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成圣母文中女配》 作者:柯小聂   内容简介:   为了和女主HE,偏执狂男主要杀了我。   楚婉滢出身仙门大宗,大婚之日为男主宁子虚以身挡剑,因而沉睡千年。   待她失去记忆异界晃悠一圈,醒来时候,方才发觉自己便宜老公已然升级为仙门之首。   从前疼爱她的亲大哥,尊敬她的小徒弟,受过她恩惠的小妖修,如今都升为满级大佬,个个有权有势有逼格。楚婉滢感觉自己可以躺赢。   然而现实打脸,楚婉滢很快发现,大佬们团宠对象并不是自己。   原来她是一本圣母文中女配,口蜜腹剑,屡屡伤害女主,终于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她的夫君是本书男主,位高权重,阴郁偏执,为了跟圣母女主在一起不择手段。   而她,正是男主爱情道路上的绊脚石。   最后女主以身饲魔,以自己平复仙首心魔,换取天下安宁,当真大仁大义。   楚婉滢呲牙:老娘不想死。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史诗奇幻   主角:楚婉滢 ┃ 配角:预收文《神爵的女巫》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男主为了女主要搞死我 ============= 第001章   梦里,男人一身玄色衣衫,纵然大婚当日,也面若冰霜,不见半点喜色。   “她”却没多想,以为男人本来就是如斯性情。   然后便是那把剑,夹杂无尽威势呼啸而去。玄衣男子本来宛如冰霜般的面颊之上,也终于生出错愕。   而“她”飞身扑上去,毫不犹豫,以身挡剑。   纵然她已经遍体鳞伤。   不,你不想!“她”的内心有个声音疯狂叫嚣,似要阻止这种不理智的举动。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梦,而是一桩已然发生的现实。   那一剑,顿时刺破了“她”的心。   铺天盖地的剧痛传来,使得“她”内心温和有礼的问候了对方祖宗。   然后,楚婉滢猛然睁开双眼,浑身是汗。   胸口的伤口,似又隐隐作疼。   宽大的绢绸衣袖下,掩着一双白生生瘦竹竿似的手。她残魂弱魄,如今重塑的身躯自然极瘦弱,瞧着也没什么生命力。   一缕银丝,顺着肩头轻轻垂落,然后灵巧的滑到了楚婉滢的手心。   满头青丝,齐齐化为白雪,头发生得极长,垂及脚踝。   白发三千丈,倒似是修士界的标配。   楚婉滢叹了口气,忍不住再一次怀念自己曾经拥有的健康躯体。   她怀念自己的人鱼马甲线,以及长期健身房锻炼出来的八块小腹肌。   她还怀念别人叫自己楚总,以及自己名下几十亿的家产。   楚总心里苦,内心一惆怅,一不小心,咔擦将桌子角捏个粉碎。   她面无表情的举起手,现在这细竹竿儿似的手臂,自蕴神力。要是现在自己这副身子穿回去,能在年会上表演徒手开核桃,还是铁的。   镜中的容貌,和原本的她有五六分相似,却要美上许多。   一点殷红,在雪白额头化开,却是一枚小小的梅花胎记。   一张脸用貌若天仙来形容不为过,就是少了点人味儿,看着就是吃草喝露水的。   楚婉滢感慨,谁让她是穿到仙侠文里了呢。   她还看过这本仙侠文。   这本叫《仙宠》的仙侠文红极一时,网络人气颇高。   女主楚玉薇温柔善良,具有强而有力的治愈力,当她踏入漫漫仙途遇到仙首宁子虚时,就注定成为这个阴郁深沉男人人生之中唯一的光。   由于这篇文网络讨论度颇高,本有意影视化。   而这,也是楚婉滢公司拟投的几个项目之一。不过现在古装戏风险大,楚婉滢也顺便拜读了原著。   她一看,就觉得真不行。   善良小白花X阴郁大魔王的题材,本来也是大路梗,被网络写手写烂的那种。   《仙宠》一文别出心裁,能在众多套路文中脱颖而出,这实是因为本文男主人设出奇制胜。   毕竟众多言情治愈文中,男主自带反派属性不过是时髦值的需要,走正道皆是伪君子,反派本是真性情的路线。男主名为反派,冠上个魔君、邪君诸如此类的称号,其实一多半比正道还白。   纵然有小猫两三只,从前当真兢兢业业干坏事,也不过是一笔带过。他们在遇到女主后,自然也从良。反派从此脑内只想将女主小黑屋,为了女主要死要活,别的神马都已然浮云。   反派事业什么的能吃吗?   《仙宠》文中男主宁子虚却不走寻常路,他偏执、阴郁、狠辣,披着一张温文儒雅君子面皮,干的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勾当。这等变态伪君子,竟让他一路逆袭,乃至于成为文中仙门之首。唯独女主楚玉薇,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芒,也是他心中仅剩的柔软。宁子虚表面是个令人尊敬的仙门之长,实则对楚玉薇有着疯狂的占有欲,将楚玉薇视为专属于自己的禁脔,绝不容旁人染指。   文中详细描写他怎么优雅的干坏事,当戏精,顶着一张好皮囊欺骗世人。当然作为一本言情文,描写最多的自然是他对女主病态入骨的占有欲。   不洗白,不从良,作者顶着炮火写男主一条道走到黑,到结尾也是凶残如故。   纵然最后坠魔的男主与正派和解,那也不过是表面兄弟,塑料花盟友。女主楚玉薇忍着杀师之仇,灭友之恨,为了世界的和平,委身给这个爱恨难辩的男人。如此这般,男主方才停止了他的疯狂。这么一衬托,越发衬托女主像个小天使。   爱女主的书粉自是意难平,一脚将CP粉踩到脚下,踢出纯粉队伍,再从男主撕到作者。现在网络不比以前了,三观控更将本文男主撕出花儿,喷得血肉横飞。   作者本人也不可幸免,天天能喝好几碗人参鸡汤美滋滋。乃至于网友上升到作者本人人品不行,作者不配写文。   楚婉滢倒觉得作者很懂。   男主不洗白不从良,不过却没忘卖惨。   宁子虚出身魔门,全家被屠,复仇小王子隐匿身份入正道。他全家被灭,自然是心如铁石,对旁人再没什么多的感情。又因为其身怀魔血,一旦被正道知晓,自然也是再不能容。故而他虽成为仙首,仍然是缺乏安全感。   所以男主当然有粉,且还不少。   男主粉:宁宁好可怜,亲妈来抱抱。   有了粉才能有来有往,一不小心就容易上头。粉黑不但在作者评论区盖起高楼,网上别处相逢也必定大撕。   《仙宠》这本书是感情流,字数也不多,什么正邪大战的大场面都是一笔带过,重点都在于女主感情纠葛。   楚婉滢花两天时间看完,就觉得不行。   书倒是自带流量,但上面管得严,要影视化肯定得大改。   男主苏点在于靠着不择手段达到放飞自我的随心所欲,再来,就是书中描写男主有一张惊天地泣鬼神的帅脸。《仙宠》书里面,也是反反复复强调男主美貌。   作者笔杆子一动,随便写写,现实哪里找美得天仙似的男明星?   就算颜值不够人设凑,编剧改一改,男主根正苗红顿失八成苏度,人设也是索然无味。   而这三观不正一条道走到黑的男主,正是本文精华。   楚婉滢没投,其他几个投资商也顿时迟疑起来。现在本来就影视寒冬,大家都比较保守,到最后这个项目也没立起来。   楚婉滢做梦都没想到过,自己居然穿到这本书里。   她记忆力虽好,可那时候看书一目十行,匆匆跳过世界设定,现在还能记得大概剧情就不错了。   当然她对于自己的身份,还是有印象的。   一来同名,二则对方也是个重要女配。   这个楚婉滢乃是男主宁子虚有名无实的妻子,而且死得很惨很惨。   楚婉滢身份尊贵,出身于东海无妄城。她身为城主之女,容貌极美,天分极好,修为极高,性子也温和恬淡,十分讨喜。当年道魔大战,楚婉滢带领东海修士襄助,亦遇到了玄府弟子宁子虚。   两人并肩作战,战友情得到了升华,打仗结束后就回老家结婚。   却不知对于宁子虚而言,她这个妻子也不过是个可利用的棋子。   楚婉滢出身尊贵,修为高深,对于宁子虚复仇大业颇有助益,更能助宁子虚在玄府往上爬。彼时宁子虚尚不知情滋味,顺手用用又何妨?   等到楚婉滢重伤碎魂,宁子虚更顺水推舟,煽动各大仙门仇恨值。楚婉滢乃是东海公主,入魁都修行,乃是魁都六灵主之一。她聪慧尊贵,生一副花容月貌,坚韧之余不失柔情,自然人缘颇佳。她于大婚之日,身着凤冠霞披,众目睽睽之下,被魔道刺客一剑穿心。大伙儿瞧见了,谁不感同身受,义愤填膺。   魔人不可信,魔人必死死!   宁子虚更以此为契机,撕毁了虚伪的契约,灭了一统魔门的六梵天主报了灭门之仇。   待楚婉滢沉睡千年后醒来,她身上更笼罩了一层神秘的光彩。   毕竟千年前道魔之战,似因她而风云变幻,情势逆转。   她若当年殒身,也许仙门修士提及楚婉滢,还会唏嘘一声,发一声感慨,评一句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修。   可惜楚婉滢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活转过来。到最后,她落得个人设尽毁,最后名声臭不可闻。东海无妄城以她为耻,亲兄长更与她划清界限,踢出族谱。   原著中,楚婉滢苏醒过后,很快发觉宁子虚对楚玉薇的疯狂占有欲。她自然断断不能忍受,却工于心计,并未宣之于口。她表面上对女主亲善,似相信楚玉薇不会染指男主。就连女主楚玉薇,也真心觉得楚婉滢善良大方,高贵大度,一时竟生亲近之意。   实则楚婉滢口蜜腹剑,暗布杀局,接二连三暗害女主。女主有主角光环护身,自然侥幸未死。可在楚婉滢的算计之下,好几个人气颇高的男配却为救女主而亡,死在楚婉滢的手中。   若说男主宁子虚粉黑各半,那么她这个恶毒女配就是一黑到底,并没什么人同情。   她替宁子虚挡剑,躺尸千年,一觉醒来,老公找了小三。若是楚婉滢将凶刀对准宁子虚,说不准还能有人同情,叫一声好。可在书中,她疯狂爱着宁子虚,却将屠刀对准无辜的楚玉薇。   楚玉薇何其无辜!她一直拒绝宁子虚,只不过本文男主乃是个疯子,逃也逃不开。   故而她这个女配,书里书外都是遭人恨。   原著她这个女配还是有点本事的,她连害小白花圣母女主,女主纵然恨其入骨,却也奈何不了楚婉滢。谁让楚婉滢善于作伪,且又身份高贵。楚婉滢既没落下什么把柄,仙门玉律亦不能将楚婉滢如何。   所以男主不走寻常路,欺骗哄骗,栽赃陷害,一步步使得楚婉滢名声尽毁时候,读者也看得愉悦舒爽。   到后来楚婉滢众叛亲离,被亲哥哥踢出无妄城,从此楚家除名。却也到底在亲兄长的求情下,留下一条命,丢去西南苦寒之地服刑。   她连害好几个高人气男配,自己却还能苟一苟,读者不爽了,宁子虚这个男主也不爽。   宁子虚不顾魁都判决,斩杀押送楚婉滢的玄魁军。他再毁其容,割其肉,再将半死不活的楚婉滢抛去兽林,任由楚婉滢沦为兽类血口食。她死那一章,评论区一派喜气洋洋,读者纷纷表示就喜欢男主不圣父,手撕女配真解气。虐!把恶毒女配往死里虐!甚至连三观党也不过觉得是狗咬狗,难得一派和谐。   楚婉滢唏嘘:我死的真TMD惨。   如今她刚刚活过来,想着能不能再把命续一续。 第002章   东海,无妄城。   楚凌霜踏上偏殿台阶时候,脑海里则浮起了楚玉薇那坚强隐忍的神色。   今年东海雪来得早,女孩儿俏生生脸颊也冻得微微发白,眼眶也是红红的。瞧上去,就好似白雪中一抹红梅。只不过楚玉薇素来体贴、倔强,纵然受了委屈,也不肯让眼里面浮起了泪水花。   楚凌霜心里叹了口气,玉薇这孩子,一直便是这样子懂事。她宁可苦了自己,也不愿意别人不开心。可自己纵然是她师尊,又是如今无妄城城主,此刻却也只能委屈了她。毕竟,将楚玉薇逐出神侍之列的,乃是他的母亲宁清荷。   父亲早逝,小时候母亲忙于政务,母子间交流也不是很多。他对宁清荷亲近不足,却敬重有加。   他以为以母亲刚毅的性子,原本是不会有那些庸俗女子才有的计较。   宁清荷这般待玉薇,是为了妹妹吧。   毕竟当年,自己收楚玉薇为徒,也是宁清荷的提议。   楚玉薇是楚家族女,虽是旁支,却也可以称自己一声楚家老祖。   修行之人性情淡漠,楚凌霜那时目光扫过一堆紧张兮兮的楚家少年族丁,也并没有多看谁一眼。   这些少年男女,大都十三四岁,皆有楚家血脉。若能拜入本宗大修门下,则必定能一飞冲天。   可宁清荷目光逡巡,忽而神色变得十分古怪。   后来母亲就推了个小姑娘到自己跟前,要自己收为徒儿。那个女孩儿,就是楚玉薇。   宁清荷说她,和滢滢生得像。   像吗?他可瞧不出来。楚凌霜虽和妹妹相处日子不多,怎么也不至于忘记亲妹妹生什么样儿。   那时候宁清荷说不是样儿像,而是气质像。一双眼睛特别像,像是最清澈的山间泉水,干干净净。   母亲这么说时候,眼中也染了泪意,他自然也不能拒绝。   可如今,妹妹神魂苏醒,母亲却要打发楚玉薇走。   楚玉薇是个好孩子,既温柔,又善良,也很懂事。他本不过是应母亲之托,照拂楚玉薇。相处过程中,他倒是真喜欢上这个善良的孩子了。   雪花轻轻的吹拂在楚凌霜轮廓分明的脸上,他有着漆黑双眸,挺直的鼻梁,英朗中带着三分的俊意。雪花冰冷,碰到人的肌肤时候本该化为潮润。可楚凌霜已然敛息自如,雪触肌肤却也不化。六角冰晶顺着他尖尖下颚,落在了衣襟,再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然后,他踏入了偏殿。   殿中明珠生辉,映照一口晶莹玉棺。棺中尸首已然化为虚无,只留一套整整齐齐的华美衣衫。   棺材边盈盈站着一名宫装美妇,正是宁清荷。   当年楚婉滢替宁子虚挡了那一剑,受伤颇重,纵然身躯尚存,神识却已毁。   是以大梵音寺镇寺宝器菩提灯为引,以玄府异宝昙珠燃灯,使得楚婉滢不死不活,以此灯为引召唤魂片,好聚魂重生。   楚凌霜也不以为意,一开始他心中悲愤,确实也抱有希望。不过日子一久,他也渐渐冷静下来。内心深处,他其实已然接受亲妹妹已经死了。千年光阴,那菩提灯也没有动静,只能说天地间已然没有妹妹魂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菩提灯自然也召唤不来。   这些话,他也曾隐晦的和宁清荷提过。宁清荷不以为意,她仍有一丝希望。那就是女儿的碎魂跌入异界,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如此一来,菩提灯召唤的时间自然也会长一些。   功夫不负有心人,想不到月前,这菩提灯果有异动。   此灯招来异界之魂,菩提灯连带灯中昙珠化飞而去。棺中原本的身躯,历经千年之后,顿时也化为飞灰。   菩提灯会替招来之魂重塑身躯,缔造一个全新的楚婉滢。   而东海飞骑更追随菩提灯飞去的方向,寻觅重获新生的楚婉滢。   然后则是半月前,从前服侍楚婉滢的花眠已然觅得楚婉滢,暂且将刚出炉的楚婉滢安置在清风观中。   宁清荷已然打扫了女儿以前居所,纵然尽力克制,可她脸上也忍不住透出了喜不自胜之色。   相较宁清荷,楚凌霜这个哥哥就没那么高兴了。   菩提灯的感应自然不会有错,可是那片碎魂在异界已然转世为人,不记得前尘往事。既然如此,召唤来的碎魂,当真是自己妹妹吗?而且,也不知晓其人品心性,究竟是怎么样为人。他不过担心,宁清荷空欢喜一场。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比起这个归来的妹妹,近在眼前温柔善良的楚玉薇才更值得珍惜。   可惜,玉薇那么好,母亲却视而不见。她在意的,终究是亲女儿。   楚凌霜微微苦笑,知晓也不好勉强。他忍了忍,终于禁不住开口:“母亲,她,虽然被菩提灯召唤,可未必能通得过楚家神魂之试。”   此时楚凌霜只以她为代称,可不想叫她妹妹。   所谓神魂之试,便是拿楚家祖宗魂魄威能之信物,看是否能与之感应。   俗世凡人测探亲缘,以血脉是否相似为主。不过对于动不动重塑身躯的修士而言,身躯血脉也没什么参考价值。大家的亲戚关系,主要靠神魂属性。   楚凌霜这么提,只是怕宁清荷希望落空,到时候更加失望。   宁清荷不以为意,笃定说道:“母女连心,我心中隐隐有所感觉,我的阿滢,如今定然是回来了。”   楚凌霜不觉愕然,只觉得以往通透豁达的母亲,如今也变得不可理喻了。   本来楚凌霜还想说说楚玉薇的事情,此刻也将话咽回肚里去。   最多,自己私底下对楚玉薇大加补偿。正因如此,楚凌霜内心对楚玉薇的怜惜不觉更增几分。   清风观中,楚婉滢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   自己如今这副身躯乃是聚魂重铸,自然是全新货,唯独心口处居然莫名有一道浅浅的红痕,与那个梦遥遥呼应。   一开始,楚婉滢这个穿越者还想装傻含糊过去,假装自己是原装货。毕竟大家也是为了生存——   谁想这个世界不安牌出牌,别的魂穿穿越女不怕滴血验亲,可这个世界居然是验魂。   果然是修士世界套路多。   搞得如今楚婉滢自己个儿都糊涂了,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误入,还是真正楚婉滢飞去异界的碎魂,是货真价实的楚婉滢2.0。   她只知道,如今自己所待的清风观老观主,被人鸠占鹊巢,整日里霸占上房堂皇之吃吃喝喝。   吃的还是老观主多年珍藏,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那点灵芝丹药。   此刻噩梦醒来,楚婉滢只觉得身子发虚,顿时拿起摆在自个儿面前的极品金灵芝,咬了一口。   没办法,她心血供不上,啃口灵药补补血。   啊,真是美味可口,灵芝入口即化,满口皆是清甜。   没错,那个鸠占鹊巢的恶霸,就是她自己。   半月前,花眠带着自己来了此处,从此占山为王,开始白吃白喝。大家都是文明人,本来她还以为花眠会付账。没想到这恶婢白眼一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万剑盟的九品客卿,带楚婉滢来这儿吃灵药是清风观的荣幸。   沦为吃白食,楚总心里苦。楚婉滢凄苦无限,惆怅的再啃一口灵芝。没办法,她身子虚,该补还是要补。   待楚婉滢招来清风观观主,对方看着已然被楚婉滢啃得残缺不全的大灵芝,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一下。   只不过眼前的女郎玉容凝定,俨然是上品仙门的风姿,加之其婢甚恶,使得清风观观主不好发作。   楚婉滢叹息一声,不觉开口:“观主,多日叨扰,妾身心中也甚是不安。我等并非不讲理的人,只不过沦落至此,一时窘迫,不免很是无礼了。”   说到了这儿,楚婉滢就将自己早准备好的欠条拿出来。   楚婉滢厚着脸皮:“他日容我手中宽裕,必然会偿还。”   楚总纵横商场,还是有几分气度的。如今的她,显得淡然、高贵、从容,充满了上品仙士的骄傲和矜贵。所谓,欠债也是一门艺术。楚婉滢也一副我以后定然还得起的架势!   那清风观老观主面色数变,最后摸着山羊胡子:“女施主也不必忧切,我观施主气运非凡,纵然一时不济,日后必得福泽。”   老观主一边这么说,一边麻利将欠条收在袖里。   那恶婢修为不俗,身佩万剑盟金印,腰缠金青双剑,好生轻狂,使得清风观众人不敢与她相争。算了,打也打不过,手里捏个欠条,聊胜于无。   楚婉滢就当自己欠的,万一自己不是2.0呢,人家老观主拿条子去无妄城,账也不会批。   她想得开,若自己不能回归无妄城,那也不错。远离男女主,不走剧情线,好好在异界混,打工还医药费。这么一想,楚婉滢也心态很稳了。   正在这时候,两人耳边传来一声冷笑。   来的正是老观主内心反复唾骂的恶婢花眠。   女郎容色微冷,一身青衫,反倒腰间双剑颜色鲜艳,使其周身染上一层肃杀之意。她眉心隐隐有剑意萦绕,周身似笼罩一层淡淡烟雾,朦朦胧胧。   老观主也不敢多留,随口告辞,溜得飞快。   书里面,花眠这个恶婢也有些戏份。她本是侍候楚婉滢的婢女,出身寒微,脾气古怪,性子十分要强。若无楚婉滢的提拔,只怕花眠永无出头之日。故而花眠对楚婉滢可谓忠心耿耿,十分维护。楚婉滢当年重伤昏迷,更是宁清荷一封荐书,送花眠去万剑盟,使得如今花眠成为万剑盟的九品客卿,身份超然尊贵。   原著中,楚婉滢虚伪伪善,许多为难女主的事,都由花眠这个狗腿出面。   也因如此,惹恼了女主楚玉薇一位爱慕者贺兰青。   楚玉薇温柔善良,纵然被人欺辱,小白花也隐忍不语,泪水往肚里咽。可楚玉薇身为佛系女主,自己宽容大度不计较,却有旁人为他不平。她除了男主宁子虚,还有好几位颇具能耐的爱慕者。其中之一,便是这位妖族的病娇少年贺兰青。   贺兰青善于作伪,他在女主楚玉薇面前总是卖好撒娇,亲切得好似邻家弟弟。可一转眼,他在旁人面前,却是一副极阴狠的性情。连载期间,贺兰青人气也颇高。花眠既如此欺辱楚玉薇,贺兰青又如何能容?他寻了个由头,私下将花眠虐杀,四肢都生生砍下来,使得这个恶婢死得极痛楚。   原著虐渣虐得很到位,时常有一些比较黑暗的描写。女主圣母善良,皎洁如月光。可这皎洁明润的月光下,却有着一个个心理变态男,或男主或男配。他们守护着女主,让那些胆敢伤害女主的人万劫不复。   不过此刻,楚婉滢怀疑自己穿了个假书。   说好的工具人呢?说好的忠心耿耿超级狗腿呢?   花眠待她并不恭顺,也不怎么客气,也没有帮楚婉滢付医药费的意思。当然她如今已经出人头地,并不是楚婉滢下人。   楚婉滢本想拉她唠嗑唠嗑,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小花却一副我没空我很忙,不要打搅我的样子。   楚婉滢倒也不至于生恼,人家千里迢迢捞自己放道观安置,算不错了。难道因为花眠如今已然出人头地,自尊心强,介意自己是她老东家,因而产生点情绪什么的?毕竟这个世界,为人奴婢也算一桩黑历史。   如今花眠将她瞅瞅,眼神微深,自顾自倒了杯茶,缓缓一品。   这么些天,小花终于主动寻她说话了:“小姐,你就笃定自己一定能回楚家,这样不着急。”   她似笑非笑,眼底却透出了探寻之色。   “也是,你这楚家女身份要是被认,一回无妄城,你就是东海公主了。到时候,我这个万剑盟的九品客卿算什么,在你面前还不是个丫鬟,下人一个。”   她毕竟出生寒微,如今虽然名利双收且修为高深。可花眠一张口说话,就透出一股子酸味。 第003章   《仙宠》一文基本是女主视角,以女主楚玉薇的经历为线索进行描写。作者良心好不注水,也没写写女配日常,楚婉滢不知道原著两人是不是塑料花主仆情。   此刻楚婉滢听出花眠在酸,应付起来却也游刃有余。当领导谁不会灌几桶鸡汤,鼓舞一下士气。   “做公主也好,做一个普通人也罢。我仍然是我,个人本质是不会变的。只要守住本心,想来天大地大,总有我起舞之地。小花,你既是万剑盟九品客卿,一切皆是自己努力所得,倒也不必再记挂过去,误了自己。”   花眠听了微微侧头,不置可否:“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叫我小花。小姐,你以前也是这么唤我的。”   她忽而微微一笑:“也罢,你什么也不记得,不如我给你说一说,我以前的故事。我出身寒微不假,为人也很小气,自然能省则省嘛。像我这样穷人家出生的女孩子,自然不会像你们千金小姐那么大方讲道理。小时候,我连双鞋都没有,光着脚到处跑。像我这样子的贫家女,那时候最大的乐子,就是街上白看热闹,一文钱也不用花。有一天,我看到街头聚了好多人,大家都瞧得津津有味,围成了一圈儿。这一次挨打的是我爹,他是个铁匠,一条街上最有力气了。可是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修士,轻轻一根手指头拂过去,他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楚婉滢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她虽不知晓花眠为什么突然对自己敞开了心扉,倾述悲惨的童年往事,却也对花眠颇为同情。   小孩子看到亲爹被揍,必定有心理阴影吧。   外加麻木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人人将花眠亲爹受辱当乐子看,自是显得格外讽刺。   虽然大约没什么用,楚婉滢也准备张口安慰几句。   花眠已然继续说道:“我瞧得兴高采烈,不知道多高兴。我爹在家里好厉害,谁惹他不高兴,便赏两个大耳光子,把我老娘打得要死要活。他往街上一走,谁也不敢惹。没想到人家一根手指头,他就不能动。那天我瞧在眼里,也顿时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一意修行绝不动摇。修行若不是为了为所欲为,那又有什么意思。唉,我的大小姐,你理会那老头子做什么?我不是说了,咱们吃他的住他的,也是给他面子。”   楚婉滢:……   楚婉滢:等等,我好像误会了什么,告辞。   花眠还委屈上了:“我对小姐真情一片,你可别误会,我也不是抠。”   楚婉滢呵呵,她只觉得自己一番同情心喂了狗。   楚婉滢苦口婆心:“小花,你这就不对了。嗯,你一身修为,纵然没兴趣做做好事,那也可以独善其身。可是仗势欺人,占人便宜,那是绝不可取的。”   一不小心遇到硬茬子,好似女主那样儿的,分分钟被削成光棍。   她也知晓自己说一说,花眠不见得听得进去。   “你瞧我,如若神魂变异,回不去沈家,照样自食其力,也是能活下去得。纵然日子平淡了些,也没什么不好。”   说不准,以后咱们就不大能见面了,小花姑娘还是好好保重才是。   花眠一扬眉,似有怒色,旋即轻轻说道:“就你能将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小姐,你从小什么都有,身份又尊贵。所以,你才能这样子的超凡脱俗。我若能有你那样子出身,要我折寿十年也愿意。你还是好好养伤,别想那么多。”   说罢,她微微一笑:“你自然是无妄城独一无二的公主,待你回去无妄城,更是尊贵无比。我呀,还盼着攀你这个高枝儿呢,你可别说丧气话。”   楚婉滢无语凝噎,姑娘你还是真是真性情。   花眠离开了房间,却眉头轻拢。   老观主没走远,一旁探头探脑,顿时也是被花眠抓了包。   花眠容色漠然中透出了几分的肉疼:“拿着吧。”   一片小小的金叶,从花眠手中飞出,落入了老观主的手中。   老观主是个识货之人,顿露惊喜。   此枚金叶,乃是万剑盟灵石仙药兑换券,可是价值不菲,弥补这段日子观内损失绰绰有余。   说到底,花眠不是给不起,而是不乐意给。   老观主知机,双手将楚婉滢写的欠条奉上,态度大改:“花剑主能来观中安歇,也是我等幸事。”   花眠眉头也没抬,手指轻轻一动,顿时将那欠条搅得粉碎。   她冷笑:“观主早认出我等身份,却故作不知。莫不是,怕我二人白吃白喝,又为了面子杀人灭口。”   观主面色也很真诚,睁着眼说瞎话:“绝无此念,二位都是体面人。”   花眠:“我怕什么,我还怕别人知道,我还用杀人灭口?”   念及此女出了名的贪财抠门,无耻吝啬,老观主一时也觉得自己可能误会她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人家怕过人逼逼吗?   花眠幽幽叹了口气,不觉又流露出肉疼之色:“可小姐冰清玉洁,尊贵之极,唉,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她是什么样人了。是呀,我也不怕人议论,可怎容旁人说她。观主,你只需记得,我家小姐是个极好的人,任何人都不能说她伤她。她的名声,可是干干净净的,不能损及分毫。”   老观主也不觉流露出震惊之色,毕竟楚婉滢当年心口受了一剑,从此销声匿迹,那也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这么些年,偶尔也听闻无妄城想要救活这位东海公主,可谁也没放在心上。   “那位,当真是东海公主,她,她聚魂重生?怕已然是有千年光阴了吧。无妄城,已然是认了她?”   老观主难掩面颊震惊之色。   花眠唇角浮起了酸酸的,讥讽的笑容,漫不经心的说道:“楚家怎么想,我可不知晓。我心里已然认定,她是小姐了。除了她,世间还有谁,能如斯淡然,看淡名利。”   说到底,花眠对于楚家别的人并没有太多感情。对于如今的无妄城城主楚凌霜更是不熟,也不知道楚凌霜有何居心,是否真心想小姐回去。听闻楚凌霜独宠他那个女徒楚玉薇,而那个楚玉薇,据闻风姿和小姐颇为相似。楚家内部有什么权力斗争,她一概不知,也没半点兴趣。只不过,与其相信无妄城的验魂之术,花眠倒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心。   这样子想着时候,花眠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眼底更透出一缕细细的幽光。   她手指轻轻绕着剑穗:“仙首之妻,东海公主,魁都灵主,随便哪一个身份,都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只要她被认定是楚家血脉,这些可不就是唾手可得。换做谁,都要绞尽脑汁,花费心思。就她,纵然记忆不全,也能淡然处之。如此之人,世上罕见。我认定她就是楚婉滢,就是当年的小姐。”   房内,楚婉滢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子抖抖,总觉得被人背后议论一番。   却不知自己一不小心,就草了个淡泊名利,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世清高人设。   倘若楚婉滢知晓花眠内心戏,一定会晃晃她肩,喊小花醒醒。   此刻楚婉滢在房中轻轻叹了口气,滚去无妄城当个白富美固然也不错,可惜渣男太凶残,女主那朵小白花又有神级运气。纵然金山银山,也比不得自己活命要紧。   思来想去,楚婉滢一时不觉祈祷,自己千万别顺利认祖归宗。   此刻自己身份存疑,想来楚家也不会随便放自己跑路。倘若自己认证失败,或许才能顺利脱身。   屋外老观主听足了八卦,心满意足,一溜烟儿跑个没影。   徒留花眠一人,四下无人,花眠忽而眼眶微红。   她唇瓣蓦然,轻轻的,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花眠心底一个声音轻轻叫:你回来了,小姐,过了这么久,你终于回来了。   待楚婉滢再休息小半月,将那一颗大灵芝啃得差不多时,无妄城人马终于来了。   香车以两只巨大的鸾鸟拉来,随行侍从皆以法宝御行,如此缓缓从天而降。   楚婉滢表面淡然,其实内心颇为震撼。   此时此刻,她方才真正体会到,自己穿到了一个仙侠世界。也许曾经过去种种,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以及现代社会一切,皆要离自己而去了。这一刻,楚婉滢内心中浮起了一股子强烈的孤独感。   不过她终究是心性坚毅的人,也是那种无论身处何地,都会好好活下去的女人。   所以楚婉滢不过稍稍恍惚,很快亦是恢复如常。   她心性自负,认定自己无论处于哪种环境,一定能比很多人要优秀。   香车在鸾鸟的拉动下,盘旋着缓缓飞到了地上。   这个时候,一片手掌轻轻的拉开了帘子,露出了一张成熟美丽的面容。   从马车上下来的中年美妇面容娟秀,风姿雍容,气度非凡。楚婉滢从前纵横商场,也会点儿观气之术。这位中年美妇显然长期居于上位,有着领导气质,周围侍从也无不恭顺非常。   看来,对方就是故事中女配的亲娘宁清荷了。对方爱女成痴,十分爱惜女儿。原著中,楚婉滢纵然做出种种糊涂事,这个亲娘也是对女儿不离不弃百般爱护。也算是,作者对重要女配设下的金手指,用以增加通关难度。   美妇手中轻轻捧着一枚碧玉盒,此刻那碧玉盒忽而打开,一抹金光顿时也飞出,宛如饿鬼投胎似的扑向了楚婉滢。   光芒没入了楚婉滢的心口,消失殆尽,似与楚婉滢融为一体。   楚婉滢一瞬间,也莫名生出一股子隐隐约约的熟悉之感。   那美妇面色也变了,一扫之前含蓄的漠然,流转了几分急切:“果真是我楚家正统神魂,竟让魂媒如此的急切!”   在场无妄城弟子亦纷纷跪拜行礼,流露出狂喜之色。   毕竟楚婉滢这个老祖宗,可是楚家传奇,她有精彩的人生,有许许多多的故事。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楚婉滢身上笼罩一层神秘的光彩。   楚婉滢全程懵逼,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就,就这样被认证成功了。   我去,要不要这么随便。咱能不能有点仪式感? 第004章   在此之前,楚婉滢内心深处,其实并不觉得自己能认证成功的。   她毕竟是魂穿,觉得自己怎么可能是书中女配的残魂,这次元都有些不对。然而如今认证成功,不免打脸。   次元壁什么的,破了就好。   一想到书中原主悲惨下场,楚婉滢唇角抽搐一下,不免有些发寒。   她自然记得男主宁子虚是怎么虐杀这个女配的,对方眼睁睁看着凶猛玄兽生啖其手臂,撕咬其肉。至始至终,宁子虚都漠然以对,未曾有半点同情与怜悯。楚婉滢对他痴心一片,且救过宁子虚的性命。可这些对于宁子虚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并不如何重要。在他心里,唯独女主楚玉薇值得珍惜,旁人皆不过是尘埃蝼蚁。他这一颗心清清白白,全然属于女主,对于旁人绝无半分情愫。   彼时楚婉滢从一场好梦中清醒,对宁子虚恨之入骨,不觉对宁子虚破口大骂。可当楚婉滢痛不欲生之际,终于放下骄傲,向宁子虚求饶。她自知宁子虚绝不能饶她性命,不过求宁子虚给她个痛快。   楚婉滢虽然背不下全书,却清晰记得书中女配死时候那一段文字。   “至始至终,宁子虚一派漠然,含笑看着玄兽咬碎楚婉滢一手一脚,利爪按上其背脊。此刻,楚婉滢尚余微息,玄兽舌生倒钩,生卷一片血肉。他似在轻轻含笑,谁也不明白宁子虚心中所想。咔擦一声,野兽生撕其躯,楚婉滢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特么是反社会人格的变态好么!   好了,现在她确确实实成为这倒霉女配了。   楚婉滢牙齿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微凉。   如今既认祖归宗,楚婉滢攻略命运的剧本自然亦是不同。   最初震惊过后,楚婉滢也不觉淡定下来,想着怎么好好护着自己一条小命。   眼前亲娘,就是女配最粗的大腿,楚婉滢想着怎么也要将彼此感情加深一下。   她连原主记忆也没有,自然也没什么所谓母女连心的莫名亲切感。眼前美妇,对于楚婉滢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   可人家是无妄城上一任城主的原配夫人,这一任无妄城城主的亲娘。   楚凌霜虽是女主舔狗,不过事母至孝,乃至于曾伤了女主的心,使得他人气远不如其他男配。   巴住这条大腿总没什么坏处。   楚总眼底添了些泪水花儿,想着要不要扑过去抱着亲娘哭一场。   无耻是无耻一点,可节操什么的能吃吗?好好活着不好么,不香么?   楚婉滢没诚意的犹豫一二后,就已然决意做宁清荷的孝顺女儿。   她略做思忖,倒也没有恶狗扑食般扑向温暖的母亲怀抱。   自己穿的是仙侠文,不是过时的琼瑶狗血剧,还是要收着点演。   楚婉滢脸上神色既震惊,又急切,一双眼眶也不自禁红了。   一声蕴含思念与动情的母亲已然到了舌尖,险险就要叫出来。   她那个“娘”似回过神来,咚的一下,跪在了楚婉滢面前,使得楚婉滢险些咬了自己舌头。   怎,怎么,你们这个世界的风俗,还当真与众不同。   那个看上去大她个十多岁的中年美妇,此刻一脸孺慕之色,执礼甚恭:“楚家晚辈楚轻云,见过老祖。”   说罢,她还像楚婉滢过年给先人上坟时候一样,咚咚给楚婉滢磕了两个响头。   仙侠文,这是一本仙侠文!楚婉滢只能庆幸方才自己收着点演,那一声妈没来得及叫出口。   她暗中擦把汗。   楚轻云介绍自己:“我乃楚家第十四代孙,跟老祖隔了三代。”   楚婉滢:嗯,四世同堂,祖孙重逢,真是感人之极!感人之极。   玄都,某某人宽大桌上,一枚小小的罗盘指针,忽而轻轻一颤,不觉已然有了异动。   那一下轻轻的颤动,极之轻微,却惹得一片青羽似的眉毛轻轻一挑。   桌面平滑如镜,轻轻映衬着这位玄都仙首容貌。   男子发丝整整齐齐的梳起,以玉冠束住,将墨色的发丝打理得整整齐齐。   那是一张俊美温和,极容易给人好感的温雅面容。一双眸子漆黑,散发宛如玉石般润泽。   玄都男神,温雅可亲,果真名不虚传。   宁子虚是个极善于打理自己的人,他注意细节,活得精致。而他这份细心,也不单单体现于穿戴上。宁子虚工于心计,对自己平素说话举止,无不精心雕琢,刻意算计。故而宁子虚这位玄都仙首,方才能名声颇佳,人人皆觉可亲。   此刻,他眼见桌上罗盘轻颤,明明兹事体大,可他也不过是轻轻一扬唇角,微微一笑。   一道婀娜身影掠入房中,赫然正是他的心腹神侍李玉英。   李玉英身段儿婀娜修长,举止精明干练,侍奉宁子虚百年,一直对宁子虚崇拜有加。   仙首如此风度翩翩,宛如一轮和煦的暖阳,谁见不为之心折?   一缕情丝,也不觉在李玉英内心之中悄悄绽放。乃至于,她听闻楚婉滢苏醒,心底竟不觉为之失落。   不过楚婉滢身份高贵,且对仙首情深意重,以死相护。结于微识,少年夫妻,又如斯情重,当真是无可挑剔。人家是神仙眷侣,哪容妖怪说三道四。   李玉英是卑微的亲妈粉心态,心里虽酸了酸,也觉得楚婉滢配得上自家仙首。   再者东海公主王者归来,也让那些不要脸的狐媚子打破幻想,知晓轻重。   楚玉薇初上玄都时,李玉英本来觉得这丫头还不错,觉得楚玉薇既淳朴,又上进。她那时,亦是对李玉英真心教导,让楚玉薇身为仙侍,好生辅佐仙首处理仙门事务。   可惜这丫头心思却不安分,关注重点不在工作上,倒经常瞧着仙首红着脸。乃至于仙首似也被撩得微微动心,隐隐有些暧昧之意。   李玉英自然难以容忍,在她看来,宁子虚一切都是完美的。他的容貌、风度、能力、人品,皆无可挑剔。乃至于宁子虚的人生经历,包括他的爱情,都是一个极为美好的故事。这一切的一切,让世上的人为之津津乐道,向往不已。   楚婉滢多年未醒,宁子虚一时迷惑,也是可以理解的。李玉英心里更原谅了他!   不过对于楚玉薇,她就没那般宽容了。楚婉滢是楚玉薇先祖,楚玉薇居然胆敢觊觎先祖夫婿,真是恬不知耻。她还令人去东海查过,才知晓楚玉薇当年在无妄城,早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这等货色,给自家仙尊提鞋也不配,李玉英自然也要敲打她。李玉英既然心生不满,敲打的话也自是没多好听。   好在楚玉薇尚且知羞,知晓离去。李玉英也见好就收,不必将种种后续手段使出来。   楚玉薇走后,玄都一切如常,仙首也并没有怎么样。   李玉英本来有些忐忑,仔细观察之下,渐渐也放下心。   宁子虚不过一时糊涂,被年轻鲜润的娇花蛊惑了心神,其实并没有当真将楚玉薇这样子的小丫头放心上。日子一久,只怕宁子虚也记不得楚玉薇是谁了。   李玉英还顺手补刀,金剑传讯,让宁清荷知晓自家族人撬女儿墙角。   不过宁清荷也奇怪,只将楚玉薇从身侧逐走,也没如何,倒让李玉英怅然若失了一把。   如此过了几月,宁子虚忘没忘她不知道,李玉英自己倒不大记得楚玉薇了。   此刻她轻轻欠身:“回仙首,我今日已然去瞧过那魔头,他仍然被关在寒冰之狱之中,层层封印无损,是断断不能逃出来的。”   那个孽障,李玉英只想一想,就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厌憎。   道魔大战之后,千载光阴幽幽,此人正是这千年间最大的魔头。   这个大反派,乃是无数人的噩梦,是绝不能容他脱身的。   今日宁子虚对她言语,说他夜来有梦,梦中有惑,似是预兆此人脱身,为祸世间。故而宁子虚这个仙首,遂派自己心腹仙婢,前去查探。   幸喜一切封印完整,那魔头若要逃出,除非当真有通天彻地之能。   宁子虚轻轻点头,他温言安抚:“也不必对他心生无上惧意,直呼其名又何妨?百里聂为祸世间,妄图颠覆正道。可他终究也不过永囚于寒冰之狱中。我等玄府弟子,也不必惧提其名,乃至于生出虚妄畏惧,诸般心魔。”   李玉英听到百里聂三字时候,不觉生出微妙不适。   不过在宁子虚温暖融融的言语间,李玉英一颗绷紧的心也是缓缓疏解。   男神在此,邪魔何惧?   此刻宁子虚已然走至李玉英的身边,他一身洁净,身似染清冽的梅花香。   李玉英鼻端嗅着,一颗心砰砰一跳。   宁子虚继续说道:“不过你也不能因而大意,小瞧于他。”   宁子虚浑身上下,无不精致,若说有什么不协之处,便是他一双手了。   他全身上下修饰精致,无可挑剔,唯独一双手却也是出奇得苍白,竟无半点血色。   那一双手也是出奇的冰凉,常年如此,四季不改。这么一双冷冰冰凉丝丝的手,和他如暖阳般的温煦笑容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所以宁子虚也甚少用这一双手,去触碰别人。   可如今,他两根凉丝丝的手指已然按住了李玉英的后背。触及瞬间,一股凉丝丝的冰凉酥意传上李玉英的背脊,使其大惊!   李玉英还没反应过来,这两根手指头已然没入了李玉英背脊之中,将她脊椎抠住一截,由此一翻。   “你瞧,你一不小心,就为他所趁,被他算计,种入魔气白白丢了性命。”   宁子虚顺手甩锅,并且已然找到接锅的,一气呵成干的那叫轻车驾熟。   李玉英剧痛之中,宁子虚这个仙门之首居然由指尖催入魔气,直透入心,使得李玉英心脏顿碎。   痛楚、不解、困惑,种种情绪也不觉凝结于李玉英脸上。   宁子虚缓缓解释:“你服侍我还算用心,可真不该和玉薇说那些话,惹得她,居然离开我。”   然而此刻李玉英生机已绝,不过一具尸首罢了,自然也听不见仙首姗姗来迟的解释。   她死不瞑目,身子摇摇欲坠落下。而宁子虚则掏出了手帕,仔仔细细的擦去了手指上血迹。他素来是有洁癖的,此刻心里面也不由自主升起了一股子的厌恶。宁子虚费力摩擦几下,要将指尖儿擦得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竟将指尖擦得微微发红。   “玉薇,你逃不掉。”他似有轻轻的叹息。   宁子虚一双眸子寒浸浸的,透出了如水凉意。   他唇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第005章   此刻楚婉滢人在香车之中,如坠云端。当然她若拉开了马车车帘,便能看到朵朵白云从眼前飘过。跟她从前坐飞机不一样,她也不必隔着挡风玻璃。   嗯,现在她在高海拔低气压环境下飞行,看似怯弱弱的身躯却也是没有半点不适。   听花眠提及,这个世界修士伴随修为精进,皆会开五识,结内丹。一旦顺利结丹,修为顿会上一个档次,与那些普通修士已然不能同日而语。这个世界,结丹修士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修士顺利结丹后,就开始拼命修炼,争取开五识。   所谓五识,便是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   开的越多,就代表这个人修为越高深。   就好像眼前的花眠,她不但顺利结丹,而且已然开了身识、眼识,故而有移形迅捷之体,分辨微末之眼。   楚婉滢听花眠一解释,就了解,看来花眠混得还不错。   楚婉滢都能想象这个世界一堆修士聚在一起怎么唠嗑。   先是结了丹的举手,没结丹的退出聊天室。结丹的修士,也要分开没开五识,开了几道。   以花眠的等级,显然能跟人聊天聊得很愉快。   听到了楚婉滢的称赞,花眠面露得意之色,却也尚有几分谦逊。   花眠道:“人外有人,修行一途,自然也是永无止尽。我不过开了两识,虽是结丹修士中的佼佼者,可也不必自我感觉太良好。这世上,亦有人五识全开,如此一来,便能试着聚气生花。一旦头顶三花,便是传说中仙人之像,冲入半仙之境了。”   “我等世界,半仙之境修士屈指可数,皆是一方大能。”   说到了这儿,花眠刻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然后才一副我给你说个惊喜的口气说道:“你当年以身挡剑,替宁子虚挨了那一剑,沉睡多年。如今他已然是玄府之主,各大仙门推出的仙首,修为更踏入半仙之境。”   楚婉滢早知晓这个变态渣男位高权重,没想到对方还是所谓的半仙之体。当初看文时候,楚婉滢也对什么世界背景功法体系全无兴趣,通通跳了过去。如今花眠跟她科普,详详细细描述了宁子虚是如何的牛逼。   楚婉滢:心塞塞,丧得要死。   花眠早已知晓她本性高贵,淡薄名利,却没想到楚婉滢心性坚毅如斯,听闻老公已然是仙门之首,竟提不起半点劲儿来。使得花眠不觉心生羡慕,唉,这便是上品仙门的心性吧。唉,尘土,什么仙首夫人身份不过是浮云而已,尘埃罢了。   不知怎的,花眠觉得楚婉滢似乎有那么点儿,不高兴?   说了会儿话,一股子倦意就如此用来,使得楚婉滢生出了困意。   说到底,她聚魂重生,身躯本来孱弱。最初时候,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倒有大半用以睡觉,宛如初生婴儿一般。   而花眠叹了口气,也并未打搅。   楚婉滢这具身躯以菩提灯重塑,虽蕴神力,却也极是微弱。此刻楚婉滢腹内无丹,神魂孱弱,连个普通弟子都不如。遥想当年,楚婉滢何尝不适天姿出色,光芒耀眼,也不比宁子虚逊色。若不是当年楚婉滢以身挡剑,受此重创,说不准也已然踏入半神之境。   这么想一想,花眠感觉逻辑顺了,难怪小姐方才有点儿不开心。   楚婉滢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却被花眠晃醒。   一不小心就到地方了,比做飞机还要快。   她轻轻的拉开了帘子,海水一片碧蓝,夹杂瑰丽的青色,一块块浮冰好想小山一样浮在水面上,在阳光折射下瑰丽万千。无妄城就像海水中一颗明珠,这样子晶莹闪烁。   楚婉滢瞧得目瞪口呆,眼前巨大的海中城池,让她犹如置身于魔幻电影,还是特效一流烧过钱的那种。   要是她能开个直播,包管打赏刷爆直播间。   天空中刷刷刷飞来若干身影,皆是御器而行的无妄城修士。大家列为两行,个个以手比肩,微微倾身,做出欢迎的姿态。楚婉滢虽不大明白,却也瞧得出来,这是这个世界某种表示恭敬尊重的礼仪。   毕竟千年前,这抹神魂的主人,乃是道魔之战中的大英雄。   眼前这些帅气的小哥哥小姐姐,自然心怀热切,以此表达对楚婉滢的尊敬。   谁又能想得到,书中的楚婉滢以后人设崩塌,曾经粉丝纷纷转黑,就算没有回踩,也以粉过楚婉滢为耻。   楚婉滢内心唏嘘了一番。   她自然不可能瞧见,底下人群之中的楚玉薇。   楚玉薇凝视着天空,楚婉滢高高在上宛如王者归来。一股子淡淡的酸意和不甘,顿时涌上了楚玉薇的心头。当然这股不甘,并非冲着楚婉滢去的。   楚婉滢是楚家先祖,周身更散发传奇的光芒。这一切的一切,都使得楚玉薇目眩神迷,哪里敢生出嫉妒的心思。   说到底,一个人的嫉妒,一多半冲着身边的人,或者是以为彼此差不多的人。   如若距离相差太遥远,那是连嫉妒都不会有,也不敢有。   此刻楚玉薇也只是不甘心,为什么自己不能参予飞天迎接楚婉滢的队伍。   那些飞天列队欢迎的修士,皆是无妄城的神侍,平常人还没这份资格。   楚玉薇本是楚凌霜的亲传弟子,资质出色,又十分优秀,本来也是无妄城的神侍。她本也可以,和上面的男男女女遇御剑而飞,迎接东海的女英雄楚婉滢的回归。不过她运气不大好,临时被宁清荷踢了出来,取消参予列队欢迎的资格。   她本是个旁支孤女,当年撞了好大的运气,竟成为城主的徒儿。如此一来,自然不免惹人嫉妒。如今楚玉薇被宁清荷踢出神侍队伍,自然不免也会遭人落井下石,说些尖酸讽刺的言语。甚至,有人暗暗猜测,楚玉薇好端端的怎么又离开玄府,灰溜溜回东海。莫不是,她在玄府也惹了什么事。   别的话儿也还罢了,旁人提及玄府时候,楚玉薇却顿时心虚脸红。   她脑海里浮起了宁子虚那双温润的眸子,如春风般温润,可落在自己身上时候,却也化为了难以言喻的霸道。这一切,使得楚玉薇身躯阵阵发软。   还有,就是李玉英和她说的那个话儿。仿佛捅破了窗户纸,戳破了什么隐秘似的,使得楚玉薇面红耳赤,竟十分的尴尬难受。她难以忍耐这般压力,故而,她只能逃,就如此落荒而逃。最后,徒留一片心伤,独自回味自己内心酸楚。   也因为这样子,楚玉薇往日单纯无垢的眼神,终于也蒙上了一层悲伤的情绪,沾染了淡淡的忧郁。她原本既善良又乐观,可如今心境也不能恢复如初。   就连她的师尊楚凌霜也瞧出来了,还十分关切,嘘寒问暖。可惜,楚玉薇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这么想着,楚玉薇蓦然轻轻的咬了一下唇瓣。   再者师尊如今,为楚婉滢的归来忙着,哪里有心思理会自己这个小弟子。   楚玉薇不敢计较,心里却终添了几分失落。   她轻轻的抬起头,自己混迹于人群中,是那么的不起眼,就好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说到底,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而鸾车中的楚婉滢,却在天上,在云端,是高高在上的仙子。   也对,人家是东海公主,楚家千金,还是仙首之妻,好似自己这般大时候已然是魁都六灵主之一。   如今人家沉睡千年,王者归来,周身萦绕着传奇色彩。   自己哪配和人家比,一比也是比到了尘埃里去。   楚婉滢不觉自怜自伤,一阵子心灰意冷。   此刻这些无妄城的神侍对楚婉滢列队欢迎,楚婉滢这位东海公主也不能毫无表示。故而众目睽睽之下,楚婉滢也拉开了车帘,朝着这些神侍还礼。   群众八卦的热情是炽热的,在场东海百姓亦是如此。   修士界重塑身躯屡见不鲜,可是尘封千年出炉的却也不多。更不必说楚婉滢还身负种种传奇,自然不免令人好奇万分。   大家也不过想看看,这位故事里人物生什么模样。   结果楚婉滢一露面,众人热情更涨到了空前高度!   “真不愧是东海第一美人儿,竟生这么一副花容月貌,当真是绝世之姿!”   此刻楚婉滢脸苍白了些,颜值却相当能打。   她一头发丝如雪,更不免令人联想到她曾为宁子虚所经历的种种苦楚,使得人既怜且敬。   楚婉滢美强惨三字占尽,又是东海第一白富美,人设滤镜加持,就算是中上之姿也能变为大美女。更不必说,她皮囊本来颇美。如今落在围观群众眼中,顿时成为绝世天仙,魅力无穷。   楚玉薇一时也目眩神迷,只觉得楚婉滢是自己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存在。   她既惭愧,又心酸,内心自我厌恶更浓,更觉得自己曾经那点儿心思极为不堪。   楚玉薇正自头晕目眩时候,耳边却听到轻轻一声冷哼,有人将话儿轻轻吹去楚玉薇的耳边:“楚婉滢算什么?”   楚玉薇愕然回头,可巧便窥见一张俊秀讨喜的少年脸庞。贺兰青平素面色是极可亲的,也是那等十分招人喜欢的性情。他呆在楚玉薇身边,总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显得既活泼,又单纯。可这一切,也不过是贺兰青这个身负妖族之血少年的伪装。   在贺兰青心里面,楚玉薇才是天上的明月,是他最最重要的人。而其他之人,皆不过是泥土,是路边的石子。此时此刻,旁人皆狂热推崇的楚婉滢,在贺兰青眼里不过是个贱人。   他面容微冷,精致眉宇间尽数是对楚婉滢的厌恶。 第006章   贺兰青是极自负的,眼前那么多人喜欢楚婉滢有什么关系,他就偏偏不喜欢。   他之所以不喜欢楚婉滢,是因为楚婉滢的存在,让他的好姐姐不开心了。   敢爱敢恨,贺兰青为人就是这么简单。就好似一个小孩子,对许多事情的看法,总是简单且直接的。   楚玉薇却吓了一跳,迅速拢住了贺兰青的手掌,牙齿缝里挤出声音,低低说道:“别胡说,你,你让人听见了怎么办。”   要死啦,亏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头顶上方,没人留意到贺兰青说什么。   倘若他们听清了,还不立刻灭了贺兰青。   一时情切,楚玉薇柔软的手掌握住了贺兰青的手,使得贺兰青心里微甜。   楚玉薇虽只把他当弟弟,可贺兰青却早对楚玉薇有不一样的感情。   他当然也不满足当个弟弟,可谁让自己这个好姐姐既单纯,又迟钝,像个榆木疙瘩一样呢。这么想着时候,贺兰青的眼底顿时流淌一抹霸道的邪气。   “好,好,我不让别人听见。”   贺兰青低笑声中,带着几分戏谑。   楚玉薇也听出了什么味儿来,不觉俏脸一红,却也划清界限:“你不听话,我这个当姐姐的要管你啦。”   贺兰青神色虽然稚气,可是却比楚玉薇高半个头,所以楚玉薇一扳脸,做出一副当姐姐的范儿。   贺兰青低低说道:“我不喜欢她,是因为她让你不高兴了。楚婉滢算什么,凭什么天底下的人都要围着她转。好姐姐,你那个师尊,对你也不怎么样。这些日子,你不开心了,他关心过你吗,在意过你吗?楚凌霜,他嘴里说得好听。可是亲妹妹回来了,就把你这个徒儿抛在脑后。”   贺兰青早就不满楚凌霜了。   楚凌霜是楚玉薇的师尊,楚玉薇对他是既依赖,又信任。人本来就是一种充满了占有欲的动物,贺兰青又如何能容?   男人女人都会争风吃醋,如今贺兰青的话里面也不觉添了一抹酸味。   他隐隐觉得,若非楚玉薇是楚家血脉,说不准两人之间就会有点儿什么了。   楚玉薇娇躯一颤,却也是不觉为之黯然神伤。这段日子,自己内心伤感痛楚,可是却根本没有一个人在意。旁人看她的眼神仿佛带着冰,还恨不得几脚踩下去。可就算如此,自己伤不伤心,又有什么在意,有什么要紧呢。   说到底,她终究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她的个人情绪,根本无关紧要。在尊贵的东海公主面前,更是不值得一提。   想不到,看似幼稚的贺兰青,却将她的伤心,她的悲苦看得清清楚楚,都看在了眼里面。原来这个俊美的弟弟,比她所想象的要成熟许多。   楚玉薇心里一暖,却言不由衷:“阿青,可别这样子说。小姐是城主嫡亲得妹妹,又吃了那么多苦头,昏迷了那么久。师尊,便算多关心她一点儿,也是人之常情。反倒是我,如果这个时候还跑过去拈酸吃醋,就是我的不是,更是我不懂事了。”   道理其实她都懂,甚至也不敢见怪,可是心里面就是跟针扎似的不舒坦。   以前,自己服侍师尊,替他碾墨,生暖炉子。两个人相处是如此的默契,又是这般暖心。可是楚婉滢一回来,所谓公主回归,一切都变了。难道,只有在亲妹妹不在时候,师尊才会待自己好。   她每说一句,贺兰青的心里面就呸了一声。在他眼里,楚凌霜根本是个无耻虚伪的伪君子,不配得到楚玉薇的敬重。   “好姐姐,你可别替你那位师尊说话儿了。那个宁清荷将你逐出神侍,害你被人奚落,他也没如何。”   眼见楚玉薇流露出难过的样子,贺兰青赶紧打住,也没再说。   此刻楚婉滢的香车已然拉入了城中,围观群众也准备凑过去看热闹,人流方向指向了内城。   楚玉薇失魂落魄,也是随波逐流。   而贺兰青则忠心耿耿的做好他的护花使者,不动声色将别人推开,保证楚玉薇的安然无恙。   他一直就是这样子守护楚玉薇的,为了楚玉薇什么都肯干。因为楚玉薇是第一个真正对他好的人,她知晓了自己肮脏的身世,却愿意信任自己接纳自己。   既然这个世界已然将自己抛弃,那么他何不对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好呢。   贺兰青善于伪装,又极为心狠,为了楚玉薇,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他也不是第一次替楚玉薇出气了,就好像他之前接触的那位无妄城女弟子丁柔。   贺兰青帅气的样貌和迷人的笑容蛊惑了这个女弟子,使得丁柔卸下了心防。   然后贺兰骗她出海,趁机暗算。他明知丁柔不会水,却故意封住丁柔修为,将其扔入了海中。   丁柔闲谈时曾经提及,说她小时候被捉弄溺水,从此心生惧意。直到她长大了,学会了法术修行,方才再不惧滔滔海浪。他偏要丁柔尝一尝过去的噩梦,看着这个女人恐惧无比跌入海水之中,看着那冷冰冰的海水灌入了丁柔的大嘴。   因为丁柔这张嘴,爱寻楚玉薇的晦气,尖酸刻薄,对他的玉薇姐姐大加嘲讽。那些言语作践楚玉薇的弟子中,就属丁柔说得最起劲儿了。那么这个女人,就不过是个死臭虫。活该她死前,嘴里灌入又凉又咸的海水。   想到自己做过的狠毒勾当,贺兰青唇角也不觉透出了欢愉的笑容。他手腕轻轻一晃,缠在手腕上的铃铛顿时也是叮叮当当的响。那铃铛声清清脆脆,煞是悦耳。   不过想到楚婉滢,想到那高贵无比的东海公主,他的笑容也不觉僵了僵。   以楚婉滢的名声、家世、地位,这个狡诈的少年郎也不觉生出了挫败感。他修邪术,年纪轻轻一身好本事。可这点儿能耐,拿在楚婉滢身上,似乎也不够看。这使得少年看似天真面容上,硬生生挤出一丝阴郁。   旋即,他笑笑。等着瞧吧,东海公主又怎么样。他处心积虑,总会寻到楚婉滢的破绽,将她那张高高在上的脸撕得粉碎。   贺兰青年纪轻,他笑时候,面颊还有几分少年气。这么一个,既俊俏,又可爱的少年郎,谁也不知晓他心里打着这样子恶毒的主意。连他最心爱的玉薇姐姐,也并不了然贺兰青是什么样人。   这时候,无妄城又下起雪来,雪也是下得不大。那一颗颗的雪珠子这样儿飘下来,因沾染了人群里的热乎气,就化为一点点的雨水。   楚玉薇那尖尖的小皮靴,就轻轻的踩到了地上,踏着地上的尚未融化坚冰与新积的湿水。   贺兰青盯着她婀娜的身影,心底蓦然升起了一抹暖意。他凑过去,张口道:“玉薇姐姐,要不,我背你回去吧。”   眼前俊秀的少年,那戏谑之中也是不觉添了三分的认真。   楚玉薇轻轻回头,嫣然一笑:“用不着,这区区风雪,又算得了什么。”   除开善良,楚玉薇也是个坚强的人,那姣好面容之上浮起了一股子的倔强。就是这份淡淡隐忍的倔强,十分惹人怜。贺兰青心头一热,恨不得将心中的女神囚于心底,好好护着,不让旁人伤及一丝一毫。   香车上的楚婉滢却浑然不觉,她此刻面对列队欢迎的小哥哥小姐姐,流露出感动、真诚、含蓄的笑容。这样子的神色,绝对符合楚婉滢如今的人设。眼前目光所及,是一张张激动的面容,既敬且畏。不过时间一久,楚玉薇脸上肌肉也保持得有些酸了。   好在此刻,她已经踏入了内城。大鸟拉的香车盘旋而下,向着大殿前的广场落下去。   那两只大大的鸾鸟,一落地,顿时有专人照拂,引去温暖的鸟房休息。   两只鸾鸟十分温顺,不过眼珠子眯起时候,表情看着却有些傲娇。   如今无妄城玉殿前的广场虽然不似外边那般人山人海,却也有约莫百来人。而这百来人,应该就是无妄城的高层。   这些修士个个衣衫翩飞,容貌俊美,男女皆有一副好皮相。加之各色仙器佩戴于身,宝光冲天,俨然似有仙人之姿。使得楚婉滢一瞬间竟有几分被闪瞎眼的感觉,恍若置身于神话剧。   楚婉滢眼珠子逡巡了一圈,嗯,在场女修个个皆是美若天仙,气质出尘啊。至于哪一位是亲娘宁清荷,楚婉滢也是瞧不出来。   她眼眶微微一红,面颊动情,似近乡情怯。楚婉滢眼珠子一闭,泪水珠子不要钱的哗啦啦落下,却没大声哭,而遇到哽噎:“母亲,母亲——”   想到自己沦落异乡,舍弃公司,面对宁子虚那样子的渣男主。楚婉滢那点儿泪水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感,面颊伤心也添了几分真诚。   她想,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投资拍《仙宠》,将文字版变成影视版,知道人长什么样儿。她还要给女配加戏,改人设改剧本,给女配一个好结局。   然后一双手,就轻轻按上了楚婉滢的肩头,耳边听到女子急切呼吸,对方嗓音轻颤:“阿滢,你回来了。”   楚婉滢睁开双眼,面颊透出了激动。她唇瓣轻轻的颤抖,似要说什么话儿,却没说出口。   刚穿越时候晕了头,楚婉滢也唾弃自己之前闹的乌龙。   如今楚婉滢已然渐渐适应这个世界,恢复了生意人的精明,行事也谨慎了许多。   还是搞清楚再说,万一现在扑过来的是大姨妈呢?当众将妈认错了,那就比较尴尬了。   对方却不知晓眼前便宜女儿内心之中的弯弯道道,她的手轻轻擦去了楚婉滢面颊上泪水,说不出的温柔,尽显对方慈爱之情。   “乖女儿,娘许久没瞧见你了。”   楚婉滢心里一定,这才仔细瞧看原著女配的金手指,她的那个娘宁清荷。   宁清荷姿容清丽,五官姣好,也是个出尘美貌的女子。正因为她基因优良,所以才生出楚婉滢这么一张漂亮脸。楚婉滢感慨,这美人儿娘亲和自己看不出年龄差啊。若不是宁清荷挽发做妇人发髻,也瞧不出她嫁过人。   宁清荷:“我的儿,你瘦了。”   回来无妄城,女儿要多吃点儿补补。   楚婉滢大窘,内心深处却不觉有些愧疚。宁清荷一片慈母真诚,而她却是套路。   其实她纵然承认自己不记得了,也没什么打紧。花眠都和她说过了,因为她异界历练,丢失了记忆也属正常。   她相信,宁清荷虽会失望,可也会理解。   可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一点儿也不记得了。那样岂不是告诉别人自己好欺负,到时候随便编个话儿骗骗自己,她也闹不清楚。   那样子,会让楚婉滢很没安全感的。   说她心思多也好,楚婉滢只想要好好保护自己。   然后楚婉滢又见到了自家大哥,无妄城城主楚凌霜。   嗯,又高又帅,还是高冷禁欲款。要是她开娱乐公司,一定会签他。   楚凌霜看着她,似有困惑,眼神却有几分意味深长。   楚婉滢懂他的,原著他还想楚玉薇代替承欢膝下,弥补宁清荷的丧女之憾呢。也不知道这便宜大哥,现在是不是很失落。   楚婉滢戏精上身,内心吐槽,正混得如鱼得水时候。忽而间,一股莫名的寒意如此涌来,使得楚婉滢汗毛倒竖。一口寒气滴溜溜的吹入了心窍,使得楚婉滢打了个寒颤。   两根手指头,按住了她的背脊。 第007章   男人嗓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阿滢,你回来了。”   楚婉滢身躯一抖,蓦然转身。   对方的手指僵在半空,似顿了顿,却也是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   他的手指头很冷,却有一张无比俊雅温和的面容,仿佛三月春风般暖和,使得人一见都不觉生出舒心和愉悦。那么一看,顿时也会生出好感。   可楚婉滢却一颗心往下沉,心里骂了声晦气。   说也奇怪,对方无需介绍,她忽而就明白这货是谁。   原著每次宁子虚现身,都会伴随几百字的外貌描写,或夸奖他的气质,或称赞宁子虚的打扮。总而言之,宁子虚虽然人渣一个,却是有脸蛋有品位。渣苏渣苏,没脸怎么苏。   主角光环加持,宁子虚扔一堆仙人之姿的男修中,也是出奇的扎眼的。   修仙无丑男,既然大家都生得俊,那么论姿色拼的就是气质。   而宁子虚,就是个气质极出色的男子。他轻带缓袍,一时竟让人联想到高山流水,宛如月映千江。谁也不会知晓这么一张精致皮囊下,究竟包裹了怎么样的心肠。   宁子虚温润舒和的眸光,似隐藏在一层雾气里。他唇角忽而勾起,微微一笑。   他知道这个笑容,对于楚婉滢的杀伤力。   对于自己的魅力,宁子虚是极自信的。他善于操纵自己的魅力,却一向不走心。   除了对女主楚玉薇,宁子虚待旁人向来无情。   他目光好似春风般和煦温暖,他手指却冷冰无温,极致的矛盾顿时凝结于他身上,宛如冰火两重天。   一股针扎般的疼痛,蓦然浮起在楚婉滢的脑海,使得她不觉低低痛呼出声。   一些画面,顿时也是浮起在楚婉滢的脑海。   那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今填鸭似的塞来,而且接受的滋味并不好受。   那一日,白雪吹到了宁子虚的脸颊上。他温热的面颊,使得白雪化为水珠。修行之人气蕴华府,寒暑不侵,气不外露。雪落于身,也并不融化。此刻雪化为水,只能说明在刺客连番行刺之下,宁子虚身躯已然极虚弱了。   他发丝凌乱,那张讨喜的,俊秀的面颊上,也不觉添了道道伤痕。   那双眼,却也漆黑润泽如玉,隐隐藏着嗜血和讥讽。   他在等,可是在等什么呢?   大婚之日,楚婉滢一身凤冠霞披,艳丽如一朵花儿。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影如斯掠取,挡下如此一击。   那道嫣红的身影,就如一朵娇花儿,摇摇欲坠。   可是,他在笑。   宁子虚唇角勾起一丝轻巧弧度,透出了他内心小小的得意。   借此刺杀,引得正道众人义愤填膺,铲除魔人异己,报灭门之仇。那么牺牲一个没感情的妻子,也是值得的。   楚婉滢每次梦到一剑穿心,就已然惊醒。如今这个梦的后半截续上,事实真相却如此可怖,令人心惊。   “阿滢,阿滢——”   宁清荷急切的嗓音在楚婉滢耳边响起。不知怎的,这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令她不由自主生出了一丝温暖。仿佛自己,当真对她心生依恋。   宁清荷攥紧了她的手臂,她这个便宜娘的手掌心透出了暖意。   楚婉滢出了一层汗水,好在方才针刺似的痛楚缓缓褪去。   不知怎的,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伴随方才针刺似的痛楚,缓缓离开了自己的身躯。那种感觉十分玄妙,也形容不出来。   楚婉滢大胆猜测,自己与原版楚婉滢属于人格分裂。   不过原本楚婉滢临死前感受到渣男的无情,因而伤心欲绝。加上自己这个异界穿来的成熟魂体个性比较丰富,她也只能梦中影响一下,无法将现代版的楚婉滢加以融合。   每次做梦,那梦在楚婉滢利剑穿心时候戛然而止。这乃是因为,原版的楚婉滢不愿意面对如斯真相,故而不愿意记起来。原本楚婉滢的意识本来微弱,在再遇宁子虚后,更彻底放弃自己,消失于天地之间了。   现在的楚婉滢,是以现代版的楚婉滢为主人格,融合了一些亲情上的亲近感。然而,关于宁子虚的种种情绪,却已然彻底湮灭,随原版楚婉滢消失而消失。   简而言之,她不爱宁子虚了。   灵魂中爱宁子虚的部分,已然彻底消失,化为虚无。   宁子虚对于重生的楚婉滢,是再无任何吸引力。   “母亲,我没有事。”楚婉滢吃力笑了笑。   她发丝染了汗水,贴在了面颊之上,不免显露几分脆弱。那雪白的额头被汗水一浸,更衬得额上那嫣红梅花印鲜润如血。   “阿滢。”一只冰冷的手掌,伸在了楚婉滢面前,似要让她扶住。   眼前温雅面容上,男子眼底尽是关切。   宁子虚知晓楚婉滢对自己的迷恋,故而此刻信心满满。   妻子沉睡千年,历劫归来,他不介意扮演一个温润体贴的夫君。毕竟,这不就是这些人所期待的?   他只待楚婉滢握住自己的手,使得这段神仙美眷的佳话得以表演下去。当然,楚婉滢对自己迷恋与在意,他心知肚明。   当年楚婉滢意气风发,光芒四射,还不是沦为他掌中之物。   如今,楚婉滢不过是半残之躯,靠着一抹残魂,一盏菩提灯苟延残喘。他更不觉得,这和以前有何不同。   果然,他眼瞧着楚婉滢轻轻松开了宁清荷的手臂。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这使得宁子虚眼底深处,顿时染上了一丝笑意。   不过楚婉滢松开了了手,却没有向前一步抓住宁子虚的手掌。她反而退后一步,自己个儿稳稳站定。她也不用扶着谁,也能站得好好的。   楚婉滢虚弱的面颊透出了一抹困惑:“你是谁?”   宁子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显得巨尴尬。一瞬间,宁子虚也不免有些不自在。可那也不过一瞬,他这个绝世戏精,很快不动声色收回自己的手掌,不沾半点烟火气。   倒是他面上关切担心之色,丝毫未减,一派自然。   如此善于作为伪,看得楚婉滢都有些佩服他,脸皮厚真是了不起。   不过眼前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却也是别具酸爽风味。   靠!虐文!   围观群众看在眼里,也感受到曾经情深意重爱侣对面不相识的悲伤与尴尬。   这CP磕得有些心堵,也让人觉得苦情。   楚婉滢倒记得,原文里有这么一段。   《仙宠》这篇文,虽然名字有一个宠字,实则全文甜虐各半。眼前这副场景,就是虐女主得名场面。   此刻女主虽然被宁清荷逐出神侍,可她乃是城主爱徒,这是别人都知道的。故而她要入内城,也无人阻止。   而楚玉薇之所以要入内城,也是因为克制不住内心的灼热痛楚与思念,想要见风度翩翩的仙首一面。   她内心告诉自己,只偷偷看宁子虚一眼,绝不会和什么人争。毕竟,楚玉薇理智是知晓自己错的,却也克制不住自己感情。远远瞧上一眼,似也能稍慰自己的相思之情。   全文男女主三观不合,楚玉薇又拘于礼教,在这段感情之中十分被动。一些极端的男主粉,甚至觉得楚玉薇配不上男主。而女主控为占据道德制高点,考据出女主根本不爱男主,不过是被宁子虚强迫罢了,认定女主遇到男主这个蛇精病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不过无论是男主粉,还是女主控,在庞大的CP粉面前,都是活生生被碾压的存在。   全文女主楚玉薇主动展露对宁子虚感情的片段屈指可数,CP粉刀里磕糖,拉出原著细节力证两人真爱。其中一段,就是此刻。   女主楚玉薇明知不对,也隐隐窥见宁子虚的真面目,却难敌宁子虚亦正亦邪的魅力,想要远远看宁子虚一眼。   她见宁子虚人前对楚婉滢情深意重,竟不自禁隐隐有些嫉妒之意,她内心微微发酸。   这也是全文楚玉薇唯一一次吃醋描写。   之后宁子虚对她要多宠有多宠,占有欲强到变态,楚玉薇想没安全感也难。   楚婉滢目光轻扫,她倒是想看看楚玉薇,认识一下女主,可惜她连楚玉薇生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而此时此刻,楚玉薇确实如原著描写,就在现场。   她明明知晓自己不该来,却克制不住自己内心之中火热焦灼的思念。那种禁忌的、背德的,压抑的感情,似因为这样子而越发灼热,不受控制。   若说楚婉滢是人群的焦点,世界的中心,那么此刻女主楚玉薇就是没人理会,饱受情伤的小可怜。   楚玉薇站在人群中间,她站的位置也只是陪衬,还被别人挡住了大半身子,只露出一片水绿色的衣服角。   她越发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此刻别说站在宁子虚的身边,她连出现在这儿的资格都没有。   来之前,楚玉薇还怕宁子虚看到自己,横生枝节。她觉得自己去了,也要躲在暗处,不过是瞧一瞧。   此刻她却自嘲自己想多了,她真是自作多情。仙首不过对自己好些罢了,可仙首对谁都好。如今珠玉在前,宁子虚沉睡千年的发妻归来,人家眼里面哪里还有自己,怎会想着自己。   喜欢仙首的人那么多,仙首人很温柔,可也不会一个个皆放在心上。   楚玉薇只觉得自己微若尘埃。 第008章   楚玉薇自怜自伤之余,竟然不觉对宁子虚生出了几分怨怼。   其实一开始,她对宁子虚当真不敢有非分之想。只不过,宁子虚当真对她非常之好。然后宁子虚就跟她拉拉家常,说说话儿。   宁子虚也会谈及楚婉滢,也总是一脸伤感。深情且哀伤的男人,总是惹人怜的。他自然对楚婉滢怀念极了,没说过一句亡妻不好。是的,宁子虚口中,楚婉滢是亡妻。   他言下之意,楚婉滢早已身亡,不过是宁清荷的执念,因而不肯放手苦苦纠缠。   “只怕这桩事,已然是姨母心魔了。也不知她何时,才能解开心结,这样子走出来。”   宁子虚本是魔人,他杀了一个宁氏旁支,冒名顶替。连他这个名字,本也是宁家一名旁支子弟的。他假造身份,前去玄都,七弯八拐也算得上楚婉滢大表哥。如今他已为仙首,称呼宁清荷一声姨母,也彰显他和蔼可亲不忘本。   楚玉薇那时候听了,也顺理成章接受这个设定了。她以为楚婉滢当真已死,毕竟连师尊也曾如斯感慨过。   似乎只有长夫人这般认为,多年来不肯放手。   既然斯人已逝,活着的人也应该把握当下不是么?   那她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情真意切的单恋起来。   然后,像她这样子卑微的小弟子,仿佛撞了大运。她恍若就沉浸于宁子虚溺死人的温柔之中,如饮美酒。她以为,靠着自己全心全意的奉献,已然打开了宁子虚的心扉,让这个男人内心再次充满了阳光。她愿意竭尽全力,将宁子虚温暖。   宁子虚一个微笑,一个眼神,皆能让楚玉薇如饮醇酒,得到天大的鼓舞。   甚至夜来入睡,她也会一点点的抠糖,反复甜蜜的回忆。   直到李玉英瞧出了什么,她也没想到这个前辈居然会心怀嫉妒,这般羞辱自己。   而楚玉薇也算是被楚凌霜宠大的,看着温温柔柔,骨子里却也有些傲气。   她对宁子虚的感情清清白白,可让旁人一说,也不知会说得多难听。   本来她多少有些怨怪李玉英,觉得李玉英为了虚名,要将宁子虚束缚在神坛上。没想到,楚婉滢却聚魂重生,又活转过来了。   楚玉薇只觉得一言难尽,唇齿间尽数皆是苦涩之味。   要是楚婉滢没活过来就好了,这个念头闪电般窜入了楚玉薇的脑海,使得她顿时打了个激灵,如遭雷击!   自己,自己怎么能有这么可怕的念头?   她是个善良的人,这般念头真不应该啊。楚玉薇打心眼儿里唾弃自己,鄙夷自己,越发觉得自己不堪。   她失魂落魄,不免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之中,全然没发现别人的动静。   此刻在场修士和楚婉滢寒暄完毕,总不能一直在大殿外站着,也簇拥着楚婉滢进去。   楚玉薇手掌死死的攥紧了衣衫,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浪淘沙,旁人走个干净,楚玉薇便显得显眼了。   楚凌霜瞅见,也略顿了顿。他还道楚玉薇此刻伤心乃是因为事业上的关系,哪里知道楚玉薇是因为他那个便宜妹夫,故而不觉心生怜惜。   然后一片玄色的衣角,映入了楚玉薇的眼帘,使得楚玉薇娇躯一颤。   她一抬头,双眸还蕴含着晶莹的泪水。   “师,师尊——”楚玉薇软软说道,嗓音里蕴含了委屈,显得可怜兮兮。   想不到楚婉滢回归,师尊还有余暇留心自己这个卑微的小徒儿。   宁子虚浮云而已,还是师尊待自己好。   楚凌霜叹息:“你就是性子倔,什么都自己忍着,也不跟别人说。”   楚凌霜嗓音既痛且怜,他的妹妹受了什么苦,天下人都知晓,是所有人目光所聚。可是楚玉薇呢,玉薇总是小小一只,那么容易被人伤害,却又一副倔强的脾性。她就像是一朵隐忍的小花儿,可特别遭人疼。   故而楚凌霜呵斥间,言语里也已然透出了怒意。   楚玉薇垂头样子显得柔顺,可抿紧唇角却透出了一股子淡淡的倔强。   可楚玉薇却心中一暖,她知道好歹,知晓师尊是怜惜自己。看来纵然东海公主回来了,自己在师尊心里也还是有一个小角落的。   她没留意到,一道幽凉的目光扫向了自己。   宁子虚负手而立,手拢在了袖中,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捏成了一个拳头。楚玉薇对着楚凌霜样儿特别乖顺,而且楚玉薇对于这个师尊,还有一种特别的依赖。这使得宁子虚内心是有一些醋意的,让他很不舒服。他甚至觉得,若非因为楚玉薇是楚家族女,说不准还会上演所谓的师徒恋。   为什么自己拥有滔天权势,连一个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还要苦苦隐忍。   不过现在,却也不是可发作的时候。   楚凌霜自然不知晓自己已然招惹了大魔头的杀机,他想了想,便唤楚玉薇随自己一并进去。   楚玉薇是自己徒儿,有他开口,谁也不能拦。   今日妹妹归来,母亲必定也是心情大好,说不准就会饶了楚玉薇,使得楚玉薇再次成为东海神侍。   楚玉薇轻轻的嗯了一声,乖顺的跟上了自家师父。   她知晓师尊是为了自己好,然而其实她并不在意无妄城的神侍之位。   当然宁清荷将自己逐出,她固然觉得受辱。可如今,她其实并不想靠那两人那么近,看着楚婉滢和宁子虚秀恩爱。   只不过师尊一片好意,楚婉滢推辞的话儿也说不出口。   算了,留在无妄城,至少自己能留在师尊身边。   大厅中,楚婉滢已然喝了一碗暖暖的灵茶,本来有些虚的身体也变得熨帖舒坦。   本来她不认得楚玉薇,可如今楚凌霜刻意领着楚玉薇进来,楚婉滢也心中有数了。   花眠轻轻的撞了她一下,挤眉弄眼:“那个,可是你大哥最心爱的女弟子楚玉薇,宠爱得不得了,都惹人说闲话了。你娘将她逐出去,听说你哥一直不高兴。如今,怕是来给她说情了。什么人呐,亲妹妹好不容易回来,没见他上心,倒是只顾着他那个宝贝徒儿。”   楚婉滢无语哽咽:姑娘,你可真是宅斗撕逼一把好手。   花眠说酸话时候自带酸爽味儿,一张口就像开了狗血撕逼bgm,音乐震天响。   既然确定那位是女主,楚婉滢自然不觉凝神打量。   这一看,不带个人好恶,她第一感觉是女主长得也不咋地。   再者原著中本说女主相貌平平,只可称清秀,有着纤秀身躯与秀润长发。   主要是楚婉滢方才俊男美女看多了,修士界最不缺的就是有颜有个性的美人。   刚刚广场上,一水绝色男女排队展开,对楚婉滢进行了视觉轰炸。导致楚婉滢骤然一看楚玉薇,对比的标准一高,顿时生出平凡之感。   当然楚玉薇放现代社会绝对是小美女,她中上之姿,七到八分颜值,美而不具攻击性,很纯很清新。   和普通的软弱小白花比起,楚玉薇柔软中带着一点点惹人怜爱的小倔强。再加上她既温柔又善良,更有一股子清新温婉的淑女范儿。   楚婉滢评价:初看不咋地,细品却有味道。 第009章   宁子虚的眼神,更不觉幽润了几分。他眼见楚玉薇顺如羔羊一般跟随着楚凌霜进来,心里一丝不痛快就如此滋生。好似自己一桩极为在意之物,被人碰触了一样。   楚玉薇在他面前也很柔顺,眼底充满了仰慕。这样子的眼神,宁子虚只愿自己一人独占。   他掩饰得极好,不过楚婉滢却心中有数。   楚婉滢摊手:你想将我便宜大哥宰了呗。   原著,宁子虚就亲手将楚凌霜大卸八块,恨之甚深。谁让楚玉薇身为女主,却对楚凌霜依恋甚深呢。书里面描写,说楚玉薇每次靠近楚凌霜,都有一种安全感。再者别的男配对女主都是爱情,爱情自然也有自私的占有欲。而楚凌霜身为女主家族老祖,感情自然也纯粹了许多。   所以如今,楚婉滢看着便宜老哥对女主那么好,心里也禁不住生出了讽刺。说到底,原著楚凌霜不过是女主道路上的工具人,增加女主爱情的艰难性。男女主的爱情,自然是尸山血海,楚凌霜也不过是其中一具尸骨。   原著最后,女主献祭似的来到了男主身边。表面上看,楚玉薇是迫于无奈。可文章最后,女主也承认,纵然有杀师之仇,她还是情不自禁的被宁子虚吸引。   “她看着眼前男子,爱恨难辨。楚玉薇忍不住又想起师尊楚凌霜的惨死,仿佛能从中汲取恨宁子虚的力量。可这样子的反抗,似乎也是虚弱的,徒劳无功的。”   楚婉滢眼皮跳跳,莫名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她虽然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记忆力却也不至于恐怖如斯。怎么如今,自己解锁了穿越女背红楼的技能?   从前看过的书,不止是仙宠,还有其他的知识,似乎一下子就从潜意识里面翻出来。   这个世界,忽而间变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通透的感觉,令楚婉滢觉得很是舒服。   当真是仙侠世界怪事多,楚婉滢也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楚婉滢自己已然是hard模式了,也没那份本事帮帮悲惨老哥。   楚凌霜待她冷漠脸,那也没关系,至少她良心不会痛。倘若是一腔热情的宁清荷,她只怕就做不到袖手旁观。   正在这时,她感觉宁子虚在凝视自己,顿时让自己脸色更加冷漠。   此刻剧情已然偏离了原著线,毕竟原著这个时候,楚婉滢正与宁子虚执手相看泪眼。   宁子虚眸光温柔,含情脉脉,纵无花言巧语,却也能窥出他内心炽热的情感。这份情绪旁人皆看得清清楚楚,偏生对楚婉滢这个正主却没什么用。   楚婉滢脸上写了四个字,大家不熟。   宁子虚眼神不觉有些幽深,本来他还想说服楚婉滢留下楚玉薇服侍。   不过是个小辈,楚婉滢从前对他千依百顺,料想也不会拂这个面子。   他既是温柔之人,此刻楚婉滢清醒,于情于理,他自然应该熨帖照拂自己这个并不爱的妻子。   总要做出个样子,给旁人瞧瞧。这世上的人,大抵蠢笨且无聊,自然喜欢看这样子的戏码。   那么他就不喜欢楚玉薇离自己太远了,要尽在咫尺。而且楚玉薇私自逃开,他也是有些生气的,自然也是要将自己这个小侍女罚一罚。男女之间,可不就是这样子。跪着求着别人收下,也许就显得没那么样儿稀罕了。宁子虚也不介意在楚玉薇身上用用欲擒故纵的手段,让楚玉薇喝喝醋。   然而今日种种事情,却也似乎不如自己的意,   楚婉滢一派冷漠,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儿,一脸大义凛然,浑身充满充满了警惕。仿佛自己不是他夫君,而是什么色胚。他哪还有什么余暇,说说挑侍女的事情。   宁子虚眸色微沉,他凉丝丝的想,楚婉滢这样子很不对啊。   他却忽而轻轻一扬头,似有讶然之意:“城主,你身边之人,可是之前离开玄府的仙侍。”   