汗淋淋的。   黎娘子他们是知道的,那些人家都惹不起,是个不得了的人,这几日满城风雨,都是讨论这位外来的黎娘子的。   旁的不知道,他们这种下九流身份的人,只能是听话,好好讨好着人家。   免得稍有不慎,一条命都搭进去了。   也是因此,刚刚都没有敢直视央央,这才看见了那道士的美颜。   倒是不知道,这位道士居然是这个黎娘子的逆鳞,碰都不能碰。   那小生二话不说,弓着腰退了出去。   央央垂眸。   刚刚那一瞬,她看清了那个小生眼底的惊艳,不知道为何,就像是自己的珍宝被觊觎了一般不舒服,恨不得想法子让此人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央央抬眸看了眼清濛。   清濛也在看着她。   他的嘴角带着一抹浅笑。   是那么的轻柔,完全不像是当初的清濛。   央央忽的心中一动。   她再次抬手把幔子拉上,身子软软往清濛身上一靠。   清濛刚抬起手。   “夫君。”   央央的手缠了上去,细声细气喊着:“抱抱我。” 第82章 道士与妖女4 ...   妖惑人心。   清濛清清楚楚记得当年在初初遇上央央时, 这个妖女一颦一笑中充满了对他的诱惑, 那个时候他知道了这个词, 也知道了为何世人要除妖。   在妖的诱惑之下, 他修炼多年的那颗道心都难以支撑,生出了以往从未有过的心思。   他把央央禁锢在身边,一点点看着她,教她,被她诱惑,又狼狈退走。   如果说央央是妖,那就是他心里生出来的充满了渴望的妖。   他想要。   却不能。   怀里的小妖女每一寸都是热的, 她的眸,她的手,她的一颦一笑,都在勾引他。   她喊他……   夫君。   清濛的手无法克制,颤抖着,顺从着央央,搂上了她的腰。   会被发现的。   但是他无法分心去考虑其他,只知道眼前的她想要。   清濛的手紧紧环住了央央。   央央趴在他肩头闷着声笑。   “夫君?”   她声音那么柔软, 又无辜, 一如当年在那个小村子里的孤女。   她的手掌落在清濛的肩上,指腹轻柔划过。   清濛屏住呼吸, 不敢回答。   他怕自己直接回应了,又让这小妖女掌握了他。   就算他知道不是现在也是之后,那也不能就现在就臣服了去。   央央尽情造作。   这个臭道士, 平白累她三世,不都是因为那个可恶的铃铛,锁着她。   难道他就不知道,就算没有那个铃铛,她也不会离开的吗?   清濛十分煎熬。   这个妖女动不动就作弄他,让他不得舒服。   喊他的时候,搂着他的时候,是那么的让他无法自拔的沉迷,却不得不努力对抗,来搬开她的手。   央央确定了。   这个搂着她的臭道士根本不像硫然说的什么也不记得,起码他是知道在话本中她也跟了去了,两个人之间有了不少的纠葛。   啧。   清濛闭上了眼,下一刻,央央的身体再次僵硬。   他吐出一口气,抱着浑身僵硬的央央起身,顺手给她身上盖了一层薄纱,直接撩开幔子出了去。   央央错愕。   这道士还有这么大胆的时候?   正大光明抱着一个女妖?   不对,他的确有胆大的时候。譬如在他是康邪的时候,那满心的热情,小恶趣,简直和他判若两人。   这大约也是他藏在心里的一点另一面,常年压着未得释放。   还真是……不成体统。   央央动不得,甚至不能把脸上那层薄薄的纱掀开,看着这个臭道士是怎么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把她抱着走的。   可惜了,他还是太内敛。   黎府这一天都是人仰马翻的。   不过好的一点是,黎府上下,还真的没有几个是人的。   百灵是个机灵的,一看见央央被那道士抱了回来,二话不说把全府上下的下妖们都召集起来,蹲在花园里商议。   “臭道士是谁给提醒来的?”   “我知道!翠头干的!”   “骚翠脑袋坏了吗,把道士弄过来,我们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道士怎么真的说来就来了?我可没有多说什么话!”   “现在已经来了,大家想想办法把人弄走吧。”   百灵蹲在那儿真诚发问:“你去把人弄走吗?”   说话的麻雀闭嘴了。   往日在大黎山,众妖与央央关系好,一起玩耍,那臭道士总是盯着,不是这里不对,就是那里不好,总之不许他们太过靠近央央。   但是臭道士有个好处,只要在大黎山,他们这群妖想要修炼,就有人指点。   而且他们要是能讨好了央央,还有更好的好处呢。   翠头把道士弄来了,有好处,也有不好的一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谁也不敢出面去把道士再撵回去。   众妖都知道,在大黎山的时候臭道士对央央总是那副死人脸模样,冷冰冰的躲来闪去的。   