宁子虚口气真的很是淡然客气,无论是谁,都听不出他对楚玉薇有感情。   楚玉薇心中一沉,心想原来我在他心目中什么也不是,心里一酸。   众人目光皆落在了楚玉薇的身上,使得楚玉薇不觉有些局促不安。   她忽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不是自取其辱吗?   宁子虚客客气气说道:“小薇不愧是无妄城交出来的弟子,十分伶俐懂事。”   任谁听见,都会觉得宁子虚是顾着楚家颜面,连楚家送出去的弟子都要吹一波。   楚凌霜趁机说道:“母亲,小薇一向,都很懂事。”   楚玉薇更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今天是楚婉滢这个东海公主归来的好日子,这样子喜庆的日子,众人的关注点不应该是楚婉滢么?怎么当众议论起自己这个不打紧的丫头起来。   旁人眼神,皆觉玩味,早听闻楚城主宠徒,果真不假。   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更忍不住八卦。如此看来,纵然楚婉滢这个亲妹妹归来,心中分量也未必能及得上这个女徒。   实则楚凌霜本没想过当面说,可宁子虚提了,他也不觉顺势提一提。   宁清荷轻轻一点头:“玉薇,待会儿你来书房,我有话和你说。”   许多人本来伸长脖子准备听八卦,此刻内心微微失落。   宁子虚漫不经心屈起食指,大拇指轻轻擦了食指屈起的关节一下。这是他每次思索时候,都会做的一个小动作。无论是杀人放火,还是虚言诓骗,宁子虚都习惯于面不改色。只有他手指这个小小的动作,代表他在思索。   他当众夸赞了楚玉薇,那么纵然是客套话,宁清荷也会给几分面子吧。   玄都仙首都称赞过的人,难道宁清荷还敢打脸,说楚玉薇不配做无妄城的神侍。   有些真正放在心尖尖的人,人前反而不可太用力,要不动声色小心翼翼的护着。   他想着楚玉薇,看着楚婉滢的眼神却越发深情了。宁子虚幼年家逢巨变,造就他那极凉薄偏执的性子,更惯于作伪。此刻他不过演个深情夫君,又算得了什么。   而他既是个工于心计的人,自然不免觉得此刻的楚婉滢很有些不对劲儿。   旁人也许觉得,楚婉滢记忆不清,故而对自己十分排斥,那也不算怎么奇怪。   可宁子虚不这么想,他心思深,只觉得眼前楚婉滢颇多诡异之处。   他知晓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这副皮囊也很易讨人喜欢。这些宁子虚都是花了苦工的,他对着镜子笑,练习了千次万次,每一个表情都极让人欢喜的。   说他自负也好,楚婉滢纵然不记得自己了,也不该如斯厌恶,做得如此的明显。   不知怎的,看到了楚婉滢这么一副模样,他竟有些厌恶。   是的,从前他并不厌恶楚婉滢。楚婉滢有什么值得自己厌恶呢,她花容月貌,身份高贵,而且倒贴给力。托这个妻子的福,当年他以楚婉滢的重伤,攥取了巨大的利益。   他只是不喜欢楚婉滢罢了。宁子虚就是这样子的性情,对旁人无爱也无恨。   本来如果没有楚玉薇,他不介意将这场虚伪的好戏演下去。   可惜如今,这个曾经给予自己莫大助力的妻子,竟曾为了碍事之物。   玉薇看似温柔,骨子里却有着一份倔强。她不会允许自己只是玄都仙首一位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的。一开始,宁子虚对楚玉薇只是起意逗弄,可渐渐的,楚玉薇已经到了自己心里面去。   他只知道如若楚婉滢这个妻子在,楚玉薇一定不会依顺自己,更不愿意承受这等背德之事的闲言碎语。   抛开宁子虚老树开花生出来的情意,他对于楚婉滢,还有一桩忌惮之处。   他有一个关于楚婉滢的秘密,天底下没第二个人知晓。这个秘密,就好像一根尖刺,刺在了他的心里。就因为这一根刺,使得宁子虚没办法爱上楚婉滢。因为这个秘密,他一直对楚婉滢有着微妙的提防。   好在楚婉滢一直对他柔情似水,爱得死去活来。最后,她更为宁子虚挡了一剑,发挥了最大利用价值。   如今他一定要试试,楚婉滢对他是否如初。   他的拇指轻轻摩擦指关节,一切都一定要在自己掌握之中。   宁子虚有一个秘密,从来未曾告诉别人。那就是,他私底下修炼魁都限制级秘术通心镜。魁都掌修士界之律,惩奸恶,诛邪祟。他们也有一些手段,并不怎么人权。比如,这能窥人心中意的通心镜。   此术太邪,故而练习此术的魁都弟子皆要千挑万选,务必保证其品行无暇。而且魁都内部,也对修行此术的弟子进行了严苛的监督。   这种秘术,对于宁子虚这等工于心计的心机婊,当然颇具吸引力。   此刻他觉得楚婉滢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了。宁子虚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对楚婉滢隐藏的秘密颇为好奇。   当然,通心镜这门功法,也是有一定缺陷的。大家学习这门功法,一多半还是为了审讯之用。   毕竟魁都那些冷漠脸的执法者,审问犯人之际,对方已然是功体被封,宛如待宰羔羊。故而此法面对高阶修士,对战之际,人家自然封护神识,那没什么用。故而此术多用于审问,战斗实用性不高。   当然,日常生活中,倘若高阶修士不设防,以有心算无心,他也能抽查似的窥见零碎的神识。   有时候,宁子虚捕捉到的意识很日常,有时却撞大运真能窥见什么秘密。   这就跟抽奖一样,要看抽奖者的欧气。   宁子虚就准备在楚婉滢的身上试试。 第010章   宁子虚之所爱上楚玉薇,便是因为通心镜这门功法。   楚玉薇来到他的身边,虽然其貌不扬,可那双清澈的眸子却引起了宁子虚的注意。毕竟干净的东西,谁不喜欢呢?   一颗心若常年浸泡在黑暗中,见惯了血腥和算计,对于纯粹的干净也是完全没有抵抗力。   楚玉薇虽天姿出色,可到底年轻,修为在宁子虚面前也不够看。加之,她对宁子虚极之仰慕,对宁子虚全不设防。故而宁子虚习惯性在她身上试试手气,日常抽奖。   少女的心宛如一泓清泉,干干净净,不含丝毫的杂质。她对自己仰慕,全然不含别的什么杂质,不奢望什么名利富贵,出人头地。纵然知晓自己有个半死不活的妻子,楚玉薇也是只想默默守护,不敢奢求其他。   这天下人皆对自己有所求,唯独这小女孩儿是干净的。干净得好似一泓清泉,清澈透亮。   这世上喜欢他的人很多,可皆对他有所求。比如玄都大仁大义的裴师兄,希望他做个大善人普渡众生,为师门争光。而李玉英这个神侍,将他看得十分完美,绝不容自己不如她所想,因为她精神空虚希望有个人让她崇拜。说到底,这些人都有所求,看似对自己好,还不是那样儿。   只有楚玉薇,她的爱是如此单纯,没有任何附加。她简简单单,爱的就是自己这个人,一切都很纯粹。   也因如此,宁子虚逐渐日益沉浸于抽读楚玉薇,无可遏止的沉迷对楚玉薇的日常观察。   他的玉薇就好像是宝藏,总是让他发现有趣之处,忍不住会心一笑。   乃至于,他对楚玉薇日益沉迷。   此刻,宁子虚忽而想要知晓,自己这个妻子楚婉滢,究竟在想什么?   无妄城虽已入冬日,可是内城花园却是温暖如春。   花园之中种遍了奇花异草,养着仙鹤锦鲤。   楚婉滢轻轻一站,就在花丛中。她身侧有一朵儿幽兰,花朵儿淡黄清雅,生得十分娇艳。楚婉滢发丝是莹亮雪白的,她手指头也纤细得紧,看着好似透明一般。   如今的她,不过是招来的一抹残魂所化,是如此的孱弱。仿佛只需自己一指之力,顿时能让其灰飞烟灭。   宁子虚忽而想起千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楚婉滢时候场景,那时候她一身红衣,又美又彪。   而他则是个温润和气的玄府弟子,表面上很欢喜,他甚至有些嫉恨楚婉滢的坦然,恨楚婉滢一生之幸运。   那时候,他还没修炼通心镜的功法,不然也定要一窥楚婉滢的内心。   从前英姿飒爽的东海公主,如今变成如今风吹就倒模样,宁子虚忽而有些舒坦。   他看着楚婉滢凑近那朵兰花,一伸手,然后,然后楚婉滢居然将那朵兰花撸下来。   楚婉滢当然不会这么没素质,她不过对这种奇怪兰花感兴趣,想仔细瞧一瞧。没想到自己手指一碰上,那花儿根茎遇人肌肤接触则化。等花摘下来,方才停止了人体接触产生的反应。一时,她不觉凝视自己指尖话,微微沉吟。   想了想,她优雅的,轻轻将这朵误摘的花藏起来。   猝不及防,宁子虚唇角也微微抽搐。她,果真也变了很多。   “阿滢,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宁子虚缓步向前,眼神也不觉添了几分柔和。   他这么故意试探,无非也是故意引导楚婉滢的思维,再从中寻出破绽。   如果不是眼前这位通过了无妄城的神魂感应,他甚至不大相信她就是楚婉滢。宁子虚偷偷运功,顺势一抽。   然后他就隐秘的窥测楚婉滢的**。   一缕散碎意识,让宁子虚顺利抽中,得窥其心。   楚婉滢:假惺惺,伪君子,脸皮厚了不起啊。   宁子虚一瞬间,唇角温和的笑容微微一僵。   神马女人,和楚玉薇根本不能比。只不过,如今楚婉滢归来,对自己却态度大改。他心里有个疑惑,若不闹明白,定然不甘心。   宁子虚运转通心境,他再抽。   楚婉滢:真变态,莫挨我,离我远些。   宁子虚心中冷笑不已,可巨大的疑窦,却不断在心中扩散。   楚婉滢虽不知道什么通心镜功法,却隐隐有些诡异之感,使得她不觉一拢眉头。方才她忽感不适,而这样子的感觉还有两次。这一切,皆是宁子虚来之后发生的。使得楚婉滢内心顿生几分古怪,毫不犹豫将狐疑的目光落在了宁子虚身上。   宁子虚心中微凛,他也曾对一些高阶修士使出通心镜功法,可那些修士却并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楚婉滢却不一样,她身躯是菩提灯所铸,且融合昙珠。那么说不定,苏醒后的楚婉滢会有什么异能。   宁子虚不得不服气:楚家女儿,果然福泽滔天。   有些人就是命太好了,生下来什么都有,命好得让人嫉妒。   楚婉滢面色微冷,冷冰冰说道:“宁子虚,你对我做了什么。”   宁子虚想不到她居然这么敏锐,敏锐就算了,她还说得这么直接。   他眉宇透出了几分不解:“阿滢,你身子不舒服吗,让我瞧瞧。”   宁子虚作势要给楚婉滢把脉,却让楚婉滢轻巧躲过。对方厌恶之意,也是很明显了。   楚婉滢却是深思熟虑,她当众对宁子虚十分冷漠,一副记不起宁子虚的样子。   她与宁子虚是别人眼中的神仙眷侣,有千载情缘。可谁又知道,这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背后,真相却如此不堪。   这个世界宁楚CP粉不少,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个爱情梦,希望有一个梦幻般完美无瑕的情缘。   世人眼里,她和宁子虚的爱情故事简直美好得无瑕可击。一个人,一生之中,总会希望做做梦的。那么对于CP粉而言,谁拆CP谁该死,谁更痴情谁吸血。   楚婉滢都体贴替宁子虚想好了,她借口失忆,冷脸以对,无理取闹。趁此机会,她和宁子虚一刀两断,别人都会更怜惜宁子虚。如此一来,宁子虚就能顺势和女主正大光明在一起。   楚婉滢觉得自己简直是感动世界好老婆。   她顺势说道:“纵然听说你我是夫妻,可我什么都不记得。”   宁子虚蓦然轻轻倾身,唇角温润笑容忽而添了几许引诱:“不是听说,这本是真的。我的好夫人,我们两人,本是天造地设一对儿。”   他本来就十分会撩,要不然,前世他也不会将楚婉滢骗得团团转,最后身败名裂。   纵然他已然将楚玉薇放在心里,却也并不介意牺牲一下色相,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三观是什么,早被狗吃了,他也不在乎。毕竟眼前楚婉滢,对于他还颇具利用价值。   他要贴着楚婉滢耳边说话,轻轻呼出一口气,让楚婉滢面红耳赤,将这个女人撩得方寸大乱。   如今楚婉滢这么一副冷冰冰高傲的样子,他很不喜欢。女人,是不该这副样子,尤其是一个曾为他意乱情迷的女人。   楚婉滢咬牙:“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别尬撩。   宁子虚薄唇蓦然浮起了淡淡的笑容:“你是我的女人,你记不记得,都是属于我。”   楚婉滢怀疑自己看了一本假的《仙宠》,原著将宁子虚吹得魅力无穷,她却觉得土。   是因为作者给宁子虚开了男主万人迷金手指降智光环,还是自己身为现代人在信息大爆炸时代,故而各种桥段套路看太多了,所以不觉得稀奇了。   楚婉滢:“我以前真的喜欢过你吗?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愿意委屈自己,更不愿意将就一个不喜欢的人。你我夫妻也不必做了,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第011章   今日她见到的宁子虚,演技十分到位,表情管理也棒棒哒。他情话虽然土了点,却将一个痴情无悔的好丈夫演绎得活灵活现。可当她说出这番话时,有那么一瞬间,宁子虚面色一僵,脸孔上甚至露出一抹愤怒的凶色。   无论《仙宠》将宁子虚描写得多恐怖,那毕竟是文字描写。   楚婉滢见到真人时候,对方既温和又客气,很难和书中大变态联系到一起。她自然不会放松警惕,却没有那么强烈的恐怖感。可如今,此刻宁子虚面上的神色真的将她惊着了。   仿若一张近乎完美的面具,如今硬生生的生出了一道裂痕,流露出一点儿宁子虚本性的真实。   楚婉滢一时之间,竟觉得深渊凝视着自己。   她一颗心狂跳,后背也不觉生出了一层冷汗。   宁子虚这般神色不过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他一抬头,就窥见了楚婉滢眼底的惊惧之意。真是可惜,这张美丽的脸颊居然会透出这样子的神气。   从前的楚婉滢,千年前可是果敢无畏,坚毅英勇,纵然是女儿身,却也是东海最勇敢的战士。说到底,那个女人唯一的弱点也只是自己而已。   眼前的女人,可能也有一丝算计,心思也深。却似乎,没那般的,坚强?   真可惜,他可一向不喜欢别人不喜欢自己。   宁子虚眼底浮起了一缕凉丝丝的笑意,口中的话漫不经心间却隐隐含怒:“怎么,我的好妻子,如今倒要舍了为夫了。”   他不介意自己显得很生气,所谓女人,不就是吃这一套。男人霸道一点,她们其实很受用的。这个世界有太多既不自信,也没安全感的人,人类本就渴求偏执又霸道的爱。   楚婉滢退后了几步,就到了墙角。   宁子虚的双手,就要掐上楚婉滢的腰,要将她狠狠按在墙上,将霸道气息将她笼罩。那侵略般的气息,顿时铺天盖地涌来,似要将这重生没多久的女修完完整整的吞噬。   宁清荷虽然拨了几个侍女服侍,可这些侍女一见宁子虚,都知机避开。没有电灯泡,宁子虚行事更是肆无忌惮。   当宁子虚的手指触及了楚婉滢腰间时候,她恶心的感觉终于攀升到巅峰,身躯本能有了反应。   从前她会严格管理自己作息,去健身房进行健身。做女人不易,楚婉滢也学了几招简单防狼术。   她腿也仿佛有自我意识一样,狠狠的向着宁子虚的要害部位踹过去。   楚婉滢不知晓有修为的男人会怎么样,反正普通男人被踢中,那一刻的痛楚能休克昏迷。   宁子虚眉头一跳,虽猝不及防,却内心不慌。   现在的楚婉滢是删号重练,这么一副身躯孱弱之极。他护身真气飞快而迅速的展开,解锁自动防御技能。楚婉滢这一踢腿,对他不过是抓痒痒。   然而很快,他脸色一变。   楚婉滢一脸厌恶惶恐,情绪有些激动,事情也有些不可控。   那一踢,竟突破了宁子虚的护身真气,若不是两人距离太近,真的会踢中他的蛋。饶是如常,这一脚却也是踹到了他大腿之上。   什么以卵击石,这根本是以山岳之力冲击。   咔擦一声,是宁子虚大腿骨折的声音。他气血翻腾,退后几步方才站稳。落足之处,他借地泄力,花园地面竟生生浮出了一道裂痕。   楚婉滢:……   这和计划不一样,真不一样。如果不是宁子虚忽而这么搞,她也不至于将他腿骨都踢断。毕竟男主太凶残,她并没想将他得罪狠了。一时之间,故事里种种恐怖片段顿时涌上了楚婉滢的脑海。   她没想要这么简单粗暴,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宁子虚这个男主,恐怕是几百年没遭受过毒打了吧。他温文尔雅,位高权重,自然不免养尊处优。也是他不好,好端端的,准备把自己掐在墙上亲,是什么奇怪的看多了吗?   这让楚婉滢想起以前自己看到的某则新闻,男女二人争吵,男方可能陪女朋友言情剧看多了,吵到一半要强吻。愤怒中女朋友受到惊吓,硬往他脸上抓了几爪子。画面被饭店监控拍下来,事后网友戏称这事看颜值。   可能宁子虚仗着脸不错吧。   如常动静,亦引来东海神侍,纷纷掠来。事情发展滑向了某个非常滑稽的方向,赶来众人对宁子虚进行惨无人道的围观,面上神色不觉十分古怪。有人震惊之余,险些连手里的兵刃都拿不稳。   宁子虚手指慢慢的在衣袖里捏成一个拳头,他很久没有这种痛楚羞耻的感觉了,比起这个,他大腿骨折的剧痛简直不值一提。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双眸似也染上了一层潮润。   那隐忍委屈之色,就要出现在他这个好夫君的脸上。   他肚里冷笑,楚婉滢厌恶透了自己这个夫君,可那又怎样。这个女人要知道,她所以的抗拒、反抗,都不过是别人眼里的不懂事,是脑子不清楚的疯癫。   他还准备说几句动人的话儿,给自己操操人设,立住自己的深情。   没想到楚婉滢却抢先开口:“光天化日之下,你,你居然要霸王硬上弓,你,你无耻。”   始作俑者人前化身小可怜,她身躯轻颤,泪水如断线珠子一样滴落。   有人方才勉力拿住的兵器,如今终于咚的落在了地上。   这,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深则厉,浅则揭,她要过河哪里不湿鞋。就跟一个穿裙子女孩子过河,水浅时候她会将裙子提一提。可要是水深了,比如再撩裙子会露出小内了,那么她就会放下裙子,宁可裙子被水打湿。   宁子虚是个小气的人,既然已经得罪了,再假惺惺补救能有什么用,不如彻底放飞自己。   宁子虚维持面上的深情,心中却也是极恼恨。   他知晓这些事情若是传出去,别人关注点也会是霸王硬上弓,宁仙首惨被踢断大腿骨。人类的劣根性就是如常,比起自己深情,别人更爱听此类吸睛热点。   宁子虚的手,已然按住了大腿,如此用力,咔擦一声接好的腿骨。这样子做法,自然是极痛苦的。他做这些时候,眼珠子眨也不眨盯着楚婉滢。那双温和深情的眸中,其实眸中深处蕴含了一股子的狠意。   楚婉滢接收到他直勾勾的目光,朝他翻了个白眼,很不屑的样子。   她冷笑,踢断就踢断了,宁子虚是所谓仙首又怎样。他既然操了这个人设,这么个夫君能好意思计较吗?   宁子虚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哭得迷茫委屈,刚才凶悍的女人,如今变成了瑟瑟发抖的鹌鹑。甚至宁清荷赶到时候,也全然忘记要给自己堂堂仙首一个交代。众人看着楚婉滢,都不觉心生怜悯。   受伤害的总是坚强的人,谁让宁子虚不会装柔弱。宁子虚呵呵,面色也是变得很古怪。从前的楚婉滢,倔强之极,人前总是极坚强的,总以她的自信带给别人安全感。   他看着眼前这个楚婉滢,落了几滴猫尿后,就不动声色向宁清荷撒娇,博得宁清荷的怜爱。这是宁子虚拿手的勾当,一眼就将楚婉滢的婊气看得分明。   宁子虚这个鉴婊达人,将如今楚婉滢的虚伪看得清清楚楚。   之前他有点看不起如今的楚婉滢,觉得她根本不是千年前的强悍女子,不过是个脆弱无知的废物。   然而此刻,他忽而感觉,如今的楚婉滢,也许比从前的楚婉滢更难对付。   楚婉滢的1.0,也许强大、温柔、勇悍,可是她终究是一介武夫,某方面而言极单纯脆弱不设防。   至于眼前的楚婉滢2.0,却是个无耻的小人。   他到底是半仙之体,生命力和愈合力都是很强的。片刻间,他被楚婉滢打断的腿,也已然自然愈合。只不过这身子上的伤固然痊愈,他心底的恼意却是遮掩不住。   自从宁子虚成为仙首,他已然很久没有这般狼狈过。   此刻,他还未曾如原书中一样对楚婉滢心存杀机,可已然对楚婉滢十分不满。   从前楚婉滢对他千好万好,他未必会记的。可一旦有一桩事情不如宁子虚的意,宁子虚就会心生厌恶。说到底,他的宽容只是对着楚玉薇一个人。   至于合离之事,他从没考虑过。楚婉滢本来便是属于他的东西,又岂会放手。只不过,他对楚婉滢这桩物件没什么感情而已。就算是书中,楚婉滢也顶着宁子虚妻子身份惨死。   再者,当年他和楚婉滢是在合情璧前发誓,如若违誓,必受反噬。   菩提灯重塑,楚婉滢变成另外一个人。难道,她想起什么了?   宁子虚的手指头轻轻摩擦指关节。当年,他一见楚婉滢,眼珠子都微微发亮。这个女人出身高贵,能力也极出色,人缘更是好得没话说。若能攥取此女芳心,对于他的大业也颇有帮助。只不过楚婉滢虽对他这个温和秀气的便宜表弟颇为照拂,却并没什么男女之情。也对,那时候自己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玄府弟子,自然入不得东海公主的眼。   后来,他得了一枚咒情铃,趁虚而入,使得楚婉滢钟情于自己。将楚婉滢原本对别人的爱,转而投向在自己身上。至于楚婉滢原本钟情的男人是谁,他并不知晓,也不在意。楚婉滢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喜欢谁却说不出口,对方说不准是个魔人。仔细想想,还当真是可笑之极。   而他既知楚婉滢是因咒术之力对自己好,自然绝不会对楚婉滢产生任何的感情。   楚婉滢应该极爱那个人,甚至对自己以身相护。那个高高在上的东海公主,却沦为自己傀儡,任由自己操纵。每次想起,宁子虚心里都有一股隐秘的得意。   可惜如今,楚婉滢态度却也是大改了。这使得宁子虚的手指,轻轻的揉揉自己个儿的眉心。   菩提灯招来了楚婉滢的灵魂碎片,重塑了楚婉滢的身躯,也许因为这样,咒情铃这般魔物居然失去的效用。   又或者,那个被咒情铃禁锢操纵的人格消失了?这么想着,宁子虚温润眸中一缕清光蓦然闪过。 第012章   楚婉滢当然不知道自己1.0消失的真正原因,原著《仙宠》不过是描述了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且还是以楚玉薇视角描述的。楚玉薇是个单纯的人,而且还被宁子虚精心呵护,自然其实并不很清楚。   饶是如此,楚婉滢也隐隐觉得,这个世界藏了许多秘密,不觉更增几分警惕。   此刻花眠陪着她,楚婉滢忍不住假惺惺叹了口气:“唉,花眠,你说我对仙首,可是太过于无情了些?”   她幽幽叹了口气:“可我见到他,并没有生出喜悦之情,更难相信,我居然当真喜欢过他。甚至于,心底还颇为抵触,不乐意见到她。”   楚婉滢也想听听别人的看法。   花眠沉默了一阵子,方才缓缓说道:“别人怎么想,我怎么可能知晓。不过,仙首若当真那般在意你。那么千里迢迢,照拂你大半个月的,就不会是我,而是他了。”   一个女人,当年为他而死,躺了千年。宁子虚心里面要是有这个女人,就算不知真假,也会急切的跑过去。   而不是今日才来,以一副风度翩翩模样,来表演自己的深情。   楚婉滢心忖:是挺虚伪的。   他之前照顾自己,除了一个吝啬的老观主,又没别的什么人看见。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宁子虚才有出场的价值。仙首出面必须得有排面。   当然她也没想到,花眠居然会这样子说。   因为原著中,花眠十分慕强,更因为要为楚婉滢争回宁子虚,处处刁难女主。   旋即花眠却一摊手:“不过那又怎么样,他只要人前对你客客气气,你也很风光,也很让人羡慕。走到哪里,别人都高看你一眼。”   楚婉滢自动忽略这段话,吹吹她:“看来还是你重情重义,女人比男人要靠得住。”   花眠虽然说话不好听,可对她也还不错。一个人别看她说了什么,也要看她做了什么。   花眠本来是个厚脸皮,如今竟有些不好意思。   “你母亲没去,是因为她身躯受限,你如今,怕是不记得了吧。”   当下花眠也是和楚婉滢科普。   宁清荷执掌无妄城城主之际,遭遇刺客行刺,身负重伤。彼时神医凤三将她送去无妄城地脉处,以无妄城脉气救活宁清荷。从此宁清荷与无妄城脉气息息相关,使得宁清荷不能离开无妄城百里之地。   故而宁清荷纵然想要离开,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听一个人说话,不但要听她说了什么,也要听她没说什么。楚婉滢一听,就琢磨出味道。宁清荷不能离开无妄城也还罢了,可她那个冰山老哥,应该也能出城溜达。不过这个便宜哥哥,并没有在她重塑身躯之初送温暖。   比起她这个便宜妹妹,楚凌霜显然更宠他那个女徒一些。   就好似今日,楚婉滢归来无妄城,楚凌霜却想借着这个好日子,使母亲接纳楚玉薇,使得楚玉薇重新成为无妄城的核心弟子。或许因为这样子,使得花眠对楚凌霜并没有什么信任之情。   此刻花眠心里却替楚婉滢惆怅着,如今楚婉滢记忆不全,说不定也是一桩好事。   该来又没来的,又何止一个楚凌霜。   楚婉滢本来准备旁敲侧击,试探着问这个世界走什么流程,此刻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却也是打断了她的话。   “师叔,师叔,阿婉来迟了。”   女孩子嗓音里面,已然带着几分悲苦和急切。   阿婉?凌婉?楚婉滢脑子飞快的转动,捕捉到关键词,并且迅速和《仙宠》一文联系起来。   文中女炮灰,欺辱女主楚玉薇的女N号,逼格没有自己高,死得倒也挺惨。   另一头,楚凌霜已然将楚玉薇领到了梵音院中。   楚玉薇垂眉顺眸,跟着楚凌霜,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她还不知道自己奉若神明一般的男人被楚婉滢踹断了腿,可足以让楚玉薇内心生出对楚婉滢生出芥蒂了。   楚玉薇是个善良的女子,故而她自然也不会因为自己而恨别人。她之所以心生芥蒂,乃是为了楚凌霜不平。   楚婉滢还没回无妄城,楚玉薇就已然听到一些人嚼舌根。   这位东海公主,实在也是太耀眼了,故事也太过于传奇。更何况一个人“死去”之后,就更难以战胜。故而千年后醒过来的楚婉滢,在人们的心目中,简直已然是半神之境。   那些无妄城的下属就议论,说当年楚家兄妹,其实是妹妹更优秀。若不是楚婉滢出了意外,只怕也轮不到楚凌霜捡漏。如今楚凌霜城主也当了这么久了,楚婉滢本性高贵,自然不屑再争这个城主之位。加之,历劫归来的楚婉滢修为大损,自然更不能争。那么城主的位置,自然是楚凌霜,自然也不会再让出来。   然而越是这样子,就越发令人替楚婉滢觉得可惜了。甚至于,楚凌霜在众人嘴里面,也显得有那么点儿小人。就算楚凌霜没做什么小人的事,可他毕竟也占了便宜捡了漏,得了些好处。   楚玉薇实是对自己这个师尊敬重之极,心里也为楚凌霜不平。   这么些年,楚凌霜身为无妄城的城主,一直都是尽心尽力,踏踏实实。上夫人痛失爱女,也是楚凌霜这个儿子在身侧孝顺。可惜宁清荷心里面只有一个女儿,反倒将任劳任怨的师尊彻底忽视,甚至诸多要求。   这样子想着,楚玉薇内心也顿时生出了一层疼意。她也想留在楚凌霜身边,好生照拂自己的师尊。   这么些年,楚凌霜勤勤恳恳,为无妄城做了那么多事情,可是为什么别人都不肯看在眼里呢。难道一个老老实实的无妄城城主,就抵不住一段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   楚玉薇一咬唇瓣,忽而觉得唇齿间有些酸意。   她觉得自己有些话,不吐不快。   她慢慢的揉着衣服角,忍不住低低说道:“师尊,最近我总是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可在我心中,你才是一心一意为了无妄城的好城主。”   楚玉薇向着楚凌霜表忠心,只为了让楚凌霜知晓,无论别人怎么想,自己永远站在楚凌霜这一边。   便算跟世界为敌又如何,她心里知道楚凌霜的好,知晓他的隐忍和付出。   然而一瞬间,她发觉楚凌霜眼神变得很奇怪,仿佛好奇她居然会说出这样子的话。那样子的眼神之中,无疑饱含了一抹质疑的。   毕竟在楚凌霜心中,楚玉薇一直是个懂事又乖顺的小徒弟。   楚玉薇怔了怔,忽而一阵子委屈和慌乱顿时涌来。她双眶染上了泪花,急切的说道:“师尊,徒儿绝无挑拨之意。也没有因为被逐出神侍,因而生出了怨怼之心。我不过是,当真心疼于你。”   楚玉薇:被冤枉jpg。 第013章   她贝齿轻轻的咬住了唇瓣,显得既可怜,又倔强。   这般可怜兮兮的样子,当真是很招惹人疼。落入了楚凌霜眼中,面色终于柔和了几分。他是个眼睛容不得沙子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也疑楚玉薇别有居心,含怨挑拨。毕竟别人口中,楚玉薇是因为和妹妹有几分相似,故而被宁清荷逐走的。故而,他的眼神一瞬间,顿时变得严厉起来。谁知道玉薇是否,心中有怨呢。   他宠楚玉薇,是因为楚玉薇的单纯和善良。如果楚玉薇真有要黑的苗头,他也定要迅速掐灭。   不过触及楚玉薇含泪双眸,他也禁不住微微一怔。此刻楚玉薇容色十分急切,双眸透出了委屈。是了,以玉薇的为人,应当不是如此。   楚凌霜的面色,渐渐也缓和起来,柔声:“好了,不要哭了。”   他斟酌词语:“玉薇,你要知晓,这世间总有人会挑你的错处。只要我一日是无妄城的城主,自然也会做一些让人不满意的事情。身为城主,赏罚分明,当然会让人不快。说到底,小妹千好万好,只因为她没做这个无妄城城主罢了。”   多做多错,那么不做,就没有错。   楚玉薇伸手擦去了面颊上的泪水,她还是为楚凌霜不平,却也是不好说什么,只柔顺点点头。   师父说的话,作为徒儿不能随便辩驳的。   “若要使两人不和,只需先传两人不和就是了。玉薇,别人要怎么说,那也是堵不住。你只需记得,不可因为外人的话,和自己家里人过不去。”   楚玉薇越发惭愧,可是当她听到家里人三个字时候,一颗心却也好像被掐了一下。   家里人,楚婉滢毕竟是师尊的家里人。旁人都说,师尊宠徒,比亲妹妹还要宠。那些话,楚玉薇听得多了,渐渐的也是有几分当真。可是原来,对于楚凌霜而言,不过是些不相干的人说的不相干的话。难怪,师尊人前从无解释。是自己蠢笨,傻得将外人说的话当真。嗯,家里人,楚婉滢本就是师尊的家里人,她在想些什么。   楚玉薇拼命使得自己不要继续哭,她内心填满了如水的伤感。楚婉滢能做楚凌霜的妹妹,这是生下来就有的福气,而她也是羡慕不来。   楚玉薇低声:“师尊,徒儿知道错了。”   她斟酌词语:“不过师尊,人前,你也不必总对师叔那么冷淡。虽然嚼舌根的人,是少不了。可是你若对她亲近一些,许多人的嘴也会被堵上。”   楚玉薇这么说,也是一派真心实意。正因为楚凌霜人前对楚婉滢不够亲近,所以旁人才会编排那些言语,各种谣言说两人不和。   楚凌霜忽而沉默下来,那样子突如其来的沉默,使得楚玉薇有些不知所措,不由得瞪着一双含泪的双眼。   好半天,楚凌霜才轻轻说道:“也许她并不是我原来的妹妹,所以我也不知道跟她相处。”   楚玉薇脑子轰然一炸,只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什么隐秘,一时眼前阵阵发黑。她不知自己心里是酸是苦,不由得飞快说道:“她,她是假冒的楚婉滢?”   如若是这样,若是这样——   楚玉薇也不知道会怎样,只觉得一颗心儿砰砰乱跳,跳得极快。   楚凌霜苦恼:“她自然是楚家神魂,别说已经通过神魂感应,我自己也能感觉得到。可是我,总是觉得不对劲。也许,她是从前阿滢的残魂,却已经是另外一副性情了。如此,还当真是我认识的妹妹?”   他从前跟阿滢相处时间也不多,和亲妹子其实也不熟。如今千年过去,他更不知怎么相处了。如若宁清荷将她当成从前的阿滢,也不知是否会失望。不过母亲忆女成狂,在这件事情上已经达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故而楚凌霜纵然提及,亲娘也没如何放在心上。   楚凌霜性情比较孤僻,也没什么亲近之人,外人看着也是冰山一个。故而他有什么心事,也很难跟人倾述。如今楚玉薇近在咫尺,又是自己极亲近的徒儿,他不觉将这些话说出来。   说到底,楚凌霜的心里面对楚玉薇全无提防。   楚玉薇一颗心里激动渐渐平复,心想原来师尊是这个意思。无论如何,今日归来的女子,确实是楚婉滢不假了。   正在这时候,一道清丽身影轻盈而来,正是服侍宁清荷的神侍云清波。云清波是服侍宁清荷的老人了,就连楚凌霜也要称呼她一声云姨。此刻,女侍眉宇间,却也泛起了淡淡的不赞同。   早听闻楚凌霜宠徒,可楚凌霜也不该跟徒儿提及家里事,甚至说到他对亲妹妹的疑窦。   楚玉薇这个徒儿,本来就对楚凌霜有过分的依恋了。也许城主这种态度,会更加鼓舞楚玉薇放肆。不过云清波人前顾及楚凌霜的颜面,并没有说什么,只让两人进去见宁清荷。   楚玉薇外人面前,又恢复了沉默柔顺的样子。她垂着头,就像是一只乖乖的小兔子,跟着楚凌霜身后走。   没人留意,楚凌霜忽而轻轻的一皱眉头,似有什么事情让他心生困惑。   楚凌霜生来话不多,不善言辞,却是个很敏锐的人。就如同他怀疑这个妹妹已经不是原装货一样,此刻他对楚玉薇忽而也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方才,玉薇误会自己说的话儿时候。那时候,她以为楚婉滢是冒名顶替,竟似有几分的,急切?   不是开心,而是一股子迫不及待的急切。这使得楚凌霜不觉一甩头,似要压去心里面的那么异样。他和楚玉薇师徒情深,自然也不会因为某种情绪就对楚玉薇有一些看法。饶是如此,楚凌霜的一颗心里,也似添了一抹尖刺。   另一头,本书一个炮灰顺利和另一个炮灰会师。   也许是炮灰女配相吸引,凌婉也特别热情,已然拢住了楚婉滢的手,亲亲热热说话了。说到了动情处,凌婉还落了几滴泪水珠子。   楚婉滢在《仙宠》一文中是个顶级的女炮灰,凌婉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拜入魁都学艺,虽没书里楚婉滢那般厉害成为灵主,可也是魁都一名刑令使。更不必提,凌婉出生也不差。她父亲乃是东海飞鱼岛岛主,是东海五大势力之一。当然,飞鱼岛比之领头羊无妄城自然远远不如,却也是一方霸主。凌婉捞个白富美头衔,也是有资格的。   不过谁让《仙宠》这本文是草根清纯女的逆袭,文里白富美简直就是原罪,出来的大小姐下场一个比一个惨,并且都要跟楚玉薇抢男人。   文中凌婉属于恶毒女配联盟成员。她和楚婉滢当年收的小徒弟苏遮一见钟情,两人暧昧来暧昧去,别人眼里就是一对儿,可是却分分合合定不下来。凌婉容貌武功皆属上等,而且跟苏遮有一份并肩作战的战友情,两人也不是没有情分。可惜凌婉太任性,有些大小姐脾气,而苏遮性子又太孤傲。故而两人相处,始终也是处不来。   就这么纠纠缠缠,直到某一日,苏遮来无妄城,遇到楚凌霜身边的美貌女徒。   楚玉薇温柔,又很懂事,小倔强惹人疼。苏遮本来是来看看楚凌霜,喝喝茶的,可他却也渐渐对楚玉薇起了心思。后来这件事情被凌婉知晓了,凌婉自然是大闹,而且还将楚凌霜给怨怪上了。这事儿让楚凌霜感觉自己膝盖上中了一枪,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泡我徒弟。   而楚玉薇却对苏遮无意,她只将苏遮当作长辈,叔叔一般的人物。正因如此,楚玉薇承受不住凌婉骚扰,才会离开依赖的师尊,前去玄都。这一去,就遇见了命中孽缘宁子虚。后李玉英查出了她在无妄城招惹的烂桃花,便将这些事情在玄都传扬。   此刻,凌婉不觉拉着楚婉滢的小手,替楚婉滢闹抱不平:“她算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是旁支族女,偏会攀高枝儿。城主也不怎么想的,对一个徒儿那么宠,偏生将亲妹子抛在脑后。师叔,别说是你了,连我听了也气得不行。她这样不开眼,得罪师叔你,可得好好教训她。”   凌婉容貌艳丽,眉宇间隐隐有些张扬之气,任性中带着几分干练。   花眠在一边再也听不下去了,似笑非笑,冷冷说道:“凌大小姐,如今苏灵主也来了无妄城了吧。”   凌婉嘴唇动动,似要说你怎么知晓的。可是她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也有些难看,难看中带着几分尴尬。   说到底,凌婉虽一副真情流露的样子,却并没有将楚婉滢真正放在心上。若真放在心上,又怎么会来迟。那么她匆匆赶到,自然为了苏遮。苏遮自然也不是为了楚婉滢,而是如今呆在无妄城的楚玉薇。   凌婉喝了一肚子醋,准备唆使历劫归来的楚婉滢出头。说白了,就是将楚婉滢当枪使。   花眠俨然名侦探,将事情真相推理出来。   楚婉滢瞅瞅花眠,聪明人看破不说破哈。 第014章   宁清荷的书房打理得极是整洁,所有的书册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摆得一丝不苟。这也彰显出宁清荷很认真,又有条理的性情。正确来说,前一任无妄城城主乃是宁清荷。她在道魔大战局势下统领无妄城,使得无妄城声名远扬。直至宁清荷身体不适,方才将无妄城交给楚凌霜打理。   所以在场各位,都是宁清荷的晚辈,纵然拉出去也算得上一方大佬,此刻个个却也是安分乖巧。   楚婉滢瞧了凌婉一眼,之前花眠一语说破,气氛忽而尴尬起来。之后,其实凌婉也没好意思说什么。再然后,她和凌婉都被唤来书房,也不知宁清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除此以外,她那个便宜徒儿苏遮也在,果真是个美男子。凌婉一瞧见他,面色也是不由得变得有几分古怪,显得又爱又恨。   苏遮也见到了楚婉滢,面上流露出犹豫纠结之色。   楚婉滢察言观色,心里有数。前楚婉滢是魁都六灵主之一,可惜身负重伤,自然由她那个徒儿暂代楚婉滢的事务。等苏遮刷满了资格,加上凌婉襄助,他也顺利成为新任灵主顶了楚婉滢的位置。毕竟除了宁清荷,天底下人皆将楚婉滢当作一个死人。宁子虚的深情怀念,不过刷一波深情值,顺便拉拉无妄城的好感而已。   彼时魁都为了顾及无妄城的感情,也是出于对抗魔义烈的尊重,也没给楚婉滢打死亡证明,更没顺手宣布楚婉滢这个灵主头衔无效。   当然这么一来,躺尸的楚婉滢忽而活转过来,苏遮处境就忽而很尴尬起来。   升职就是这样,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不盼着上司出点什么意外。更不必提,还要苏遮将咬在嘴里面肉吐出来。   楚婉滢:我懂,我都懂。   苏遮从前称呼楚婉滢一声师尊,只需认了这个名分,就什么都束手束脚了。楚婉滢若要他将灵主之位交出去,他也必须得交,否则必定是被众人唾骂。   所以楚婉滢也看得出来,这声师尊让苏遮迟疑了。   不过楚婉滢并不着急,反而欣赏起从前楚婉滢收的便宜徒儿了。   一个男人,若能让一个女人纠缠不休,爱得死去活来,首要条件则是颜值。苏遮容貌自是上佳,甚至是那等有侵略性的好看。他飞眉入鬓,长眸生辉,蜂腰长腿,体态修长俊朗。若只看样貌,也无怪凌婉会痴缠这么些年,看脸也能下几碗饭。   楚婉滢面上流转宽容、和善之色,并没什么恼意,仿佛什么都未曾察觉到样子。   果然,苏遮犹豫过后,立刻恭顺轻唤:“师尊。”   他眼眶红了红,连女主也不看了,一副很关切的样子。   这也是自然,无妄城已然认下了楚婉滢,宁清荷也认了。既然宁清荷认了,他苏遮算哪根葱,轮到他质疑?如此,反显他有私。苏遮一开始是有不快,可他是个聪明人,很快也想明白了。   所以楚婉滢才一点儿也不着急,一切皆在狙程范围之类。   她想起书中描述,书中苏遮和楚婉滢师徒关系描写不多,只略提了提。苏遮当年被魔人屠了全家,简直是标准的男主模式出身。后来,他加入了诛魔大军,又被楚婉滢怜惜,收为徒弟,传授一身本事。   《仙宠》里说苏遮对楚婉滢充满感情,十分仰慕敬重,那可看不出来。   眼前这张容颜一如往昔,苏遮忽而觉得格外刺眼,忍不住轻轻的扭过脸蛋。   楚婉滢觉得他很有可能受到良心的谴责。   人都到齐了,宁清荷也开口:“小苏,你和阿婉千年前便认识,那时候就很要好。别人眼里,你和阿婉必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如今,你却说心中无她,岂不是让她面上下不去。”   凌婉听得眼珠子一亮,宁清荷现在很少揽事了,如今是要为她做主?   宁清荷叹了口气:“可颜面下不去,总胜过成就一对怨侣。情意不顺,终究不能勉强的。今日两个姑娘在这儿,你就说说清楚,你心里究竟是喜欢谁。”   苏遮怜爱的目光顿时下意识落在楚玉薇身上,旋即眼底光芒渐渐黯淡下来,无奈摇摇头。   凌婉内心顿时浮起了滔天嫉意,一咬唇瓣。   苏遮轻轻说道:“阿婉对我情重,当年从魔人手中救了我,且以死相逼,方才取了飞鱼岛祖上传下来的灵丹救命。此此德,我此生难忘。”   凌婉双眸顿时泪水朦胧,亏他还记得。可苏遮的话,更是诛心,自己对他不过是恩罢了。   宁清荷:“嗯,那也不打紧,飞鱼岛对你有恩。可无妄城也对飞鱼岛有恩,当年无妄城救援之情,得飞鱼岛赠还恩令一枚。当年我本欲不要,可飞鱼岛却一定要给。如今,我便以这枚还恩令,偿你恩情,别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她一挥手,一旁神侍打开匣子,里面一枚玉令莹润生辉。   苏遮面色大变,宁清荷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这枚还恩令却非同小可。当年魔人攻打飞鱼岛,若非无妄城率众来援,只怕飞鱼岛已然全岛倾覆,修士尽陨。所以凌婉此刻又惊又怒,却也绝对不敢在宁清荷面前放肆。   要是拿出这枚还恩令,什么恩都能抵。甚至无需拿出这枚还恩令,宁清荷轻轻一封书信,飞鱼岛也再不敢为难。   楚婉滢在一边看狗血剧,也渐渐品出味儿来。   如若苏遮真的爱楚玉薇爱得发昏,听闻有脱身可能,必定喜不自胜。可是苏遮面色大变,有惊无喜。啧啧,看来苏遮也不是不喜欢凌婉。或者说,他还是挺喜欢凌婉倒贴带来的附加价值。   她懂,她懂。对,楚婉滢又懂了。凌婉出身好,而且对苏遮有天大的恩情,而且看起来性情也不怎么和顺。这么样女人,苏遮相处也是有压力的。所以他看到小白花,就觉得整个人放松,浑身舒坦,觉得这是真爱。他也很享受,这个小白花给凌婉这个高傲的白富美添堵。   不过苏遮只怕从来没想过,真正娶了楚玉薇。他说得大义凛然,因为凌婉对他有大恩,所以苏遮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   没想到,宁清荷居然这么反套路。她与飞鱼岛有旧,却没劝苏遮回心转意,反而愿意成全苏遮和楚玉薇。   蓦然,楚玉薇脆生生说道:“我对苏灵主,从未有非分之想。我是,不愿意的。”   楚玉薇原本不敢插口,可如今却憋不住了。她确实对苏遮无意,又觉得宁清荷有意拉CP,不由得拒绝得很是坚决。别说她如今已然迷恋宁子虚,她未去玄府前,也未曾对苏遮有意。想到如此种种委屈,楚玉薇也不觉眼眶微微发红。   凌婉大怒:小白花,欲擒故纵。   苏遮面色变幻,略一犹豫,开口:“玉薇,你若是肯,我也是自然,自然不介意旁人说什么。”   看得出来,苏遮确实对楚玉薇十分迷恋,明知这时候说出来的话已然不是随便说说,终于还准备搏一搏。于他而言,也已然十分情真了。只要,楚玉薇答应接纳他,似乎他就当真冲动一回。   宁清荷眼神已然渐渐严厉:“苏遮,你喜不喜欢阿婉,和别人点不点头有何关系?你若不选阿婉,无非是你不喜欢她,相处不来。而不是如此挑挑拣拣,权衡利弊。”   说到底,苏遮就是盘算得失。如果楚玉薇肯点点头,与他一并分担,那么他也算是为了爱情牺牲。可是如若楚玉薇不点头,那凌婉也能将就。   楚凌霜暗中点头,母亲讲得颇有道理。其实不涉及女儿这个触发关键词时,宁清荷还是很理智很靠谱的。   苏遮脸有点儿挂不住,觉得宁清荷大约为了女儿,故意落自己面子。再想深一层,凌婉虽然骄纵却干练,一向是他臂助,很能帮得上忙。苏遮这么一想,顿时有点炸。   他心里已经暗戳戳的阴谋论了。 第015章   当年苏遮纵然阴谋论了,也不能将宁清荷怎么样。   别说宁清荷身份超然,仙界地位在那儿。就说如今,宁清荷也牢牢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既然宁清荷占据了道德制高点,苏遮也只能躺平。   不过此刻,他倒是心有决断。   楚玉薇显然不会依顺自己,而宁清荷似乎也有点想要挑拨自己和凌婉。   人性本贱,之前凌婉填鸭式的爱情似乎让他消化不良。一旦有人要将这盘菜从自己面前硬拿走,倒也让人生出几分不满之情。   苏遮话也说得十分漂亮:“既然玉薇如此,我也不敢强求。至于,如何待阿婉。无妄城虽对飞鱼岛有恩,可那是无妄城所施展之恩。而我欠下恩情,终究是我欠之物,并不能抵消补偿。一切终究看阿婉意思,由她做主。”   楚婉滢就觉得他这套路耍得挺漂亮的。   他才被楚玉薇拒了,若然立刻选凌婉,吃相也未免难看。不过苏遮似乎也仍然有点不乐意的样子,一副不分是未了报恩样子。   如若这时,凌婉说一句不要,他就下不了台了,两头落了个空。不过苏遮显然吃透了凌婉,而凌婉也确实舍不得。   她毕竟为苏遮付出了那么多,一旦撤资,前期的投资都血本无归了。此刻凌婉一脸怨怼之色,可渐渐的,也不觉透出了几分不舍。   凌婉垂下头,也没吱声。可她不吱声,意思也算很明白了。   她和苏遮好了那么多年,分分合合,早已经是习惯。大概就是那种将就过呗,还能离不成。   楚凌霜开口嘲讽:“既然苏灵主报恩之心甚坚,以后就不必含糊不清了,诸多纠缠,免得误了别的女子清白。”   他自是为了楚玉薇抱不平,就差指着苏遮鼻子骂不娶何撩。   不以结婚为前提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楚婉滢原觉得这个便宜大哥对自己太冷漠,如此一对比,楚凌霜虽然护徒可至少对自己客气。   不过她虽不大喜欢楚玉薇,却也是觉得楚凌霜说得没错。苏遮纠纠缠缠,可也许根本没真想过选一个。男人中的绿茶就是这样,给予每一个女子一点希望,享受女人们为他撕起来的乐趣。   苏遮现在是事业上升期,那么自然凌婉更具有吸引力。   此刻苏遮听到了楚凌霜这么说,面色变了变。他与楚凌霜交情虽然不错,可因为楚玉薇之事,已然大不如前。   楚玉薇眼眶也不觉红了,一阵子解气。自从苏遮展露对她有意,她就不胜其烦。后来凌婉知晓后,更处处折腾,造谣生事,将自己名声弄得极为糟糕。别人以为她举止不端,私底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本来她是想一辈子留在无妄城,侍奉师尊的。无奈之下,楚玉薇方才去了玄府。   没想到苏遮居然仍然不依不饶,待自己归来无妄城,他又一副深情款款样子纠缠,顺势还带来凌婉。   如今,她终于摆脱了苏遮,心里也是微微一松。   苏遮也无颜留在这儿,客气了几句,就匆匆告辞。   他走了几步,蓦然想到了什么,心头狂跳,出了一身冷汗。   仿佛有一件令自己极不安之事存于心尖,又让自己下意识忽视,不愿意细细去想。   此刻他已然走出房门,却蓦然回头,死死盯着一人。凌婉以为他舍不得楚玉薇,心里有酸味儿,心里失望之色更浓几分。   没人知道,苏遮看的是楚婉滢。   楚婉滢一直很低调,做了个温婉沉默的背景版,仿佛小心翼翼的在观察什么。不过,她毕竟算是死过一次,身躯有些缺陷,据说记忆力也有点儿跟不上。所以,方才她也似没怎么留意苏遮,也没给苏遮什么眼神。   苏遮迅速扭回了头,他死死的捏紧了手掌,手心尽数皆是冷汗。   她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别人只道自己与楚婉滢有了心结,所以故意避之。无人知晓,苏遮内心对这个活过来的女人是极恐惧的。   苏遮蓦然大步离去。   楚玉薇忍住了眼底的泪水,鼻尖儿微微发红,感激说道:“上夫人,多谢你了,弟子感激不尽。”   宁清荷将她逐出神侍,惹得她这些日子饱受非议,郁郁不乐。不过如今,她自是感激宁清荷在这件事情上为自己主持公道。   她不觉心忖,宁清荷是当世大佬,久不管事了。如今,上夫人应当是看着师尊面子,如此出手。否则那枚还恩令,就是楚凌霜也不好动用。   宁清荷盯着眼前玉容,忽而轻轻一扬手,一枚小小的金剑飞去了楚玉薇面前。   “玄府的神侍李玉英曾金剑传讯,想来你也知晓她说的是什么。”   楚玉薇顿时神色大变,面若土色,她实在没想到,李玉英居然如此过分。   对于宁子虚,她可没有之前在苏遮那件事时候底气了。难怪,宁清荷居然将自己逐出神侍,如此冷待。   她咚的一下跪下来,泪水簌簌落下,只觉得天地间已经没有自己容身之地。   宁清荷已然让身边侍者退下,也许便是全自己颜面,让自己知难而退。   “当年你年纪尚幼,来无妄城学艺,参加弟子选拔。我见你根骨出色,眼神清澈,寒潭之试更展露你心性坚毅。故而,我也是对你寄以厚望。”   宁清荷终于对楚玉薇说话了,开头一番话做铺垫,就是曾经我原以为你是个好的意思。   欲抑先扬,宁清荷话语也转折:“不过,你也太令我失望了。”   楚玉薇就是那种出身寒微,不善言辞,又固执倔强的小白花。要她好好说话,替自己解释一下,估计也是不可能。   人家就不是这种人设,怎么可能伶牙俐齿解释清楚保护自己。   泪光轻轻的浮起在楚玉薇的眼中,使得她显得十分倔强可怜。楚玉薇觉得委屈,她咬住了自己唇瓣,却不屑于认错。她,可是清清白白的!   楚婉滢也觉得楚玉薇手握虐文女主光环,运气实在不是很好。楚玉薇明明并没有一张过分美丽的脸,却处处招惹烂桃花。不过如果是苏遮的事,楚婉滢可能还会良心发作帮楚玉薇辩白几句,宁子虚这件事情就算了。   楚凌霜似要说点儿什么,宁清荷一挥手,示意他不必开口。   “等凌霜收你为徒,你聪明伶俐,做事勤劳用心,学习修行十分用功。那么,他疼爱你一些,也理所应当。当然,因此有人嫉妒,觉得你运气太好,不免将你孤立。而你师尊,显然也不在意旁人看法。别人怎么说,有什么要紧。又有什么人,是别人不说的。你的天姿,你的勤奋,配得起你所得资源。”   “后来凌霜提议,让你成为无妄城的神侍。这无妄城的神侍,皆是城主优秀弟子,应当也算一份殊荣吧。而我,也觉得你有这个资格。”   楚婉滢听得唏嘘,楚家母子也算是对她恩重如山了。   楚玉薇更听得动情,泪水簌簌而落。   “及苏灵主来到了无妄城,他忽而对你垂青,对你纠缠不休。纵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与他毫无关系,可似乎根本没人相信。你觉得无妄城的人不可理喻,故而离开无妄城去了玄都。可那又如何?”   楚玉薇唇齿间一派苦涩,是啊,那又如何?她初入玄都,一开始玄都女修对她也很和善。可不知怎的,她们态度也变了,也处处排挤,难道自己就这么不讨人喜欢。   宁清荷上前几步,将楚玉薇扶起来了,沉声:“你若问心无愧,哭什么。”   楚玉薇容色微凝,不明所以。她虽是楚家族女,可神魂并不怎么纯。楚姓是无妄城大姓,族人更是数目庞大。一个旁支族女更算不得什么。一句出身寒微,也是担得起得。面对宁清荷这样子的当世大佬,她也不免有些心虚,心里倔强之意也不觉更浓。   宁清荷缓缓说道:“一个人出身低些,能有一副好根骨,已经是上天恩赐。若她运势好些,出门遇贵人,更是许多人做梦都想要的机缘。那么她,就应该珍惜这一切。那么她,自然也会承受更多的审视、猜疑、嫉妒。玉薇,你师尊对你悉心栽培,寄以厚望,本来你也成为无妄城神侍,本来你也有大好前程。可是你呢,却受不得一些言语,避走他乡。这个世上,哪里有什么世外桃源。”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楚玉薇就像是一颗崭新的紫微星,明明出身寒微,却运气逆天,十抽十连中。如此一来,她自然也是会惹人嫉。   宁清荷一语道破了楚玉薇的本质,那就是楚玉薇有逆天运气,却没有坚强的心性。   “你是一个女子,世间之事就是如此,逼走一个女子,最有用的办法,便是传其私德不检。苏遮和阿婉两人纠缠多年,苏灵主也并非第一次闹出这等事情。如此流言蜚语,便能避你远走他乡,短短几月,就毁去这么些年无妄城在你身上花费的心血。这位李玉英李仙侍,大约也是在玄府和你为难,你自然也脆弱如斯,逃回东海。说到底,东海神侍之位,不过是让你用以逃避而已。如此心性,废你东海神侍之位,你可还心服?”   楚玉薇本来很是不服气的,此刻面颊之上也流转羞惭之色,也是心服口服。她之前实是将宁清荷想差了,想得太过于小家子气。毕竟楚玉薇入无妄城时候,宁清荷已经退居二线,无妄城已然是楚凌霜在打理。   楚凌霜对宁清荷恭顺尊敬,楚玉薇却没什么感觉,小徒弟只顾着崇拜她那个老祖师尊。   如今宁清荷逐苏遮,服楚玉薇,就连楚凌霜脸上也浮起惭愧之色,果然你妈还是你妈。   楚婉滢:我的亲娘咧。   宁清荷掌管无妄城时间虽然不长,可那却是处于道魔大战的风口浪尖。她执掌无妄城期间,内平不服,外扫邪魔,一双儿女皆十分优秀。可以说,她是那个时代留下来的传奇女人。 第016章   宁清荷也没再提李玉英那些个告发之事,而是指尖吐焰,将那一枚小小金剑焚烧殆尽。   而楚玉薇窥见,面上感激涕零之色更浓几分。   打一大棒,宁清荷又给个糖枣,让楚玉薇好好干,现在楚玉薇是下基层,高层大佬们都记得她呢。如今楚玉薇缺的就是心性,一旦心性磨砺到位了,升值加薪妥妥的。   当然最后一句话,宁清荷没有明说。和世上所有的上司一样,宁清荷给的是暗示,既然是暗示,努力到什么程度才升职加薪,那是莫得明文规定的。当人老大就是这么回事儿,大饼要画得美且含蓄。当然套路虽差不多,实际效果却不一样。至少宁清荷掌事时候,是管得住人的。   楚玉薇喝过了鸡汤,是怀着对未来的希望离开的。纵然如今她仍然只是个东海小弟,和来之前一样,可是一个人心态已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此刻她觉得人生明媚,充满了希望。   宁清荷确实是个艺术家。   楚凌霜面对家里两个女人,忽而有跟亲妈亲妹聊聊天的冲动。只不过他性格就跟木头似的,想要来点温情戏也不容易。   宁清荷让他下去,自己再和女儿说说话,楚凌霜如蒙大赦。   楚婉滢确实有些好奇,好奇宁清荷当真没一丝怀疑?还是宁清荷纵然疑楚玉薇和宁子虚有私,却含糊过去,一番敲打将一桩丑事掐死在童年。   不过楚婉滢也只是想想猜猜,并没有问。   无论怎么样,宁清荷是个好领导,在她手底下做事应该很有安全感。   楚玉薇目前,大约也只是跟宁子虚暧昧,当然也更不可能有什么证据。难道还能将这个时期的小白花抓起来,打耳光啪啪啪,说,小狐媚子是不是勾引姑爷?这种炮灰反派行径,当然也是不可以。   就事论事,宁清荷这么处置也是恰到好处。   既然如此,何必阴谋论挖掘什么深度。   楚婉滢试探自己的事:“母亲,如今女儿得罪宁仙首,十分害怕见到他,想要如此避开,实在不大愿意见他。”   她只怕自己这桩婚事,属于联姻,涉及点家族利益,门派外交什么的。   楚婉滢不好一下子将话说透了,旁敲侧击,试试宁清荷态度。也不知她那个变态老公,讨不讨丈母娘喜欢。   宁清荷:“夫妻之间,终究是你们两人之事,自然与旁人无涉。至于如何相处,自然也以自己舒适为主,不必太过勉强。”   言下之意,楚婉滢跟宁子虚是自由恋爱,没有什么利益捆绑。至于是离是和,她这个亲娘也不会干涉。   这个亲妈,就是大气,善解人意,真是没得说。   宁清荷叹息:“你历劫归来,心情有改,从前有些事情态度有变,那也无可勉强。只不过当初,你与仙首,已然在合情璧前礼成。只怕,有些妨碍。”   看来从前楚婉滢没来的及洞房,礼却已然成了。宁清荷言语间似有担切,她却不大明白。   亲妈善解人意,猜到如今楚婉滢记忆有损,记得不大清楚。故而楚婉滢还没有问,宁清荷就已然开始给她科普。   这个世界没有民政局,领的“结婚证”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并没什么统一规定。   各种合卺结契的法宝道具层出不穷,而合情璧无疑是这个世界结婚的最高规格。   据闻这合情璧乃是上古一对痴情神仙魂魄所聚,咒力之强,强得变态。两个人在合情璧前发誓,必定要一生一世做夫妻。若哪一方要背信弃誓,另择别人,则必定会被誓言反噬,杀伤力巨大。纵然不死,只怕也是身躯重伤,损及根基。故而但凡去合情璧面前发誓的男女,差不多也是永久捆绑了。   楚婉滢:“若是两人皆是不愿意再过,莫非合情璧也不同意解契?”   宁清荷解释:“两人同去是平分咒力,一人去就一人受之。不过宁仙首身系天下安危,大约是不会行险。”   言下之意,如果要离婚,估计只有楚婉滢自己去受咒术之力,深受违誓之苦。   宁子虚当然不会行险,他求自由想个法子弄死楚婉滢就是了,何必伤害他宝贝的身躯呢。等楚婉滢一死,也不妨碍他跟楚玉薇和谐。   宁清荷一副规矩就是这样子,合情璧下许愿,咒术就是如此霸道。要不为什么说去合情璧结道侣,是这个世界修士顶级规格呢。人家讲究的就是痴情长情,一生一世一双人,感情不到位的都不敢跑去合情璧。   楚婉滢:上古神仙真变态,离婚还要脱层皮。   宁清荷轻叹了口气:“当然人心易变,好聚好散也就是了,合情璧以咒为束,纵然勉强在一起,也不过彼此怨恨折磨就是了。”   千年万年,本境修士自然也有去合情璧结婚又后悔的。甚至,还出了几桩丑闻。昔日爱侣变心,又被合情璧誓言所苦,私下竟唆使别人杀夫杀妻,丑陋如斯。   故而姻缘之事,本不可勉强。   宁清荷:“若然你想与宁仙首合离,此事虽然为难,也容母亲为你想一想。”   楚婉滢本来含蓄的试探,没想到宁清荷居然如此的通情达理,心里也好一阵子感动。她点点头,也算是承认了。   宁清荷点点头,也没多问缘由。   不得不说,宁清荷的支持,也不觉令楚婉滢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她还有一桩疑虑,不觉困惑,故而向宁清荷求证。   那就是合情璧对于结契道侣,有何约束力,想来也不大可能会管夫妻共同财产?   宁清荷淡然回答面不改色:“结契二人,断不能亲手伤害彼此。并且绝不能和道侣以外之人,嗯,行房事。除此以外,倒也并无别的拘束。”   楚婉滢面色顿时极古怪,嗯,宁子虚要是很想跟女主啪啪啪,岂不是一定要搞死自己。   花园里,今日碎雪已经歇了,天空碧蓝如洗,天气竟是极好。   这几日无妄城的天气,不是雨就是雪,总是阴绵绵的令人不痛快。这大半个月来,终于迎来干爽温柔的阳光。   阳光落在了楚玉薇的身上,楚玉薇这段日子的坏心情却不由得烟消云散。   她在走廊时候,听到了无妄城弟子议论。说楚玉薇有大运势,生来就是福气,她一回来,东海就阳光灿烂了。   她原本会因为楚婉滢的归来而心情抑郁,不知怎的,此刻却已然没有了不平的情绪。   宁清荷的话,化解了她的忧郁,让她一颗心顿时变得明澄通透。乃至于,她对宁子虚苦涩的暗恋,也已然淡去了不少,失去了过去那种惊心动魄的吸引力。   也许,她应该学会忘记宁子虚了?   然而忽而间,一只手攥紧了楚玉薇的手臂,狠狠一扯。   男人宛如狩猎一样,早等待此处,他的手好似铁箍一样,死死的攥紧了楚玉薇的手臂。   等级压制,强大的压迫力使得楚玉薇心尖一颤。她愕然抬头之际,入目则是宁子虚流淌奇异愤怒的俊美面容。这张面容本来总是温文尔雅的,此刻一双眸子却黑得深不见底。   今天,宁子虚被楚婉滢羞辱耍弄了,甚至被楚婉滢踢断腿骨。种种愤恨,使得宁子虚显得更加危险。   眼前的楚玉薇,却温驯如羔羊,清新而明媚。   玉薇,楚家人居然连玉薇也要夺走!他以通心镜抽了楚玉薇的心思,脸上肌肉不易察觉轻轻一颤。   楚玉薇被他逼在了墙角,男人沙哑的说道:“玉薇,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明明是以极强势的姿势,却说着哀求的话。仿佛,只要楚玉薇轻轻一句话,他便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堂堂仙首的喜怒哀乐似掌控在自己这个小弟子的手中。   楚玉薇极怕,可忽而又生出怜悯,心里乱成一团。   原来没见到宁子虚时候,她才会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可以抵御宁子虚的魅力。   楚玉薇只觉得自己好似喘不过起来:“我——”   话语未落,宁子虚已然将她掐在墙上的亲。   他给楚玉薇来了个霸道总裁式的壁咚,就好像刚才楚婉滢嫌恶拒绝的那种。   瞬间,楚玉薇脑子一片空白。   此时此刻,她自然已然记不得宁清荷方才说的话,也不记得自己方才解开枷锁的轻松心情。   十三岁,宁清荷一眼就瞧中了她,然后楚凌霜收她为徒。   身为无妄城城主唯一的徒儿,楚玉薇也得到楚凌霜的悉心教导,精心栽培。   楚凌霜这个师尊欣赏她,在意她,在她身上耗费了许多心血。   无妄城在这个女弟子的身上,也耗费了许多资源,对她有很大的期待。   宁清荷给她画了个饼,可这个饼本来也真备着。楚玉薇心性有所欠缺,倘若她得以磨砺,那么饼终究是她的。   这个无妄城天才女弟子身上,有着无妄城大佬的殷切期待。   楚玉薇也感受到这份期待,似因如此,她也触碰到了下午的阳光,郁闷的心得以释怀。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无妄城这么多年对她耗费的资源、感情、教导。   这一切,也抵不过这一个霸道的吻,抵不过这哀婉凄凉的强烈感情。   楚玉薇的手指本来紧紧的抓着她的剑,也许有那么一刻,她是想要反抗宁子虚的。   然而如今,她手指无力一松,手中剑再也拿不稳了。   剑坠于地,发出哐当的轻响。   花开是美丽的,然而若开得太繁盛,被雨水一浇,却似有了一股子腐烂的气息。 第017章   楚玉薇看似平静的容貌下,暗中却有灼热的暗涌轻轻流转。   若有人仔细观察,便能窥见面颊微微红润,娇躯也轻轻颤抖。   她隐隐有些羞愧,毕竟宁子虚乃是楚婉滢的夫君。   平素,楚玉薇温婉中带着几分倔强,如今她拿剑的手却也似在轻轻颤抖。   她忆得宁子虚最后恶狠狠掐着自己下颚,在她耳边说的话:“我和那个女人,不过是逢场作戏,从来没有什么情分。”   难道,人前两人宛如神仙眷侣二人,私底下情分竟如此淡漠?   楚玉薇隐隐窥见了什么,心底一阵子的发颤。她实在不明白,好似宁仙首这样子完美的男人,楚婉滢居然并不怎么珍惜。她还听那些侍者言语,说楚婉滢对宁子虚十分抗拒,甚至还一脚踹断了宁子虚的腿骨。这个自己小心翼翼,竭力仰慕的男人,对方却并不在乎。   一时间,楚玉薇内心觉得很是复杂。   一闭上眼,她脑海里浮起的便是宁子虚那极灼热的呼吸,惹得自己个儿心悸。旋即,一道清润且淡漠的身影掠在了楚玉薇的脑海之中。   楚婉滢是个极美丽的女子,她身躯重塑,纤巧若月,仿佛一轮明月般明润透亮。这位重生归来的东海公主,一直是极安静的。像一片湖水,看似平静,底下却也是一派的暗潮汹涌。   楚玉薇不是传统的小白花,她是根据时下读者口味调整,综合而成比较坚强的小白花。   故而她性子并非全然柔弱,柔中带刚,而她的脑子也并不是全部是草。   她的智商,也许不是很高明,却也并非全然无脑。   所以楚玉薇觉得,楚婉滢的安静之中,带着一股子观察的味道。仿佛,一个误入这个世界的兽类收敛了爪牙,在悄然观察这个世界,熟悉这个世界。   苏遮背信弃义,未见楚婉滢如何生气。宁子虚何等尊贵温柔,也未见楚婉滢动心。   这个历劫归来的雪发女子,竟好似缺乏什么真正触及灵魂感情。   难道眼前这个女子,果真如师尊猜测,果真没有记忆,是另外一个人?   若没有楚凌霜的提示,也许楚玉薇也想不到这处。   可如今,楚玉薇女主光环好像充费了一样,脑子里忽而掠过了这个念头。   又或许,此刻她内心中的心虚和自厌,使得她隐隐希望如此。   然后这么想时候,正主悠悠现身在她面前。   楚婉滢跟亲妈沟通一下,觉得自己前程光明了不少,心情顿时也得到了提升。   她本来脸就生得不错,此刻现身,使得楚玉薇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   论容貌,楚婉滢其实比她高几个档次,论家世更不必说了。故而楚玉薇对着楚婉滢,自然会有一种很自卑的感觉。而楚玉薇骨子里心高气傲,其实并不大喜欢这样子的感觉。   她的骄傲是被楚凌霜宠出来的,就算去了玄府,宁子虚也待她与众不同。就连苏遮这朵让她厌恶的烂桃花,也从侧面证明了楚玉薇的魅力。   可伴随楚婉滢的出现,她所以骄傲依仗,都被楚婉滢彻底碾压。   楚凌霜是她哥哥,宁子虚是她正牌夫君,就连苏遮也要跪下来叫师尊。   诸多光环加持,楚玉薇也看得目眩神迷,只觉得楚婉滢好似脚踩五彩祥云,高贵得不得了。一时间楚玉薇竟隐隐有些自我嫌恶,怀疑自己正确的怀疑是否靠谱。   楚婉滢也留意到楚玉薇,一看楚玉薇那样儿,就知道剧情走到了原著醋吻线。   楚婉滢不至于对原女主做什么先下手为强的事情,却也并不怎么喜欢她。   屁股决定脑袋,她顶着个惨死女配的头衔,自然不会跨越立场,对女主这个自己惨死路线触发者产生好感。   只不过饶是如此,片刻之前,她本以为剧情线还能改一改。毕竟楚玉薇似乎也挺感动,一副宁清荷说得对的样子。   无妄城在楚玉薇身上投了许多资源,也不过如此。   楚婉滢投给楚玉薇一个温婉和善笑容,也没有停下来大家聊聊的意思,便从容而去。   她高贵的身影,就这样子深深的透入了楚玉薇的眼中。   楚玉薇苦笑,难道当真是因为自己太嫉妒她,所以希望楚婉滢有什么不好?如若如此,倒也极不应该。   “玉薇姐姐——”   一道俏皮少年郎的声音,顿时浮起在楚玉薇的耳边,使得楚玉薇回过神来。   贺兰青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侧。而她一时恍惚,居然浑然不觉。   贺兰青本来生了一层好面皮,更惯会在楚玉薇的面前做出一副讨喜可亲的邻家少年样儿。可此时此刻,这么张俊秀面颊之上却不禁透出了恼意。   方才,他可是什么都瞧见了。宁子虚分明知道,却一副极挑衅的样子,更加霸道。   他如今面颊之上透出了和顺的笑意,手掌心却被自己手指生生抠破,极是疼痛。   可那样子的疼痛,也掩不住他心里恼怒。   “别人的夫婿,是不是特别香甜,人家也不过玩玩儿你而已。”   贺兰青口吐毒辣之词,唇角透出了一抹讥讽笑容,可见他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楚玉薇脑子轰然一炸,面颊也是火辣辣一片。好感她的人多了点儿,纵然去了一个苏遮,此刻楚玉薇也有翻船的迹象。   原女主这边,修罗场模式开启。   不过对于楚婉滢而言,她清晰意识到,原著女配不幸命运主要来自于宁子虚。   至于讨好宁子虚,为活命刷宁子虚的好感值,那更是可笑之极。宁子虚秉性很是凉薄,讨好他本便是缘木求鱼。再者以楚婉滢缺乏安全感的性情,也绝不会将自己生死寄托于一个男人好恶之上。   她如今这个身份还有点资本,不至于非要跟宁子虚跪。   她观察之下,确信花眠确实站在楚婉滢1.0一边,且对1.0的自己忠心不二。楚婉滢也不想让她跟原著中一样惨死,彻底炮灰。   楚婉滢也跟她透了底,她跟宁子虚迟早要分。   之前楚婉滢已然踢断了宁子虚的腿骨,又言语暗示过,故而花眠居然也没多大吃惊。   花眠:“是不是楚玉薇这个小贱人,跟宁子虚勾搭上了。”   楚婉滢都有点佩服她了,这个八卦东海如今还没普及,花眠却一语道破,不去当个抓奸的侦探真是屈才。   楚婉滢开口劝:“是与不是,也没什么要紧了。我只想与他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别的事情,也不必计较了。”   花眠冷笑:“别人也还罢了,你哥哥收的那个女徒,可当真懂事,懂事得不得了。我倒是想,跟她好好计较一番。”   楚婉滢心忖小花你这种想法很危险知道吗,你书里就是得罪女主被男配搞死的。   她忍着恶心替楚玉薇辩解:“有因才有果,宁子虚为人不端,而楚玉薇不过是个玄府仙侍。宁子虚身为仙首,行事无耻,何必跟一个女人计较,显得欺软怕硬。”   花眠一摊手:“做人不就是要欺软怕硬,一个人身份卑微,就更要谨言慎行,伏低做小,好好的保护自己。既然知道自己软,就没资格任性。等做了什么非分之事,招惹什么报复,那也是自招的,谁让她不知爱惜自己。再者,我也就骂她几句贱人,又不会真的对她怎样。”   楚婉滢心里叹了口气,平心而论,书里花眠确实是个极尖酸泼辣的人。她出身寒微,一身市井气,撕人起来一套一套的。她当众讥讽女主,害得女主下不了台,又故意挑衅女主比武,刺伤了女主手臂。正因为花眠这么跳,女主才沦为别人口中无耻之人,精神上受到了伤害。   可毕竟,花眠罪不至死。比如她刺伤女主手臂,因为没有伤及要害,加上原著中楚婉滢说情,这件事情就这么了结了。这也让女主粉丝很不爽,等看贺兰青虐她才出了一口气。   好在这些,都是可以纠正的。如果花眠真是那种书中男配似的变态性格,再忠心她也不会要。   楚婉滢还是深谙下属心理的,纵然自己对花眠加以嘱咐,只怕花眠也不会听话。   她真苦逼,为了挽回下属的命,还得给她讲道理。   说到底,楚玉薇如今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是需抬头仰望自己的存在,连迎接楚婉滢归来的资格都没有。别人知道楚玉薇这个人,也不过因为她是楚凌霜的爱徒,外加苏遮凌婉身边的小三。   现在楚婉滢去撕她,是楚婉滢自己跌份儿,显得楚玉薇如花似玉更加有魅力,男人们都更爱她。这样子,岂不是将楚婉滢比下去。   楚婉滢是什么咖位,楚玉薇又是什么咖位?   混过娱乐圈都知道,大咖点明撕人,是给人家增人气送血。多少期望黑红的小明星,都使出浑身解数,盼望人气流量施舍一个眼神,就算是撕逼的也好。   咱不能给楚玉薇吸血送流量。   楚婉滢真是给花眠好好讲道理,讲得好有道理。   花眠被她吹得云里雾里,恍恍惚惚间,也点点头。   楚婉滢的住所雪阁,早就已经收拾出来,里面还有几个俊俏漂亮的神侍小姐姐等着服侍她。   花眠好像介绍任务的NPC:“小姐沉睡千年,这些年来,仙门也有许多新鲜玩意儿出炉,小姐无妨瞧瞧。”   一副楚婉滢久居深山,已然跟不上时代的样子。   快来看看,我们修士界千年发展解锁的新技能。   殿中,中央一处平台,一副地图缓缓展开,类似3D立体的图案缓缓浮起,颇具气势。大江山河,尽数在一图之中,好生气派。   楚婉滢:我去,这个世界已经有全息电影了?   她眼珠子瞅瞅,看到地图一角,东边类似海的地方,有着一个迷你型的无妄城。   花眠介绍:“这个是如今修士界创造的四荒传讯图。”   一旁,有一片玉册,一只笔。花眠开始给她演练怎么使用,俨然教亲奶奶上网的孝顺晚辈。   伴随花眠娓娓道来,楚婉滢确实震惊了一把。   这个世界,居然有类似自己世界网络论坛存在。   至于上网的工具,则是一旁的白玉册子,人家官方名字叫讯册,传递消息极是便利。连带以前的金剑传讯,都成为夕阳通讯工具,胜在比讯册安全而已。   打开讯册,就见到一个个门派名字。笔点其名,就能进入门派内部讨论区。里面有类似帖子一样的一格格目录,伴随不断回帖而自动超越前面的讨论贴。讨论区前五条玉简,就是类似人气贴加精置顶的地方,点开都是回复数比较多的帖子。不过楚婉滢也不知道会置顶多久,几个时辰一换。   很原始的bbs,朴实无华原汁原味,却油然给楚婉滢一种熟悉亲切感觉。楚婉滢自认自己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此刻却激动得眼眶微微一酸。   至于楚婉滢面前的3D图,是类似于无妄城地区的信号源,每个地区两到三份讯图,提供信号服务。原理花眠当然也解释不清楚,毕竟你用冰箱也不用懂怎么制冷。   此刻有一份讯图在楚婉滢这处,楚婉滢俨然就是个版主,手握网上生杀大权。当然,这也仅限于无妄城地区。   据说总讯图在玄都,由仙首统一管理。   楚婉滢有些了然,难怪李玉英传是非,还要金剑传讯。   她翻阅玉简,然后玉简后面就是一个个人名,显然是用以私聊的。不过现在楚婉滢私聊名单上只有宁清荷和楚凌霜两个名字。   看来仙法与科技,最后都是殊途同归。   楚婉滢:这是要仙娱化? 第018章   加了花眠后,楚婉滢就借机独处,好好消化这个世界。   她踢断宁子虚大腿的事情,很快出现在无妄城的讨论区,并因为太猎奇,很快盖成高楼。有人鉴绿,有人八卦,毒唯和宁楚CP粉互撕,倒让楚婉滢嗅到了几分熟悉的味道。   千年前的东海女战神忽而重生,居然塑体重生,使得无妄城的地区论坛本来就颇受关注。这么一个标题帖子出现,刷刷几下回帖,一下子居然将之送上前五热门区。   于是讯册无妄城区的讨论版,这个帖子就显得分外扎眼。   帖子里没什么有趣的内容,大都是互喷口水,楚婉滢也没大兴致看下去。   纵然有宁子虚的毒唯对她进行辱骂,说她不知好歹,楚婉滢也提不起生气的兴致。   她退出帖子,发觉热度持续高涨,回帖数目迅速飙升。这使得楚婉滢幸灾乐祸,标题洗脑,没脸的终究还是宁子虚。   不过棒打出头鸟,这个帖子最后还是被人删除掉。   楚婉滢并不知晓,宁清荷刻意令无妄城放任不管,是玄都一方进行删除。否则,这个帖子会消失得更加快。   宁子虚这个修士界颇具口碑,是老少皆爱的翩翩君子。不过,这大概也和这位仙首牢牢掌控了舆论喉舌有关吧。   楚婉滢心里冷笑两三声,似嗅出了什么味儿来,眸中光芒为之一闪。   老实说,她穿到这个仙侠里面时候,其实颇为绝望,只觉得人生全无希望。   如今扑面而来的八卦味道,狗血气息,倒也让楚婉滢打开了世界的大门,生出几分精神。   仙侠文里面,要走女强路线,似乎只有修行一途。可楚婉滢这样子现代女强人,却没办法将苦行僧般修行当做自己的人生终极奥义。   不错,她是喜欢健身,做做瑜伽,有空还会去登山、游泳,坚信健康的体魄是事业成功的本钱。可是要她投身武学事业,去武术学校学习,争取成为全国女子散打冠军,抱歉,她真的觉得这样子没意思。   如今,楚婉滢忽而觉得自己窥见了另外一条出路。   这条路也许还不明朗,却也给予楚婉滢几分精神。   当然,这并不是指她想当个仙界水军头子。她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的强,也许可以指很多方面,并不单单指武力值。   就算是以武为尊的战国时期,军师谋士之类,不是也极为耀眼?   别的不说,宁子虚能做仙首,恐怕也不仅仅因为他半仙之境的修为吧。还因为宁子虚是个虚伪、伪善,看上去很会做人的人。所谓领导,就是分配利益的人。所谓好领导,就是将利益分配得很好的人。   她踢断宁子虚大腿骨的热门贴删去了后,还有一些指向并不算明显的衍生帖子得以苟延残喘。   有人关心狗血八卦爱恨情仇,有人却关心武力值等级。   比如有人就开贴,探讨楚婉滢踢断半仙之境修士的可能性。   无妄城透出风声,说楚婉滢身躯重塑,此刻尚自力弱。故而上个帖子,自然也有人质疑此事是不是绿。   这位开贴的技术宅,就从楚婉滢重生后身体构造加以分析,证明确实有此等可能性。   当年楚婉滢神魂皆碎,是以大梵音寺菩提灯镇魂,玄府昙珠为引。如今楚婉滢招魂重塑,身躯自有两件神器法力。只不过,若要运转自如,怕也不易。   倘若楚婉滢能将两件法器加以融合,说不定能冲上半仙之境。不,说不定还能聚齐三花,体验一把真仙感觉。   楚婉滢听帖子里吹得天花乱坠,帖子下回复吵得不可开交,自己却一再叹气。   是,如今她手指碎个铁核桃不成问题,可实力远远不及这个世界结丹修士。至于那时候,自己为何能踢翻宁子虚,楚婉滢自己也说不上来。   只记得那时,自己特别的恶心,以及,以及恐惧。   这玩意儿时灵时不灵,若她真能跟漩涡鸣人一样关键时刻召唤九尾装逼,书里面楚婉滢也不至于惨死。   说到书,楚婉滢又浮起了古怪。   《仙宠》一文中,对讯册这种十分重要通讯工具却描述不多。书中出现过几次,貌似也只用于通讯之用。是因为八卦业对女主影响不大呢,还是因为女主对八卦不感兴趣?   那个分析楚婉滢武力值的帖子一热,很快引起有关人士的注意力,也很快消失不见。   无妄城的讨论区,显然跟大清扫一般,变得格外干净。剩下的帖子,不是吹捧自己历劫归来,就是吹宁楚二人是神仙眷侣,搞得楚婉滢怀疑宁子虚有下水军带节奏。   既然无妄城讨论区是如今重点盯防对象,楚婉滢也只得看看别的。   她才到这个世界没多久,熟悉的人也是不多。要说认识的人,除了无妄城一干人,就只有花眠了。   花眠曾经是无妄城的人,后来投身万剑盟,还成为万剑盟的九品客卿。   楚婉滢便打开了万剑盟的讨论区,结果花眠还真是被她带飞热度,正被万剑盟区的修士开扒。   前排飘起好几个花眠黑历史的帖子。   也对,以花眠那善于掐架的酸爽劲儿,不得罪人才奇怪。   简而言之,花眠上位颇为无耻。她对上谄媚,贪财无耻,最吝啬不过。万剑盟里面,花眠人缘出奇的差,她却我行我素,牢牢坐稳了九品客卿之位。   其中,对于花眠升职过程中起决定性的金大腿就是盟主夫人白云娇。   这万剑盟盟主万雨笙别的还好,只两桩不好,他一是惧内,二是好色。而那白云娇,又是个醋性极大的女子。   花眠能投她所好,不光是马匹拍得漂亮,还因她善于捉奸,帮白云娇发掘盟主大人外边那些柔情似水的小老婆。花眠是不中盟主的意,可盟主夫人喜欢她。盟主夫人给她赏灵药送秘籍,还升她的官儿。   万雨笙不喜欢花眠正好,她还怕哪位女下属让万雨笙喜欢。   本来白云娇还准备升花眠做万剑盟的奉剑长老,那可是万剑盟中极具权势的一个职位。不过谁让花眠是盟主夫人的心腹,盟主夫人决意让花眠这个九品客卿更进一步,进步进步。   不过没想到这个时候,楚婉滢归来,花眠立刻弃了盟主夫人去抱更粗的大腿。把个盟主夫人气个半死,据闻如今谁也不能在她面前提花眠二字。   楚婉滢瞧得那是津津有味,所谓立场决定态度,只要不是致命黑点,楚婉滢也不大在乎花眠扒出来的黑历史。花眠没有杀人放火,除了吃霸王餐,似乎也没做出什么别的让楚婉滢不能接受的事情。至多,以后她会让花眠别吃霸王餐。   其实花眠出身寒微,往上爬的过程中,性格无耻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她一没杀人夺宝,二没出卖身体,三没走速成的邪修魔道,其他事情也就将就将就。不是每个人都有楚玉薇的幸运,这天底下根骨好的修士那么多,又有几个能得到合适的资源呢?   说到底,楚婉滢也并不是个黑白分明的人。   接下来几个时辰,楚婉滢也都泡在讯册上,俨然一个沉迷论坛的网瘾少女。   修士界的论坛环境,和楚婉滢熟悉的网络也是不同的。至少这些修士言辞似乎更古风文雅一些,楚婉滢也要学习模仿发帖回帖的语气,免得自己显得格格不入。一些具有特别用意的用词,楚婉滢也联系上下文揣摩论坛用语的意思。   渴了,喝灵茶水,饿了,吃灵果子。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天空染成了一片绯红。   楚婉滢记得今日似乎有晚宴什么的,主要是为了迎接自己的归来。   她放下了讯册,隐隐听到了外边传来一些动静,忍不住皱起了秀眉。   正在这时候,服侍她的婢女山秀匆匆掠来,面色十分惶恐。   山秀、青萝皆是宁清荷拨来服侍楚婉滢的婢女,她们二人皆姿容秀美,修为不俗,保姆兼保镖。不用宁清荷说,楚婉滢也懂二人是十分优秀东海弟子,故而对两人也客客气气。   如今,山秀这个优秀的无妄城弟子,却面色不安,欲言又止。   她的不安,也染上了楚婉滢的心头,使得楚婉滢内心之中升起了一股子异样。   楚婉滢沉沉的看着山秀,她背影让夕阳勾勒了一层柔美的曲线,眼神却是沉静且大方。   山秀蓦然垂头,低低说道:“花眠,出事了。”   花眠是真的出事了,这个狂傲的婢女,以一副强大的姿态出现在楚婉滢面前。她是楚婉滢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人。在楚婉滢的印象中,花眠实力不俗,她已然结丹且开了两识。万剑盟九品客卿,就这样子死在离无妄城不远的小树林里。   她和原著死法差不多,除开四肢被斩,双眸也淌落黑血。   这也是自然,若非花眠被人暗算在先,那凶手本不会是她对手。   夕阳轻轻的撒在了这具尸体上面,楚婉滢一语不发,通体发寒。   纵然她知晓自己穿的这本书是《仙宠》,纵然她清楚知晓那些故事情节,可那样子的文字描写,似乎很难给予人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如今血色夕阳下花眠的尸首,仿佛重重抽了楚婉滢一个耳光,让楚婉滢感受到某种真实的痛,使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不应该啊,这一世她多休息了半月,花眠随后才随自己回去无妄城,也没来得及羞辱欺辱女主。明明已经避开了原著的剧情,那为什么花眠还是如此下场?   楚婉滢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充满恶意的力量挤压着自己,将事情发展竭力推向了原本的方向。   楚婉滢蓦然扭头,盯上了一旁那朵小白花。   猝不及防,楚玉薇眼底流转一抹心虚。   人不是楚玉薇杀的,可原著里楚玉薇可是竭力维护她那位好弟弟,因为贺兰青有着一个悲惨而催人泪下的身世。 