这会儿他来了,指不定又要挑什么毛病。   一时间众妖都开始担忧央央的安危。   而央央自打回了黎府,身上的禁锢就消失了。   她却不下来,依旧赖在清濛的怀中,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嘴里不断说着让清濛抵挡不住的话。   “夫君,你抱着我回来,是想做什么?”   “今日天晴甚好,十分适合双。修呢。”   “听说今天我的床上铺了一层红绸,你猜这个红绸做什么用的?”   “夫君……”   清濛板着脸把人直接扔到院子里的躺椅上。   央央缩成一团,捂着嘴笑。   她眼底都是水光的潋滟,看着清濛的模样,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清濛看着这样的央央,没法生气。   这个小妖女素来就是这样,蹬鼻子上脸的,嘴里头总是没有个好话,不是想这么欺负一下他,就是想那样作弄他。   若是哪一日她乖顺了,他反倒要好好想一想近来是不是把这个小妖女给得罪了。   真正算一下,听话的,让人心里都软绵绵的,也只有在那里的她了吧。   虽然他醒过来之后就知道这个坏丫头是为了什么,但是意外的是,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只是在不断回味那么些时间里的柔情。   那么长时间装模作样,可把这个妖女给憋坏了,一出来就撒坏,坏的还那么可爱。   清濛回忆起当初的时候,央央也是这么喜欢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窝着,不是看看话本,就是摇着扇子吃葡萄。   央央的鞋子踢掉了,光着的脚又点了点清濛的小腿。   “过来。”   这一次不在外人面前,清濛顺应自己的心意上前。   央央挪开了一点位置,拍了拍自己的身侧。   那么点的位置,根本容纳不了一个清濛。   清濛也没有犹豫,抬手把小妖女抱起来,自己坐了下去,把人放在自己的腿上。   央央大吃一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清濛的怀中。   那身蓝色的道袍,是她许久都没有近距离碰触过的执念了。   央央把吃惊暂且收起,先上了手。   清濛的脸微微发红。   可他早就在央央的手上学会了如何自保,不但放任了央央的动作,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反手朝着央央下手。   央央眼睛一亮,想也不想直接抬起身子,压着清濛亲了下去。   她咬着清濛的唇,直到见了血才松口。   然后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兽,又讨好地舔了舔。   清濛倒吸一口气。   要命。   他闭着眼,恨不得回到话本里去。   在那里,他总能有一个合乎的身份来惩戒怀里的这个妖精。   “我该怎么叫你?”   央央赖在他的身上甜腻腻发问。   清濛不知道。   他还搂着央央,不知道是怕她摔下来,还是想好好亲近她。   “……你随意。”   往日他也没有管过央央这类的事情。   或者说他也管不住。   央央想怎么叫他就怎么叫,心情好了,还会抱着他喊清濛哥哥,心情不好了,拉着一张脸喊他吊丧的。   平日里正常的情况下,大多都是喊他臭道士。   今日,她却喊了他不少声的夫君。   虽然他也知道这夫君喊得也算不得他。   央央笑眯眯趴在他怀中,一声叠着一声:“夫君?夫君?”   清濛呼吸有些不稳。   这个勾惑人心的坏丫头,又在挑|弄他了。   清濛扶着她,只能纵容她在他身上肆意。   这个坏丫头,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坏了他的道心。   让他在一望无际的修道途中,看见想要停留的温柔。   “央儿。”   清濛的声音有些喑哑。   他素来不是这样的,所有的一切,在央央的面前一败涂地。   央央抬起头,满眼的无辜。   “嗯?”   “手。”   清濛想要捉住她,偏央央那么的灵活,又让他碰不到。   央央是这么的顽皮,把他当做了一个新得到的玩|物,摆弄着,探索着,新奇的孩子似的,爱不释手。   清濛闭上了眼。抬手捏了个决,把此地拉了一个屏罩。   罢了罢了,还能怎么样。   也就只能顺着她了。   就像是以往她在大黎山每一次生气,总要作弄他的时候,他不会哄她,只能纵容她肆意妄为。   这一次,还不是让她随意玩|弄,只要她开心就好。   央央满意清濛的配合。   就算他不相配合也不行,她今日可是真的想要好好满足一下自己过去的执念的。   穿着道袍的他,总是那么的清心寡欲,站在白雪皑皑中,像是即将飞升的半仙。   在他的眼中她只是一个妖,不知道会不会为她停留。   现在无所谓了。   央央抱着清濛,笑得一脸得意。   不管他是要修道也好,飞升也罢,他喜欢妖也好,不喜欢也罢,反正有她在,一切都不还是要听她的?   这个人可是她追进话本里,历经三世才救出来的执念。   能让她央央付出这么多的心血的人,休想和她没有关系。   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是她的了。   就算之前不是,现在也必须是。 第83章 道士与妖女5 ...   央央最喜欢清濛在她的掌控下无能为力的样子了。   无论是当初在大黎山, 他怎么也管不了她, 还是现在, 在她的面前一败涂地。   清濛在黎府住下了。   他一个道士, 住在了一个妖女的府邸上,就像是狼入了羊群。   说不定,羊是他。   在住下后,清濛确定了,这个羊真的是他。   央央在大黎山混不吝惯了,在人间住的久了,稍微有了一些人类女子的气息。   比如说她学会了一个人类女子成婚后的一些小习惯。   她会撒娇了。   央央也爱漂亮了。   往昔在大黎山, 一条白裙不用换,也就是清濛会在每次去了什么繁华的地方,会顺手给央央带来一些精美的衣裙,看着她打扮起来,像极了那画卷里的艳妖。   当然,她也的确是妖。   就靠着那天然会的一点魅惑,让他无法自拔。   央央早起了,她换了一条石榴红的长裙, 让两个翠鸟的小妖扮做她的丫头, 三个女子出了门去。   大早上的时间,街上来往行走的人很少, 而且大多是为了一口饭,早早在各个位置奔波挣些小钱的普通老百姓。   央央一袭长裙,手持流金扇, 发髻簪着金钗,小步走一路,那衣裙上撒的金粉末掉了一路。   两个丫头也是鼻子朝天的傲气,对这些凡人根本看不上。   早市,那些子普通人都是睁大了眼看着央央从街的这头,走到了街的那头,一路上走着,路上连一个敢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位黎娘子,上苑府都知道的,家里有钱也就罢了,府上还养着什么能人,没瞧着之前的那几户人家都害怕了,送了金子来求个安慰吗?   这样的黎娘子,可以算的上是上苑府第一个不能得罪的人了。   而他们就不懂了,大早上的,黎娘子不乘车不坐轿,徒步走着是要作甚?   两个翠鸟也不懂。   “主人,您大早上的不睡觉起来捉虫吗?”   央央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   “我不是鸟儿雀儿的,要早起吃虫子。”   “我啊,是来给我夫君买菜做早膳的。”   两个翠鸟面面相觑。   大黎山第一妖女,什么时候成婚了他们都不知道?   央央慢悠悠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买菜的地方在何处。翠鸟懂事,主动拦了一个路过的大娘。   “此地卖菜的地方在哪里?”   那大娘哆哆嗦嗦地:“就,就在西边往前,走不了一会儿就到了。”   旁边开酒楼铺子的掌柜的正好听着,笑呵呵问:“黎娘子,您怎么打听买菜的地方,您要是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一声,小的酒楼给您做了送过去。”   央央摇着扇子,笑盈盈地:“那可不行,我是要给我夫婿亲手做饭呢。”   掌柜的:“……黎娘子什么时候成婚了?”   前不久不还是因为那几个纨绔上门,闹得整个上苑府都知道她的厉害了,怎么一个闺阁娘子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就成了婚了?   央央笑着:“太久了,记不得,早几辈子的事儿了。”   掌柜的:“……”听不懂这些神神秘秘的话。   听不懂,那这个消息也要传出去。   央央好不容易找到了买菜的地方,左右看看,什么都不懂,大手一挥:“全部带走。”   两个小翠鸟能带上多少,还是几个菜贩子联合着推了一个独轮车,从黎府后门给送了进去。   央央给钱给的爽气,一车的菜,给了一锭银子。   那几个菜贩子嘴角都咧到耳根了,恨不得央央天天来买他们的菜。   厨房里的小妖都围成一团,小心翼翼问。   “主人,您这是真的打算做饭?”   开什么玩笑哦,大黎山哪个妖不知道,天地灵气化妖的央央,根本不是一个会这些的,她要是能进厨房,大黎山的妖集体都能羽化登仙了!   央央在厨房里提着菜刀,左右看看那些菜板的上菜,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她在做安阳的时候,安家也是做酒楼的,可她不曾入过后厨。   