第019章   楚玉薇并不是个很善作伪的人,她既知晓是贺兰青所为,自然不免流露出几分端倪。   楚婉滢的目光,使得她身躯禁不住轻轻一颤。   然后,楚婉滢目光轻轻的滑过了楚玉薇,落在了贺兰青的身上。   这个杀人凶手,此刻还温顺的呆在楚玉薇的身侧,显得很乖巧。这个少年郎,有着俊秀的好皮囊。此刻他轻轻的低头,别人也许觉得他在哀伤,谁也不知道他在偷笑。   他紧紧的攥紧了楚玉薇的手掌,感受到楚玉薇那湿润手掌透过来的微微汗意,忽而好似吃了蜜糖一样甜蜜而快乐。   楚玉薇让他快走,可是贺兰青却偏要留下来。这实是让楚玉薇恐惧之极,惹得楚玉薇身躯轻轻颤抖。然而他却觉得危险和刺激,他兴奋得轻轻发抖,觉得自己就像在玩一个很刺激很刺激的游戏。   他好像在大海上,在海中一片孤舟里,海浪汹涌澎湃,仿佛片刻间就能将自己撕个粉碎。船上只有自己和楚玉薇两个人,相依为命,十指纠缠。   这天地间,再没有第三个人。   然后,楚婉滢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身为修士,六感自不免比旁人要强,贺兰青亦忽有所感,轻轻的抬起头。   楚婉滢凝视着他,这个高贵的东海公主,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贺兰青。而那样子的眼神,使得贺兰青忽而生出不安。   他知晓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那一副具有少年气的俊雅面皮,是极具讨人喜欢的资本。尤其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女人,似乎本就喜欢年轻稚气天真的东西。而他这副邻家弟弟般的俊雅面皮,更对这些固执古板的女人具有杀伤力。   可是,这样子的魅力似乎对楚婉滢也没什么用处了。   夕阳最后一抹光辉,终于被吞噬,天地间已然一派朦胧,宛如笼罩了一层轻纱。楚婉滢一双眸子却灼灼生辉,忽而令贺兰青生出了惧意。   他为人狡诈,做过太多恶毒的事,却也是从来没受到过什么真正的责罚。   楚婉滢盯着楚玉薇:“楚玉薇,你知晓是谁害死了花眠吗?”   楚玉薇身躯摇摇欲坠,脸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此时此刻,她内心本就天人交战。   刚才的情景,恍若哗啦一道电光,掠过了楚玉薇的脑海。   贺兰青手掌染着鲜血,衬托手掌肌肤宛如羊脂白玉。而他的舌尖,轻轻一舔自己手掌上血污,仿佛什么嗜血的猛兽,撕碎了平素在自己跟前温良无害的假象。   她第一反应,就是告发贺兰青。她幼承庭训,受教于楚凌霜这等端方之人,就应该如此行事,不是么?   此刻,楚婉滢却也是在问她,问谁是凶手。   楚玉薇手掌生出了一层汗水,本来握住贺兰青手掌的手指一根根的松开。   □□都快到舌尖了,她却怎么也说不出贺兰青的名字。她的泪水簌簌落下,恨透了贺兰青,贺兰青这个小混蛋,方才让他走,为什么不走?   这里可是无妄城,这个游戏是没那么好玩的。   她怎么能出卖贺兰青?之前,自己眼底生出惊惧之意时,方才张扬的少年忽而便失去了所有的得意。他的面颊浮起了脆弱,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贺兰青,这个似弟弟一样的孩子,是那么的依赖自己啊。   别人以为楚玉薇簌簌落下泪水乃是因为害怕和恐惧,却不知楚玉薇的泪水充满了纠结。   “我,我来得迟了,什么也没看到——”   贺兰青蓦然发狠似的捏紧了楚玉薇的手掌,深渊凝视着楚玉薇,仿佛要将楚玉薇死死拖曳下去。可是她,要拯救身边这个少年。   “哦,你当真不知道,凶手是谁?”   她看着楚婉滢轻盈婀娜走到了自己跟前,唇瓣一开一合,吐出了轻柔温雅的言语。   楚玉薇泪流满面,楚婉滢却没一滴泪水。   楚玉薇心生惊悸,不安之情隐隐涌上心尖,却犹自嘴硬:“我不知晓凶手是谁,我——”   话语未落,楚婉滢就跟原著一样,一巴掌打过去,极是清脆。   在场无妄城弟子,顿时瞧得呆住了。   一只手攥紧了楚婉滢的手腕,稳定且有力。楚凌霜如此将楚婉滢手腕扣住,眉头轻拢间,却也是流淌几分的不赞同。无妄城是个有规矩的地方,在宁清荷治下如此,在楚凌霜治下亦是如此。绝不可能因为有人乃是楚家魂脉,就能恣意妄为。而这,正是无妄城能屹立不倒之根本。   楚凌霜紧锁眉头,再者楚婉滢此举,已失体统。   此刻楚玉薇面颊红印分明,强忍泪水,那么一副样儿,自也显得极是倔强无措,十分可怜。   而这么一副模样,落在在场无妄城弟子眼里,却也不觉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宁清荷说得不错,苏遮素来也浪,楚玉薇当日愤然离去其实也有人替她可惜。而后楚玉薇归来,被褫夺无妄城神侍之位,有人敬而远之,有人却是颇为同情。   只不过,楚玉薇一向将心思用在她那师尊身上罢了,性子又腼腆内向,也不大和无妄城别的弟子结交。   大家既然是泛泛之交,故而也没什么人特别凑过去寻没趣,可总有认同情楚玉薇的。   楚凌霜慢慢收紧了自己的手掌,沉声提醒:“阿滢,要稍知分寸。”   楚婉滢盯了他一眼,似有讥讽。楚凌霜那么重规矩,守身份,可原著还不是死在宁子虚的手里面。   不过楚婉滢并没有闹,而是深深呼吸一口气:“兄长,花眠和我情深意重,是我失态了,请你松开手吧。”   楚凌霜略一犹豫,人前不好再拂这个妹妹颜面,不觉松开了手。   他提防楚婉滢人前再做出什么粗鄙之举,然而没有。   楚婉滢慢慢的抚顺了自己的衣袖,整理被楚凌霜弄皱之处。她想,自己一开始就已然错了。她以为花眠要去得罪楚玉薇,然后才会被贺兰青报复。可贺兰青既以如此残忍方式,杀害一个女子,那么这种人其实根本不讲道理,不过以情来美化他残忍的行为。   所谓护楚玉薇,不过是给予对方残忍杀人的借口。   一个小小的借口。   哈,还有宁子虚那个醋吻。原著不是也讲,贺兰青因为这个醋吻十分动怒。对了,这才是原著的真相,贺兰青杀花眠根本是为了泄愤。这个小变态为什么不去动宁子虚,嗯?欺软怕硬。   而现在,楚婉滢只想要贺兰青去死,他本来就该去死,不是么?   当然她这个穿越者,本开一开始亦是想竭力避开原著线。如今有一股力量,让事情种种,再上正轨。是,她知晓原著贺兰青之死是一个触发点。在此之前,她跟女主并没有结下仇怨。   等她弄死这个竭力护着女主的小恶魔,才被彻底打上恶毒女配的标签。   书中,她这种行为,是以正义之名,带着伪君子面具故意为之,欺辱女主。   不过为什么原书的剧情线,自己就一定要反对?为避而避,那才是何其懦弱。   哈,让她想想《仙宠》书里面的贺兰青,是怎么万劫不复的。   这一切源于花眠一个小小的法器。她这个曾经的婢女,跑去万剑盟,也是靠帮忙抓奸巴结上了盟主夫人白云娇。所以花眠随身带着一个小小的采影铃,作为抓奸采集证据所用。那枚小小的铃铛,留下一片残片,则正是指证贺兰青的铁证。   她一步步,走到了花眠尸首前。这残缺的尸首,使得在场无妄城弟子也不觉流露不忍且惊恐之色。   毕竟如今修士界,正是和平的岁月。所谓的道魔之战,也已然是一千年的事情了。玄府统领玄门各宗,而魁都执掌刑律惩罚,使得大战后的世界,迎来了安定和和平。   一些年轻的弟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可怖的死法。   这也许正是贺兰青所得意的,这正像是一件血淋淋的作品,如此用作炫耀。   这般可怖画面,楚婉滢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不知怎的,她并不觉得如何的害怕,也许,是因为她的心里面太过于悲伤了。   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然后她的手指,从花眠身侧染血泥土中翻出了半枚残铃。   楚婉滢拂去了铃上的血污灰土,她身躯是菩提灯重塑,灵力还远不及一个结丹弟子。那一些运转灵力的法诀与窍门,还是观中修养时花眠教的。   如今楚婉滢就将自己个儿的灵气这样子的灌入,她暗暗的祈祷,祈祷结果不会变,期待这半片碎铃能指出杀人凶手。   至少这件事情,她愿意走原著线。   然后她手中残铃忽而便动了动。   一抹残影顿时从铃中飞出,贺兰青面颊之上染满了鲜血,俊秀容颜上却生生透出了狰狞之色。他咯咯一笑,腰刀一斩,一物飞去空中,赫然正是花眠的一条手臂!   然后咔嚓一声清响,那片残铃顿时生生裂开成几片,彻底毁之。   楚玉薇已然面色一片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在她身侧,贺兰青面颊尽数是浓浓戾气。 第020章   一时,在场顿时一派安静。谁也没想到,这个杀人的凶手,竟然是这么大胆子。   贺兰青面上一派凶恶之色,若不是此刻他露出这般凶色,谁也不会疑这个俊秀少年郎。   贺兰青之所以回到现场,是因为他要欣赏自己血淋淋的作品。他俨然一个专心雕琢的工匠,待这个艺术品完成,他也要看看在场观众的反应。   那些恶心、恐惧的神色,使得贺兰青说不出的愉悦。   可他也没想到过,自己居然是会当众撕破画皮。   贺兰青有着野兽般的触觉,此刻也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妙。他血液里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躁动,贺兰青骨子里也是有些凶性的。   他蓦然抬头,面颊之上浮起一层艳色的笑容。他手腕上缠了铃铛,伴随贺兰青的走动,那铃铛就叮叮当当的响动。这样子清清脆脆的铃铛声,更给贺兰青增了几分少年郎的俏皮感。可如今伴随贺兰青手腕一晃,那清脆的铃铛顿时化为了一把刀。   一把斩杀花眠的凶刀。   他脸上的、身上的血污,已然一键清理,变得干干净净。可这法器里化出来的凶刀,却犹自残留被害者的鲜血,花眠的血。   那刀轻薄的好似蝉翼一般,被贺兰青娴熟的捏在了手中。   他的身影也轻盈的向猿猴,直勾勾的向着一个人冲掠而去。   而那个人,正是楚婉滢。   可能别人会以为贺兰青情切之下,会往外逃。可他偏不,他反而向内冲,直掠向这位刚刚归家不久的东海公主。楚婉滢身躯以菩提灯重塑,还十分孱弱,也许是这些东海弟子之中最弱的一个。   只要,楚婉滢不爆发踢断宁子虚腿骨的力量,那么自己很大可能将楚婉滢掳为人质。   一想到这种可能,贺兰青就兴奋得口干舌燥。   他已然畅想,那个高高在上,不正眼瞧人的东海公主落在自己手里会怎样。   自己先就去她一条胳膊,好让这些无妄城弟子懂得轻重。待他脱身,他也不会真饶了楚婉滢性命,定要楚婉滢尸首扔在无妄城,让这些骄傲的无妄城弟子脸上流露出屈辱之色。   这般畅想,真是给人近乎极致之愉悦啊。   身为杂血的妖修,贺兰青不但顺利结丹,而且已开身识、嗅识两窍。他之身法,更是快速绝伦。   无妄城弟子回过神来,面色皆为之一变,却也赶之不及。   眼前,楚婉滢秀丽的面容近在咫尺。不知怎的,这位东海公主眼底并未流淌惧色,反而直勾勾的凝视自己。   贺兰青染了腥血的刀,便要比上楚婉滢的颈项。   然而忽而,一道高大的身影,已然是掠到了楚婉滢的跟前。   旁人或许会迟,可楚凌霜却绝对也是来得及的。他身为无妄城城主,早年便已然结丹成功,且五窍全开,修为已达凝神结花,已然有实力冲击半仙之境。比之宁子虚,楚凌霜也只逊色半筹。   他之佩刀,名唤骨枯,极为宽大霸道。可那刀出鞘,刀身却哑然无光。   贺兰青已然感觉巨大威压扑面而来,面色一变。   骨枯刀一挥,只一招,贺兰青身躯之上顿时爆裂若干伤口。尤其他手腕、膝盖上总共四道伤痕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咚的一下,贺兰青身子摇摇晃晃,顿时也是栽倒在地。   片刻之间,这俊秀少年已然变作一个血人。   楚凌霜漠然收刀,宛如杀神。   贺兰青年纪轻轻,手腕竟狠辣如斯,这让楚凌霜这等具有道德洁癖的男子是极厌恶的。若不是他疑贺兰青有什么幕后指使,只怕也早就将其斩杀当场。   楚婉滢也不知晓为何自己方才没生出惊惧之色,她看着贺兰青杀过来,却隐隐觉得这一切仿若极不真实。   一旁花眠血淋淋的尸首,以及匆匆杀过来的面目狰狞的贺兰青,这一切似乎都像是一场梦。   她瞧着自己手背上飞溅上几点脏血,贺兰青的血真是肮脏,使得楚婉滢下意识的掏出手帕擦一擦。   一股子黏腻的恶心感,顿时涌上了楚婉滢的五脏六腑。   楚凌霜手指轻轻一弹,枯骨刀上顿时萦绕一层火焰,将刀身沾染的几许污秽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他才还刀入鞘。   他侧身看着楚婉滢,似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儿,不过嘴唇动动,一时却不知如何组织言辞。   楚婉滢攥紧了手帕,抬起头:“哥哥,方才还不如杀了他。”   这使得楚凌霜有些愕然,这个历劫归来的妹妹,似乎一直斯斯文文,安静而沉默,话也不多。在她身上,楚凌霜嗅不到历经生死杀伐所蕴含的彪悍气。楚婉滢2.0版虽竭力掩饰,故作镇定,可他仍然能感觉得出。   可是现在,这个妹妹斯文的外表下,似乎隐匿着一层狠辣?   刚才她竟一点儿也没怕,如今也没有掉眼泪珠子,她还说出这样子的话。   楚婉滢可没想到她这个哥哥会这般惊讶,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其实已然没能留意别人在想什么。可以说楚婉滢此刻的反应,其实是很迟缓的,进而使得她显得有些面瘫。   她只知道楚玉薇不会善罢甘休的,此刻不将贺兰青咔擦,楚玉薇这个好姐姐是会捞人的。原著写楚玉薇使出浑身解数,却没怎么描写楚婉滢如何应对。   她有剧透却没有剧本,只能靠自己发挥了。   而方才楚凌霜一刀破贺兰青的霸道模样,却也是不觉深深烙印在一旁的楚玉薇的眼中。   毕竟在楚玉薇的印象中,她这个师尊是个被亲妈忽视的小可怜,老实人。和平的日子沉静若水,似乎已然令人忘记曾经大战的残忍。   千年前的道魔大战中,楚凌霜虽有姓名,却湮没于其妹的光芒之下。也让人忘记,他也是道魔大战中留下的大修之一。   楚玉薇也看到,浑身是血的贺兰青似乎还要挣扎,旋即却被随后赶来的无妄城弟子死死的按住。贺兰青的手臂,以极痛苦的角度被扭在身后,然后毫不客气被加持过的仙索捆。   而贺兰青无疑是个太过于凶悍的人,此时此刻,纵然他臂骨已断,却也是犹自扭动。那骨头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而他却也全然不顾此等痛楚。他被束的手腕因自己用力,而皮破血流。   楚玉薇那颗柔软的心,因此滋生出万般的痛楚不忍,心痛之极。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一只脚不耐的狠狠踩上了贺兰青的背脊,将他压制在地,想让他安分老实。   贺兰青怒骂:“总有一日,我要将你们这些人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有人一脚狠狠将他脸踩到地上,怒骂:“杀人凶手,还敢如此猖狂,吓谁呢!呸!”   贺兰青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可当他被人这么踩住脸,说不出一句话时候,他眼里却流淌一股子恐惧与耻辱交织的可怜神色。   他吃力瞪着楚玉薇,蓦然咧嘴一笑,泪水划过脸颊。   楚玉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本来就是个感情生物,此刻她面颊之上已然染满了泪痕:“求求你们,求你们,啊,他,他年纪小,不懂事。”   贺兰青不懂事,贺兰青还只是个孩子。   她不开口还好,这么一开口,众人注意力也聚集在楚玉薇身上,神气都添了几分古怪。   刚才众人可是亲耳听到,楚玉薇信誓旦旦,说不知杀人凶手是谁。   可杀人凶手就在她身边,两个人手还握得那么紧,谁相信楚玉薇什么都不知道?   此刻楚玉薇脸上还有楚婉滢留下的红红的巴掌印,可已然没有人同情她了。   楚玉薇从前在无妄城虽然有些闲话,可那也不过是风月之事,拈酸吃醋的闲谈而已。她小白花样儿的倔强样子,使其还是颇容易让人生出怜惜好感。   如今在场弟子皆感觉被欺骗了感情。 第021章   其实在场的弟子也不大明白,看着温温柔柔的楚师妹,为什么会包庇一个证据确凿的杀人狂魔。这些弟子虽和花眠不是很熟,可天性使得他们对贺兰青凶残行为自然而然生出难以言喻的厌恶。楚师妹居然还一脸怜惜,当真令人很不能理解啊。   楚凌霜亦是如此,心里不觉很是困惑不解。自己印象中乖巧懂事的徒儿,为什么会如此?   楚玉薇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儿,也是他的一件得意作品。楚凌霜也不想承认,自己一手教导出的孩子依然三观废了。   他就像是楚玉薇的亲爹,亲爹对女儿总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滤镜。   可是此刻,楚凌霜却也是不觉内心一凉,对楚婉滢生出了失望之情。   他已然走到楚玉薇跟前,眉宇若冰雪,厉声:“此等邪魔,有何可同情之处。楚玉薇,是非对错,何谓正道,你心里要清楚。”   而楚玉薇也不觉垂下头去,一时竟也无语。   花眠尸首已经收殓,楚婉滢回到了雪阁,她学这个世界的修士轻轻的跪坐在软榻之上。直到这个时候,她泪水才缓缓从眼眶之中淌落。   她内心充满了对自己的嫌恶,以及深深的后悔。   别人都道她负了盟主夫人,是为了攀自己高枝。因为世人眼中,花眠就是这样子的势利之徒。   可是当真是这样子吗?   宁清荷、楚凌霜皆是道德感极强,公私分明的人。这样子的领导者,是不会因为历劫归来的女儿吹吹风,就额外提拔一个下属的。   宁清荷对她这个女儿极好,可这份好,也是有三观有规矩的。   花眠嘴里口口声声说要攀高枝抱大腿,其实私底下并没有提什么要求。   其实她这个东海公主空有虚名罢了,根本没什么实惠。   她招魂重生,身子骨孱弱。如今回到无妄城,楚凌霜与自己其实并不亲近,而她不会也不能对宁清荷提出什么非分无礼的要求,冒险使这个便宜娘对自己产生什么恶感。   至于那个魁都灵主之位,这一千年早已然让苏遮代之,这个白眼狼徒儿显然也没还回来的意思。退一步讲,纵然苏遮愿意还回来,一个异世传来,对这个世界一点儿都不熟的女人,能胜任这传说中的灵主之位吗?   毕竟离职千年,她久未沾人事,又能有什么实权?无妄城政务,魁都灵主之职,皆有别人干活,而且还干得很不错。   归来时能有如此面子上的风光,也已经是宁清荷这个亲娘仗义了。   说到底,东海公主名声再传奇,再响亮,也不过是一段故事,还是一个一个旧日里的故事。   论实惠,她可能还真比不上那位万剑盟的盟主夫人白云娇。   花眠在万剑盟已然是九品客卿,离奉剑长老只有一步之遥。据说,只要她再等一等,就能将此职位拿下   是,楚婉滢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很不安,一直都是在试探。   这种试探是面对她身边每一个人,包括看上去对她很好的亲娘,以及花眠这个很忠心的婢女。   她对花眠的最后一次试探,是告知花眠自己要离开宁子虚。而这个口口声声都是利益的恶婢,反而并没有加以反对。   所以就在半日之前,她真的彻彻底底,相信的花眠。   相信她不是因为利益,才来服侍旧主。   不,也许花眠一直都是楚婉滢的好朋友,从前是,现在也是。因为一个奴才,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了。   是那种很好很好的朋友,可以让一个势利之徒抛弃名利的朋友。   她忍不住回忆起自己最初来到异界的场景。   那时候,她因为飞机故障,从高空掉下来。大气压将她挤压得浑身生疼,几乎喘不过气来。在这样子的过程之中,她也就这样儿昏迷过去。   等她醒来时候,她发觉自己浑身都疼,疼得抬不起一根手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感觉自己泡在冷冰冰的海水之中,四周围都是又冰又咸的味道。   然后,天边一道剑光,如此轻盈的掠来。有人低空飞行,似乎寻觅着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了花眠,那个女人一脸急切,在见到自己一瞬间却也是不觉绽放了欢喜的笑容。   以及,星光下花眠眼底闪烁的泪光。   事后花眠跟她吹,吹她追逐化光,追了七天七夜,所以第一个寻到了自己。连无妄城的剑修,都被她抛在脑后。   当然,也只有花眠来寻她。   那时候花眠一副她很辛苦,自己应该好好感谢她的样子。   有些人就是这样子,纵然真做了许多,太过急切将自己付出说出来,因而失去了含蓄之美,不免让人感动不起来。   楚婉滢已然泪流满面,泪水轻轻的滑过了她的下颚,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的泪水,又凉又热。   山秀送来餐食之时,心下也不觉踌躇。   凡俗之人,通常一日两食或者三食。不过修行之人,每日只需一食也就够了。   通常所食,都是灵谷煮成的米饭,又或者是蕴含灵力菜果制成菜肴,用以补充身躯所需。   山秀捧上来的,则正是楚婉滢今日唯一的一餐。   不过此刻楚婉滢泪流满面的样子,也不知可否食能下咽。   正在这时候,她耳边听着楚婉滢开口:“山秀,将饭菜送上来吧。”   山秀不觉一愕,可也是快手快脚的摆上。   楚婉滢慢慢的擦去了面颊上的泪水,她毕竟不是一个会一直哭哭啼啼的女人。   哭又有什么用,后悔也罢,伤感也罢,说到底花眠也是死了,也回不来了。   过去之事已然是过去,人最重要的,也是现在要怎么样做。   她要让贺兰青付出该付的代价,贺兰青一定要死,一定。   此刻也许旁人会觉得,贺青这个凶徒必死无疑了。可是楚婉滢却知晓未必,因为贺兰青是楚玉薇在意之人。   楚玉薇是女主,她看似卑微,实则占据大气运。   原著贺兰青虽然会死,可楚婉滢也不会将事情的发展安心交给原著的剧透。   花眠殒身就像一记耳光,打醒了楚婉滢,使得楚婉滢对于那个女主视角所谓的原著再没什么信任之情。   楚婉滢一口口的吃饭,细嚼慢咽,就算全无胃口,也勉强自己吃下去。   她一直都是这样子的人,不轻易下什么决定。可她一旦有所决定,则必定十分坚决,绝不会随便更改。   停筷之后,楚婉滢喝了碗热茶消食时候,却见楚玉薇匆匆掠到她的跟前。   楚玉薇身上有伤,手中执剑。   青鸾本来相阻,楚玉薇却拼着受伤这么闯进来。此刻她发丝凌乱,眼眶红红,十分可怜的样子。   此刻见到了楚婉滢,她咚的一下跪在地上了,泪水夺眶而出。   “大小姐,求你,求你饶了阿青。”   她眼里隐隐透出了绝望,显然是对贺兰青心疼之极。 第022章   楚玉薇是楚凌霜的爱徒,匆匆赶来的青鸾拿剑指着她,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楚玉薇也是个倔强要强的性子,可此刻她却宁肯将自己尊严尽数抛在脚下。   她知晓贺兰青已然是别人眼中的大魔头,是千夫所指,众人所弃的恶徒。自己如若为贺兰青求情,也会沾一身腥。   可她怎能为了保全自己,就硬起心肠,对青儿不管不顾?   贺兰青被人捉个当场,证据确凿,这确实也是毋庸置疑。只不过饶是如此,楚玉薇心里犹存一丝希望。   那就是,贺兰青纵然获罪,也未必一定要死,不是吗?   楚玉薇咬紧了唇瓣,现成的例子不就在那儿,那个大魔头,那个,百里聂。连名字都令人发抖的男人,那恶魔双手不知染了多少鲜血。可是他呢,不也是永世被囚,不也还没死?   她的阿青,手里不过一条人命。当然死去的人是大小姐的婢女,楚婉滢是无妄城最娇贵的女人,是宁清荷护着宠着的女儿。而自己这个徒儿,近来却也是不得楚凌霜的欢心。   楚玉薇死死的攥紧了手掌,身躯轻轻发抖。   是啊,若要将贺兰青捞出来,除非楚婉滢不计较。好似楚婉滢那样子高贵的人儿,她一开口,阿青还能活命?   而且楚玉薇早听别人说了,楚婉滢极护短。死的婢女当年就得楚婉滢换新,如今更有大功劳。这个花眠,就因为沾了楚婉滢的光,放出去就是个九品客卿。   楚玉薇颤声:“我,我知道,阿青得罪了你了。只不过,人死不能复生。阿青他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我愿意为了他,做一百件,一千件善事,为他赎罪。”   她咚咚的磕了两个头,雪白额头顿时也是磕得鲜血淋漓。   楚玉薇娇柔的身躯,也不觉轻轻颤抖。   楚婉滢还没说话,可围观群众已然是看不下去了。青鸾厉声:“玉薇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饶了他,那恶徒伤人害人在先,还将花眠如此,如此摆布。你快快起来,你真是糊涂了。那小畜生甜言蜜语,你别自己沾上去。”   楚玉薇满脸皆是血污、泪水,她拼命摇摇头。她娇嫩的唇瓣,已经让自己咬得血迹斑驳。   “青儿犯下大错,自然也是罪有应得,可是,也不是一定要他死。将他关押,或者,或者对他用些刑,他会悔过的。”   山秀实在理解不了她的逻辑:“那小畜生不是什么好人,楚师妹,你别被他一张面皮哄了去。”   楚玉薇眼底又流露委屈、倔强之色。她跟贺兰青不过姐弟之情,可这些人皆将她想得十分不堪,以为她是个被男人哄住的无知少女。谁又知晓她一片冰心呢?她不过不忍一个大好年华的俊秀少年,就这样被全世界的恶意活生生的逼死。只因为,贺兰青得罪的是楚婉滢,杀的是这权贵女子身边婢女。那么,那样子年轻的孩子,连悔过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她不过想护贺兰青而已,却不得不承受这种种不堪和恶意。   她瞪着一双明澄的眸子,任由泪水珠子一颗颗的顺着面颊滴落。   楚婉滢也想起了原著,原著楚玉薇也求过楚婉滢。书中描写,楚婉滢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占据了道德制高点,让不会套路的楚玉薇哑口无言。乃至于纵然贺兰青身死,似乎也怪不到楚婉滢这拿起道德大棒的虚伪女人身上。就连楚凌霜也被妹妹哄住,并不觉其有错。楚玉薇也曾被其迷惑,以为其高贵大方,端庄和善,自惭形秽。可贺兰青的血,终于点醒了书中单纯的女主,故而那时任由楚婉滢舌灿莲花,楚玉薇也隐隐觉得不对劲,因而对这个伪善女配生出一丝厌恶和警惕。   如今,楚婉滢干脆也不废这个唇舌了。讲道理?这种道理女主若能明白,也无需再提点。   她一挥手,让青鸾和山秀将楚玉薇给逐出去,不欲浪费口水。   既然好好讲道理是虚伪,那么她也无需虚伪。   山秀也提点过楚玉薇,没想到楚玉薇居然如此不依不饶,似不肯干休模样。据闻那个贺兰青面皮俊秀,生一副好容貌,故而楚玉薇居然被哄了去?   她最后一次给楚玉薇留脸:“玉薇师妹,小姐如今正是悲痛,更给你留足颜面。你也不要,再这么纠缠了。”   修行之人岁数都是很长的,故而楚玉薇在他们眼里就像个小孩子。毕竟楚玉薇年纪轻,不懂事,而且一直有楚凌霜护着,实在也是太顺了。   好似贺兰青这样子的恶徒,杀了花眠,楚婉滢不过冷下脸,已然是十分宽容。   楚玉薇眼底忽而流转了讽刺,似乎懂了什么,嘴唇动动,唇角透出了了然一切的讥讽笑容。   山秀看在眼里,顿时无语哽咽,我去,你又了解了什么了?   楚玉薇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楚婉滢目光女主愤然而去,她忽而脑海里浮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原著的楚婉滢,当真是个恶毒的女配吗?不错,如今楚婉滢变成了自己这个2.0。可再怎么看,楚婉滢的1.0版本也是个风光月霁的人。就算自己不穿,对方也不至于恶毒如斯。   原著楚玉薇笃定,贺兰青的死是因为楚婉滢故意设计,出于嫉妒。读者不带脑子一路看下来,也不免觉得花眠挑衅是楚婉滢背后唆使,被杀本是活该。然后楚婉滢却借这个狗腿子的死,趁机害死贺兰青使楚玉薇伤心。   不带脑子看看就算了,原书不能细想,一切皆是女主视角。至少《仙宠》这本书里面,上帝是跟着女主走的。   凭什么楚婉滢1.0不能搞死贺兰青,原书中的楚婉滢还忍着锥心之痛,跟哥哥好徒儿讲道理,简直是仁至义尽。不过楚玉薇这个女主,却并没有原谅她。   好好一本虐恋情深的互虐小言,硬生生让如今的楚婉滢脑补出一条隐匿于男女主撕心裂肺爱恋下的恐怖暗线。   楚婉滢都想要吐槽:不会是楚玉薇曾穿到现代社会,穿成了写手,写了一本脑补洗白的玛丽苏大作?   不过此刻既没办法证实什么,楚婉滢停止了自己的脑洞。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山秀、青鸾,我魂散千年,这个世界应当也发生许多事情,不免让我觉得很陌生了。”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将楚婉滢领入一旁的书庐。   宁清荷似早猜到女儿有此要求,故而备下此处。   书架高高到顶,数千书册便是萦绕于楚婉滢的身侧。而这里每一本书,皆是宁清荷精心挑选。书架上书,涉及这个世界的山川地理,乃至于门派风俗,如此种种,以供楚婉滢进行学习。   楚婉滢一直笃定,知晓一个社会形态,两点是根基:金融、法律。   她手指轻轻一舞,一册书就轻盈的飞到了楚婉滢的面前。   如今的她,修为虽然是孱弱,却也有那么点小小的“异能”。她毕竟穿的是仙侠世界,此等技艺也不过是雕虫小技。   除开这么点儿微弱道法,楚婉滢还发觉自己身躯发生的异样。那就是她的记忆,似乎已然进行了奇异的进化,使得自己脑子一片清明,比之从前更加灵活。   她从前虽然是个精明能干的资本家,可到底也是凡人之躯。   比如之前楚婉滢看的那本《仙宠》,匆匆看完,她也只记得大概情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脑海里时不时浮起了原文摘选,一字字清清楚楚。乃至于最后,她看过的仙宠全文清晰的浮起在脑子里面,清晰得不可思议。   这种能力,在楚婉滢苏醒之初,似乎尚自蛰伏。可伴随她来到了无妄城,或者说初见宁子虚时候头脑剧痛开始,她的身躯就好像解开了封印一样,一些能力也开始解锁。   只不过楚婉滢回到无妄城后,种种事情接踵而至,没余暇理顺自己苏醒的异能。   此时此刻,楚婉滢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如果没有花眠的死,也许她会欣喜一把。可是如今,楚婉滢一颗心却沉静若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奋。   她纤纤手指,开始翻阅面前的书册,她翻阅速度极快,一页页轻盈飞快拂过,手指翩翩虚影。说是一目十行,似乎都不能形容楚婉滢此刻的速度。   这种速度,对于曾经的楚婉滢而言,是根本不可能来得及的。   可是如今,那书本上的内容,她只看一眼却已然尽数,且清清楚楚的记在了脑海里。   瞬息之间,楚婉滢已然是看完了一本。她已然习惯了这个世界的学习方式,既然是仙侠世界,一切似乎本来应该奇特一点。   只不过楚婉滢却没留意到,她身后青鸾、山秀二人皆露出了惊讶之色。   她并不知道,纵然是仙侠世界,自己这个学习进度也是十分惊人的。   这么快的速度,在这个世界也不是不可能,可也应该结丹后开了眼识。   再者纵然开了眼识,不代表记住,也不可能有这么惊人的记忆力。如若两人知晓楚婉滢能将书内容记得清清楚楚,恐怕也是会更加震惊。   楚婉滢却没留意到两位无妄城优秀婢女的震惊,她学习一旦开始,似乎就不能停止,也全心全意沉溺于之中。   乃至于伴随楚婉滢的学习,她速度进一步的加快,一本本书册好似白蝶一样向她涌了过来。   待天光初明,所有的书册在书架之上整整齐齐,所有的书册皆让楚婉滢记忆。   好像一键拷贝,将U盘里的知识输入了楚婉滢的脑海中一样,她如海绵吸水将一切都吸收。   一夜之后,楚婉滢并没有什么疲惫之感,她再次意识到如今自己身躯的不同。   清晨的微光轻轻拂在了楚婉滢的面颊上,映衬她双眸浮起了一层莹润微光。   这个世界,各门各派已然废除私刑。修士中的败类审判,则取决于两个机构,那就是玄府、魁都。贺兰青这个杀人凶手,亦是如此。 第023章   在楚婉滢看来,这个世界的金融体系还处于十分原始的阶段,且多种交易方式并存。   修士界的法宝灵药,品阶区分粗糙之极,有易宝阁这样子的仙市,以物易物不在少数。至于修士界类似钱一样的东西,也就是灵石。灵石按蕴含灵力不同,分上中下三品。只不过有些稀有的天地灵宝,得之极难,纵然千万灵石人家也未必舍得换。   整个交易体系,俨然是半原始半封建阶段,粗糙之极。   像训册这样子的玩意儿,也是各大门派公款引入,俨然是“国营”。   至于这个世界的修士势力,零零种种,大大小小,有两百多个门派。大一些的仙门,比如东海的无妄城,比如中州的万剑盟,再南边还有拜火教等。   这两百多个门派,其中几乎大半,皆在金印盟书上签字。他们派遣弟子去玄府学习,去魁都考公职,积极参予事务,争夺话语权。   千年前道魔大战,由玄府统领各派精英痛击魔人狗头,协调各派行政管理,门派纠纷。此后,为避杀伐纷争,如此制度便延续下来。   理论上来说,任何一个门派的弟子,皆可去玄府学习,有机会被玄府录为弟子。一个门派弟子,兼上玄府弟子的身份,在原本门派无疑是可以扬眉吐气的,俨然海归镀金。甚至理论上而言,任何一个门派弟子,都有机会成为玄府仙首,参予玄府管理层。至于谁人是仙首,皆靠众人推举,皆为人心所向,并不再世袭传承。   而玄府仙首一枚清霜令下,各门各派皆要受其召唤,保卫苍生除魔卫道。   此令干系重大,轻易绝不能出。   当然这枚清霜令,便在如今的玄府仙首宁子虚手中。   各派弟子中的精英组成玄府的天玄队,在清霜令的号令下,就能联合出击。   在楚婉滢看来,玄府已然不算是一个门派,而是一个联合统治机构了。   当然玄府若占据这个修士界的“武”权,魁都则占据修士界的“法”权。   “武”权对外清扫魔人,“法”权则扫除各门各派内部枯枝,清除修士界的无耻败类。   与玄府一样,魁都亦是各派精英所聚,通过考核后便能进魁都干活,维护世界和平。其总部设于东海,关押犯人则在茫茫大海上一个岛上,名为地狱岛。   此岛固若金汤,牢不可摧。那岛中所囚,皆为穷凶极恶之徒,多年来却无一人得脱。   而这地狱中,其中最有名得那名囚徒,则是那凶徒百里聂。据闻他是极端之凶狠,极端之狡诈的危险人物。也因为他性情太过于恶劣,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故而许多人甚至提都不愿意提。   此人凶残程度已然无法估量,传闻半个地狱岛的凶徒加起来,也抵不过百里聂的一根手指头。   百里聂的讯息,显然经过了一轮清洗,楚婉滢所阅应当也是阉割过的。故而百里聂种种所为,皆是语焉不详。短短文字只记载,百里聂最后穷途末路,居然杀父弑母,□□了青梅竹马义妹,做出种种禽兽不如突破人类认知极限的恶事。   这也便罢了,毕竟他种种恶事虽然突破下限,可那只是纯粹极黑的恶。   此人可怕之处,在于他无处安放的魅力,在于他鼓动人心的本事。   直至如今,当初魁都六灵主决意,为何竟饶他一条狗命,仍然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货被困地狱岛,自然也想要脱困,故而处心积虑,蛊惑人心。   他可怕之处在于,明明行此令人发指的恶毒之事,却有一种特别魔力。便是对他痛恨之极,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正义之士,一旦与他稍加接触,却也是不由自主愿意相信他,被这个恶魔策反。   百里聂初入地狱岛,看管他的狱卒,皆是千挑万选。这些狱卒不但人品修为通过重重考验,个个皆是好不容易挑出来的精英弟子,而且他们背景履历也和百里聂全无关系。也就是,他们绝不可能和百里聂有旧,也不可能被百里聂捉住什么把柄之类。   然而饶是如此,却亦是不断有人助百里聂跑路,乃至于残杀同僚,双手染血,拼个前途尽毁。   如此不可理喻之事,也让魁都高层不由得困惑。故而他们也曾拷问那些反叛的弟子,可那些弟子不是口口声声说相信百里聂无辜,就是要追随百里聂拼前程,简直被什么邪术所控。   然而若当真是什么邪术,玄都道法自是可解。   这些被百里聂控制住的弟子,却已然无可救药,只能人道毁灭。   坊间传闻,百里聂似会什么邪能异术,连玄都仙士都验不出。种种流言蜚语,将百里聂吹得神乎其神,十分的凶残邪乎。   此人如今关押于地狱岛,据闻全身上下插一百零八根镇魔针,这份待遇可谓独一无二。魁都地狱岛多囚凶徒,这些凶徒中的大魔,挨上两三根镇魔针已然是失去战斗力了。   哪里好似百里聂,浑身上下,插成个刺猬。   据闻此人如今,五感皆封,眼不能视,耳不能听,舌不能言,鼻不能嗅,身不能触。如此一来,方才保证他不能蛊惑人心,施展他那极邪恶的聪明。   每月魁都高层会审问他一次,每次皆要六位灵主齐至,说白了要大家互相监督,免得被这邪物所惑。   而魁都要审问百里聂什么隐秘,别的修士却也是一概不知。也许正因如此,魁都这些年来方才备受诟病。   连百里聂那样子的邪魔,皆可囚而不死,那么又有什么人是一定要死呢?   这个世界,最近一次大战,已然是千年之前了。魔人伏诛,残余魔人皆退守阴山,苟延残喘。   通常在和平的岁月,法皆从宽,日益趋于人性化,再无战时的严苛。   楚婉滢穿的这个时代,修士也很少因杀人被诛了。   若非情节十分恶劣,这个世界杀人也不一定要偿命了。比如同门间一时脑热两人撕起来闹出人命,这样子非预谋性杀人,已然不必用命抵之。杀人凶手通常便是被废修为,压入地狱岛进行改造。至于没闹出人命轻一些的罪责,魁都审后,便送去原门派进行看管监督。   难怪楚玉薇心存希望,想要留住贺兰青的狗命。   贺兰青下手残忍,已属情节恶劣,很有可能被魁都判死。尤其是,花眠这个婢女还是东海公主楚婉滢身边红人。   所以楚玉薇跑过来苦苦哀求,奢望楚婉滢心存一丝“善意”,饶了她那个好弟弟。   等楚婉滢拒绝了她,楚玉薇还会求上宁子虚,和宁子虚玩点契约情人无奈被包的狗血戏。   说到底,以这个世界的规则,贺兰青之事其实很有操作空间。   所以那时候,楚婉滢就开口,要是楚凌霜枯骨刀一刀割了贺兰青狗头就好了。   楚凌霜要是干干脆脆,就没那么多破事。   此刻,楚凌霜的霜阁面前,一道纤秀的身影就如此站立,赫然正是楚玉薇。   她昨天被楚婉滢拒了后,就来到了楚凌霜居所。   她原本有些犹豫,只因为楚玉薇深知她这个师尊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而她,一向竭力讨师尊喜欢,不愿意让楚凌霜不快。   只不过事到如今,楚玉薇却已然顾不得许多。难道,她还能因为顾惜自己,为了讨好师尊,连贺兰青的命都不顾了?   及到了霜阁,楚凌霜却令他身侧神侍青松告知,若然楚玉薇知错便可踏足霜阁,一如往常。   她苦笑,若自己舍了贺兰青,自然还是楚凌霜最宠爱的女弟子。   可是,那又如何可以,怎能如斯自私?   她只能默然,如此站立于雪阁之外,任由一身寒气,一袭风霜。昨夜东海夜冷,纷纷冉冉又吹来许多雪花,吹得她一身都是六角冰晶。便是她额头上伤痕,也未加处置,显得说不尽的狼狈。   站得越久,她心里委屈之意就更浓。师尊一向都是对她宠爱有加,十分呵护。在她心里,早将楚凌霜当成了自己的父亲,将霜阁当成了自己的家。可是霜阁真是自己的家么?为什么这个家是如此的冰冷、陌生,为什么这个家要将自己拒之门外。   每多站一刻,楚玉薇的心里面就越冷一分。   不知不觉,她已然站到了天亮,远远看去,她好像个雪人儿。   正在这时,霜阁的门终于轻轻吱呀一下打开,使得楚玉薇双眼一亮。   师尊终于心软了,他心疼自己了?楚玉薇鼻子一酸,好像受委屈的孩子。 第024章   现身却是服侍楚凌霜的神侍青凛,使得楚玉薇面色微僵。   以师尊大能,定然应该知晓自己在屋,然而饶是如此,楚凌霜却犹自未曾现身。以前她一直以为楚凌霜外冷内热,对旁人虽冷,对她这个女徒却热。   然而如今,楚玉薇一颗心却凉了,不觉升起了一股子的寒意。   她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心尖浮起了屡屡的酸意。师尊的道德规矩,宛如金石,冷冰无情,却无半点柔软。所谓正道二字,在师尊心中重逾千斤,乃至于碾压人性和感情。   这就是所谓的正道,居然如此凉薄无情。   饶是如此,楚玉薇也抱着一丝期望,不觉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尊,师尊肯见我了?”   青凛叹息:“玉薇师妹,何必为了一个小畜生,和师尊置气?我虽称呼你一声师妹,可你与我自是不同。我不过是城主跟前侍奉的神侍,你可是城主亲传弟子。你之机缘,不知多少人羡慕。为何你居然如此不知珍惜,不知正邪,不辩对错。城主赏罚分明,在我心中也如天神,可你却——”   楚玉薇轻轻摇头,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样子。真可笑,旁人羡慕她,嫉妒她,认定她应该对楚凌霜感恩戴德,否则就是不知好歹。   她慢慢拍去了自己身上的雪花,知晓楚凌霜绝不会见她了。   师尊就是这样子,之前自己被逐出神侍,他也并未违逆母亲。   可笑自己一直自欺欺人,以为楚凌霜对自己当真很好。   楚玉薇一扭身,绝尘而去。   霜阁之中,楚凌霜盘膝打坐,蓦然眉毛微挑,旋即却也是平静无波。他的眉宇间,似凝了一层霜雪,冷漠若冰。   有那么一刻,楚凌霜眼前也浮起楚玉薇天真娇憨的清澈容颜,似要消磨他心中坚毅。   可旋即,他就会想到花眠尸首,那样子残缺不全,是货真价实的大卸八块。   这样子令人作呕的手段,这般残忍的心性——   贺兰青,他应该死。   于他而言,有些规则,决不可废。   纵然是朝夕相对女徒,他也绝不能容,绝不心软。   青凛则怔怔凝视着楚玉薇的背影,蓦然心头一酸。   他不过是楚凌霜身边侍候的神侍,像他这样子的小人物,原著甚至是没有姓名的。和楚玉薇纠缠的几个男人,皆是有权有势。谁也不知道,他这个小小的无妄城弟子,也是对楚玉薇有过那样子的心思。   这个女孩儿,来到了素来冷锐的城主身边,似也给这冷冰冰的霜阁染上了一层暖色。   而他,也不由自主被这么一抹明媚的阳光所吸引。   可是如今,楚玉薇的所作所为,他真的不能理解。城主外冷内热,其实是希望玉薇师妹回头的。可是一贯温柔的玉薇师妹却是如此决绝。难道多年栽培,悉心照顾,竟也是抵不过那个小畜生?   楚玉薇的背影,一点点的在他眼前消失,最后被风雪吞噬。   恍惚间,青凛竟有一种错觉,那就是楚玉薇会渐行渐远。   楚玉薇纵然骄傲,此刻也忍耐着锥心之痛,看似坚强的身影却也是摇摇欲坠。   就在她将要倒下去时,一片手掌却也是伸到了她的面前,耳边的嗓音温暖若阳光:“玉薇,我早便说过了,事到如今,你那个虚伪的师尊,根本不会帮你。楚凌霜这样子的人,永远在意的是他清白无瑕的名声。哼,你虽是他爱徒,又岂能动摇他那样子人的道。”   那一句句话,仿佛润入了楚玉薇的心里。恶魔温柔的话语,似要让她万劫不复。   可此时此刻,楚玉薇却已然身心俱疲,她很累,真的好想有个肩膀依靠。此刻她苦苦坚持,是为了贺兰青这个弟弟的性命。   楚玉薇苦笑,可是,现在自己是没有办法了不是?   她有自己骄傲,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怎肯容忍自己做个没名没份的女人。她也没想到,堂堂仙首会提出这样子的要求,在她面前暴露黑暗霸道一面。   要救贺兰青可以,只要,她抛去自己的尊严。   “仙,仙首,玉薇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她眼眶又发酸了,轻轻的跪在了地上,蓦然攥紧了宁子虚的手掌。宁子虚的手掌冷冰冰的,与他如暖阳般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偏生,这样子冷冰冰的手掌,如此紧紧攥紧在手里,却也似带来一股子安稳。   一个女人,再骄傲有什么用,总需要有个依靠,不是么?   楚玉薇自暴自弃的想。   宁子虚看着自己视若禁脔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心里黑暗的快意攀升到巅峰。楚玉薇在他面前这么痛苦,他却生出几分喜悦,极致的占有欲让他讨厌楚玉薇的讨。是要罚一罚,要让楚玉薇知晓她无处可去。   他脸颊浮起了暖融融的笑容,轻轻欠身,捧起了楚玉薇含泪的面颊,微笑:“除了我的身边,你哪里都不能去。”   铺天盖地的压迫力,使得楚玉薇最后一缕骄傲被压弯,使得她不得不臣服。   楚凌霜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惜师尊也弃了她了,那么她也不得不永坠黑暗了。   楚玉薇是个固执的人,她一定要救贺兰青!   贺兰青杀死花眠,当场被捉,窥见铃中残影的无妄城弟子不在少数。而这其中,还包括无妄城城主楚凌霜。楚凌霜修为高深,人品高洁,世人皆知。这杀人之罪,洗是洗不白了,关键在于如何量刑。   若贺兰青不死,纵然被囚,也能让他离开地狱岛,关押在别处。   到时候寻一个山青水绿之地,与其说是服刑,不过说是度假。有宁子虚这样子便宜姐夫,贺兰青要是住腻了,还可以挪挪位置,换个地方继续度假,好吃好喝供着。   这般操作的,绝不是贺兰青开的头。各门各派,若有权贵之子犯刑,只要不死,皆有可通融之处。   楚玉薇其实也了解这么点潜规则,故而觉得单单自己这个好弟弟死,实是死得冤枉。   说到底,这件事情唯一障碍,便是楚婉滢。楚婉滢千年前为夫挡剑,何等重情重义,如今她历劫归来,声势浩大,正是被人吹捧到巅峰。死的那位婢女,刚刚好是楚婉滢心腹而已。   这么一位历劫归来的传奇女子,便是宁子虚,也不能明着待她不好。否则,宁子虚必定是会被千夫所指,指他无情无义。   说到底,楚玉薇不过是他私底下女人,明面上他还要将这好夫婿的样子继续扮演下去。   名声重要,纵然受誓言所制,使得宁子虚不能跟楚玉薇突破最后一步,他也不能离。   宁子虚权衡利弊,便决意从花眠这个死者身上下手,迂回行事。   花眠对于楚婉滢虽重情义,然而性子尖酸,得罪的人不少,人缘也不怎么样。而她小气吝啬也不是假的,占占便宜,溜须拍马的事情也没少干。   简而言之,这个死去的花眠,不是所谓的完美受害者。   她的人品,有许多可攻击的地方。   宁子虚便将花眠种种不堪,深度发掘一下。 第025章   现在花眠身死,被人大卸八块,对于如今已然平静若水的修士界,自然不免有些骇人听闻。别说花眠乃是楚婉滢的婢女,纵然不是,贺兰青也不能轻饶。   说到底,魁都终需要些颜面的,不能太逆人心公义。   贺兰青无故杀人,如若轻轻放过,自然不能平息这些围观群众内心愤怒。这些修士心存疑窦,更会好奇贺兰青背后助力。宁子虚温文儒雅,这么些年在仙首之位上屹立不倒,自然也是小心谨慎。   那么如今,宁子虚就是要消去众修士的愤怒,让他们对亡者不再有什么同情。   万剑盟是中州第一剑派,内中剑客无数,高手如云,不可小瞧。其门派历史悠久,盟内派系林立,本就水深,水深则排外。花眠来自东海,却做了万剑盟的九品客卿,这实在是一桩不可思议的事情。   花眠性子倨傲,为了刻薄,自是招惹无数敌人。她巴结盟主夫人白云娇,靠溜须拍马抱大腿上位,实行不正当竞争,将许多本本分分的修士踩到脚下,自然惹人不满。   只不过从前花眠黑料只流传于万剑盟区域,如今却迅速扩散开来。   楚婉滢这位东海公主,仙首之妻历劫归来,千载招魂归,这件事情本就极有热度。这般万众瞩目时刻,花眠身为楚婉滢的婢女此刻惨死,又死得这样子惨,自然不免惹人注意。故而这桩凶案,也引起了这个世界修士极大的讨论热情,明里暗里,阴谋论无数。就连之前楚婉滢踢断了宁子虚大腿的事情,也是被人隐晦提及。   若不是玄都修士删得快,宁子虚又要没脸一把。   连宁子虚这个仙首也难逃八卦,花眠那些丑事自然也是被翻出来。   她手上还有无辜人命,这桩风流惨案还源于万剑盟盟主万雨笙一桩风流事。   原来中州之地,有一女修名唤玲珑仙,善于医术,精于用药。因她生得花容月貌,性子温顺,故而不免有许多人爱慕。一个男人重伤之际,若偏巧有个柔情似水美人儿替你减轻痛楚,自也不免容易生出温柔之意。   万雨笙为人风流,也不觉对这个菩萨心肠的美人儿心存爱意。不过玲珑仙一心沉溺医道,并不在意这万雨笙,并不肯做万雨笙的情人。她有名声在外,万雨笙也不敢勉强。再者,他这个所谓盟主,纵然好色却也风流自负,也不至于强人所难。   然则白云娇知晓此事,心中已然不快,本也生出不喜之意。   后来有一桩事情发生,则更触白云娇之怒,借机发作。   原来万雨笙有一情人柳丝雨,是兰香门的女修,修为平平,却善于调香,且温柔多情。花眠探出柳丝雨跟万雨笙有勾结,她这忠心耿耿的夫人走狗立刻跑去跟大老婆打小报告。   白云娇大发雌威,便要与柳丝雨不对付,狠狠折腾其出气。   柳丝雨收到风声,跑个没影,让白云娇落了个空。白云娇一肚子的气,便寻上了柳丝雨的好友玲珑仙。   玲珑仙和柳丝雨乃是手帕交,两人感情极好。她虽然不满柳丝雨做人的情人,也规劝几句,到底也是不忍好友被白云娇发落。白云娇这个原配夫人嫉意奇浓,中州驰名,下手也是极狠。柳丝雨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落在白云娇的手里面,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故而盟主夫人逼问柳丝雨何处,玲珑仙也只是不说。   这自然惹得白云娇大怒,好啊,万雨笙觊觎玲珑仙已然是令她不快乐,想不到玲珑仙还帮衬柳丝雨这个贱人。白云娇没能顺利打这个小三,一口气本就不顺。那新仇旧怨,一下子发作起来。   盟主夫人要出气,自然无需自己动一根手指头。花眠就在白云娇的身侧,就出手打了玲珑仙两个耳光。   玲珑仙一向被人捧得高高的,何时受过这般屈辱?她平白挨了两个耳光,知晓以白云娇身份,她也讨不回什么公道。受此侮辱,她竟自尽而亡。   此事当时在中州还很闹腾了一阵子。   白云娇行事凶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不过她一则素来位高权重,再来以前她折腾的毕竟是万雨笙的情人。   既是委身做了万雨笙的情人,自然不免也是品行不端,极有可议之处。身为女修,如此水性,若帮这等女子说句话,也是自己沾染一身骚。   然而玲珑仙洁身自好,并没有招惹万雨笙,且医者仁心,极受敬重。   这么个冰清玉洁侠骨仁心的女子,却也是因为万雨笙夫妻间争风吃醋而死,实在令人惋惜。   那两巴掌是花眠打的,更被中州剑士视为杀人凶手,一时口诛笔伐,议论纷纷。   嚣张跋扈,逼死人命,就是花眠新贴的标签。   死去的花眠不是小可怜,生前也是狂傲嚣张,仗着盟主夫人的势欺辱人。她一向如此待人,玲珑仙之死绝不是一场意外。被她暴力以待的女子不在少数,只不过玲珑仙性子烈,故而自尽罢了。   一时间花眠所作所为,委实令人叹为观止。不满死者声音,也在讯册之上迅速增多,爆炸式增长。   点开各地讨论区,伴随这件事情发酵,带花眠的帖子皆回帖飞快,吵成一团。虽然战况激烈,不过大多数还是花眠黑占据上风。   她抱大腿,走捷径,戳了本本分分不善经营修士的心。纵然她已结丹,开两识,修为已然不俗。可旁人只会觉得,若自己得到这些资源,说不定能比花眠更优秀。再者此女平素行事颇惹人厌,也没什么可同情之处。   再者反对花眠该死论的修士,也不是花眠的粉。以花眠生平事迹,怕也不能有粉。   这些修士不过觉得,无论花眠是什么样人,贺兰青私下诛杀,且手段残忍,必定是个绝世凶徒。此等凶徒若不处置,必定是会为祸修士界,成为一个大魔头。   如此凶残手段,又岂能被正义之士所容。   而这,本来便是此桩事情最困难一环。说来说去,只怪贺兰青太过于狠辣,竟将花眠四肢尽数剁下来。这千年和平,各大仙门肃邪魔,清凶徒,加上大家资源都比较充沛,使得修士界形成一派和乐融融之气。自然,也很少有这么残忍的勾当了。   宁子虚都不得不佩服贺兰青的胆大妄为,实是太过。   连他这个仙首,心情不好时候想要杀杀人,也要克制一下自己,先寻好接锅背锅的大邪魔。   贺兰青真任性,这活儿干得真糙。   若千年前,道魔大战期间,贺兰青如此行径也算不得什么。那时,这些仙门修士,许多行事也没什么下限。别说剁剁别人的手手脚脚,便是炼魂夺舍,也不是稀罕事。不过曾经黑暗且血腥的时代已然过去,这个世界已然和平千年。   和平年代,自然三观越来越高,道德越来越重。   像贺兰青这么搞刺激的,毕竟也是不多。   此时此刻,楚玉薇和贺兰青的关系已经撇不清,且因为楚玉薇那时为贺兰青遮掩,惹来许多非议。   那么既然如此,这桩事情也不必遮掩。   花眠为寻楚婉滢,到东海时,曾在无妄城做短暂休憩。不过这短短时辰的逗留,当然可以大做文章。   在此期间,花眠曾与楚玉薇发生冲突,早有嫌隙。   花眠在中州逼死人命之后,显然并没有什么反省,来到东海更是变本加厉。只不过这一次,她如此折腾踢到了铁板,上得山多终遇到虎。这一次,她没将一个女孩子逼死,反倒遇到一个狠的,被贺兰青反杀。   如此一来,逻辑自然也就圆了上来,那么这桩事情就上升到自卫的高度。   念及已死的玲珑仙,那么贺兰青这样子凶狠,也似不是不能理解?   对,理解,纵然不能原谅,也是可以理解。   再者这个感人的姐弟情深故事中,原本有一个小小的逻辑破绽,也让当日楚婉滢没控制住自己情绪的一巴掌给圆过来。   那就是花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搞楚玉薇。楚玉薇从未踏足万剑盟,自也是不可能和万剑盟盟主勾搭上,那么显然盟主夫人也不会千里之外大发雌威下令折腾楚玉薇。   楚婉滢人前一巴掌,不觉令人联想篇幅。   彼时无凭无据,为何楚婉滢居然要为难楚玉薇?莫非这堂堂东海公主,方才历劫归来,竟与楚玉薇为难。而花眠,这一次是奉旧主之命行事?   好好的一把火,如今竟似要烧到楚婉滢的身上。   至始至终,楚婉滢一直沉默   楚婉滢:蓄力中。   雪阁里,风尘仆仆归来的山秀,却也是一脸震惊义愤之色。   她奉楚婉滢之令,潜入玄府,果真颇具收获。   花眠并不是贺兰青在东海害死的第一个女子,这个小畜生面皮俊秀,手腕却也是颇为残忍。谁要是动了他的玉薇姐姐,他必定会狠辣除之,为楚玉薇解了这口恶气。   就好像,之前死的那个无妄城女弟子丁柔。对方对楚玉薇口出恶言,讥讽了一番,让被褫夺神侍之位的楚玉薇心情更加不好。而这,自然也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贺兰青花言巧语骗了丁柔的欢心,将畏水的丁柔推入了海中,眼睁睁看着丁柔被水淹没,内心愉悦之极。   这样子的小炮灰,原著甚至不屑一提,也算不得什么可以邀功的大功劳。   原著女主视角,女主又一副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自然很多事情都略了。   不过剧本略了,楚婉滢却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她越来越发现,《仙宠》原书不过是充满粉饰之词的女主视角洗白大作,自己应该挖掘这本书的暗线。   在楚婉滢瞧来,像贺兰青这样子的变态,也绝非一日练成。他能进化到如此残忍害死花眠地步,手底下绝非一条人命。更何况,原著之中,也隐晦提及,当初他在玄府也做了什么恶事,十分得意对楚玉薇绽放惑人的笑容。   她令山秀打探无妄城与楚玉薇不和之人,很快失踪的丁柔就出现在楚婉滢的视线。   丁柔失踪之前,贺兰青曾经故意讨好过她,一口一个丁柔姐姐,叫得不知道多亲热。与丁柔相熟女修,皆还记得这个少年郎。不过那时候,谁也不知道,贺兰青居然是楚玉薇的干弟弟。丁柔本就与楚玉薇不和,若然知晓,又岂会给这个少年郎什么好脸色。此刻与丁柔交好的女修瞧过贺兰青画像,还着实吃惊了一把。   当时山秀就已经有些惊了。   旋即楚婉滢又让她去玄府一趟。   按照原著线,贺兰青已经是认识楚玉薇两年了吧。楚玉薇因为苏遮纠缠,受了些委屈,故而怒去玄府,方才认识了贺兰青。这两年光阴,贺兰青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一心一意站在楚玉薇身边,使得楚玉薇十分的喜欢他。   贺兰青知晓楚玉薇善良,故而竭力掩饰自己的邪恶,使得楚玉薇一直以为他是个无比纯良的少年郎。   而书中女主唯一一次看出破绽,是贺兰青害死一名玄府仙侍木芙蓉。   对方本来和楚玉薇一起竞争当宁子虚的仙侍,她身份高贵,自命胜券在握,不免在楚玉薇面前高傲了一些。   乃至于,她还故意收集楚玉薇的黑料,拿苏遮的事讥讽楚玉薇,要楚玉薇知难而退不要跟她争。   贺兰青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更将楚玉薇黯然神伤尽收眼底。然后,木芙蓉也就死了。她在玄林中遇到了玄兽,脸被啃了大半,死得不知多惨。   而贺兰青,也好像一个小孩子,做了什么得意的事情,还要跑去给他好姐姐邀功。   他虽说得十分隐晦,可是楚玉薇却有一种可怕联系。不过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楚玉薇逃避了,她不愿意深思,更没有追根究底。   山秀去玄府走了一趟,感觉三观又被震惊了一把。她归来时候,楚婉滢正跪坐几前,背脊挺直,气质说不尽宁定。   楚婉滢轻轻一抬头,看到山秀面色,就知晓山秀定然是有收获。   《仙宠》原著并没有写楚婉滢怎么搞死贺兰青的,既然剧本是空白的,那么楚婉滢就自己写。   山秀难掩内心震惊,原来花眠的死并不是单独个案,这特么还是个连环杀人案。   木芙蓉的死,可以说和丁柔出奇的相似。   本来木芙蓉家世好,修为高,且挂了一身法宝,也不是那般好暗算。不过那时,她身边也是出现了一个俊秀讨喜的少年。这个少年,自然也是贺兰青。和无妄城一样,玄府也没什么人知晓贺兰青和楚玉薇的关系。   这个凶残少年,就像是月下的阴影,总是静悄悄的呆在暗处。他十分乖巧,总是在楚玉薇需要时候出现,替楚玉薇解决一些问题。   事后贺兰青身藏功与名,在楚玉薇面前卖萌,继续扮演好他这个好弟弟的角色。   如果不是被那个醋吻所刺激,也许贺兰青还会用同样套路接近花眠,甚至接近自己。他出卖色相,讨好卖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楚玉薇。   可正因为他太在意楚玉薇,所以他不能接受楚玉薇与宁子虚那个吻,更接受不了楚玉薇抵抗不了宁子虚。   他醋意大发,以极残忍的手段杀死花眠,又因为内心感情激荡,非要作死留在凶案现场,故而人赃俱获。   从前贺兰青得以脱身,这实是因为没人将注意力放在贺兰青身上。   倘若对准贺兰青可劲儿查,这正道仙门的修士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木芙蓉出身名门,自有家族底蕴。而无妄城境一地,楚家更具有绝对威势,楚婉滢背靠亲娘可引为臂助。   山秀将自己玄府之行娓娓道来,旋即低低补充:“神侍李玉英已然殒身,玄府皆道,是被,被百里聂那魔头魔气所伤。只不过此事,却也是委实凑巧。”   一句话就透出山秀乃是宁清荷心腹,故而知晓李玉英曾经金剑传讯,向宁清荷小小倾诉一下八卦。   爱女历劫归来,宁清荷自然使信得过的心腹照拂。   楚玉薇被人从玄府逐出来,主要根源便是李玉英。没想到楚玉薇离去不久,李玉英便出了意外。山秀也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有了点合理联想。   楚婉滢听懂了山秀的暗示,唇角轻轻抽搐,不,不,这个并不是,这是原著男主宁子虚的锅。   山秀去玄府一个来回,至于青鸾,楚婉滢另有一桩事情让她去查。   原著中的贺兰青,有一个十分悲情的身世。就是这个悲情的身世,造就了贺兰青扭曲的性情。世事就是如此,所有事情皆有因果。苦涩的土壤,生长出扭曲的果实。贺兰青的变态,也有一定原因。   原著中贺兰青悲情的身世,惨淡的童年,为他积攒许多人气,激发了许多读者母性,因而对他充满了怜惜。当贺兰青被楚婉滢弄死时候,还赚足了泪水。不过楚婉滢却对他的悲情没什么感觉,更生不出什么同情。一想到自己也是这个悲情男配猎物之一,她隐隐还有一些恶心。   而贺兰青的身世,更是将贺兰青置诸死地的重要一击。   楚婉滢轻轻的抬起头,明润的阳光轻轻落在她面颊之上,照着她眼底坚毅光芒。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面前讯册。   阳光下,楚玉薇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这段日子,她身心俱疲,似乎终于难得感受到一抹暖意。   想到讯册中提及花眠种种,她不觉讽刺一笑,心里叹了口气。   若不是宁子虚,花眠这些不堪,又有谁知晓呢?这个婢子毕竟是楚婉滢眼前红人,如今一死,别人惋惜起来,似乎全忘了花眠是怎生仗势欺人。   一个极不堪的恶婢,就会成为众人口中无辜的受害人。   她的手掌,也是不觉攥紧了自己的衣衫,所以自己绝不能让贺兰青这么样就死了。   而这,大约就是权势的力量吧。   如若没有宁子虚的权势,那么青儿这个可怜的孩子,就会被楚婉滢的权势碾压成泥。而人前孤傲的师尊,在意他那清白如雪的名声,并不肯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救救自己这个女弟子。   楚玉薇忍不住讽刺笑笑。宁子虚替出那种要求,她也明白宁子虚不是自己所以为的儒雅君子了。不知怎的,自己反而离不开他,甚至有点儿依赖他。   她有些自我厌恶:我真没骨气。   不过,今日这样子好的阳光,也让楚玉薇心情好了些。   毕竟如今青儿的事,已然是有了转机了。   一开始,贺兰青被人口诛笔伐,是十恶不赦的凶徒。不过现在,至少大家对他没那么恨了。宁子虚更和她保证,魁都不会断贺兰青偿命。   她服侍过宁子虚一段时间,是知晓宁子虚的本事的。宁子虚和好几位魁都灵主有私交,对于魁都判决也具有一定影响力。有能耐的男人无疑是极富有吸引力的,更使得身心俱疲的楚玉薇下意识的依赖。   有时候,她明知宁子虚不堪,却也有些温暖之意。情理而言,宁子虚确实感情上背叛了楚婉滢,辜负了他那位结发妻。只不过感情上,她实难当真同情怜悯那个极为跋扈凶狠的东海公主。   楚婉滢践踏了她的尊严,夺走她的师尊,还要害死她最熨帖的小弟弟。而她,还有多少无私的善良让这个恶毒女人挥霍呢?   楚玉薇牙齿狠狠咬了自己小指头一下,掩不住内心酸楚之意。   待救下青儿,她真无力再在这一对儿心机深沉的夫妻间纠缠。   此刻迎面走来几名无妄城弟子,不觉将楚玉薇的黯然瞧在眼里。   不过楚凌霜御下甚严,他们眼神虽然古怪,却也不好当面说什么闲言碎语嚼舌根。楚玉薇一直对那杀人凶手情深意重。这些事情,却也是人尽皆知。   而楚玉薇,也无暇留意这些吃瓜路人的想法。   她清秀的面颊自蕴一抹淡淡的哀愁,和这几名无妄城弟子擦肩而过。   只不过待她离去后,一转头,那几名无妄城弟子也不觉议论几句。   “城主到底是宠她的,听闻玉薇师妹当众撒谎,替那凶手遮掩,竟也没十分追究。”   “我可是听闻那贺兰青,身负妖族之血,甚是乖戾骄横。却与这楚玉薇,早便相识,是为了她杀人的。”   “我也听闻那花眠甚是骄横,盛气凌人。”   这些个无妄城弟子年纪尚轻,其实和早年离开无妄城的花眠并不熟悉。   只不过讯册之中,对于花眠诸多指责,他们也不免受了一些影响。   无妄城行事素来最重规矩,楚凌霜虽是古怪一些,行事也尚算端方。故而东海一地,诸多优秀修士纷纷依附于无妄城。故而平时无妄城弟子,对于万剑盟那等山头林立溜须拍马的风气是颇没好感的。   “大小姐沉睡千年,日前方才醒过来,大约也并不知晓,这个花眠是如此行事吧。”   “当年东海公主怜她才华,惜她根骨,有意提拔。谁想此女,翅膀稍稍硬一些,便耐不住寂寞,跑去了万剑盟发展。如今大小姐方才苏醒,花眠便眼巴巴的回来了。”   说话的弟子提及死去的花眠,眼角眉梢俱是不屑之色,很看不上的样子。   如今外人口中,隐隐有几分楚婉滢指使花眠暴力楚玉薇的事。甚至有人暗指,因楚婉滢不忿亲兄长太宠楚玉薇,故而心怀嫉妒。   无妄城弟子倒是生了对楚婉滢有亲近感,绝不相信楚婉滢会这么折腾一个小弟子。如此一来,一切自然也是花眠的错,楚婉滢如何能有错?   一开始贺兰青杀人,众人口诛笔伐,群情激奋。不过如今,发掘了一下背后故事,众人关注重点偏移,倒是议论起了花眠起来。   此刻,亦是无妄城弟子感慨:“那花眠无论为人如何,终究死得极惨。贺兰青无论什么原因,这般行凶,终究是个凶残之人。如今,倒似人人追究死去花眠的不是。”   “咿,那贺兰青凶残,自然无可辩驳,错得明明白白。大家自然也是懒得说他,唯独那花眠,本来便是个势利恶婢,却因为人死就说得如何无辜,欺骗世人。如今死了,也是狗咬狗。这世上一下子去了两个恶人,岂不是大善。”   方才开口质疑的弟子却沉默起来。   他乃是无妄城神侍,偏巧也是当日亲眼见到花眠尸首的人。   当日的画面,就深深的烙印于他脑海之中,使得他心生寒意。亲眼所见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花眠是被贺兰青活生生的砍成了几块儿,就像是一件血淋淋的作品,如此摆在人的面前。   那个恶徒,居然也仍然未走,反而留在现场津津有味的看别人反应。乃至于,他受楚凌霜刀伤被擒,还凶狠之极。他还口口声声,说要将在场之人杀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些,讯册上似乎也没什么人讨论,大家感兴趣的也是花眠的事。他们好奇花眠怎么样溜须拍马,帮盟主夫人抓小老婆,打别的女人耳光。   可他这个看过现场的,却对贺兰青行事感受到一层可怖。   那也,绝不是一时义愤填膺,怒而解之。   只不过如今,似乎也没人关心贺兰青。那弟子和贺兰青并没有什么私怨,却隐隐盼望魁都将贺兰青盼死才好。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正在这时,一队无妄城弟子提着担架如此匆匆掠过,个个容色颇为凝重。   那担架之上,似有着一个人,却无活人之气。一片白绢,轻轻遮掩,掩住那担架之上死人。   风一吹,一片布帛飞来,露出了一截全无活气甚是苍白的手臂。   那手臂极白,却白得不正常,看着竟令人有些恶心。那是死人肌肤颜色,被冷冰冰海水泡过之后,便是这种不正常的毫无生机的惨败。   “听说,是寻回丁柔师姐的尸首了。”   丁柔失踪也快月余,她如往常一般巡海,却消失于茫茫大海之中,仿佛被一片碧涛就此吞噬。东海茫茫,又能哪里去寻?   想不到如今,她的尸首居然被寻了回去。   仔细一想,方才掠去的修士,皆为无妄城的神侍,自然也是无妄城的精英弟子。这些弟子齐齐出动,去寻一个死了的丁柔。这几个弟子心底,也似品过什么味儿来。   若是凡身,坠入海中月余,则自然已然被海水这般化了去。不过丁柔终归是无妄城弟子,尸首残余灵气,故而未曾被食。   纵然是一具尸首,修士界问出凶手手段亦是多。魁都掌刑,拷问死人活人皆有一手。譬如宁子虚暗中修炼的通心镜,便是对活人的问心之术。至于摆弄死人尸骨,寻出杀人凶手,魁都也有类似引魂、问尸等术。   故而贺兰青方才将丁柔尸首弃于海中,大海茫茫,便无人可寻。   只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丁柔尸首到底也是寻了出来。   得闻寻到丁柔尸首,楚婉滢也不觉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那丁柔石沉大海,茫茫不可寻,本也是极难再觅。楚婉滢看她卷宗,知晓她俗心颇重,虽入无妄城修行,却也尚自眷念亲情。   这其中,便有眼前的中年妇人丁凤。   丁凤乃是丁柔之妹,比其姊小上十多岁,根骨却也是寻常之极。故而在丁柔尚自青春貌美,宛如少女时,其妹却已然步入中年且生了两子一女。   此刻丁凤眼眶微红,实在不敢相信她那个厉害的姐姐已然死了。   消失多日,且无讯息,丁凤心中也是黯然。可饶是如此,她也仍然心存侥幸,盼望能有什么转机。   此刻丁柔尸首送上来,丁凤再也忍耐不住内心悲痛,放声大哭。修士岁月悠悠,能活得极为长久。故而她还以为自己会比姐姐早死,哪里想得到丁柔居然会遭此祸劫。   多年修行,丁柔和其他许多女修一样,不免淡薄情爱,追随女修中流行的单身风气。饶是如此,她对妹妹丁凤仍是有着一份俗情。毕竟当初丁柔入无妄城修行,恰逢妹子出生,姐妹二人岁数也是相差极大。   那时候,丁柔抱着这个小小的刚出生的妹妹,心底忽而掠动一丝柔情。她醉心修行,大约也不可能有什么后代了。其实许多修士,皆无后代。所以丁柔女性中残余的母性,就不自禁的投射在这个亲手抱过的妹妹身上。   而后岁月流逝,其妹已然步入中年,丁柔仍然是对她照拂有加。   她将一枚通情玉,分作两片,姐妹二人可互感消息。就是靠丁柔身上的半片玉佩,方才将之尸首寻觅。   丁凤忍不住泪水涟涟,将两片玉佩合在一处。只不过,照拂她多年的姐姐,已然冷冰冰死去多日。   也许对于贺兰青而言,丁柔不过是个讥讽了楚玉薇的恶毒女人。   可一个人存活于世,本来便有她在意的,也总会有在意她的人。   丁凤顿时咚的跪倒在地,手指死死的攥紧了玉佩:“求东海公主为我姐姐做主,将那贺兰青诛杀。”   这些日子,她也是听了一耳朵闲言碎语。说花眠刻薄,自然是该死,贺兰青虽然残忍也不过是护姐。这些说的虽然是花眠,可那些话却好像抽打在丁凤面颊之上,让她说不出的难受。只不过是,楚婉滢让她不必往外道罢了。   她知晓丁柔性子不好,可也只是嘴上不饶人。无妄城楚凌霜那般厉害,规矩也多,无妄城弟子大都谨慎,也不敢为非作歹。至少,也断然不敢行什么大恶。就算得罪了楚玉薇,那就一定该死吗?   楚婉滢安抚了几句,让人安置好丁凤。   送走了丁凤,楚婉滢微微沉吟,轻轻打开了宁清荷之前令人送来的小匣子。   匣子一枚无妄令,莹润生辉,透出了几分水润灵泽。这枚能调动无妄城神侍的令牌,正如此刻自己身边的山秀、青鸾一般,皆是宁清荷精心挑选。   她早已看出,山秀、青鸾并不是普通婢女,二人不但已然结丹,而且行事十分沉稳干练。也许,这是宁清荷对自己这个女儿的一种考验。   无妄城行事自有其规矩,那么宁清荷也不会因为太宠女儿,而是非不分。   比如魁都灵主之位,倘若楚婉滢无才无德,宁清荷大约也不会硬捧个草包祸害苍生。强捧遭天谴,倘若没这个本事,也许还不如做个富贵闲人。   宁清荷宠女,却也是宠得有分寸的。   楚婉滢虽和宁清荷接触不多,却隐隐有些明白她这个便宜娘的想法,竟有几分心意相通。东海神侍调动之权在手,楚婉滢令人挖贺兰青的老底,准备比比看谁的黑料比较多。   山秀轻轻的点燃水沉香,助楚婉滢清心安神。   这几日讯册之上,诸多不利于楚婉滢的讨论,甚至有人暗疑,是楚婉滢指使花眠欺凌楚玉薇。若不是楚婉滢名声正盛,说不准连大小姐名声也要被污。   众修士在意的也不再是贺兰青的残忍,而是花眠的跋扈。山秀是宁清荷精心挑选,用以侍奉楚婉滢的精英弟子,故而也隐隐觉得此事怕也没那般简单。   她低低说道:“如今玄府传讯,寻出贺兰青当日暗害木芙蓉的证据,也算是,苍天有眼。”   贺兰青害死花眠,却被说成为姐出头,一切不过是为护住楚玉薇。   而楚玉薇,人前也总是含泪不屈的样子,纵然招惹楚凌霜不满,却也是犹自不肯舍弃这个义弟。这小畜生种种残忍之事,便被人轻描淡写说一句一时义愤,没控制好情绪。   便算山秀和花眠并不相熟,也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楚婉滢不动声色,寻出丁柔、木芙蓉两位受害者。山秀觉得也该让世人知晓贺兰青的恶行了。   “此人恶行,若不让天下人知晓,定然也是天理不公。”   山秀压低嗓音,说了点书本上没有的:“玄府天讯处的陆师兄和无妄城颇有关系,且公正不恶。他身任讯督之职,大约也能帮些忙。”   楚婉滢啃完书架上的书,自然也是知晓玄府天讯处总管天下讯册,监督修士在讯册上的讨论,进行一些审贴删帖的工作。   而无妄城虽无审查量刑之权,却另设问咎阁,对无妄城弟子进行日常监督。一旦犯事查出,问咎阁就将犯事之人连同证据送去魁都受刑。而问咎阁麾下,设有发放消息的咎灵使,日常发放犯事修士根源始末。也算是,引导无妄城人前的正面形象,官方答疑解惑。   如今看来,无妄城不但自备水军,引导舆论,而且内部有人。   也许不但无妄城,各大修士门派皆有如此装备。   山秀虽和楚婉滢接触不深,却觉得这位历劫归来的大小姐内敛沉稳,行事仔细小心,颇具其母风范。那她也渐渐安心,对楚婉滢交底。   楚婉滢也轻轻点头,如今贺兰青黑料充足,也该爆出让人知晓。   她手指曲起,轻轻敲打几面几下,似还有所思虑。   以楚婉滢的性情,行事必定要小心、周全,想得仔仔细细。她如果做成功一件事情,一定是事前颇多准备,准备得只多不少。尤其如今,事关死去的花眠,楚婉滢更不想出什么疏漏。   贺兰青的黑料够是够了,可还差一样足以致命,使得贺兰青粉身碎骨的致命之物。   至少原著之中,楚婉滢是准备上了的。   这天入夜时分,她身边婢女青鸾终于归来,她一路行来风尘仆仆,面颊却也隐隐有些震惊之色。   贺兰青是妖族和人族混血,楚婉滢让青鸾去探寻贺兰青的身世,如今青鸾也终于有了收获。   其母是妖修姬艳,这可是在修士界颇为响亮的名字,是名声很不好的那种响亮。就连山秀,听到一瞬间也不觉流淌厌恶之色。 第026章   斗室之中,一盏清茶芳香扑鼻,宁子虚却也一口未饮。   楚玉薇伸手手指,轻轻的替他按摩头颅,心中不知怎的,难得有几分安宁。   她不觉凝视着自己指下的男子,对方有着俊逸容貌,挺直的鼻梁,温润双眸。就是这样一副容貌,蛊惑了楚玉薇的心神,使得她仿佛就这样子坠入这个男人陷阱,因而不得超生。   宁子虚的坐姿是极优雅的,背脊挺直,姿容端方。他的一举一动,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完美。   是,这个男人就是完美的化身,一切皆是好到了极致,说不尽的优秀。这使得楚玉薇贝齿下意识的咬紧了唇瓣,也许,从看到宁子虚的第一眼,自己就在目眩神迷之中爱上了他吧。   无关乎道德,也不奢求占有。只不过,是近乎本能的疯狂迷恋。   当然如今,宁子虚黑了。   可他黑了后,似乎更具有魅力,使得他温文儒雅的外表下,具有了令女人心颤的疯狂和执着。   下意识间,她不觉抿紧了唇瓣,任由心尖儿一缕酸意如此弥漫。   她也不敢多想,生怕自己越陷越深。如今,自己也不过虚以委蛇,只要,先救出青儿。   楚玉薇当然也没留意到,宁子虚面颊浮起一缕志在必得的沉稳,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楚玉薇也并不知晓,她那么些小小的心思,其实时不时被宁子虚捕捉。   楚玉薇温婉单纯,又深深的迷恋于他。那么这个单纯的小猎物,多一点不轻不重的反抗,似乎也更加有意思。   逃?楚玉薇这样子的人,能逃到哪里去?   他要这个干净重情的女子,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可别想离开自己。   那尖尖的手指头,轻轻的按着宁子虚的太阳穴,指间凉中蕴温。这使得宁子虚内心之中,那么一点点儿说不尽的暧昧心思,就此泛开。   若不是耽于当初誓言,不能和楚玉薇啪啪啪,他早就将楚玉薇彻底占有。以他对楚玉薇的占有欲,别说楚玉薇尚自保持干净的处子之身,只怕孩子都能有了。   偏生,这干净的身子,宁子虚是不能染指的。   可有些东西,要是自己得不到,别的人也休想得到。   楚玉薇是他心之所系,必为他禁脔,绝不允属于第二个男人。   “玉薇,多谢你了。”   这般说着时候,宁子虚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眼底一抹潋滟暖色如此一闪而没。   明明是他趁火打劫,威逼利用,使得楚玉薇不得不依顺自己。可至始至终,宁子虚却也是温文儒雅,客客气气。   纵然他是个强盗,却也是个极为斯文的盗贼。   楚玉薇被他如此凝视,本来苍白面颊蓦然浮起了一层红晕。她心里明明是应该恼恨的,因为宁子虚欺骗世人,卑鄙无耻。可不知怎么的,她也有点儿被宁子虚吸引住。   宁子虚越坏,她心里反而隐隐有些克制不住自己。   也许是,纵然自己答应宁子虚,宁子虚也没有以力逼迫吧。   这么胡思乱想时候,她耳边听着宁子虚缓缓说道:“我要见一位客人,玉薇,你先避一避。”   说罢,宁子虚冲着楚玉薇微微一笑。   楚玉薇难掩内心耻意,她本来自尊自爱,可在这个危险男人手段之下,自己竟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   她轻轻的垂下头去,乌黑的睫毛轻轻的颤抖。   宁子虚如此嘱咐,楚玉薇也柔顺起身,不觉轻轻的躲去了帘后。   她没留意到,那帘子落下来,虽遮掩住楚玉薇的身影,却露出了一双纤纤细足。   楚玉薇没留意,可宁子虚却瞧见了。然而宁子虚纵然窥见,却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如何放在心上的样子。这么样儿,宁子虚反而隐隐觉得有几分刺激。   他要见的这位客人,也不是极好的人,至少大约对自己那个名义上妻子楚婉滢没什么好感。   也不多时,苏遮如约而来。   帘后的楚玉薇也不觉愕然,下意识攥紧了自己衣衫。当初就是苏遮纠缠不休,方才让楚玉薇一路去了玄府。   她面颊红晕未褪,忽而明白了宁子虚的用意。   魁都但凡判死,皆要六位灵主一并投票,人数过半,方才能取其性命。   如此一来,被自己拒之的苏遮,也是其中要紧之人。楚玉薇不觉死死的咬紧了唇瓣,心底酸溜溜的。   苏遮目光窥见露出那一双纤纤秀足,亦不觉生出了几分愕然。   宁子虚身为玄府仙首,位高权重,且与他师尊楚婉滢本来是一对儿神仙眷侣。   想不到如今,宁子虚居然私底下有了别的女人。他自然并不知晓,躲于帘后的居然是楚玉薇。可这个人,也绝不会是楚婉滢。   宁子虚对着他温和一笑,暖暖如阳。   苏遮也不觉缓缓收回了自己目光。   “阿滢历劫归来,何等委屈,如今她身子还十分孱弱,还盼苏灵主念着从前情分,为她分担一二。实则,我也不过盼望她好生休养,由我宠她爱她,不必再烦心操劳。”   宁子虚缓缓开口,翩翩君子风度扑面而来。他一身白衣,似染上日华光晕,不觉更显得风流儒雅。只听他言辞,顿时显得他对楚婉滢关怀备至。   只不过这份关心,其实蕴含了浓浓的恶意。   苏遮也禁不住佩服宁子虚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当然也明白宁子虚言下之意。   宁子虚言下之意,就是暗指支持苏遮,顶了楚婉滢的灵主之位。   他盯着那双露出来的纤纤细足,宁子虚显然心有所属,移情别恋。既然如此,这位仙尊大人,大约也不大希望自己名义上妻子太有权势了。   不知怎的,苏遮心情并没有十分开心,只是有些感慨。   可再怎么样,他到手的灵主之位,也是绝不会轻轻的让给楚婉滢。像他这样儿的孤儿,能成为魁都灵主,自然也是付出了无数的心血。   楚婉滢是对他颇有恩惠,可如今灵主之位,也是全靠他自己争来的。   苏遮面颊之上不觉流露出惆怅之色:“不错,师尊历劫归来,我这个做徒儿的,自然也是想要尽尽孝心,帮衬她理一些俗务。免得,这些无聊的事情搅她清净。”   与此同时,苏遮不觉测度宁子虚的心思。宁子虚是玄府仙首,身份尊贵,近些年来玄府对魁都影响力日益剧增。若是宁子虚支持自己,对苏遮自然也是有些莫大的好处。宁子虚弃了楚婉滢支持自己,一消一长,更是一桩莫大的好事。   可是相对而言,宁子虚也不会平白帮衬自己。   苏遮也不糊涂,琢磨着宁子虚可利用自己些什么。   所以苏遮轻轻侧身,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他虽然是魁都灵主,在玄府仙首面前,却也是不自禁放低了姿态,使得自己稍露恭顺。   “如今阿滢身侧,有个婢女陨身,闹得沸沸扬扬。阿滢自己,也不是很欢喜。若将此人判死,只恐别人说她小气。而我,怎忍她因一时意气,名声受损。若能将那凶徒宽赦,却也显露出阿滢仁慈。”   宁子虚轻轻几句话,不免令苏遮面色微变。   宁子虚说得好听,可此等事情便是落楚婉滢颜面,更显得自己有意忤逆,忘恩负义。苏遮私心作祟,自然绝不愿意将自己灵主之位还回去。饶是如此,苏遮也不愿意明面上做个不忠不义的人。   修士界和平千载,对于领导层面修士均有极高的道德要求。如今众人将楚婉滢吹成朵花儿似的,他不去当个孝顺徒儿,岂不是自寻死路?   苏遮心里凉了凉,颇多讥讽之意。   