所以这些菜,要怎么做才能变成端上桌的菜?   央央看不懂,索性一把全部扔进了锅,手一挥点燃了灶里的火,等了一会儿,准备掀开锅的时候,她忽的脸色一变,瞬间消失在厨房里。   下一刻,一声巨响。   央央眼神复杂盯着那黑黢黢的厨房。   她刚刚难道不是在做饭而是在炼丹?   “出事了。”   “果然出事了。”   “早就说了吧,主人要是会懂进厨房,我们都能飞升成仙了。”   一众小妖絮絮叨叨。   央央眼睛一眯。   众妖四散而逃。   央央的确有些无力。   她可是知道人类小娘子成了婚,多少是会主动做些什么好吃的。   她如今也算是成了婚,人都是她的了,她给做一顿饭又怎么了。没想到的是,无所不能的央央,栽在了这个上面。   清濛已经跟了央央一路了。   早上她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   躺在身侧的小妖女和在话本里的时候有些一样,都是那么乖巧的躺在他的身边,一手抱着他,像是抱着她的全部。   又有些不一样。   话本里的她,总是那么若即若离,为了达到目的,将他尽情得戏耍在手心中。   两相比较着来看,现在好像算是好多了?   起码,她还知道给他做顿饭。   就是废了一个厨房。   清濛忍不住弯了眼。   这样的她,比话本里故作乖巧的她还要可爱。   “我来吧。”   清濛来的时候只有一身道袍,央央给他弄得不像样,他也不好意思再穿上,只能将就穿着央央给他的一身直裾。   从来穿着道袍的他难得换下了衣服,没有了那种出家人身上有的出尘气息,倒是增添了不少人世间俊朗才子诱惑人的美味。   对于央央来说,看一眼就想吃掉的,就算。   清濛挽着袖子,慢条斯理把新厨房里的东西一点点理顺,一把刀在他的手中乖巧听话,那些杂七杂八的菜就像是他素来用的符箓,听从吩咐。   上桌了三菜一汤。   央央咬着筷子抬眸看了眼清濛。   “夫君。”   她又这么叫了。   清濛经过了一夜,已经习惯了她喊他夫君。   除了耳根子有些发红外,他看起来很冷静。   “你看,你像不像刚嫁过来的新娘子?”   清濛就知道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淡定一筷子菜塞进她嘴里。   “吃你的。”   这个小妖女就不能给她太纵容。   一分颜色就敢开染坊。   蹬鼻子上脸可能就是为央央量身定制的。   午后暑热,央央脱了她的上襦长裙,只穿着薄薄的一层裹胸并衬裙,躺在庭院里的躺椅上,手里的扇子一摇一摇。   清濛才抬脚跨过院门,脚就顿住了。   小妖女又在尽情的作弄他了。   他目不斜视从央央的身边走过。   央央的足尖点在清濛的腿上,不许他继续走。   “臭道士。”   央央媚眼如丝:“你没看见我热吗?”   清濛:“……腿拿开。”   他的声音又哑了一些。   央央只笑着,不但不听从,反而足尖继续向上。   她爱极了清濛这幅无法躲避的僵硬。   太让人动心了。   像极了那个让人充满罪恶感的和尚。   央央眼珠一转,抬手抓着清濛的衣服。   “大师,小女子今日前来算卦,想求问一个姻缘。”   清濛僵硬着站在那儿。   她喊他……大师。   是了,在当初他是决非和尚的时候,她扮做陈央儿,就是那么用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勾引了他的心。   让一心向佛的他,充满了对她的欲|望。   那时的决非和尚,每日里都在和自己的本能欲|望和佛心做挣扎,每一次,都在最后关头被她诱惑。   她是为他而来。   为了勾引他,无奇不用,倾尽所有。   清濛声音僵硬:“想算什么?”   央央嘴角贴着清濛,声音细细软软:“想算一算,今夜小女子能不能睡到大师。”   清濛:“……” 第84章 道士与妖女6 ...   央央如愿睡到了。   就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她做陈央儿的时候, 那个清心寡欲的大师, 在她的撩拨下是那么的无法自拔。   换做是清濛, 也同样不能抵抗她。   央央很满意。   她喜欢极了这样的清濛, 让她当初吃的那些亏全部都补了回来。   想当初,她不过是因为清濛在她的脚上绑着了那串铃铛,她一心想要解除,什么招数都试过了,最后还是那一次……   那一次,她闯了清濛的洞府,砸了清濛的不少东西, 耍赖躺在清濛的案桌上,把脚伸到清濛的怀里,非要他把那个铃铛解开。   清濛没有,反而板着脸给她生气了,禁言了她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央央更生气了。   她咬着唇,去找了大黎山最会和人类打交道的妖,从他哪里弄来了一坛好酒。   央央没有见清濛喝过酒。   他素来是那么的自律, 从来不肯有半分的违背律法的行为, 一言一行,都刻满了清规戒律。   央央就是不喜欢看他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她最喜欢看的就是在清濛那么一直以来都冷静的脸上, 有不同的色彩。   她想给清濛灌酒。   他自然是不会主动喝的,可是她央央,又怎么会直接给清濛喝, 她有的是办法。   月圆夜,央央把那壶酒藏在了身上,悄悄去了小潭。   小潭说是小潭,实际上一点也不小。   里面还不能怎么使用术法,有时候有些小妖都不敢靠近。   偏央央喜欢。   她喜欢入水,然后藏起来吓唬清濛。   清濛每一次找不到她都会来小潭找她,每一次都要去小潭里把她捞出来。   有时候央央就耍赖,就不肯出来,清濛还要哄着她。   央央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又来了小潭,把那壶酒藏在身上,其他衣服脱了一半,又一头扎进小潭里,在寒冷的潭水中清了清嗓子,发出如泣如诉的声音。   “臭道士……我冷……”   她生气了的时候,也是要人主动哄的。清濛知道这个,从来都不敢走远,在央央一声唤着他时,最快时间出现在央央的面前。   他这次也来了。   月下小潭里,央央趴在潭水边,满脸都是水痕。   她是那么的委屈,一双明亮的眼目视着清濛又是那么的难过,甚至分不出她是不是落泪了。   清濛心跳漏了一拍。   好像……让她难过了。   清濛一言不发,蹲在小潭边对央央伸出了手。   央央握着他的手,用力一拽。   清濛没有留意,被央央直接拽入了湖水中。   他呛了口气,随即的事,让他睁大了眼。   央央紧紧勾着他的脖子,把悄悄含着的酒渡给了他。   她闭着眼,紧紧勾着他,让他不能动。   清濛无意识吞咽,被迫喝下去了不少的酒。   他有些头晕。   这酒太醉人了。   也容易让人有罪。   央央再次对他伸出手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小潭里,央央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绳子捆着了他,让他无法挣扎,又不能逃脱。   小潭到洞府,央央让清濛第一次知道,他在央央的面前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一整夜的时间,他的一切都被颠覆了。   清晨的光唤醒了清濛,清濛才发现自己的怀中还抱着央央。   她睡得香甜,嘴角甚至还有那抹笑容,像极了一个得逞的小狐狸,狡猾又可人。   清濛的道心彻底乱了。   他无时无刻不想到当时的央央是怎么样的妖媚,用她来全身心拉着他一起沉沦。   清濛觉着自己是喝醉了,可是他清楚记得,那酒一大半都是洒在了他的衣服上,让他连一点躲避的借口都没有。   从那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出了问题。   不然的话他不会无时无刻不想着那个狐狸似的妖女,想着她的一切,想念着和她的温度。   清濛无力挣扎。   他知道自己完了。   道心乱了,如何继续修道。   师父告诉他,他动了情。   情之一字,对修道之人来说是剧毒。   沾不得,一旦染了,十之有九会就此陨落。   师父告诉他他要彻底练就百情不侵的能力,给他打造一个适合练心的世界。   一开始他想过,是不是从那里回来之后,他就能忘了这个小妖女,从此自己修自己的道?   他没有一个答案。   有时候他甚至觉着,他是不敢去想的。   无法再拥有她,对清濛来说居然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绝望。   万分没有想到,央央居然追了进去。   虽然只是为了让他解开那个铃铛。   庆幸,他当初为了让她留在身边,强行的给了她铃铛,让她跟了进去,在那里彻底拥有她三世。   掌门都没有想到,说好的是送去断情绝爱的,怎么回来了,反而让人心彻底沉沦?   清濛清醒过来后,看见自己被扯开的衣服和那个已经接下来的铃铛,笑了很久,然后收拾了东西来了大黎山,他就一直在考虑怎么来靠近他的这个小妖女。   她就像是没有心的人,一直飘飘忽忽地,让人抓不住。   不过没有关系,他已经抓住过,那么就能抓住第二次。   第三次,第四次,直到她一直停留在他的怀里。   他从大黎山追到了上苑府,睡在了她的身侧。   央央醒了。   她打了个哈欠,手在清濛的身上拂了拂,终于睁开了眼。   “臭道士……”   她随意一脚踢在了清濛的腿上:“我饿了。”   