宁子虚话儿固然说得十分漂亮,可是却不大体恤自己。他人前何尝不是温柔体贴,恩深义重。   不过人家是玄都仙首,苏遮也并没有将自己心底那点儿不满露出来。   他只和气说道:“仙首之意,我心中有数,自然也是会记在心上,想着为师尊分忧。”   至于应还是不应,苏遮言辞间并没有落到实处。   宁子虚虽许了支持,可那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画的一个大饼。他可不愿意,为了一个没吃到嘴的大饼,赔上自己人前名声。苏遮看似温软多情,其实却也是个极精明的人。   而宁子虚又是个极会体恤别人的人,他听出了苏遮的推脱,却也并没怎么咄咄逼人。   他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遮饮了一杯茶,客客气气告辞了。   楚玉薇轻巧的从帘后跳出来,瞪着一双明澄如水的眼睛,内心不觉翻腾了惊涛骇浪。   她总算有几分灵慧,不至于听不出苏遮言下之意。   宁子虚说一句支持苏遮继续做魁都灵主,苏遮便不自禁透出喜不自胜之色。可见,苏遮对楚婉滢也缺乏真诚,很有些套路。   这使得楚玉薇不觉想起楚婉滢归来时候的风光,万人相迎,围观群众个个追捧。而自己从下方仰视着她,内心尽数都是酸意。而楚婉滢身上一个个的高大上光环,更砸得楚玉薇晕头转向,黯然神伤且自卑不已。   仙首之妻,无妄城城主之女,魁都六灵主之一,这些个身份拿出去,哪个不是闪耀动人。   她怎能和楚婉滢比,当真是卑微之极。   没想到,宁子虚对自己巧取豪夺,连苏遮也是有了异心。就连楚凌霜,就连师尊,其实对楚婉滢也颇多疑虑。   楚玉薇是个善良的人,一时间莫名竟对楚婉滢生出微薄的同情。   真想不到,楚婉滢也不过是表面风光,这么不受人待见。   这么想着时候,楚玉薇心底忽而顿生对自己讥讽。自己个儿怎还有余暇同情楚婉滢?自己真是太软弱了!   难怪楚婉滢将火气撒在自己身上,她如此狠辣心性,非要置青儿于死地,根本不值得原谅。这么想着,楚玉薇不觉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她好似小绵羊一般靠近了宁子虚,葱根似的手指轻轻揉揉宁子虚的肩头,带着几分试探之意:“仙首,不知道苏灵主,可会顺你心意?”   毕竟如今,对她最重要的就是青儿了。她虽然讨厌苏遮,可是为了贺兰青,她愿意去求一求。   不知怎的,宁子虚忽而生出了恼意,仿佛看出她想什么样子,一把将她狠狠抱起,放在面前几上。   茶水杯子被打破了,撒了一地凉茶。   然后,宁子虚面颊却挤出了温文儒雅的笑容,这般表情看得楚玉薇心惊,下意识一咬唇瓣。   真是个极品的伪君子!   “苏遮虽有异心,却终究是无妄城一脉,为全颜面名声,怎会应我?”   楚玉薇眼波轻轻颤动,一时三观被震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本来她不过是个小小的无妄城弟子,哪里懂得这么多门门道道。也可以说,楚凌霜将她保护得太好了,故而丝毫未曾沾染这世俗的黑暗。   原本在楚玉薇心中,魁都是铁面无私,掌律无情的。   哪里想得到,这些魁都灵主判人生死,却有诸般利益纠葛,需权衡利弊。那么自己这么个小小女弟子,若不依附于宁子虚,可当真被彻底碾压了。贺兰青也成为这些修士界大修博弈的牺牲品,不,决计不能!   她软乎乎的双手轻轻的按在了宁子虚的胸口,不觉泫然欲泣:“那又怎么救青儿,仙首,你答应过我的。”   楚玉薇忍气吞声,不得已讨好宁子虚。   宁子虚似觉得十分有趣,手指轻轻一拢楚玉薇的发丝:“玉薇,你也学会做戏了?不过,你这般讨好我的样子,我可真是喜欢得紧。”   楚玉薇面颊一红。   宁子虚的拇指慢慢的搓着自己手指头关节,含笑说道:“不必求这位苏灵主,我自有法子,使得这些魁都灵主投生投死。只不过,这桩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自然也要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他人前温文儒雅,可私下对着楚玉薇,那温润眸中却也是不觉透出了一丝邪气。   宁子虚这样子说,使得楚玉薇双眸不自禁流转几分困惑。   “这位苏灵主是无妄城一脉,虽与我那夫人有些嫌隙,也不算为我所用。既然如此,我自是趁机松松土。”   宁子虚的手指,轻轻的按上了楚玉薇的肩头,一点点的收紧了自己手指,嗓音不觉微微有些暗哑:“你心里不是总是委屈,觉得自己远远不及阿滢,自惭形秽。我的小玉薇既然如此嫉妒,我自然要让她知晓,她不必羡慕任何人。”   他在心爱女子面前,将自己名义上的妻子踩在地上,好让楚玉薇心里舒坦一些。   楚玉薇面颊一红,犹自嘴硬:“我没有。”   只不过她对宁子虚那点儿失望、抵触,却不知不觉消失。一个男人,能待你如斯,又怎能不沉溺于其温柔之中。   楚玉薇怔怔凝视眼前如玉容颜,只怕天下女子,都无法抵御宁子虚的魅力。   这些日子,她精疲力竭,仿佛只要稍稍软弱一点,就能有一个让你安心依靠。   只要她依顺了宁子虚,什么都不用操心,这个厉害的男人都能为她打理得妥妥当当,能被他好好宠着。这份福气,是独独属于自己的,连楚婉滢这个名义上妻子都不配有。楚婉滢出身名门,又如何貌美痴情,可是仙首却并不喜欢她,谁让楚婉滢那般恶毒?   只要,她抛弃那么一点点所谓的自尊。   宁子虚那双眸子,好似深深的潭水,似要将她温柔的溺毙。楚玉薇蓦然一甩头,压下去心尖儿缕缕的异样。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确实有些动容。宁子虚舍弃了光彩耀眼的楚婉滢,却选择了自己这么个平凡温驯的女子。楚婉滢这个所谓仙首夫人,未免也太可悲了。   可悲的仙首夫人此刻却轻轻打了个喷嚏,揉揉自己的眉心。   楚婉滢:女修也会感冒吗?   旋即楚婉滢轻轻的翻开了讯册,讯册中无妄城区,此刻不动声色,极稳当出现一条帖子。   无妄城问咎处咎灵使官方发帖,通告贺兰青第二桩恶毒凶案。   经查,无妄城弟子丁柔,系贺兰青所害,抛尸海中,妄图毁尸灭迹。   无妄城已然寻觅丁柔尸首,由验尸觅出凶手,诸般证据尽数转付魁都。   本来小沸的水,忽而变得大热,且好似被人扔了烧热的石头,发出热气腾腾的滋滋声。这让宁子虚好不容易熄的火,如今又熊熊点燃。   而这,只是楚婉滢其中一枚石子。楚婉滢深谙套路,料要慢慢爆。   宁子虚一番操作猛如虎,最近贺兰青也不再被各方修士恨得咬牙切齿,楚玉薇更收获许多同情。   不过如今,楚婉滢也要将这虚伪的人设撕下来,扔地下踩上几脚。 第027章   众修士本以为这桩凶杀已入尾声,没想到一切不过是开始。   这场大戏,现在方才缓缓拉开了序幕。   无妄城行事素来端方,而问咎处更是公布得毫无保留,一切诚实得可怕。   这其中包括,丁柔不满楚玉薇成为城主之徒,人前多次讥讽因而结仇之事。事端根源亦交代得清清楚楚,也并没有为丁柔洗个白。   也因这等口舌之争,贺兰青心生不平,有意替好姐姐出气,因而刻意接近丁柔。   他骗丁柔入海,以手段封住丁柔行动力,旋即将丁柔推入海水之中,要其生生溺毙。   问咎处的告示写得清晰,客观,并未夹杂什么旁支末节。   不过一些与丁柔相熟的无妄城弟子,却纷纷跟帖回复,补充了一些贺兰青行凶的细节。比如贺兰青刻意接近,讨好丁柔,处心积虑的谋人性命。   又比如丁柔生来畏水,直至她修为足以御器,方才解了当年的心魔。贺兰青哄出此节,故意将丁柔推入水中,此等用意,亦可谓极是歹毒。   而丁柔,又和花眠极是不同。   无妄城极会约束弟子,与万剑盟风气大不相同。故而丁柔也没有行恶的土壤,挖掘不出大恶。纵然将楚玉薇洗成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丁柔终究也是罪不致死。   霜阁之中,楚凌霜面色微凉,轻轻伸出了手指,拂过摆在自己面前讯册。   他这个徒儿,是自己一手栽培。楚凌霜性子微冷,也是是极少与人亲近。故而楚玉薇这个徒儿,也是他难得有几分在意的亲近之人。   楚凌霜素有品德上的洁癖,难容瑕疵。   之前贺兰青斩杀花眠,他已然觉得贺兰青该死。无论那花眠是何等性情,贺兰青能如此行事,则已然不能容。   饶是如此,他以为玉薇不过一时糊涂。自己这个女徒终究是个小孩儿,遇到一个讨喜俊秀的少年郎,沉醉于对方种种亲近手腕之中,不免也是犯糊涂了,没将这正邪是非之分瞧个清楚。   可是此刻,便是是楚凌霜,也不觉生出和大众的同款疑惑。   那就是,楚玉薇当真丝毫不知?   楚凌霜那坚如铁石的心,此刻却不觉生出了一抹倦意。   此刻楚玉薇十根纤纤素指,捏紧了手中讯册,那手指头却蓦然失去了力气,咚的滑落在地。丁柔乃是贺兰青杀死?那讯册之上对楚玉薇的种种质疑诋毁,也让楚玉薇瞧得触目惊心。   她自诩清清白白,可如今旁人却对她颇多揣测,将她形容得如此恶毒。   她,她怎么会是恶毒的女人?楚玉薇当真是说不出的委屈。   她根本不知晓贺兰青所做那些个糊涂事。若然她知晓一二,则必会相劝,她也绝不会让别人为自己脏了手。   楚玉薇蓦然伸出手,双手不觉攥紧了宁子虚的衣衫。   “楚婉滢,大小姐,她这个东海公主,她为了致青儿于死地,所以她,她故意作伪——”   楚玉薇嗓音也是不觉微微艰涩,气得浑身发抖。这些掌控修士界的大修,他们世界又岂是自己这个弱女子可以撼动。   楚婉滢,她定然是千方百计污蔑青儿。她看着宁子虚怎样作践修士界的种种规矩,将玄府与魁都的无上圣洁打了个粉碎。而楚婉滢这个妻子,必定也是一丘之貉,十分可恨。   楚玉薇气得泪水珠子都落下来,假的,什么都是假的。青儿如此纯良无辜,又哪里会做出这样子事情。   宁子虚则伸出手掌,轻轻的将楚玉薇的手掌拍拍:“想来阿滢,也不会如此行事。”   楚婉滢应当知晓分寸,纵然楚婉滢不知晓,无妄城也会知晓分寸。宁清荷、楚凌霜,又怎会容许以无妄城名义欺骗世人?   楚玉薇不觉一阵子愕然,面颊沾染泪水,心里却含酸。   她没想到,宁子虚居然帮着他那个并不喜爱的妻子说话。   还是,自己终究不过是这夫妻二人间的区区小玩意儿?   宁子虚那温热的手掌,轻轻的按住了楚玉薇的手背:“你不会当真认定,你那个义弟干干净净,单单纯纯?”   若不是楚玉薇亲眼见到贺兰青杀人,那么她必定也是一副虽千万人吾亦往之的气势信任贺兰青。就算贺兰青被全世界指责又如何,她也愿意相信那个对着自己微笑少年。   可是如今,楚玉薇娇躯一颤,到底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宁子虚手指轻轻抚摸楚玉薇的秀发:“我并不介意贺兰青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是你想留的人,我必定会如你所愿。”   楚玉薇眼底流淌复杂纠结之色。   可楚婉滢的动作实在是快,不待宁子虚再次蓄力,她就趁着众人震惊之余,又抛出了木芙蓉之事。   木芙蓉本来是木家嫡女,不但容貌漂亮,且根骨出色。也因为如此,木家对木芙蓉可谓是如珠如宝。   这样子一个美人儿,自然占尽家族资源,啃的灵药不比楚玉薇少,修为也比楚玉薇要高。   这位出色美人儿,心高气傲,更对宁子虚这位温文儒雅的仙首疯狂迷恋崇拜,只盼能得仙首迷恋。   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想到这时候无妄城来了个楚玉薇插队。   而仙首也似因为楚凌霜面子,对楚玉薇另眼相看,要将楚玉薇破格录用。   木芙蓉也迅速而有力的对楚玉薇展开了竞争,一边人前竭力表现,处处将楚玉薇比下去,一边令人打探楚玉薇为什么离开东海。   把楚玉薇这个单纯的女主,闹得心神恍惚。   谁也没想到,木芙蓉会死于狩猎,惨死于玄兽之口,死得极为凄惨。   木家虽然伤心惋惜,却也只当木芙蓉一时疏忽。修士世界,素来便是极为残忍。   及无妄城弟子到来,木家十分愕然,惊怒交加,方才发觉这桩事情没那般简单。   木芙蓉死前,是结识了一名俊秀少年。那少年嘴甜,很会说话儿,虽然出身不怎么样,却能哄得木芙蓉浑身熨帖。这个少年郎,自然便是贺兰青。贺兰青在玄府已然和楚玉薇认识了,不过心机颇深,却没在人前显得和楚玉薇亲近。   哪里有如此巧合?木家修士不觉愤愤然,一时苦无证据。   原来当初木芙蓉殒身,木家也怀疑是为人所害,故而对木芙蓉引魂问尸。木芙蓉与丁柔不同,确实是死于玄兽之口。   没想到这桩意外,居然有了转机。原来那木芙蓉既是木家寄以希望的精英子弟,自然不免资源倾斜,更赠法器灵宝以加持木芙蓉的实力。   其中一枚灵玉钗,便是一桩上等法器。   此钗能解百毒,能避毒虫,更能化为一品宝剑御敌,携带轻便又轻松。这些也还罢了,这件法器也还有一桩妙用,就是戴于发间能滋润容貌,面不染尘。   哪个女人不爱美,女修自然也是女人。   故而这桩法器,在玄府女修心目中,人气第一。   木芙蓉殒身后,那枚灵玉钗也不翼而飞,再寻不着。   木家人寻觅玄府附近黑市,托了人找了关系,终寻到一位收货人。对方证实,贺兰青将两颗珠子变卖。那两颗灵珠,本是镶嵌在灵玉钗上,属于木芙蓉之物。   木芙蓉死后,楚玉薇遂顺利成为玄府仙首近侍。   这世间,许多事情真是奇妙,楚玉薇运气总是特别的好。但凡对她不好,成为她障碍的人,皆纷纷惨死。   而这样子的奇妙处,当然也会引起别人很特别的好奇和惊叹。   楚婉滢跪坐在几册,看着摆在自己面前讯册。   她并没有让人爆料,谈谈楚玉薇和苏遮那点纠缠。可是如今,讯册上却有人提及这桩公案。当初楚玉薇就是因为这样子,受不得半点委屈,离开无妄城去了玄府。   楚婉滢搞营销是有底线的,并没有拿楚玉薇的私生活做文章。不过她不谈,有的是别人不喜欢楚玉薇。   这其中,也许就包括苏遮那位红颜知己凌婉。   男人虽然回到了凌婉的身边,可凌婉显然咽不下这口气。几个东海修士,此刻钻出来留言,指证楚玉薇品行不端,对苏遮欲拒还迎,使尽手段。而无妄城弟子,也瞧见一点狗血剧,证明此言不虚。   一时间,楚玉薇被推到风口浪尖。   贺兰青为她杀人,每次皆使楚玉薇得益。如今贺兰青身陷囹圄,却一个字都没有提楚玉薇,没让这些脏事染楚玉薇一片衣服角。如此种种,简直令人不可思议。有人将信将疑,觉得楚玉薇许是无辜。可是更多的人觉得楚玉薇是个心机婊,利用男人达到目的,自己却顺利脱身,贺兰青顶罪就是。   楚玉薇不过中上之姿,却让这么些男人为她神魂颠倒,甚至有人猜测她会点什么邪术。修士界本就奇妙,自然什么都有可能。   无论怎么样,别人的注意力也从深度挖掘受害者转意到楚玉薇怎么摆布男人上。   楚玉薇的名声,已经是臭不可闻。   一朵干干净净智商中等偏下的小白花,成为别人口中专门勾引男人的无耻水性心机女。   世人皆是如此,墙头草转得比风还要快。   只要仙娱化,要使一个人声名狼藉,臭不可闻,其实很容易。   楚婉滢不知道楚玉薇看到这些讨论是什么心情,那朵纯洁的小白花是否会因而心塞塞。   毕竟,原著对讯册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描写这个修士界的顶级娱乐工具。   她不知道是自己改变了《仙宠》原著,还是原著本身就是春秋笔法,欺骗读者。   正在这时,宁子虚却到了雪阁,求见楚婉滢。   他十分客气,容色温和,似乎踢断宁子虚大腿骨的并非楚婉滢一样。   此刻宁子虚跪坐在楚婉滢面前的蒲团上,雪色衣袖轻轻的滑落,一双冰凉双手温顺的落在膝上。九窍香炉之中轻轻的喷出缕缕白烟,使得宁子虚那俊朗面容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光彩。那一双明玉似的眸子,轻轻闪烁宝石般的光彩。   宁子虚轻轻的叹了口气:“夫人这次醒来,对我很是冷淡,可是芥蒂玉薇?她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又何必用这等手段待她呢。”   楚婉滢已然知晓这个世界有类似录音录像设备,讲话特别谨慎:“仙首多虑了。”   宁子虚忽而不觉眯起了眼珠子,神光一掠而没。   女人总是会有一点小情绪的,可是眼前女子却一如一口井,又深又静。   他知晓楚婉滢提防自己,也许楚婉滢并不知道宁子虚会通心境,可当她遍阅典籍,自然周身警惕。楚婉滢建起了防护墙,使得宁子虚不能抽读她的心意。   “岁月变幻,许多事情也不会一层不变的。当年我们情投意合,故而去了合情璧前结契,自然也是真心实意。只不过岁月悠悠,你我又经历了生死,感情发生了变化,也是情有可原的。”   此时此刻,宁子虚并没有再求楚婉滢回来,眼角眉梢一派真诚。   “可惜,我是玄府仙首,你是无妄城的公主。我们婚事,是天下人喜闻乐见的爱情,更让天下修士安心。道魔大战以前,玄府与魁都人族内斗,素有嫌隙。如今东海无妄城大小姐乃是我的妻子,这是天下人皆乐意见到的。魁都根基多在东海,而无妄城是东海第一大城。别人眼里,你与我鹣鲽情深,更象征天下太平。”   宁子虚不愧是当领导的,一张口就从大局出发,将两人婚事上升到一个很高高度。   “你对阿滢如此宽容,视而不见,投桃报李,我自然也肯如此待你。”   言下之意,咱们两人,各玩各的,这桩婚事是给别人瞧的。   楚婉滢不得不承认,宁子虚善于测度人心。一旦察觉自己心思,他便如此不含任何情绪的分析利弊。   两个人是合作伙伴,这桩婚事是一桩生意。   不过宁子虚怎忍心让楚玉薇没有名分呢,他既然爱楚玉薇入骨,大约也没真想过容忍楚婉滢占据正妻之位。如此一来,宁子虚方才种种,不过是暂时虚以委蛇,令自己纵然不爱也放松警惕。   眼前男子心机之深,令人作呕。   楚婉滢微微一笑:“仙首果真是善于审时度势,很是善解人意。只不过,我不大喜欢演戏。不过仙首这次来寻我,大约也是为了贺兰青之事?”   宁子虚一番言语试探,楚婉滢却没什么异色。他内心骤然升起了一股子陌生的焦躁,手指轻轻擦了指节一下。   他凝视眼前的美人儿,楚婉滢雪色发丝让一根缎带束住,宽阔的额头轻轻点了一点儿梅花,一点鲜润的血色轻轻在女郎面颊之上如此泛开。这个版本的楚婉滢,一旦安下神来,顿时添了几分大气,也隐隐有了从前楚婉滢的影子。   也许自己,也是小瞧他了。   前面一切,均是铺垫   宁子虚也不讳言:“既然夫人大气,并不在意玉薇这个小小女弟子。那么区区贺兰青,又算什么?你我夫妻,纵然不能相爱,又何必为敌?玉薇虽然有些温柔小意,不过是一桩小小玩意儿,自然不及东海公主明艳高贵。”   眼下之意,楚婉滢是计较他跟女弟子那点私情。楚婉滢像一口井,让他也摸不透。也许激她生气,也能看出几分她的真心实意。 第028章   楚婉滢斩钉截铁:“那自然不能。”   她眼里似有一缕火星,猛然一炸,使得她面容瞬间鲜活炽热,吐露流艳。这样子的神色,展露她的坚决,她的意志绝对不可能动摇。就连应付宁子虚,她也说不能。   宁子虚身躯轻轻前倾,压低了自己的嗓音:“我自然知道,贺兰青本是个垃圾。夫人放心,贺兰青一定会死。一个小小妖修,能处置的办法不计其数。只要,能顺公主心意,我处理他又何妨。何至于为了区区妖修,以伤你我之间的和气。只要,他并不是魁都判死。”   宁子虚这个政客简直无耻到了极点,他在楚玉薇面前保证护住贺兰青,又跑来老婆面前保证一定宰了这个妖修。   就连楚婉滢,也被宁子虚的骚操作震惊到。   原书宁子虚丧尽天良,为求权力不择手段,什么样恶毒事情都干尽。唯一优点,大约便是他对楚玉薇的痴情。只要有这份痴情,许多读者也能不顾其他,十分着迷。霸道男人的痴情,是给予女人共享富贵的机会,楚婉滢也是可以理解的。   此时此刻,宁子虚对楚玉薇如此相欺,骗人家小白花,这便是所谓真爱?   楚婉滢略怔了怔,不确定是否是宁子虚缓兵之计。   宁子虚似窥见她眼中疑虑,诚恳言辞:“若然夫人不信,我大可起誓,必诛贺兰青。”   这个仙侠世界,誓言本不可轻起的,否则便有种种反噬。修为越大,反噬越强。   似宁子虚这样子的大修,大约也不会起什么违心之誓。   而宁子虚,其实也并不打算真让贺兰青活着。他在意的是楚玉薇,贺兰青又算什么?再者,以他这般占有欲极强性子,也不大乐意看着楚玉薇为了贺兰青要死要活。   除去贺兰青,不但能对楚婉滢有个交代,而且也能解去他心尖含酸一根刺。   一石二鸟,这件事情也能一举两得。   事后楚玉薇再伤心欲绝,记恨之人也是不依不饶的楚婉滢,绝不会怪到他宁仙首身上。   宁子虚手指轻轻摩擦自己指关节,至少如今,他也并不想和东海无妄城撕破脸。和楚婉滢撕个你死我活,终究是下下策。   楚婉滢若是性情中人,他自然动之以情,甜言蜜语。楚婉滢冷漠理智,那他也可以和楚婉滢谈谈生意。   一瞬间,楚婉滢微微恍惚,竟感觉到了几分宁子虚的真诚。   这份真诚,并不是宁子虚情意上的真诚,而是宁子虚合作上的真诚。   多一个东海无妄城的女儿做妻子,既可以草个真情好丈夫人设增加人气,又可以顺势笼络东海无妄城,加强宁子虚对魁都影响力。   原书隐晦描写,宁子虚爱楚玉薇入骨,想法设法要害死楚婉滢腾出妻子之位。   此刻竟让楚婉滢有些怀疑了。   宁子虚也不动声色打量过她,他对楚玉薇情意日深,也生出楚玉薇取而代之的想法。那么若然如此,楚婉滢也成为碍眼之物。只不过,此等抉择干系重大,宁子虚也权衡思索,迟疑不定。若非那处心结,也许,他也不至于对楚婉滢生出除去之意。   他略做凝视,觉得楚婉滢确实美丽大气,而这份沉稳,也是楚玉薇不具备的。   论身份、气度,也许楚婉滢作为仙首夫人更为合适。甚至于有些权力斗争,想法太单纯的楚玉薇也没办法懂,更不能与他讨论。   说到底,宁子虚实是个太过于利己之人。   当然,楚婉滢绝不能对他这位仙首心存敌意。   楚婉滢是聪慧的,一瞬间似也明白了原书宁子虚杀妻的真实理由。   原书的结局向着她招手,可楚婉滢却并没有犹豫,她开口,说的是:“不行。”   不行,不可以,她不答应。   楚婉滢拒绝了宁子虚的橄榄枝,不愿意暂时缓和与宁子虚的关系。   如若原书是因果,纵然粉身碎骨又何妨。   “我替花眠讨回一个公道,要的不是一具血淋淋的尸首解气,要的是公道。所谓公道,便不是杀人泄愤,而是让世人知晓贺兰青该死,而且他也已然要死。宁仙首,你说出这样子的话,真令人失望之极。”   楚婉滢冷笑,很是不齿宁子虚的所作所为。她忽而有些疑惑,原版本的楚婉滢,怎么会喜欢上这样子的人。   她都有些后悔,没备下什么摄影录像法器,将宁子虚这副样儿录下来。   谈判谈崩了,宁子虚倒也没露出十分愤怒的神气,只和气说道:“阿滢,我以为我们纵然不是夫妻,至少也是朋友,没想到我们居然是成为——”   “敌人。”   他轻飘飘说敌人二字时候,嗓音犹自温润,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的寒意。   然后宁子虚缓缓起身,离去时候居然也没有忘记欠身告辞。他这样子有礼貌,可楚婉滢却感受到了他的一股子的怒意。   一个越是伪装,伪装成一个与他原本的他截然不同的人,那么这种人内心其实越是压抑和疯狂。   楚婉滢冷漠脸,她缓缓的起身,走到了窗口。   又到了傍晚时分,天空残阳如血,凄艳得令人心碎。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环境好无污染,连自然景色也是这般格外的大气磅礴,天边的红霞如成堆的云锦。花眠死的那一天,也是这样子的傍晚。夕阳的光辉不觉轻轻映入了楚婉滢的眼中,使得楚婉滢眼底染上一层潋滟血色。   她的手,不觉轻轻的在衣袖中攥紧,捏成拳头。   她,不能输,也不想输,楚婉滢绝不想输给任何人。   宁子虚踏出房间,良久,他方才深深呼吸一口气,俊美面颊一瞬间流转不悦。   自打成为仙首,他已然很久没有这样子的感觉了。那种,有点儿愤怒的感觉。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身为小小的魔修,隐匿于人族之中。那时候,他还很弱小。有次,他受困于魔修之中,危及之刻,那道艳红的身影却也是如斯掠来,御剑而行。楚婉滢一身红衫,从天而降,她仿佛足踏一朵红云,仿佛是天边下来的仙子。那时候,清秀温和的宁子虚咽下唇中血沫,心底忽而有种想哭的不适。   就好像,楚玉薇仰视着楚婉滢时候一样。   不过这样子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毕竟,也已然很少有人再瞧轻他。就好似现在,楚婉滢居然以为自己在求她?   宁子虚发狠的揉了一下自己眉心,眼底凶色吐露。   他并非无计可施,然而并不想和无妄城闹得太僵。事已至此,他偏要将贺兰青一条命捞出来,因为他是玄都仙首。有两个女人正看着他,一个是楚婉滢,一个是楚玉薇。   宁仙首毕竟是工于心计之辈,他的面色又缓和下来,流露出温文尔雅的样子,绷紧手指也轻轻的松开。   贺兰青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又如何。宁子虚不想让他,这妖修自是能活。   然而此刻,一枚小小的金剑,轻轻飞入了宁子虚的手心。   如今讯册虽然十分方便,然而宁子虚却对这样子的通讯工具并没有什么信任之情。还是古早修士用的金剑传讯,令他有安全感。   飞剑落入宁子虚的掌中,化为小小纸鹤,纸鹤轻轻展开,字迹展露。   瞧着上面讯息,宁子虚面色顿变!   疏忽可一不可在,宁子虚也探得贺兰青的身世。没想到,这个凶狠的妖修,竟是当年妖修姬彩之子。   牢中,贺兰青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手指。他的牙齿很尖锐,紧张时候也咬得十分用力。此时此刻,他的十根手指已经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了。   贺兰青是个凶残的人,可也是个胆小的人。他年纪尚轻,又很自以为是。贺兰青干那些凶残的勾当时候,从来没想过需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一开始的愤怒消失后,贺兰青内心生出了恐惧和害怕。   贺兰青,他是个小恶魔。可此刻,他咬着自己血淋淋的手指头,却含着热泪浑身发抖,他当真不想死啊。   这样子的黑牢之中,贺兰青瑟瑟发抖。   不知怎的,贺兰青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他也想起自己那个纯血的妖修亲娘,那个让人族修士发抖的名字,妖修姬彩。   当年的道魔大战,妖族是站在人族一边的。战争胜利后,因为战友情,故而妖族人族关系趋于缓和。   如此过了若干年,两族间彼此交流加深,伴随这样子的亲切友好,故而还催生了一桩象征两族友好的联姻。   妖族公主姬彩与人族修士洛流云的婚事。   贺兰青记得自己的父亲,洛流云是玄都有名的美男子,生一副好容貌。而妖修姬彩呢,其实样貌就平庸多了。和他那个貌美的父亲站在一起,堂堂妖族公主也黯然失色,对比成路人。   他记得那一天,雨水纷纷,六岁的自己听到家里有什么动静,轻轻的推开了门。   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猎物”在地上苦苦挣扎,满面皆是惧意。   是,齐叔叔?齐叔叔和是阿爹的好朋友,可惜一直不喜欢娘。因为娘是妖族,妖族皆嗜血,甚至有过以人为食的记录。   他也不喜欢齐叔叔,因为齐叔叔总把姬彩视为异类,不想爹跟娘好。连带自己,也不过是混了妖血的杂种。齐叔叔不想爹跟娘好,想爹娶了他那位小师妹任彩芝。因为任彩芝不但跟爹是青梅竹马,还是个绝色美人儿,从前别人皆当二人是一对儿。   娘手提一柄漆黑的砍刀,苍白平庸面颊沾染了斑斑血迹,瞧着自己儿子来,反而朝孩子微微一笑。   后来娘告诉他,要是在妖族,青儿这么大时候也该被监督狩猎了。妖族修士,管教下一代可是极严格的,可不会像人类修士那般娇气。   而那一刻,他的亲娘正在狩猎,且已然将猎物制服。   他看着姬彩手起刀落,砍了齐叔叔的一条手臂,那是齐叔叔所剩唯一的肢体了。那一刀,干脆利落,就如斩除树上的枯枝。一切嗜血,都是这样子的简简单单,干脆利落。这一幕,则深深烙印在小时候贺兰青的眼中。   他并不知道这一切代表什么,更不知晓这是自己家破人亡的开端,也是因为此事,他抛弃了姓氏。像他这样子的孩子,只有将名字改了,才能过上暂且平静的生活。让他,从此像一个幽灵,隐匿于暗夜之中。   以前娘亲也会如玉薇姐姐一样叫他青儿,可是那时候他叫洛青。   其实娘做这一切,原本是简简单单。就跟人类的猎物,猎了只野猪,也要卸去四肢,分开身躯,将肉分而储之,方便长期为食。   也许错的,是一开始不是食物链同阶的两人的结合。   不同的物种,纵然可以交流,彼此生出感情,可是并不代表真能结为夫妻,彻底结合的。   那本来就是一桩错误。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个女人疯狂的嫉妒。   齐明照的死不过是个开端,然后便是那个美艳的小师妹任彩芝。情敌死了后,姬彩也并没有收手。她已经情绪失控,彻底疯了。那也不再是感情纠纷,而是彻底的放飞和发泄。那半年间,玄府陆陆续续,有近百名大修死于非命,皆肢体不全。   而这些修士无不是修为高深之辈,内结金丹,外修五窍。其中三十七人是挺过道魔大战的前辈大修,皆为玄府能人。这些先辈大修没死于道魔大战,却莫名其妙死于玄府。   因为他们都不知晓,原来玄府藏了一个猎手,觊觎着猎物,等待机会一举狙杀。   这个猎手,人前却是个人畜无害的贤惠妇人。她蒲柳之姿,诚惶诚恐依顺着自己夫君,似已然燃烧了自己全部的主见。甚至,在洛流云为了齐明照、任彩芝痛苦流泪时,这位贤妻毫不吃醋,还默默陪伴安慰,任谁都要赞她一声好,任谁都会同情她。   如果,不是洛流云揭发自己妻子的恶行,也许会有更多的人受害,也许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她。也许,姬彩也不会死。是洛流云亲手推送她去死——   贺兰青狠狠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唇齿间不觉溢出了一股子的血腥味儿。   那么,他会死吗?就跟自己母亲一样,被那些所谓的人族正义之事,以所谓律令判死?   贺兰青泪水夺眶而出,可是,他真的不想死啊。   然后一道婀娜的身影此刻隐匿于阴影之中,这样儿的瞧着他,却迟迟不敢现身。   楚玉薇一阵子恍惚,贺兰青是姬彩之子的秘密曝光,那么就已然没有回旋余地了。   魁都判死,要六灵主投票表决,此刻已然得出结果。   六灵主,皆判死。 第029章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   “好姐姐,那木芙蓉算什么,替你提鞋也不配。不过是出生好些,哪里都不如你。可惜,这些玄府的杂碎跟红顶白,这般奉承。”   少年口中说着替楚玉薇不平的话。   虽是背后嚼舌根,然而他一派天真的模样,使得他如此言辞也只显得直率真诚。   楚玉薇摸摸他脑袋:“好了好了,我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贺兰青学她说话:“好了好了,我也没生气,我也跟你一样打赌。好姐姐,我知道,你只是羡慕她,因为她有一样让你羡慕的东西。”   被说中心思,楚玉薇脸红了红,轻啐:“你胡说什么啊。”   她仰慕宁子虚,被这位玄府仙首迷得神魂颠倒,期待成为仙首的神侍,好生侍奉他。楚婉滢竭力掩饰,却也瞒不住人,更瞒不住贺兰青。   贺兰青笑眯眯:“我知道了,你喜欢她那枚灵玉钗,女孩子嘛,都是喜爱漂亮的。”   楚玉薇辩解:“我没有。”   可那些话,却言不由衷。她自然很是羡慕木芙蓉,羡慕她的家世,羡慕她能侍奉宁子虚,羡慕她佩戴高档法器。这么木家姑娘那样子一站,自己也是黯然无色。这些话儿,楚玉薇没有说出口,贺兰青却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就为好姐姐干活儿了。   他与木芙蓉同行时候,将一些能引来森林深处凶残高级玄兽的粉末撒在了木芙蓉的身上,再借故走开。   然后他躲在一侧,听着木芙蓉的惨叫,一边咯咯笑着狠狠咬自己的手指头。   这个活儿,他其实干得很干净。事后玄府之人检验,木芙蓉也必定死于兽口。就连木芙蓉自己,那也是个糊涂鬼。   那一刻,他内心忽而流淌一抹痛快。就如他那个亲娘,享受着狩猎的快感。只不过他狩猎的不是什么低智的兽类,而是修为不俗的高阶修士。   他想起了亡母,木芙蓉那血淋淋的尸首就是他给死去亲妈交的第一份作品。   奇怪的是,他内心之中并没有什么悲痛和恐惧。仿佛他的心,生来就是这样儿冷冰冰,又残忍又冷酷。谁也不知道,木芙蓉是他第一个弄死的猎物。   等玄兽离去,他顺溜过去。那时看着血肉模糊的尸首,也没什么不适。从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如今被野兽啃个稀巴烂。那发钗却也还在死去女人头皮上,闪烁着光辉。   就是那枚灵玉钗,木芙蓉活着时候,就戴着这枚钗,这样儿的炫耀,得意洋洋。   那时候他的玉薇姐姐,也盯着那钗,微微一怔。   一种奇异的情绪攥紧了贺兰青,让他生出冲动,想要捡一件战利品。   然后他一伸手,就将那枚发钗捏在了手中。人类的猎户杀了虎,也会留下虎牙或者虎皮,作为勇敢的纪念。   钗已断,上面两颗珠子犹自灼灼生辉,贺兰青就将这两颗珠子摘了下来。   他取了丝线,打了络子,将两颗珠子编上去。贺兰青手指头提起来瞧瞧,觉得真不错。   然后,他就拿着络子给楚玉薇瞧。就好像小孩子做了什么得意事情,拿给大人炫耀一样。   楚玉薇什么都不知道,她吃惊木芙蓉的死,还没消化掉这个消息。   那枚络子在她面前滴溜溜的转,明珠闪烁光辉,楚玉薇面色变得十分奇异。   “好姐姐,你喜欢不喜欢啊?”   楚玉薇手指一松,那络子顿时轻轻的落在了地上,明珠染上了灰尘。   然后这一切一切,终究无可避免。   道魔大战之后,人族修士千年间风平浪静。若说有什么极血腥之事,除开百里聂,便是妖修姬彩一手缔造的血案。   十数载光阴匆匆掠去,对于长命的修士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那么那时节玄府的噩梦,也并没有因此消散。   贺兰青是姬彩之子,贺兰青也将花眠肢体斩去,杀人法子和姬彩如出一辙。   那么一切大局已定,贺兰青之死已然是定局。他连杀丁柔、木芙蓉、花眠,私底下还不知有多少血案没爆出来。如若容忍这个小畜生活着,那么他一定一定,会杀更多的人。   谁都不能说他配活着。   谁敢让他活着,那便成为众矢之的。   贺兰青被压出牢时,也不觉微微恍惚。既然证据确凿,那么行刑也是刻不容缓。他不必被压去魁都,各地宗门皆设斩仙台,由魁都一位灵主监督行刑即可。   所谓修士,身负异能,能飞天遁地。对于普通人而言,修士已然是仙。故而斩杀修士之所,自然也是斩仙台。   贺兰青俊秀的脸颊失去了血色,他还太年轻了,自然也是畏死的。   他眼眶干涩发疼,脸颊苍白出奇,唇瓣却是红红的。此刻他没有掩饰自己凶色,使得他平时的俊秀讨喜荡然无存。   因为惧死,贺兰青的心底也是充满了浓浓的悔意。   他使木芙蓉死于玄兽口中,将丁柔推入水中。本来他一直小心谨慎,活儿也干得漂亮。   可那一天,他杀花眠时候,就没那么冷静了。也许前两次的成功,使得贺兰青沾沾自喜,不免有些膨胀。也许,他被楚玉薇的醋吻给刺激坏了,全失了冷静。   那一天,他的好姐姐被宁子虚作践。宁子虚那个伪君子,在老婆那里受了委屈,转头寻玉薇姐姐发作。   楚玉薇再怎么口硬,心里是有宁子虚的。   他满含嫉意,看着楚玉薇遍体发软,魂不守舍连剑都拿不稳的样儿。他,都要气疯了。   这个世上,原本并不存在什么无怨无悔付出却并不求回报的。   那时贺兰青气得血发热,身发抖,内心叫嚣,好想好想要杀人。   可杀谁呢?他舍不得动楚玉薇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宁子虚这个仙尊,更连楚婉滢一片衣服角也沾不上。   正在这时候,花眠从他面前经过。花眠冷冷看了楚玉薇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讥讽之词。她虽然比较凶悍,可楚婉滢的话终究能听进去几分。所以花眠将准备开的嘲讽憋了回去,只斜斜一瞥,眼角眉梢尽数是不屑之色,旋即扬长而去。   那样子的眼神,便深深的烙印在贺兰青的心里,让他内心的杀意顿时也是有了一个落脚的皈依之处。   楚玉薇犹自心虚恍惚,并没察觉到贺兰青的异样。   宁子虚之前给贺兰青洗白,编排了之前花眠便曾与楚玉薇发生冲突。   其实没有,那时候花眠虽然路过无妄城稍作歇息,可满心都是楚婉滢的生死,哪里有什么心情干起老本行打小三。   那一日,那一刻,还是贺兰青第一次近距离瞧见花眠,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花眠鼻孔朝天,那样子看人,自大狂傲,十分看不起人的样子。而且她还是楚婉滢的心腹婢女,头牌走狗。   他杀木芙蓉,是因为木芙蓉要坏楚玉薇名声。他杀丁柔,是因为丁柔出语讽刺。最后到了花眠,居然是区区一个眼神罢了。   一个人爱上了嗜血的滋味,一开始的理由已然并不是很重要。   他实在不该那样子的不冷静,做出这样儿的糊涂事。   花眠已然结丹且开两识,这女人实是凶悍,纵然自己暗算在前,居然也是负隅顽抗。倒是让她,惹出老大的动静。   玉薇姐姐看见了,而后无妄城的弟子也赶过来。   本来他围观现场后,准备在魁都之人验尸之前溜之大吉的。可偏生楚婉滢那个女人,居然寻出半个残铃,使得他当场被擒,再无法脱身。   贺兰青是后悔,却是后悔自己不够冷静,后悔活没做得干净,后悔自己居然让人抓住不能脱身。如若从来一次,他反省的绝不会是那嗜血之性。   他的脚好似灌了铅已然动不得了,也实不想再迈出步子。只不过押送他的魁都修士却没什么体恤之心,铁链扯动,贺兰青身躯轻轻一晃,险些被扯着栽倒。   饶是如此,贺兰青也不觉颇为狼狈。他听着耳边押送自己的魁都修士凉丝丝的嗓音:“事已至此,走吧。”   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却掩不住对贺兰青的嫌恶。   “就是这个小畜生,四处杀人,跟他亲娘一样。”   “早知道,当年这个孽障,也一刀抹去了事。”   他听着这么些个嫌恶言语,四面八方,铺面而来。然而这繁杂吵嚷的声音里,却也是掩不住一声饱含担切的娇柔轻呼!   是,玉薇姐姐?   贺兰青迫不及待的抬起头,入目一道清丽婀娜身影,双眸含愁,这般凝视自己。   昨个儿晚上,楚玉薇来见过他,也这般神色复杂瞧着自己,带着丝丝哀怨,带着恋恋不舍。   他想要潇洒一些,却也是掩不住心中慌乱恐惧,只勉强笑了笑。   而楚玉薇,则觉得自己仿若已然站不稳当,泪水滚滚。   此刻,她如此送别,知晓必定是成为众矢之的,必被种种污言秽语诋毁。   可她,无悔。   楚婉滢到来时候,就正好将这遥遥相看泪眼的一幕窥在眼里。   贺兰青是杀人妖修之子,已然让人族修士十分厌恶,此刻楚玉薇现身相送,更增众人之怒。   围观群众已然升起一丝躁动,甚至有人想给楚玉薇一个教训。   今日诛杀妖孽,这小女修哭哭啼啼嚎丧,无疑是不顺民意,不给这些修士留脸。若不是此刻诸位修士界的大佬联袂而来,只怕还会生出什么乱子。   不过如今,修士界大能到此,这些修士个个也不敢造次,一时场面为之一静。   楚婉滢手指轻轻拂过了华丽的衣摆,侧头瞧瞧一旁的宁子虚。   想来宁子虚这位仙首,此刻心情自然也是糟糕透了。   看到楚玉薇瞬间,宁子虚确实倍感屈辱。他拍着胸口跟楚玉薇保证,以贺兰青的生死逼迫楚玉薇依顺自己,让楚玉薇留在自己身边。他在楚玉薇面前展露自己的魔力,展露身为玄府仙首的权势,教教楚玉薇何谓权力斗争。   可之前装的逼,就是现在打的脸,他到底没搞赢自己老婆。   宁子虚的脸都快被抽肿了。   他不但在楚玉薇面前丢脸,还在别人面前丢脸。他与魁都高层部分暗中勾结,有所往来,这些人是知晓自己要捞贺兰青的。可贺兰青是姬彩之子,姬彩是玄府修士的噩梦,更是人族修士的公敌。这个女妖死了不过十数年,仇恨还正是新鲜。贺兰青是姬彩之子,又伤人肢体,那么谁也不会人前讨骂,还为了这么个小杂种。   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作为仙首的尊严,都让楚婉滢啪啪啪,毫不留情打了个粉碎。用她那纤纤玉足,这样子狠狠踩踏在泥地里面。   此刻楚婉滢近在咫尺,犹自虚弱,沉静如水。宁子虚对她本不过是厌倦,此刻却忽而生出了一丝恨意。只要,他轻轻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让这个女人粉身碎骨。   然而,他却不能这么动动手指头。此刻他在楚婉滢的身边,纵然不必做得深情款款,亦需和善亲切。   楚婉滢轻轻的侧过身,一张美丽的脸庞就如花朵儿般在宁子虚面前招摇。   “仙首,贺兰青身为姬彩之子,今日殒身于此,不知你怎样看?”   宁子虚温声:“其母行恶,玄府悯其子,却终究不能将他教化。我等修士,内修真元,外亦有德,决不可做出什么残害别人性命之事。贺兰青不以旧事为鉴,终究不过是咎由自取。”   他神态温文儒雅,神色惋惜里带着三分义愤,当真是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来。   然而他指头却大力摩擦指关节,恶狠狠的想,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这个她,自然也是楚婉滢。   他本来也不是非要杀楚婉滢不可,纵然要杀楚婉滢,也并不恼恨她。可是现在,他一定要杀楚婉滢,而且恨透了楚婉滢。   楚婉滢称赞他:“仙首所言,真是有道理,这样子明白是非的话,真是能振聋发聩。”   换做以前的楚婉滢,那个女郎是个直爽的人,绝不会这么故意恶心他。   女子婀娜的身影,轻盈顺着登上了高台,宛如一朵轻轻摇曳的牡丹花,又高贵又美丽。宁子虚温和凝视着那婀娜背影,心里却是在骂,这心机婊不过是样子摆得好看,哪有半分从前的高贵无私。   从今以后,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敌人,无妄城也是他的敌人。   宁清荷支持这个女儿,装聋作哑,任由楚婉滢调任无妄城资源。楚凌霜修为与名声日胜,已然在修花聚气,与他这半仙之境也不过稍稍逊色。楚凌霜这所谓君子极善搏名,连看着长大女徒求肯,也不愿意稍软心肠,将玉薇弃若敝履。如今楚凌霜那清正端方之名日盛,天下人皆知晓他乃是个君子,说出的话极有分量。   楚婉滢这个女人方才苏醒,千年聚魂,看来也不会安安分分当个仙首夫人,在无妄城富贵安乐。只怕宁清荷已然部署,让其回魁都争权,助楚婉滢得灵主之位。   无妄城,已然是他这位玄府仙首的心腹大患!   此刻楚婉滢也已然盈盈坐下来,她忽而觉得这一切变得十分的通透,原书的暗线也变得清晰明了。贺兰青之事,无妄城既然不顺宁子虚之意,忤逆他那位仙首尊严。那么宁子虚便斩杀了楚凌霜,使得楚婉滢声名尽毁,以全他仙首尊严。   楚婉滢的目光,如此逡巡,遥遥望向了斩仙台。   那斩仙台以异铁铸造,上铸九根铜柱,皆印镇魂经文,以镇这所杀凶徒恶魂。   贺兰青内丹初现,只不过尚未经过三淬三炼,那颗内丹还不成熟,离真正结丹修士尚有差距。   只不过以他年纪而言,已然是显得天资难得。可惜他不知珍惜,手段残忍,终究落得个这样子的下场。   要杀这等内丹初聚的修士,则需以玄钉定入心窍、丹田、颅内,灌入九天玄雷之劲。如此方才能毁其身躯,灭其神魂,死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碎魂。如此一来,任是什么邪法异术,也已然不可能让这个修士再活转过来。修士界妙法无穷,杀一个人,自然比杀一个普通人困难得多。   也许因为诛杀修士之刑太过于残忍,故而伴随岁月流逝,魁都近年来也很少判死了。   若非贺兰青连杀几人,手段恶劣,又是姬彩之子,只怕也是不会被判此刑。   贺兰青被按住跪下,此刻他微微恍惚,竟似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他发丝凌乱,胡乱落在了面前,掩住他恐惧凶狠的面色。他低低的垂头,瞧见摆在自己面前的三枚粗粗玄钉,皆有指头粗细。   一根刺丹田,他蓦然惨叫。   楚玉薇已然不忍去看,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记得贺兰青怕疼。   一枚入心,贺兰青似也麻木。   一枚入脑,贺兰青神识已封,再无知觉。   他额贴九天引雷玄符,阵法起,天雷引,瞬间灌起身躯,使其粉身碎骨神魂俱灭。   楚玉薇咚的一下,膝盖一软,就此跪在地上。 第030章   那是昨日里的事情,那时楚玉薇去探望贺兰青。   这个少年生命已然快到尽头,双眸蓄满了绝望。他被死死锁住,看到楚玉薇来时,便急切趴在了牢门前,死死攥紧了栏珊。他漆黑的瞳孔焕发幽幽光泽,看着自己的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你,你当真,做了那些事?”   楚玉薇只觉得一切好像一场梦,有那么一瞬间,她也觉得贺兰青很可怕。   这个少年杀了那么多人,用了那么残忍的手段。一时间,这个可亲的孩子,似乎也变得很陌生。   她本不愿意相信,可他们都说是贺兰青做的,自己身边的小弟弟,还是什么妖修之子。   良久,贺兰青方才开口:“是呀,玉薇姐姐,可无论我对别人怎么样,我都是,都是真心待你的。”   他面颊透出凶恶又恐惧的神气,可对着楚玉薇,却忽而显露出可怜,显得可怜巴巴的。   “我也不愿意对你说谎,这个时候,我更不愿意骗你。玉薇姐姐,可你知晓我小时候,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不错,那时候我娘犯下了血案,可是,可是她也已经死了。那些名门正派,正人君子,是怎么待我的?他们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在我这个妖修之子上。小时候,我娘死了,爹也整日里喝酒,没人疼我,理会我。”   “我天天都被人打的。”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了唇角的伤。   楚玉薇终于禁不住走过去,紧紧攥紧了贺兰青的手:“这些魁都修士,他们,他们私底下对你,对你用刑?”   贺兰青微笑:“似我这样子的邪魔外道,那些正人君子用什么手段,自然也是应该的。可是,姐姐你还理我,肯爱我,我也是,很欢喜,很高兴的。”   有那么一瞬间,楚玉薇也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她一颗柔软的心,终于被那种一心一意依赖的强烈感情拉扯住。   她不知道自己会被拽去哪里,是拽去黑暗里?   “小时候,我被人打了,回去一个字也不说,只能一个人忍着伤回去。”   楚玉薇伸出手,轻轻抚摸过这张伤痕累累的年轻脸颊:“你小时候,就是这么倔。你爹爹呢,他也,不理会?”   “他都废了,大约害死我娘心虚吧,整日里喝酒,喝醉就叫齐叔叔,叫任彩芝,就是没叫过我娘。别人说什么,他都信,瞧也不瞧我一眼。我就算真的在他面前哭,也是没有用的。后来,有一天,我靠自己打赢了,人家长辈还反要为那些小畜生讨回公道。人家一开口,他就动手打我,往死里打。连寻我不是的小畜生长辈们,都被他吓住了。”   “他,真的想要我死的。你没瞧见他看我眼神,十分的厌恶,十分凶狠。仿佛,我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耻辱。等那些人都走了,我躺在地上起不来,他也这么样子瞧着我,拿出了剑比在我的咽喉。说什么,年纪轻轻,如此凶狠,是否跟你娘一样。他都疯了,什么玄府第一美男子,早便神志不清。”   楚玉薇不知说什么好,轻轻捧着这么张俊秀憔悴的脸蛋。   世上人皆知他凶残嗜血,谁又知晓这个孩子曾经受过的苦,遭过的罪。他们都怕他、避他,不懂他。哪里知晓,贺兰青那令人惋惜的童年。   她的母爱,如池水般的泛开。至于别的,已然挤出她善良的心,无瑕再思了。   “那你爹爹,也,也不是真的要杀你,对不对?”   楚玉薇只盼贺兰青一生,没真的那么苦。   她只盼有谁,能给这个脆弱孩子,给予一点小小的温暖。   贺兰青微微一笑:“是,是呀。他就这样子瞧着我,眼神既凶狠,又怜悯。到最后,他也没有将我这个小杂种抹去。然后,他反手一剑,自己抹了脖子。他,早就想死了,死在我面前。这样子,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我也不能动一动,直到过去两头,才有人瞧见。”   她仿佛从这张痛苦的脸,窥见当年那个弱小可怜的少年,那个和父亲尸首一起睡了两天两夜的少年。   然后,昨日回忆和眼前的场景融合在一起,足以让楚玉薇万箭穿心。   她啊的惨叫了一声,昨日里,自己十根手指头还轻轻抚摸那张温热鲜活的面颊。   她瞧着贺兰青的痛苦、难受,又怜又爱。   未曾想如今,九天玄雷引来,贺兰青已然是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楚玉薇只觉得自己好似喘不过气来,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她痛苦的攥紧了自己的发丝,吃力的抬起头。然后她便看到上首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界大修,他们个个高高在上,风姿优雅,点尘不染。而楚玉薇最爱最爱的男人,说什么会护着她的男人,此时此刻,却是在另外一个女人身边。   除开宁子虚,还有楚凌霜、苏遮、宁清荷。   这些男男女女,有的是自己崇拜的师尊,有的是喜爱她的男人。这些男人私底下也许对楚婉滢不恭敬,甚至另有一些小心思。可他们此刻,皆是是在楚婉滢的身边,而自己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眼见这些男人私底下那样说楚婉滢,本来觉得楚婉滢可怜,甚至楚婉滢那高高光环也淡去不少。可是如今,可笑的却是自己这个傻丫头。这些男人,和楚婉滢关系不同,然而他们却会站在楚婉滢那一边。   一时间,楚玉薇喉头也浮起了一抹腥甜,铺天盖地的绝望,就这样儿扑面而来。   不止这些男人,宁清荷口口声声说欣赏自己,说无妄城有意栽培,也不过是说说。   哈,区区族女,哪里比得上亲生女儿亲近。自己稍有不顺,立刻被宁清荷视为弃子。   她目光扫过了那么些人,最后定格在一张美丽的面颊之上。   楚玉薇如此凝视着楚婉滢,从前她看着楚婉滢,有羡慕、崇拜、心虚、不甘。可如今,那一双如水清眸之中,到底多了一抹仇恨。   “魁都许久未曾判死,楚婉滢,你,若不是你,青儿年纪轻轻,怎么会死?你为了一个婢女,就如此硬生生夺走一条性命,你,你其心可安?”   她听不见别人闲言碎语,无视那些鄙夷自己的目光。   贺兰青死了,她一颗心也空了一块儿。故而在人前,她也要为贺兰青鸣不平!   她面颊泛红,泪水盈盈。   宁子虚呵斥:“年少无知,不懂正邪之分,若非阿滢宽宏大量,必定要将你处置。区区一个无妄城弟子,莫要依仗公主心慈,因而不知分寸,不知进退。”   他言语虽利,旁人皆叹这玄都仙首宽容。若非宽仁之性,如何能容此等不辨正邪的妖女。   楚婉滢在一旁不屑一挑眉,不及言语,楚凌霜已然霍然起身。   楚凌霜眉凝霜雪,眼角眉梢,尽数是愤怒之色:“事已至此,你竟还不知悔改,如此行事。楚玉薇,你让我失望之极!”   他积威甚重,而楚玉薇对他也是崇拜多年。可以说楚凌霜在她心中,甚至比宁子虚更具威严。   楚玉薇一时心头一堵,言语微酸,嗓音微涩:“师尊,你不知道,你不知晓青儿有多苦——”   楚凌霜厉声:“你住口,谁无父母,谁无亲人。他犯恶行,难道旁人便不会伤心难过?楚玉薇,你实是将正邪之分看得太轻了。你如此言行,怎能不罚?”   他这番言语,让众人一阵子惊讶。   毕竟楚凌霜宠徒,也是出了名的。可是如今,楚凌霜却如此疾言厉色,当众呵斥,甚至比仙首宁子虚更加严厉。   仙首宽容,并不打算追究楚玉薇失言,可楚凌霜却如此不留颜面。   众人转念一想,也自以为寻出真相。徒儿再宠,哪里及得上妹妹。这个哥哥面上神色虽淡,可心里面更偏妹妹吧,难道真为了一徒儿,真得罪自己亲妹子。   楚婉滢却不敢脸大,她虽跟楚凌霜交往不深,却隐隐可窥这个便宜哥哥性子。那就是楚凌霜自诩清白如雪,眼睛里揉不得砂子,更容不下贺兰青这个杀人恶魔。他对楚玉薇疾言厉色,并不是不爱这个徒儿,而是身为师尊,难以容忍徒儿走上邪道。   可楚婉滢也知晓,楚凌霜改变不了什么。他棱角分明的正义,使得他说出来的话硬邦邦,又岂是多情柔软的楚玉薇能听得进去的。   果然楚玉薇收了声,可一双眸子仍然是通红,流露从不甘。   而她之所以收声,也并非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是出于对楚凌霜的敬畏罢了。   平心而论,《仙宠》这本玛丽苏大作,女主再怎么魅力无敌,至少没搞师徒恋。至少,这对师徒是仙侠文里难得正常的师徒。至少楚玉薇对自己这位便宜大哥是敬重,而楚凌霜也没什么别的心思。   旁人皆叹,只恐时候,无妄城也要处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修。   可这也是楚玉薇自己太自以为是,又不知情重。她是楚凌霜之徒,明明有大好前程,偏生这样子的作死。   楚婉滢则缓缓起身,当着众人的面,轻轻举起一杯酒,将冷酒撒在地上。   “凶手伏诛,我问心无愧。却只盼望,逝者安息,再无怨憎之苦。”   她眼眶忽而微涩,却不至于人前失态。   旁人见着,也是无不唏嘘。花眠本是楚婉滢之仆,相隔千年,忠心不改,可叹竟死在贺兰青这样子的小畜生手里,实在是令人惋惜之极。   而此刻宁子虚,亦是一脸惋惜,可他眼底深处流淌一股子寒意。   那种无力的感觉,似又涌上来。心爱的女人饱受折磨,而他却不得已要视若无睹。   身为玄都仙首,他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子感觉了。   夜色渐浓,青鸾则轻轻取出一枚小小匣子,里面有一枚新制的凝魂香。   修士有飞天遁地之能,有长久寿命,有无尽能为。故而但凡修士,他们的神魂也比普通人强上许多。故而他们纵然身死,也常常会死得不彻底,残魂流淌于天地间。尤其是死于非命的修士,除非九天之雷扫荡,一多半会因而生怨。待凶手殒身,这些残魂方才能够失去执念,就此消散,得以解脱。   通常魁都的修士,会在人死之处,放一枚香,凝结一些灵魂消失前的残存记忆,用以亲友回忆。   故而称之为,凝魂香。   贺兰青死时,花眠的凝魂香已成。   楚婉滢叹了口气,打开了匣子,取出里面的小小线香。   香中无魂,所存无非是一些记忆。点燃后入眠,便能瞧见。待到第二日醒来,香已焚尽,便是再无痕迹。   她将花眠的香就此点燃,很快一阵子的倦意就如此的涌上来。   伴随着一团雾气,然后她就看到了花眠,那是小时候的花眠,五官依稀已然有长大后的模样。   那是一处小城,两名风姿秀雅的修士路过,正好遇到当地一处恶赖。男子轻轻一根手指,便将那恶赖推在了地上。四周围充斥着欢愉的笑声,并且七嘴八舌恭维仙师。   人堆里有着一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本来挤进来看热闹。正如她说的,穷人家孩子鞋都没有一双,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街上挤人堆里看热闹,一文钱也不必花。可谁能想得到,吃瓜居然吃到了自己的身上,如今被人讥讽的居然是她那位恶霸亲爹。   这段往事,花眠曾经也和楚婉滢说起过。   那时候,花眠风轻云淡,并不在意的样子。可是那个故事,花眠也只说了一半。   她看着自己亲爹,面上既解气,又悲愤,似乎也还稍稍有些难过。毕竟,那是她的爹。纵然这个爹,回家经常打女人,可一大家子也得指望他活。   此时此刻,亲爹却如此的丢人,成为众人的笑话,被人指指点点。   然而此时此刻,躺在地上的恶赖忽而瞧见了自己的女儿,他眼珠子一亮,忽而来了精神。   “呸,死丫头,你看什么看,看你爹被打,你也不扶一把。”   亲爹把她打了一顿,还打得十分起劲儿,打得很是用力。她性子倔,也咬着唇瓣没有说话,眼死死的流转恨意。   此刻花眠年纪还小,可是什么都懂了。她知道,自己这个爹打她,并不是因为自己没去扶他一把,而是为了讨回面子。看啊,他还能打女儿,还有个弱的让他欺辱。这么一下子,面子岂不是圆回来。   那天晚上,女孩子瞪大了眼珠子,咬了唇瓣一下,忽而便有了自己的主意。   她收拾了包袱,她要去修仙,要改变自己命运。等自己有了实力,一根手指头都能干翻自己的渣爹。   跨出家门的时候,花眠还朝着屋里吐了一口口水。   楚婉滢听着她内心的声音: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花眠的记忆是零碎的,凝神香本就凝聚着她生前深刻的记忆。一转眼,她就看到了花眠来到了无妄城。   她也看到了“自己”。   那是第一版的楚婉滢,意气风发,美艳不可方物。这位无妄城城主女儿,一身红衣,耀眼而魅力。   可最吸引人的,不是她的气派,而是那一双清澈的双眸,干净得纯粹,明媚得让人温暖。   楚玉薇也是干净的,可楚玉薇的干净很浅,“自己”那份干净却近乎纯粹。   仿若历经岁月,也是仍然有着孩子般的天真。   这让楚婉滢很是惭愧,她人前再怎么凹造型,可是和第一版的人设是有差距的。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庸俗的资本家。她在现代社会遵纪守法,也不吃霸王餐,算是个奉公守法好公民,可也仅此而已。   只瞧一眼,她居然有点理解楚凌霜。   和正版比起来,自己确实像个高仿,一看就不是原版的妹妹。 第031章   稍有阅历的人,都能分辨出两人不同。那么楚凌霜拒绝签收,也是情理之中。   反倒是宁清荷,宁夫人对自己太好了。   这个时候的无妄城,已经在草有教无类,不问出身的地方设定。这对于花眠这样儿的贫穷少女,自然也颇具吸引力。最重要的是,只要你根骨出色,无妄城还包三餐一宿,又不必签卖身合同。   如此洞天福地,自然也是要留的。   这个世界,原本没有什么真正的净土。不过在宁清荷与楚氏兄妹努力下,也竭力让无妄城种种,显得公平一些。   也是机缘巧合,花眠来到此处,便停下自己脚步。   她离开家乡,千山万水来到东海,就是为了图一个前程。她也不想再在家乡街头看一文钱不花的热闹,因为免费的其实是最贵的。这样子没营养的白看的热闹,实则是浪费时间,消耗生命。人生苦短,最珍贵的本是时间。若不能趁着青春年华好生进取,便不能够踏足修士之列续命,那么百年之后就会化为一杯黄土,哪里还有千年万年的寿元?   只不过修仙毕竟是桩很时髦的事情,多少修士家族,苦苦煎熬,妄图创造奇迹。一人飞升,全家上天。   无妄城虽号称有教无类,兼容并收。可花眠毕竟出身太低,不大上得台面。所谓无类,大家理解意思是惠及被大门派压制的小家族,而不是肉身凡胎,家族从来没有过修仙记录的花眠。   便算乡绅富豪,乃至于诸侯国君,凡人贵族子弟跑去修士界也要被狠狠洗刷。人世间再富贵荣华又怎么样?若要那超越凡人的长久性命,若要那飞天遁地之能,自然需要抛去尘世骄傲。凡世的富二代越界跑来,能把上修士门派大腿,做个撒撒水关关门的下人,已然是福缘不浅。   而花眠,连凡间的富二代都算不上,不过是无赖的女儿。她出身寒微,自然没有高尚的品德,亦无温和性情。   这样子的人物,谁能瞧得上她?此女品行不端,纵然是修为有大成,必定也是个恶修。所谓,能力越大,危害越大。   此刻修士界正值多事之秋,道魔大战。这般动荡之秋,一多半亦是晋身之机。可这样子的机会,似乎也落不到花眠头上。不过谁让花眠天分好,会争着出头,刷存在感。更重要的是,她来的是无妄城,遇到的是第一代的楚婉滢。楚婉滢1.0又是个很不错的人。   若不然,花眠再会刷存在感也是没有用。   故而楚婉滢1.0实是对她有知遇之恩,赏识之情。   台上的红衣女郎衣衫翩飞,宛如一朵轻轻展开的艳色牡丹,她仿佛在云端,眉宇间却有着温柔和慈悲。仿若,是这血色世道唯一的温润亮色。   旋即画面一转,此刻已然是千年前道魔大战的激烈之时。   战场斗法,花眠替楚婉滢挡了一记,受伤颇重。   此刻的花眠已然凝丹初结,一淬一锻,虽未大成,眼底已然是有那奕奕神光。   她之所以替楚婉滢1.0挡这一记,乃是因为楚婉滢待她甚好,故而对这位东海公主心存感激。她没把初代楚婉滢当上司,因为没有哪个社畜会为了上司去死。也许她心里,是将这位东海公主当朋友。   这些话花眠嘴里没有说,心里却是这样想。她既然把对方当好友,有些话才想和她说。   原来这时节,楚婉滢1.0已然是有了一个心上人!   这让入梦的楚婉滢吃到了“自己”的大料,不觉惊讶非常。   没想到花眠往日里的记忆里面,居然隐藏着这样子的一个秘密。   千年前的花眠,已然是八卦小能手,已然颇有做狗仔侦探的天分。而这个秘密,甚至连宁子虚也不知晓。   这也不足为怪,古来崔莺莺和张生相会,瞒不过身边的红娘。好似花眠这种跟初待楚婉滢形影理不离的下属,料才是知道得最多的。   原书误她,《仙宠》里面讲楚婉滢爱宁子虚爱得死去活来,没想到其中竟颇有水分。   此刻楚婉滢还不知晓宁子虚搞坏初代自己的事,可已然秀眉轻拢,已然是生出了几分疑窦。   那么“自己”从前心仪的男子,又会是谁呢?   一道身影顿时浮起在花眠的脑海,使得花眠不由自己的打了个寒颤。   一袭银衫,对方带着一张狰狞的修罗面具,蕴含不尽深邃,带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他面上面具不尽恐怖,可身段儿修长俊美,带着文士秀雅。   楚婉滢自然不认得这人是谁,可她呆在花眠的记忆之中。花眠自然认得这个人,且所有人族修士皆因而生畏。   此人,正是魔人之主,魔门之王六梵天主。   据闻六梵天主本来面目颇为漂亮,甚至太过于文秀。也因如此,故而他以狰狞面具为掩,以增自己威严。毕竟魔人之中,以实力为尊,讲究弱肉强食。一个男人,若生得太过于漂亮貌美,似乎也并不是一桩好事。   然而此人,却是历代魔主中最聪明,最狠辣的一个。死在他手中修士,不计其数,乃是人族修士的大敌。   花眠并不是胆小的女人,可是回忆起来,却不寒而栗。   可能因为对方太狠太强,故而令人不寒而栗。   正因为如此,他也是一个正派女修绝对不能有半点牵扯的邪魔。就算是初版的楚婉滢,若与此魔稍有牵扯,则必定也是会万劫不复,人人唾弃。无论怎么样的好名声,皆会被毁于一旦。   甚至于,关系没到那份儿上,花眠提醒一二,保不齐就被杀人灭口。   可她担心1.0,也相信1.0。   “自从上次大战,你与那,那魔头共坠魔渊,我就瞧出不一般。我的大小姐,你可别糊涂,那些魔人是漂亮又聪明,可怎能沾染?”   花眠有着挖料的敏感性。   眼前的女子红衣翩翩,那美丽的面颊并未曾生出羞涩的红晕,只不过稍有几分复杂。   “他口才了得,颇具魅力,且很会说服别人。若非如此,也不会成为历代魔主中最可怕一个。那也不会,生出吞并人族的勃勃野心。与他相处,当然是能感受到他的魅力。”   “可是——”   “可是我心如铁,此生为敌,是绝不会改。”   她轻轻抽出了自己的佩剑,赤手握住,血缕缕渗透。主人的血,也是染红了那把剑,也显出这个女子坚决的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无论他怎生花言巧语,善于言辞。我知晓,我和他,本不是一条道。”   那抹坚决的艳红,就如此深深烙印入花眠的眼,烙印入花眠的心。   楚婉滢吃了这个了不得的大瓜,一时也不觉目瞪口呆,心神恍惚。   “自己”还真是厉害,搞事就搞了个大事。   新版楚婉滢已然消化了若干知识,自然知晓这个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再然后,便是初版楚婉滢在大婚之日,替宁子虚挡剑而亡。   此事花眠认定是六梵天主醋意大发,不容心爱女人嫁人,故而差使魔人刺客,刺杀新郎,却伤及心爱女人。   以后多年,人族修士也觉得六梵天主此举不可思议。毕竟那时候,魔人占据一定优势,而人族也决意妥协,本也暂且议和,消了战事。没想到六梵天主居然撕毁协议,如此行事。   旁人觉得是六梵天主太过于野心勃勃所致,花眠认定是争风吃醋。   楚婉滢却隐隐生出一抹怀疑,只觉得此事另有内情。   初版楚婉滢死了后,人族修士诛杀六梵天主。大战弭平,大家投入了战后的建设中。   而这个时候,花眠也离开了无妄城了。   这个时候,宁清荷已然退居幕后养伤,无妄城正式交入楚凌霜的手中。   花眠骨子里也有些市井之气,和这位古板的楚城主不大合得来,觉得自己在无妄城也出不了头。   赏识她的东海公主已死,花眠便离开无妄城,另寻山头。   这个时候的她,不但内丹已臻完美,已然开始冲击神窍。道魔大战,她也积累了一些名声,更结识了白云娇,已然和这位盟主夫人勾勾搭搭,一拍即合。   万剑盟风气不怎么好,可花眠不在乎,她还混得如鱼得水。   无妄城的规矩多,可没万剑盟这样子令人放飞。   白云娇赏识她,喜欢她,而她也要为这位盟主夫人做一些额外的事情。她手上沾的事情,许多不大见得光。她要为白云娇捉拿那些胆敢接近万雨笙的莺莺燕燕,但不止于此。   白云娇是个有野心有手腕的女人,也想栽培一个忠心耿耿不择手段的心腹。   偶尔,花眠也会想起那位温柔宽厚的东海公主。她是那样子干净,于自己有半师之谊。花眠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好的人。一开始她也羡慕嫉妒初代楚婉滢,毕竟身为同性很难不加以比较,可也被对方真心折服。   如果她在,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一定是会很伤心吧。   可惜,谁让她已经死了呢。以宁清荷之力,也没办法让她活过来。   正直善良的人都死得早,有权有势才是最实惠的。   然而她的心里面终究有这么个人,有一些太过分的事情,她终究是不会做的。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非黑即白,那些灰色的事情,便是自己不做,白云娇也会找别人。她唯一能坚持的,那就是自己手里不沾人命。至少这个底线,她还是坚持的。   似乎这样子,总归对得起当年那位红衣女郎的善意。   直到,玲珑仙之事。   那一天,白云娇去捉柳丝雨那个小三,落了个空,顿时将怒火发泄在不肯说出柳丝雨去向的玲珑仙身上。   “仙子果真心高气傲,很了不起啊,连我这个盟主夫人,也不大瞧得上。只不过,我虽容得你,只怕身边的人也瞧不过眼。”白云娇唇角透出了一缕冷笑,妆容犹自端庄,眼底却透出了嫉意。   盟主夫人自己是不必动手的,却有花眠代劳。   玲珑仙面色大变:“堂堂万剑盟,怎能动用私刑,任意欺辱?”   她明明怕了,却竭力做出不怕的样儿,仿佛这样子使得自己显得更有气势。她一向备受尊敬,也忍受不了这般羞辱。   但花眠知晓,玲珑仙今日必定要受辱。白云娇今日甚至不是为了那柳丝雨,而是本就冲着玲珑仙。花眠跟了白云娇这么久,自然能摸准白云娇这位盟主夫人的心思。   玲珑仙和万雨笙并没有私情,她断然拒之,万雨笙自命风流也不会强睡。可不睡比睡更让白云娇生气,因为这显得万雨笙对玲珑仙不是图色,而是有情。显得玲珑仙是她夫君心口一片白雪,干净无瑕。她本要寻个借口为难玲珑仙,可玲珑仙素来行事干净,也抓不住发作之处。   等来等去,白云娇终于等到一个机会。玲珑仙别的什么行事皆干净,怪只怪她心肠软,没能和做小三的手帕交断干净。怪她居然胆敢帮衬柳丝雨,帮着柳丝雨逃。当然这个借口也许并不完美,可是白云娇已然是迫不及待了。   来之前,她已然嘱咐过花眠:“玲珑仙子果然自命不凡,花剑主,你呀,可要替我出一口气。男人瞧女人,说什么瞧人品瞧性情,瞧得还不是一张脸。”   她要花眠毁了人家一张脸,花眠性子好,手下留情打了两耳光。   玲珑仙果如白云娇所言自命不凡,她不可置信得看着花眠,含泪双眸含着屈辱与愤怒。   那样子的眼神,竟似使花眠心尖微微一颤。   旋即花眠安慰自己,毕竟她已然手下留情。若自己不动手,白云娇还会让别人动手,别人动手,便不会留情。   有些事情,自己不做,旁人还是会做,还会比她做得更狠。   再者柳丝雨私德不检,是玲珑仙自己作死,怪得着谁呢?   这么想着时候,她内心最后一丝伤害无辜的愧疚也消失无踪。   玲珑仙泪水涟涟,指责白云娇的霸道。而白云娇却不以为意:“玲珑仙子这般生气,求盟主为你做主就是。再不然,求玄府,求魁都为你做主。我这个盟主夫人,也不会跑。”   可白云娇明明知晓,这等争风之事玄府也不会重视,而若万雨笙出头,那玲珑仙也是名声尽毁。   那么打了也是白打。   她还觉得花眠下手轻了,难道怕惹出事?怕什么,纵然有什么事,有她这个盟主夫人在。   这些玲珑仙也明白,故而她眼底含泪,隐隐透出几分绝望。   那样子的眼神,扎入了花眠的心底,使得她袖中手掌轻轻的颤抖。   这种事情,她不是第一次替白云娇做。可是,可是玲珑仙却比那些女子都性烈,她性子比别的都要强,故而含辱寻死。她性子也比别的人都弱,旁人还好好活着,她却已然没要自己的命。   得知玲珑仙死讯,花眠一阵子的恍惚。   她,到底在做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白云娇却不以为意:“打她两个耳光,又没真毁了她脸,就娇滴滴去死了,也是被那些男人宠坏了。”   旁人怎么议论,盟主夫人怎么会放在心上呢。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日子照样要过,盟主夫人还准备升升花眠的官儿。恰好万剑盟的奉剑长老坐化,留出一个坑儿,盟主夫人便想花眠顶上去。   花眠入万剑盟,就等着这一日,可这一日当真到来,她却也是一点也不开心。   她忽而怀念,那是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呆在无妄城的岁月。无妄城的日子虽然清苦,可是,似乎也是干净,如白雪一般的干净,似乎一切都很简单。   楚婉滢聚魂重生的消息如此传来,她忽而觉得,这都是命中注定。   就好像,自己本就应该回去。   白云娇十分恼怒,临阵换将,让她措手不及。   她也实在不明白花眠是什么样脑回路。   “咱们修士,纵然寿命活得长,也没几个千年。你赶着回去,做奴作婢,自甘下贱?你那位旧主子有无妄城护着,何须你凑热闹?”   花眠知晓白云娇的性情,表面上应和,生怕盟主夫人搞死自己。一转头,她却收拾包袱,跑得飞快。   等白云娇回过神,花眠脚力好已然跑到了无妄城。   然后就是星光下,花眠踏剑而来,寻觅到楚婉滢。   她微微一笑,心里其实很开心,以为一切会和以前一样,重新开始。纵然她身上还残留几分呆在万剑盟的尖酸匪气,可她也会慢慢改,变成,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她也愿意,听楚婉滢的话。   和千年前的一样,那时候自己侍奉楚婉滢,听着公主的话。那样子,本来才是最最幸福的。   然后花眠的影子也渐渐的淡去,可她眼底,不知怎得,竟尚有几分纠结。   楚婉滢是个聪明的女子,轻轻说道:“逝者已逝,也活不回来。但,若有什么可弥补的,我尽力为之。”   然后,楚婉滢便醒过来。床头香已尽,窗外天已明,昨日魂忆皆是消逝,似随着一场梦就此清散。 第032章   东海,魁都,地狱岛。   此处本是关押重犯之所,人族修士也是谈之色变。传说这里面的魔头要是放出来,整个修士界都会毁灭好几次。单单一个百里聂,已然是可怕之极。   也正因如此,地狱岛四周海域多设咒术,海水颜色一片漆黑。   冰冷带着腥味儿的海风吹遍了地狱岛,却吹不进这地下行宫。   此处宫室建于地下,日夜无光,只靠墙壁上镶嵌的一颗颗夜明珠照明。那些明珠光彩明润,将这斗室之中照得如同白昼。   一枚狰狞的修罗面具,就供于玉架之上,观之凶狠得紧。   而这张面具,便属于曾经的六梵天主所有。只不过伴随这位魔主殒身,此片面具便落入了人族修士之手。   六梵天主是绝代凶神,传闻这枚面具也是蕴含无上凶性与魔力。纵然魔主身死,这张可怕面具的魔力似乎也并没有消失。   千年前道魔大战结束之后,这枚面具曾由雪山大光明宫圣主霍天所得。   这大光明主霍天亦正亦邪,只不过道魔大战站队成功,可巧站在人族这一边罢了。他性贪婪,好诡邪之物。六梵天主殒身之后,他便将这修罗面具据为己有。   可没曾想,有一天,圣主霍天带上这修罗面具,宛如疯癫一般连杀门徒两百人。他似已然失去了理智,化为了嗜血狂魔。待这张面具揭去时候,他已然血肉消竭,油尽灯枯。   然后,这片沾血的面具,便幻化着嗜血的魔力,辗转几番,最后终于镇压于魁都。   别人都说,只怕是六梵天主死后魂魄不散,犹自在旧日里面具作祟。   凡人之中,一些较凶悍的人物,死后怕也有凶魂作祟。更不必提修士,修士灵体更胜凡人百倍。而六梵天主放在修士之中,也是力量极强的绝世凶魔。   这样子的凶魔,纵然传说已然身死魂灭,却总有修士心存惊惧。他们怀疑六梵天主仍有残魂存世,等着卷土重来。   只要六梵天主有一缕残魂,他或转世重生,或寄体夺舍,总之仙侠世界总是有诸多神奇妙法,让一个肉身灰飞烟灭的凶魔再临世间。   陆华踏入此地,目光触及那枚魔主修罗面具时候,饶是他身为魁都六灵主之一,也不觉眼皮跳跳。   六梵天主已然殒身多年,可是那张面具,似仍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魔力,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陆华并非寻常之辈,他亦是千年前道魔大战存活下来的大修。身为剑修,他右手小指之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痕,细若发丝,仿佛毫不起眼。单看他的手掌,便会觉得那道红痕人畜无害。可这道红痕却也是慢慢的蜿蜒爬上了陆华的身躯,到手腕袖口之际,那红痕已然是有钗身粗细。   陆华知晓,自己衫下的红痕,是越来越粗,蔓延到胸口时,已然有二指来宽,极为狰狞。   离他心脏,不过两寸,这已然是生死之间。此痕再进两寸,他便已然殒身那次大战之中。   以他魁都灵主身份,天下名医皆可求之。然而任是如何厉害的医修,也医不好这道剑气。因为这是当年最终决战,六梵天主所留。那时节,陆华灵剑已毁,被六梵天主轻轻一按,真气以无坚不摧气势催入身躯之中。若非别人分去六梵天主的注意力,他怕也不能活命。   就是这道剑气,使得他修为从此停滞不前,使得他这位天才剑修再无法使出无念剑诀最后一式。   那时节,他重创倒地,一动也不能动。   他瞧着魔主穷途末路,重创之余也不减威势。而人族修士,皆被其威震慑。   若不是六梵天主似因什么事,走火入魔,已丧四成功力,也许他们已然被魔主宰得干干净净。   其实到现在,陆华也觉得这桩事情不可思议。   那六梵天主虽不是修无情道,可魔人的枯心禅却讲究心如止水,不动如山,虽有爱恨却无损灵台清白冷静。是,什么事情,让这位魔主不冷静了?也是,他若冷静,也不会派遣刺客去杀东海公主,撕毁本来定下的和平协议。   那时,魔人之中也有叛徒,被宁子虚说服,暗中捣鬼。   这同样令陆华不可思议,宁子虚又能拿出什么筹码,使得内部魔人放弃整个族群利益勾结人族修士?搞得现在一票魔人还在阴山吃土,过着贫穷且无序的生活。   总之,如非六梵天主身躯有恙,又被自己人暗算,也许便是人族修士被宰个干干净净。   如今陆华凝视这张修罗面具,似仍能遥遥感受到当年六梵天主的无上威势。想起对方浑身是伤,犹自倨傲端坐,临死前面无惧色,一身血污,却犹自冷笑。   “我身虽陨,其魂不灭,千年万年,必报此仇!”   然后,如今的仙首宁子虚便手执天狂剑,割下了六梵天主的头颅。   道魔大战之后,他心如止水,什么事情也都没什么兴致。魁都的暗潮汹涌,他也不大理会,只专注自己。   然而有桩事情,是陆华觉得不可理解的。那就是当年百里聂,只自己一人投票判死。   百里聂出身于枯云山宗,是自道魔大战后第一天才。此人出生之际,修士界历经大战,正进入欣欣向荣的恢复期。诸如东海无妄城、以及盘踞枯云山脉的枯云山宗等等门派,展露出新的生机和活力。   可枯云山宗其命不幸,天降百里聂这个小畜生,使得枯云山宗运势尽毁,到如今再无光辉。   而百里聂,是极有可能便是六梵天主残魂再生,凝结于这世上的绝世凶物。   此子纵然隐匿一身魔气,藏身正道,却终究难掩其凶残之性,为祸世间。   他人躯魔魂,终究是个异类,必有异心。   然而人族修士却因为种种难以启齿的利益,涉及一些利益纠纷,竟将百里聂囚而不杀。   念及种种,陆华纵然心硬若铁,一瞬间心尖儿也不觉升起了一股子的挫败感。   此刻他凝视面前修罗面具,鞘中宝剑似感应到主人心绪,不觉嗡嗡做响,剑气蠢蠢欲动。有那么一瞬间,陆华因为仇恨,想要拔出自己的剑,将面前这张邪气森森的修罗面具劈成两片。   可他却知晓不能,因为这张修罗面具似仍然凝结当年六梵天主的魔力。魁都希家,世代传承的天狂剑,似也无法将这枚面具劈开。倘若竭力毁之,只恐怕神剑有损,怕是神器与这张面具齐毁。   当年这把天狂剑借给宁子虚,宁子虚以此剑斩杀六梵天主。可这面具却不知是何材质,竟难以毁之。   陆华人前虽没说什么,心里却隐隐觉得,当年六梵天主临死前的诅咒说不定便是真的。   一股难掩的战意,顿时涌入陆华心头。使得他仿佛被人蛊惑一般,轻轻伸手,探向了面前的修罗面具。   也许他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将此物毁去。   在他手指将要触及面具时候,他忽而听到动静。一瞬间,陆华神思一清,不觉飞快的缩回了自己的手。   来的是地宫主人,而修罗面具既然容他保管,自然证明此人在魁都地位不俗。   想到这个人,一瞬间陆华眼底也是不觉透出了惋惜之色。   魁都与玄府如今并立于世,共掌人族修士,护天下安宁。只不过,这两者之间,也有着极微妙不同。   当年创立玄府,是各大宗门领袖共举之,联合执行各大门派诸般事务,进行利益分配。   而魁都,则是东海第一大族希氏一族所创立。   希家乃是存于当世的古老世族之一,行事清正,族内又颇多异术,故而也是受人敬重敬畏。希家本是隐门世家,只不过当年道魔对立,世道纷乱,故而出世理世,以清时局。   彼时因各门各派无瑕以顾,不免让些修士败类,为祸世间。希家创立魁都,惩善罚恶,更招揽天下义士共襄盛举。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希家更主动交出领导权柄,设六灵主,共治魁都。而希家,只保存区区一个灵主之位而已。   如此,魁都方才令天下修士心服,更传承绵延至今。希家虽只占据魁都六分之一的席位,却俨然魁都精神领袖,更备受世上修士敬重。六灵主中,唯独希家所占据的灵主之位,是由希家家族传承。其他,就基本是考公的位置。   此刻这地宫主人,正是这一代希家之主希光。   明珠光辉微润,映出一张英俊面容。他久居地下,面颊不免有些苍白,少了几分血色,五官却委实极耐看。只可惜这份稀世之姿,却常年隐于地下,与黑暗冰雪为伍。   世人皆知,这一任希家少主练功出了岔子,故而只能久居地宫,不见阳光。   陆华这般想着,眼底惋惜之色也不免更浓一些。若非有此缺陷,世间之人吹捧的,也不会是那位仙首宁子虚了。宁子虚虽风度翩翩,一举一动力臻完美。可宁子虚纵然再做得如何的完美无缺,却也是终究添了几分匠气。不似眼前希光,浑然天成,不带半点人工雕琢。   这位地宫主人,纵然久居地下,却有一双令人安稳的眸子。那双眸子沉静之中,似也带着几分悲悯暖意,一如希家历代祖先。   希光武器是剑,修的也是剑道。小时候,陆华也曾指点过他。那时候希光不过十二三岁,是个小小的少年郎。陆华却发觉此子不俗,年纪轻轻,却给予陆华一种瀚海般深邃的感觉。那样子的感觉,至今让陆华惊讶不已。   可惜,希光身为剑修,他一只手莹白如玉,另外一只手却是焦黑如墨。   那焦黑的手,乍然一看,就宛如碳化的枯枝。树枝被烈火熏烤之后,呈现失去生机的深黑。不过若然细看,那墨色的手掌,却似隐隐透出如玉之辉,晶莹生润。   希光之所以这样子,乃是因为他以前被人暗算,沾染了魔气。如今他虽可压制魔气,却已然被废了一肢。   洁白宣纸之上,若增了一点墨水,自然也是格外的扎眼。同理而言,似他这般出色之人,竟有此残疾,更令人越发惋惜。然而希光眼底却是柔和平静的,既没有愤世嫉俗,也没有自怜自伤。   此刻到了正午,每当这个时候,地宫方才能从一道小小孔隙透入一抹阳光,前后不过一刻钟。   盖因修罗面具封印于此,故而需引一点天光炎气入地宫法阵,以镇妖邪。   希光见不得阳光,他也取出了一片轻纱,轻轻系主,遮住面孔。   “陆叔此来,想来必有什么要紧之事。”   陆华轻轻点头,也不觉猜测起这位希家少主的心意。魁都表面上看上去如一泓湖水,平静无波。可平静的湖面之下,其实也是暗潮汹涌的。陆华也禁不住想,这位魁都的精神少主,究竟是对那位东海公主楚婉滢有何想法?   是,贺兰青是很该死。不过魁都既然让百里聂活着,脸早就不要了。那位玄府仙首宁子虚要留贺兰青,这在魁都高层也不是什么秘密。如果不是因为眼前希光,也许贺兰青仍然会死,可大家投票也不会这么一致。那也不会六灵主,皆判死,将宁仙首的脸打得啪啪响。   而希光自打生病,常年隐居于地宫养病。他与楚婉滢根本不相识,为什么要为这位东海公主撑面子?还是,仰慕她的为人?   也许有这样子的猜测,故而别人对楚婉滢的前程,也是生出几分好奇。莫非,这位希家主人,另有一些想法?   若不然,希光多年也未曾干涉什么事,许多时候他那一票弃权,为什么此刻又出手?   既然希光之意,便是判贺兰青死,其他几位灵主自然决计要给他颜面。   这些微妙之处,别人不敢问也不好闻,可陆华是个直接的人,便也没那么多顾忌了。他直接说道:“千年前东海公主殒身,这灵主之位,便由着其徒苏遮代之。如今楚婉滢归来,这灵主之位,又该如何?”   平心而论,楚婉滢方才聚魂重生,记忆不全,技能缺乏,又久未曾沾染世事。既是如此,抛却师徒名分,楚婉滢是不及苏遮合适的。然而人家千年前,是被魔人刺客刺杀,是为了人类大义牺牲的。如今她方才苏醒过来,就给她这么整,感情上合适吗?旁人是否会觉得,魁都不讲情理没有人情味儿?   那么希光开口,替楚婉滢保驾护航,又或者让楚婉滢占据灵主名分,苏遮为其下属替楚婉滢打理事务?   一时间,陆华也有点纠结。   不过当他对上希光眸子时候,那目光里并没有什么犹豫,他便知晓希光早就有了决断。   此刻东海鸾鸟拉车,香车一路行驶,已然到了玄府。   那守山门的修士尚自迟疑,却见马车之中伸出一片手掌。那片手掌纤纤,虽似孱弱了一些,却如一片吐蕊的兰花,甚是美丽。   如今这片手掌食指之上系了一根红线,红线之下坠着一枚晶莹剔透的令牌。   一见这枚令牌,山门的修士顿时也是露出了震惊之色,面色顿时也是添了几分恭顺。   那手缩回去瞬间,帘子轻扬起,却也窥见一张美丽的脸庞。   早听闻这东海公主楚婉滢生得国色天香,美丽非凡。如今一见,果真也是名不虚传!   待香车驶入,那修士还魂不守舍,消化自己的信息量。   伴随这位东海公主楚婉滢聚魂重生,接下来发生种种之事,宛如一场狗血大戏,令人目不暇接。先是楚婉滢身边婢女花眠被人极残忍的杀害,后又查出是城主女徒身边一位小妖修。这小妖修惨遭扒料,原来竟是当年凶修姬彩之子。   如今殒身,杀人偿命,原本也是罪有应得。未曾想,此事并未完结。   无妄城主楚凌霜,乃是清白如雪的性子,事后不免追究他那个女徒楚玉薇。   那楚玉薇眷念结义之情,竟一时糊涂,替贺兰青遮掩杀人之事。当时无妄城修士将贺兰青堵个当场,既然如此,大约也能清楚贺兰青杀人之事。可楚玉薇,竟然并未检举贺兰青,将他杀人的恶行咽在了肚子里面。   再加上之后楚玉薇处处为贺兰青奔走,欲图保贺兰青性命。   如此种种,加起来也总显出楚玉薇正邪不分。简而言之,楚玉薇在师尊面前做了伪证,楚凌霜自是要责罚于她,且要楚玉薇认错。   以楚凌霜的性子,这已然是对楚玉薇从轻处置,宽容到了极致。   谁想得到,楚玉薇口口声声,说什么受罚可以,认错不能。她重情重义,何错之有?   乃至于,竟闹得不可开交,楚玉薇竟要闹着破门而出,宁可断绝师徒关系。   而楚凌霜,亦是那等眼睛里揉不得砂子的人。破门而出,可以,无妄城本也是不拘弟子去留。然而楚玉薇该罚仍然要罚,是绝不饶她罪过。   楚玉薇这个女徒,当时很是硬气,一转眼,居然跟玄府的洛蕊仙子跑路。她光速飞奔到玄府,据说还要拜洛蕊仙子为师,另抱一条大腿。   守山修士彼此对视,挤眉弄眼,内心八卦之意更浓。   莫非,东海公主是来玄府寻楚玉薇出气的?这仙尊宁子虚似也不欲追究此事,没想到仙尊夫人却不肯罢休,还不知晓会闹成什么样子。   据闻那楚城主前任女徒性子倔强,楚楚可人,想来,也是要受些委屈的。   方才窥见楚婉滢的弟子,却忽而怔了怔,稍有恍惚。只记得这位仙尊夫人不但生得美丽,一双眸子更是恬淡秀润,似乎也不是很凶狠的人。非但不凶狠,对方似乎还是那种一见便觉得和顺可亲的人。   而楚玉薇得闻此事,更不免一咬唇瓣,心里发虚。   想来,自己逃出东海,拂了师尊,不,拂去楚凌霜的颜面。她只是未曾想到,师尊竟如此无情,楚凌霜竟非要她认错,要她认贺兰青该死。   这刑责,她本来准备咬牙受了,以示自己的倔强。   然而眼前的洛蕊仙子,却将她捞出来,带她回玄府,并且给予她安稳与关怀。而她心灰意冷之际,自然也不能拒绝这般关怀。   楚玉薇对她感激万分,更不愿意连累于她,忍不住说道:“仙子,一人做事一人当,玉薇愿意出门担罪。她,她毕竟是仙首夫人——”   楚婉滢权势滔天,气焰嚣张,她是深有领教。既然如此,她岂能连累洛蕊仙子。   玄府名下分十二府,每府各司其职。而洛蕊仙子则是十二府中花府府主,她面目温雅秀美,可那份温雅也不过是绵里藏针,带着一份不好相予的尖锐。花府司医药,洛蕊仙子身为医修医术精湛,更遍体花香,人缘颇佳。这样子的有本事美人儿,自然也是有几分傲气。   楚玉薇这些话儿,当然是对她的某种质疑和挑衅。   她微微一笑:“东海公主好大的面子,只不过,玄府可不是无妄城。我瞧楚婉滢的气度,也不过如此,心胸狭隘如斯。一个小小的女弟子,她还从东海追来玄府,当真是小题大做。我瞧,只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不是嫉妒你——”   洛蕊仙子剪水双瞳落在了楚玉薇的面颊之上,似笑非笑。   楚玉薇面色一红,顿时说道:“我,我只是个最没本事的女弟子,孤女一个。她,她高高在上,能有什么可嫉妒。”   同时她心底翻起了惊涛骇浪,宁子虚在她心底宛如禁忌,洛蕊仙子却竟然说得这样子的轻佻。   洛蕊娇滴滴的说道:“我可不允你走,什么楚婉滢,我敢留着你,可一点儿也不怕。”   楚玉薇闻言,不觉心生暖意。   正在这时,一名花府弟子匆匆而来,言语了几句。洛蕊面色一变,眼神很是微妙,竟也有几分吃惊。   她原本也以为楚婉滢冲着楚玉薇来,或者不如说是冲着花府来。   然而楚婉滢踏足玄府,却瞧也没瞧花府一眼,更没专程来给楚玉薇一个眼神。   楚婉滢一路长驱,竟到了合情璧前。而那合情璧,正是当年楚婉滢和宁子虚结契之处。两人花前月下,合情壁前共许誓言,以结婚契。此刻楚婉滢跑过去干什么?   那地方,不是结婚就是离婚。莫非楚婉滢还想跟宁子虚断了不成? 第033章   此刻宁子虚得讯,他温文尔雅的面颊终于生出了一缕裂痕!   赶来的玄府弟子此刻如此站立,不觉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压力,心中惊惧交加。宁子虚虽身居高位,可一向待人温和,待人如沐春风。此刻宁子虚秀润的面颊微凝,失去了往日挂在唇角和煦的笑意,竟糅合成了一股子令人心悸的压迫之力。   使得那弟子心中骇然,竟觉得眼前仙尊甚是陌生。   直到宁子虚轻轻一挥手,他方才如蒙大赦,匆匆退下。   而宁子虚,也不觉慢慢的送开手指,原本捏在手中玉毫竟生生化为碎粉。   这个异世招来的楚婉滢,没有了之前的高贵,凹造型掩不住她骨子里庸俗。可是她总是接二连三,出乎自己意料。就好像,她在自己面前拒绝人前饶了贺兰青的样子。那样子的眼神,竟有几分原本楚婉滢的味道。这使得宁子虚隐隐觉得不妙,仿佛一件本来让自己攥在手中的猎物,如今竟从他手指间移开。   他足下却好似生了根,移不动脚步。   宁子虚秀润的面颊也不觉浮起了一层铁青,若楚婉滢执意要解开契约,断了和自己的夫妻之义。那么自己让楚婉滢独自受之,岂不是有损形象。显得他,没那般有轻易。   他恶狠狠的搓着自己手指,情意情意,身为仙首岂能没有情意?   楚婉滢不安排出牌,实是让他措手不及,这个女人,她就不应该活过来。自打她活过来,自己连片刻安生都没有。   不过宁子虚稍作迟疑,旋即便清醒。   只要自己人在玄府,到没到场,又有什么要紧。世人想见的美好一旦消失,必会因为失望寻出根底。谁比较没情意,自然便是这个人的错。   宁子虚身影一动,便化光掠去合情璧。   楚婉滢违他心意,非要处置贺兰青,已然触及宁子虚的逆鳞。宁子虚心中打算,本来也是和原书差不多。他待毁去楚婉滢名声,使得她万劫不复。到时候自己将这个恶妇弃之,也没人会说什么不是。别人只会以为他这个仙首伤透了心肠,不得已为之。   事到如今,他唯有阻止楚婉滢,就算借口用情太深,以此用一些强硬的手段,亦是在所不惜。   他要双眸含泪,不可置信,质问楚婉滢为何要离开自己。玄府仙首,定是个痴情的人。   然而他到合情璧时,却已然见到一抹光辉冉冉绽放。与此同时,宁子虚身上亦浮起了一枚小小的金线。这枚金线就如他和楚婉滢两个人之间的红线,遥遥牵连着两个人。纵然是彼此貌合神离,相互厌恶,也逃不开这样儿的遥遥牵扯。   然而这个时候,这枚细细的金线,终于这样子轻轻破碎,化光而碎,星星点点,散落于天底间。   宁子虚内心忽而一空,一时百味交织,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只觉得又恨、又气,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空荡荡的惆怅。   他眼前浮起了一张美丽的面颊,那是千年前的楚婉滢,对方秀眉轻拢,苦苦挣扎。那咒情铃浮起在楚婉滢的眉心,若隐若现,眼前的女修显然不甘受情控制,故而竭力反抗。   而宁子虚,手掌心也出了一层汗水。若然不成功,他便一定不能留在玄府,而且成为正道唾弃之徒。那么他的野心,他的仇恨,他的大计,也都统统不能够施展。所以,所以他绝不能让天下之人知晓自己做了什么。   所以,他的手指轻轻按住了楚婉滢背后死穴。若得不到这个美丽的东海公主,真可惜,她就只能死。   盯着眼前这张美丽又充满了勃勃生机的面颊,他忽而微微恍惚。   然后宁子虚凑到了楚婉滢耳边,轻轻呢喃:“你喜欢我啊,快点喜欢我啊,为什么不喜欢我?”   说到了最后,他那嗓音里竟不觉添了一抹干涩的委屈。   他俊秀的面颊,浮起了一抹近乎癫狂的疯狂,因为他这个魔,本来就是不择手段的人。   难道因为自己只有半枚咒情铃,故而不够有用?   宁子虚唇角重新透出了温雅的笑容,眼底却是禁不住透出了一点儿冷漠狠色。   无论他怎么表演,那按在楚婉滢死穴上的手指,却也是一直没有松开。   只不过,他不甘心,也舍不得。楚婉滢这样子一枚棋子,若不能死死攥紧在手中。岂不是,浪费之极。   其实他本来就是个疯子,若不是这样子,他也不至于冒着风险对楚婉滢这等身份高贵女子下手。只能说以宁子虚的为人,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冒任何险。   故而,宁子虚也不想立刻放弃,他仍然还想试一试。   他在楚婉滢耳边轻轻呢喃:“你若不爱我,你爱谁呢?他,一定见不得人,若不然,你也不会瞒着天下人。”   那句话,如一把锋锐的刀,直接刺入了楚婉滢的心房。   如此,使得楚婉滢身躯顿时为之一颤,似说中她内心一抹破绽。本来紧要关头,那一时失守,半枚咒情铃之力便如排山倒海,如此汹涌而来。   原本浮于楚婉滢额间的咒情铃就如此消融,光华没于楚婉滢的额间。她雪白的额头恢复如此,一点梅花痕迹又再一次的浮起出来。   一切一切,让一直坚持的宁子虚浮起了喜色。   他是个有耐心的人,按住了楚婉滢的死穴,保持这样子的姿势,等待楚婉滢醒来。   他面颊浮起了款款深情,眸中含着缕缕爱意,可他的手指头,还是按着楚婉滢的死穴。楚婉滢稍有不对,只要,她气劲一吐,便能催她心脉,要她性命。   也不知多久,楚婉滢终于睁开了双眼。那双眸中,尽是满满爱意与眷念,真诚如最干净的湖水,不含丝毫的杂质。   那是他,最得意的事之一——   然而如今,合情璧前,女修无情。伴随楚婉滢死了一次,咒情铃碎,她的灵魂仿佛经历过一遍洗涤和重组。连那根遥遥将自己跟楚婉滢连接的契约金线,也是如此碎去。   自己曾经抓住过这个女人,可历经千年岁月,生死之劫,那个早已然变了样的女修终究还是成功逃脱。   她的灵魂,终于还是自由了。   然后伴随合情璧的光芒闪烁,吐出了一道纤秀婀娜的身影。   合情璧前结契,一生一世,绝不反悔。契约无情,千道万道光芒凝结在楚婉滢的身上,使得她身上浮起千道万道伤痕,鲜血飞溅在女修苍白的脸颊之上。   楚婉滢的身子,就如断线的风筝,直勾勾的往下落。   那样子的身影,轻轻的倒映在了宁子虚的眼眸之中。   这道雪衣雪发的身影,和曾经的红衣乌发身影重叠在一起,变为了同一个人。   就如初见时候的楚婉滢,她一袭红衣,踏着红云霞气,好像仙子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是那么样子的骄傲,如此的自我感觉良好,让人自惭形秽。   年少时候的自卑,伴随男人地位的提升,也是可以逐步弥补的。可自己在楚婉滢面前,似乎也永远如此可笑。明明什么都不记得,自己已然是玄府仙首,可对方却仍然是如此嫌弃,根本看不上眼。   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   自己在楚婉滢面前,仍然是那个卑微少年。   宁子虚蓦然心底连连冷笑,所以,他非常恨这个女人,恨到了骨子里了。   他美玉般面颊浮起了震惊、心疼,就如一个内心充满柔情的夫君,如此错愕又担心。   宁子虚掠上前去,就要将楚婉滢这从天空掉落的伤痕累累身躯搂住。然而他的心底,却蕴含了毒汁一般恶意,好似轻轻一划,那可怕的恶毒就能污染整个世界。他此刻内心想起的,却是多年前以前,自己按在了楚婉滢后心死穴的那根手指。   那时候,他心里充满了警惕杀意,面颊却浮起了温软柔情。   只要他手指间气劲儿轻轻一吐,怀中的女郎便会死了。   既然如此,自己此刻这样子做,似乎也并不晚。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另外一道身影却快他一步,不含犹豫,便自然抢先半拍,将那道下坠身躯如此接住。   是楚凌霜!宁子虚微微一愕。   宁清荷当年身负重伤,与无妄城地脉之气彼此感应,不能离开无妄城百里之遥。至于楚凌霜,他本是无妄城城主,性情亦是十分坚毅,似也不大可能抛开无妄城诸般事务来玄府。   不过无妄城人行事,似乎也总是出人意料。   就如楚婉滢如此出乎意料来此,楚凌霜也来到了玄府。   宁子虚幽润的眸子也不觉沉了沉,生出了一股错失良机的烦杂恼意。   他看着躺在楚凌霜怀中的楚婉滢,对方衣衫上皆是斑斑血迹,露出的一截手臂也是诸多伤口。楚婉滢轻轻皱眉,面颊之上似有痛楚之色。血珠子顺着楚婉滢的手指,轻轻滴落在泥土之中。   这个女人如此急切和自己划清界限,自然不免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本来她聚魂重生,身躯已然十分孱弱,此刻更跑来合情璧解除合契,自然是备受摧残。   只怕以后,她修为上难有什么作为。不过谁让楚婉滢出生好底子厚,料想有无妄城相护,她这个东海公主必定也什么都不缺。   有些人一生下来,自然也是什么都有。所以这个女人,无论变成什么样,都那么傲气,都有资本在自己脸上踩上几脚。说到底,楚婉滢从没对他柔顺过。这实在是,让人觉得讨厌之极。   楚凌霜见其妹受伤甚重,自然也无瑕寒暄,只轻轻朝着宁子虚一点头,就匆匆而去。   错身那一刻,楚婉滢的手臂软趴趴垂落,无意识的晃动,一颗血珠就轻轻飞向了宁子虚,弄污了宁子虚的衣衫。   宁子虚保持着震惊痛楚的表情,垂头之际,却窥见了衣衫上沾染的那点血迹。   他素来有洁癖,这样子的盯着,忽而生出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厌恶之色。   楚婉滢此刻却在做梦,梦里面的人,自然也是消了痛楚。   梦里面,她瞧见一道身影,只觉得对自己十分重要。或者说,是对曾经的楚婉滢很重要。   这其中,似乎蕴含了什么秘密,绝不能轻易说破。   她竭力想要瞧清楚这男人脸,可惜对方面颊浸润在光芒之中,也瞧不出了所以然来。   楚婉靠近这道身影,将要触及之时,那道身影却一点点的,消失于她眼前。   这使得楚婉滢微微一愕。   然后她便这样子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尤其是自己丹田,似如刀搅,流转了一股子的锐疼。   淙淙琴声如耳,那琴音似能引导楚婉滢身躯之中真气流转,调息内息,使得一股子暖融融的热流流淌遍四肢百骸。只不过这琴声虽然可助调理,终究补不了这具身躯所受伤损。   这一刻,楚婉滢甚至微微有些难受。她从前也没想过内结玄丹,外修身躯。楚婉滢虽然看过几本修仙,可那些事情离自己很是遥远。甚至最初穿到这个世界,楚婉滢也生不起修行的兴致。   只不过伴随花眠殒身,让楚婉滢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她的想法终究也有很大的改变。   这样子的仙侠世界,若没有足够的实力,是很容易成为牺牲品的。若没有足够的实力,纵然是什么东海公主,也不过身如浮萍,转瞬间说不准便如足下污泥。   只不过楚婉滢又理了一遍《仙宠》原著,思虑再三,终于下此决定。   原书里女主楚玉薇给自己疯狂找存在感,只不过抛开表象看本质,剔去那些情情爱爱,楚玉薇其实也影响不了什么。书里楚玉薇一双手干干净净,说到底,楚玉薇能力也是有限。   故而楚玉薇心里给自己加戏时,楚婉滢却并没有打算给她一个眼神。   反倒宁子虚,他工于心计,且隐匿了自己魔人的身份,欺世盗名。到最后,他身份曝光,被人从仙首位置上拉下来,更怒而斩杀楚凌霜,使得无妄城彻底没落。   纵然维持和宁子虚明面上的道侣关系,所谓道不同不想为谋,两者三观不合终究也不是同路人。   待宁子虚魔人身份曝光,成为正道修士唾弃的叛徒时,城门失火更会殃及池鱼。   书中是因为宁子虚已然坑死妻子,故而无妄城方才顺利和这魔人划清界限。   楚婉滢其实已经将厉害关系分析得极透彻,利弊也是理得顺了。   既然如此,那么自然便是越早越好。否则,以宁子虚的性情,说不准还会反咬一口,污她名声。   楚婉滢才醒来,就将自己理顺的想法理了一遍。她丹田犹自有着痛楚,可是心中浮起的类似失望、焦灼的情绪却渐渐平缓。说到底,她毕竟也是个坚强的人。事情已然发生了,自然也无需再惆怅。   这个时候,她终于能有余暇欣赏琴声。   楚婉滢目光所及,便窥见了一道熟悉的背影,不就是她那个便宜大哥楚凌霜?   楚凌霜犹自穿着素色衣衫,也就衣摆绣了几枝竹子。他简简单单,一身清寡,看着清汤寡水,可这位无妄城城主一向如此。   昏迷之前,她记得是楚凌霜伸手接住自己,这份兄妹情倒是令楚婉滢有些受宠若惊。   如今楚凌霜衣衫之上尚自有些个暗色血污,那些都是楚婉滢之上手伤沾上他的。而楚凌霜,却并未换去,犹自穿在他身上。也可以说,他一直守在受伤的楚婉滢身边,连换衣的余暇都没有。   像楚凌霜这样子的人,似很难想象他会抚琴。实则一个人纵然冷硬锋锐,并不代表他不能有点风雅的个人爱好。私底下楚凌霜多才多艺,尤其琴技为佳。   如今他抚琴,更是为了楚婉滢调理身躯。修行之人耳聪目明,楚凌霜自然也知晓妹妹已然清醒,却没有回头说什么。   一则楚婉滢可以继续调息,再来,他本不知晓和楚婉滢说什么。毕竟此刻的楚婉滢,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   阳光轻轻的落在了楚凌霜的面颊之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未减锋锐。   一道红云般的身影,浮起在楚凌霜面前。他是个不善表达的性格,故而世人不会知晓,他有多么在意这个妹妹。没人会知晓,当年楚婉滢遇刺身亡之后对他的打击。   楚家兄妹生于动乱的年代,他们要去不同的门派各自修行,聚少离多。可他们的心,反而紧紧联系在一起,想要为了更好的无妄城奋斗。   君子之交淡如水,也许他们兄妹之间也是一样。两人相聚时候,虽然没有什么十分亲呢的言辞,可是却是彼此的知己。有时候,他甚至有点心疼自己这个妹妹。因为寻常人家的小姑娘,可以跟亲哥哥撒娇,可以刁蛮任性不讲理。可是,楚婉滢太懂事了,又很成熟。一个成熟懂事的女孩子,是不会做出跟兄长撒娇这样子崩人设的事情。   楚凌霜面上的锋锐没有变,可是琴音里面却也是不觉添了一抹淡淡的柔情与酸楚。   然后,他又不觉想起了宁清荷的话。   他很少和人说心事,就算是亲生母亲也是不例外的。也许年少时很少呆在母亲身边,加之性别不同,故而很难有什么家庭成员坐在一起分享彼此情绪的时刻。   不过这一次,楚凌霜终于忍不住内心好奇。   母亲,不是个愚笨的女人。相反,宁清荷是楚凌霜见过的最聪明女子之一。正因为有这么一位聪明能干令人尊敬的母亲,故而楚凌霜从来不会小瞧女性。   那么宁清荷也应当瞧出来,眼前的妹妹,并不是曾经那位妹妹。   宁清荷温煦的眸子里却无半分见怪,和声:“凌霜,你总说阿滢已死,让我不必再执着。其实我执着千年,是因为我爱她,所以舍不得她离去。而你竭力否认,其实也是因为你爱她,这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等待,会让爱她之人格外的痛苦。现在她回来了,当然,她自然不是曾经的阿滢。可是,我相信,她有许多地方和阿滢是一样的。”   楚凌霜唇瓣动动,没有说话。是,现在的修士界将聚魂重生者,视为本人。也许按照修士界的规矩,这个楚婉滢当然便是楚婉滢,享受了楚婉滢全部的权力。可是,残魂而生的那个人,真正是原来的楚婉滢吗?   他真的没办法全然接收。   宁清荷缓缓说道:“你和阿滢,曾在我腹中,是我血肉,后来化而为人。你们虽然并不是我,却传我神魂血脉。她是千年的阿滢神魂所化,原本是阿滢一部分,而后生长出自己的意识。她像是曾经阿滢的姐妹,也像曾经阿滢的孩子。你若没把她当作从前的妹妹,何不将她当成另外一个妹妹。那么试着接受她,对你也许就不怎么难了。”   就当你妈现在多了个三胎。   楚凌霜想,另一个妹妹么?罢了,母亲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纵然她不是阿滢残魂,如若品行可靠,也有资格做他楚凌霜的妹妹。如若是非不分,人品堪忧,那么就算一母同出,楚凌霜也是绝不能忍。   楚凌霜心尖儿轻轻叹了口气。   却见楚婉滢已然施施然走了过来,轻轻的跪坐在一侧。   方受重创,楚婉滢身上的伤痕已然痊愈,可却也掩不住此刻的虚弱。只不过饶是如此,眼前女郎一双眸子也是闪闪发光,闪烁着动人的光辉。   眼前的阿滢,无疑也是个极为坚强的女人。   楚婉滢和声:“多谢兄长了,此刻你为了我,竟从无妄城赶来,不甚感激。”   楚凌霜轻轻一点头,他不善言辞,想了想,说道:“应当的。”   他指尖微凝,琴声稍顿,忽而说道:“此刻你身受重伤,以后修行之路,怕也是会多几分坎坷。”   眼前的女子眉毛轻轻一拢,一瞬间那美丽的眉宇间,也似有一团云雾哀愁。旋即楚婉滢忽而冉冉一笑:“兄长不必担心,我本便不爱习武。”   不爱习武当然只是楚婉滢借口,她穿到了仙侠世界,还未体会到修士种种奇妙之术,就已然剥夺了这样子的权力。   只不过如今,她也不想将自己闹得这样子的愁云惨淡。   而楚凌霜自然是知晓,一个修士一旦不能修行,究竟代表着什么。说到底,修士界终究是以实力为尊的。那么修行受限的女子,便如残疾一样,自是不免令人嘲笑讥讽。可合情璧威力可谓是极大,楚婉滢丹田受损,是极难结丹的。一个修士若不能结丹,那么命运已然决定。甚至连她生命,也不能活得多长。两三百年后,楚婉滢就会离开这个世间,并没有长长久久的生命。   这些,眼前的女孩子应当也是明白。也正因为如此,楚凌霜甚至对她有几分的欣赏了。   本来断了的琴声再续,映着沙沙竹叶之声。   此刻,魁都的修士已然掠到了玄府山下。   如今修士界通讯可谓十分的发达,人手一本讯册。也正因为如此,楚婉滢之事已然沸沸扬扬传遍了整个修士界。   千载爱侣,为夫挡剑,此刻竟拼着重伤毅然解开契约,与宁子虚情意断绝。   楚婉滢重塑身躯也没多久,却这么样拼,旁人皆好奇她可是跟宁子虚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决绝如斯。   苏遮轻轻眯起了眼珠子,桃花眼里却不觉流淌了一抹复杂。   他脑海里浮起了那帘子下细细一双纤足,苏遮虽然不知晓这个女人是谁,却是知晓她绝不是楚婉滢。他隐隐猜测,者也许就是楚婉滢如此决绝原因,却终究是一个字都没有提。   不过,也许这件事情对他反而是一桩好事情。虽然,自己也早便是稳操胜券,可现在更是稳稳当当了。   苏遮眼珠子则不觉望向了一旁的功德使。   这一代的功德使任灵芙,一身紫衫飘飘,衬托她肌肤分外莹润洁白,竟也是个十分出挑的美人儿。   只不过她虽是个美人,可那也是个冷美人。那冷玉般的肌肤冷冰冰的,似无半点情绪,眸色也是十分漠然。这个美貌的女郎,竟也好似冰雕也似,并无半点活气。   不过历代功德使均是这样子做派,总是一副冷冰冰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故而任灵芙这么一副模样,倒也并不令人如何的奇怪。   魁都功德司独立于六灵主之外,不涉外岛任务,专门对魁都本岛弟子进行监督考核。   凡为灵主,皆要受此检验。   魁都本已然是个刑法森森所在,而魁都之□□德司更是最冷酷无情之所。平日里功德司的弟子,也甚少和本岛弟子来往,亦是唯恐沾染私情。   任灵芙面容清白如雪,双眸宛如点漆,好似上等的黑宝石,却没带任何的情绪。   那一双白玉似的手掌之中,却轻执一枚金莲花,此枚法器能探人修为,极为玄妙。   任灵芙身后,则跟着四名功德司弟子,两黑两白,男着黑衫,女着雪裙。这四名功德司弟子,皆也是冷冰冰的样儿,俱是容色沉润,并无多余表情。   楚婉滢聚魂重生,她曾经拥有的灵主这位便变得十分尴尬。   此事,据闻还惊动那地宫主人,最后希光开了口,由功德司品评实力,能者为主,执掌事务。   而楚婉滢聚魂重生,如今却也是十分虚弱,自然一时不及苏遮。   苏遮这般想着,却也是慢慢的攥紧了自己的手指,捏紧了拳头。本来,也该如此。这些年来,他战战兢兢,一步步的往上爬。一开始,还不是颇多质疑,他也是辛辛苦苦熬下来。等他这个灵主做得安安稳稳后,没想到楚婉滢又再次回到了这个世间。   千年之前,师徒之情自然也是有。只不过此刻楚婉滢归来,谁又能心静如水呢?   这般想着,他竟身躯微微摇曳。一抹淡淡的青气,便是如此浮起在了苏遮的额头。   任灵芙瞧在了眼里,眉头轻轻一挑:“一个人之机缘天定,徐徐渐进,绝不能急于求成。若是心绪不宁,强开心识,不过是自损其身罢了。”   她这样儿轻轻言语,那嗓音里面带着淡淡的冰,却也是不带什么情绪。   苏遮一瞬间,面色微微一变,口中却不觉缓缓说道:“多谢功德使关心,我自当小心。”   心识,不错,就是心识。但凡结丹的修士,三淬三炼完成之后,便会冲击灵窍,开五识。   那五识便是眼识、耳识、鼻识、身识。   然而这五识之外,尚有心识,只不过不普及不普遍,寻常修士难以修成罢了。   能修成心识着,便有常人难及的聪慧,能阅书即懂,善辨微毫,见过之事纤毫皆能记得清清楚楚。这等修士更能心性通灵明澄若镜,任是何等风浪也难损意志。   魁都掌控刑法,辩是非,明善恶。既然如此,开了心识修士,便正十分契合魁都。   正因如此,苏遮方才强开心识,非但没能功成,反而损及自身。   此时此刻,苏遮不免苦笑,只觉得方才任灵芙那冷冰冰的一眼,可谓是意味深长。   看来任灵芙也瞧出来,自己也不是表面那般恭顺,也并不是低调不争。可是,若自己能开心识,那么便是楚婉滢归来,也足以保住自己的地位。   他慢慢的咽下喉头腥甜,咽下了自己舌间一抹苦涩。   正在这时候,任灵芙手指间的金莲花也不觉轻轻一颤,似感应到什么异样。   任灵芙眼波一颤,旋即浮起了几分的了然。她这桩法器本来就是测人修为,此刻,却也是感应到玄府之中,有人结丹大成!   不过任灵芙也只是轻轻一挑眉头,并没有如何的惊讶。结丹修士虽然难得,可眼前乃是玄府,乃是天下人族修士聚集的灵慧之地。既然是如此,那也不算如何稀罕了。   此刻花府之中,楚玉薇周身的光辉散去,露出了一张莹润若玉的面颊,似有神光流转。   短短片刻,她气质已然也是不同,本来纤秀秀润面颊,亦不觉隐隐有了几分空灵之意。   她盈盈一福,向着洛蕊仙子道谢:“多谢仙子花酒相助,否则,玉薇何至于能够如此顺畅?”   洛蕊仙子冉冉一笑:“快起来吧,何须说这样子话儿。你气满丹田,本来不过是差临门一脚。有我这仙酒襄助,其实那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我性子直,可是不会居功。”   玄府虽然人杰地灵,可结丹修士也不是大白菜。更不必说,楚玉薇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能为,可真是十分难得。看来如今,也是自己捡到宝了。   洛蕊仙子微笑:“别人都说,楚凌霜对你有赏识之恩。可我瞧,你本也是资质出色,天分极高。所谓师徒,本来便是相互成就。而你,也不至于委屈了她。”   楚玉薇闻言,却忽而心里微微一酸。   她想起之前,自己赶去了合情璧。然而到最后,她却只窥见楚凌霜飞快带楚婉滢去疗伤。师尊那时候走得很急,显然十分担心楚婉滢。她,还以为师尊会见怪自己。可实则,却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原来师尊心在亲妹妹身上,连一个怨怪的眼神也不屑给自己。   洛蕊仙子笑眯眯的打了个哈欠:“你师尊既然来了,不如,咱们去见见他。”   楚玉薇啊了一声,微微有些愕然。   洛蕊仙子已然拢住了她的手:“似你这般良材美玉,重情重义的女孩子,可是难得一见。你那个师尊,却真是古板,一点小小错处,非要你受委屈。我瞧,他仿佛有些私心吧。现在你结丹成功,还这么年轻就成功,那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你这样子的天才,正应该去他面前走一走,看看他后悔不后悔。”   楚玉薇微微苦笑,仙子怕是不了解楚凌霜,楚凌霜是将原则放在一切之上的人。有这样子的人在,他又怎么会后悔?无论自己多优秀,只要自己品德上有那么一点儿小小瑕疵,那自然也是罪不容赦的残次品。   “你良材美玉,他不知晓珍惜。反倒是他那个妹妹,如今这位东海公主,哈,以后怕是会修行不顺,废物一个。放走一个天才徒儿,留着一个半废的妹子,楚凌霜想来也不好过。”   洛蕊仙子眼角眉梢顿时添了几分讽刺,透出了几分讥讽。   楚玉薇不觉有些愕然抬头,楚婉滢修行不顺?   她也猜测到了几分,可是洛蕊现在如此笃定说了出来,也不免令她震惊。不过洛蕊仙子方才替楚婉滢瞧过,想来,也是不会有假。   楚玉薇的心里面百味交织,若是旁人,她那颗善良的心也许会产生同情。可若是楚婉滢,这个女人行事如此恶毒,这般狠辣对待自己。楚玉薇慢慢的,心里面居然也是升起了一股子的,幸灾乐祸。   楚婉滢,她真是可恨。楚玉薇脑海里面,顿时浮起了那张俊美的,和煦的男子面容。一想到了宁子虚,她不免爱恨交织,却知晓自己从来不能正大光明站在宁子虚的身边。   可是自己隐秘的幻想,不过是有些人不屑一顾之物。   楚玉薇微微恍惚,她本来不想要去,洛蕊仙子分明要用自己打压楚婉滢。可洛蕊仙子扯着她去,她不知怎得,居然还是被扯着走。 第034章   及到大殿,楚玉薇的心底也是不觉生出了几分恍惚。贺兰青死了后,她心中酸楚,连带宁子虚也不觉有几分怨念。故而,楚玉薇也是对宁子虚避而不见。   没想到这时候,洛蕊仙子来了。她是个聪慧厉害的女人,更有楚家女人没有的善良。这位花府仙子将自己从无妄城给拉出来,并且愿意收她为徒,给予楚玉薇一个安身之所。   本来因为贺兰青之事,自己处处被攻击。她在无妄城,也受了许多眼色。可洛蕊现在一向便是如此性情,自以为是,又霸道护短。等自己被接来花府,洛蕊仙子一声令下,至少花府弟子也不好说些什么。   那么,既是如此,楚玉薇的心里面也有一处疑窦。   那就是,洛蕊仙子为何对自己这么好。   一开始,她甚至怀疑宁子虚,可是宁子虚刻意安排?   不过相处久了,似乎也是不像。洛蕊仙子私底下提及宁子虚,可也没多客气。   这位花府之主生了一副花容月貌,却似极难缠。   正在这时,楚凌霜已至。他目光落在了楚玉薇身上时,蓦然轻拢眉头。   洛蕊仙子也瞧见楚凌霜了,冉冉一笑,顿时开口说道:“楚城主,玉薇已然投我门下,你不会介意吧?”   这是当面抢人头挖墙脚了,十分不给楚凌霜面子。   此刻殿上玄府十二府主差不多都到了,有人也不觉轻拢眉头。楚婉滢不知为什么解除了合情璧的契约,宁可身受伤损,想来不满甚深。此桩婚事破灭,说不准会影响玄府与东海关系。谁想此时此刻,洛蕊仙子竟还主动挑衅。   楚玉薇心尖儿微微一提,忽而盼望楚凌霜留留自己。   楚凌霜却只是淡淡说道:“无妄城向来也不干涉弟子去留,花府主也不必操心。”   一时间楚玉薇大失所望,说不出的难受。   而楚凌霜居然还咄咄逼人:“此女纵然不是无妄城弟子,可是隐瞒贺兰青杀人之事,亦是有罪——”   洛蕊仙子眉头一皱,呵斥:“不就是女孩子家家一时心软,楚城主难道还要逼她去死?”   楚凌霜没有露出恼怒之色,洛蕊仙子也心里憋闷。   楚凌霜不动声色:“自然罪不致死,可也该罚。她在无妄城中包庇凶手,无妄城不能不理。”   洛蕊仙子愤怒:“你——”   她恼恨:“好,好,我听说楚城主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如今看来,也是我错了。这有的人,牙尖的很。”   平日里洛蕊仙子牙尖嘴利嚣张得很,想不到她今日居然这般吃亏。旁人瞧在眼里,也不觉有些好笑。   谁让洛蕊乃是花府仙子,生了一副花容月貌,好看美女本来占便宜,且她还医术精湛。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医修,谁都有求着医修时候。   此刻洛蕊仙子也特别憋屈,觉得楚凌霜不知晓好歹,自己刚刚还替楚凌霜医过妹妹呢。   她实是个太善良的人,方才念着楚凌霜亲妹子重伤,等到现在才对楚凌霜开嘲讽。没想到,楚凌霜居然还敢还嘴,岂有此理忘恩负义。   楚凌霜却懒得搭理她,只盯着楚玉薇:“玉薇,你长大了,去留由你。可你,也该是做个有担当的人了。”   她既然重情重义,包庇贺兰青,就该承受包庇贺兰青的惩罚。   无妄城让她吃戒鞭十记,幽禁十年,罚抄经三千,并不为过。罚楚玉薇是为了她好,让她知晓所谓的“善良”终归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那么楚玉薇纵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也该觉得痛。   楚凌霜早便对楚玉薇失望之极,事已至此,这也许是他为这个曾经徒儿最后的教训。   楚玉薇面颊却流转委屈之色,隐忍未语,咬住了唇瓣。   洛蕊仙子一时亦是无语,她纵然骄横,却也是知晓分寸。她狠狠瞪了楚凌霜一眼,不觉牵住了楚玉薇的手:“区区十载,对于修士而言,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有什么了不起。玉薇,若是有人真敢欺辱于你,我呀,可是绝不会饶了这个人。”   她狠狠的白了楚凌霜一眼,然后才说道:“对了楚城主,恐怕你不知晓,方才玉薇已然顺利结丹。她年纪轻轻,可以说是十分优秀。”   方才玄府之中,确实也有修士积玄光,气势滔滔。彼时天空一角生出云晕,与地上修士相互辉映。   不过玄府人才济济,倒也不会好似小地方的修士一样,对接个丹云就大惊小怪。在场大佬也是有眼界的,不至于如此眼皮子浅。   当然楚玉薇年纪轻轻,便能结丹,虽这丹尚自青涩,未曾三淬三炼,可已然展露她出挑的天赋了。   也是个优秀苗子,楚凌霜如今却舍了楚玉薇了。   然而正在这时,楚玉薇身躯却也是不觉又有了异状。一股子丹云霞气,就如斯涌来,就将她娇躯如此笼罩。楚玉薇微微吃惊,容色微凛。她为人青涩,没经历过世面,尚自不懂。可在场这些修士界大佬,却也是一下子明白过来。   洛蕊仙子唇角蕴含浅浅笑容,有几分得意:“小傻子,如今你要淬丹了。”   但凡修士,一旦修为达到一个阶段,便能结丹。可这时候,这颗小小的内丹还很是稚嫩。那么这颗内丹,需三淬三炼,方才可以成熟。等到内丹三淬三炼成熟,这个修士方才成为真正的结丹修士。   每次淬炼,皆要花费世间,耗费机缘。许多人耗时几百年光阴,方才能够真正踏入了结丹之境。   楚玉薇方才结丹,如今周身已然显露淬炼之气,却也是十分难得,更令人惊喜了。   楚玉薇这来得虽然是突然,可在场修士也不是没有见识,故而也无人当真流露什么异色。   而楚玉薇也不客气,顿时也是盘膝打坐,开始运功。等到那丹云霞气散去,盘膝打坐的楚玉薇也是果真增了几分出尘之气。她眼透玄光,分明已过一淬一炼。   洛蕊仙子正要对楚玉薇进行高度的赞扬,还没等她开口,楚玉薇身上又开始喷出丹云霞气。   靠!楚玉薇居然又开始淬炼了。   在场大修本来也是容色淡淡的,带着几分见过世面的淡定。此时此刻,他们也流转了几分讶然之色。若说之前淬炼,可能是巧合,那么如今楚玉薇则是在创造奇迹。   这个无妄城的弃徒,此刻展露风华,分明是在打那迂腐不化师尊的脸。   等楚玉薇开始第三道淬炼时候,在场众人已然震惊得没脾气。只觉得这楚玉薇虽然性子倔一些,显然也有任性的本钱。   唯独楚凌霜,最初的惊讶过后,却不免若有所思,眼神不觉透出了几分深邃。   短短时间,楚玉薇也已然完成了三淬三炼,正式踏足真正的结丹修士之列!   这一切,让眼前大修,都不觉有些动容。   天才,这个楚玉薇绝对是个天才。洛蕊仙子是任性一些,可是花府却也是捡了个大漏。   洛蕊仙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浮起了笑容:“玉薇,你可真是争气。如今,你靠着自己,似乎也不必受什么罚了。”   “可怜你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能真做错什么事情?我等修士界,百岁以下修士成功结丹,那可是有些优待的。”   洛蕊仙子唇角透出了一抹爽快的笑容,直如肺腑间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凡人建立的王国,朝廷法度,还有什么八议制度,议亲议故,给权贵减罪减刑。   修士界也同样有这样子的免罪制度,不过免罪的标准很实际,那就是天才有优待。   但凡百岁以下,能结丹成功者,只要没犯下什么损及修士性命之类的重大罪过,其他小罪一概不必理会。就算判出师门,那也是可以的。毕竟修士界,一切均以实力为尊。   洛蕊仙子内心畅快极了,打脸得真是爽快啊。   楚玉薇犹自浑浑噩噩,渐渐的,心里面却浮起了一层骄傲。   楚凌霜凝视于她,似要将楚玉薇看透,缓缓说道:“玉薇,以你实力,是绝不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你可有做什么,强提实力的事情?”   对于楚玉薇的修为进度,楚凌霜比谁都要清楚。   当然仙侠世界,也容易会有奇遇,比如落入崖下遇到什么一品灵药之类。可其实更多时候,是许多修士急功近利,用一些伤及自己的法子,快速求成,闹得根基不稳。   楚玉薇离开无妄城时候,心理状态可是有点儿不太对劲儿。   楚玉薇不易察觉的轻轻抖动手掌。她想起贺兰青活着世上最后一夜,那少年惨烈的,剖开自己腹部,取出那颗内丹。那血淋淋的内丹,由着沾血的手指,送入自己的唇中。   少年惨烈的笑着,轻轻抚着楚玉薇的唇瓣,泪水涟涟。   妖族修士的内丹,对于人族而言是上等补品,乃至于有人族修士以此杀妖修。只不过,那些狠辣手段夺来的内丹,皆沾了妖族修士的怨恨诅咒,终究会加以反噬。   贺兰青却是真心相待,那内丹之上,并没什么怨恨。   这个秘密,就如此隐匿于楚玉薇的心底,让她无法说出口。   她心中一酸,只觉得眼前的前师尊陌生之极。楚凌霜古板迂腐,见不得自己有半点光彩。   洛蕊仙子却憋不住了,顿时冷嘲热讽:“楚城主这样子便是有失风度了吧。这果树择土,有些地方长出的果子涩苦,有些地方长的果子却也是香甜。玉薇在无妄城时,人前总是被人讥讽笑话。怎么方才离开,她就这样子大放光芒?”   洛蕊仙子一副良才美玉,落入无妄城被糟蹋的样子。   她还不肯干休,继续讥讽:“还是,楚城主眼见其妹身躯半废,此生不能结丹。故而也是,越发瞧玉薇不算。”   楚凌霜终于拿正眼看看她,缓缓说道:“舍妹心无得失,并不会因为一时的挫折而怨天尤人。她心性通明,荣辱不惊,我也无需代她不平。再者人生漫漫,我等修士更是如此,以后如何,也并不是眼前光景。”   言下之意,便是大家走着瞧。   和洛蕊仙子相熟的修士,暗戳戳掐了她一把,使得洛蕊仙子剩下的话儿都吞到了唇中。   也对,再嘲讽,搞得自己跟个恶毒反派了。以后讯册里面一议论,一些人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她替楚玉薇惋惜,楚玉薇枉自担了个宠徒的名声,可楚凌霜显然更心爱他那个妹妹。   然后洛蕊仙子唇角不觉流转了一缕讽刺笑容。   楚凌霜话儿说得冠冕堂皇,什么心性通明,荣辱不惊,统统都是废话。这么给自己草低调不争人设的,不是不思进取,就是装模做样。   正在这个时候,宁子虚那风度翩翩的身影也缓步而来。在场这些大修聚集于此,自然并不是为了观赏楚玉薇升级。魁都使者到来,故而他们方才召唤而来,齐齐迎接,以示对魁都来人的尊重。   任灵芙一身紫衫,冷若冰霜,如此和宁子虚并肩而来。   若宁子虚如暖阳般的和煦,那么任灵芙便如冰雪般的清冷。   楚玉薇明眸似水,一双眸子清光潋滟。她目光触及宁子虚时,眼里面也似增了几分幽怨。   宁子虚心里微微一荡,爱恨交织,果然是滋味难言。   至于任灵芙的来意,他们也是知晓,那就是测试如今楚婉滢的能为,看看楚婉滢是否能成为魁都灵主。   本来这位魁都的功德使去的是无妄城,可听闻楚婉滢到了这处后,又来到了玄府。   楚婉滢跑得快,苦了人家功德使。只不过楚婉滢的运气实在不是很好,此刻她在玄府和功德使撞见,正好让玄府大修围观。而这些玄府大修,可以说是人族修士中最出色的一群。   楚婉滢也被请了过来,她换了衣衫,一身素衫,披着淡绿色的披风,更衬出她此刻微微苍白的肌肤。   若单单看她身影,便显得她格外孱弱。可饶是如此,此刻楚婉滢一双眸子,也是冉冉生辉,流转聪慧和自信。   若换做别人,得知此生不能修行,也许就会跟一只刺猬一样,充满了尖锐的警惕。   然而楚婉滢此刻,面色却也是很坦然。无论是真心淡定,还是做出来的样子,已然是十分了不起了。   只不过,此刻还有一个女子,和她并立于这殿中。   楚玉薇恰好被洛蕊仙子这样子拉了过来,跟楚婉滢做了比较。   楚玉薇是年少天才,如此岁数已然结丹成功,身为无妄城弃徒却狠狠打了师尊的脸,扬眉吐气,靠实力证明了自己一把。   而楚婉滢呢,似乎她此生也与高深的修行无缘了。纵然她是东海公主,是楚家娇宠之人,可也无法逆转自己的伤。   两个人这么一比较,当然在场谁都会不自禁比较,这简直便是公开处刑。   楚玉薇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微微一愕,忽而隐隐有些说不出的,快意。   此刻楚婉滢现身在这儿,那也是来丢脸的,更是让人笑话的。   因为,她挂名的灵主之位,即将要被魁都褫夺。   一瞬间,苏遮也微微有些不忍。他比别人以为的,对楚婉滢有感情一些。毕竟当初,楚婉滢对他也是颇有恩泽的。然而想到这许多年的努力,苏遮还是慢慢的垂下头。   不过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   任灵芙缓缓说道:“楚灵主,功德司已然替苏灵主测过,他结丹圆满,已开四窍。如今,我等便要替你测试修为了。”   苏遮这许多年修行也不是作假,他能开四窍,已然展露出他的出色。   等到五识全开,便能如楚凌霜或者宁子虚一般,能够聚气凝花,踏入仙人之境。   他虽然是楚婉滢的徒儿,此刻却似将楚婉滢比了下去。   这世上有人比你强原也不要紧,最可怕的却是原本不如你的,把你给超车。   所谓意难平,也不过如此。   苏遮面露歉疚之色,对着楚婉滢恭顺行礼。此刻楚婉滢是他的竞争对手,可人前礼数也不可废。这尊师重道的模样,也总是要做出来。   楚婉滢人前倒也很大方,夸赞他天分出色又勤劳刻苦,果真不负为师的期待。别人瞧不透楚婉滢心里想法,只觉得这位东海公主气度也还是有的。   一时间,师徒二人其乐融融,俨然也是师慈徒孝。   苏遮心里也微微放松一些,心想自己如此体面摘了灵主之位,以后再无后顾之忧。说不准,这是因祸得福,反而是一桩好事。   其实楚婉滢纵然不去合情璧,她沉睡千年,本也及不得自己了。   修行一途,本来就如逆水行舟,这千年光阴本不是虚度。   宁子虚叹了口气:“阿滢,何必如此自苦?”   他一副极惋惜的样子,楚婉滢只当听不见。   此刻任灵芙已然走到了楚婉滢跟前,手中那枝金莲花轻盈的飞掠过去,在楚婉滢面前轻盈的流转。莲花一抹光辉轻盈流转,似与楚婉滢遥遥感应,彼此吐露。   只不过在别人瞧来,今日之事,已然是成了定局。修士界终究以实力为先,楚婉滢聚魂重生,身躯孱弱,终究要从灵主位置之上退下来。她当然也有一些粉丝,而这些支持楚婉滢的人也会为了楚婉滢不平。可是纵然如此,这些支持只怕也是没有什么真正的用处。   说到底,楚婉滢终究也是输了,无非也是输得好看一些罢了。她自个儿风度翩翩,没有呼天抢地,倒也保存了她的风度尊严。   任灵芙冰山似的美颜渐生凝重,眉宇之间渐渐生出了困惑之色。   旁人瞧见任灵芙面上神色,不觉有些吃惊。   如此铁板钉钉的事情,不知晓任灵芙为何会如斯模样。   楚玉薇更不自禁的捏紧了自己手掌,她不知怎的,也是有些紧张。楚婉滢是一只骄傲的凤凰,这只凤凰要从天上落下来了。而自己,正好可以见证这一切。   可是不知怎的,楚玉薇眼皮跳跳,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出乎自己意料。   她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那股子急切之意涌上了心尖,不可能有什么意外,怎能有什么意外?   却没留意到,宁子虚一瞬间微微有些愕然的神色。   窥测楚玉薇的灵识,已然是宁子虚习惯性的抽卡了。而楚玉薇,还是傻乎乎的不会防人。此刻通心境抽取,楚玉薇竟如斯急切嫉妒?   转念一想,宁子虚也是释然。   任灵芙惊讶的神气渐渐褪去,旋即唇角不觉透出了一缕微笑,看来心情也不错。   她本来也是个冰山美人儿,这样子一笑,更如异花初开,说不尽的明艳。   任灵芙缓缓开口:“楚婉滢确实身躯受创,丹田再无半点丹气,此生修为困难,只怕结丹也是不易。”   一语既出,有一些人脸色暗暗已然有了微妙的变化,似有轻微的愉悦之意。当然他们面色,大方向上也是保持惋惜的。   苏遮更是暗暗松了口气,面色透出不可置信的心疼之色。   任灵芙将众人面上表情尽收眼底,方才慢吞吞说道:“不过——”   “世上结丹修士,只要开了五识,便可聚气生花,以修仙人之境了。这心识不在五识,也非必修,更要讲究天赋。如此一来,能开心识修士,可谓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楚婉滢身躯虽残,却是万中无一的开了心识的修士,可谓,十分难得。”   “所谓开心识,便是通神慧,忆万千,能辨认入微,识世间黑白。”   任灵芙似微微沉吟,毕竟楚婉滢如今身躯还十分孱弱。   越听越不妙,苏遮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一颗心大起大落,宛如冰火两重天。   苏遮何尝不知晓魁都对开心识修士的器重,甚至魁都几件绝密之法唯独心识修士可修炼。故而苏遮自己,私底下也曾想开心识,诸般努力。   然而事与愿违,苏遮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是损及自身。   没想到楚婉滢身躯孱弱如斯,居然也能开心识。可她修为低微,以后也不能结丹,那么功德司真会挑她做灵主?那么,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苏遮一咬舌间,一阵子头昏脑胀。   身为修士,本应该神思清明,更不必说他还活了这么多年。可正因为如此,多年的执念方才越发炽烈灼热,远胜寻常只能活百岁的凡人。   实则此刻,任灵芙也颇为迟疑。她这个做任职考察的,亦是要小心谨慎,否则平白砸了自己名声。更不必提,此刻自己乃是在玄府,众目睽睽之下,更不能出什么纰漏。   她瞧瞧楚婉滢,楚婉滢一派和顺,很温婉很大方的样子。   任灵芙再瞧瞧苏遮,苏遮显然有点不够淡定。   本来苏遮演技没有这么差,可谁让今日种种,大起大落,让他措手不及呢。   如此神色,自然也是让任灵芙很看不起,甩了个这么年活在狗身上的眼神。   苏遮接收到这个眼神,顿时心中一沉,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任灵芙眼底,也已然添了一抹明澈。看来她这个功德使,已然心里有了决断。   “开心识者,聪慧常人难及,更有窥测天地玄妙之能。魁都断生死,判是非,自然也需要有智慧卓绝、心性坚毅的人。”   我们魁都需要你这样子的人才!   “魁都这一任灵主之中,各自有才,却并没有人开心识。”   说明楚婉滢具有稀有性独特性,自然更具有竞争力。   苏遮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一颗心不觉不断往下沉。   “楚灵主以后便以心识辨是非,明清浊,替魁都行赏罚。”   任灵芙一双眸子落在了楚婉滢身上,充满了对楚婉滢的肯定。一番比较之下,任灵芙深思熟虑,还是决意挑中楚婉滢。玄府诸位府主之前,她也将自己理由说得明明白白,不惧什么质疑。   楚婉滢觉得吹自己吹得有些过了,然而接得却很很顺溜,一脸真诚:“愿为魁都,以尽心力。”   任灵芙也轻轻的一点头,那金色莲花轻轻一抖,一道灵光顿时也是没入了楚婉滢的眉心,使得楚婉滢一只眸子里浮起了淡淡的金芒。   可怜苏遮当代理灵主多年,并没有这么正式认证过。   他心里充满了苦涩,吃力掏出了灵主的令牌,奉送到楚婉滢面前,挤出了笑容:“恭喜师尊,师尊不但历劫归来,而且还开了心识。此枚灵主令牌,还是师尊收好,这,正是众望所归。”   苏遮反应快,姿态也摆得很端正,可他内心说不出的失望,演技自然失了水准,不免有点不自然。   大势所需,苏遮不服也得服。他自然也是知晓进退的,然而却没办法做到一点心情也不露。   不似方才的楚婉滢,一番表演行云流水,全无雕琢痕迹。   此刻楚婉滢伸手将令牌接过,温和说道:“阿遮,这么些年,要你苦苦支持,当真是辛苦你了。我纵然归来,你也需留在身边,绝不能走。”   她嘴里这么说,手却老实不客气将令牌揣怀里了。   任灵芙吹的心识,在场修士都是没有开过。大家没见识,也不知道开个心识能有多NB。心识怎么样不大明白,可眼前师徒两人演技上的差距,是很明显了。   方才楚婉滢被一个无妄城弃徒实力吊打,又被弟子觊觎灵主之位。可楚婉滢一没有给楚玉薇眼神,二没给苏遮脸色。人家纵然凹造型,也人前保持了风度,没露一点儿不满。   相反苏遮,他僵硬的反应,更显露出苏遮作为徒弟的不成熟。   想来以楚婉滢聪慧,应当也看出来,可楚婉滢只当没看见一样。此刻她看苏遮的眼神,就跟看亲儿子一样。   宁子虚冷眼看她这个戏精升官,心中也不免警铃大作。   楚玉薇浑浑噩噩,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嘲一笑。   她已然结丹,当众三淬三炼,成为修士界的天才。方才,这些大修还纷纷打量她。可是如今,这些大修也是没有给楚玉薇一个眼神了。   别人的注意力都是落在了楚婉滢身上。   不是早就该懂了吗?同人,也是不同命。自己这么快结丹成功,可也比不过一个半废的楚婉滢。   然而正在这时候,任灵芙冷锐的眼神,忽而便落在了楚玉薇身上。   任灵芙本就生得冷,此刻她一双眸子,使得楚玉薇不觉打了个寒颤。   任灵芙本有威势,如今这般直勾勾的看着楚玉薇,使得楚玉薇好生不自在。   她冷丝丝说道:“这一位,便是方才结丹之女?”   魁都的功德使善于观人修为,断人能耐。毕竟,这本来便是任灵芙的本职工作。天下修士,若能得任灵芙吹吹,必定也是身价倍增,立刻带火。   只不过任灵芙性子冷傲,让她开这个口,只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没想到,任灵芙居然被楚玉薇吸引,这让一旁的洛蕊仙子嗅到了什么味儿来。   洛蕊仙子真性情,看到楚婉滢得势,比割了她的肉还痛苦。只不过这是魁都内务,她也不好吱声。如今,洛蕊仙子得此机会,顿时也是精神为之一振!   她见楚玉薇懵懵懂懂的,心想楚玉薇真是个傻丫头,这大好机会,也不知晓抓在手里。   楚玉薇是个天才,自然也要趁机吹吹,以后更加有前途。   洛蕊仙子插口:“傻丫头,尊使问你呢,这孩子年纪轻,不免容易害羞。她年纪轻轻,修为可是了得,不但顺利结丹,而且三淬三炼。像她这样子的年纪,可谓是十分难得。以后啊,前程必定也是不可限量。”   楚玉薇不惯被她这样子的称赞,脸刷的红了:“仙子,晚辈,晚辈不敢当。”   她可不是楚婉滢,楚玉薇脸皮薄,被说夸夸就脸红了。   洛蕊仙子却是笑眯眯的,一副欣赏晚辈的样子:“唉,你如此优秀,世所罕有。便是修士界一些曾经的天才,你也是毫不逊色了。你怕什么?我可是有意收你为徒,便是魁都要抢人,我也是不肯给。”   饶是任灵芙冷若冰霜,也不觉唇角轻轻抽搐。老娘什么时候说要招人了,洛蕊仙子这一招简直运转得如行云流水,借魁都给楚玉薇抬身价。   她任灵芙身为功德使,就这样子“被”婉拒。   任灵芙内心对楚玉薇的看法,更再低了几分。   楚玉薇脑子乱糟糟的,一时也没消化过来,不觉脱口而出:“我,我自然留在仙子身边,做仙子徒儿。别的地方,我也不会去。”   洛蕊仙子对她有恩,而她更是个懂得感恩的人。既然如此,纵然魁都,她也绝对不愿意去。   一时间,任灵芙面色更加古怪。在场大修,也是苦笑不得。若说楚婉滢情商技能满点,那么苏遮是六十分,楚玉薇大概便是负数了。   如此清新脱俗回答,连洛蕊仙子也是微微一怔。   唯独宁子虚,忽而有些为楚玉薇难过。楚玉薇并不聪明,并不知晓自己成为了别人的笑话。这样子的玉薇,忽而有些懵懂可怜。这样子的世界,对于这个女孩子太残酷了。   此时此刻,任灵芙怕楚玉薇再说什么来堵自己了,也不客气,直白言语:“天才?只怕这个天才,并不怎么干净吧。年纪轻轻,竟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任灵芙目光森森,流转几分厌恶之意。   在场之人,闻言顿时也是一惊,不明所以。   洛蕊仙子面色一僵,旋即垂头淡淡的说道:“魁都功德使,也不能信口雌黄。”   任灵芙淡淡说道:“想来你心中清楚,自己为何能如此迅速的提升修为。如今众人视你为天才,你居然是,这般承认?急功近利,竟至于厮。”   功德使善于品评天下修士的修为,故而任灵芙一眼就看出来,楚玉薇实力是因何而来。   楚玉薇心里也打了个突,咬紧了唇瓣,泪水盈盈。她隐隐猜测得到,任灵芙似乎猜测出来了,却不愿意承认。   洛蕊仙子也有些愕然,难道楚玉薇的天才,其实并不怎么纯粹。   她目光落在了楚玉薇的身上,只觉得眼前女子如此质朴单纯,此刻神色这般可怜,似乎也不是说的是假话。   却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也许并不聪明,却同样喜欢撒谎。聪明人知晓有些谎言一戳就破,因而干脆认了。可那不聪明的,却会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比如这个时候,楚玉薇居然还天真可怜的想,也许任灵芙会嘴下留情。不过魁都修士皆知,任灵芙是最不会留情的任。   洛蕊仙子厉声:“我自然相信玉薇,纵然是魁都使者,也决不可污蔑于她。”   任灵芙也不想闹这些弯弯道道了,直接点破:“什么年少结丹,三淬三炼,根本并非她本身实力。而是她,私自吞了一枚妖族内丹,因而实力大增,因而这般快成为结丹修士。此等行为,本犯人族禁忌。洛蕊仙子,莫非你要跟我说,你不知晓这等规矩。”   一言既出,在场大修都流露出异色,脸上的味道也是变了。楚玉薇方才如此出色,谁想到这一切居然不过骗人的?   任灵芙对着楚玉薇冷笑:“你没有吗?”   谁想楚玉薇居然娇躯轻颤,倔强说道:“我没有。”   一时任灵芙都被楚玉薇气笑了,决意彻底击溃负隅顽抗的对象。 第035章   任灵芙手指一动,那枚金莲顿时飞了出去,在楚玉薇面前打转。   道道光芒流淌,楚玉薇不知何意,蓦然觉得小腹之中掠动了一抹痛楚。她秀丽面颊之上,顿时透出了一派苍白和茫然,实是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非,任灵芙受不得自己挑衅,这般故意欺辱自己?   在场许多玄府大修,之前却并没有窥见楚玉薇的异样。这乃是因为,这枚内丹已然纳入了楚玉薇的丹府,使之与楚玉薇丹田融合一体。   故而他们以为,楚玉薇之前实力,全然出于真实。纵然楚凌霜心生疑窦,可也没瞧出什么破绽。   可惜这般手段,纵然能骗得过别的人,却也是瞒不过任灵芙。   任灵芙手中那枝金莲,本来就是一桩厉害的法器,专门探人修为。   如今在金莲光芒的照耀下,楚玉薇丹田一股子淡淡的青气,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妖族的内丹和人族不同,也唯独妖族的内丹,会是淡淡泛青的。   他们面色已然变得十分奇怪,连洛蕊仙子也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顿时退后了一步。有人更厉声说道:“楚玉薇,你究竟做了什么?你杀人取丹?”   有人想到这样子的可能,面颊之上不觉透出了厌恶之色。   楚玉薇身躯一颤,一时倍感羞辱,如被人当众打了若干个耳光。   就在方才不久,她还结丹成功,更在众人之前三淬三炼,短短片刻,就能胜过许多人几百年的努力。   片刻之前,她还是别人眼里的天才,是一颗明珠。那时候,楚玉薇心里也稍有甜意。   可没想到,任灵芙这位魁都的功德使,居然是这般拆穿了她。   然后一下子,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成为这些大修眼里十恶不赦之徒。她,又做错了什么?   那些大修实力远胜楚玉薇,更不是区区一个初结丹的修士可及。他们心中的厌恶恼恨,化为无上的威压,竟似要让楚玉薇透不过气来了。这些人,居然怀疑自己杀人,认定她是个凶残的人。   她没有!楚玉薇万般委屈,清秀面颊已然浮起了委屈的潮红。   楚玉薇只盼望别人相信她,她,她怎么会杀人?她不会做这样子凶残的事情的。   然而,此刻每个人眼底,似都有怀疑。别人也还罢了,楚玉薇飞快往向了洛蕊仙子。她和洛蕊仙子认识也不久,可也是对洛蕊仙子生出了一抹信任之情,依赖之意。   旁人皆误会自己,那么洛蕊仙子这个新师尊,应当也不会这般看待自己。   只可惜,此刻洛蕊仙子眼底似有一抹说不出的警惕和厌恶,仿佛盗用妖族内丹触及了她的逆鳞。是,楚玉薇现在这副样子看上去很单纯很可怜,也不像说谎。可是方才,她不是也信誓旦旦,未曾沾染?   这个眼神,足以击溃了小白花的一颗心。   楚玉薇身躯摇摇欲坠:“我没有,我没有害人性命。”   她眼眶微红,人蠢嘴笨,也不知晓该如何解释。楚玉薇倔强之色越浓,雪白贝齿咬紧了自己的唇瓣,她,她问心无愧。   楚婉滢一脸悲悯之色,心里却漫不经心的想,也对,通常小白花型女主被人误会时候,都不会解释了。   所谓小白花,要是显得太伶俐,岂不是崩了人设?   楚凌霜看不下去了,念着过去情分沉声提点:“楚玉薇,你可有沾染人命?如今众人跟前,你要说个明明白白。”   纵然楚玉薇已然越变越陌生,他觉得楚玉薇尚不至于狠辣如斯。   楚玉薇却一阵子心灰意冷,一副原来你也不相信我的样子,唇角不觉浮起了凄然的笑容:“愿意相信我的人,自会相信。若觉得我无可救药,我也,不必解释。罢了,这天底下所有的恶事,皆是我做的,便是将我千刀万剐,又有何妨?”   楚凌霜差点被前弟子气出狰狞之色。   一时间,楚凌霜竟不觉深深怀疑起自己,孩子教育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自己这个前师尊的锅。   有人听了,觉得楚玉薇有这个要求,什么千刀万剐的,不如大方满足她。   暗中,已有人心生杀机。楚玉薇单纯无瑕,自然不知晓这桩事情是何等严重。   宁子虚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对着任灵芙说道:“楚城主不必动怒,此事事关重大,自然也是要询问清楚。功德使在此,当可窥出这枚妖丹,可有怨气。”   暗中,宁子虚却不自禁的捏紧了自己手掌。   他心爱的女子,却任由别人肆意作践。   任灵芙淡淡说道:“自然并无怨气,这枚妖丹,应非杀人取之。而是,有人自愿供奉。”   宁子虚轻轻的点点头:“若说妖修,楚玉薇之前身边确实有一个,便是那妖修姬彩之子贺兰青。楚玉薇和此人关系密切,情深意重,前日里贺兰青又身死——”   宁子虚果然不愧是仙首,三言两语,就将这桩事情捋顺,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在场气氛也缓和不少。就连洛蕊仙子,也重新展露亲切之意。   这洛蕊仙子,从前和妖王姬月有一段情,可惜人族与妖族近些年来关系不佳。两人分分合合,终究还是断了。只不过,洛蕊仙子心里面还是眷念旧情的,更深深爱着姬月。   当年杀人的妖修姬彩,乃是姬月之妹。而贺兰青,其实便是姬月的外甥。   贺兰青在东海杀人,性命没救回来,妖王姬月更心痛欲绝。连带着洛蕊仙子,也对东海之人没好感。不过楚玉薇如此重情,也博得了姬月和洛蕊仙子的好感。洛蕊仙子素来欣赏重情的人,又觉得楚玉薇和贺兰青一段情谊类自己。于是在感情投射下,洛蕊仙子也是将楚玉薇从无妄城捞出来,还要收她做徒儿。   方才洛蕊仙子惊怒交加,如今回过味儿来,洛蕊仙子也猜出是什么原因。   贺兰青将死之际,故而将自己内丹给了楚玉薇。这也实在令人伤感,让人为两人之间的情意流泪。   洛蕊仙子想,贺兰青身负凶名,难怪楚玉薇方才不好说出口。   这么一想,洛蕊仙子面颊更添了几分怜意:“你这孩子。”   楚玉薇心里微酸,不免对宁子虚感情复杂。她更有几分自苦,任灵芙明明知晓自己并不是杀人夺丹,却故意含糊其辞。难道没一个仙首为自己做主,她便要被处置了。她分明也是,清清白白的。   楚玉薇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谁让,自己得罪了楚婉滢了。青儿害了她身边一个恶婢,如今青儿纵然殒身,楚婉滢大约也不会饶了自己。想到楚婉滢在合情璧跟前断情,楚玉薇更有几分心虚慌乱。   人家乃是东海公主,位高权重,自己一个小女修,将她得罪了。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女子,对付自己这样子的小可怜,不知道有多少种法子。任灵芙想来也是和无妄城亲近之人,故而指了楚婉滢做灵主。   她,哪里敌得过?   楚玉薇自怜自伤之际,洛蕊仙子已然回过神来,她蓦然便伸手拢住了楚玉薇的手臂。   “既然误会一场,玉薇,你回花府调息。”   此刻,洛蕊仙子已然后悔,叫了楚玉薇来此。   任灵芙却冷冰冰的开口:“仙子既是花府之主,该懂便懂,何必装糊涂。但凡修士,纳了别人内丹,无论人修妖修,便皆该取出那枚不属于她的内丹。”   楚玉薇却不大明白,更有些愕然。那颗内丹,乃是贺兰青心甘情愿给的,她又犯了什么错。   正在这时,她手臂却传来了一阵子的锐痛。洛蕊仙子本捉住她的手臂,如今洛蕊仙子手指不自禁的用力,掐得楚玉薇手臂上传来一抹疼意。楚玉薇心里咯噔了一下子,隐隐也是觉得有些不妙。   洛蕊仙子面颊微冷,旋即面颊染上了一层笑容,凉丝丝的说道:“这么说来,魁都功德司,竟也是要在玄府行使处置之权了,好大的威风。连我这,花府弟子,你们也是要罚便罚,一点颜面也不留。我玄府里一个小小的花府,又算得了什么。看来我这花府弟子,也要劳魁都处置了。”   谁都知晓洛蕊仙子是个护短难缠的人,她言下之意,也不免十分明显了。   那就是洛蕊仙子很不满意,也有点不配合的意思。   魁都和玄府平起平坐,在人族修士之中皆具威望。这么些年,玄府风头更隐隐压了魁都一筹。所以魁都的工作人员若要在玄府执刑,皆会小心一些,而且也没那么容易。   如果不是任灵芙出了名喜欢杠,换做别的魁都弟子,可能就不会这么直接了。   此刻洛蕊仙子这么闹,任灵芙脸蛋终于朝向了她,冷冰冰说道:“洛蕊仙子,我并无此意。”   洛蕊仙子继续冷笑:“可叹玉薇一片冰心,终究不过是一片真情,却总是被人喊打喊杀。功德使,你这么向着无妄城,如今又对一位无妄城弃徒咄咄逼人,到底是什么居心?”   洛蕊仙子自然知晓,道理并没有在自己这边。所以,她也没准备讲道理。   此时此刻,她先煽情,后质疑,能跟人口舌纠缠到天荒地老,顺势将话题带偏。   任灵芙虽冷不笨,懒得理会洛蕊仙子的套路,转头瞧向了楚婉滢。   “我说并无此意,乃是因为魁都功德使只处置岛内弟子,监察魁都内部,无权干涉岛外事务。至于岛外断罪,一向由六灵主负责。”   而眼前,可不就有一位新上任的灵主?虚是虚了些,可也是当众认证,货真价实的。   现在楚婉滢就接手了上任后第一桩任务,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处置楚玉薇。   她本来就身子骨弱,是任灵芙透过外表看本质,看出她有着美好的内在,说她开了心识云云。然后,楚婉滢才踢飞徒弟上位,将从前属于自己的灵主位置这样子的拿回来。至于这心识能有什么用处,毕竟也是传说。   而现在,她能说不干?   小姐姐扔的锅,不接也要接。   洛蕊仙子立刻飞快、迅速的说道:“贺兰青杀了东海公主身边婢女,玉薇心疼义弟,只恐楚灵主心中记恨。”   伴随任灵芙的扔锅,洛蕊仙子迅速转移了火力,对准了楚婉滢。   楚婉滢沉声说道:“魁都有令,不可私吞他人内丹以增功力,至于为何定下此律,想来大家也是心知肚明。从前道魔大战期间,人族修士无序,便滋生一些邪修。这些邪修信奉实力为尊,为了增强实力,可以不择手段。而这些魁都的修士,便杀人猎丹。甚至有些邪修,为避人族宗门追究,组团猎杀妖修,取妖修内丹。而他们又被妖修内丹怨气所惑,因而更加残忍嗜血,毫无人性。”   这些旧事,在场大修也是知晓的。故而他们最初听闻楚玉薇融合别人内丹,皆联想到曾经的凶残往事,故而那时对楚玉薇嫌恶非常。   洛蕊仙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似有触动。   楚婉滢缓缓说道:“当初人族为缓和妖族关系,故而下令,人族杀人取丹者,当诛!也因如此,当年道魔大战,妖族方才投向了人族,共抗魔人。而当年如此提议,促成此令的,乃是一女修。而这个女修,更前去妖族,说服妖王。为我人族,争取了妖修襄助。”   这位女修,当然便是眼前的洛蕊仙子。   正因为如此,洛蕊仙子方才能在玄府如此轻狂。不得不说,楚玉薇确实运气逆天,找到了一个大靠山。   洛蕊仙子本来绷紧了脸蛋,如今唇角却也是微微松开,终于稍稍和缓。   她忍不住想起从前的轻狂、张扬,想起了和妖王姬月曾经的甜蜜,少年时候的种种遭遇。可惜,也许两人性子太过于骄傲,又因为人族与妖族之间嫌隙,故而终究未曾成为道侣。   可这段刻骨铭心的苦恋,却也是洛蕊仙子此生最深的烙印。   妖王姬月父母已然殒身,只留下一颗蛋,等待孵化。那颗蛋因为被魔人袭击,因而险些成为了死蛋,只能在灵气充盈处好好养着。   如此过了几百年,那颗蛋终于孵化,便是贺兰青的母亲姬彩了。   姬彩是妖王之妹,可也更像是姬月女儿。这个相貌平平的妹妹,在妖族是最受宠的小公主。后来姬彩和洛流云相恋、成婚,乃至于殒身。   当时姬彩之死,已然是触怒妖王,使得妖族和人族关系更恶。   直到前日妖王传讯,求助洛蕊仙子,洛蕊方才知晓贺兰青乃是姬彩之子,妖王外甥。   当年两人最后一次决裂,皆说了些决绝的狠话。姬月肯向她求助,已然将面子放下来。   洛蕊仙子却也不至于这般恋爱脑,她毕竟没去保贺兰青。   不过楚玉薇维护贺兰青,不顾师门名声,天下皆知。故而洛蕊仙子也是全力保下楚玉薇,以示善意。   洛蕊仙子多少有些脑子,不好怪无妄城搞死贺兰青。可在她看来,贺兰青都已经死了,为何对楚玉薇不依不饶?楚玉薇有一点不大不小的错处,何必一定要计较?   洛蕊仙子叹了口气:“不错,人族妖族,何须这般剑拔弩张。贺兰青已然死了,玉薇纵然对妖族有一点善意,也不至于如此被人轻鄙。”   若没有人族、妖族之别,她都能跟妖王生二胎。   楚婉滢沉声:“若她残害生灵,杀人夺丹,那么魁都便要让她抵命。正因贺兰青甘愿给她,故而如今,只需摘了她这颗妖丹。”   一番言语,楚玉薇也听得不大懂,只知晓楚婉滢狠辣如斯,竟要摘她妖丹。   她面色大变,不觉捂住了小腹,没想到楚婉滢居然是狠辣如斯。本来她还对楚婉滢这个东海公主很是仰慕,没想到楚婉滢竟狠辣如斯。   之前也还罢了,如今楚玉薇已经顺利结丹成功。此刻那颗妖丹,已然与其相互融合。若再分离,楚玉薇便要经历莫大的痛苦。楚婉滢,难道她不觉得自己太狠了吗?   洛蕊仙子冷笑:“贺兰青心甘情愿,与旁人何干?”   楚婉滢嗓音微沉:“心甘情愿?仙子可知心甘情愿四个字,代表什么?若然如此纵容,以修士界种种手段,上下威压,精心算计,要一个低阶的人修或者妖修当众承认心甘情愿也并不难。今日若饶了楚玉薇,以此为例,本来一些暗中夺人内丹的修士,都可以威逼利诱,正大光明占人内丹了。一些宗门大派,长老更可以觊觎出身寒微的天才弟子,用他们内丹帮衬自己修士。用情、用利,总会有使人服软的办法。此事唯一可解决之法,就是禁止用他人内丹练功。”   “今日我身躯已然半废,若然有无妄城弟子自愿为我献丹,我也绝不会受。一个人修为不足,应当沉心静气,而不是以异术助力。难道仙子不怕,重现当初猎妖取丹的风气?”   最后一句话,使得洛蕊仙子面色大变。   不错,如今人族修士势力正盛,远远胜过妖修。而且人族各大宗门,在魁都和玄府管理下也还算有序。故而以丹练功,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猎杀妖修,如此更加隐秘。   一旦允许人族修士以内丹助修行,那么必定会让许多人心生活泛。相反,若处置楚玉薇,则可以加以震慑。   洛蕊仙子嘴唇动动,此刻已然不好加以反驳。   她的沉默,让楚玉薇一阵子的绝望。   洛蕊仙子瞧楚玉薇这副模样,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不免口中冷笑:“楚灵主真是舌灿莲花,只不过玉薇乃是无妄城弃徒。你这样子一番言语,难道真没什么私心?”   楚婉滢大义凛然:“虽立场微妙,我心自清,甘愿承受别人猜疑质疑。自然不会为了自己名声,而不敢直言。”   任灵芙直接对楚婉滢进行了高度的称赞:“魁都灵主,正应如此气魄。”   楚玉薇不觉想起贺兰青临死前说的话,青儿要自己报仇,所以那沾血的手指将内丹送入了自己的唇中。   那么,楚婉滢是故意的?   楚婉滢惋惜似的说道:“阿遮,动手吧。”   苏遮没想到楚婉滢居然点将点在自己身上,只不过似也是顺理成章。   那些功德司的弟子,是不能插手外务。而楚婉滢,此刻身子尚自孱弱。自己正是楚婉滢属下,师尊之令,也是不可违背。而此刻功德司的任灵芙,还站在一旁,对苏遮进行考评。魁都弟子优劣,皆出自功德司之手。   他已然无缘灵主之位,此刻若然是再儿女情长,只怕会自毁前程。   苏遮瞧着眼前的楚婉滢,记忆之中的师尊,一派坦荡风光,如阳光般明润炽热。那一身红衫,宛如扎人的炽热,令人为之炫目。那份温婉坦荡的气度,宛如醇酒,令人一醉难忘,举世罕见。   不过眼前的楚婉滢,她娟秀眉宇透出了一抹煞煞雪色。人前,这位历劫归来的师尊自然也是如一枝牡丹花。可此刻,他觉得楚婉滢那片和煦里面,竟似有几分深邃寒冷。   一时间,苏遮竟觉得自己瞧花了眼。回过神来时候,眼前也是仍然一派清朗温婉风姿。   使得人觉得,楚婉滢也不可能真跟一个小女孩儿计较。   只不过是,楚玉薇当真触及魁都之律。   楚玉薇的脸蛋也一下子刷的失去了血色,仿若和受伤的楚婉滢一样白。   她不喜欢苏遮纠缠,可怎么样,苏遮也是一个迷恋于她的追求者。那么一个求而不得的追求者,楚玉薇也未必如脸上所表现的那般讨厌,她毕竟有些小女孩儿的虚荣心。   现在苏遮却没有违逆楚婉滢的意思,这显然使得楚玉薇万分的惊愕,心里很冷。   楚凌霜显然赞同,而洛蕊仙子也没打算阻止。   没人帮她,诸多大修威压之下,她也不可能跑。楚玉薇忍不住望向了宁子虚,对方直直的看着她,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以为贺兰青死时候,已经是自己难过的极限。可是她错了,原来尊严可以被一再践踏。   苏遮已然遥遥锁住了楚玉薇的丹田,开始化去那颗妖丹。可惜那妖丹已然纠缠已深,纵然苏遮小心翼翼,却也是绝不可能不伤楚玉薇。   楚玉薇啊的一声,蓦然张口,呕出了点点的血污。   这样子的痛,仿佛扎入了她的心,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受这样子的苦。   有一点血迹,离楚婉滢脚尖不过三寸之遥。   楚婉滢却连眉头也没挑一下,她不介意楚玉薇用她不要的男人,却没有人能阻碍她的工作。   谁挡在她的面前,都是不可以。   怪只怪,楚玉薇没文化,修行之余,也应该多看几本书充实一下自己。楚玉薇应当知晓,不可擅用他人内丹,却向来被感情所控,也没想过拒绝。而且,楚玉薇自然更不会知晓,当年为何会定此铁律。   这个世界,有着微妙的,不可捉摸的道。   那么魁都的道,就是要维护大多数修士的利益,楚玉薇不过是魁都铁律下垫脚石之一。那森森尸骨,造就了魁都威仪,也造就了人族修士如今的平静。   若她要做魁都灵主,那么如今这些,都是她该为之事。   一个执行人,其实根本不必考虑被执行者背后的故事,无论其中是否蕴含委屈。   众目睽睽之下,楚婉滢做了她身为魁都灵主之后第一件判决,而她眉梢没有半点愧疚。   一切,都是这样子的顺理成章。   楚玉薇的折磨,终于也是接近尾声了。苏遮手掌收回之际,楚玉薇的身子顿时也是软软的倒了下去。她已然咬破了自己的唇瓣,咳出来的血污已然弄脏了衣衫。   此刻楚玉薇的面颊,已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死灰色,和之前的盈玉生辉截然不同。   一抹光辉,轻轻流转到楚婉滢手掌间的灵主令牌上,上面多了一道淡淡的圆圈。魁都灵主正是如此,但凡判决皆会这么多一道。   楚玉薇当然也已然从结丹境跌落下来,她本靠妖丹之助,方才能迅速突破。如今贺兰青的内丹被化去,她自然打回原型,乃至于身受重伤。   作为一个修士,楚玉薇也许经历了史上最快的大起大落。   苏遮念及以前情分,也是小心翼翼。可是饶是如此,苏遮也是不得不将她伤之。   有那么一刻,苏遮也是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可旋即,他不觉硬起了心肠。苏遮也反省,自己为什么没竞争过楚婉滢,这也许是因为,他的心肠不如楚婉滢硬?   而楚玉薇呢,她的眼神之中,更是已然沾染了恨意。   之前她是恨楚婉滢,可还不至于恨到如斯地步。贺兰青让她报仇,她终究没有办法一口答应。可是现在,她想要楚婉滢死。   楚婉滢为何能恶毒到这个地步,对自己不依不饶。   她泪水盈盈,嗓音里面不觉添了几分悲愤:“楚婉滢,你,你狠毒虚伪,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子的人。什么东海公主,你佛口蛇心,竟,竟如此待我。”   楚婉滢嫉恨自己,竟如此待自己。   楚婉滢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她心里想,你错了,我的心里面可是一点儿都不恨你。楚玉薇没什么值得她恨的,纵然因为花眠曾生出一丝愤怒,如今也伴随贺兰青殒身而化消了。   说到底,她连对手的位置也没留给楚玉薇。   对付这种满脑子天真的小女修,楚婉滢简直轻车驾熟,十分的娴熟。   她面上浮起了悲天悯人,大义凛然之色:“你对我实在是误会太深,纵然如此,我自然甘受怨恨,却心中无愧。”   楚玉薇朝着她一口口吐口水,愤怒挣扎:“你,你真是假惺惺,你虚伪透顶,你装模做样。”   洛蕊仙子内心也叹了口气,实分不清楚婉滢真伪。只不过真也好假也罢,楚玉薇这般叫骂,也是自己吃亏。   她按住楚玉薇背后某处穴道,轻轻一推力,楚婉滢便说不出话儿。然后,洛蕊现在就将一瓶灵药如此灌入了楚玉薇的口中,助其疗伤。   而楚玉薇的眼底,犹自有着深深的恨意,死死的盯着楚婉滢,似恨不得将人家给吞了。   楚婉滢则已然开始做好人:“她一时义愤,不必太在意,兄长放心,我也没见怪她。”   说得她好似多宽容大度一样,楚婉滢还颇为惋惜扫了楚玉薇一眼。   那一眼欲言又止,似有千言万语,却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得洛蕊仙子就想心里苦笑,人家这种段数,玉薇就不要过去招惹了。她对楚玉薇也不免多了几分愧疚,若非自己一时意气,也不会拉着楚玉薇过来,让魁都快速给办了。   楚婉滢想到自己看过的书剧,无论穿书还是土著。仙侠文里主角,似乎总会遇到一个位高权重,善于作伪的道貌傲人伪君子,然后被这个伪君子虐一翻。   不过如今,楚婉滢那也不必有这种担心了。毕竟她如今扮演的,好像就是虐主角的这虚伪人设。   此刻楚玉薇狠狠的盯着她,楚婉滢也没露出什么没人瞧见我时候狰狞得意的反派眼神。   草人设要敬业,楚玉薇目露凶光,楚婉滢也至始至终保持了眼底的和顺善意。   楚玉薇忽而有一种无力感,她蓦然合上眸子,泪水簌簌落下。   洛蕊仙子知晓她身心俱疲,心里叹了口气,打发弟子送楚玉薇归去。   今日召唤十二府主,乃至于魁都功德使前来,自然还有另外一桩大事,非同小可。   百里聂那个魔头为祸多年,幸亏被囚于魁都,尚不至于太害人。可是如今,却偏生有一桩尴尬的事情发生。那就是,要不要将百里聂挪挪位置。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如今的宁仙首又是个十分和善开明的人。那么自然是大家聚在一起,以民主的方式,进行这件事情的决策。   有楚婉滢在,宁子虚显然受了刺激,演技有了大弧度的提高。   他看也没看伤痕累累被送走的楚玉薇,反而靠近楚婉滢,眼眶微红,黯然神伤:“阿滢,纵然你我此情不再,我也盼望你能安好。”   楚婉滢一向性格好,也轻轻道谢。不过楚婉滢心细,也不觉留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此时此刻,宁子虚似又轻轻用拇指搓食指的关节。也许真如任灵芙所言,自己已然开了心识,故而观察力大弧度提升。   她留意到宁子虚这样子的小动作,似乎宁子虚每次思索什么时候,就会这样子。宁子虚面颊十分和善,温文儒雅,可是却总是恶狠狠的戳着自己手指头。   联想到原书宁子虚的宠,楚婉滢大胆猜测,宁子虚显然又犯病了。   宁子虚表面上对楚玉薇有几分冷淡,有时候甚至伤害了楚玉薇,乃至于读者也曾恨他恨得牙痒痒的。不过后来,故事反转,大家都知道这个暗黑的男人其实是有苦衷的。他表面上折磨女主,冷淡女主,可是内心有着深深痛楚,有着迫不得已。为了楚玉薇,他可以暗中剔除那些伤害楚玉薇的恶徒。   此时此刻,宁子虚内心确实充满了暴戾之气。他无能狂怒,心爱的女人这一次又被前老婆打脸了,可偏生一点办法都没有。   哼,楚凌霜、任灵芙、楚婉滢,他恨不得将这些人统统杀个干净。   宁子虚当然也不是随便想想,他还是个实干家。此刻一个计划,已然凝结在宁子虚的心头。若然成功,那么这么些个厌恶的人,就可以统统狗带。如今,他要做的,就是一副大家很友好的姿态。   宁子虚客客气气,楚婉滢也温婉秀雅。   旁人瞧见了,也不觉感慨,分是分了,倒也分得挺有风度。   楚婉滢也是放飞自己的思绪,努力挖掘原书里面透出的有用信息。对于《仙宠》的读者而言,男女互动是干活。可是对于楚婉滢而言,感情戏毫无用处。   她记得书里面提及,自己狗带之后,宁子虚也被挖掘出魔人身份,于是彻底狗带。他这个正道仙首也干不下去,不入魔也不行,灰溜溜滚去阴山当反派。   阴山那地方实在不行,宁子虚显然也是迫于无奈。而书中这么逼宁子虚跑路的,就是魁都那位希家少主希光。   至于希光怎么逼走宁子虚的,原著居然一笔带过,并没有细细去写。   楚婉滢:又要自己写剧本。   两个人各怀鬼胎,想着搞死彼此,心里都浮起了种种崩坏的念头。   然后楚婉滢伴随这些玄府大修,一路由着一道密道,如此蜿蜒而下。   