她眯着眼。   清濛自觉翻身下床,刚把昨天的那套衣服翻出来,就又重新塞到箱子里。   都撕破了,不能再穿了。   这个小妖女在脱离了虚假世界之后,真是爱极了用本来的面貌来对待这种事情,她充满了探索的期待,总是要让自己的心思完全满足才好。   清濛拿她没办法,只能从了。   还好央央给他准备了不少的衣服,他选了一身月牙色的长衫。   昨儿央央炸了的厨房在他的善后下勉强还能继续用,清濛自觉给央央煮了点她爱吃的,好不容易把这个娇气的小妖女哄了起来。   央央换了一套衣裙。   今日她穿着胭脂红的襦裙,正红色如火,在她身上穿着像是燃烧的火焰的夺目。   央央的金子很多,那一箱子一箱子的,打造了不少的金钗。   她把自己打扮的珠光宝气地,手里摇着扇子出了门去。   依旧和昨日一样,她身后带着两个翠鸟的丫头,去找那买菜的菜饭。   一路上的人不少都盯着她看。   央央高抬着下巴。   “黎娘子。”   路边的一个买菜的大娘小心翼翼叫着她。   “您这是要买菜吗,您看看我的菜如何?”   央央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抬手:“给钱。”   这个大娘的一袋子菜换了一串铜钱。   “谢谢黎娘子!黎娘子当真是好心人!”大娘笑开了,“听说黎娘子成婚了,恭喜啊。”   央央摇着扇子:“哦,大娘也知道了?”   “可不,如今上苑府,无人不知啊!”   央央走了一圈发现,还真是。   整个上苑府只要是认识她的人,统统都知道她已经成亲了。还在大早上起来买菜回去给夫君做饭。   央央笑得很开心。   这样就好,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臭道士就是她的了。   没两天,硫然来找央央了。   还是那个勾栏瓦舍,还是那个雅间,硫然来的时候,兴冲冲捧着一幅画,一掀开幔子笑容就凝固了。   坐在清濛怀里的央央抬眸看了眼硫然。   “哦,硫然来了啊。”   清濛被小辈撞到自己的不端正行为,略微有些尴尬,板着脸。   硫然一脸懵。   她刚刚看见了什么,自己这位冷清到以为是雪花的师兄,居然会抱着央央这个妖女亲?   她要是没有看错的话,刚刚是师兄在咬着央央的唇。   再一看,央央的唇都已经泛红了。   硫然憋了半天。   “师兄,您来了啊。”   然后又纠结着看着央央。   “……师,师嫂。”   央央立即笑了。   “乖了,来坐。”   硫然坐得战战兢兢地。   她这算是撞破了师兄和央央之间的好事,有些怕被师兄杀人灭口了。   硫然坐直了背,目不斜视。   央央还在给清濛撒娇。   “我要吃这个。”   清濛低头,给央央拨了个橘子。   央央捏着橘子瓣,比划到清濛的嘴边:“啊……”   清濛无奈,张开嘴。   央央却上前咬住橘子,然后用嘴给清濛送过去。   清濛:“……”   猝不及防的硫然:“……”她要不还是遁走吧!   央央笑得很诱人:“夫君,甜吗?”   清濛脑子已经发昏了。   “……甜。”   她的唇,怎么都是甜的,吃也吃不腻。   还想要更多。   央央看出来了清濛的心思,低笑着:“不行哦,师妹还在呢。”   硫然一个激灵站起身。   “不用!不用顾忌我!师兄师嫂,你们随意!”   硫然掀起幔子就要走。   “师妹只是走错了路,不敢打扰师兄师嫂!这就走了!”   央央趴在清濛的怀里,笑眯眯对硫然说道:“走可以,留下一点东西来。”   硫然回头:“啊?”   “上一次你说有一个什么美男子的画卷,不是拿来给我的吗?”   硫然:“……”   清濛的嘴角抿直了。   硫然痛苦闭眼。心里默默骂了一句:“……妖女!”   画卷还是留下来了。   央央抱着画卷看了好多眼,看的清濛已经想要点燃画卷,直接烧了去。   央央抱着画卷不给清濛烧,而是主动亲了亲清濛。   “夫君……”   “你猜,我手中的画中人有多好看。”   清濛努力不让自己和一幅画吃味。   “……好看与否,你说了算。”   央央眼珠一转:“要我说呀,我还是觉着这幅画中的人……更合我心意。”   清濛脸色一沉。   央央笑盈盈把那副画卷在清濛的眼前摊开。   清濛的眼底染上了错愕。   那是一个侧卧在小潭边的青衫道士,衣衫的模样,和那月夜的模样……   画中人……还是他。   是他被央央诱惑了的那一夜。 第85章 道士与妖女7 ...   央央画了不少的清濛。   尤其是在那一次的时候的清濛, 让央央怎么也无法忘怀, 索性画了一大堆。   本来是打算在什么时候拿出来好好气一气清濛, 没想到有了新的用法。   她让硫然回大黎山找来这幅画, 本来是想好好臊一臊清濛,没想到他居然和自己的画像醋上了。   央央笑得东倒西歪,靠在清濛的怀里轻悠悠问:“你不觉着吗?画中人的姿色让人垂涎,看了就想要知道他在做什么,带了一身的色……嘻嘻嘻。”   话说了一个音就收尾,央央笑得充满了得逞的狡黠,而清濛悄悄捏着那幅画, 想该怎么不看了。   毕竟画中的他,在那种场合下,多少有些……不太端重。   也不知道央央是怎么想的,居然给他画了下来。   这幅画清濛夺了过来藏进了乾坤袋里,不给央央了。   央央倒是无所谓,只笑眯眯提醒着:“我那儿还有十几幅不一样的,想要的话提前说一声,我给你。”   清濛:“……”   黎府固然好, 也不能一直住下去, 清濛已经收到了师门不少的简讯,都是长辈们对他的问候。   他是这一代最得力的弟子, 除了在和妖女的情爱一事上让人操心了,其他的都做得很好,让长辈们放心。   这一次他醒来之后就离开了, 谁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除了小师妹外,一师门的人都没有清濛的踪迹。   大家都想知道清濛在经历了小世界之后有没有彻底断情绝爱,成为一个没有情爱的修道者。   清濛收到了师父的传音后,去房内把央央叫醒了。   央央近日有了清濛,格外的懒惰。要清濛伺候着睡,伺候着起,走路不好好走,非要抱抱。   清濛从一开始的害羞脸红,到现在已经能淡定把小妖女抱在怀里,低头亲一下了。   也不知道当初送他进小世界去断情的师父知道后,会不会打断他的腿。   央央还在睡。   她昨儿累了,抱着清濛生气了,咬了他一口,转过身去气鼓鼓不理他,清濛也不好叫她起床,让她一觉睡到了中午。   “央儿。”   清濛趴在央央的耳边轻轻喊着她:“醒一醒。”   央央没有睁眼睛,伸出手胡乱摸着,抱着清濛后,娇滴滴着:“先生,昨儿您累着我了,许我再睡一睡吧。”   清濛呆了呆,而后脸颊爆红。   为人师表的他……   最后却对自己的学生下了手。   清濛不太敢回忆那段世界里的历程,他是如何在坚定立场的情况下,一点点被故作天真的央央吸引,被她拉着一起沦陷。   “好先生,且放一放我,”央央满嘴胡言乱语,“是学生低估了先生,先生不是什么文弱书生,先生孔武有力,学生甘拜下风,真的不行了……”   清濛:“……”   脸红得没有眼看。   他本是想来叫央央起身,被这么三言两句立马挑拨了起来,没有那个心思,也蠢蠢欲动,翻身上了榻,好声好气。   “细娘莫怕,先生疼你。”   央央上了瘾,过足了和先生的教学时间。   再度睁眼天都要黑了。   央央眼珠子一转,背对着床榻上的清濛,捂着脸呜咽。   “康公子,你怎么又偷偷来我房中,让人知道了可怎么办?”   清濛囫囵睡了半个时辰,手勾着央央,她一动他就知晓。央央说的话钻进他耳中,清濛心中一跳。   若是回忆起来,他有什么是觉着大胆又期盼的,就是作为康邪那一世,主动撩拨的那小妇人神魂颠倒,在他手上无处可逃。   哪怕是央央故意做出来的那副模样,也让清濛心中发热。   他转身反手抱着了央央,哄着:“好娘子,你我总是要成亲的,提前了,晚一些又何妨?外人知道了,只会夸你我天作之合。”   央央咬着唇差点笑出来。   那个厚脸皮又大胆的康邪,还真是清濛一直压着的一面。   她真是,爱极了多面的清濛,最喜欢他现在一边撩拨她,一边红了耳朵的害羞。   一通胡闹下来,清濛忘了师门给他的传音。   又三天。   央央说天气晴好,是个沐浴的好日子,要服侍清濛沐浴。   清濛哪里敢让央央服侍他,他不服侍她就算好的了。   让央央来,一桶水洗完,连个桶底都盖不住。   央央披散着发丝,清濛在给她擦着湿漉漉的发。   说是来服侍他的,弄到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沐浴谁在服侍,两个人都被水淋湿了。   百灵的声音在房顶响起。   “主人!主人!臭道士的那个师父!大道长来了!”   央央疑惑。   “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但是人已经进来了!”   百灵的话音刚落,耳目灵敏的央央清濛都听到了庭院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清濛慌了,一把拽过自己的衣服,把央央从头到尾盖了起来。   下一刻,外间的门被推开了。   “清濛吾徒何在?”   大道长推开门,声音大如雷。   下一刻,大道长就推不开第二道门了。   清濛抱紧了央央,情急之下翻窗跳了。   “清濛吾徒?!妖女!妖女你对我徒儿做了什么?!”   大道长第二道门推不开,一怒之下挥袖震开,只看见晃动的窗户和地上的水滩。   清濛卷着央央跑了。   这种时候无法和师父面对面坐下来,他只能先顾到央央,把人带走换了一个房间,挤着时间给央央换了衣服收拾好。   