越往下走,炎气越热,如此熏来,使得楚婉滢面颊浮起了一层红晕,胸口也是闷得发慌。那些玄府大修,修为精深,自然也是无惧这样子的炎气。这个时候,大家实力的差距,就很明显的展露出来了。   楚凌霜则送出一抹真气,为楚婉滢调理炎气。   楚婉滢想起书中记载,据闻百里聂有凤凰血脉,天生有炙热之气。此魔一旦到了这样子的炽热之地,必定是会修为倍增。故而,他方才被锁在寒冰牢狱之中,不得解脱。   若是百里聂到了这样子的地方,只怕也是如鱼得水吧。此处炎热之气,似为百里聂故意设定一般。 第036章   越往下走,那般炽热火气也不觉越浓,幸而踏足此处的乃是这些玄府大修。若是普通人到此,浑身衣衫都是会因而生火,活活被炙烤而死。   谁也没想到,玄府地面上一派山清水秀,地下却有如此炎炎火气。   楚婉滢遍阅卷宗,知晓这个世界有五道地脉,自蕴强大力量。那些地脉灵力,是供养修士修行的能源,可一旦无法控制,也将会是大患。   这其中一道,便是在无妄城。   宁清荷当年与水地脉彼此感应,从来再无法远远离开无妄城了。   而若地脉被毁,天底间灵力失横,这个世界所有修士也会因此收到影响。   火地脉居然隐匿于玄府之下,这似乎本是一桩秘密,故而楚婉滢并没有在典籍之上看到记载。   而且五道地脉之中,要属火地脉最为强势。   宁子虚也已然开始科普:“天地之间,其余四道地脉,都是安安分分。唯独这火地脉,似乎总是蠢蠢欲动。许多年前,这道地脉生出异动,当时玄府所在之地,是凤凰一族的领地。伴随火地脉爆发,数千凤凰族人顿时被烤为焦土。乃至于,这方面百里百姓,皆化为飞灰。而火地脉还不断扩散,蚕食这世间领土。幸存得凤凰一族,为护苍生,以族人性命为祭,血阵封印,方才换得大地安宁。”   “不过,每隔百年,则需凤凰遗族的族人之血,催动当年血阵,继续镇压火地脉。”   他手指轻轻一拂,一个古老的法阵顿时浮现在众人面前。   那法阵十分的繁复,隐隐有着一股子悠远古朴的味道。   便算是宁子虚这样子的人,此刻也不觉透出了几分敬畏之意。若无这个上古法阵,又有什么法子镇压这火地脉呢?谁也不知晓火地脉会如何的泛滥,蚕食土壤到什么地步。   若不加以阻拦,说不准整个世界皆被火地脉吞噬。   这些来由,在场大修皆是清楚,宁子虚显然是说给楚婉滢听的。宁子虚若是愿意,能体贴入微到极致。   当然此刻,宁子虚亦还有几分试探之意。   他还好奇,楚婉滢究竟残余多少曾经记忆。若是以前的楚婉滢,这些应该都是知晓的。   然而眼前的楚婉滢玉容宁定,姿态温婉,十分端正的凹造型。   这么一番假得完美无缺的姿态,宁子虚也看不出半点儿她心中所想。   宁子虚不动声色收回了自己目光,接下来所言,便是楚婉滢沉睡后的事情了。   正因为凤凰族人鲜血有此作用,故而凤凰一族对于人族而言珍贵非常。只可惜道魔大战之后,凤凰一族也是损失惨重。所留下的遗孤之一,便是百里聂。   谁能想得到魔人居然恶心如斯,居然用残魂玷污凤凰一族的传承。   凤凰一族实在是太古早了,这个修士家族延续了几千年,在别的修士家族已然进化成神魂传承时候,唯独凤凰一族还充满了古朴气息。这一族,仍然是没进化好的血脉传承。   如此,方才居然给予魔人可趁之机。   正因为魔的卑鄙无耻,正道宗门被要挟上啦。   每隔七百年,他们都要运输百里聂来玄府,让百里聂放放血,维持一下法阵。   说白了,百里聂就是血牛。   谁让百里聂还是这个世上最后一只带着凤凰血脉的血牛。   只不过此事不足以为外人道,除开玄府大修,有的魁都修士都不知。譬如陆华,便不知百里聂尚有这么一层用处。   如今七百年期限将近,百里聂也要被运出魁都,送来玄府放放血。   此人善于作妖,想着他被拉出寒冰地狱打包送来玄府,想想都令人害怕。   宁子虚眼看着自己要做一个艰难决定,立刻将玄府十二府主外加功德使拉住了,连甩了他的老婆都没有放过。如此一来,那么这个决定,就不是宁子虚自己一个人做的。纵然当真出了什么事儿,想来宁子虚也可摘了自己错处。   人前宁子虚一副沉痛之色,俊雅面颊流转了一抹为难,他这个仙尊一向和顺谦恭。   只不过纵然招来这些大修商议,也商量不出别的结果。   在场大修个个均是当世人杰,修为精深,有飞天遁地之能。可他们也不能提出建设性建议,解决一下火地脉爆发之事。既无解决之策,那么百里聂送来玄府放血之事,也是避无可避。   任灵芙眉头轻拢,那冷若冰霜面颊之上似透出了一股子的厌恶之意。   只不过她唇瓣动动,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那么这桩事情,便是这样子的定下来。   此事楚婉滢全程路人,没掺和什么意见。只不过她眼珠子尖,又看见宁子虚那厮摩擦着自己的手指头。   楚婉滢想,他定是想要将自己大卸八块。   宁子虚竟与她有几分心意相通,此刻心里恶狠狠的想:你们全都要死。   然而他面颊却也是温和如水:“阿滢,你可要好好的保重自己。”   楚婉滢应了声好,心里却想,那他盘算什么呢?难道宁子虚所设计的,是跟送出百里聂有关?   她这个东海公主虽然废物一个,可也是不那么容易搞死的,想来宁子虚也煞费苦心绞尽脑汁。百里聂这个大魔头,不就是个难得机会。也不知是借刀杀人,还是借名杀人。如若是借刀杀人,那宁子虚还需和百里聂这个魔头勾结一二。至于借名杀人,之前他身边的仙侍李玉英,不就甩锅在百里聂身上?这么看着,竟似有几分轻车驾熟。   楚婉滢疑神疑鬼,一肚子的被害妄想狂。   此刻楚婉滢怀中令牌光彩一闪,竟是召唤魁都灵主归岛。楚凌霜作为兄长,让楚婉滢上了他的法器,送楚婉滢回东海。如此一来,自然也比那鸾车快上许多。   风轻轻的呼过,吹拂过楚婉滢的耳边。楚凌霜却似轻叹:“若然这次,选你护送百里聂,你可是要小心些。”   楚婉滢有些愕然,看来楚凌霜竟有几分笃定,自己会被选中。   她也不是心怯,只不过有些好奇,自己这个灵主方才归来,居然就执行重要任务?   似猜出了楚婉滢内心之中疑窦,楚凌霜缓缓说道:“此魔十分凶残,少有疏忽,便祸及苍生。自然,也是不能出任何的纰漏。正如任灵芙所言,如今六位灵主之中,唯独你开了心识。若让你同行,用以观察,说不准能防范于未然。当然抛开你去,魁都必定也会多派高手,甚至征用东海高手。”   这般说着,楚凌霜眉头稍稍舒展:“到时候,说不准我也会同行。如此一来,似乎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他虽知危险,却并没有说什么让亲妹妹避开差事的话,大约内心笃定楚婉滢必定能经历这一番风云。又或者,他认为楚家女儿不能逃。   若楚婉滢要做一朵娇花,养在无妄城就是了,无妄城也不是养不起,何必做什么灵主折腾人呢。   楚婉滢轻轻的嗯了一声,猜测:“瞧来兄长,也对百里聂甚是忌惮。”   楚凌霜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他是我见过的最邪恶,最令人恶心的人。你若从书上记载看出他的种种恶行,实及不上此人真正恶毒百分之一。”   就连楚凌霜,也对百里聂这样子的“盛赞”。看来这个百里聂真的是恶名满人间,只怕那妖修姬彩,也拍马赶不上他的“人气”。   楚婉滢心想,百里聂书上记录已经很反人类很给力了。   楚凌霜眸子里也不觉染上了一层回忆之色:“当年,那小畜生犯下了血案,我本来与他也不相熟,只觉得他犯下的血案确实匪夷所思。那时候,我尚自不知晓他真实的为人,故而竟不免心生疑窦。百载之前,我曾也见过他一面,只觉得他这个人确实风华绝世,光彩出色,令人不可逼视。”   “那时候,玄府调我前去,自然也是因为我素来公正,且与他没有什么故交。只因为这百里聂实是个善于蛊惑人心,善于说服别人的人。”   楚婉滢点点头表示理解,想来那时候的楚凌霜已然有坚毅公正之名,故而也是被临时调任,看管大魔头。   以楚凌霜坚毅心性,楚婉滢都想象不出他会被人收买拉拢攻陷之类。   楚玉薇是楚凌霜唯一的徒儿,也十分得楚凌霜的喜欢。楚凌霜的宠徒,那也并不是假的。可是一旦楚玉薇不符合楚凌霜的原则,楚凌霜便与她划清界限,绝不肯有丝毫的柔软。   楚凌霜就像是一把利剑,锋锐而简单。   “承蒙玄府看重,让我看守那大魔头。只不过那时,他们却不知晓,我心下已然生出疑窦。我虽与百里聂只有一面之缘,却是相谈甚欢,且颇具好感。骤然听闻他做了这么些恶事,我虽不至于全然不信,却怀疑这其中可有什么误会。枯云山宗这些年来势头正盛,说不准,会惹人眼热。然后,我就见到了百里聂——”   楚凌霜不由得回忆起那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百里聂已然被用刑,自然也是遍体鳞伤。然而饶是如此,他坐姿犹自端正,甚至将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他虽没有办法换去染血衣衫,却将脸蛋手掌擦拭干净。此刻他犯下重罪,且证据确凿,若送去魁都,自然也是不免一死。到时候三钉封魂,引来九天玄雷,将他魂魄身躯化为飞灰。   要是换做旁人,也许便会心生惊惶,流露恐惧之色。   可是百里聂呢,他还是那样子的平静。就算坐在囚车之中,他仿佛也不过要与人品茗聊天,闲来赏花。瞧着,并不像个要面临死亡的人。   那样子的样子,留给楚凌霜十分深刻的印象。   多少穷凶极恶之徒,轮到自己要死时候,却是丑态辈出。   当然,既然证据确凿,楚凌霜也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他内心深处那点质疑,都让楚凌霜掩饰得天衣无缝。   而百里聂呢,其实也并没有主动攀谈,试图影响楚凌霜之类。   说到底,楚凌霜其实并不会搭理他。   可那天晚上,一道婀娜的身影,却哭泣着跑来要见百里聂。   “他姿态从容,令我十分惊讶,仿佛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没有一点愧疚。那时候,我这样子的看着他,内心忽而浮起了一个念头。这样子的人,要不然便是丧失人性,并不在意别人性命。要不然,就是真被冤枉的。那一天,却有一个女孩子来寻他,令我十分惊讶。”   “那女孩儿名唤凤凰花,年纪尚幼,却是修士界出名的美人儿。她生得花容月貌,性子又活泼开朗,不知多少英雄少年迷恋于她。可谁都知晓,她是属于百里聂的。因为凤凰花也是凤凰一族的血脉,她父母双亡,乃是百里聂的义妹。凤凰一族所剩男子只有百里聂,所剩女子亦只有凤凰花。他们亦只能彼此结合,繁衍血脉,使得血脉继续传承。他们自己有什么想法不重要,修士界诸位大修,却盼望两人能在一起。”   楚婉滢看过卷宗,知晓百里聂恶行中令人恶心一件,就是侮辱了这位青梅竹马的义妹。   全天下都希望两个人在一起,可也许凤凰花并不这么想。人又不是猪,大约也是很难接受配种的。难道因为这样子,故而刺激了百里聂,使得百里聂行此无耻之事。   楚婉滢想到如今百里聂还活着缘由,隐隐猜测出发生什么事,却没说出口。   “那时,凤凰花泪水盈盈,只说,要见见他。她那时候的眼神,令我十分吃惊。因为旁人皆说,百里聂玷污了她。可是她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怨恨,只有一种,一种说不出的炽热。那种眼神,一看她就是爱这个男人的。这个发现,让我很是吃惊。我都忍不住怀疑,难道百里聂当真是被人冤枉的?我不该心里一软,让那傻乎乎的女孩子进去,自以为能寻出什么真相。”   说到了这儿,楚凌霜忍不住一闭眼。   那个女孩儿,飞快的急切的掠过去,反反复复的,说对不起。说什么没想到会如此,当真对不住他。若百里聂能原谅她,她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这一切,都是让楚凌霜瞠目结舌。若无凤凰花的证词,只怕百里聂还不至于万劫不复,那么现在,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说这样子的话呢?难道这其中,当真有什么隐情?   而百里聂呢,面对这个自小长大的妹妹。之前凤凰花虽然指证了他,百里聂脸上却没一点儿生气的样子。他只冉冉一笑,这样子的伸出手,轻轻抚摸凤凰花的头发,眼神说不出的温柔。   “我呀——”百里聂缓缓开口。   楚凌霜以为他的台词是我自然不怪你。   然而百里聂却干脆利落的一掐,咔擦一下将她喉骨捏碎,凤凰花一下子就没了命断了气。   这个时候百里聂手指间卡了一枚小小的发钗,他顺势钉入了凤凰花的额头,如此毁人魂魄。   楚凌霜反应过来时候,已然抽出枯骨刀掠却,却已然来不及。   “可他,一下子就活活掐死自己的小妹妹,干脆利索,嘴角还带着笑。我一刀挥去,已然迟了,救不了人,只削断了他四根手指头。就算如此,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你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那样子的恶毒,至今令楚凌霜心尖发抖。   楚婉滢沉吟:“他和凤凰花是唯二的凤凰血脉,若然凤凰花死了,那么他便不用死了。”   因为凤凰一族那古老的法阵,那法阵需要凤凰一族血脉,以血封印。那么这桩用处,便是一桩天大的筹码。   楚凌霜微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妹妹,不过听听,就猜出了真相。   楚凌霜点点头,低低说道:“阿滢,你果真比我聪明许多了,我那时候,愚不可及。”   那时候百里聂被削断了四根手指头,断指之处仍然滴着血,却侧过头来对着楚凌霜笑起来。   那笑容之中的舒畅、愉悦之意,当真是出自真心。   “楚城主,想来你也已然从玄府那处得知,我乃是凤凰一族,身份要紧故而秘而不宣。不过如今,上天入地,再寻不出第二个凤凰血脉了。我呀,还要多谢谢你的善心呢。一个人如若能好好着,比什么都好。”   百里聂被削断了四根手指头,鲜血流淌得满手就是,他就凑过去,舌尝了尝自己手掌心的血。   那时候,楚凌霜被这样子的恶毒闹得遍体生寒,只觉得眼前俊秀青年实在是个恶心之极的畜生。   他胸中被一股子悲愤的怒火充盈,充满了对百里聂的厌恶和愤怒。这个时候,楚凌霜的内心已然充盈了杀意。   杀了他!这样儿的畜生当真该死!   他的枯骨刀,已然劈到了百里聂的面前,刀尖儿已然指住了百里聂的眉心。那森森的刀意,已然蓄势待发。楚凌霜甚至无需真划伤他,只要,轻轻一催,刀意就能将百里聂震得魂飞魄散。   可那逼人一刀,终究嘎然而止,再无寸进。只因为,百里聂说的确实也是没有错,他如今是唯一的凤凰血脉。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免得一不小心,就弄死了他。   而百里聂却始终是笑吟吟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儿,一派淡然。似乎,他吃准了楚凌霜的克制,不会真将他怎么样儿?   那样子得意的样子,至今让楚凌霜恨得牙痒痒的。   如今那种无能狂怒的感觉,又再次浮起在楚凌霜的心头,使得楚凌霜恨得牙痒痒的。   楚凌霜嗓音里也不自禁添了一抹无力感:“若非是我,他,已然便是死了,也不会为祸世间。”   此事始终是楚凌霜人生的污点,让他时不时想起了那一刻的愤怒,以及那一刻的憋屈。更重要的是,凤凰花那样子一个小姑娘,竟因而殒身,使得百里聂这个魔头竟能继续活下去。   这一切的一切,均是他的错。   楚婉滢宽慰:“哥哥也不必太难受了,既然百里聂工于心计,自然刻意算计,利用你的同情心。如若换成别的人,他一定能有别的办法,要一切如他心意。”   就好像对症下药一样,不同的人,自然也是有不同的药方。   楚凌霜却摇摇头,没有认可楚婉滢的说法。   楚婉滢也并没有再相劝,也许楚凌霜也知晓,换做旁人可能也是同样的结果。可是若那样子的想,就仿佛是故意给自己开脱一样。以楚凌霜的性情,自然绝不会对自己那般宽容。   每个人的想法,自然也是不同的,楚婉滢也让之顺其自然。   而楚凌霜也隐隐察觉,此刻自己身后这位新妹妹,她身躯虽然孱弱,却确实有着难以言喻的聪慧。   可能正如任灵芙所言那般,修士但凡开了心识,便能识别微末之能,便能看透种种真相。那么楚凌霜内心之中,一直有一个困惑,实在想不通透,也不知晓跟谁倾述。   此刻静静听着自己说心事的楚婉滢,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对象。   楚凌霜开口:“这么些年,我始终不明白,那时候凤凰花竟一点儿也不恨他,还反反复复说对不起。如若,百里聂当真欺辱她了,她,也不应该反而跟百里聂赔不是。”   那时候,凤凰花眼底的真情爱意并不假,如此殷切眼神,方才使得楚凌霜放松了警惕。   否则,凤凰花只要稍稍离百里聂远些,那么楚凌霜绝不会给百里聂杀人的机会。   既然凤凰花痴心如斯,又怎会嫌恶百里聂,不肯跟百里聂相好,乃至于揭发他逼迫自己?   如此种种,他心里实在非常疑惑。楚凌霜也不是想要甩锅,就是有些不大想得明白。   楚婉滢轻轻的将发丝轻轻拢在了耳边:“其实人与人之间感情,也是十分复杂的。有时候微妙之处,外人瞧着也觉得很奇怪的。也许凤凰花自小在百里聂身边,而百里聂又是个极聪明的人物,当然能轻而易举控制身边每一个人。就算,她竭力想要摆脱,可反反复复,有时候又会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一个人要是心生病了,做出怎么样奇怪的举止也不奇怪。”   楚凌霜也许身边的人太正常光明了,没机会遇到几个奇葩,故而怕是很难想象。   楚凌霜叹了口气:“是这样子吗?”   楚婉滢摇摇头:“这不过是我猜测,当然不知道对不对。只不过,也不必十分太纠结凤凰花怎么想的。”   她隔空断症,自然知晓自己不见得能猜对。只不过楚凌霜如此纠结,也没什么好处。   楚凌霜也不再提这桩事,想来楚婉滢如此聪慧,也能明白自己的提点。   那百里聂,也许能给予人好感,可这一切不过是包裹在蜜糖里的毒药,皆有剧毒。更何况当年自己断了百里聂四根手指头,百里聂一片手掌也已然废了。而百里聂在魁都坐监,魁都也不会好心寻四根手指头帮百里聂安上。只怕,此魔还是心生怨恨,记恨自己。   一想到了这儿,楚凌霜蓦然生出了几分不安。既然如此,他楚凌霜之妹,可是会成为百里聂报复的对象?   楚凌霜嘴唇动动,话儿到了唇边,到底也是没有说出来。他楚凌霜的妹妹,自然不该是一朵娇花,纵然沦为废人,也应当会有属于自己的天空。   而自己,更不该相劝。   他手指一动,一枚晶莹的玉珠,就从楚凌霜手指中飞出,落入楚婉滢的手中。   “这颗护心珠,乃是母亲让我带给你,能护你心脉神魂。山秀青鸾已然在魁都等候,你自己处处小心。”   看来宁清荷猜到了楚婉滢的选择,宁清荷是位慈母,可是更是一位严母。   楚婉滢道了谢,也不客气将东西收了。   她自己如今实力不足,纵然身份尊贵,总归是要小心一些。   如今的仙侠世界,看上去大致虽然安稳,可实则水下却也是有无数暗涌。   亲妈给了后,哥哥也给了东西。楚凌霜给的实惠,一件法器从楚凌霜袖中化出来,轻轻缠绕在了楚婉滢的手腕上。   第一任楚婉滢虽然曾留下了兵器,可是那样神兵,已然不是如今的楚婉滢能够使用的。   楚凌霜给的法器却是一把锁神鞭,品阶虽然低一些,却能让如今的楚婉滢顺利使用。这柄法器能感应危险,敏锐之极,且能自动求生,且无比坚韧。简而言之,这把锁神鞭主要以防御、自保为主。而楚凌霜,也不指望自己这个妹妹能大杀四方了。   不错,修士界是个容易发生奇迹的地方,坠崖捡宝的事情,也不是真的没有。   运气好时,说不准喝口水也有大机缘。   只不过楚凌霜虽然没有学过统计学,却也体感撞大运毕竟是极少数的情况。   若然寄托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就不能踏踏实实的生活了。可能越是卑微的底层修士,才越发渴求天降运气。   如今楚婉滢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也许是最好的状态。   等一行人到达魁都时候,天色已晚,明月初升。那皎洁的月色,就如此撒在了这一片海水之中,说不尽的瑰丽。   楚婉滢感觉自己好像做飞机飞了大半个地球一样,虽然不到一天,可玄府离魁都的距离也当真远。   好在这个世界可以修行,故而自己的行程才能如此的便捷。   然而这个世界,大多数的普通人,就没有如此便捷的出行,也许过着一辈子不出村的日子。   这么想着时候,楚婉滢想,自己终究不适合平淡的生活。   她终究,还是属于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的。纵然这个瑰丽的修士世界,充满了种种杀机,她也不会后悔。   魁都在海上,故而魁都修士皆居于岛上。魁都六位灵主各据一岛,囚犯人的地狱海设在主岛,主岛由希家历代居住已显其地位。   其余五岛,以五行方位围绕主岛,相互呼应。   如今楚婉滢分配的北离岛,五行属水,属坎挂。   楚婉滢遥遥望下去,北离岛就像是一颗小小的明珠,一枚晶莹的宝石,如此的闪烁光辉。   楚凌霜亦开始减速下行,开始高空降落,小岛和海水也渐渐在楚婉滢的面前放在。在月色的映衬下,海水水面上的雾气也似轻轻飞起,一切宛如仙境。   此刻主岛之上,梨花也是开得十分清润秀雅,在月色下吐露清幽。   陆华也叹息似的感慨:“少主,你也是多年未曾离开地宫,见见外面的世界了。”   这般想着,陆华忽而有些惋惜。以希光如此稀世之姿,却这样儿长长久久的囚于地下,这是何等的寂寞和苦寒。若然是陆华,那么怕也不能忍。   一道清寒的身影,已然现身于这梨花林中,伴随的却也是一声温和的叹息。   希光心忖,不错,我确实是许久未曾离开地下,见一见这上面的风光了。   也许,这世间的人,都是已然忘记我了。这么想着时候,他的唇角浮起了一声无声的笑容。   他本因久居地下,不免脸色微微苍白了些。此刻他如今被月色一映,整个人包括唇角的笑容也似与月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陆华却也有些担心,希光久居地下,乃是因为沾染魔气。正因为如此,他稍染炎气,就会十分痛楚。否则好好的人,又怎么甘愿留在地上。   他忍不住问道:“只不过你身染魔气,可还能支持?”   希光不免微笑:“无妨,多年修行,我已然好了许多。更何况,如今明月当空,夜凉如水,并没有半点阳光。如此,也是极好——”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片梨林,有人专门打理,时不时补种。也许梨树已然不是当然的梨树,可是这儿的景色,却也是和当年那样子的美丽。   一个人如果宅了许多年,纵然再喜欢宅,被放出来时候,也是不免心生欣喜的。   如今的希光,亦是如此。他喜爱这片梨花,爱这样子的月光,喜欢这般新鲜的空气,使得他忍不住深深呼吸。   然后这时候,他还看到魁都上空有人在盘旋。而这一行人,正是从玄府归来的楚婉滢一行。   楚婉滢看着楚凌霜降低飞行高度,自然也看到了那片月色下的梨花林,瞧着林中似有人。   女人的眼珠子自然也天生具有过滤功能的,楚婉滢也自动过滤陆华,虽然陆华也是个沉稳风度的美男子。可人最要紧的是对比,谁让陆华是站在希光的身边呢。   无论谁站在希光身边,都会被这个男人衬托得黯然失色。   此时此刻,楚婉滢也只不过看到一道身影,却已然觉得这道身影美妙绝伦。她瞧得津津有味,还伴随楚凌霜的飞行方向调整角度,顺便看看这美男子生什么样儿。   然而这个时候,一阵风轻轻拂过,吹散了千瓣万瓣的梨花。那一枚枚洁白花瓣宛如雪花,如雨一样纷纷飞舞,恰好将对方面容轻轻掩住。   那飞舞的花瓣间,楚婉滢匆匆窥见一双深邃、柔和的眸子,忽而不觉心尖轻轻一颤。   那双眸子,似乎有一种非常奇特的魔力,让楚婉滢内心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   本来楚婉滢单纯的欣赏美色的行为,如今似乎有点变味,让她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似乎也轻轻颤了一下。   楚凌霜和任灵芙等人亦察觉到希光存在,他们亦并未停下,却也轻轻欠身行礼。   希家是魁都的创始者,一向也是品行高洁,故而也是备受敬重。如此恭敬,也是这个世界的修士表达对希家的敬意。   希光也轻轻欠身回礼,并不倨傲。   此刻风停花散,本来楚婉滢也有机会看看希光的俊秀脸蛋。可偏生希光低头行礼,她自然也是完美错过,禁不住唇角微微抽搐。   及楚婉滢已然飞过那片梨花林,她内心之中也还是有点遗憾。   好在楚婉滢知晓自己以后要久居此处,机会不少,也没多在意。   忽而间,那双眸子又浮起在她心头,使得她心尖莫名生出一股子微热异样。楚婉滢放任自己这样子的感觉,却又并没有真正觉得如何。   她一方面会随性欣赏,一方面也沉着冷静善于分析,一个人宛如切割成了两个人。   对方是希家少主,优雅的修士界贵族总是容易带给人向往之情。更何况,他还那样子神秘。一个人最神秘的时候,是最容易让人脑补,也是形象最美的时候。最美不过距离感,而且自己还没看到对方的脸。   偏巧她还窥见了一双眸子,半遮半掩,雾里看花。而这,也是最能带动追星女孩儿暧昧感和向往感的神秘之处。   而希光,也缓缓的收回了自己目光,似回味那道披着淡绿色披风的优秀身影,若有所思。   那一位,就是楚婉滢?   楚婉滢无疑是个美人儿,美人儿在月色下无疑也会更增三分美态。不过希光却觉得,楚婉滢一双眸子里面,似乎有着一些奇特的东西,令这个女子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第37章   本来楚婉滢归来,也是要去主岛的极光殿开开会,讨论一下护送百里聂的问题。   只不过她归来时候,其他几位灵主已然投票表决,通过了送百里聂去玄府的决议。   如此一来,倒也不必再让楚婉滢到场。   魁都决议,一向由六位灵主共决之。六人将魁都分而治之,皆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灵主身份尊贵无比,故而楚婉滢深夜才至,整个北离岛的修士却已然列队迎接。   魁都位于东海,整个魁都只有修士,并无凡人。如今楚婉滢掌管的北离岛有两百三十七位修士,各司其职,其中一大半皆是结丹修士,比例高得骇人。魁都威仪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单单一个北离岛,实力放在外边就是一等一的大宗门。至于一些品阶低些的修士,则负责在岛屿上种仙果灵谷,又或者专研医术机关等等。   麻雀虽小,却也是五脏俱全。这海上的北离岛,完全能完成自给自足。   如今这个小小岛屿,在月色映衬之下,越发显得美丽,宛如世外桃源一般。而这个岛,如今就属于楚婉滢了。   楚婉滢只觉得眼前一切,似沾染了一层梦幻般的光芒。眼前修士皆衣袂翩翩,宛如仙人。   魁都掌刑律,故而在人族修士眼里,是说不尽可怖的存在。关押犯人的主岛,又被称为地狱岛,更让魁都沾染了几分森森的诡谲之意。不过书本上记载的魁都,和楚婉滢眼前的魁都,是截然不同的。   若非亲眼所见,也难想象东海之上,有这样子一颗明珠。   此刻这二百三十七人皆驻足而立,面容恭顺,没人说一句话,显得尊敬肃穆。   楚婉滢到时,他们亦是纷纷行礼,举止恭顺。   魁都和玄府运行方式却又有不同,玄府是各司其职,比如花府洛蕊仙子负责医术,天器府的府主负责兵刃,十二府各自功能不同。而魁都各岛,却自备各色人才,每一个岛屿皆有独立理事之能。也就是一岛之中,剑修医修炼器师一应俱全,自己都能拉队组团。当然各岛拉拢人才,充盈本岛实力,也是各凭本事。   楚婉滢:竞争压力也很大啊。   苏遮垂眉顺目,唇中也微微发苦。他这位代理灵主,如今忽而间彻底泯灭了一丝存在感,仿佛终于意识到没有自己地球照样转一样。   任灵芙却目光灼灼,若有所思。她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苏遮并不是个糟糕的灵主,只不过他却是天才里面的平庸之辈。对比寻常修士,苏遮当然是根骨出色天资不俗,否则连代灵主也轮不到。他自然并非庸人,可扔在一堆天才堆里,也并不出彩。   苏遮当灵主,对于北离岛的修士而言,既没有多好,也没有多糟。   反而楚婉滢,就充满了争议性,因为如今她身躯半废,实力不免有些卑微。   身为功德使,任灵芙也曾犹豫过,最后终究还是挑中了楚婉滢。她任由星光轻轻的撒在了自己的身上,岁月漫漫,任何组织都不免会僵化的,这个时候,就需要一点新鲜的东西。   这般想着时候,任灵芙轻轻的一拂自己的衣摆。   她,问心无愧。   就职仪式完毕后,楚婉滢就踏入了自己的新居所。   历代北离岛岛主,皆居于北离宫。楚婉滢入住时候,还跟苏遮套路了一番。苏遮身为代灵主,原本也是住在此处。如今楚婉滢没让他走。一副你我师徒,本来情深意重,你若搬走便是不承认我们师徒二人情比金坚。   苏遮毕竟是无妄城一脉,楚婉滢也不想关系搞僵了。自己才来北离岛,多少双眼珠子看着,暗暗猜测楚婉滢是否会立威。不过楚婉滢初来乍到,两眼抹黑,并不想立刻发作。   一番套路后,苏遮桃花眼也不觉浮起一层潮润,似因感动:“师尊如此爱护,阿遮必定粉身碎骨以报。”   楚婉滢就不追究他为什么双眶潮润了,对他灌鸡汤,画大饼:“你我师徒一场,何须如此生分。阿遮,我正要留你,好好倚重。”   实则苏遮没被踢飞,那些之前被苏遮网络亲近的修士,也暗暗松了口气。   楚婉滢心忖,北离宫占据一座小山,房间怎么也有几百间,给苏遮一个住处,那也没什么要紧。   尤其是凌婉,她心情特别复杂。心上人升职加薪吹了,她固然十分失望。对方是楚婉滢,似乎也总比别人好。因为无妄城跟飞鱼岛的关系不错,如此也能保证飞鱼岛的利益。   好徒儿心里不爽快,可那又怎么滴。就算苏遮另投别岛,别岛灵主,也不会将灵主位置大方的让出来给苏遮当当。   任灵芙离去之后,便是楚凌霜向着妹子告辞。   他手掌一动,一枚无妄令就出现在楚凌霜的手中。这枚无妄令曾经也被楚婉滢掌控过,能调动无妄城四成人马。就是靠无妄城的力量,楚婉滢才将贺兰青的那么些个黑料给落实了。   魁都灵主之间,其实也是竞争关系,谁家剑修会砍人,谁家医修会验尸,这些都是要比一比的。   就跟女人一样,从老公比到包包,皆是需要比较。   所谓,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六位灵主之间,也有一种微妙的竞争关系。   现在楚凌霜给了她这枚无妄令,就是指楚婉滢自带资源,使得北离岛实力增加。   楚婉滢也不会假惺惺的清高,道了谢,就不客气将这枚无妄令收下来了。   魁都掌刑法,可刑律无情人有情,各岛修士也是按照个人感情进行选择的。   似如今北离岛,许多弟子皆是无妄城有牵扯,比如苏遮就是以前楚婉滢的弟子。除开无妄城,第二多的便是飞鱼岛弟子。剩下的三分之一,便是一些没根底的散修。   若换做别的岛,纵然任灵芙金莲一指,只怕也不能让个没结丹的楚婉滢当灵主。   叮嘱妹子一番后,楚凌霜也便告辞,并没有再留下来住几晚再走。   毕竟他今日现身,已经显露出无妄城的态度了。   说到底,楚凌霜也并不是儿女情长之辈。   这一晚,楚婉滢盘膝打坐,调息自己的心情。毕竟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情,她需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她想到了百里聂,那个绝世的凶魔。只听人提及他种种所为,已然是骇人听闻,简直便是令人发指。   这使得楚婉滢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楚凌霜绝不会说谎,百里聂杀了凤凰花之事必定不假。她仿佛看到一个小小的姑娘,被人轻而易举的杀死,手段是如斯的凶残。女孩子的衣衫之上,沾染了斑斑的血污,仿佛一朵朵凄艳的花儿。而浓雾之中,露出了一张白惨惨的手,上面四根手指头皆断,流淌了点点的鲜血。   然而浓雾中男人的脸,却也是模糊的,也瞧不清楚。因为她毕竟没有见过百里聂,自然不知晓百里聂生什么模样。那浓雾里隐匿的血腥,糅合成了一股子的未知的恶寒。   美因为神秘而更美,恶因为神秘而更显得恶。   那股迷雾中的恶寒,最后和宁子虚轻轻摩擦手指头的动作融合在一起,缔造了某种未知的阴谋。   眼前,却是宁子虚温雅俊秀的面容:“阿滢,你可得好好的保重自己啊。”   然后楚婉滢蓦然睁大了眼睛,她不知晓方才是什么状态。自己绝不是睡着,可那些思绪却不受自己的控制,组织成了一副副十分诡异且迷艳的画面。仿佛,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就这样儿铺天盖地而来。   是心魔,还是别的?楚婉滢发觉自己最近改变特别的大,整个人发生了许多变化。   一开始自己在清风观苏醒的时候,她除了力气大些,会运一些小小的法术,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可渐渐的,她也许开了所谓的心识,思虑变得十分通透。此刻她已然隐隐意识到,自己记忆力和理解力,已然超越了正常人范畴。   楚婉滢明眸似水,额头一点殷红也是越发的鲜明。   她轻轻的侧过了脸孔,瞧着自己在镜中容貌。短短时间,她气质也发生了变化,有一股飘飘似仙的味儿来。她越来越像这个世界的女修,以前是样子像,形象需要摆拍,现在连气质也被改造。   仿佛,身躯之中有什么东西慢慢的苏醒。   楚凌霜平复了心绪,又继续打坐养神,好蓄精回力。   这一次,她的心绪却不免变得舒缓。   到最后,留在脑海里面的,却也是那道梨花树下十分出尘的身影。那男子衣衫十分素净,衣角却绣了几枝梨花。   风轻轻吹拂,那些梨花花瓣纷纷飞舞,就像是下了场雨一样,纷纷然然,遮住了他面孔。可他还有一双眼,那双沉定温润的眸子,真是令人印象深刻。人家纵然没将脸给露出来,可那绝妙的风姿,却也是已然令人难忘。   如此美色,真是令人忘忧。   楚婉滢都有点遗憾,今天没能赶上去极光殿投票,也没能看看这位希家少主生什么样儿。   来日方长,大家都是在魁都,总是会有机会见面的。   不知不觉,楚婉滢居然就睡过去。待她醒来,已然是天光初明,而且山秀、青鸾已然连夜飞行,赶来无妄城侍奉她。   修士的生理结构和普通人类已然不同,稍有根基的修士,已然是无需睡眠的。他们只需要盘膝打坐,就能恢复自己的精力。甚至于,还能因此加深自己的修为。然而睡眠,这种普通人类日常甚至对修士是有害的。   修士一旦睡眠,就容易被人所趁,甚至因而梦中被人算计。   念及于此,楚婉滢也不觉轻轻的一挑眉头,隐隐有些古怪。   大约是因为自己在合情璧上受伤,因而身躯和平素不同,乃至于分外的疲乏?不过清醒之后,楚婉滢却也是一派神清气爽,精神极佳。她仿佛做了一场美梦,至于那美梦之中有什么,却也是不大记得清楚了。   山秀取出了玉梳,轻轻的为了楚婉滢梳理发丝。   正在这个时候,凌婉却来求见。   凌婉是飞鱼岛岛主女儿,美貌能干,痴恋苏遮多年。可惜苏遮心意不定,两个人分分合合,将分手当情趣。之前凌婉追去无妄城,还想利用楚婉滢帮她打小白花。   楚婉滢捉摸着,难不成凌婉想要自己做主,将苏遮给办了。   不过楚婉滢还是小瞧了凌婉,人家一见楚婉滢,就咚的跪下来偎依住楚婉滢,眼珠子也是红红的。   “灵主沉睡多年,婉儿也是心心念念,十分记挂,时常想起灵主当年的音容笑貌,每次思之都心如刀割。”   昨天晚上还很正常的凌婉,今日就哭成孝子贤孙。之前凌婉早在无妄城见过楚婉滢,那时候凌婉客客气气,可也没多将楚婉滢当回事儿。   楚婉滢懂,她又懂了。那时候她这个东海公主归来,虽然光环耀眼,可不过是残魂之躯,孱弱如斯。那时候的她,还没捞回灵主之位。   楚婉滢当然也陪她演戏,免得凌婉担心自己会记恨。   区区小事情,不能影响北离岛上下一心的团结。   凌婉一副极感动的样子,天真无邪的抬起头,眼角还有点泪水花花:“实则当年道魔大战,阿婉已然仰慕灵主,想要,拜灵主为师。可惜魔人歹毒,灵主为爱挡剑,因而沉睡千年。不知如今,阿婉可还有机会拜灵主为师?”   这么快,飞鱼岛就来拉关系。楚婉滢尚未结丹,可不会认为凌婉是真心拜自己为师。   最重要的是,飞鱼岛的独生女儿,会是这一任楚灵主的名下弟子。   楚婉滢都有些唏嘘了,原书凌婉可是爱煞了苏遮,为了苏遮几番为难小白花。女配虽然恶毒,却也是一番真情实意,带资进组爱男配。   可现在楚婉滢是北离岛灵主了,凌婉这个恶毒女配自带资源来抱自己大腿。   凌婉对每一任灵主都带资倒贴。   楚婉滢也没拒绝道理,当即就让凌婉拜了师,一对塑料花师徒新鲜出炉。   凌婉:“至于我对师兄之意,纠缠千年,如今忽而有些兴味索然。当年我与他出生入死,披荆斩棘,本以为生死不渝。可惜,他却总是花心无度,宁愿移情别人,也总不肯和我一心一意。楚玉薇那等女子,无才无貌,只不过柔弱可怜一些,苏遮也觉得他好。可怜我一个前辈,因而丑态倍出,真是可悲可叹。”   楚婉滢一挑眉头,凌婉说得固然很有道理,可是你以前好像不是这样子说的。   就连当初,宁清荷跟前,凌婉也还依依不舍的样子。   楚婉滢不想有什么联想,可不得不有些联想。   只不过当初苏遮全家被屠,无依无靠的时候,那时候凌婉貌似也已然对他极好。若说凌婉对苏遮没有感情,逻辑上也有些不对。   凌婉咬咬牙:“这些日子,我总想起楚玉薇,想起她在咱们面前,说不喜欢苏遮的样子。那时候,她要是点点头,苏遮又要发疯。那时候,我也不觉得什么,还,还很欢喜。可是这些日子,我仔细想想,便有些不是滋味。她楚玉薇扔了不要的,而我,而我——”   楚玉薇这朵桃花,并非苏遮招惹的唯一一朵。   只不过以前那些个桃花,个个都对苏遮依依不舍,绝没有对苏遮十分嫌弃的。凌婉又瞧不起楚玉薇,不免生出一些异样。   凌婉本来是为了博得楚婉滢的好感,所以剖析了一下个人感情问题。说到这时,凌婉忽而微微有些恍惚。也许一开始她对苏遮有一些简单喜欢,那时候感情也还算纯粹。只不过,这点儿感情已然不知晓什么时候消失了。余下的,也不过是一些虚荣心和执着。   楚婉滢也闭了眼,真当一桩简单的感情纠纷处理,宽慰一切顺其自然不可强求云云。   如今凌婉拜师成功,也不至于内心没数,也没继续打搅楚婉滢。她从前对楚婉滢隐隐有些轻慢,虽没有大矛盾,却恐怕楚婉滢内心不快。如今看来,楚婉滢还是有意继续跟飞鱼岛交好的。吃了一颗定心丸,凌婉也对飞鱼岛的前程放下心。   也是,无妄城与飞鱼岛一向交好,关系极佳。既是如此,这份良好的关系,自然也要细水长流的保持下去。   如今楚灵主身子孱弱,说不定以后也会更加倚重飞鱼岛,这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这般想着时候,凌婉盈盈告辞,面颊也是一派恭顺。   楚婉滢瞧着她那婀娜身影,只觉得痴男怨女的纠缠果真是一言难尽,纠缠不清。这一切,也许便是权力的好处。如今楚婉滢是北离岛之主,魁都灵主之一,自然也会有许多人态度发生改变。   难怪世上之人,为了权势,皆削尖脑袋往上爬。   楚婉滢一双眸子,也是沉稳如水,并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兴奋之色。   骤然接手北离岛,楚婉滢并没有大刀阔斧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北离岛上一切如常,苏遮和凌婉已然被安抚。一个人接手一处院子,总要观察一阵子,才知晓什么是杂草,什么是名花。   北离岛每日事务日常运营,只不过最后盖小印章的人变成了楚婉滢。   百里聂离岛之事已成定局,据闻除了玄府魁都,也会征调人族大修。   魁都方面,据闻此事,由南明岛灵主封不云主持。南明岛这些年声势浩荡,隐隐有超越主岛之势。封不云修为高深,颇有才干野心,四处挖人墙角。各岛之间,已然暗生不满。而南明岛看着声势极旺,也极有前程的样子,故而封不云暗中使人挖墙脚,也有许多人动了心,纷纷跳槽。其余灵主,皆有不满。   楚婉滢所在的北离岛,大半是无妄城、飞鱼岛修士,感情上很凝聚。苏遮虽然平庸一些,倒也没多少高阶修士人才外流。再者北离岛也有自己的岛屿文化,那就是自由、公正、重情。可以说魁都北离岛被无妄城影响甚深,对楚家也有非同一般的感情。故而,北离岛也显得比较佛,虽然佛,可也不是很好招惹。   就连苏遮,那时节被宁子虚画了个大饼,也不敢人前显露出忤逆楚婉滢之意。   封不云似也曾对北离岛使过功夫,可惜效果却是不佳,遂将心思放在别人身上。   这百年间,封不云声势极旺,甚至连主岛修士,也有被他拉拢的。   旁人皆说,那希家少主身子孱弱,身染魔气,已然是不成了。既然是如此,以后魁都,说不准便是封不云为尊。   这一次护送百里聂,对于封不云而言,更是一个极好的表现机会。故而封不云也是上跳下窜,十分上心。   这一切,似乎也和楚婉滢没什么关系。   她身躯孱弱,尚未结丹。若不是功德司亲点楚婉滢,加上千年前的好名声和无妄城的支持,她根本不可能成为灵主。   此刻,北离岛能一切如常,未生变动,已然是可以了。   封不云更没有找她商量,请这位难得开了心识的女修指点一二。说到底修士界还是讲究以实力为尊,像楚婉滢这种战五渣是要被歧视的。封不云没跳来北离岛逼逼楚婉滢不配,已然要烧高香了。   楚婉滢掐指一算,离火地脉爆发还有两年有余,也不知封不云要挑哪个黄道吉日出发。   除开处理北离岛日常事务,楚婉滢便会遍阅北离岛上各类典籍。   当年创立魁都的希家,认定了知识就是力量,鼓励各岛设阁存书,以典藏丰富为美。   楚婉滢第一次踏足了北离岛的藏书阁,便宛如面对一个浩瀚的海洋。   修士界千百年来,千奇百怪的杀人办法,刑讯拷问之法,都在这里。楚婉滢随便架子上翻翻,都能找出几本禁法邪术。这其中任何一本,流落在外,便能缔造一个可怕的大魔头。   随便翻翻,内里就详细记载怎么杀人取丹,又或者裂魂制邪物的法门。   可以说千万年来,邪修研究邪恶之精华,都在这里面。   这里面,有成千上万种功法,只要开练便是正道不容,万劫不复,需得飞灰湮灭。   魁都存下这些邪术得记载,是为了以毒攻毒,为了做学术上的研究。当然这些秘籍也是管理甚严,轻易不能窥测。要看这其中任何一本书,也都需要层层审批。不过楚婉滢不一样,她是灵主,是南离岛的头头,她有最大权限。然后全世界的邪恶诡术,便已然尽数展露在楚婉滢面前。   使得楚婉滢不觉心里低低感慨,唉,魁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她随便抽了一本书册,手指轻轻拂开,双眸似沉玉一般,盈盈生出暗润的光华。   三月时间,等楚婉滢将这些南离岛的藏书看得差不多了时候,押运百里聂之事也是终于有了动静。   灵主令牌召唤,楚婉滢也慢悠悠的催动护身灵主去主岛极光殿。   没办法,她身子骨弱,也没必要逞强。   等楚婉滢赶到时候,在场七个位置,也只空了两个。六灵主以外,外加功德司的任灵芙,便是这极光殿七个位置的主人。七把椅子围绕圆桌摆设,更透出了浓浓的装逼感和仪式感。   剩下一个,自然是倒数第一,可缺席那个是希光。少主有病,见不得日光炎气,大家都是知晓的。   希光本来也常居地下,宅得要死,上次出来透风,已然是极少见的事情了。   楚婉滢一阵子的失望,不免有些感慨,只觉得自己确实也是被吊足了胃口了。她想起那片梨花林中身影,那素色衣摆上的浅白梨花刺绣,以及那一双宛如瀚海的眸子,忽而心中微微酥。   美人儿便是如此,总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如今她已然知晓,希光是因为身体不适,故而时常缺席,不能刷存在感。   然而人是个美人儿,那也是肯定的。   据典籍记载,这位希光本有神仙之姿,风姿十分出色。所谓希光微影,曾经也是魁都一景,游客路过都要特意打卡的那种。   至于希光微影,指的是这位希家少主,喜爱夜来去梨花林赏花。他或舞剑,或品茗。偶尔被人窥见身影,也许只是一片衣服角,也是令人难忘。   那时候外地来魁都的修士,还刷景点刷出经验,比如希光喜爱月色好时候出没。若然那天夜晚月色好,梨花美,路过梨花林刷出希光的机会也就比较大。   就跟楚婉滢以前去泰山看日出一样,这都要看运气。   只不过伴随后来希光身上染疾,魁都好好的打卡景点也就这么没有了。   楚婉滢也生出几分当年因为**没看到泰山日出的遗憾。   正在这时候,一道不满的目光落在了楚婉滢身上,自然是那位南明岛的灵主封不云。   封不云容貌英朗,一双眸子蓦然轻抬,好似有雷电之力从他眸中闪过。他一身紫衫,英华毕露,使得他极具有强势的感觉。   其他极为灵主,对楚婉滢也许不会当真满意,至少面上也不会展露出来。   不过封不云显然有些不大给面子。   好在任灵芙人在一侧,封不云终究不至于说些不中听的言语。   楚婉滢随着他们一起下寒冰地狱,心里面也忽而升起了一丝疑窦。楚凌霜以为魁都因为火灵脉之事,故而饶了百里聂。然而这些魁都灵主,有些甚至不知晓这桩秘密,比如那东木岛岛主陆华。   而魁都每月皆会拷问百里聂,似要询问什么秘密,这又是一个秘。   楚婉滢来到魁都三个月,却一直没曾见识过这样子的审问,与记载大不相同。   所谓寒冰之狱,便是在地地下挖了个坑,内蓄无数千年冰魄,片刻间能将凡人冻成冰棍。   通往寒冰之狱的地道之上,又描绘了许多阵法,层层叠叠。一旦催动法术,便会感应阵法,因而将之绞杀。故而便是六位灵主,也要乖乖走路,一路蜿蜒而下。   也许听了太多百里聂的传说,楚婉滢心理上也受到了一点影响。百里聂似乎更像是故事里的人,聪明绝伦,无所不能,却全然没有点儿实实在在的感觉。与此同时,楚婉滢的内心之中也是升起了极强烈的好奇。   那就是传说中的恶魔,究竟生怎么样一副模样。   越往下走,那森森的寒意也是越浓。幸好楚婉滢身躯已然不同,否则也难敌这样子的寒冷。她如今虽不能结丹,到底也是修士之躯,而且又有法宝护身,尚自可以抵御这样子的寒冷。   不过据闻百里聂身躯之中被打入了一百零八枚镇魂钉,封住了所有的修为。常人若然如此,纵然是修士之躯,那也是会被活生生的冻死。只能说此魔的性命相当的坚韧,故而能够存活至今。据闻他乃是身负凤凰血脉,天生血热,故而方才能在这样子的地方存活。   当年这个寒冰地狱,也因为百里聂身躯之中凤凰血,故而特意设计。   百里聂本来就血热,故而炎气能助长他修为提升。正因为如此,魁都方才将他投放在这样子的冰凉苦寒之地。   楚婉滢内心忽而升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百里聂和希光似乎是两个极端,一个喜热,一个却爱凉。希光见不得阳光暑气,而凤凰血却生来炽热似火。而这两个人,也一个是正,一个是邪,生来便似不两立。   如今看守百里聂的,乃是陆华的爱徒官林之,品行十分单纯,当剑修也当得十分顺意。官林之是个单纯而缺乏弱点的人,更重要的是,官林之的脑回路十分神奇,智商似乎也没多高。他已然看守百里聂三年之久,一直经受住考验,也没出什么问题。正因如此,陆华已然惊叹弟子的良好资质,决意将衣钵传承。   无想无念之剑,正适合心性宛如白雪的人。   甚至连封不云也很嫉妒,为何陆华这么个木头,居然也能捞到这么个稀世奇才?   然而现实比较打脸,他们还没能靠近百里聂,就听到官林之跟大魔头委屈沟通的嗓音:“唉,你怎么这么挑剔,吃苹果还要新鲜的。”   更更更可怕的是,还有个懒洋洋的男人嗓音:“好了哒,随随便便啦。”   然后便传来大口大口咀嚼的声音。   楚婉滢心忖,说好了就好了,还要在后面加个哒字,这口气,啧啧。   当然楚婉滢知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百里聂五感被封,本来应该像个雕像一样安安分分的呆在这儿。   楚婉滢想,这可真诡异。   陆华已然快步向前,挡在封不云面前,免得封不云将爱徒一掌给人道毁灭了。他疾言厉色:“孽障,你在做什么?”   官林之并没有被人抓包的慌乱,反而有些茫然。他伸手轻轻一扯头发,随口说道:“我给他送送苹果,阿聂挺喜欢吃这个的人,就是让人运来不大新鲜了。他人太挑剔了,说摘了两个时辰内的果子才能够叫新鲜。”   陆华:MD,我徒儿不会说重点。   封不云冷笑两三声,认定官林之已然是装疯卖傻,心生杀意。   楚婉滢已然缓缓开口:“陆灵主息怒,百里聂五感并未解开。他,舌头未动,只以腹内空气触动声带,说出来的话。”   简而言之,百里聂虽然舌头不能动,却会用腹语之术。   空间里传来百里聂咔擦咔擦咀嚼苹果的声音,显得十分的诡异。   封不云回忆方才,百里聂确实口舌没有动,可仍然是心中疑窦难解:“哼,纵然如此,官林之又如何知晓他心中想法?”   楚婉滢叹了口气:“想来百里聂与我一样,已然是开了心识别。婉滢初开此识,自然也是无此本事。然而心识强者,便能感应旁人心中所想。”   陆华瞪着官林之:“你莫非未曾使守心之术,竟让人如此窥视?”   官林之微笑:“那样阿聂可就听不见我想什么了,我跟他说话儿,要卸下守心之术,他才知晓我跟他说什么。”   可以说官林之是难得口心如一的人,故而他觉得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阿聂便能听见。实则如果他心里想法和嘴里说的不一样,两个人是没办法沟通的。   陆华当即赏他两个大耳光,开骂:“滚!等着领罚。”   楚婉滢心想:原来这官林之是个沙雕。   她目光落在了百里聂的身上,楚婉滢自然守住心防。这个世界奇诡之术太多,若不好好封住自己的脑子,那么谁都会来逛一逛。   此刻百里聂还在咀嚼着苹果,然而楚婉滢却知晓他五感皆失去。也就是说,纵然他将苹果送到唇边触碰到嘴唇,也没什么感觉。连带咀嚼的动作,也不过是靠着心识协调控制。百里聂听不到别人到来,他嘴里的苹果也没有任何的味道。这样子的机械运动,使得百里聂苹果汁甩飞,流淌在衣衫上。   那是一种,说不出诡异的画面。   楚婉滢也注意到他右手手掌,光秃秃的缺了四根手指头,十分丑陋。   最后一个苹果啃完,百里聂连苹果核都嚼嚼吞了下去,他喉咙声带又让自己弄出声音:“哎呀,你们来了啊。” 第38章   也许是心理暗示,百里聂抬头对视眼前这对修士时,楚婉滢心里也微微寒了寒。   她见识了百里聂的生命力,一个五感被封的人,仍然是千方百计跟人沟通。故而,也可以想到,这样子的人必定也是绝顶聪明。   而这样子的人,也许只需要给予他一个小小的机会,他就能趁势脱身。   此刻,百里聂大约也是因为听不到官林之心音,故而猜测到许多人到来。   一股子的不安之意,瞬间浮起了到了楚婉滢的心头。   楚婉滢瞬间将自己心识守得严严实实,修士界诸多异术,简直是太不保险了。而她亦是相信,在场这些大修,皆是和她同样的反应。那就是锁死自己的神识,不容他人进来逛逛。   这个时候,楚婉滢方才看清楚百里聂的面容。   只见他人在冰牢之中,容貌甚美,周围的寒冰生出微微光华,使得他双颊染仿佛也染上了一层微光雪色。   而他额间,却有一枚小小的墨色桃花,乍然一望,仿佛是刚刚从树上落下来一样。   封不云手指轻轻一动,顿时将那朵墨色桃花摘下来。   就好似解开了封印一般,百里聂的唇瓣蓦然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睁开双眸。   片刻之前,他双眸轻闭,纵然有一副好皮囊,可终究是个死物。   然而如今,伴随百里聂缓缓的睁开双眸,一股惊心动魄的灵动之意就从他眼眸之中流淌。这使得他一张脸容,不,是整个人都变得生动。   五识解封,那么眼前的才是真正的百里聂。   这,就是绝世的凶魔?   楚婉滢心中微微一凛,生出了一层寒意。   不过旋即百里聂迅速掐住了嗓子眼儿,连连咳嗽,咳得让人怀疑有人要谋杀他。   百里聂简直喘不过气来,好半天,他才拍拍胸口:“不好意思,生吞苹果核呛到了。”   方才他那么啃,纵然被卡住,也没什么感觉。   如今百里聂五感恢复,自然一副不对劲儿的样子。   他似乎真有点尴尬的样子,端正的坐着:“诸位,许久不见了。以前,咱们每个月都是要见一面,说说话。只不过这三十七年,你们贵人事忙,便也没再瞧过我了。那样子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却也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仿佛在座各位都是他的老相识,言辞之间也是没什么怨怪之意。   这使得楚婉滢心生一股古怪的割裂感,眼前之人,和她所想象的百里聂当然也是不同的。   她不知晓百里聂被封五感,还能如此计算时间。最重要的是,一个人被封五感三十七年了,连一月一次的审问都已然停歇。那么漫长的岁月,是足以令人疯狂了。   一个普通人,如若未曾修行,那么这般肉身凡胎被封五感,短短几日也要发狂。   而此等酷刑,对于修士而言,其实也是一种十分残忍的刑法。修士打坐修行时候,是要摒弃杂念,却要开展自己的神识,内外互感,以外触内达到修行上的圆满。故而一旦五感被封,自然也连修行都做不到。   纵然是结丹修士,那也是熬不过一个月。楚婉滢翻阅记录,在魁都记录之中,有一个凶修阿胡,支持得最后,那也不过一年零三个月。根据记录,对方乃是罕世凶神,连屠魁都精英二十七方才被抓获。   此人本是佛门弟子,因为理解佛经时候出现点儿偏差,从此脑子坏掉了,坠入修罗道。因他在佛门,常常修炼一些类似禅定、入神的武功,方才支持了这么久。   当然一切记录,在百里聂面前就不是记录,就要放在脚下踩。楚婉滢不觉感慨,今日之后,魁都记录又要刷新了。   枯云山宗大魔头百里聂,五感被封三十七年,智商上暂时看不上有什么毁坏。   百里聂轻轻的回味唇中滋味,似依依不舍。   他假咳了一声:“能不能,再给我一个苹果?”   一个被折磨了三十七的魔头,张口竟然是要苹果?   封不云面色不觉更加阴沉了几分,毕竟百里聂如今这么一副样子,也并非是封不云乐意见到的。他本期待百里聂痛苦不堪,丑态辈出,可惜却并没窥见自己想窥的景色。   封不云是个极自负的人,此刻面颊更凝结一片阴云。以他为人,是绝对不容一个邪魔如此放肆,竟然没有被魁都手段降伏。   之前官林之带着苹果,还带了好几个。如今官林之被他师尊打发走了,这几个果子就这样子的散在了地上了。   封不云一抬脚,就将一个苹果踩得稀巴烂,顿时成了苹果泥。   他鞋子尖儿这样子提着苹果,忽而冷笑,将一颗苹果踢了进去。   魁都的犯人不是人,更绝对不必将百里聂当人。   所以一个畜生,是不配让封不云弯腰将苹果捡起来扔过去。百里聂若要吃水果,就要受这份屈辱。   他倒是想看一看,百里聂面颊之上露出屈辱愤怒之色。   不过百里聂倒是没多大在意,他顺手将苹果拾起来,擦了擦,还开心亲了一口。然后,他就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他这个似特别喜欢苹果,吃的也特别的开心。如果百里聂去吃播,保管能帮人家果园带货。百里聂将苹果嚼得清清脆脆,让人觉得苹果特别的好吃。   等百里聂口腔里充满了苹果清甜味,他忽而眯起了眼珠子,浮起了享受之色。   五感被封,他已经很久没感受到吃东西能有什么味道了。   他嘴唇上沾染了水果的汁水,似也微微发光。   封不云冷笑:“怎么了,这样子的日子,应该也是很不好过吧?百里聂,这都是我提议的。从前我们六位灵主,皆每个月都会来拷问你一次。自然是,也用了一点魁都刑法。可是,这似乎对你也没什么用处。我忽而便觉得,其实比起五感被封,你还是挺享受被人折磨。如今,你知晓我为什么要解开你的五感?”   百里聂已然再次将一颗苹果咔擦咔擦啃干净了,顺便吃了苹果核。他舔舔唇瓣,似连唇瓣上的苹果汁也不放过。   “嗯嗯,因为你们要送我去玄府,给我放放血,以祭法阵?我是不介意,为大家做做贡献的。”   这也刺激了封不云,使得封不云面颊之上顿时透出了恼怒之色:“少在这儿得意洋洋,纵然将你送去玄府,那也是不必解开五感的。只不过,我也要让你感受一下,解开五感是什么滋味。只可惜,这份施舍,皆在魁都手中。你之种种,皆已然不由自主。而这,便是你这样子的邪魔可悲之处。”   百里聂微笑:“封灵主放心,我仍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在场修士,除了楚婉滢,其他之人皆流露出恼怒之色。   陆华更眸子微深,眼底流淌了一股子的战意杀意。若是从前,他也会觉纵然问不出这个秘密,也可将百里聂杀之。六灵主之中,就属陆华笃定,百里聂乃是六梵天主转世了。   可是如今,陆华得知火地脉之事,自然也是无可奈何了。   三十七年光阴,却没有对百里聂的心产生任何的改变。他仍然是心如铁石,无比的坚毅。多年囚禁,似乎根本没改变这个大魔头骨子里的凶性。   封不云也不觉为之气结,冷笑道:“好好,事已至此,你以为魁都便拿你没有什么办法?百里聂,你容易讨人欢喜,不过因为你有一张过得去的好皮囊。这世上有很多法子,将你一张脸给毁了去了。比如将你整张脸就这样子的剥了去了,露出骨头也不会死。比如,挖了你一颗眼珠子。比如,割了你舌头,连喉咙也给你毁了。可你还活着,也没办法夺舍别人。那样子,你还有什么本事蛊惑别人?而魁都,也绝不会替你医治,让你永永远远是那么一张丑怪的样子。”   在场亦有人暗中皱眉,毕竟魁都如今规矩颇多。百里聂杀则杀了,可如此折磨,也寻不出规则法令的。   而封不云这样子的言语,也显然并不是什么要挟。以封不云的性子,他说不定还真能将这样子的事情做出来。因为封不云是个十分固执的人,而且很喜欢赢。他显然在百里聂的身上感受了太多的挫败,   只不过大家人前给封不云留面子,并且谁也不愿意让百里聂看到魁都不和谐,故而什么都没有说。   而封不云的手掌已经搭在了自己的佩刀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那些想法在封不云的心里面蠢蠢欲动,使得他眼底凝动一抹煞意。封不云这样子的人,那便是绝对的自信,绝对的自负,失败就是他人生最大的瑕疵和污点。   百里聂也不觉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他漂亮脸蛋上,惋惜似的摸了两把。   “封灵主,你要知晓,任何人承受皆有一个极限的,自然连我也不例外。我一向积极又开朗,是个十分坚强的人。可你如若这般待我,我活着也是没意思,纵不能求生,也能千方百计寻死。我呀,是一定会去死的。而我若一心求死,谁也救不回来。”   那言语风轻云淡,并没有什么凶狠之意。然而正因为如此,这样儿的话儿从百里聂的口中说出,使得人相信他必定会这样子做。   百里聂认真脸:“什么名利权势,自由尊严,纵然失去,我也能以一颗平常心对待,竭力活下去。可脸不行,绝对不行。”   我的价值在于脸,且只在于脸。   如此振振有词,实封不云生恨。   楚婉滢看看百里聂脸,不得不承认,那绝对是极具价值的。   正在这时候,那双灼灼生辉的眸子,已然是落在了楚婉滢身上:“瞧来,灵主也换人了,小姐姐,你可生得真漂亮。现在魁都,是看脸招人吗,比以前有人情味儿多了。”   楚婉滢没搭理他,也没给百里聂眼神。   她不给百里聂眼神,百里聂得话儿却没停过,犹自滔滔不绝:“让我猜一猜,你是楚婉滢对不对?你身子孱弱,神魂不稳,修为也不怎么高。如非出身无妄城,你定不能成为北离岛的城主。无妄城中,除非东海公主楚婉滢活过来,才能让苏遮将灵主之位让出。”   “哈,和你说笑啦,其实我以前瞧过你画像。楚灵主生得如花似玉,这般貌美,我看一眼就记得清楚了,其实我——”   百里聂絮絮叨叨,还没话痨完,就让封不云将那枚墨色桃花给钉回去。   五感被封,百里聂剩下的话儿顿时僵在了舌头里,也说不出来。   楚婉滢认知被刷新了一下,只觉得眼前的大魔头简直令人不可直视。   她曾经想象过百里聂大魔头的样子,那应该是优雅而神秘,似笑非笑,带着几分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似乎,应该连头发丝都带着几分危险的可怕人物。   可如今,她方才发现,百里聂竟是个爱惜容貌的话痨,也没什么阴郁疯狂的邪恶在他脸上流淌。   总而言之,百里聂竟是个极具有亲和力的人。   若平时遇到这种讨喜的漂亮货,楚婉滢也不介意跟他多说两句话儿。   楚婉滢暗戳戳将对方的危险等级往上面提了提。   那种看似魅力无限的魔头,也许没有风趣活泼爱吃苹果的百里聂让人容易卸下心防。   封不云已然侧头瞧着楚婉滢,凉丝丝缓缓说道:“楚灵主和这魔头一样,开窍心识,那还劳你一并同行吧,也免得这畜生逃脱。”   封不云又是魔头,又是畜生的,又将楚婉滢和百里聂相提并论,听着就让人冒火。   楚婉滢觉得因为自己修了心识而被封不云冒犯到。   “既然封灵主一片诚意,如此恳求,婉滢自然愿意伸出援手,共同押送魔头。”   大家在魁都是平阶,楚婉滢也不必对他十分客气。封不云本来就瞧不上她,如若再退让,无非让这位南明岛灵主更加觉得自己好欺辱而已。   封不云也觉得楚婉滢话儿很不顺耳,冷冷扫了楚婉滢一眼。   方才他不过将楚婉滢当成下属,原本听闻楚婉滢性子好,连以前的逆徒也含糊着未处置,没想到此女再自己面前居然也是刁钻如斯。   楚婉滢虽美,可在封不云这等醉心权柄的修士眼里,诸般美貌也不过是红粉骷髅。   男人若将一个女人视为事业上对手时候,是很难用欣赏异性的眼光欣赏她的。   在封不云看来,楚婉滢如此姿态,说明以后北离岛仍然是会姿势不对。   封不云眼底深处,却忍不住浮起了一抹轻蔑。北离岛的修士都太可笑了,受无妄城影响太深,只要是楚家神魂,竟追捧如斯。连区区一个废物,也能捧为灵主,竟没有谁提出什么异议。不过这样子也好,区区一个废物,又如何能守住北离岛的声势。   不如这一次押送百里聂时,使这位北离岛楚灵主吃吃苦头,丢丢脸。   封不云内心这样子这样子盘算,自然也是有些居心不良。   看过了百里聂,大家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明日便向玄府出发。   楚婉滢端坐在书桌前,却也不觉若有所思。   到底是个灵主,楚婉滢也是大约知晓封不云的布置。此次押送百里聂,主要是南明岛负责,封不云担责。   楚婉滢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封不云三字,封不云这些年野心勃勃,南明岛日益壮大,竟有掌控魁都,一统六岛的气魄。封不云出身万剑盟,万剑盟不就是花眠的老东家。封不云在魁都的张狂,显然也有万剑盟背后扶持的身影。毕竟,魁都有人好办事,也能让万剑盟心里有底。   这一次,万剑盟也会派十名九品客卿襄助,更是给足这位封灵主的面子。   楚婉滢在封不云的名字旁写了万剑盟,画了一枚小箭头。   抛开封不云,另一位给任务拉了外援的就是自己了。楚凌霜也会携东海精英弟子前来襄助,生怕百里聂这厮溜了。所以楚婉滢这位灵主,也是有排面的。   东巽岛多剑修,陆华是岛上剑修之兽。他这位魁都第一剑,此刻也是会随行。   再来就是任灵芙这位功德使,她身为功德使本来也是极少出手。别人也极少知晓她的深浅,只知晓她修为极高就是了。   以上,便是这一行护送的全部成员。个个都是顶尖大修,拿出去好有排面的。   怎么看,百里聂也是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邪魔了。   楚婉滢眼皮轻垂,她忽而想起宁子虚,想起了宁子虚搓手指的那个动作。那样子的动作,仿若深深的烙印在楚婉滢的脑海种,留给楚婉滢深刻的印象。   那么这一次,押送百里聂,是否就会有点什么意外?宁子虚善于隐忍,却是绵里藏针,就好似一条蛰伏的毒蛇。   那么剩下未曾同行的,便是西坤岛灵主木欣,以及西乾岛灵主风轻云。   木欣为人很是和气,是种地小能手,时常自己下地干活,一副淳朴的劳动人民样子。西坤岛种植业十分发达,种植的灵果蔬菜外销颇有人气。不过一些攻击型修士,留在西坤岛也没什么前途。这些年来,西坤岛人才流失严重,也是被封不云挖墙脚挖得最狠的。   木欣为人热情,这一次楚婉滢来魁都,就数他最热情,送了许多灵果。   就好似如今,楚婉滢面前也是放了一牒。   楚婉滢取了一枚果子,轻轻一咬,满口皆是酸酸甜甜的滋味。   西乾岛稍好一些,盖因为西乾岛主精医术,风轻云又是个美人儿。她医道高妙,和玄府的花府之主洛蕊仙子齐名。而西乾岛之中,阴盛阳衰,女弟子特别多。风轻云打造女性文化,而封不云一向对女修又不是很尊重,故而这些女弟子更对风灵主有归属感一些。有利有弊,伴随南明岛壮大,西乾岛男弟子是越发稀少了。   如今这两位灵主留在魁都,不必沾染护送百里聂。是否,因为他们和宁子虚有私情,宁子虚自然会撇开自己人?   当然,这只是楚婉滢的猜测,一时也是并没有什么依据。   毕竟这两位灵主皆非攻击型,没被封不云挑中,也是正常的。   最后,就是一直没有出现的主岛之主,希家少主希光了。   虽是个美人儿,楚婉滢也认认真真将他名字写下来。   她轻轻的托腮,如今自己知晓得太少,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楚婉滢屈起了手指头,轻轻的敲了几面一下,面前的宣纸顿时化为灰烬。   此刻楚婉滢已然发觉开了心识的妙处。她的灵力也许十分的微弱,但是能运转得十分巧妙。   到了次日,东海海面上,已然多了一个庞然巨物。   那是一口极庞大的,棺材?   只不过这棺材能大得跟小房子似的,也是难得一见了。更何况,这口“棺材”应是金属打造,闪烁着金属才有的光泽。上面密密麻麻,许多咒语符文,瞧着也是触目惊心。   以楚婉滢如今的灵慧,已然是遍阅藏书,自然瞧出上面咒文大都邪性且威力巨大,已然是在那等违规边沿反复试探。   封不云那样子人,一看就是不大守规矩的,惹得楚婉滢的心里连连吐槽。   这口棺车既然是金属所制,如此一来,自然更增这具棺材的分量。   楚婉滢从前做的鸾车,与这样子奇特的棺车相比较,已然是小小的一驾,简直不能比。而拉此辆棺车的异物,则是两件死物。   楚婉滢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嗯,鸟架子。   那是两具极庞大的鸟类骨骼,白惨惨的却也是没有一点儿肉。楚婉滢看过典籍上的记载,这是上古才有的大鹏鸟。大鹏鸟死后,其骨有灵,千年万年不腐,甚至仍具有一定的神力。而通过异术操纵,便能使得鸟尸拉动棺车。   封不云财大气粗,整了这么个阵仗。   这位南明岛岛主,一向便喜欢大场面,好排场得很。   就凭这棺车和鸟尸,已然让人大开眼界。   看来封不云对百里聂还是具有高度警惕性的,准备将百里聂打包罐装,密闭输送。   楚凌霜此刻也领着无妄城弟子前来,与魁都汇合。他素来性子淡然,见到楚婉滢,也不过是轻轻一点头,算是跟妹妹打过招呼了。   封不云仍是一副死人脸,只不过当另外一支队伍到来时候,他那冷冰冰的脸蛋也挤出一丝喜色。   中州万剑盟,近年来虽名声不佳,却犹自是中州第一大剑盟。这剑盟之中,麾下名剑无数,声势极显。   此刻,更有十名万剑盟的九品客卿前来,以壮声势。   而这,方才是封不云想看到的。无妄城率众来援,这只让封不云一阵子的不舒坦。在他看来,楚婉滢这个孱弱的妹妹,不过是无妄城的一具傀儡。魁都北离岛的灵主之位,一直便是由着无妄城把持的。以前,无妄城扶持的是苏遮,现在连楚婉滢这样子的病秧子都已然跑来占位置了。   他眼角余光轻轻扫过了这个病美人儿,脸上尽数是不屑之色。   一番寒暄之后,封不云已然朝为首的修士高寒使了个眼色。   对方顿时也是明白了封不云的心意,便朝着楚婉滢说道:“听闻,我万剑盟的九品客卿花眠,曾也回去服侍旧主,可惜——”   高寒轻轻的叹息了一口气。   一旁副首领赵润生知机说道:“可惜什么?”   “可惜,她竟被一个小小妖修所杀,连丹都没有结,真是落了我们这些九品客卿的脸面。只怕,还会让别人觉得,我等万剑盟客卿皆是这样儿的没有用。”   “人家是宗主夫人提拔,自然是,有别的方面本事。这实力,自然也不是那般货真价实。”   “只可惜,花眠在万剑盟时候尚自顺风顺水,回到无妄城便落得个如此的下场?”   “咱们盟主夫人护短,而无妄城么,显然行事比咱们万剑盟公道一些。”   言下之意,便是楚婉滢无能。花眠在万剑盟吃香的喝辣的,回到了无妄成后,便是被人宰杀。   看来,花眠这儿九品客卿也是不过如此,十分可鄙。   两人冷嘲热讽,无非是封不云的意思,当众落楚婉滢的颜面,使得楚婉滢人前落一个软弱的形象。这样子的形象日积月累,必定也是会使得楚婉滢手底下的人并不服气。   而他们也有分寸,主要嘲讽的是花眠,并不敢直接将话题带到楚婉滢身上。   楚婉滢一瞬间,感觉一股热血,涌上了她的脑海。   她自然知晓,这是封不云的手段,可是这样子的手段,卑劣恶心得令人想要呕吐。   “花眠已然陨落,两位如此言语,可是对她的亡魂不敬。”   楚婉滢嗓音微冷。   两人只懒洋洋一拱手,算是认错了。   只不过他们面色十分漫不经心,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别人瞧见了,也只会觉得,他们不过顾忌楚婉滢那高贵身份,没将真话说出来而已。   封不云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同事情,更不会替楚婉滢解围什么的。他反而微微一笑,十分倨傲,满脸皆是不屑之色。   他没亲自下场嘲讽,已然是十分克制自己了。   楚凌霜却蓦然抽出枯骨刀,他刀锋一挥,轻轻的在空中划开了一道弧度,竟似蕴含天地之奥妙。   他只踏前半步,却已然给予一种可怕的震慑之力。   嗖嗖十下,这些万剑盟弟子皆下意识的抽出了剑。只因为,他们下意识的内心生惧,不得不抽。   这便是实力的差距,楚凌霜已然开五窍,结顶花,已然和他们不是一个层次。   表面上看来,是万剑盟弟子与他争锋相对,可其实是这些万剑门客卿不自禁的被他刀气所引,不得不挥剑出鞘。   楚凌霜眉宇冷冷,尽数是不屑之色:“不错,我无妄城是奉行公平,故而门下弟子的脸面,是靠自己赚的,不需要求一个死去的女修给自己脸上贴金。靠攻击一个女人,自抬身价。”   这些万剑盟弟子,如今一个个皆露惊惧之色,样子变得十分顺服。   他们之所以顺服,也并不是因为觉得楚凌霜说得有道理,而是因为楚凌霜的实力。   就连封不云也不免对楚凌霜客气几分,低低说道:“楚城主,这些无能之辈不懂事,请你住手吧。”   楚凌霜方才缓缓挥刀入鞘,这些万剑盟客卿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山秀、青鸾身为楚婉滢身边的金牌婢女,自然也是开嘲讽:“如此瞧来,万剑盟应援也是大可不必,一堆废物,只怕也是会碍了楚城主的手。”   “山秀,你这就不对了。红花也要绿叶配,有人千里送脸让人打,赶着上着来给人做踏脚石,这是何等勇气,何等胸怀。这是万剑盟出品,别人哪里会有。”   修士界的实力嘲讽,就是这般直白粗暴的。故而,许多人方才疯狂的追求实力,也好享受一下做人上人,践踏别人的滋味。   这些万剑盟修士,无比怨毒的想,说来说去,楚婉滢还不是个废人。   只可惜这些咒骂,也只能闷在他们的心里,实在也是不好说出口。   楚婉滢瞧着眼前的修士:“贺兰青虽未曾正式结丹,却得了妖族一品法器妖舞翎,又偷施暗算,故而方才使得花眠被他算计。两位若被妖舞翎暗算,请问又可有胜算。”   这也是后面才查出来的。   贺兰青原本也是妖王姬月的外甥,自然有几样稀罕的法宝。而这妖舞翎又是一桩极厉害的法器,甚至是被人族修士所禁止的。只不过妖族跟人族的标准不大统一,人族视为禁术的几件法器,妖族却是也不大禁止的。   这妖舞翎便是其中之一。   若没方才楚凌霜这一刀,只怕高寒二人也会说什么,只有实力弱才会被暗算,他们也绝对不至于。   有楚凌霜在一侧,他们连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情绪也不能。   楚婉滢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我知晓,身为高手,是需要不断的挑战自己的。自然,也是一定想要试试。”   这么真诚的说着时候,楚婉滢便轻轻从袖中法宝囊里面取出一枚妖舞翎,阳光下轻轻一映,不觉闪烁七色光彩。   这些万剑盟修士顿时面色大变。这个时候,他们才忽而想起,楚婉滢何等身份,纵然身子骨孱弱一些,护身的法宝也是定然会有的。   那枚妖舞翎轻轻的在楚婉滢手指间摇曳,在楚婉滢作势要扔出去时候,他们本来入鞘仙剑纷纷再出,如临大敌。   然而楚婉滢却并没有扔出去,只是轻轻晃晃。   “妖舞翎乃是人族禁用法器,能惑人五识,我又怎么会用?制作妖舞翎乃是妖族不传之秘,我又怎么会有——”   伴随她温雅言语,这些万剑盟客卿的面色也渐渐舒缓。说到底,楚婉滢也不过是个美貌废物。   只不过楚婉滢话语未完,她本来也没打算将话儿说完再行动,毕竟如此更容易让人措手不及。   她手中的妖舞翎便迅速催动飞去,在万剑盟弟子面前炸成了烟火。   那绚烂的光芒迅速充盈眼前,使得这些万剑盟弟子措手不及。   高寒一瞬间更是浑身绷紧,然后忽而听到了嗤的一声,似鞭子轻轻拂过的轻轻破空之声。他自然记得,楚婉滢有一柄鞭子作为法器,缠绕在女子雪白手腕上。   高寒又惊又怒,区区废物,竟敢暗算!他催剑刺去,毫不留情,甚至隐隐觉得弄死楚婉滢也不可惜。   然而这个时候,他忽而觉得背心一疼,竟骤然被人袭击。   那七彩光芒散去,只见高寒和赵润生皆已然挂彩。   高寒背心受了一击,呕得衣襟满是鲜红,而赵润生腿也被刺了洞穿。   任灵芙已然轻轻的拍拍手:“楚灵主果真算计入微,其实妖舞翎既是妖族不传之秘,无妄城又怎么会复制出来?嗯,不过是催动一个紊乱五感的小阵法,便让二位万剑盟高足如此狼狈。如此看来,那也不必嘲笑别人了。”   似证明任灵芙眼光独到,只见一枚用过的符篆自行在空中焚烧殆尽化为飞灰。   封不云并没有因为任灵芙说话冷冰冰,便不认为她是楚婉滢的托儿。   他容色冰冷,认定楚婉滢也只用了一些耍弄小聪明的小道。而这些,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   任灵芙心里却冷笑,封不云刚愎自用,楚婉滢看似简简单单耍弄人,可有那么容易吗?   首先,她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知晓楚凌霜必定会为自己出头。   楚凌霜实力碾压之下,这些万剑盟剑客气势已衰,心神已然出现了缺口。然后,楚婉滢再抬出妖舞翎,以这种传说种的厉害法器使他们畏惧。最后,她话语将断未断,在对方刚刚放松警惕的刹那,催动这枚假法器。   她打乱了节拍,使得这二人无瑕思考,对她恼怒和警惕也攀升到最高峰。   就如牛皮袋盛满了水,被人轻轻一刺,便会被扎破。   如此种种,又岂是封不云想的那般简单。可见楚婉滢被人故意挑衅时候,并没有因为这些言语失去了理智,一颗心仍然是空灵若雪。如此一来,也是让这些万剑盟修士颜面扫尽。   而封不云也未必一点都不懂,可他看不起楚婉滢这些精细的算计。这样子的精细,是不堪一击的。所有的算计基础,在于楚婉滢得有个好哥哥。不然一开始,她都被打趴在地了,还能有什么灵巧心思耍弄人?   而楚婉滢那所谓的能耐,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所以,封不云不准备尊重她。 第39章   封不云心里微冷,若然当真对敌,楚婉滢这点儿小聪明又还能有什么用?   人家轻轻一击,楚婉滢顿时也就倒了,这些也是毫无意义的。()在万剑盟的九品客卿面前,楚婉滢也是并没有丝毫的战斗力。   高寒与赵润生披头散发,甚是狼狈,不觉十分恼恨。他们吞了灵药,暂且疗伤,面色却也是十分的难看。   好歹,他们也是万剑盟的九品客卿,如今面子不要啦?   两人的眼底,顿时也是生出了几分怨毒。   高寒尖声说道:“我等剑士,有意向楚灵主挑战,还请楚灵主赐教。”   修士界向人挑战,也是一桩很常见的事情。   纵然得罪了无妄城,那也顾不得了。山高路远,无妄城也是管不着万剑盟。此刻高寒犹自胸口血气翻腾,伤势未愈,可他也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以自己之能,对付楚婉滢还怕什么?   他话语未落,山秀与青鸾已然轻轻掠出。一个开口:“呸,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万剑盟九品修士,不如流的玩意儿,也配和楚灵主动手。”   “还是胜了我这个没用的小婢女,再说别的。”   高寒嘲讽脸:“怎么,楚灵主躲起来,莫不是怕——”   他话语未完,却见一道流光青影夹杂剑势如此袭来,宛如千道万道光华流淌。   青鸾佩剑名唤流萤,剑泛起了淡淡的青色。她这一剑从天而降,就好像一颗青色的流星。天光化雨,纷纷然然,如此的洒落了一地。   如此气势一逼,高寒顿时呼吸为之一窒。他这才明白,楚婉滢身边婢女应当是无妄城精心挑选。人家虽然为婢,可实力皆是不俗。这个青鸾,显然已然结丹,也不是省油的灯。   赵润生脸色顿变,一瞬间想要援手,可山秀在一边含笑冷丝丝的望着他。那些同行的二十三位北离岛精英亦是扣紧了兵刃,面色不善。而这,还是魁都的地盘。   赵润生立马瞧透局面,出了一身冷汗不敢造次。   其实他们二人,一开始,也只准备嘲讽花眠,顺便含沙射影讥讽楚婉滢。   可惜高寒一时动怒,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做出如此不智的事情。   也可能是高寒平素在万剑盟招摇成了习惯了,一时竟未曾看透其中的轻重。   高寒本是万剑盟的九品客卿,虽人品不咋地,实力还是有些的。他已然结丹开窍,纵然和青鸾有所差距,可差距也并不是那样子的遥远。只不过他本来便挂了彩,虽服灵药却内息未顺,加之青鸾骤然动手,自然也是措手不及。   一剑劈下,青芒到底,地上亦被生生劈开了一道裂痕。   高寒更退后一步,哇的呕了几口鲜血。   如此一来,诸多加持,竟让青鸾狠狠装了逼。   青鸾笑眯眯脆生生说道:“我不过是无妄城一个小婢女,比起以前侍奉灵主的花眠姐姐,可是相差得老远。什么九品客卿,也不过如此,看来万剑盟也不怎么样。花眠姐姐真是可怜,如此重情,竟在万剑盟浪费岁月,和一群废人为伍。”   她这样子说话儿,这些万剑盟修士面上也是个个透出忿怒之色。只不过高寒被一剑劈吐血,又在魁都一亩三分地上,他们气势也是弱了几分。   而北离岛修士亦是纷纷附和,个个嘴炮损起来。   “还请灵主指教,也是心里没数,也不看自己配不配。什么货色,也来这里丢人现眼。”   “指教?咱们魁都灵主,可没心情教废物。万剑盟纵然没有什么名师,也可以让盟主夫人教教你啊。万剑盟嫉妇,可是远近驰名。”   “此次任务,可别累着咱们。”   北离岛弟子纷纷露出了狰狞得面目,言辞间将这些个万剑盟修士损了个遍。   封不云面色阴沉,自然也是不好感。这次任务,乃是封不云请万剑盟修士前来,以壮声势的。此刻这些万剑盟弟子被嘲讽,他面色自然也是很不好看。与此同时,封不云又是个讲究以实力为尊的人。故而他眼见高寒如此丢人,心里也是看不起。   看来如今,万剑盟的九品客卿越发水了,成色也不怎么样。先前一个花眠被贺兰青宰杀,他还以为是个婢女没有用。如今看来,万剑盟其他的九品客卿也是不怎么样。这些修士身上,更已然没有什么彪悍之气,此刻竟默然无语,期盼看着封不云。   封不云心里的不舒坦也是越发的加深,更是无意理睬这么一堆废物。   楚婉滢出了一口气,也是见好就收,轻轻拍拍手,让北离岛弟子不必再闹。   而这副场景,更好像是一根刺,刺入了封不云的心里面。   万剑盟弟子的试探,似乎也是证明了北离岛如今的声势。楚婉滢虽然是个废物,可北离岛仍然是十分棘手。无妄城和北离岛两者之间,已然是息息相关,也许,连灵主是谁也已然是不重要。   他一甩袖,忍不住讥讽楚婉滢:“楚灵主身边婢女,果真好生出色。”   言下之意,出色的终究是楚婉滢的婢女,而不是楚婉滢的本人。   楚婉滢也幽幽叹了口气:“我门下弟子,对于各位万剑盟客卿,是无礼了些。”   楚婉滢一直伶牙俐齿,如今服软,不免令封不云微有惊讶。莫非楚婉滢终究不敢得罪南明岛,故而言语服软,想要缓和彼此间的关系?这般想着,封不云心底也是顿时生出了几分的讥讽之意。   不过楚婉滢旋即便是话锋一转:“只不过也怪他们举止无状,十分惹人生气。九品客卿何等卑微,岂容向魁都灵主挑衅。倘若,是万剑盟盟主万雨笙,我自然也会迎战,不坠魁都灵主名声。”   楚婉滢说得煞有介事,一点儿也不脸红。她一脸惋惜之色,好像她真的会跟万雨笙打一样。   封不云发觉自己想得多了,顿时为之气结。他讽刺楚婉滢实力低微,只能躲在婢女身后,谁想这个女人脸皮如此之厚,实在是叹为观止。   楚凌霜不知怎的,也是松了口,有些无奈的想妹妹这个借口,嗯,也是找得挺好的。   最后来的,却是玄府接应的修士。   玄府之武,皆隶属“天玄”,但凡入天玄修士,皆是内外兼修的结丹修士。而这支队伍种的修士,亦是来至于各大门派,以能加入天玄为荣。待他们离开天玄以后,回去原本门派,自然身居高位。   既如此,来接应魁都凶魔的,自然也是天玄修士。   这一队天玄修士约莫百人,自然也是很给百里聂面子了。这些天玄修士齐齐结队,如此而来时,却也已然带着一股子肃穆之意。   楚婉滢开了心识,感觉十分敏锐,甚至于远超其他的修士。故而此时此刻,楚婉滢便隐隐觉得这些天玄修士周身似萦绕了一股子血腥之味,杀伐之意。   这样子的血腥,是杀过人才会有的。这些天玄修士长年累月执行一些任务,故而个个身上皆有一股子杀过人的味儿。也是,玄府宣扬自己的有容乃大,宁子虚更展露出一副温雅可亲的样子。可是,玄府的地位,也不会是靠温雅的安抚可以稳固的。尤其是,这还是凶残得不得了的修士界。那么,自然也是会有别股势力想要将玄府取而代之。   既然是如此,天玄修士的存在,自然也是为了替玄府扫除异己。   封不云瞧在眼里,眼神却也是有些复杂。这才是封不云想要的队伍,而天玄修士却属于玄府。   有比较就有失望,似魁都如今,有废物做灵主的,有灵主一心种地,还有整天聚集女修搞事情的。主岛上的希家,这一任少主更是废物一个,并没有什么卵用了。   魁都固然废物,就连万剑盟这些客卿,也是不堪一击。   许多年前,万剑盟曾经也是染满了荣光,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荣耀的。然而事到如今,却也是不过如此废物。   如今这些天玄修士统领牧柯,却是做蓝衣秀士装束,法器化为一柄折扇,轻轻的执在了手中。   对方笑眯眯的,看着十分和气,可谁都知晓,眼前这个男人怕也是不好招惹。   牧柯此人,看着尚算和气,可他微微含笑间,眼底似有一股子寒芒锋锐。   不知怎的,楚婉滢不觉又想到了宁子虚。她眼前似又浮起了宁子虚笑眯眯的脸蛋,而自己已然是和这个男人彻底决裂。那么,自然便是敌人了。   牧柯瞧着眼前巨大的棺车和上古鸟尸,不觉称赞:“封灵主果真是考虑周到,不让百里聂这样儿的邪物,有可趁之机。”   夸赞完了后,牧柯便说道:“不过——”   牧柯:“有一事,还需魁都诸位配合。那便是,解了百里聂五识封印。说来感慨,从前凤凰一族,亦是十分骄傲。彼时凤凰一族以自己血脉为傲,却不愿意族人沦为别人法器。故而,若不能解开五识,对于法阵而言,这位族人也不过是个活死人。”   简单而言,凤凰一族的法阵,还顺带**识别什么的。   封不云骤闻此事,神色不悦。他种种布置,也不过是想刷点威望,将百里聂完完整整的送过去。   这魔头极是狡诈,工于心计,稍稍松懈,便已然是会给予其可趁之机。此刻,竟要将他五感解开?   “这魔头颇为狡诈,善于言辞,惑人甚众。不若,待他到了法阵之前,再解他五识。”   封不云手指轻轻的摩擦刀,眼底深处,竟也不觉流淌一股子锋锐狠意。   “若那时再解开,那么百里聂则需在玄府歇息六个时辰,方才能让法阵识别。而这六个时辰,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情。封灵主如此周全,以棺车封之,还不如让他沿途调息——”   牧柯言语,也有几分道理。人家是天玄修士统领,在修士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既是如此,封不云自然也要给他几分颜面。   饶是如此,封不云面色终究有几分不悦,面颊如寒水流转。   牧柯叹息:“实则百里聂,终究不过是个人,还是个修为被封,再无站立的人而已。此人虽有几分才智,可被囚多年,又还能有什么本事?如若太畏惧于他,不免让他越传越神,反而心生畏惧。实则他身上许多能耐,也不过是夸大之辞,我等正道修士,也不必太过于畏惧。”   如若往常,楚婉滢或者觉得牧柯说的有些道理。不错,百里聂再如何聪慧,能耐也是有一个限度的。不过大家传传谣,吹吹水,百里聂似乎便成为一个不可战胜的凶神。这样子的惧,其实也不过是一种心魔。有这样子的心魔,则更容易被百里聂影响。   可楚婉滢听了,心尖尖却是有些不舒服。   她心里有些别扭,而且很快察觉这点儿别扭感从何而来。牧柯言语之中,自带话术,显然是对封不云故意相激。封不云性子刚烈,更喜欢在人前炫耀自己的豪勇,好颜面,喜炫耀。   而且封不云多年和百里聂较劲儿,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更不喜欢别人说他惧了百里聂。   果然封不云微微冷笑,笑容冷锐里带着几分张狂:“说得不错,百里聂终究不过是魁都阶下囚。他不过善于唇舌,空有皮囊,何须当真畏惧于他。”   楚凌霜、楚婉滢都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   楚凌霜没有想那么多,可那时候凤凰花殒身时候的样儿,却也是深深的烙印在楚凌霜的脑海之中。   不过兄妹二人,也并没有说什么。说到底,魁都内部本有不和。而封不云,也是个刚愎自用,听不进去别人劝诫的人。况且他设置棺车,又招来这么多修士,玄府、魁都高手齐聚,而百里聂又是修为被封。   如此种种设置,百里聂纵然清醒,又能如何?   待他被封入棺车之中,任他如何善于口舌,只怕也不能和谁多说一句话。   此刻百里聂已然被押送上来,他多年未曾现世,又被封去了五感。如今他被阳光轻轻一映,竟似一尊玉雕。   百里聂的传闻颇多,大抵十分邪恶凶残,使人不免心中生惧。可人的感情又是复杂的,如此种种,也是令人内心对这绝世凶魔产生一丝好奇。   此刻大家面上不懂声色,眼珠子也悄悄打量。   百里聂确实生了几分姿色,加上传闻加持,众修士也下意识觉得他那张漂亮脸蛋似有什么魔力。   封不云心里冷笑一声,不觉恶狠狠的想,终有一日自己要斩此魔头,让自己声望独一无二。   那棺车侧面雕琢一只巨龙,活灵活现,神色狰狞。如今巨龙轻轻的游走,棺车侧面裂开一个大洞,旋即将百里聂这样子摄了进去。   他人一入内,九根玄铁链就这样子伸来,将之身躯如此束住。   而这九根铁链各负玄力,与这巨棺紧紧联系在一起。这九根链条,联同这个棺车,实则融合成一处完整的阵法。   百里聂体内本来就有一百零八根镇魂针,修为尽数被封,一如一个未曾修行的普通人。再加上这样子的阵法加持,区区大半天而已,料想此子也是闹腾不出什么。   封不云虽然松了口,可毕竟设想周到,有其可以自负之处。如此布置,百里聂插翅也难飞。   此时此刻,封不云面色终究也是缓和几分。   只不过要他移除百里聂额头的墨色桃花,他内心始终有些别扭。   既已思虑周到,封不云也不至于再心生恐惧。不过以他自负到极致的性子,对于百里聂这等不驯的邪魔,自然也是心生厌憎。一想到百里聂居然能享受几个时辰的自由,他便老大不痛快。   其实百里聂人在棺车之中,周围一片黑暗,到地方了又要送血,本也没什么乐趣。然而这些许甜头,他也不想让百里聂尝尝。封不云的性情,就是如斯的极端。   故而此刻百里聂额头那枚墨色桃花,他实在不愿意摘下来,迟迟没有动手。   封不云眼珠子一转,忽而心生一念,眼底也是生出了讥讽。   封不云一声冷笑,缓缓说道:“这魔头如今五感皆解,说不准另有诡计,趁乱脱身。”   当然,封不云自然也绝不相信百里聂有此能耐,他对自己有足够自信。事已至此,百里聂又怎能脱身?此刻他这一番言语,自然也是另有用意。   “棺车封后,咱们也瞧不见这魔头动静。说不定他有意弄鬼,也是茫然不知。若然误了大事,岂不是可惜。我瞧需择一人,与他同封在棺车之中,对他就近监视。若是如此,这件任务,怕也是能安稳一些。”   他这话一说出来,大家伙儿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那可是百里聂呢,那等绝世凶魔,和他同封车中,同行大半日。以百里聂之能,谁知晓他能搞出点什么事?   此魔人狡诈非常,绝不会按牌出牌。   封不云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转,自然落在了楚婉滢身上:“楚灵主,还劳你同上棺车,与他共处一室,好生监视。”   他一语既出,北离岛修士皆露愤色,纷纷指责。   封不云如此行事,分明也是刻意针对,不免将事情做得太过于明显了。   楚婉滢轻轻伸手,止住了北离岛修士指责。她微微一笑:“我向来谦虚,却不知一向敢为人先的封灵主,为何将此等殊荣给了我。你如此抬举,便是认定你对着我时候,不免生出自愧不如感觉,故而甘愿让贤?”   封不云大怒,此女果然是利舌。   可他面色却是沉沉,有几分淡漠的说道:“盖因灵主之中,唯独楚灵主开了心识。百里聂心性多诡,唯独开启心识的楚灵主可以猜测他的心意。再者此刻百里聂修为已封,连普通人也是不如,纵然我入内,也没什么可惧。只不过,如今所需,唯独智谋而已。”   说到智谋,封不云口气之中也不觉升起了一股子淡淡的嘲讽之色。   他自认也不缺脑子,却觉得修士界种种,终究以武为根基。而这没有武力值上的智谋,就如无根的浮萍,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的。   楚婉滢所炫耀的,也不过是浮云轻雾,空中楼阁。   封不云缓缓说道:“百里聂自从囚于魁都,这一百五十七年间,作妖无数,却从无展露一点武力。楚灵主虽无修为,可心识已开,那自然也是有着智慧和果敢。魁都功德使所点评,自然也是不假——”   任灵芙冷冰冰的说道:“不错,自然不假。”   封不云自然并非夸她,可她干干脆脆,将这样儿的话也是认了。   封不云也不理睬,他不愿意话题被岔开,继续逼迫:“不错,功德使点评,自也不加。否则若无智慧和果敢,又怎配成为魁都灵主?”   他虽然咄咄逼人,可似乎也有点道理。封不云一直野心勃勃,打压魁都其他灵主,也专门挑痛处踩。   楚凌霜面露忿色,正欲言语,却被楚婉滢阻止。   楚婉滢传音入密,和楚凌霜说了几句话儿,楚凌霜的脸色也顿时不由得变得很复杂。   他和楚婉滢皆觉得今日玄府使者前来,让魁都事先解开百里聂五感,其中似有什么古怪。至于为何会有次古怪,其实也是说不上来。可能,那是一种直觉,说不上来的感觉。使得人觉得,百里聂这件事情十分奇怪。   当然若要楚婉滢挑剔一番,说出封不云的布置有什么破绽,她也说不上来。   楚婉滢轻轻一拂裙摆,抬起头来时候,眼底已然无所畏惧:“封灵主所言,也颇有道理,既然如此,我入棺车监视又何妨?”   就近观察百里聂,也许本就是最好的办法。   她自然也是对百里聂生出一丝惧意,可这样儿的惧意,也并非出于理智的判断,而是因为传闻对自己的影响。   封不云一时间也微微有些讶然,倒未曾想到,楚婉滢居然还有如斯气魄。   饶是如此,封不云内心偏见,并未减少半分。   正因为楚婉滢实力不佳,所以无可选择,只能被激如此。   楚婉滢本来是准备观察百里聂,以解心中之疑。可封不云那样儿,看着便是令人觉得十分讨厌。她眼波流转,忽而说着:“只不过我入棺车,不习惯被人服侍,想挑两个人陪我一道。”   封不云似觉得自己懂了楚婉滢,顿时面生讽刺,心忖果真如此。   北离岛弟子皆向前一步,等待灵主挑选,山秀青鸾更脆生生说道:“我二人愿随灵主入棺车。”   楚婉滢微笑:“北离岛的弟子呢,我可不想用,使唤起来也没劲儿。”   她妙目一转,俏生生的手指一指,就正好指中了之前挑衅的万剑盟弟子高寒和赵润生。   “万剑盟既然特意襄助,不如让二位随我进棺车,好好的说说话,化解一点误会。”   两人被楚婉滢手指一指,顿时面色大变,脸色瞧上去十分的难看。   百里聂凶名在外,能止小儿夜啼。谁愿意和这个绝代凶神共关一车?   高寒方才本来已经受伤,蓦然闷闷咳嗽一声,又咳嗽出几口鲜血。仿佛在昭示,他的虚弱与无奈。   “我等,我等也不是魁都弟子,何须听你差遣?”赵润生面色大变,竭力反对。   楚婉滢微笑:“结丹修士,万剑盟九品客卿,看来也不过如此。百里聂修为被封,而我尚未结丹。二位这样子的大修,竟如此害怕。既然如此,我也是不必勉强了。”   两人脸面又落了一层,仿佛之前说的话儿,如今都化为讥讽,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们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欲要说几句硬气的话,又恐被楚婉滢抓住了话柄,被逼上马车和百里聂好好说话。如此一来,他们唇瓣动动,终究没有说话。   一时两人耳边,多了许多讥讽之语,就连封不云也心生不满。   这一代的万剑盟弟子,当真无能怯弱。   楚婉滢践踏两人刷了一把自己英勇无畏之后,就轻盈的掠上了棺车。她蓦然轻轻侧身,对着楚凌霜冉冉一笑:“若然我真有什么事,只盼兄长——”   楚凌霜眼中火光一闪而没,淡淡说道:“你若死了,我定为你报仇。”   楚婉滢含笑摇摇头:“那也不必要,我只盼兄长,大局为重,不必将我放在心上。”   楚凌霜微微一愕,忽而明白了楚婉滢的意思。   当年,凤凰花被百里聂活生生杀死,就在自己面前。那个女孩子,其实和楚凌霜并不相熟,可楚凌霜已然动了杀机,心生狠意。   若然死的是楚婉滢呢?   这个妹妹,虽然不是以前的妹妹,可渐渐的,在他心里也变得重要了。如若楚婉滢出事,纵然百里聂涉及火地脉安危,只怕他一时也没能控制住自己。而如今,楚婉滢便如此的嘱咐。   一股子悲伤,顿时也是涌上了楚凌霜的心头。   这样子的楚婉滢,和从前的楚婉滢一样,都是有一颗大爱仁心,将天下苍生都放在自己面前。   他眼睁睁的瞧着楚婉滢入棺车,然后楚婉滢轻轻拔去了百里聂额头上的黑色梅花,那魔已然睁开双眸,一双眸子亮得骇然。然而旋即,棺车就这样子的给封住了。   百里聂虽然是人身,其实却比魔人还要邪恶。   那些南明岛的修士纷纷飞上半空,口中念念有词,然后那些漆黑的咒文渐渐便攀附上了整个棺车。如此一来,层层防御,将这口巨大的棺材就此封住。如此,里面如若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是救之不及。   这样子想着时候,楚凌霜不觉死死的捏紧了自己的手掌。   没人留意到,那位玄府的天玄修士牧柯,眼底浮起了一丝笑意。在他听闻要放楚婉滢进去时,他面色浮起了一层诡异,似乎有什么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是很快,他面色变得和缓起来。   牧柯凉丝丝的想,纵然楚婉滢发现了什么,也都是来不及说了。   也许,事情发展得比想象都好。   此刻南明岛修士已然催动骨哨,使得那骨鸟拉车。那棺车虽然巨大,可在骨鸟的拉动下,却也是呼呼行驶飞快,并不逊色这些御器飞行的修士。   想来很快,他们就能送百里聂去玄府放血了。   期间,那些北离岛弟子,都是大声嘲讽万剑盟,言语十分刻薄尖酸,极尽嘲讽之能事。   万剑盟今日丢尽脸面,一时也不好回答。这么一副模样,连带封不云也很是丢脸,他都有些召唤万剑盟的外援了。   而被封的棺车之中,已然是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儿光线。   楚婉滢想,很好。   楚婉滢,你今天表现得很好。她将自己踏入棺车得举动,尽最大力气刷了声望。因为一个修为低微的女修,若然要坐稳灵主之位,就要刷够别人对你的尊敬。   特别是劝说楚凌霜不要报仇那一段,她瞧到了那些北离岛弟子眼里面的崇拜。这些北离岛弟子,也许一开始,愿意依顺她,甚至帮助她,可这其中却并没有足够的敬仰。纵然有敬仰,也是对着千年前那位东海公主的。   而如今,楚婉滢要做的,就是巩固和发扬。要让别人觉得,自己的高洁大方和一千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她楚婉滢仍然是大义凛然,以天下为重。加上万剑盟两个蠢货做对比,那两个蠢物还已然结丹还不是丑态毕露,似乎更能衬托自己纵然没有什么高深修为却十分高洁。   刷望,是以后楚婉滢无时无刻需要做的事情。她之所以张口不必报仇,是因为这样子有益自己的形象。至于自己,倘若死了的话,就算将百里聂剁成了零碎,又有什么卵用?这方面,楚婉滢还是十分坦然的。   然后,她才从自己法宝囊里面取出一盏灯。那灯并不是燃的灯油,而是放了一颗夜明珠,柔润的冷光就从那小小的灯盏里面透出来,让楚婉滢那捧灯的手如一朵兰花吐蕊。   明珠光辉轻轻的撒在了楚婉滢的面颊之上,使得她姣好的面容增添了几分莹润,更加美丽了几分。那样子的光辉映入了楚婉滢的双眸,使得她那双美丽的眼,好似两只小小的灯盏。   一双眸子,就这样子凝视着楚婉滢。   楚婉滢盘膝而坐,轻轻的将这枚小灯轻轻的放在地上,她知晓百里聂离自己并不远。   对方伸出了苍白的手,似漫不经心的轻轻拢顺发丝。   他那片脸颊沾染了光辉,棺车里面光影交织,使得一股奇幻又迷离的氛围就这样儿的弥漫。和这样子的坏蛋,共同处于封闭的空间,纵然知晓对方已然被封修为,内心也还是有一点压力的。   每一个修士皆会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岁数,使得自己容貌固定在那个年龄。   百里聂看上去二十五六样子,模样十分俊美。   他做了许多令人发指的恶毒事情,却将自己脸蛋定义为最具价值的东西。仿佛世间人命,种种规则,和他那张脸一比,可谓什么也不是。   他懒洋洋的躺坐,总之姿势十分之宅,他还用手掌轻轻托起了下颚,笑眯眯的说道:“楚灵主,你心肠真好,还陪我说说话儿,和我解解闷。”   楚婉滢轻轻嗯了一声。   百里聂还等着楚婉滢有下文,没想到楚婉滢并没有再说什么,和他搭搭话儿。   百里聂嗯了一声:“你嗯一声,又是什么意思?”   楚婉滢温柔又客气:“嗯,是你说的话儿,我已经听到了。不过,我不大爱说话,抱歉,不能陪你聊天了。”   百里聂微微一笑:“一个人,如果不爱说话,通常是因为她心里面算计太多了。一个人太聪明,就不会说很多的话,也不想让人知晓自己的想法。楚灵主,你总是这样子不坦诚,会显得不够真诚的。一个不够坦诚的人,活着也是会很累,也没什么知心好友。”   楚婉滢:“嗯。”   百里聂沉默了一阵子,渐渐脸上浮起一丝纠结、迟疑。他面部表情十分的丰富,纵然一个字都没有说,却能靠表演让人感受到他内心之中的情绪。   他微微苦笑:“我也不知晓,能不能信任你,只不过你初来魁都,想来也不至于沦为他们的人。楚灵主,你可知晓,我从前也是仰慕于你的。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能再见到你,还如此之近。”   奉承的话语,总是容易让人愉悦,百里聂也是毫不吝啬。   楚婉滢:“嗯。”   百里聂:“你我皆开心识,能留意到许多别人没留到事。比如那日寒冰之狱,封不云种种要挟,要将我毁去容貌嗓子,却没提毁我神智。只因为他并不愿意我变得痴傻不记事,这乃是因为他对我有所求,涉及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   如若楚婉滢自认是个聪明人,自然也会容易下意识以为自己留意到什么,顺着他言语加以思索。   百里聂叹息:“故而他绝不允许我到达玄府,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他不在意什么火地脉,毕竟隔着一片海。楚灵主,你可知晓他的阴谋,也涉及无妄城乃至于北离岛安慰?”   话题耸人听闻,大部分面对这样子的震惊标题,纵然不信,也会想听一听。   可楚婉滢没有询问意思。   百里聂一副无奈的样子:“你如今不在意,你可觉得我说的是真话?”   楚婉滢漠然脸:“你说的是真话吗?”   百里聂微笑:“当然不是,我随便说说的,我只是想和人说说话儿,我都被关了好久了。” 第040章   楚婉滢瞧瞧他,给了个眼神给百里聂自行体会。   百里聂却是噗嗤噗嗤笑起来,他轻轻的翻了身,惹得身上系的那些铁链子叮叮当当的响,像极了小火慢煎的咸鱼翻面   这个时候,楚婉滢却也是忽而想看书了。她从法宝囊里面,取出了一枚小小的册子,手指一页页的轻轻抚平,读得慢极了。盖因为如今,楚婉滢是消遣,而不是在学习。   冷灯光芒轻轻的落在了书册上,照着上面几行字。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棍炖不下。   整本册子,基本就是这种沙雕小段子。   而这种神物,才值得楚婉滢这种开了心识会速读的修士慢慢细品。   一个人人生之中,总是需要放下自己的速度,不必一目十行,沉下心来好好看几本书的。   她没搭理,百里聂话却没有停。   “楚灵主,算了上一次,你和我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大家彼此了解,也不是很深。其实传言误人,我也不似别人所以为的那般可怕。你和我相处久些,就知晓我是个好相处的人。唉,这许多年来,我被囚魁都,总是有人来告诉我,我又害死了谁。连宁子虚杀个侍候他的仙侍,都能记账在我身上。”   他五感皆封,可仿佛仍然能接受这个世界传来的种种讯息。   官林之显然不是唯一跟百里聂交流的人,纵然魁都下了种种严令,可仍然有人接近百里聂。   旁人想到这一层,则必定会骇然,而楚婉滢也不过是轻轻一挑眉头。   这一次,她连嗯都不肯嗯一下了。   百里聂故意提及宁子虚丑陋的罪恶勾当,妄图令楚婉滢对前夫无耻事情生出好奇。   堂堂仙首,私底下如此不堪,任谁都会好奇。更何况,楚婉滢和宁子虚显然私底下撕得很难看。   只不过这一次,百里聂也没能如愿看到楚婉滢面上浮起什么好奇之色。   “你初来魁都,也是被人针对吧。楚灵主,你修行不怎么样,封不云呢,自然不会对你客气。否则,你堂堂的灵主,也不会来陪我这个邪魔。阿滢,我真替你觉得可惜呢。”   百里聂显然也是故意惹楚婉滢生气,专挑楚婉滢痛处踩。   他一会儿刻意讨好,夸楚婉滢生得好看。一会儿,他又故意踩楚婉滢伤疤,对楚婉滢冷嘲热讽。   楚婉滢容色却平静而和煦,仿佛百里聂种种言语,也不过是过耳轻风,并不值得追究。   她的安静,好似一口深邃的古井,也是沉润得不可思议。   也许因为这样子,楚婉滢方才修炼成功心识,或者说,正因为她开了心识,又使得她性情更加趋于如此。   楚婉滢并没有将百里聂讥讽如何的放在心上,从她以未曾结丹之躯接任魁都灵主之位,便知晓自己定然会饱受非议。也许正因为如此,百里聂的话更没有杀伤力。那种种讥讽之言,在楚婉滢面前也不过是撒撒水,毛毛雨。   而她也发觉,百里聂显然是个说谎高手。   只因为百里聂所言,很多皆是真的。可话语中的真实,让他这一番话似是而非,更加容易令人上钩,使得思维的河流更向错误的方向流淌。   一片树叶,最好就是藏在树林里。   百里聂不觉幽幽叹了口气,他试探过后,也便没有再喋喋不休的继续下去,徒自掉了逼格。   伴随百里聂身躯轻轻的往后仰,棺车之中玄铁链叮叮当当的响。然后他身躯就被吊住,不必用力,后背就保持了悬空的状态。而他,似也觉得自己这副姿势十分舒服,故而慢慢的将双臂轻轻的展开。   百里聂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使得他像只仰望天空的鱼。   这种姿势保持了一阵子,百里聂又觉得无趣起来,他缓缓起身,轻轻的抚平了衣衫,又理顺了自己的发丝。   百里聂端方以坐,背脊也是挺直,使得他顿时有了一种贵族般的优雅。这个时候的他,一瞬间似乎也有了点儿传闻中的感觉。一下子,使得百里聂面颊上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正经。   百里聂幽幽说道:“其实,你我有缘——”   他举起了完整的左手,比了三根手指头:“这样吧,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你想要知晓什么,我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百里聂犹自不肯死心的样子。   百里聂如此大方,却没对楚婉滢提出什么要求,使得他周身散发慷慨的光芒。   他觉得眼前的女子好像一口深井,也许会一路装聋作哑。   然而楚婉滢却忽而轻轻的抬起头来,美丽的脸庞冉冉绽放一丝笑容,轻轻的应了一声好。   说到底,楚婉滢是心存疑窦,故而方才肯入棺车试探。   她最开始对百里聂不理不睬,是因为话题的节奏,要自己主导。   楚婉滢的手指轻轻的抚平了书册,收拾好了书册,方才施施然靠近了百里聂。   百里聂凶名太盛,若是旁人,只怕也是会敬而远之。如今楚婉滢非但和他同乘一车,乃至于还靠近了这个凶狠的魔头。   她纤纤素手,轻轻的捧着那盏灯,就已然到了百里聂面前。   百里聂瞧着她还从法宝囊里掏出两牒水果,一牒是西坤岛的特产朱灵果,以味美而远近驰名。一牒,则是又肥又红的新鲜苹果。这样子一摆出来,一股子水果的清香顿时也是扑面而来。   楚婉滢和善的说道:“是有一些事情,要向仙师请教。”   百里聂也斯斯文文:“不敢当,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边这么说着时候,百里聂便想顺势啃个苹果。   楚婉滢和气的说道:“容我先为仙师净手。”   她还取出了一枚水囊,指甲轻轻一划,涓涓清泉就如此流淌涌出,轻轻的浇在了百里聂的手掌之上。   这北离岛上,有一口灵泉,泉眼也不过是指头大小。每日泉水,也不过溢出一小桶,然而泉水却也是极为甘美鲜甜,专门供应北离岛上的大修。   而这泉水,通常也是用以烹茶之用,更增灵茶之甘甜清冽。   如今楚婉滢任由这般珍贵泉水,轻轻的浇在了百里聂的掌上,自不免透出了几分奢侈的意味。   然后,楚婉滢还取出了干净的绸缎,轻轻的擦拭百里聂的手掌。百里聂的左手十分完美,手掌和他其他地方一样,都是很漂亮的。然而右手四根手指却也被削断,看着说不尽的诡异。自打他被送去魁都,他的右手就保持这种样子。这片手掌如此残缺不全,瞧着竟有几分丑陋诡异。   楚婉滢擦得很仔细,连百里聂手指缝也没放过。   百里聂也微笑的看着她,也许他很少见到这样子的女人。   楚婉滢抬起头:“其实我跟兄长都说过了,我死了也不打紧的。纵然我死了,也求兄长要以大局为重,你实在不必克制自己。”   百里聂微笑:“我不大懂楚灵主的意思。”   楚婉滢叹了口气:“你也被关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机会杀人,想来也是憋坏了,也想尝尝血的味儿。难道不想杀个人,解解馋?”   她已经将百里聂完整的左手擦拭干净了,此刻也是按住了百里聂残缺的那只手。   女子的手,轻轻的按上了这片残缺。   这只右手,本来也应该和左手一样完美。可归功于楚凌霜的暴脾气,使得这只手如今已然沦为残废。   楚婉滢握住了这一片手掌,凝视着眼前的大魔头。   纵然百里聂已然被一百零八根镇魔针封住修为,可许多人认为,他仍身负非凡的本事,会忽而暴起杀人。   万剑盟的高寒和赵润生显然也是有着这样子的顾虑,所以死活不肯进来,跟百里聂好好的沟通一下。   这种事情,理论上应该是不可能的。以封不云的疯魔劲儿,自然对百里聂检查又再检查,确保对方没一丝武力值。然而修士界最多的,就是出人意料之外。   故而楚婉滢此刻这样子的举动,也染上了一层危险的味道。   百里聂凝视自己被握住的手掌,他轻轻的将自己另外一片手掌覆盖上了楚婉滢的手背,握了握。   “谣言,一切都是诋毁我的谣言。相信我,楚灵主,我甚至是吃素的。”   然后,楚婉滢也是缓缓松开了手,居然点点头:“原来如此。”   嗯,百里聂如今还是战五渣。   百里聂已然抓起了一个又红又脆的苹果,咔擦咔擦的啃起来。这个大魔头,似乎对苹果有一种特别的嗜好,喜爱这种水灵灵的可口水果。说不定,他还真是时常茹素。   伴随百里聂咔擦咔擦啃苹果的声音,楚婉滢也仿佛自顾自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亦是随身携带好几样同归于尽的自毁法器,故而不用兄长为我报仇。我这个人性格,不是很好,人前话说得好听,却将自己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百里聂吞下了果肉,笑眯眯:“这是个好习惯。楚灵主,你给我的苹果真好,又新鲜又可口。你人这么好,自然也是好人一生平安。”   楚婉滢嗯了一声,轻轻说道:“那咱们就可以好好聊天了。人家都说百里聂心意难测,不过你此刻想要的,也是十分简单。我虽然只见过你两次,却也不得不承认,你在魁都过的真是苦日子。你自然想要好好活着,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说到底,你无非是想要逃走而已。”   百里聂轻轻的嗯了一声。   楚婉滢:“请问你嗯是什么意思?”   百里聂微笑:“嗯不但代表我听到了,还代表你说的是对的。”   楚婉滢沉吟:“我没想到你居然不要脸的承认了。”   百里聂亲了手里剩下的半个苹果,他心情很好,脸蛋上也还浮起了笑容。也许因为他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使得他面上笑容显得格外的迷人。   他好整以暇:“此刻楚灵主可以告发我的大阴谋,让别人知晓我要逃走。”   可他分明知晓楚婉滢做不到。   棺车已封,外面十道八道封印禁术,封得那叫密不透风。   楚婉滢叫也没有用,就算叫破了嗓子,也是没有人会理会她。   不但楚婉滢的叫声,任何法术传讯,只怕也是无法突破这具棺车,使得外边之人可以知晓。   封不云对百里聂严防死堵,下手也未免狠了些,防得可严实了。   正因为如此,百里聂方才如此的得意洋洋,肆无忌惮。   楚婉滢内心之中骤然浮起了一抹焦躁,其实百里聂要逃之事她也并不意外。   然而此刻百里聂居然胆敢承认——   如此一来,说明百里聂并不介意此刻向自己坦白。   或者不如说,自己此刻纵然知晓,也已然对百里聂的计划没什么影响。   那么自己种种揣测,有一些地方必定是出现了差错。   楚婉滢凝视着面前的百里聂,缓缓说道:“你是魁都玄府的重犯,又被封去修为。若你要逃出去,能帮衬你逃走的人,身份可是不会低。”   百里聂闻弦而知雅意,顿时也明白了楚婉滢的意思。   “我知道啦,你是觉得你以前那个夫君宁子虚是玄府仙首,有资格做这样子的勾当。等到了玄府,必定有什么厉害的布置等着。他许我好处,助我逃走,让我助他杀几个他不喜欢的人,再让我一个人将锅背起来。”   楚婉滢确实是这样子想的,她反复思索推断,这是最大的可能。   宁子虚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也有习惯性甩锅百里聂的传统。而这,说不定就是两只恶徒彼此间的默契。当日在玄府,她隐隐觉得宁子虚对送百里聂有一种异样的热切。   这些她纵然没说出口,可百里聂眼珠子也不眨一下,就将楚婉滢的想法说出来。   楚婉滢:“嗯。”   百里聂微笑:“嗯不但代表你听到了,还代表我说对了。”   楚婉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所以你胸有成竹,不必到玄府,你就能半途脱身?”   百里聂啃完一颗苹果,已然不客气拿起第二个:“是的呀,正因如此,我也不必跟你隐瞒。楚灵主,你人真好,你要问什么,我自然会回答。”   一股不安之情,顿时也是涌上了楚婉滢心头。   她已然隐隐觉得,这一次运百里聂去玄府,其实有着一个极大的阴谋。   楚婉滢沉吟:“你修为尽废,魁都与玄府精锐在此,那么世间又有谁有此实力将你劫走。谁又能这么大胆子,敢来劫你?”   某人曾言,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么的不可思议,也便是事情的真相。   这个世上,唯一敢同时得罪玄府魁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救百里聂的,也只有一处——   楚婉滢心口骤然一跳,低低的说道:“阴山魔人?”   百里聂感慨:“和你说话真省力气,楚灵主,我都有些喜欢你了。不错,正是阴山魔人。”   千年之前,道魔大战,以魔人惨败告终。   这些魔修被驱逐出境,永世放逐,不得踏足人族领土半途。魔人发源于阴山,只不过阴山实是环境恶劣,故而他们生出染指九州之意。千年前道魔大战,魔人惨败,那他们也不得不回老家。   据闻如今魔人已然人数锐减,只有巅峰时十分之一。   魔人无力再战,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反攻。   然而饶是如此,据闻魔人之中,也还是有几位修为极高深的大修。这些大修,个个邪气,各怀异术,被称为阴山六魔灵。这千年间,人族修士曾也想过斩草除根,将这几个魔人的余孽彻底斩杀干净。   可阴山邪性,那六魔灵又各具异能,尤其是六魔灵之首司无意,修为更是高深绝伦。   期间人族修士总共开启三次远征,皆无功而返。尤其是最后一次,连前任仙首玄灵子也交代在司无意手中。而宁子虚方才趁机捡漏,就此上位。   而后和平日子一长久,这些人族修士也是不免变得懈怠,故而之后再无讨伐魔人之战。   更因为至此以后,阴山六魔灵从此安安分分,似乎知晓轻重,从未再踏足阴山。而阴山之中,也从此成为人族修士的禁地。偶尔有那么两三只误入,便会被这些邪魔默默吞噬。   日子一久,阴山魔人似乎也从人族的记忆里面淡忘。仿佛那不过是个古怪又封闭的地方,虽然邪恶,却已然彻底尘封。若不去招惹,那些魔人也不敢出阴山。   如今百里聂像玛丽苏文的玛丽苏一样,居然口口声声,说那些阴山魔人会为他而来。   那么他如今这些言语,是真的吗?   楚婉滢眼睛里渐渐染上了一层凉意:“若然如此,仙师真是好事多为,什么样的恶事也做过,终究连魔人也勾结了。”   坊间虽有传闻,说百里聂是当年的六梵天主碎魂所化,方才如此恶毒狠辣。这样子的谣言不知从何而起,却终究没有什么证据。纵观百里聂的人生轨迹,他行恶之前,实是干干净净,并未显露出和阴山魔人有什么交集。   魁都灵主之中,唯独陆华一直坚持,笃定百里聂是魔魂所化,想要将他斩杀。人人皆知,此乃陆华心魔。   百里聂无奈摇摇头:“你呀,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楚灵主,你毕竟已然沉睡千年了,可是,有些事情却是卷宗之中绝不会记载的。这世上总有一股子力量,能让什么事情都不留痕迹。”   他瞧着约莫二十五六,样貌十分俊美。这样子年纪的容貌,真是进可攻退可守。   伴随百里聂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周身气质也是发生了一些变化,使得他忽而变得深邃内敛,有一种沧桑成熟的魅力。   有些年纪轻的女修,有时候对同龄的小伙伴没什么兴趣,反而向往大叔的成熟和沧桑。   百里聂一双眸子也是温和如水,十分容易让人共情感。   “我出生枯云山宗,自幼受宗门栽培,乃是门中极出色的弟子。有一日,师门却给予我一个任务,让我前去阴山窥测魔族,简而言之,我便是正道卧底。”   “说来你不相信,我在魔人之中升职也快,我化名幽云,竟成为六魔灵之一。”   “魔灵之首司无意也对我赏识有加,对我带领魔人反攻九州怀有极大的期待。一时之间,我也颇为为难。”   百里聂顺便还爆了个马甲号,以证明他人生的多姿多彩。   “只怪我实在是太过于优秀,无论去了哪里都是熠熠生辉,实在难掩自己风采。这使得我在阴山如履薄冰,有着随时翻车的危险。情义两难全,我为了大义,不得不舍弃跟司无意的结义兄弟情。”   说到了这儿,百里聂还幽幽叹了口气,尽显他内心的惆怅。   他这个故事虽然不知真假,却也是确实非常精彩。   楚婉滢冷笑:“你是说司无意纵然被你所欺,却仍然难舍跟你的兄弟情意,竟肯出阴山,战魁都玄府。如此,就是为了捞你出来?”   她好像穿的是玛丽苏言情文,不是隔壁**区。   百里聂叹息:“大哥岂是耽于私情的人,以前赏识我也是觉得我能为魔人争争光。如今知晓我没有一身魔骨,早就与我恩断义绝。说到底,也只因为当年我离开阴山,搞了点小事情。”   楚婉滢呵呵:“你大可以自信一点,将小字给去掉。”   百里聂微笑:“说到底,我那时候也不过是希望人魔两族好好相处。人魔战起,则必有修士陨落,我又怎能忍心呢?所以那时候,我将当年六梵天主留下的七件法器卷走。你是不知晓,那七件法器各具妙用,设计巧妙,比如那混沌球,无华弓等等。总之,魔人没有这些装备,大约一时也会消停一会儿,我岂不是做了一件好事情?”   “大哥纵然不为了曾经那份真挚的兄弟情,便是为了那七件法器,也会前来瞧瞧我。”   百里聂还给楚婉滢圈重点:“楚灵主若肯和我合作,那七件法器,我能跟你分一分。”   楚婉滢却对百里聂口中所谓的法器没有半点兴趣,她只隐隐觉得百里聂看似知无不言,其实言语不尽不实。   她眼皮跳跳,一阵子的不安传过来。   楚婉滢一伸手,锁神鞭便是嗖的飞出去,勒住了百里聂的脖子:“仙师,你说的话儿可是不尽不实。我说过,我是很爱惜自己的性命的。那么为了我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的。”   百里聂叹气:“楚灵主,你这又何必呢?总之你问出什么,也没有什么用?”   楚婉滢面色微冷,慢慢的收紧鞭子。倘若百里聂殒身,修士之魂再强,若无聚魂之术,那么过上半个时辰也会魂飞魄散。   百里聂如今果然是个弱鸡,被楚婉滢勒住了脖子,也一副不能呼吸的样子。   楚婉滢稍稍用力,他居然这样子晕了过去。   他身体似乎就是如此,只要稍稍用刑,就会立即晕厥,分明也是故意为之。   楚婉滢面色微冷,她慢慢的收回了锁神鞭,任由百里聂身躯软倒,使得铁链叮叮当当的响动。   百里聂过了一阵子,也缓缓苏醒过来。他伸手轻轻抚摸了脖子上勒出的红痕,忽而微微一笑:“楚灵主,你也不必对我这么好,这样儿轻而易举的饶了我。魁都不是有许多让人没办法昏厥的手段,可别说你不懂。”   楚婉滢淡淡说道:“只因为我忽而想起来,你在魁都,必定也不是第一次这般受刑。可是,你居然能什么都没有说。”   她深深的瞧了百里聂一眼,百里聂这样子的人虽然看着可亲,可却极善于忍耐和算计。他的心只怕已然如铁石一样,很难加以动摇。   百里聂微笑:“那又怎么样,我也是经历过,许多很过分的事情。其实,你并不喜欢折磨人是不是?楚灵主,你纵然能狠下心肠杀了我,可不代表你喜欢杀人。还有,你杀过人吗?”   他轻轻的嗅了一口:“你也不必一副很凶狠的样子,你身上的味儿很干净,没有杀过人的味儿。你这双漂亮的手,没有杀过人,对不对?哈,魁都这种烂地方,居然让个双手干干净净的女人当灵主。这可真是,有意思极了。所以,你也不必对我做出那么一副好可怕好凶狠的样子。”   百里聂漫不经心吃吃笑起来:“若是封不云,他才不会理会什么火地脉,只要我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他立马将我给宰了。别人怎么样,他可不在乎。”   楚婉滢沉沉的凝视他。   而这棺车之中的风云诡谲,却也是无人知晓。   此刻鸟尸拉着棺车,海水已然到了尽头,陆地也是隐隐可窥。   离开东海之后,这支队伍便已然到达风谷,此处也是前去玄府的必经之路。   任灵芙手掌中握着那支金莲,一时间却禁不住心绪起伏,心底更不免有些警惕不安。   她自然不止一次见过百里聂,百里聂虽然总是十分和顺的模样,可是任灵芙内心之中却也是对此人警惕之极。   魁都水深,百里聂的待遇也不怎么好,封不云更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然而饶是如此,似乎也很难从百里聂脸上看到什么恨意。似乎每一次见到百里聂,百里聂总是会露出亲切的笑容。   这个世上,自然绝对没有这样子的圣人,百里聂也不过是将自己的想法深深埋藏在了心里。   况且,任灵芙觉得其实并没有几个人真正重视百里聂。   别看封不云如此张狂,又招揽许多修士,齐齐护送百里聂。可想来这位封灵主,其实心里面并不觉得真会出什么事情。   他之所以如此做派,其实根本是为了彰显他的气派。   彰显其在魁都的地位,想要有一日终究能踏上主岛。因为,那个希家少主希光也不过是个病秧子。   万剑盟、天玄修士来了许多,甚至许多本岛修士齐出,他们齐刷刷的来到了这儿,可也不过是应个景。   又有几个人,真以为百里聂这个过气的大魔头会出事呢?   可能如她一样操心的,只有无妄城的楚凌霜吧。   这位楚城主明显是有些焦躁,还有入棺车的楚婉滢,似乎也是因为担心什么。   可,又有什么值得不安呢?毕竟纵然是任灵芙,也觉得天底下没有人谁能打劫这样子的一支队伍。   正在这时候,有人出现在她的左后方。对方正是这一次的天玄修士统领牧柯。   而他,自然也是自己人。   任灵芙自然对他并无怀疑,可任灵芙却也是有个怪癖,那就是她喜欢跟人保持距离感。任何人离她一丈以内,她都是会不舒服。此刻她不免觉得牧柯离自己太近了。   任灵芙自然不好要求别人离自己远些,所以她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当然正是因为这样子的怪癖,正好救了任灵芙。   最不可能的人,却偏生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事。   牧柯蓦然邪邪一笑,一抹阴冷的剑光就如此泛开,向着任灵芙掠了过去。   此刻玄府之中,宁子虚容色宁定,如此批阅着那些公文。   仙首之令,令下必遵。这样子的滋味,无意也是极为美妙的,美妙得令人心颤。   他甚至还好整以暇的瞧瞧天色,看看时辰,这个时候队伍已然到了风谷了吧?那么那场屠杀也是已然开始了。他这个仙首如今脸色很平静,可是心里实在是兴奋得不得了。   那支队伍里面,有楚婉滢,有楚凌霜,还有封不云这个野心勃勃的粗鄙之徒。还有好多好多,自己不喜欢的人。然后宁子虚就将这些垃圾打包处理。这些令他不悦的存在,就会被阴山的魔人杀得干干净净。   当然现在,宁子虚还要保持姿态上的平静,等着别人给他报导好消息。   等到自己听到时候,还要双眼包含热泪,面颊上浮起悲痛。   要忍耐这样子的兴奋,自然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好在宁子虚一直也是个善于忍耐的人。   他决定瞧一瞧悦目的东西,舒缓一下自己的心神,比如一旁心不甘情不愿给自己碾墨的楚玉薇。   楚玉薇拜了洛蕊仙子为师,已然是玄府弟子了。宁子虚总是创造见面且独处的机会,且时不时撩一撩。这段时间,楚玉薇气也有点消了,对着宁子虚也是有点儿心软了。   楚玉薇触及了宁子虚的目光,蓦然也便扭过头去,清秀的面颊顿时也是一片潮红。   她始终是爱着这个男人的,况且楚婉滢主动在合情璧断了后,似乎,也让有些事情变得顺理成章起来。毕竟,如今宁子虚已然不属于别的女人了。   宁子虚对着楚玉薇微微一笑,他这样子的温和笑时候,谁也不知晓她心里面流淌着怎么样的可怕想法。   他想,这支队伍高手虽多,可只需那个人到,那就谁也跑不了。   此刻棺车之中的百里聂,蓦然轻轻的抬起头,那只完整的左手轻轻的打了个响指。   时辰到了,刚刚好。   然后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就这样子响起,是有人巨力一下子的劈向了棺车。   那样子的巨力,使得棺材内部发出了轰隆的响声,不断的回荡晃动。可这个时候,棺车顶部却也是乍然露出了一抹光辉,不断扩展。   楚婉滢感觉到了一股子的失重感,她知晓棺车从天空坠落下来,可她更惊骇是谁给予这雷霆一击。   那一击,使得那种种封印,尽数化为烟云。   当那抹阳光轻轻的落在了百里聂的身躯上时候,这个大魔头面上却忽而流露出十分复杂的喜悦之色。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让阳光照在自己的身上了。   纵然这棺车之中乱糟糟的,可他深深呼吸一口气,任由自己个儿的唇角浮起了一层笑容。   周围无论多糟糕,百里聂也已然不在乎。只因为,他已然嗅到了自由的空气,知晓自己命运即将要改变。   他头顶的那道裂痕,宛如活物一般,不断的裂开。   轰隆一声巨响,棺车最后终于坠地。   这辆让封不云引以为傲的棺车,此刻已然伴随这声巨响,化为千万片碎片。   而这些碎片,很快也是化为了飞灰,被风一吹,已然是荡然无存。   那一劈之威,竟然是锋锐如斯。   原本栓在百里聂身上那九根玄铁链也已然是消失不见,这九根铁链本来便是棺车的一部分,自然伴随棺车的消失,如此再无痕迹。   百里聂轻轻的啊了一声,他张开了双臂,拥抱山谷里面的清风,纵然这样子的风中蕴含了浓烈的血腥味。   风谷自然是死人了,而且死的不止一个。   他手背轻轻的贴着自己的额头,低低的微笑,我还活着呢,我始终还活着。   百里聂,终究还是再见到阳光了。   楚婉滢跌落在地瞬间,一阵子七荤八素,眼前阵阵晕黑。   然后,她就听到百里聂那厮向着上面某位亲切的打招呼:“大哥,许久不见了,这些年来,你身体可还好。”   楚婉滢一颗心不断往下沉,百里聂所言居然是真的。   来着,便是阴山魔人第一高手司无意。   纵然楚婉滢身在谷底,却也是已然能感受到这滔天魔威。 第041章   司无意一身银衫,他面颊遮着半片银质面具,只露出半边脸颊。谁都知晓,他另外一半面颊已然是在斩杀上任仙首玄灵子时被毁。而在修士界,也并不是什么样儿的伤都一定能医好的。   传闻玄灵之死时,心中怨气充盈,充满了对魔人的怨恨。他临死前的怨气化为诅咒,凝结于司无意的脸颊之上,将他容貌毁去,再不可恢复。   此刻司无意半张面颊被遮,也瞧不出被毁的脸生什么样儿,露出的半张面容倒也英朗。   一柄漆黑无色的刀,就在着邪魔手中,由着那片手掌握紧。   在场人族修士都不觉变了颜色,在如此滔天魔氛跟前他们也不觉为之心惊。想不到时至今日,此魔竟已然有了这般修为!   封不云为博名声,处心积虑,设计了这样子的棺车。可司无意只一刀,就将这棺车劈了个粉碎。   如此瞧来,司无意似已然三花齐聚,踏入了仙人之境。   在场修士,内心之中都不由得齐齐浮起了震撼。要知晓千年道魔大战之后,便再无大修踏足仙人之境。时光流逝,修士界似也一代不如一代,前人更比后人强。当今玄府仙首宁子虚,那也不过是半仙之境。   想不到此魔隐匿阴山多年,不露山水,此刻竟然修成如此的大能。   咯咯笑声回荡在众人耳边,却是六魔灵中另一位魔灵方南子。   以修为而论,方南子在六魔灵之中也许并不如何出挑,却以聪慧善谋而闻名。   他心机深沉,善于谋算,是一等一的阴冷之魔。   此刻他面颊之上,犹自还挂着半张脸,赫然正是方才的天玄修士统领牧柯!   任灵芙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面颊苍白。她身上虽无血污,却也是伤得不轻。方才“牧柯”靠近的时候,她稍稍避开。饶是如此,对方的剑意却也是透入了任灵芙的五脏六腑。   而那些玄府修士没曾想魔人居然幻化为自家统领,当即就被“牧柯”斩杀了十数人,损失不小。   方南子咯咯冷笑,将面颊上剩下的半张面皮给扯下来,露出真容。他五官其实也不错,只不过神色透出了难以言喻的邪意与阴冷,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不免让人觉得很是不舒服。   那张面皮,也并非假物。方南子善于制面,此皮自然是出自真正的牧柯面上。他想着玄府之中,自己和宁子虚一起暗算,什么天玄统领,还不是死不瞑目。虽不知晓那玄府仙首为何肯如此,方南子也不免对人族修士充满了鄙夷。   人族修士,皆是可笑可鄙之辈,虚伪无耻之徒。   当然,方南子突施暗算,乱人心神,也不过是打个辅佐。   真正震慑全场的,则是从天而降的司无意。   修士界就是这样子奇异的地方,无需千军万马,只需一个等级上的差异,就能镇压全场。   什么结丹修士,在仙人之境面前根本不堪一击。这些人族修士,放别处也算是天之骄子,可在真正的仙人之境大修面前,也是不过是些飞舞的灰尘。   这支队伍之中,稍稍能和司无意对对招的,也不过是楚凌霜、封不云、任灵芙三人。   这三人初修三花,离半仙之境尚自有些许差距,如今所对却已然是仙人之境的司无意。无论是各自为战,还是相互联合,被拍死也是迟早的事。   所谓修士,在等级压制跟前,并不存在什么众志成城,联手创造奇迹。   故而方南子的笑声之中,也是不觉充满了得意和嘲讽。   那样子的笑声之中,却也是令在场修士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   此刻这支队伍损失已然是十分惨重了,楚凌霜、封不云、任灵芙皆各自挂彩,分明难敌。   两百多位结丹修士,不过一刻钟,竟已然灭了三分之一。其中玄府修士和万剑盟,损失得尤其严重。特别是万剑盟,万剑盟派来十名九品客卿,可是已然灭了大半。   这其中包括方才嘲讽楚婉滢的赵润生,如今已然被拦腰斩成了两块,两块还隔得挺远。   高寒已然没了一条胳膊,已然有些神智癫狂之像。   人前风光无限的结丹修士,现在连白菜价都高攀不上,不过是地上随处可见的碎石,被人随意践踏。   无论反派正派,都无瑕在意这些狗带的小炮灰。   楚婉滢竟还有几分运气的,她若不是被逼入棺中,也许便已然是死去的炮灰之一了。   一个修士一旦能结丹,心境多少也是有些的。可司无意那柄黑魔刀,似已然用绝对的实力,劈开了他们的心,让他们窥见血淋淋的鲜血,产生了一阵子的脆弱和绝望。   许多人内心都生出了畏惧挫败之意,只觉得说不准毁当真死在这儿。   人族的修士界,毕竟也是和平太久了。甚至最铁血的玄府天玄修士,平日里也不过是以绝对的实力碾压,斩杀邪魔。至于威胁到生死的危险,似乎也是没那么容易遇到。   一时之间,这靠近海边的风谷,竟似成为了人间地狱。   然后便是棺车碎,尘烟起,现出了百里聂那道身影,以及百里聂那笑吟吟模样打的招呼。   任灵芙心里叹了口,心忖莫非当真是世道将乱,故而也是妖孽横行。   一旦百里聂获得自由,他之可怕,也是无可想象。   在场修士,皆如此之想,心中不安苦涩之意也是不断加深。   见到百里聂的瞬间,司无意也不觉身子微凝,旋即眼底透出了涟涟冷意,似也无意再留意别人。甚至,司无意连对玄府修士都失去了兴致。   自从司无意现身,他说打就打,也没逼逼几句废话,显得务实之极。他杀了那么多玄门修士,可在场的人连他说话声音是什么样儿都不知晓。   然而此时此刻,司无意如冰山般的容貌终于也是露出了几分波动。   干哑如磨砂般的笑声在众人的耳边响起了,司无意嗓子似乎坏掉了一样,十分的沙哑难听:“百里聂,果然是百里聂,好,好,你居然还活着。”   他瞳孔深处,似乎有某种矛盾,故而稍稍有些犹豫。当然这样子些许的矛盾,也是周围的围观群众不能够瞧出来的。   别人眼里,就觉得司无意对百里聂特别有感情,此刻这大邪魔对大魔头情深一片,差点要喜极而泣。   百里聂却是知晓怎么一回事儿,心知司无意对自己恨意颇深。   他面颊一片风轻云淡,谁也不知晓,他足尖飞快迅速的在地上画某个阵法。   甚至,百里聂用自己锋锐的指甲,如此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头,点点的血迹就这样儿一点点的滴落。   法阵吸纳了百里聂的血迹之后,顿时也是忽而闪烁了光华。   司无意显然也在思索究竟是宰了百里聂,还是拷问一下百里聂寻回这个小偷窃取的财物。   这样子的考虑,不过片刻,顿时也是有了答案。   司无意已然纵身下掠,要将百里聂轰杀成渣。   百里聂自负聪慧,那么就不必让百里聂开口,也不能让他讲话。这种自以为是,真当自己十分了不起的贱货,就该简单粗暴,以摧枯拉朽之势干净利落解决。司无意已下决断,不应在意那么些个身外物,不给这种人发挥所谓聪明的机会。   力量,总是大于智慧的。所谓以力破巧,便是如此。   只不过,那刀气将要触及百里聂时,却见那地面土破,蹦出一枚宛如液态金属似的小黑球,堪堪挡在了百里聂面前。   这世上能令司无意惊讶之事原本不多,此刻他却容色顿变,似瞧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   当年百里聂跑去魔族当奸细,顺走了六梵天主留下的七件法器,将阴山魔人坑得明明白白。   当年的六梵天主既有盖世之修为,又有玲珑九窍之灵慧。魔主无疑是个手工小达人,还亲自制作了七件法器,各具特色。   而眼前这枚混沌球,便是当年百里聂所盗走的法器之一。   这一件法器,还与魔人一桩传统活动有关。   魔人资源有限,故而魔人之间竞争也是十分残酷的。其中一种日常,就是决战修罗场。   顾名思义,这桩活动便如苗疆养蛊一样,台上的大家彼此残杀,最后独有一个人时便算赢了。等六梵天主掌控魔门之际,这项活动更成为魔人间的升职考核,沦为魔人常态,因而系统化规范化。   六梵天主还受此活动影响,因而生出做手工的灵感,创建了这枚混沌球。   一旦这枚法器展开,被吸纳入的修士,便要彼此战斗,直到剩下最后一人,方才能够加以脱身。   而陷入阵中之人,他们所施展功法能量皆会被混沌球吸纳,转而加以加持。简而言之,一旦困于此阵,内部攻击是完全没有用的。这枚法器借力打力,其中修士再强悍,也不过成为困住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若要在外强行破之,便需胜过混沌球中所有修士功力相加的外力加之,方才能够解之。   从前六梵天主拿这玩意折腾人时,他自可随意解之。然而对于旁人而言,这却是缔造不死不休的炼狱。   一瞬间,司无意也掠过远远躲开的念头。可他到底是心思强悍,绝不会轻易罢休。   他赌,至少在百里聂启动这颗混沌球前,自己就能将百里聂轰杀成渣,点滴不剩。   此刻百里聂已然被扎了一百零八根镇魔针,这枚混沌球只需一点点灵力就能启动,可也许百里聂偏生连这一点点的灵力都没有。他咬破了自己舌间,眼神却也是说不出的坚决,一缕鲜血顺着百里聂的唇角蜿蜒滴落。   他修心识,心思之巧,心智之坚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故而此刻,伴随一股子剧痛,百里聂心口那枚镇魔针终于摇摇一动,有了动静。一抹微弱的灵力终于浮起在百里聂的手指尖,拂上了那枚混沌球。   百里聂手指拂上去瞬间,他唇角终于浮起了一丝得意又快乐的笑容。   只差那么一点,可终究是百里聂快了一步。   除了启动混沌球之人,周围修士以及他们的攻击瞬间被混沌球吞噬。   借力打力,百里聂自动被弹飞,便要被摒除在外。   这一切的一切,都如百里聂所算计的一样,眼瞧着他便要阴谋得逞。   然而这个时候,已然一双手死死的攥紧了他的腰,连带着跟百里聂一起起飞。   这个人,当然便是楚婉滢。   百里聂启动混沌球看似很复杂,可这一切其实也是发生得极快。   从百里聂坠落崖下,到他启动混沌球,不过是几句话得功夫。   若换做旁人,也许都没晃过神来,就已然被百里聂撇在了修罗场。   可楚婉滢不是旁人,她一直盯着死死的盯着百里聂。   她从棺车里面摔出来时候,固然是摔得七荤八素,可也已然顾不得许多。   棺车裂开之后,展露在楚婉滢面前的是一个修罗世界,天上飞的地上躺的都是尸首。而且这些尸首,还死得千奇百怪,简直是死状大赏。这些当然是从前的楚婉滢从来没有见过的,也许她应该面色苍白,干呕几下,表示自己的震撼。   可她无瑕去震撼,没资格展露一个和平年代穿过来的软弱。   这天上飞的,是许久未曾出现的仙人之境魔修。   这地上躺的,自然也有无妄城和北离岛弟子。   她的亲大哥,赏识她的任灵芙,都受着伤,有着生命的危险。   如此种种,皆让楚婉滢有资格恍惚一下精神,分薄一下注意力。   可是,楚婉滢没有——   她只将注意力放在了百里聂身上,她没时间去震惊、软弱。因为在修士界,片刻恍惚就是万劫不复。因为从花眠被砍成几块开始,她这个发誓要好好活下去的女人已然清楚自己在什么样地方。   马车里时候,楚婉滢已然清晰知晓百里聂价值。   其实一开始,她也准备以百里聂为质,如果司无意还想要那七件法器的话。   可百里聂显然又说谎了,这厮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嘴里面也是掏不出一句实话。   也不知百里聂还干过什么反人类的勾当,可是司无意根本不想救他,连法器也不想要了,只想拍死百里聂。   而楚婉滢也只来得及在百里聂搞事时候死死的抱住了了他,她狠狠的咬着百里聂的肉,而那锁神鞭也顺应主人的心意将楚婉滢和百里聂死死的捆绑。   咚的一下,两人齐齐的摔到了地上。楚婉滢早晨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发丝已然是凌乱不堪,说不尽狼狈。   太阳犹自明润,明晃晃的照在了两人的身上。楚婉滢听到了百里聂低低的笑声:“楚灵主,没想到一番相识,你竟然已然这般喜欢我,你重得要死,将我可都压坏了。”   他嘴里说着亲亲热热的话,可也不过是演戏而已。说到底,楚婉滢对他而言也是并没有任何价值,也不过是本来要被扔弃在绞肉机里一员而已。   百里聂摔得遍体鳞伤,可不知怎么了,他那张俊美而动人的脸仍然是没有被损坏,仍然是极具价值。   锁神鞭灵巧松开,可是旋即缠绕上了百里聂的脖子。   楚婉滢狠狠将他压制,膝压其胸。她披头散发,浑身尘埃,目露凶光,漂亮脸蛋染上了一层愤怒的红晕。她就像一只凶狠的母豹子,恼恨的瞧着百里聂。   百里聂脸上笑眯眯,心里却漠然的想:真狼狈啊。   狼狈得,一点儿也不像之前那个为他奉果净手的优雅女子。   百里聂笑容越发可爱了,可是世上的人,不就是如此吗?所谓的优雅,其实都是假得不能再假的虚伪东西。   一个人越是优雅,也许就越是虚伪。   而他那张基本没受损的漂亮的脸,也让楚婉滢看得十分不顺眼,一伸手连打了他七八个耳光。而这一连串行云流云的耳光,可是没有丝毫的留情,百里聂也是被她抽打得面颊通红高高肿起。   就连楚玉薇,楚婉滢也只打了她一下,百里聂显然应该得到高逼格的待遇。   百里聂脖子已然被锁神鞭狠狠缠绕住,这么一副样儿,使得他几乎也是喘不过气来了。   更使得百里聂,一时也无法说话。   只不过饶是如此,百里聂也是能以别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他目光往一侧往去,示意楚婉滢侧侧脸。   楚婉滢眼珠子余光轻扫,蓦然也是一怔,瞬间目瞪口呆。   大半个风谷,已然被一个漆黑的大罩子如此的笼罩,将人魔双方皆锁入其中。   百里聂所期待的屠宰场,也是正式功成。   此时此刻,混沌球里各位修士面色皆是十分精彩。   他们双方无疑是敌对的,可是此刻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的修士,内心皆对百里聂进行了疯狂辱骂。   可以说如若百里聂在这儿,无论是谁,都会给一刀将百里聂给解决掉。   司无意狠狠的用手指按住了自己的半片面具,内心之中充满了懊恼。   他自从修成了仙人之境,这些年来越发沉默寡言,仿佛只是一桩杀人的机器,已然没有什么情感。此时此刻,他只后悔自己没有将这样子的好习惯保持下去。为何见到百里聂,没有立刻将他轰杀,甚至还稍稍思索了一下,多说了几句废话。而对于百里聂这样子的人,这样儿几句话,就已然是给予他机会。   那么,就将眼前修士杀得干干净净吧。   若动手快一些,就多些时间追踪百里聂,将尚未恢复的百里聂斩杀。   司无意已然从失败中获取了宝贵的经验和教训,他熟练的扬起了手中漆黑的刀。   就连同为六魔灵的方南子也面色一变,神色变得十分恐惧。司无意显然不觉得需要跟自己同伙解释一下,大家都是魔人,应该都懂。像方南子,他既身为六魔灵,自然也是从一轮轮的修罗场搏杀上位的,哪里能不明白。   而这,自然就是魔。   魔人就是如斯的凶残!   场外的楚婉滢侧头瞬间,她为眼前这一切而震撼!   百里聂冷静的想,楚灵主当然也会恍惚一下,谁不会呢?   这样子的局面,固然是百里聂一手缔造,可谁又会知晓,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算计?   从当年被关入魁都,他就等待着这个机会。而这个机会,也是他这么些年忍耐下来的希望。   从魁都到玄府,他精心挑选,选中了三个地方。这三个地方,最适合伏击。百里聂当年从阴山盗走的七件法器,就分别埋藏于这三处。   其中风谷可能性最大,他就将最好用的混沌球埋在了风谷。   彼时他已然身陷囹圄,不过那时候他可使唤一个人。这个人,当然也是属于百里聂的秘密了。   至于今天为何司无意会来,百里聂自然也是知晓,可是那又是百里聂又一个秘密了。   他确实知晓很多秘密,而一个又一个秘密,使得百里聂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这样子处心积虑的算计,一环扣一环,一切一切这样儿的不容易。   所以,楚灵主,真的抱歉了。   美人儿生气的脸蛋近在咫尺,那样子的好看诱人。   而百里聂袖下之手,却紧紧攥着一件尖锐之物。   那是一枚尖锐的骨刺,源于这一次拉动棺车的那两只鸟尸。   这两只大鸟,原本是上古神兽,死后血肉纵然是化尽,可鸟骨却也是犹自蕴含了灵力。   这鸟骨纵然被司无意如此的震碎,却并没有如棺车一样这般化为粉末。   那么这片尖锐的鸟骨,居然便成为了一件杀人的利器。   百里聂就是这样子的人,他暗算人时候,眼睛里却一点儿凶气也没有,也不会让人感受到危险。   他的手,就如此悄无声息又迅速的挥了过去,直接刺向了楚婉滢的咽喉。   这个时间,百里聂也是算得很准。那就是楚婉滢凝视到那混沌球时候,一定会有片刻的恍惚。就是这么点儿恍惚,就绝对是可趁之机。   他所有的力气,就在这一挥下。只要顺利,就能顺势割破楚婉滢的咽喉。身为修士,楚婉滢也许不会因为外伤而死。可只要楚婉滢稍有松懈,摆脱了脖子上的鞭子,那么百里聂种种的别的手段就能纷呈而至。   楚婉滢察觉时候,鸟骨的尖锐,已然碰上了楚婉滢的颈项。   人的颈项,本来便是最最敏锐之处。在人尚是动物的时候,就会下意识保护自己的脆弱。因为森林中的野兽,在对战时候,第一口就是冲着对手的脖子去的。这样子的本能,本来就一直烙印在人来的基因之中。   那么楚婉滢就会,下意识松手护颈,当然本来,是应该这样子的——   然而楚婉滢却并没有慌乱护颈,而是猛然加诸全部的灵力在锁神鞭上,将百里聂脖子勒紧。   咯咯骨头的挤压之声传来,令人不免觉得一阵子的牙酸。   百里聂的骨刃,已然刺入了楚婉滢颈项半寸,鲜血汩汩流淌。然而,他力气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百里聂手一软,手臂顿时也是垂落下来,染血的尖锐顿时也是落在了地上。   楚婉滢已然察觉到什么,她手掌朝着百里聂胸口一拍。百里聂心口那枚镇魔针本来已然逼出半寸,这短短的半寸,是百里聂漫长岁月无尽的努力。然而这半寸镇魔针,却已然被楚婉滢又这样儿的拍了回去。   “百里聂!”   楚婉滢厉声道!   百里聂脖子被楚婉滢勒住一遍后,未免有些不大舒服。他咳嗽了两声,嗓音也是不觉有了些沙哑:“是,我忘了告诉你了。我离开阴山时候,不但盗了七件法器,还用一具尸首冒充于我。我不但让魔人尸首替我,还罗织证据,栽赃陷害在六魔灵里的司无云身上。你听名字,就知晓是司无意的亲弟弟了。唉,大哥就是太严肃,亲弟弟哭着喊着叫冤枉,结果还是被他咔擦一下大义灭亲。所以,他不知晓多恨我。”   他这番言语,自然也是不尽不实。   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司无意真被他算计,连亲弟弟也拍死了。然而司无意是那种一切以魔族利益至上,铁血狂热的魔人。那么他龟缩多年,没曾踏出阴山,自然是有原因。那么司无意再现风谷,自然也是另有原因。而这个原因,自然绝不会是为报私仇。换做旁人,可能有可能。然而若是司无意,却也是绝不会为了一个亲弟弟如此。   此举,无异于魔人挑衅。   那么这其中,必定还有一个司无意不得不出山杀人的理由。   楚婉滢当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可眼下迫在眉睫,火烧眉毛。她更意识到,百里聂说的乃是废话!   她已然解下了腰间的匕首,利刃如雪,就这样子抵住了百里聂的心口。   楚婉滢一用力,刃入一寸,百里聂闷哼一声,笑容不减。   可他的衣衫之上,鲜血已然如此渲染开了,就好像一朵明媚的大红花。   楚婉滢漠然的看着眼前一切,她已然适应了这个世界,或者说她已然被这个世界改造了。   仙侠世界的空气,都有着一股子的血腥味儿。从前的世界,一个正常的女人,是不会拿起刀,对着别人胸口刺。   “说,怎么解除混沌球。”   楚婉滢手没有颤抖,心却在颤抖。那个屠宰场里面,此刻已然怎么样了,她没有去想。   百里聂和气的说道:“楚灵主既开心识,又博学多才,自然也知晓,除非有人修为比里面的人加起来要高,就能以力从外破除。而这样子的人,我瞧瞧,当世之上,怕也是不能有。”   毕竟里面一个仙人之境的邪魔,还有三个接近半仙之境的高阶修士。如此豪华阵容,当真是可遇不可求,世上罕见。   楚婉滢厉声:“你别跟我绕圈子,百里聂,你自然应该知晓,你应该知晓。”   她这样子,似乎也有点儿蛮不讲理。可是,人生在世,有时候就不能够讲道理。   楚婉滢手一沉,匕首再入两寸,已然入心三寸。   修士的生命力是旺盛的,可以说比普通人要强上千百倍。   可是就算是这样子,修士界热知识,刃入三寸半,修士也会死。   如今离百里聂的性命消失,只有半寸。   百里聂盯着楚婉滢,忽而唇角浮起了一丝模糊的笑容,轻轻的,淡淡的说道:“楚灵主,我记得你说过,人生最重要的就是自己性命。那时候,我还夸奖你,觉得你很有智慧和简洁。现在,你最重要的东西,就握在你手中。解开了混沌球又如何?其实,他们本便是——”   话语未落,楚婉滢已然厉声喝止:“你住口,你住口,你这个时候,别给我说这些废话。”   本便是如何?纵然百里聂不说,楚婉滢也知道他的意思。   他们本便是要死,要被司无意斩杀。如此等级压制,他们连逃的机会也没有。那么现在,司无意杀人总是需要一些时间的。那么这么点时间,就是非常宝贵的逃命时间,这是最珍贵的生机。   那么这时候和百里聂跑路,也许是最合适的时机。   百里聂没有住口:“纵然是修士界,似乎也是男人比女人要无情。因为但凡女子,纵然天姿出色,可是总是容易敏锐伤感,为情所困。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聪明的女人也绝对不会逊色于男子,也是会理性大于感性。我认为楚灵主,就是这样子聪明的女人。我们一起跑啊,我知晓怎么躲开司无意,我还是有价值的。”   此刻楚婉滢如凝脂般的面颊之上,已然沾染了斑斑的血迹,此刻她的眼中,终于也是趟落了泪水。   泪水顺着脸颊趟落,糅合了血泪,一滴滴的滴落了脸颊。   她想到了无妄城,想到了她那个兄长楚凌霜,想到了赏识自己的任灵芙,还有那些飞去空中迎接自己的无妄城弟子,那北离岛上月下对自己轻轻欠身的身影。   那染了血的泪水,就这样子的滴落在了百里聂的脸颊之上。   而百里聂真诚的外表下,其实是一片漠然,他想,弱者是不值得尊重的。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子吗?   一个开了心识的修士,一旦落下了泪水,那说明她一颗心已经不能平静如水,已然不能保持冷静。   楚婉滢的泪水是热的,可是却热不了百里聂的心肠。   百里聂吃力的伸出手,指住了自己的心口:“你,你以前没杀过人吧。那也好,你杀了我吧。我的命,让你的手开了刃。楚灵主以后,会是一个杀人的好手的。你一定,会很厉害。而我,也是倦了。”   他在赌,楚婉滢这样子聪明的女人,是不会想死的。   纵然她会脑子发热,一时间比较激动,可是终究还是捡起自己的性命。   楚婉滢的手掌颤了颤,轻轻的抽出了匕首。百里聂的伤口留了好多血,可是楚婉滢的那一下,终究没有刺下去。   修士就是这样,只要并不致命,终究只是小伤。   染血的匕首,这样子哐当的落在了地上。   楚婉滢攥紧了他的肩头:“我求你告诉我,怎样救救里面的人,你却不肯说。”   楚婉滢显然已经冷静下来了,没有方才的激动。   而对于百里聂而言,自然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这使得百里聂的面色,甚至多了几分柔和。虽然有一点意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楚婉滢修为是低了些,可也有些,智商也不错,身份也还可以。只要说动楚婉滢跟自己跑路,那么自己也能添了许多的便宜。   他已然准备吞几颗伤药,策划一下逃跑的路线。   然而忽而,鞭子却也缠绕上了百里聂的腰身。   一股子的不安,也是顿时萦绕上了百里聂的心头。   楚婉滢叹了口气:“仙师如此厉害,心机如此深沉,我始终对你,也是充满了信任的。我若没有了哥哥,又失去了功德使这位魁都靠山,以后能有什么前程。”   她口气虽然平淡,可是眼中却也是流淌炽热的火焰。   然后楚婉滢就拽住了百里聂,向着那已然膨胀的混沌球掠了过去。   是,短短时间,她也拷问不出所以然来,更对付不了百里聂这般狡诈活色。一时片刻,她也不能分辨百里聂话语之中的真和假。   可她虽然无力从外破坏这个混沌球,却可以加入其中。   至少,混沌球是并没有这个限制。   百里聂已然明白了楚婉滢的用意,他平静如水面颊终于透出了十分古怪的惊恐色。   这也许就是战五渣的悲哀,纵然百里聂有一颗全世界最聪明的脑袋,可此刻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婉滢拽着他去可怕的深渊。   他身不由己,飞快说道:“楚,楚灵主,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下的,咱们,也不必这样子。”   “你若肯停留我听我说说话,必定能改变你以后人生。我可是知晓许多大秘密,你知道司无意为什么前来?堂堂仙首宁子虚居然是魔人,暗暗与阴山勾结,故而要杀我灭口。”   “实在太过分了,你我徐徐图之,替这些陨落修士报仇,我愿意做证。其实,我还有他许多把柄——”   楚婉滢懒得听他聒噪,拽来之后,就向他狠狠踢了一脚,让百里聂跌入这一片黑暗之中。   楚婉滢深深呼吸一口气,咬牙掠入。 第042章   乍然入内,楚婉滢也眼前一黑。   好在这混沌球内并非漆黑一片,只不过亮度比外边稍低,如同笼罩了一层黑雾轻纱,光亮度也是降低。   也因为这样子的光芒度降低,使得这混沌球内部空间不觉散发一股子诡异杀意。   不过离去片刻,这修罗场中状况已然是惨不可言。   楚凌霜胸口裂开了拳头大洞,似被什么击穿,偏开心脏些许,故而尚未致命。封不云已然断了一臂,半片身躯染满了斑斑血迹。至于任灵芙,她双眸不知何故,冉冉流淌血泪,似已然不能视线物,只能靠其他几感调节行为。她那清霜般的面颊之上,生出了类似龟裂的痕迹,只能说任灵芙的状况糟糕之极。   只能说面临仙人之境的司无意,这几人全然没有生存机会,被拍死是迟早之事。   饶是如此,三人终究是心性坚毅之徒,明知必死,在这样子的状况下也犹自坚持,并没有心理崩溃。   战至最后一刻,就算是死,也绝不放弃。   大约便是这个世界修士的行为准则。   然而,自然也仅限于他们。一阵疯狂的笑声,从地上某处响起,却似已然癫狂,赫然正是万剑盟的高寒。   万剑盟这一次因为素质不行导致运气差,十位修士死了九个,一家人整整齐齐。剩下高寒这一根独苗,人家心理上有点绝望,已然开始捶地狂笑起来。   这还是因为另一位魔灵方南子感受到自身的危险,失去了屠杀结丹修士的兴致。   方南子凝视着司无意,面色变幻莫测,不知在盘算什么。又或许,这位魔灵也不知晓自己怎么办才好。   其他的东海修士以及天玄修士心理素质好些,尚不至于闹腾。   只不过高阶修士的斗法,他们也真帮不上忙。这些修士散落在山谷之中,有的抬头望天,心理素质好些的还盘膝打坐,却也等待自己即将被屠宰的命运。   也就在这个时候,楚婉滢正好将百里聂这厮给扔了进来。   在场众人,面色顿时一变,每个眼里面都瞬间浮起了同款的嘲讽。   司无意冷冰冰的脸颊上,也不觉透出了一抹笑容。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太好了,难道这就是幸福的滋味。   他心里一高兴,手中的黑魔刀挥舞得越发得劲。   言多必失,这一次司无意就像个哑巴,只干活儿不说话,早点宰了三人再舒舒服服松百里聂归西。   司无意没吭声,有人却代替他发出一连串近乎疯狂得欢喜尖笑声。   魔灵方南子仿佛也找到了点儿死前乐子,既得意又嚣狂。   “百里聂,你这个贱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又回来见爷爷了。老子要将你大卸八块,一块块的肉割下来。连同,这情深意重回来的楚灵主,也是细皮嫩肉。”   他下意识的按住了自己的肩头,方才楚凌霜还曾给他一击。那么这么点儿皮肉苦头,便该让楚凌霜仿佛还算喜爱的妹子来偿还。宰了百里聂之后,再将这个什么怯生生的魁都灵主给搞死。   只要这样子想一想,方南子内心便不觉升起了一股子酣畅淋漓的快意。   却不知他此番言语,竟替楚婉滢震慑某人。   高寒身为万剑盟弟子,又近乎崩溃。他人品本就有不足之处,此刻受这般煎熬,短短时间,已然变成了一个近乎疯狂的人。此刻他的恐惧和恨意,都凝聚在曾经对他羞辱嘲讽的楚婉滢身上。若在平时,高寒心里面再如何的不满,也不敢对一位魁都的灵主动手。   可是如今,高寒对楚婉滢以及百里聂充满了怨毒,准备宰杀二人。   他之所以如此的疯狂,不过是笃定楚婉滢修为低微。没想到那魔灵居然也要抢人头,搞得高寒心里顿时生畏,不敢动手了。   旋即高寒面颊之上顿时也是流淌了几分狠毒之色,死在魔灵手中,想来也是更加凄惨!   而尚自活着的东海弟子也面色顿变,匆匆护主。   方南子修为与楚凌霜等人相若,可只要那三名大修腾不出手脚,这些结丹修士他也并不如何的放在眼里。   片刻之间,他已然掠到了楚婉滢的面前。   而楚婉滢的手中,亦是顿时多了一枚妖舞翎。   此女故技重施,当真令方南子觉得可笑。此女这么些个见不得光的小手段,平时闹着玩儿也还罢了,现在能有什么用。   然而那七色的光彩掠过,方南子便蓦然觉得眼前一暗,耳边竟莫名浮起一阵子奏乐,似已然不知深陷何处。   以他之修为,之前楚婉滢玩儿的假货也不会有什么用。这一次楚婉滢使出来的,竟然是真的。   一瞬间方南子顿时也明白了楚婉滢的算计,面色顿变!   这个女人,心机太深!   楚婉滢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她当众用了一枚仿品,戏耍了万剑盟的修士。那么当她使出真的妖舞翎,之前瞧过这一幕的人,都不禁会心生疏忽,使得她有可趁之机。   那时节,瞧见这一切的,不过是魁都弟子,以及玄府和万剑盟的修士。   表面上,似乎谁也不会和楚婉滢动手,可谁知道呢?   哪里想得到,里面还真藏了个魔人奸细。   妖舞翎是妖族一桩能扰修士五感法器,彼时贺兰青不过初凝元丹,尚未淬炼。可他得妖王姬月喜爱,因妖王怜爱这个外甥孤弱失母,便将妖舞翎这桩BUG的**器给了贺兰青。若不是得了此物,只怕贺兰青还没胆子去猎杀一个内丹完淬又开两窍的剑修。   简而言之,这枚妖舞翎就是用来越级暗算人的大杀器。   伴随这桩法器启动,楚婉滢手中的七色彩羽也不觉一点点的生出了裂痕,瞬间碎裂。   妖舞翎本来就是一次性的,故而贺兰青甩在花眠身上之后,就被楚凌霜抓了个现行。否则,这桩法器本是一桩保命之物。   事后,无妄城修士从花眠殒身之处寻到了妖舞翎碎片,之后楚婉滢又带去无妄城修复。   修复后的妖舞翎,亦只有从前七成法力。   而方南子又是修为远胜花眠,五识尽开,已然踏入修气聚花之境了。   故而方南子虽有被影响,可不及花眠那般严重。   可这稍稍一晃神,那些东海结丹弟子已至,不客气的齐齐拿法宝往方南子身上招呼。   方南子一时间眼口鼻已然被震出鲜血,受伤非轻。他清醒猛喝,那些结丹修士被方南子纷纷震开。若不是方南子受创非轻,他说不定已然杀死这个结丹弟子了。   此刻方南子发髻震碎,他披头散发,十分的狼狈,内心更充满了恼怒!   楚婉滢一个废物,却竟让他狼狈如斯。   然而这争取到的片刻时间,已然足以让百里聂作妖。   他如法炮制,重复历史,已然飞快在地上画好法阵,再撒了点儿自己鲜血。   楚婉滢果真没冤枉他,百里聂嘴里面掏不出一句实在话,更留有后手。   如今,第二件法器正式现身,亦是当年六梵天主亲手制作的DIY作品。   那无华弓通体晶莹,晶莹得近乎透明,闪烁盈玉般的光芒。   作为魔人所制之物,这无华弓实在也是美得过分,似闪烁着一股子蛊惑人心的迷人光芒。   只不过六梵天主是个聪明且恶劣的人,所制作的法器自然也各有玄妙邪恶之处。   然而伴随无华弓的光芒闪烁,却也已然令某某人失去了理智。高寒本来一直暗戳戳观测,眼见那无华弓现世之际,双眸顿时透出了奇异的贪婪灼热。   这世上之人,皆是贪生怕死,高寒自然也如此。只不过他这样子结丹修士,面对这样子的大能对战,自也是人生绝望感受不到人生的希望。   此刻无华弓现世,一看就是件高逼格的装备,看得高寒眼珠子发亮!   人的求生欲是很恐怖的,高寒顿时掠向百里聂,下招凶狠,要杀人夺宝。   楚婉滢心里骂了声娘,鞭子把百里聂腰身一卷,把百里聂往后一扯。她可不像高寒这么没文化,开了心识的楚婉滢俨然是修士界的饱学之士,知晓无华弓也许有用却邪性。   这装备可是个双刃剑。   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楚婉滢亦准备召唤东海弟子护宝!   没想到百里聂这个戏精,此刻他一双手就好像是豆腐做的,假模假样的叫了一声,那无华弓顿时也是跌落在了地上。   高寒心中一喜,也顾不得宰人了,飞速掠去捡宝。   高寒手指触及时候,已然激动得不可思议,待他当真踏踏实实的将无华弓握住时,顿时心内出奇的激动!   想不到竟是他高寒捡到了宝!   他手掌死死的抓紧了无华弓,十分欢喜,只觉得如今他已然将自己的性命抓在了手里面!   高寒内心狂喜,简直想要狂笑三声。   一瞬间高寒内心之中,已然飞快掠过了诸般念头。他要借此异宝活下来,成为这个修罗场的胜利者。那么这里所有人,都要杀得干干净净。什么魁都玄府弟子,他也没打算手下留情。否则若活一个,岂不是让自己身败名裂。到时候,他再改一副容貌,再战修士界。   然而朝他掠来的方南子,却打破了方南子美好的想象。方南子虽深受重伤,可等级压制仍然是十分分明。   此刻方南子一身血污,如此凶狠的掠来,顿时也是让高寒心中一凛!   压迫之力,也是是铺天盖地而来。   高寒内心顿时骂了一声娘,呸,死魔人,老子试试这法器。   他面露恨意,顿时拉开了无华弓,对着方南子。   方南子似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面颊之上也是不觉流淌出古怪之色:“你住手,你莫非不知——”   莫非不知什么,方南子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那弓上本无箭,被高寒这么一拉,顿时凝结出一枚虚空之箭,竟蕴含无上威能,将方南子遥遥锁定。   方南子似知晓厉害,已然十分后悔往后退。   他没想到人族修士,竟已然是蠢钝如斯,脑子不清楚到这种地步。也许百里聂拉高了魔人对人族智商认知,使得方南子以为人族修士都是比较聪明利己。   想不到,高寒居然是如此的作死,竟愚蠢得让自己猜想不到。   他这只魔灵,久居阴山,自然也不大明白如今的人族修士。道魔大战已然结束千年,魔人二字对于人族修士而言,已然是遥不可及。至于六梵天主,当年再如何的威风赫赫,可终究是个失败者。修士界始终也是以力为尊,自然不免对失败者生出了几分的弱化。   当年盖世凶魔,已然是没什么人气。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位死去的魔主,恐怕还没有百里聂名声响亮。   至于当年六梵天主制作法器,自然早不是什么必考知识。   旁人能说出这七件法器名字都不错了,至于这七件法器各有什么功能妙用,他们只怕也是说不上来。   高寒显然就是这样子的无知份子。   此刻这位无知者却显然自我感觉良好,只因为他感觉自己浑身似乎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五感敏锐千倍万倍,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而那逃命的魔灵方南子,也不过是掌控中的蝼蚁,生死完全被自己掌控。这样子的感觉,实在也是美妙极了。   高寒志得意满,轻狂不可一世,脑子里浮起了种种非常膨胀的想法。   然而,他手指一松。   伴随那一道虚空之箭射出,高寒得意的笑容瞬间“融化”掉,一时间他浑身血肉已然化去,精元尽消,只余一副白骨犹自保持了射箭的姿势。   此刻百里聂已然轻巧美妙的在空中转了小半圈,借楚婉滢一拉之力轻盈到了楚婉滢身侧,和楚婉滢并肩而立。   百里聂不觉感慨:“无华无华,所谓无华,血肉精元化为一箭,从此人生无华。这一位正道之士,当真是慷慨激昂,舍己出魔。哈,他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嗯小小的结丹修士,却居然胆敢拉动无华弓。