央央一直在笑。   从清濛慌乱跳窗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了,趴在清濛的肩膀上笑得浑身颤抖。   这样的清濛,可爱的过分。   “臭道士。”   央央让清濛帮自己穿上了鞋,手指在他的下巴上一勾,主动上前送上一吻。   “走吧。回去。”   她把自己收拾整齐了,略有些湿润的发重新挽了起来,想了想,顺手挽成妇人髻。   清濛握着她的手,两人从正门重新去主院。   一个黎府的小妖都在庭院里汇聚着,各个都低着头。   屋檐下,百灵狗腿地给大道长搬来了一张椅子,大道长就坐在门口,不说话的样子及其唬人。   清濛呼吸顿了顿,而后握紧了央央的手,上前。   “师父。”   他低头问候。   央央也跟着脆生生喊了声:“师父。”   大道长一口气没提上来,手指着清濛颤啊颤:“……清濛吾徒,你……你不是进小世界历练了吗?你怎么……你都历练了些什么?!”   清濛挡在央央的身前。   “师父,是徒儿高估了自己。无论经历什么,断情绝爱都做不到。徒儿此生,只愿和央央一起共度。”   央央慢悠悠插嘴:“师父,您尽管把他往小世界送,我都能找到他,带他回来。”   清濛不忍直视,拽了拽央央的袖子。   自己的师父都要被气得翻白眼了。   大道长真的翻了个白眼。   “妖女!妖女!”   他早就知道这个妖女的存在就是给清濛的劫难。   从清濛悄悄去了大黎山,每一次都要跟在那个妖女身边起,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徒儿怕是深陷情爱之中。   没想到他不懂那些,蹉跎了多年都是磕磕碰碰的状态。   只那次不知道怎么点燃了他的心,一招领悟。   现在好了,徒儿彻底陷进去了,被这个妖女吃得死死的。   央央又慢悠悠说道:“师父,您别生气,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妖女了吗,我既然是妖女,就不会那么让您满意的。”   “不过没关系,我家夫君满意就行。”   清濛脸又一次爆红。   大道长白眼都翻不出来了,气得哼哧哼哧的。   大道长真是给这个妖女气得够呛。   他有一种自己是人间的婆婆,而这个妖女就是让他十分不满意的儿媳。   只恨不得把她所有的毛病都挑出来,最好让儿子换个媳妇。   可惜了,儿子是个瞎了眼的,这辈子死死得就认定了央央这个妖女一个人。   大道长气得可够呛。   好好的徒弟道心都没有了,不愿意继续追求修道,而是追求和央央一起修炼,这岂不是暴殄天物!   那么好的苗子,就这么被毁了。   大道长看央央,一天比一天不顺眼。   央央很淡定。   反正从一开始这个大道长就没有对她看顺眼过。   无所谓,她有清濛就好。   每天把大道长气得跳脚也不错。   他到底是长辈,不会对她动手。   大道长每天看着妖女和自己的徒弟卿卿我我,又气,又执拗的不肯走,非要把清濛带走。   清濛却定死了在央央的手里,走的话只肯带着央央一起。   大道长一想到要让央央跟着回师门,让这个妖女带坏一个师门的风气,立马摆摆手,还不如留在这里呢!   大道长出门去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很多都认识他。   “这不是黎娘子的公爹吗,去哪儿啊。”   “黎娘子的公爹,要买点梨子吗,脆口甜!”   大道长黑着脸冲回黎府,指着那个小妖女:“妖女!你怎么给外人说我是你的公爹?!”   央央慢条斯理:“不然的话,婆母?”   大道长:“……清濛!出来管一管你媳妇!还有没有一点礼貌了!”   清濛:“……”   后来,大道长又出门。   “黎娘子的公爹,要来点枣子吗?”   “黎娘子的公爹,我们酒楼新做的糕点,要来一些吗?”   “新鲜的桂花糕了!”   大道长淡定的各自挑了一斤。   “送我儿媳妇府上去。”   说完这话后,大道长脚步一顿,懊悔不已。   怎么就,怎么就被带歪了呢?   大道长觉着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不过短短个把月,就要认了儿媳妇了!以后央央岂不是要翻天了!   大道长悄悄离去了。   清濛早起去给师父请安,房间里只放着一份书信。   ‘年底将至,吾徒切记归师门。又:你那顽劣的媳妇要教好!回了师门不许没有规矩!’   清濛捏着书信,单手搂着央央,眼底都是暖意。   他修道一生,修得了师门师父,是他的缘。   ?   修到了央央,是他的心。   此生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