这修士除非开透五识,聚气生花,否则射箭即死。”   当然若不是百里聂手太松,只怕高寒也无此机会,来个舍生成仁。   伴随百里聂这般逼逼,高寒一生精元所化虚空之箭,嗖的一下把方南子洞穿。   可怜方南子先被妖舞翎暗算重伤,又被高寒舍命一箭刺中,一代凶魔居然就是裂魂消魄,身死魂灭。   方南子虽没有司无意这样子的滔天魔威,可也总归是六魔灵之一,且已然聚气生花。谁也没想到,他运气居然如此倒霉,折在一堆结丹修士手中。   一切发生太快,楚凌霜本来是为护妹妹掠来。没料想几个来回,就现神兵,死魔灵。   楚凌霜赶来时候,只刚好捡漏,顺势将无华弓握于掌中。   高寒那一副骸骨,顿时也是稀里哗啦,就此散落在了一地。   楚婉滢踏前一步,欲言又止。   然而楚凌霜会怎么样做,已然是不会意外。他本是个决绝的人,善决断,心意坚。   纵然楚凌霜已然聚气生花,若扯此弓,也必定会身躯受损。   然而他已然顾不得那般多,瞬间拉开无华弓,幻化出虚空之箭,遥遥对准了司无意。   一瞬间,司无意冷酷的面容也是禁不住生出了一抹奇异的变化。   无华弓在楚凌霜手里,自然也是远胜过高寒那个废物。   一箭遥遥锁定,如此的对准了司无意。   楚凌霜的手指松开瞬间,鬓发间已然生出了斑白之色。他的脸色也顿时变得十分苍白,失去了莹玉之色。仿佛一个人,全身被掏空。   而他如果对照方才高寒,亦之能说明他实在也是好很多。毕竟,楚凌霜还不至于变为一堆白骨。   那一枚虚空之箭射中了司无意,司无意发出了一阵子尖锐叫声。他身躯之上顿时多了一个血窟窿,显得更加疯狂。战斗至今,司无意还是首次受伤!   当然这也说明,这无华弓对他是有用处的,使得司无意有手伤掉血。   楚凌霜射完一箭之后,身躯顿时也是不觉向下坠落。   他已然虚弱之极,就连无华弓也拿不稳,直勾勾的往下掉。   第二个赶到的是封不云,只不过封不云是一把捞住了无华弓,却没有捞楚凌霜。   他任由楚凌霜直勾勾的栽下去,却无瑕留意楚凌霜如何。此刻封不云的眼中只有司无意,他一双瞳孔充满了凶悍之意。   不错,如今司无意是已然手伤了,可若不将司无意置诸死地,那么纵然是残血之躯,司无意也能将在场所有的人都杀得干干净净。   那么楚凌霜之前那一箭,也已然再没有了什么意义了。   封不云骨子里也有着一股子勇悍自负的一面,此刻他虽然已然断了一条手臂,却也是无损他的战意。尤其眼前这个魔人,一副不可战胜的样子,已然是激发了司无意内心的愤怒!   他憋屈,凭什么魔人就是不可战胜的。   此刻他单手握住了无华弓,因为身受重创,只留独臂。故而司无意牙一咬,用那牙齿死死的咬住了弓弦,如此狠狠的往后面拉去,显出虚空之箭。   司无意再感被锁定的感觉,而这把无华弓似本来就自带百分百击中敌人的技能,本来也是避无可避。   第二箭,刺中了司无意。   只见司无意浑身已然爆裂多处的伤口,他那一身黑衣,也是顿时染遍了鲜血。   封不云同款感受到了身体被掏空。   此刻楚婉滢已用锁神鞭接住了从空中掉落的楚凌霜,她毫不吝啬,填鸭似的喂给了楚凌霜诸多灵丹妙药。   楚婉滢是个谨慎的人,纵然之前没认为运输百里聂会出现什么事,可是她犹自不放心带足了装备。从妖舞翎到救命灵丹,乃至于食物补给都是充足的。虽然封不云十分狂气,一副绝不会有事的样儿。可楚婉滢上辈子至少看过泰坦尼克号,自然什么样子的事情也不会是绝对的。   封不云坠地时候,也是被魁都弟子接住。他受损似比楚凌霜更加的严重,身躯之上已然是多次伤口。封不云虽然霸道,可他在南明岛弟子眼里也是颇具威信的。封不云的豪勇和狂傲,也是引来了诸多追随者。故而他名下弟子见他如此,也是流淌十分关切之色。   不待这些南明岛弟子开口,楚婉滢就掏出若干药丹扔了过去,帮助封不云回血。   过去龃龉,此刻也不是该提之时。   然而,魔,仍然是未尽。   司无意虽已然挨了两箭,然而他的生命力,却也似在灼热的燃烧着。他分明也是手伤极重,却也是仍然未曾倒下。   一个修士,一旦能踏足仙人之境,自然也是有非凡的根骨和意志力!   他蓦然咯咯的沙哑的尖笑,足够的轻狂,十分的自负:“没有用!”   此刻魁都一方,唯独任灵芙尚聚气生花。   而司无意的嘲讽,显然也是说给任灵芙听的,似在告诉任灵芙没有用。这一切已然是成为了定居。就算这无华弓能给予他造成了一些损伤,可是并不能真正击垮他。   任灵芙素衣翩飞,此刻她双眸已盲,什么也是瞧不见,却仍然保持了平日里的高冷。   她手中有弓,无华弓已然到了她手。纵然她听到了司无意的话,她一颗冰心也是仍然没有任何动摇。   生也好,死也罢,也不过如此。   纵然不搏,又何尝能够活命?说到底,这一切,也不过是修士界的残酷。   血色的泪水轻轻的从任灵芙的面颊淌落,沉得她雪白的脸颊,竟也是显得是说不出的凄艳。   最后一箭,便从任灵芙的掌中射出。若此箭不能消除此魔战斗力,那就再无希望。   剩下结丹修士,纵然肯化为白骨,射出的箭也无力将司无意伤之。   故而此刻一箭,正是他们所有的希望。   任灵芙一箭射出来,她就像是坠天的仙子,就这样儿轻飘飘的从空中坠下来。   那一箭,刺中了司无意,却不知是生是死。   那一箭刺去,司无意发出的惨叫比之前都要大。这魔人本来是个十分坚韧的人,可此刻他已然损及了元魂。可神魂之疼,也绝对不是能靠意志抗过去的。   他血挥如雨,仿佛这样子的洒遍了眼前的空气。   司无意知晓自己不好了,那般痛楚,却似乎掩不住他内心的悲愤。   一个修士脆弱的时候,心魔就会这样子跑出来。   他似乎又听到青年悲切的嗓音:“大哥,大哥,不是我啊。我没有,我没有盗宝,更没有杀人。你相信我,相信啊——”   那孩子的身躯轻轻的颤抖,显得那么的可怜。   他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大腿,似乎因为这样,渴求自己内心对他垂怜。   谁都知晓,司无意执法严明,十分的铁石心肠。   可眼前这个人,却期盼得到司无意的怜悯,希望得到司无意的宽容。   因为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司无云,也是司无意唯一的亲人。这个孩子,很小时候,就是他这个哥哥亲手带大的。   当年,他们一族被灭,兄弟二人护送少主逃亡。   那样子的岁月里面,彼此扶持,相依为命,因而感情十分深厚。   可是伴随时光流逝,司无云长大了,这个弟弟却是非常的不懂事,总是搞一些事情。司无云嫉妒心很重,也时常排挤魔人新秀,乃至于阴谋构陷。   乃至于,做出这样子的糊涂事。   司无意抬起了弟弟的脑袋,轻轻的,擦去了他面颊之上的泪水。   这样子的举动,被司无云误认为关切温柔,不觉欣喜若狂。   “我就知晓,知晓大哥——”   他话儿还没有说完,司无意就一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送了司无云归西。   那是司无意难得一次落泪,亲弟弟临时前可怜巴巴的的震惊眼神,就这样子深深的烙印在了司无意的脑海之中。可是,那又怎么样?纵然是他的亲弟弟,他也是绝对不能容情,不会饶了这个人。   因为如若他不能明辨法理,以后又如何可以服众?他的内心之中充满了痛苦,那是司无意一生之中,做过的最为艰难的决定了。可是,他不会后悔。   然而谁能想得到,这一切也不过是百里聂的设计。   此时此刻,司无意方才还听到亲弟弟软弱的叫着自己大哥——   以及,那时候期待的看着自己可怜巴巴的眼神。   啊,他可怜的弟弟。   当司无意知晓自己被骗时候,百里聂却早已然卷了法器逃得十万八千里。而后,又自然听说百里聂去了魁都,成为了魁都囚犯。他,一直也是在忍耐。   可是,百里聂似乎运气总是很好。漫天的血雨飞舞,使得司无意回到了现实。   说是回到了现实,似乎也是不妥当。只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耳边似乎仍然听到有人叫着自己大哥。   那样子的嗓音,仿佛是不会退去一样,如噩梦般这般萦绕,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动。   而他,则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司无意的眼珠子,也是瞧向了一个人。他又看到了百里聂,对方还是那般俊美动人,魅力无限。   司无意听到了自己内心之中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是呀,是呀,无论死多少的人,百里聂总是会活着的。   死的是谁,也不会是百里聂。这个人,总是活着。   这样子想着时候,司无意面颊之上的半片面具就这样子的掉落下来。   他半张面颊,已然是白骨森森,这便是当年斩杀前任仙首所留下的痕迹。 第043章   司无意运转丹田之意,已然生出了滞涩之气。这一刻,他忍不住内心激情辱骂那位千年前已然殒身的六梵天主。   六梵天主无疑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可这位大发明家实在发明许多没必要出现的东西。   这无华弓本便不该出现,专坑自己人。   一想到魔人未来,司无意悲从中来,这样子的悲愤甚至压过了对百里聂的仇恨。   他身为魔灵之首,如今又踏入了仙人之境,也许他本该是魔人中的转机。想不到此时此刻,自己居然又可能殒身之处。   一想到了这儿,万般不甘顿时也是浮起在了司无意的心头。   他顿时狠狠的一咬舌尖,一股子刺痛传来,舌尖也是渗透出缕缕鲜血。   一股淡淡的青色,泛上了司无意尚自完好的脸颊。如今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继续拼。只要将这些人族修士尽数杀死,那么他夺取灵药,寻一处清幽之处修养几百年。说不准,他尚可再登巅峰。   而司无意这副样子,顿时也是让在场的人族修士内心震惊。   连挨上三箭,司无意竟仍未曾殒身,看来仙人之境果真是NB非凡。   短暂打坐之后,司无意也已然站起来,手执黑魔刀,眸透凶神光。   他本来脸颊之上浮起了人类绝不会有的青色,如今那青色褪去之后,又迅速化为了一片紫色。旋即紫色消散,半张脸又冷白如雪。   在场人族修士皆震惊,他们也不知晓这魔人大修发生了何时,却知晓司无意必定是运行了什么魔功,方才透出了了这般诡异。   楚凌霜、任灵芙、封不云三人吞了几口灵药回血,此刻身子也还虚,却也各自咬牙,残血起身。   封不云的炎阳刀伴随运功,颜色越炽,此刻更红得似血一样。   楚凌霜的枯骨刀平时暗哑无光,并无颜色。他的刀与封不云不同,非但未曾闪烁什么光芒,反而颜色更黯。只不过这枯骨刀此刻却嗡嗡振鸣,那样子的声音,也并不像是一般兵器的清脆悦耳,而是宛如裂骨摩擦的吱呀沙沙声。   任灵芙面颊血泪轻凝,也无瑕擦去。她飘然而起的身子,就仿佛是一片轻絮,轻轻摇曳。而那朵法器金莲,就由此展开,旋转流转,开得繁盛。   这三人皆勉力支持,而且知晓如此之后,各自修行亦会有损。   只不过若是此刻不再拼一拼,那么当即便死了,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所谓生死关头,又如何能顾得了这么许多?在场的气氛,竟也是不觉透出了一股子的壮烈!   司无意蓦然一阵子干哑狂笑,尖声说道:“好些个齐心合力的正道修士,只不过今日你们三人之间,又是谁能杀了其他二人,踩着甘愿牺牲的同修活命呢?”   不错,方才司无意滔天魔威之下,人族修士皆齐心合力,内心只想着反抗司无意。可是如今,伴随有斩杀司无意的可能,一个现实的问题就浮在了众人面前。那就是,这个混沌球,最后只能活一人。   三位人族大修冷漠脸,没露出什么内心的动摇。   可在场捡了大运的结丹修士却个个面色变了,心里也是不是滋味。也许对他们而言,宁可死在魔人手里,也不想被曾经的上司这样子的搞死。   司无意此番言语,倒也不是为了动摇这些小杂鱼。他笃定眼前三位人族大修,内心也会因此有几分介意,泛起了那么点儿涟漪。那么合作时候,这三人之间必定不自禁会有一些不和谐,乃至于让自己有可趁之机。   一声不屑的女子轻笑回荡在众人耳边:“恐怕让司无意你失望了,我携百里聂归来,他已然通晓破去混沌球限制之法。只需胜了你这邪魔,我等正道修士,皆可脱身。”   楚婉滢脆生生的说道,一脸笃定的样子,分明也是胸有成竹。   百里聂:=口=   百里聂:对不起,我并没有说过。   只不过他纵然内心否认三连,面上却浮起了对楚婉滢赞同之色,甚至轻轻点点头:“若无此法,也没有一线生机,楚灵主脑子也不是坏掉的,怎会做出此等蠢钝之事?”   开玩笑,这些结丹修士若然发疯,撕不撕楚婉滢不知道,肯定会撕了自己。   他当然要这么说,他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一番话,却让那些已然有点紧绷,内心渐渐崩毁浮起黑暗面的结丹修士平复了许多。   一旦可知自己能回去文明有序的世界,大家道德感顿时也提升了不少。   黑化一时爽,以后还是要做人的。   以己度人,若无一丝生机,楚婉滢已然脱身,何必归来。   司无意原不是善于言辞之人,一番挑拨不成,已然不必犹豫,提起黑魔刀和三位人族大修杠。   楚婉滢没放过趁机刷存在感的机会:“我身为魁都灵主,自然要与诸位同生共死,绝不独善其身。今日若能度此劫,我定与东海修士一起归家。”   说到了此处,楚婉滢眼眶微红,身上自有光芒闪烁。   方才楚婉滢确实情绪上头,乃至于拖曳百里聂入内时也是热血沸腾。只不过如今,此刻楚婉滢情绪已然稳定下来,一颗心冰清如雪。她毕竟是个太坚强的人,纵然面临死亡的威胁,却已然不会慌乱无措。   此时此刻,虽然她的情绪已过,却并不妨碍她将片刻前的情绪演出来。   一来是安抚众人心理上焦躁,再来,也别浪费不是。   百里聂瞅瞅楚婉滢,脸色也比较精彩,旋即他也流露出慷慨激昂的表情,和现场气氛保持了一致性。   那无华弓三箭,司无意确实也是受伤颇重,一时竟处下风。   此刻司无意面颊,忽而也是染上了一层淡淡蓝色,又一瞬即没。   楚婉滢瞧在眼里,她面上一派正义一定会胜利的样子,却蓦然狠狠捏紧了自己手指,手握成拳。   耳边,则听着百里聂万分好奇的嗓音:“楚灵主,你瞧这魔头容色十分诡异,莫不是另有阴谋?”   楚婉滢当然知晓是怎么回事,魔人多邪术,司无意也不过是施展一种七煞的禁术。   身为修士,倘若身受重伤,一旦咬破舌尖,短短时间内面上彩虹色过一遍,就能骤然获得巅峰时期的力量。   一时间,你这个人就跟没受伤一样。   此法颇邪,显然是应急的手段。魔人的法宝功法,本来就带着这般诡异风格,就如之前的无华弓一般。   一旦司无意施展此等禁术,之后身躯可能也会受到极大伤损,甚至退出仙人之境也说不定。   可这也是权宜之计,否则他这位魔人大修,说不准就会交代在这儿。   然而一旦让司无意恢复,哪怕不过是一盏茶时间,那也是足以将在场之人宰得干干净净。   百里聂分明知晓,却偏生故意问楚婉滢。显然,百里聂还十分记恨楚婉滢将自己往回来的事情。   楚婉滢没有搭理他,说到底,此刻解释也不过是平添惊恐罢了。   而且她也不知晓百里聂这么一副作死的样子是个谁看的,难道司无意恢复后,会饶了百里聂?只怕人家第一个要宰百里聂泄愤!   难道百里聂想要死吗?   楚婉滢侧头盯住百里聂,百里聂和和气气说道:“人生本来也不过如此,那也没有意思。那我便算是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而且能死在楚美人的身侧,让她亲手杀了我,我也死而无憾。”   楚婉滢轻轻一点头,百里聂他懂就好。那就是,自己死之前,也一定会宰了百里聂。   有时候不顾全大局,其实也是一种顾全大局。否则百里聂笃定自己一定不会死,怎会逼出他的潜力。   三名人族大修也知晓这桩魔人邪术,心中微凛,更下手不容情。如今只盼短短时间,能将司无意斩杀,绝不能给司无意卷土重来的机会!   只不过司无意受伤虽重,联合三人之力也不过是让司无意稍处下风,若将此魔斩杀怕也不能。   楚凌霜刀锋传出了似哭似笑的鬼厉之声,封不云炎刀生焰更是灼热,任灵芙金莲旋转越快竟似要将莲花花瓣散尽。这皆是三人将残余的功力催至巅峰的标志。   然而饶是如此,司无意身躯之上虽不断增加伤口,却始终未能将此魔真正击溃。   这片刻之间,司无意面上又泛起了橙、黄、青三色。   只待最后一次脸色变化,七煞之术便要解禁司无意,让司无意以此邪术重回巅峰!   眼瞧他要解破自己的禁封,楚婉滢袖中锁魂鞭掠去,一下子就缠绕上了百里聂的脖子。   只要,楚婉滢轻轻的勾一下手指头,百里聂这样子的绝世凶魔便是要这样子便死了。   然而此时此刻,半空之中却也是忽而传来一道熟悉嗓音。   “诸位,请封住气海穴。”   竟是魁都灵主陆华的嗓音,让在场之人皆是一怔。   尤其是封不云,面色特别的不好看。本来陆华乃是魁都第一剑修,这次任务也是要带陆华的。可惜陆华名下的弟子官林之看守百里聂时候玩忽职守,不但跟百里聂沟通,还给百里聂送果子吃,犯了老大的错误。   那时陆华也觉丢脸,可徒弟罚就罚了,未曾想封不云居然还继续逼逼,两人生出争执。   封不云便以东巽岛风气皆不端的由头,拒绝陆华随行。   两个人争执一番后,也便一拍两散。   说到底,那时候封不云也没认为真有可能出什么事情。百里聂空有凶名,可他终究也会像是死去的六梵天主那般,成为一个过气的魔头,再不是人族修士所谓的噩梦。   哪里想得到,最后竟发生了这样子的事情,当真是出乎意料。   故而封不云听到陆华嗓音瞬间,也是顿时不觉生出羞恼之意。   不过大家反应都很快,闻言顿时也是十分乖觉手,迅速封印自己的气海穴。气海穴属丹田,本来也便是修士要害之处。如此一按,必定封印丹田,使得修士精元不露。   便算是封不云,竟也没曾犹豫。   能成为魁都灵主的人,总算是有智商的。这混沌球若要破除,除非外力加持,且修为大于混沌球内众人之和。那么三人皆封修为,便能使混沌球内部蕴含力量大减。   然而一减就有一增。   这收力的片刻之间,司无意面色已然转换了最后一层赤红色,鲜艳如雪。红潮散尽,司无意面色恢复如常。七色已换,禁术已启,司无意已然再登仙人之境。   此刻若要以外力劈破这混沌球,除非外边也有一位仙人之境的修士。   楚凌霜等人心里叹息,陆华自然也是不成。   陆华虽然号称魁都第一剑修,修为确实不俗,可也不过是半仙之境。   楚婉滢也心忖:陆华自然不成——   然后,几道剑光铺天盖地而来,竟将片片黑纱搅碎干净,阳光无孔不入似的迅速浸润这片之前被封印空间。   空间被破瞬间,产生了巨大的能量宣泄,竟似一阵子的扭曲。里面一个个结丹修士就像是一片片的落叶,如此孱弱无力的在能量旋风之中随风摇曳。就连封了修为的三位人族大修,也顿时东倒西歪不能站稳。   至于楚婉滢更是被吹到了空中,眼前一片混沌色,什么也瞧不见听不见。   不过饶是如此,楚婉滢仍然坚持倔强的死死攥紧了锁魂鞭。   那锁魂鞭本亦是认主,和主人本乃是血脉相连,如今更是死死的缠绕住楚婉滢的手腕,仿佛楚婉滢身躯的一部分。   楚婉滢感觉自己被吹到了半空中,然后做了若干个离心运动之后,最后终于被恶狠狠的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摔,也是将楚婉滢摔了个七荤八素,剧烈的痛楚和晕眩感简直令楚婉滢想要呕吐。   然而能活着也不错了,换做真正的普通人,此刻也已然是一团血肉归西了。   毕竟楚婉滢修为在修士界虽然是弱鸡,可是却已然比未曾修行的普通人强上了百倍。   此刻她不必看,已然是知晓自己已然狼狈得不能看。   漩涡消失,眼前渐渐清明,只间悬浮在空中的混沌球蓦然咯噔两声,因为禁受不住暴力碾压,竟然硬生生的碎成了几片。   当然,拜锁魂鞭死死缠绕在楚婉滢手上所赐,百里聂那厮还离楚婉滢不远。   百里聂的生命力不免太顽强,这个大魔头居然还活着。   楚婉滢还能听到他一声声的艰难咳嗽,还咳嗽得特别委屈。   楚婉滢内心充满了对百里聂的嘲笑,然而她自己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她这么张口一咳嗽,就不觉咳出了一口口的鲜血。   楚婉滢一侧头,就窥见了正在委屈咳嗽的百里聂。   这天上有仙人纵横,百里聂这个战五渣却浑身尘土,周身都是血迹斑斑。   然后楚婉滢就窥见了百里聂那张极具价值,世所珍稀的脸。这张俊脸虽然是添了伤痕两道,却也是无损其俊美。   楚婉滢可没有放松警惕,下意识扣紧了鞭子。然而她残余真气已散,发觉身躯已然无力,竟已然无法驱使锁神鞭。一瞬间,一股子恶寒顿时也是浮起了楚婉滢的心头。饶是如此,楚婉滢面色却未曾丝毫改变。   若是旁人,纵然故作镇定,至多原地不动,内心还会盼望百里聂这个大杀器滚远些。   然而楚婉滢反而虚张声势。   楚婉滢使出了最后几点力气,扯扯手中的鞭子。只是这般轻微的动作,却也是已然让一股子撕裂般的疼痛,顺着楚婉滢的手臂蔓延,半片身躯麻痹。然而楚婉滢却仿佛没感受到一般,她轻轻一侧头,就窥见了百里聂那张目光示意,百里聂该懂的。   百里聂叹了口气,他在地上打了滚,又打了滚。待他滚了两个半圈,正好滚在了楚婉滢身边。   楚婉滢微微一笑,轻轻拍拍他漂亮脸蛋,让百里聂安分一些。   就算楚婉滢力气不多,却也是要将自己的囚徒看得严严实实样子,谁也不知晓她真气已散伤得极重。   这也并非楚婉滢存心作死,而是她知晓百里聂十分聪明。若然自己表现不符合人设,反而会让百里聂窥见自己虚弱,不知道做出什么很凶残的事情出来。   百里聂不觉透出了委屈之色,很听话样子,低低说道:“楚灵主,你当真是误会我了。”   楚婉滢却并没有搭理他,烟尘散去,几道如仙身影也飘浮在空中。   陆华、官林之师徒二人,皆是剑修,皆着雪衣,周身顿时透出了几分清寒之气。   不过他们自然并不是破混沌球的关键因素。   一道优雅的身影,一如那一夜月下影子,此刻却也是出现在阳光之下。就好像本来属于魁都梨花林的美景,此刻居然出现在阳光之下。   骤然一见,竟不免让人觉得不真实。   一片漆黑如墨的手掌,轻轻握住了魁都世代相传的天狂剑。   那剑方才剑光直破混沌球,此刻却安静的藏于鞘中。那剑鞘乃为木制,通体古朴,上面纹理蔓延,流转一股子安宁气息。这样子的剑鞘,似乎本来也为了隐匿这般神兵所蕴含的杀伐狂气。   衬托男子衣摆上拂动的淡雅云纹,自带了几分淡雅宁和。   就连握住剑柄的墨色手掌,似也带上了一股素净。   一枚淡青色如意玉坠子轻轻的在其腰间摇摆,使得他通身竟无半点杀气。一如初见时分,月色之下,梨花树中。   此刻阳光明润,使得楚婉滢抬头之际,竟也不大瞧得清楚对方容貌。   当然希光性好阴凉,此刻暮光炎气凝聚,他也戴着面纱,轻轻遮住了容貌。   方才这般血腥杀伐,此刻骤然见到这样子的旖旎风光,楚婉滢只觉得自己似乎也是还在做梦。   不知怎的,她竟觉得心头一松。楚婉滢虽未曾窥见对方容貌,却莫名觉得一股子的安稳之意。   仿佛这个陌生的男子一来,狂风暴雨也变为和风细雨,沉沉黑暗也似再见阳光。   希光这些年来,隐匿于地宫之中,鲜见什么阳光雨露,人前名气也渐渐稀薄了。谁也是没想到,这位魁都的希家少主,竟有这样子的绝世之姿。   而那份淡淡的安稳感觉,不止楚婉滢,在场许多人皆有同款的念头。   楚婉滢心头一松,她本来绷紧的内息却也好似忽而松懈,整个人顿时也是软绵绵的,没了力气。   她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剧痛,连一根手指头也是抬不起来。   看来这一次自己受的伤,却也是比想象都严重。   楚婉滢身子不能动了,脑子却还在动。这混沌球能破,如此瞧来,这位希家少主竟也已然是仙人之境?   司无意分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手执黑魔刀,如临大敌。   老实说这一次他出阴山,实是选的日子不好,处处不顺,如临大敌。想不到如今,连人族仙人之境的修士也到场。一股子的愤懑之意,顿时也掠向了司无意的心头。   然而饶是如此,司无意也不觉很快静下心来,恢复了原本的冷静。事已至此,他若心绪凌乱,也于事无补。修士战时,便应该忘却生死,物我两空,全无别的挂念,方才能够一心一意,心无旁骛。   况且听闻希光受不得炎热暑气,故而才久居地宫,如此养之。否则魁都也不会因而势弱,让玄府抢尽了风头。   既然如此,希光身体必有缺陷,那么自己也未必没有可趁之机。   他黑魔刀掠动,一股沉沉黑压压的死气,就这般扑面而来。死气掠去之初,那地上的翠草顿时化为一片枯黄之色。   希光轻盈从云端掠下,他如一抹清风,清风拂去,却将那缕缕死气吹散。   使得楚婉滢忽而明白,为何他月下剑影,竟然是魁都一景。   不过不知为什么,希光手中天狂剑并未出鞘,仍然安然在那剑鞘之中。   天狂剑之剑鞘虽只是木制,可不知道怎么了,却削之不断。黑魔刀与此木鞘交击,纵然此鞘乃是木制,原本该有声音。然而这剑鞘不知何物所制,触之却也是无声。   司无意身为强者,自然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此时此刻,他也是顿时不觉流淌愤怒之意。希光如此行事,岂不是瞧不上他?   此子狂傲如斯!   司无意怒意攀升,此等怒意之中却又不失冷静,使得他的刀更邪更狠。   陆华却不觉轻轻拢眉,心生忧色。希光是个性情和顺之人,自然绝不会故意轻慢对手。只不过这位希家少主身子出了一些问题,故而有一定缺陷。那天狂剑虽然威力惊人,可剑意太狂,又与希光功体相克。故而希光每使用一次,对其身躯便是严重的负担,乃至于损其身躯。   可整个魁都,除了希光以外,又有谁能配使这天狂剑呢?   故而此剑已然藏于特制天神木的剑鞘之中,封其狂热炎气,藏其杀伐凶意。   平素希光佩戴此剑,更似翩翩君子,不含丝毫杀伐。唯独迫不得已时候,希光方才破剑出鞘,以此杀敌。   每出鞘一次,希光身躯必会受损。   今日希光日下现身,方才破混沌球时,希光已然是将天狂剑出鞘一次,伤及自身。   这些年调理,希光身子自然是好了些了,可是此刻这番折腾,又让陆华不觉担心起来。   当然他纵然担心,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等级压制下,希光与司无意的搏杀,周围竟似形成了小小漩涡空间。   旁人纵然有心,却也是无力接近。   陆华心中不觉苦笑,十分无奈。他有些厌恶看着自己手掌上痕迹,若非这道六梵天主曾经留下来的真气,也许他已然突破半仙之境,也不至于如此眼巴巴的瞧着。   好在此时此刻,希光纵然并未剑出鞘,却已然能可应付司无意。   在场的人族修士,无不是眼巴巴的瞧着,只盼望希光那道华光掠影更加明润璀璨一些。   楚婉滢也不例外,只不过有一些不打紧的小事情,也打碎了楚婉滢思绪。   此刻楚婉滢身侧那只,似乎又有动作。   搞什么,都伤残到这种地步,百里聂也不放过寻仇吗?果真是绝世邪魔。   百里聂搭出条胳膊,自自然然搂住了楚婉滢的肩头。   “我的楚灵主,如今我们可是同在一条船,相依为命了,你呀,何必这般生分?我和你,不都是修为卑微,只能靠脑子的可怜人,更应该不分彼此。难道魔人赢了,杀了你,能饶了我吗?”   咱们两个战五渣,就应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楚婉滢冷冷一笑,似不屑一顾的样子,一颗心却沉了沉。   百里聂也应当没什么力气了,然而他的危险性,却并没有因为百里聂弱小的武力值而发生什么本质的变化。   百里聂凑过去,低声关切:“阿滢,你如今身子,可是有些不好?”   楚婉滢绽放一丝神秘莫测的轻视笑容。   百里聂啧啧:“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似我这样子聪明人,不会做一些看起来很爽却很作死的事情。我方才也是逃命心切,自然不免心狠了一些。若对我没好处,便是口水吐在我脸上,我也懒得擦。”   然后,百里聂举起了他那完整的左手,轻轻眯起了他的眼珠子。   “我魁都必胜,区区魔人,又岂是少主对手!”   我方少主必胜,我方少主加油!   百里聂嗓音虽然微弱了一些,竟也替希光呐喊助威,乃至于他手掌捏成了拳头,向上举起了两下。   奇异的是,楚婉滢分析过后竟觉得他多半还是真心的。只因若希光胜了,他至多吊起来打一顿,小命还是在的。   一道凶狠目光,却也是从一旁楚凌霜方向传来。   可惜楚凌霜一时运气,也伤势极重,腾不出手来。   当真奇妙之极,这些人族大修,乃至于结丹修士,皆被混沌球冲击之力冲刷,乃至于暂时不能动弹。百里聂却似有神奇的身体构造,竟还能做一些大弧度的动作。   楚凌霜欲要起身,却也是哇的呕出一道鲜红。   百里聂笑眯眯的瞧着楚凌霜,那样子的笑容,仿佛是充满了挑衅,仿佛在告诉楚凌霜谁让你当年断了我的手指头。   然后百里聂已然伸出手,探向了楚婉滢的法宝囊,也许是寻什么趁手的兵器。   百里聂显然观察楚婉滢的法宝囊很久了,竟透出了几分轻车驾熟。   只不过他手指一掏,却也是掏出了一颗上等紫灵丹,然后很真诚的送入了楚婉滢的唇中。   百里聂更在楚凌霜面前,露出了一副你误会我了的委屈之色。   紫灵丹在楚婉滢的舌下,宛如温水般的化开,一瞬间楚婉滢四肢百骸也流淌一股子暖洋洋的味道。魁都灵主,自然也有着这个世界之上最好的资源。   而百里聂无疑也是挑了最合适的药丹。   在楚凌霜一副眼珠子要掉出来不可置信的模样时候,楚婉滢已然镇定下来,她已然懂了。   是的,她又懂了。   此刻百里聂纵然是要逃,也是逃不了。落在魁都修士手中,固然也是可以保命,可是他那么骚操作,能不被吊起来打一顿?此刻,百里聂显然也在为自己挨打轻一点做准备。   正如百里聂方才所言,他是个理智的人,不会为了泄愤杀人的。   只见百里聂也不客气,也是顺势再从楚婉滢法宝囊里掏出一颗合适自己的丹药吞下。   官林之已然掠来两人身侧,不免称赞:“师尊还道阿聂你会伤及楚灵主,故而着我前来,其实你这般善良,你还在照顾她。”   楚婉滢只觉得自己嘴里的灵丹也不香了,阵阵无语。   此刻,司无意的败势已然十分分明,伴随时光流逝,他面上黑气也是越发分明,面颊渐渐也是透出了一股子死灰色。   司无意本便是靠禁术邪法,这般恢复身躯,可这样子的时间,本来也是极短的。   他的汗水已然一颗颗的浮了出来,修行之人寒暑不侵,本来也不会有很明显汗水的。而他唇角眼角,也渐渐渗出了血污。配上那半片狰狞的白骨面容,更增了森森妖邪之意。   一股子强烈的不甘,顿时也是凝结在司无意的心头。   他蓦然退后一步,眼中透出了锋锐狠色,此刻,他已然是决意一搏。   司无意双手一番,只见方才的无华弓,竟也是出现在他手中。   方才混沌球中,任灵芙最后一个射箭。之后,她也是无力将弓如此给握住了。混沌球散碎之际,此弓也是落入了以禁术暂且恢复实力的司无意手中。   他自然也是知晓无华弓的禁忌,然而此时此刻,他也决意以此奋力一搏!   司无意毫不犹豫,伸手一拉,虚空之箭遥遥对准了希光。   一箭射出,此剑之威,更胜方才三位人族大修。   希光本来沉润的面色,此刻也是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深深呼吸一口气,眼见箭光掠来,却也是知晓避不可避。只见他伸手,按住了剑柄,此刻他也已然别无选择!   希光手掌一翻,那天狂剑终于出鞘,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百年间,这把魁都的象征都一直沉溺,任由时光遮掩它的锋锐。此时此刻,天狂剑终于再一次的出鞘!   那一剑,就如此破鞘而出,惊艳了在场每一个修士。   天狂剑果真不负其名,蕴含了滔滔的寒意剑光,就这样儿铺天盖地的扑面而来,令人不觉心惊胆战!   所有人感受到的,那就是滔天的狂意,似乎在倾诉它的寂寞,它的狂热。   这样子的绝世神兵,本来也是应该无比的奔放的,有着属于自己的热情。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在场每一个人,不约而同,内心之中都是浮起了这八个字。毕竟曾经的魁都,本来也应该就是这样儿的狂傲不可一世的。   这样子的剑气,似也和希光秀雅的君子风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此剑一旦出鞘,执剑者的气势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若说之前希光像是一片沉静的湖水,那么此刻他便像是洪水滔滔!   那一道虚空之箭,顿时也融化在这片令人惊艳的剑光之中。与此同时,剑光未绝,又一路滔滔,将那柄无华弓彻底搅了个粉碎。   而司无意,终究也是败得彻彻底底! 第044章   希光剑气将无华弓搅碎之后,剑势犹自未绝,向着司无意掠去。   一箭射出,此箭已然耗尽了司无意残余得精元。连番对战,司无意已然近乎油尽灯枯。他如一棵本来健硕的树,如今却被抽去了生命的精元,因而流露出**衰竭之态。   那精元被抽去的瞬间,他面颊不可思议消失了生机,一时满头发丝尽数化为雪白。那苍白的手掌,也不觉蔓延上了缕缕龟裂痕迹。   此刻司无意油尽灯枯,射出一箭,却也极幸运的尚未殒身。   然而饶是如此,希光的剑,已然是掠到了司无意的身前。   司无意黑漆漆的眸子流转寒意,再次举起黑魔刀。   然而这世间神兵,大抵与主人心意相通,气脉纠缠。此刻司无意精元已经失去,故而手中之刀已失华彩。   与之截然不同的,却是天狂剑那滔滔不绝的剑意,光芒四溢。   黑魔刀被那片光华轻轻一触,顿时也是一片片的碎开。   此刀伴随司无意多年,一瞬间司无意心里也微微一空,就好像一个老战友,已然就这样子随自己离去。   然后那天狂剑的剑光已然掠向了司无意的心口,使得司无意内心忽而浮起了一股子的惆怅。   似他这般道魔大战存活下来的大修,历经了无数次的搏杀,许多次也如这样子一样危险之极。   只不过那时候,他靠着狠劲儿这般活下来,一次又一次。   到了这一次,他似乎也是当真走到了终点。   天狂剑就这般轻轻在他胸口一点,司无意却觉四肢百骸似被封住了一般,酸意轻轻的泛开。   他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旋即面颊之上渐渐流露出了惊骇之色。   方才司无意以为自己要死了,可也不过是心尖微酸惆怅。此刻他竟未死,司无意却猛然生出寒意。   伴随一声清音,那天狂剑已然还剑入鞘,藏于木鞘之中,空中肃杀之气却也是未散。   希光手掌犹自扣住剑柄,收剑时身躯微微前倾,俊朗挺秀身段儿蕴藏天之狂意,却又如秋月清风十分清朗。   这世上最清雅的男子,偏生蕴含着最狂傲之剑意。   风烟散去,希光一场血战之后,浑身竟似不带半点尘埃。在场各位均是十分狼狈,唯独希光仍然整洁而干净。   他似乎满足了楚婉滢对修仙男子全部的幻想,出身名门自带优雅,因惧炎气戴着面纱自带神秘感,现身还震慑全场。   楚婉滢不免观察得很仔细,旋即她也留意到,希光那握剑的手似乎微微颤抖,仿佛在竭力忍耐什么。希光稍稍调息片刻,这时候他墨色的手指头,方才一根根的轻轻松开。   看来天狂剑出鞘,对希光损伤极大,故而他才时常隐居不出。   楚婉滢心里面补充,修为极高,还是残血之躯。   然后希光缓缓开口:“这许多年来,魔人居于阴山,并没有踏出阴山一步。司无意,这些年来,阴山再无魔主,却大抵以你为尊。你出阴山,必定也是为了什么事情。不若将你押去玄府,公开处置。”   楚婉滢心忖,他原本不必问司无意,只因为司无意一多半是不会说出来。   那么希光之所以这么样问,这些话是说给在场侥幸存活的人族修士听的,为何暂时要留司无意一条命。   楚婉滢再给希光加一颗星,武功高不代表脑子不好。看来希光不但修为十分出色,还是个聪慧之人。   希光还要将司无意压去玄府,是否也怀疑此事和宁子虚有关系?若然如此,他真的可以加鸡腿了。   无论怎么样,楚婉滢也是对他极具好感。   司无意一颗心却不断往下沉,他没想过自己会败,更没想过自己会不死。   这位希家少主一双眸子通灵聪慧,似能将自己的心意看透,竟仿佛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秘密,一定不能让知晓。   这一刻,司无意只想死。可惜他身躯被希光所封,纵然想死,似乎也是没这样儿的机会了。   一瞬间,司无意冷汗津津,如此瞧来,希光便是刻意为之?   此子修为精神,武力值逆天,已然是十分难得。更可怕的是,他应当还是个聪明机智的人。两者加持,这位希家少主实在不免有些可怕。若不是他身躯有损,也不会如今还名声不显,空有荣誉地位。   当初司无意修成了仙人之境,那一刻他只以为是上苍对魔人的眷顾。没想到,人族修士之中,竟也藏了这么个绝世人物。   当然这一切,也只是曾经了。   如今希光一剑救下了三位人族大修,他身佩天狂剑,又是仙人之境。因为这般,他注定要将自己光芒撒向了九州大地。   司无意心里面已然绝望,也是不自禁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珠子。   这样子的对手,宁子虚能够应对得了吗?   希光现世,只怕宁子虚这位魁都仙首,也会被希光掩去光华。   他也只盼望,宁子虚面对这样子的对手,不至于太过于无措。   风谷血腥的风,尚未曾吹至玄府,仍然是一派岁月静好。   宁子虚还等着死老婆的好消息,内心不免还有点小激动。他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子的小激动了。从他一步步踹下对手,爬上了玄府仙首位置。   那么似乎,一些不怎么样的挑战,已然引不起宁子虚的兴趣。   太弱的障碍,让宁子虚不免觉得索然无味,而他也已然顺得太久了。像这样子包含期待的心情,于宁子虚而言,也是许久没有过了。   人族修士之中,本来玄府与魁都并列。这些年玄府声势已然稳稳压了魁都一头,可这还不够。贺兰青殒身,足以说明远远不够。希光一个半废之物还胆敢干涉自己,魁都封不云野心勃勃,无妄城楚凌霜修为也快接近半仙之境,只逊色自己半筹。还有什么陆华、任灵芙,皆已然聚气生花。尤其那个任灵芙,还当着自己的面处置楚玉薇。   他一个玄府仙首,连个心爱的女子也是护不住。正因如此,宁子虚不免生恨。   这些人一死,魁都必定也是元气大声,剩下希光一个病秧子,能济什么事?   宁子虚唇角终究禁不住浮起了一丝笑容,手指不觉轻轻的敲打几面。他已然畅想这桩事情怎么收场,唆使几个出头鸟,代自己出面,去魁都踢场子踩颜面寻仇滋事。再买通几个魁都内部人员,挑拨离间,趁着几个灵主殒身争权夺势撕个一地鸡毛。到时候各派弟子纷纷离开魁都,另谋前程,从此魁都成为了旧日里的黄花。   从此监察量刑之权也皆归玄府,那么自己手中权柄,则更加稳固。   这样子想着时候,宁子虚也是微笑着轻轻握紧了自己的手掌。   他手指头摊开,再握紧,如此反复几次。纵然宁子虚是个有耐心的人,此刻也是不觉微微有些急了。   自己以关心之名,令下属相应,那么如今好消息也应该传回来。   这般想着时候,一道身影匆匆掠入,面颊颇含惶急之色。   来了,宁子虚明明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也一派惊讶。   及对方提及魁都人马遇魔人偷袭,宁子虚已然急切站起来,轻轻踱步,沉声:“为何会发生此等事情?怎会如此。”   “仙首节哀,好在虽有伤亡,却并未让百里聂逃脱。魁都诸位大修,皆安然无恙。只是,我玄府的天玄修士统领牧柯,却已然被魔人暗算,杀人取皮,冒名顶替。真是可恨之极!”   一位天玄修士中的佼佼者,竟被魔人如此残忍杀害,当真是骇然听闻。   那回禀的弟子也是愤愤不平,只觉得玄府的尊严此刻也是被狠狠践踏。   宁子虚如泼了一层凉水,喜悦的心情顿时也是不觉消去了大半。他嘴唇动动,最想问的是楚婉滢有没有牺牲掉,可是也是不好太明显。   可是怎会如此,莫非司无意并没有出手?否则那几个魁都修士,哪里有活命的机会?   他与司无意暗有通信,已然是知晓司无意突破了仙人之境。司无意并不是个说大话的人,他既然这么说,实力必定也是已然攀升至此了。   那弟子继续道:“没想到那魔头司无意不但出了阴山,还已然修成仙人之境。幸喜希家少主希光赶至,以天狂剑将那邪魔败之。”   信息量太大,一时让宁子虚品不过味儿来。这一任希家少主久居地宫,不是说是个病秧子,怎么突然现身,竟还有如斯实力?一时之间,宁子虚的唇中也不觉微微发酸。他似品尝到了什么酸苦之物,甚是不舒服。   这些年,宁子虚身为玄府仙首,自然也格外介意自己的实力。甚至于听闻司无意已然突破了仙人之境,也还是不自禁生出了一股子嫉妒失落之意。他三花已然练满,半仙之境中以他为首。可不知道怎么了,宁子虚始终无法突破仙人之境。似乎他的人生之中,缺少了点儿什么,使得宁子虚不能更进一步,踏足更高深的境界。   司无意终究是魔人,而且一直被宁子虚驱使,这也还罢了。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弯道超车。希光那个病秧子,这些年以养病为名不现身,难道是去修行提升实力去了?   人族修士之中,滚出一个这般厉害人物,使得宁子虚内心十分震撼惊惧。   然后,他才想到了司无意。   宁子虚是个凉薄之人,可是忽而间,竟然不觉有些难过。司无意死在了希光剑下,使得宁子虚心中微酸。   遥想当年,他全族被灭,是司无意、司无云两兄弟拼死护着他逃走。这两人是他之家奴,一直忠心耿耿。逃亡途中,是司无意帮他挡刀,为他拼死战斗。司无云盗来了吃食,自己饿着肚子,却给宁子虚嘴里送。后来司家兄弟二人,跑去假意投诚六梵天主当奸细,而他夺了宁子虚的身份,想借人族势力为自己复仇。   宁子虚一生之中,都充满了谎言算计和欺骗的。若说他感情上还有一点儿正面上的东西,也许便是司无意的忠心。司无意一直对他忠心不改,任他操纵,甚至已然踏足仙人之境,仍然奉宁子虚为主且任其操纵。让宁子虚这样子,也终究相信世间有真正的忠心的。   自打当年全族被灭,宁子虚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类似伤感的情绪。   他的真心固然不值钱,可是多少也有点。   只不过事到如今,纵然伤心也是于事无补。宁子虚心里恨意越浓,口中却犹不解恨:“此等魔人,本来该死。”   那弟子脸上不觉流淌几分解恨之色:“希灵主未取其性命,要送上玄府。此魔杀死玄府仙首,自然容玄府处置。魁都只言,魔人忽而出了阴山,说不准有什么大阴谋。”   一提魔人,但凡玄府弟子莫不是恨得牙痒痒的。   什,什么?听着司无意没死,宁子虚那点儿廉价的伤感顿时荡然无存。   他俊容好似笼罩了一层寒霜,不怒而威,就连眼前的玄府弟子也是感受到宁子虚的怒意。   “此魔害死玄府仙首,如今又行此恶孽,玄府必不能轻饶。”   联想到司无意知晓得种种,他内心也是一阵子的恶寒,忽而觉得司无意还不如死在希光剑下。   宁子虚一挥手,那玄府弟子便欲退下,却忽而又被宁子虚召回。   纵然片刻之后,宁子虚也能得此消息,只不过宁子虚却已然有些急不可耐。   此刻他内心愤懑,也想听到点儿好消息。   宁子虚欲言又止,假惺惺做出了一副关怀又恐人知的样子:“楚灵主身子孱弱,如今又如何了?”   最好给他去死。希光出面,不但削他臂助,且又咄咄逼人。这一次,宁子虚当真吃了个大亏。   如今宁子虚只希望楚婉滢狗带,那么这次计划,总归不是一败涂地,还算捞了点儿好处。   这次司无意突袭,不是杀了些结丹修士?楚婉滢连丹都没有结,弱鸡一个,怎么会活着?   那个女人,怎能活着!   那弟子听了,却松了口气,口气里也不觉带了几分欢喜:“仙首放心,楚灵主安然无恙,并无大碍。”   这玄府弟子还道仙首对前妻余情未了,添油加醋夸赞了楚婉滢一番。他吹楚婉滢智慧过人看住了百里聂,又临危不乱,跟众人同生共死,这一次可谓刷足了声望。   想来这次以后,质疑楚婉滢当灵主的声音也是会淡去不少。   说到底,这小弟子也不过是投其所好,想要拍拍上司马屁。他却不知,自己马屁都拍到了马腿上,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扎得宁子虚心口滴血。   宁子虚心里痛苦之极,面颊之上却也浮起一缕释然的笑容,这才让那弟子离去。   他十根手指头交织在一起,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一瞬间,他眼里也流淌一抹愤恨之色。   司无意,这个奴仆就要送来玄府了。那么谁又能知晓,究竟会发生什么样儿事情呢。   往事种种,也不觉浮起在宁子虚的心头。   想当年,他曾也是泽国皇子。那时魔人占据泽地,父亲鬼武王亦是魔人中霸主之一。可没想到六梵天主横空出世,要一统魔人,再战九州,创立不世之霸业。   那时六梵天主颇具手段,刚柔并济。他一边以铁血狠辣作风扫去一切障碍,一边用种种手段拢络人心。所谓降则生,战即死。   其父鬼武王性刚烈,甚是自负。他人生的字典里也全无投降二字,甚至劝他投诚的下属皆被鬼武王斩去头颅,顺便杀了全家警告。   鬼武王刚烈勇武,然而他遇到的是魔人中不世天才,他终究不过是六梵天主皓光下的萤火。   若六梵天主是一个枭雄,那么鬼武王不过是枭雄人生中通关的反派角色,是他肩头一粒小小的徽章。   六梵天主有春风和煦的一面,可也有冷漠无情的一面。他说不降便死,那么魔主下手就绝不容情。那么这一族中,便算有孩子、老人、妇女,他也一定要全部杀死,一个都不留。   鬼武王死后,自己一族也被屠杀,那些头颅,就那样子安放在一根根的木桩子上面。   幼时的宁子虚内心充满了恨意,可是他连叫一声也不能。司无意这样子抱着他,使得他恶狠狠的咬着司无意的手臂,将这忠心魔奴的手臂咬得稀巴烂。   然后,就是漫长而痛苦的逃亡岁月。一开始,风声自然也很紧。可伴随六梵天主战功越威武,属下越来越多,敌人越来越多,自然也早不将一个死去多时的鬼武王放在心上。   在这个的岁月里,他和司家两兄弟也是已然长大了。后来司无意跑去做奸细,宁子虚潜伏在人族。   他只知晓司无意居然颇得六梵天主赏识,一路扶摇而上,竟成为这位一统魔人的魔主爱将。   也对,司无意天分本来就是绝佳,否则,他也不会领悟这仙人之境。   仇恨的火焰,一直在宁子虚的心目中熊熊燃烧,他催促司无意一有机会,便立刻动手。   然而那时候,司无意却犹豫了。他折服于六梵天主的雄才伟略和冲天豪情之下,只觉得魔族若有这么一位英主领导,说不定当真能一统九州。到时候,整个魔人的命运都会改变,整个人族修士也会沦为魔人奴仆。   那么此时此刻,又可应该因为曾经的恩怨,破坏整个魔族的利益?   那些话儿,顿时也是激怒了宁子虚。在宁子虚看来,这些不过是司无意的推托之词。什么放弃私人恩怨,共谋魔人大业,无非是攀上富贵之路说服自己良心的自欺欺人话儿罢了。只怕是,司无意已然忘记鬼武王这个旧主,想要攀上新枝吧?   纵然司无意竭力否认,可是两人间还是发起了激烈的争执,不欢而散。   对于宁子虚而言,他对于报仇已然是生出了执念。他以卑鄙的手段谋夺楚婉滢的欢心,一半是为了想上爬。至于另一半,那就是为了报仇。若能复仇,他可以不择手段,什么样子的事情都能够做得出来。   到最后,司无意还是屈服了,顺应了宁子虚的计划,成为了魔人中的内应。   宁子虚面色漠然,他轻轻取出了一柄折扇,缓缓展开间,一枚小型法阵便是伴随扇面如此展开,将他摄入其中。   这扇中阵法,能带他踏足一处小小的空间,这个空间是十分隐秘的。   除开宁子虚,谁也不知晓。   司无意是宁子虚的一桩大杀器,但宁子虚显然不止一件大杀器。   像他这样子的大阴谋家,总是有一些后备的手段,使得自己总是有备无患。   这斗室之中,困住了一名银衫男子。他一头发丝,尽数化为雪白,根根发丝近乎透明,竟似垂到了足踝。修士界白发本不奇怪,不过很少人会蓄得如他这样子的长。就连楚婉滢,也已然特意剪到了齐肩,日常比较方便。   而且这个人,不但头发极长,肌肤也如冰雪所凝,竟似微微透明一般。他一双瞳孔皆白,并无半点神采,而这样子的瞳色,本便是魔人才能够会有。此刻这个魔人,后脑之处钉了三根极粗金针,深入颅脑之内。   也许正是这样子的金针,控制了对方的行为,使其宛如一尊玉雕。   堂堂仙尊,私藏魔人也还罢了。若旁人瞧见这个魔人的容貌,只怕也是会大惊失色。   当年正是此魔,大婚之日行刺楚婉滢,使得楚婉滢殒身当场。   是的,当年的东海公主已然死了,宁子虚如此思之,竟不觉微微恍惚。   身为仙尊,他若想要杀人,很多时候也不必亲自动手的。蓄养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杀人傀儡,也当真很是方便。   如今杀魔灭口迫在眉睫,清除司无意迫在眉睫,宁子虚自然也不免拿出了自己的后备力量。   宁子虚的手指不觉按住了对方后脑金针,忽而间,竟也不觉微微有些迟疑。   这么些年,其实司无意已然帮他做了不少事,配合他杀人,助他一步步的高升。包括不限于,斩杀了前任仙尊玄灵子,给宁子虚腾出了个位置。   司无意一直天真无邪,以为宁子虚潜伏在人族,一切为了魔人的利益,以后必定会里应外合。   只怪司无意愚钝,一把年纪,岁数都活在了狗身上去了,如此蠢钝。   这么些年,司无意偶尔也会在消息里添点废话,畅谈阴山的魔人日子是多么的水深火热。   可惜宁子虚从来没有想过回去,他已然是玄府仙首,还回去做什么呢?   大仇以报,做个人族领导日子其实也是很快乐的,谁还愿意回阴山吃土。   如此思之,宁子虚轻轻的拔出了一根针。   是的,他不相信任何人。无论司无意瞧上去多么忠心,宁子虚也不会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任何人。   这么想着时候,宁子虚也将剩下两根针这样子的拔了下来。   他轻轻的晃动铃铛,眼前这个雪衣人,忽而便这样子的动了起来。   司无意的利用价值已然是消失殆尽。   一池清潭之中,此刻正浸着希光的身躯。他衣衫并未曾解下,只任由这一口泉水轻轻包裹住自己的身躯,顺势疗伤。   此刻他手掌漆黑若盈玉,闪烁着莹润光彩,似乎也是和以前不同。   一旁的陆华却也是甚是担心,之前希光只是单手沾染了魔气,如今却怕这魔气顺延着手臂,逐步侵染希光的身躯。   然而这一池清泉似也已然不能助希光压制身躯上魔气,只见此刻,希光蓦然睁开双眸。   他一双眼,原本是和顺而宁定的,此时此刻,却忽而流淌了一缕森森煞意。   陆华瞧着面色一变,也顾不得这么多,正欲出手襄助。   却见希光忽而再一次拔出了天狂剑,反手一剑,割破了自己的手臂。   天狂剑的滔滔狂气剑意,似反而与希光身躯里面魔气相互冲突。   伴随希光割破了手臂,却并未见到什么血液流淌出来,只见那一股股的黑雾,就这样儿一缕缕的散开。而那样子的黑雾,既仿佛是雾气,又似乎是流质。   希光面色,也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大战之后,众人也决意原地调息一个时辰,再行上路。   楚婉滢磕了药,身子渐渐缓和。再说她不是主要战斗力,就算功体没恢复,也是没那么打紧。   不过旁人可没这般幸运了,个个都有伤在身。封不云回去魁都,还要将断了的手臂重续,那也是一桩麻烦事。   再来便是任灵芙,她双眸片刻间怕是不能恢复,又被方南子暗算,伤势自然也是不清。   楚婉滢掏出两瓶玉露明眸丸:“功德使,这两瓶药丹对你伤势,应当有些用处——”   她话语未落,任灵芙已然厉声:“你站住。”   任灵芙嗓音甚是严厉,使得楚婉滢不觉浮起了几分讶然之色。   眼见楚婉滢未曾上前,任灵芙似松了口气,言语也柔和几分:“和你也没有关系,只是我本有怪癖,绝不愿意别人靠我太近。一丈距离,已然是我能承受极限。”   正因为任灵芙这样子的怪癖,所以才未曾被方南子暗算成功。   楚婉滢心忖,难怪你身边没有人照拂。故而方才,楚婉滢才特意走过来。   任灵芙斟酌言辞:“多谢你了,只不过,我既不愿意别人靠近,也不会用别人送的药。这并非对你有什么恶感,只是我对每个人皆是如此。”   楚婉滢心里叹了口气,轻轻的嗯了一声。   魁都修士监督人族修士,而功德司则监督魁都修士。这种职位,自然也是十分危险的。任灵芙之前,总共有两百三十七位功德使,可是这些功德使皆不得好死。   树大有枯枝,这些都是难免的。楚婉滢想起自己翻阅的那些魁都□□,那些个种种谋害修士的各类秘术。可以说如若魁都高级修士心术不正,魁都就是培养黑暗的最佳土壤。而监督这一切的功德使,就是直面这一切的存在。   难怪任灵芙瞧着也是冷冰冰的,也许她一生一世,也不会有什么朋友,也不会有什么正常人的快乐。   楚婉滢缓缓道:“那我,就不打搅功德使了。”   任灵芙想了想:“楚灵主,我还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楚婉滢顿住了身子:“愿闻其详。”   任灵芙缓缓说道:“我点你为灵主,是因为觉得你十分合适,觉得魁都需要你这样子的修士。然而,却并非对你有什么特别的喜欢,又或者说想和无妄城有什么交情。所以你若觉得有什么需要,要投桃报李,甚至于彼此亲近,那也大可不必。”   “日后你若品行不端,或者是不合适做魁都灵主,我也并不会客气。”   任灵芙知晓自己说话不好听,更知晓自己这么说,楚婉滢怕也是会生出几分恼意。   不过楚婉滢反而笑笑:“我还没见过别人这般夸我呢,称赞我才华如此出色,功德使,多谢你啦。”   任灵芙板起脸,认真说道:“我并不是称赞你。”   楚婉滢点点头:“实话才是最要命的。”   任灵芙显然有点儿生气,也没再跟楚婉滢说话了。   然而楚婉滢对她其实颇具好感,也很佩服她的。 第045章   正在这时,队伍中稍有喧哗。   无非是封不云调息完毕,虽弥补不了损失的功体,却已然可以动弹。他一旦能动弹,便要将百里聂吊起来打。   封不云面色凝动怒意:“此人身负凤凰血脉,事关天下安危,可若砍了他一条手臂,也没什么妨碍吧。”   封灵主是个实在人,决定说到做到。   偏生这时候,官林之长剑探出,轻轻的挡住封不云的炎阳刀。   官林之的剑十分秀气,那柄凝霜剑比寻常之剑还要窄了几分,通透晶莹,凝转生辉。   就是这把秀气的剑,正好挡住了封不云的刀。纵然此刻封不云的修为只存四成,却也证官林之确实甚有天分,前途不可限量。   若非如此,陆华也不会硬将官林之保了下来。谁都知晓,官林之和百里聂有奸情,不但跟百里聂谈谈心事,还给百里聂送果子吃。换个背景不硬的,只怕早便是被发了疯的封不云给处置掉了。   如今官林之面颊手臂皆有赤红色的鞭印,尚自未褪。陆华虽保了他性命,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下手肯定也是不轻。然而饶是如此,官林之也是那么一副没心没肺的白痴样。这么一副样子,瞧着便令人生气,心里发急。   他还客客气气的,试图和封不云讲道理:“封灵主,小聂并非你所想邪恶之人。这一次,若非他提点,我也不会通知师尊,携少主而来。”   百里聂在一边赞同似的点点头:“是,是,救命之恩,我也不奢望封灵主报答了,不必客气。”   封不云咬牙切齿:“你什么时候又让他提点了——”   官林之老老实实说道:“后来我又下寒冰地狱,又见他一次。”   封不云面上寒意更浓:“好得很,陆灵主的弟子,便能这样子肆无忌惮,魁都弟子纷纷让道。”   官林之叹气:“也别怪他们,是他们太弱了,我已然半仙之境,他们也察觉不到我去。封灵主,南明岛的弟子很听你话的,你可别生他们的气,说来也是我的不是。”   毕竟那日踢飞官林之了后,封不云就正式接手百里聂,将那里里外外的人都换成了南明岛弟子。   官林之替这些新任狱卒开脱,显得特别的善良,也拉得一手好仇恨。   楚婉滢在一边OS:不是他们不努力,是他们太无能了。   封不云早知晓官林之脑子有点问题,此刻却疑官林之是故意为,谁知晓官林之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封不云不免气炸!   封不云顿时厉声:“陆华,尔等弟子,包庇邪魔,莫不是已然正邪不分。”   若然可以,此刻封不云已然想把官林之踢出正道队伍。   陆华也已然赶来,心中亦充满了对徒儿智商上的赞叹,却不满意封不云的暗示。   封不云每天都想坑杀他徒儿。   他虽不满意百里聂,该包庇的还是要包庇。   “官林之,事到如今,你仍然不止悔改。莫非你受东巽岛之刑,戒神鞭两百记,仍然是不记得分辨情重?”   戒神鞭两百记的处置,亦是让在场魁都修士倒吸了一口凉气。魁都戒律甚是严苛,若犯错误,必被处置。那他们平素,挨个十鞭二十鞭,已经去了半条命。如今官林之挨了两百记,他居然还能出任务,当真是十分神奇。   陆华这样子说,也是昭示他并无徇私,对徒儿也没什么客气。   “哼,此刻你修为受损,纵然是强提真气,负伤前来共破混沌。可我等微薄之力,本也不算什么,自然更别自居有功。此刻你强压内伤,又何须再忍?”   封不云本来自傲,无故受此恩惠,本也老大的不痛快。此刻官林之嗯了一声,数道真气在他胸□□裂,却也是顿时染上了斑斑血迹。   毕竟官林之本便是强提真气,如此为之。如今他体内气息冲突,不免自行将身躯之上割了道道的伤痕。   搞成这样,封不云此刻哪里还能有什么话儿好说。   陆华占据完道德制高点,撕完了封不云之后,才来管教徒儿。他瞥了徒儿一眼,面色一冷:“林之,你秉性纯良,却不知这邪魔种种手段,不必护着他了。”   封不云更一指楚婉滢:“楚灵主,无妨你来说一说,这魔头怎么忽而会好心起来。”   楚婉滢不满意封不云那么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她是封不云下属吗,连声请字也不会说。   她面上不露:“若无拖延,那么这儿时候,司无意已然杀尽我们破除混沌球了。他修为被封,短短时间,又能跑多远?唯独请来少主希光,外加你们师徒,才能为他逃走创造机会。这个魔头,真是处心积虑。”   说到了这儿,楚婉滢忽而心中咯噔了一声,隐隐想到了什么。   耳边听到百里聂幽幽的叹了口气:“楚灵主,别人误会我也不要紧,可是你这般想我,真是令我太伤心。”   楚婉滢也不理睬他:“你就让一让,封灵主也不过要他一条手臂,已经很和气了。”   剁百里聂一条膀子,也不算冤枉他。   官林之面色变幻,几番犹豫,最后郑重其事的说道:“其实小聂并没做过那些事情,他是被冤枉的。”   在场众人皆翻了个白眼。   百里聂淡色的唇瓣,蓦然无声一笑,十分蛊惑人心。   正在这时,一道清华身影也是掠步而来,缓缓开口:“诸位也是不必争执了,如今既已暂做调息,还是赶去玄府。”   希光的嗓音给人一种很疏离的感觉,听到耳里,似饮了一杯没什么味道却醉人的酒,总让人觉得心里少了点儿什么。   楚婉滢注意到他又换了一身衣衫,两件衣衫样式虽然差不多,可细微处花纹也是有些不同。此时此刻,希光衣角之上,添了几枝梨花,却也是之前没有的。   方才希光前去水潭疗伤,头发打湿后虽自行用真气烘干,却犹自有着一股子的潮润之意。   他既然开了口,在场之人也没什么好说。封不云眼见他踏足仙人之境,连带自己欠下了老大的人情,内心也很是郁闷。   希光又开口:“楚灵主,你既开心识,又聪慧非常,还是牢你看着百里聂。”   此事连封不云也没打算反对,百里聂善于蛊惑人心,心机也是十分深沉。官林之也现场表演了,被洗脑后的可怕后果。楚婉滢关键时候,能将百里聂攥住,足见楚婉滢还是有些定力的。   楚婉滢自然也是应承下来。   陆华从法宝囊中取出一件法器,随风化作一辆双翼飞车,供楚婉滢和百里聂乘坐。   楚婉滢走了几步,蓦然回过头去,望向了希光。   希光接收到了楚婉滢的目光,似有些不明所以,旋即却也是轻轻欠身,显得甚有风度。   他眸子在黑夜里,似是墨色盈盈,可如今灼热的日光一照,似乎隐隐透出了一点浅浅的琉璃色。那颜色淡极了,若非在阳光照耀下凝视,也许没那么容易窥见。   楚婉滢似微微一窘,垂下头去,仿佛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过实则,楚婉滢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眸却也是沉润如水。   她上双翼飞车前,不觉飞快扫了封不云一眼。封灵主这次亏大了,搞出这么大声势,不过有多大舞台,丢多大的脸。就算封不云真卸了百里聂一条胳膊,这丢的脸也是弥补不回来。   相反希光已然名扬九州,风头正盛。   封不云多年经营,也抵不过希光那惊艳的一剑,夹杂着光芒传奇,满足所有人的幻想。   希光身影浅浅,宛如一枝月下的梨花。   陆华的双翼飞车,可比那棺车里面舒服多了。   百里聂已然整理了衣衫,弄干净他那张极具价值的脸,连头发都梳理得整整齐齐。他笑眯眯的看着楚婉滢,眼神甚至可以称得亲切。   楚婉滢心底却将警惕级别再刷高一级。   百里聂给她一种感觉,仿佛对方很喜欢她,很乐意和自己相处。而一个人,总会很容易对喜欢自己的人产生好感的。   此刻盯着百里聂这张可亲的脸,楚婉滢内心之中也不觉浮起了阵阵恶寒。   若不是自己,百里聂恐怕已经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这桩逃跑,百里聂一定是精心准备,策划了许久了。而他在魁都,确实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然而事到如今,百里聂脸上却没什么怨恨之色。   甚至于,他似乎根本没发生任何事情,心态极佳。   楚婉滢见过许多风度翩翩的人,一个人在顺境时候有风度,也许并不怎么困难。可若能在逆境时候继续演下去,那就很不容易了。   楚婉滢继续无视百里聂,这一次她没再看那些沙雕小段子,而是掏出讯册翻阅。   一如楚婉滢所料,希光人在路人,还没有踏足玄府,却已然名满九州。   有了讯册,修士们的八卦也变得十分方便了。   阴山魔人,仙人之境,哪个不是震撼当场。   希光不但拔出了天狂剑,还一剑伏魔,将当年斩杀上任仙首的魔人击败,这足以让希光瞬间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神吗?楚婉滢眼前似浮起了那双琉璃色的眸子。   她分别点开各地门派,无一例外,每一处的人族修士都在狂欢。希光片刻之间,也受到了整个人族修士前所未有的盛誉之词。甚至有人,将他和千年道魔大战的人族剑圣洛雪枫相提并论。   每个人都在激烈讨论,仿佛他们人在现场异样。反倒楚婉滢这种真在现场的修士,内心却平静一逼。   这么想着,楚婉滢眼神也变得有些深邃。   现在希光把热度都吸走大半,她楚婉滢多少也有些功劳吧,可偏生没几个人提。   偶尔有几个零星帖子提提楚婉滢,可因为热度不怎么样,很快被冲下去。   怎么样,她也是出生入死,和百里聂这种绝世凶徒斗智斗勇。   楚婉滢小小惆怅了一把。   百里聂还在一边安慰她:“没热度不要紧,好好活着就最好了。”   楚婉滢抬起头,一副夏虫不可语冰样子,沉声:“我等魁都修士,皆不将虚名如何放在心上。百里聂,司无意为你而来,累得这么些修士殒身,他们可没能好好活着。”   她终究忍不住对百里聂讽刺脸。   百里聂一摊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阴山魔人出现,又不是为了和我的当年私仇。我不过是知晓了这桩事情,计划逃出去而已。这世上就是有人,习惯性将事情都栽赃到我头上,别人以为司无意是冲着我来。却不知晓,在座各位魁都修士,才是背后阴谋者的目标。”   楚婉滢沉吟:“既然如此,你承认自己与人勾结,引来魔人,屠我魁都修士?”   百里聂微笑:“勾结当然谈不上,楚灵主,我不是早和你说过,是宁子虚啦。你们魁都修士死绝,谁又最具好处呢?但如果这桩事情里面有一个魔人,那就什么都能推到魔人身上。”   “我若是宁子虚,先除掉几个厉害些魁都灵主。趁着魁都元气大伤,再拉拢分化,使得魁都为争权柄闹个不可开交。一面,我再挑几个傀儡,明面上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让其去魁都挑衅,欺凌羞辱。”   “等魁都一除,以后审问天下修士之权,也尽归玄府。到时候我这个仙首,岂不是美滋滋?”   他简直就是宁子虚肚子里的虫,将宁子虚的花花肠子分析得清清楚楚,连带宁子虚种种后续手段都了然于心,基本都能做宁子虚得灵魂知己。   楚婉滢内心默默补充,对,还能将自己这个前任恶妻送去狗带,为小白花出一口恶气,可谓一举数得。   若不是看过原书,谁也不会将百里聂这么些疯话当真。   不知怎的,她心里有些难过。这一次无妄城和北离岛皆有结丹弟子殒身,死去的弟子当即被化去躯体,余下骨珠带回故里。人生无常,这个时代的人命就是如斯微薄。宁子虚勾结魔人,原因想来是综合性的,一来是杀百里聂灭口,再者削弱魁都力量。而这其中,也因为自己与他决裂,几次虐了小白花的锅。   百里聂微微一笑:“所以我一向不支持,受害者是有罪的。楚灵主,你对我的指责好没道理的。就算司无意当真冲着我来,累得死了这么多人。我这心里,也并不会愧疚。当初我亦是为了正道苍生,去阴山卧底,纵然因此得罪魔人,累及无辜,那也不该是我的错。应该怪的,也是阴山之魔。今日死了这么多人,有一个是我杀了的吗?我手指头也没动一根。”   “两个人落在了海里,抓住了同一块木板,却不能承两人之重。那么一个人,将另外一个推下海,那是没有罪的。司无意来时候,一定要死人,并不能每个人都活着。我以混沌球困住别人,让自己可以走。那不过是将木板上另外一个人推下去。你老是觉得我做了天大的坏事,真是令人受不了。”   明明他方才做出种种令人发指的事情,如今百里聂巧言令色,仿佛他做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   一番言语,百里聂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让人觉得他纵然仍然有点错,可也不过是世间利己之人也许都会犯的错。   楚婉滢自然不会为他所动,只觉得他好好一个反派,好端端的,给自己洗白作甚。这当反派,就当得不纯粹。   楚婉滢冷笑,点点头:“你说得好有道理哦,嗯,便算你意图杀我,也是迫不得已。毕竟我也是魁都灵主,对你下手也不客气。对不对?”   楚婉滢脖子曾被骨刃刺穿,如今虽已然迅速痊愈,脖子上尚自有那么一道浅浅的红痕。   百里聂立刻说道:“不对,绝对不对。这件事情,自然绝对绝对,一定是不对的。”   百里聂沉吟:“我向你道个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楚婉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决意不再搭理他。   理他不如看八卦,楚婉滢继续埋首讯册。   百里聂还用手支住了下颚,手指头漫不经心的敲击脸颊两下,纵然楚婉滢不理睬,他也犹自自顾自说道:“说来,你也不信。我欲图杀你,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下决心做的坏事情。幸好,遇到了你。如此这般,才使得我不至于成为一个大坏蛋。楚灵主,我可是太喜欢你了。其实,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我的心里已经想着怎么报答你——”   楚婉滢手指头比在了唇角,嘘了两声:“纵然离到玄府还有些时间,百里聂,你也不必拿我来打发时间。你若再说一个字,我便立刻告诉别人力有不逮,请封灵主帮忙看看你。想来,封灵主也是特别愿意的。”   封不云当然会特别愿意。   百里聂也将自己手指比在唇前嘘了两声,示意自己不会再废话吭声。   飞车外,风轻轻吹拂过司无意的面颊。那些魁都修士押送着司无意,明明知晓司无意已然被封修为,可内心仍然对这位阴山大魔心生惊惧。   这位大魔头,之前砍瓜切菜的样子,不觉深深烙印在他们的脑海之中。   与此同时,他们也忍不住幸灾乐祸恶狠狠的想,待到了玄府,司无意也便是要陨落了。   司无意瞧着这些变幻的景色,魔人被困阴山多年,似乎也许久没见过九州大地的风景。   他自知自己已然会不幸,不知怎的,却也是不觉想起一些当年的旧事。   他想起了六梵天主,这位魔人之中最后的一个王。司无意是鬼武王的家奴,一直也对鬼武王一脉忠心耿耿。可饶是如此,他一直忠心的旧主,也许也及不上那位六梵天主的慷慨和豪气。   魔人分裂多年,而六梵天主却也是一统魔人。   一个人的野心总是会膨胀的,当六梵天主成为魔人之主后,他便想要侵吞这九州之地。   其实,六梵天主知晓他这个卧底的身份。   那一日,六梵天主唤他前来,只因为有人告密,让司无意原本身份曝光。   一时之间,司无意也不知如何辩驳。如今这位魔主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任何虚伪的狡辩之词也是没有用。   司无意也只能承认自己身份,却声称不过为了谋一个前程,并无什么恶念。不过是,怕旧时身份误了自己。   其实那时候,司无意也只当自己必死了。可是六梵天主却并没有杀他,反而微微一笑:“真也好,假也罢,我也不在乎。只要你以后忠心耿耿,前途给了你又如何?司无意,你人才难得,性格也是十分固执。以后,你必定也能突破仙人之境,成为我魔人中的大能。以前的事情,也是不必再提了。”   若说不激动,自然也是不可能。   只是那时候,司无意也是不免有些狐疑,他结结巴巴:“魔主,你,你竟然是如斯宽容。”   六梵天主微微一笑:“从前狠辣是真,如今宽容是真。一开始的狠辣,毁家灭族,是为了让人怕。使得更多人惧怕和我为敌,愿意和我为友。杀少部分人,是为了不必杀更多的人。现在我已然是魔人之主了,一统所有魔人,我要的便是团结,我们的对手是人族修士。此一时彼一时,此等道理,你不会不懂。”   司无意当然懂,所以他隐隐觉得旧主鬼武王,似也隐隐及不上这位大仇人的气概风度。   然而后来他见到了少主,他只稍稍一提,宁子虚就愤怒得发狂,说了许多不中听言语。   而司无意心中,也颇不好受,备受煎熬。   他本来一直犹豫,直到后来,他发现六梵天主居然爱上了一个人族女子。他也不知晓那个女子是谁,六梵天主既然真心爱她,自然也是珍而重之,将她身份藏得极好极好。   六梵天主爱上了那个女子之后,一切都是变了。他不再想着一统九州之地,而是想着和人族议和,划地而治。   这一切,在司无意眼里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失望、愤怒,以及好不容易掩埋在心中的仇恨。又或者,他内心始终煎熬,需要一个借口,使得他顺从宁子虚这位少主的计划。   纵然没有六梵天主,魔人也会拥有土地和荣光的。   然而魔主死后,各位魔人将领彼此内讧,最后被人族修士各个击溃,残余之人逃回了阴山。   这些年来,司无意一直不肯死心,一直一直,想要恢复魔人旧日声威。   也许是为了弥补自己过错,也许是为了证明,没有了六梵天主,魔人仍然能重振声威。似乎这样子,毁去整个魔人基业的罪孽,方才不属于自己。自己这个叛徒,方才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一切的一切,如此种种,皆折磨着他。为了魔人大业,他连亲弟弟都一掌处死。   乃至于最后,他还修入了仙人之境。只因为那时候,六梵天主亲自点评,说   这些年来,少主一直也是和他有联系,有时候也会跟他计划,怎么杀死一些人族大修。   少主口口声声,一切也是为了魔人,他仍然是个卧底。   可这个卧底,一不小心,就成为了玄府的仙首了,当了人族修士头头。   宁子虚言下之意,说他这个仙首不过是虚名而已,并无实权。宁子虚口口声声,说有些事情,也还不到时候。   司无意并不愚笨,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包括这一次的伏击。宁子虚已经不是第一次请求司无意屠玄府修士了。当然近些年来,因为失望,司无意也已经不是那么有求必应。   那么这一次,宁子虚终究还是打动了他。宁子虚口口声声,说百里聂知晓自己身份,必要时候会加以拆穿。   对于这位旧日主人,司无意终究不忍心他沦落如斯。   再者这桩错误,本还是司无意缔造,因为那时候他太过于信任化名幽云的百里聂,故而有些疏忽。   其实百里聂声名狼藉,纵然说出什么话儿,又能如何?   司无意自嘲似的笑笑。   这个时候,玄府已然在眼前。   然后司无意就窥见了轻盈从马车上掠下来的楚婉滢,风轻轻拂过了她发丝和裙摆,使得楚婉滢轻轻的将发丝拢住。   一瞬间,司无意也是猛然一怔,双眸之中更染上了一层吃惊之色。   他曾经窥见了六梵天主那处的半片画卷,女人没有面目,只有一道风中轻轻摇曳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司无意觉得这样子的身影,与那副画卷融合在了一起了。   司无意并不知晓,这是不是错觉。   然后就是希家少主希光,轻盈的掠到了山门前。   希光乃是贵客,只见玄府山门打开,玄府弟子列队相迎,显得格外的隆重。司无意也瞧见了宁子虚,宁子虚容貌温润之中带着淡淡的欢喜,表情也挑不出任何的错处了。谁也不知晓,其实此时此刻,宁子虚内心之中充满了不安之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白光,就这样子乍然闪烁,不觉透入了在场每个人的眼中。   此刻已至玄府,众人正出于松懈时候,谁也没想到,刺客居然会这个时候到来。 第046章   刺客本来扮作一名玄府弟子,就像是一滴水,融合在人族修士的海洋里面。   然而如今,他化为了一道光,就这样子直接掠向了司无意。   他身上伪装翩翩飞去,露出了他真实之容。只见他一身雪色衣衫,白发白瞳,本来淡漠的眼珠子也是没什么神采。   楚婉滢一瞬间,脑海里面忽而浮起了一阵子的疼痛之意。   那样儿锋锐的剑影,划破了婚礼上的一片喜气洋洋。大婚之日,千载前的那个刺客。   对方一剑掠来,而她就那样子的挡在了宁子虚的面前。   记忆之中,就是这样子的一把剑,刺入了从前楚婉滢的心。   那把剑如一柄薄薄的玉带,薄刃一片,如霜似雪。可当这柄剑沾染上了炽热的红,就给这般清霜般的剑刃上沾染了点点猩红。   血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仿佛朵朵血梅,甚是灿烂。   就是他!纵然记不得梦中之人的容貌,可是那柄剑,却也是楚婉滢绝对不会忘记的。   观其容貌,白发白瞳,一见便是魔人。而当年那场刺杀,亦是改变了道魔大战的格局。   只不过这魔人究竟是谁,似一直便是秘密。有人曾言,此人乃是六梵天主私下豢养的刺客,平时隐而不露,关键时候显真章。   一股不属于她的情绪,骤然也是浮起在了楚婉滢的心尖。   在场也有几位道魔大战存活下来的大修,此刻窥见此人容貌,皆是十分的震惊。   这个神秘的刺客,似乎伴随六梵天主殒身,也再未曾出现过。   众人心里皆骂了声娘,个个觉得内心不是滋味,这些魔人也未免是太猖狂了。   魔人出阴山,截杀魁都修士,这还不算,居然还在玄府门口搞刺杀。   如此种种,简直是将人族修士的面皮,狠狠的往地上踩。   对方剑指司无意,封不云、楚凌霜、任灵芙三人纷纷提起残损之躯,竭力反抗。   只不过他们此前已然消耗极为严重,甚至在混沌球劈开之后有短暂不能动弹,此刻纵然磕了点丹药回血,现在战斗力也已然不过从前十分之一。   更何况这位雪衣剑修似乎便是天生的刺客,颇多诡谲邪异之道。   当年他众目睽睽之下,行刺第一代的楚婉滢,竟而让其成功了。这自然并非因为对方实力远超在场所有修士,而是因其所修之术颇为邪鬼。   对方剑刃似雪,流淌出的剑气,却是宛如水银一般的暗哑之色。如墨水滴入清水中一样,一股股的如斯泛开。这样子奇异的剑气,使得他周身的空间有了深深浅浅的微微扭曲。使得人对他所在位置,判断上自然也是会发生那么一点儿的偏差。加之这雪衣剑修本来便是身法诡谲,配合这样子的空间扭曲,更增了几分神出鬼没的诡谲之气。   这也不觉使得宁子虚念及当初,对方在他身躯之上留下了浅浅的伤口,可他自行运劲,使得这道伤口不端加深裂开。然后,便是楚婉滢挡之——   他袖中的铃铛,轻轻的摇曳,一下,两下。   仿佛宁子虚也能听到这叮叮当当的声音。然而宁子虚却知晓,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只因为这枚铃铛,真正驱动时候,反而是无声的。这样子的声音,也只有这个雪衣剑修可以听见,旁人怕也是无法洞悉。   他的手指头,轻轻的摸过这枚夺命的铃铛,不自禁有一股子战栗的兴奋。就好像是,人前做什么坏事情,却偏生没有别的人知晓。   正在这时,一声清冽的剑啸,陆华剑气纵横,与之短兵相接。   身为魁都第一剑修,陆华并未受伤,此刻他面颊也是不觉流淌了一抹寒霜,甚是冷锐。   对方的剑气宛如游鱼,似乎是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这也许便是这套刺客剑法的诡异之处,然而陆华却也是并没有打算防。   身为剑修,本来也应当善于进攻,而不是在原地进行防守。他轻啸一声,无念剑诀滔滔使出,以攻代守。   对方身躯之上,顿时绽放一朵巨大的血花,乃至于胸口骨骼尽碎。   换做旁人,怕也是需要避一避,因而挥剑自防。若然如此,那雪衣剑修也不会伤得这样儿得严重了。   正因为他伤得如此之重,故而陆华亦被他毫不防守的剑意所创。   一道伤口,从陆华左侧肩头划去向身躯右侧,这样子大大的一道口子,伴随鲜血涌出,陆华面颊也是不觉添了几分苍白。饶是如此,陆华浑身战意未减,未见惧色。   只不过这时候,陆华听到了一阵阵咯咯的声音,心中顿生凛然之意。   那是骨骼重生发出来的咯咯声响,只见对方胸口已生完整的白骨,再来便是蒙上了一层浅粉色的皮肉,短短片刻已然恢复得十分厉害。   修士界的修士,纵然是重塑身躯,亦是需借灵药法器,医修加持。   就像是封不云的断臂,喝了药也得再长几天。   像这雪衣剑修这般疯狂愈合的,简直闻所未闻。这是何等卧槽之事,这样子的奇葩生命力,简直是匪夷所思。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一柄剑,从对方后背刺入,刺穿了心脏之后,又再一次的展露在了胸前。   所谓快狠准,无疑就是形容这么样儿的一剑。   只瞧那没出的剑锋,陆华已然辨出这是玄都仙首的流霜剑。   当日宁子虚成为仙首,久未露面的剑圣洛雪枫,竟将自己佩剑亲手赠送道贺。那时候,宁子虚自然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他顿时也是将这流霜剑随身佩戴,作为对仙首的敬重。   此刻仙首一剑诛魔,下手亦是极狠,他还将玄气灌入剑身,使得对方身躯被轰,就连心脏也是被碾压得粉碎。   此刻宁子虚这个人头抢得十分之好,巧妙一剑,更将这刺客这般诛灭,以显玄都仙首的风采。   宁子虚更不觉厉声:“区区魔人,竟然胆敢在玄都放肆。”   此刻他温雅的面颊之上,似也已然浮起了一层怒意,彰显他一心维护玄府的高尚情操。   他眼角眉梢,尽数是凛然愤怒,似恨不得将这魔人就此撕碎。   眼前魔人刺客的尸首,仿佛也是令宁子虚觉得十分碍眼,不觉狠狠一甩,仍在地上。   地上一片血污,对方流淌的血液也一点点的渲染开来。   在场玄府弟子,个个也是看得十分爽气,简直是与有荣焉。也对,这些年来,玄府声势一直是稳稳得压了魁都一头。可这一次空运百里聂,希光大出风头,而玄府却黯然无光。横扫九州的天玄修士黯然无光,在这件事情上成为小透明。甚至连天玄修士一位统领,也被魔人暗算去皮,以此冒充。   玄府多年来习惯性艳压,自然不免有些不是滋味。再者各地修士,又通过讯册,对希光进行惨无人道的吹捧,自然更令玄府弟子内心不满。   然而此刻,魁都修士个个不济,纷纷被这雪衣剑修搞掉。反倒是宁子虚,一剑就稳住了局面。   再者传闻中仙人之境的少主希光,不也是作壁上观,并没有什么用处。   魁都弟子也个个不满,内心暗骂宁子虚关键时候抢人头。陆华拼着受伤,以伤换伤,关键时候宁子虚却跳出来杀敌。这位宁仙首,当真也是摘得好果子吃啊。   再者希光本来身躯就已然染疾,并不怎么样好。今日为了救人,希光已然拔了两次天狂剑。   希家少主,自然也需要修养,不屑抢人头。   陆华却无瑕思索这么些粉粉黑黑,他稍稍调息,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不可大意,此魔身躯修复力可谓异于常人,不可不防!”   宁子虚故意做出了一副天真蠢钝的样子,十分矜持的刻意蠢逼样说道:“陆灵主不必担心,此人心脏已然碎去,还能如何?”   一副我很相信自己,领导权威不容易质疑的样儿。   当然宁子虚并没有这样子的蠢,他当然亦是故意为之。自己手中这个刺客,究竟有多少的能量,宁子虚也十分清楚。   这个雪衣剑修,也许并没有踏入什么仙人之境,可是却有一种很特别的能力。那就是他无论受多重的伤,也是都能自行愈合,而且愈合速度极快。这样子的特质,使得这个刺客在战斗之中也是近乎无敌!   宁子虚是个工于心计的人,众目睽睽之下,如何杀司无意灭口,又让这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这一切的一切,在宁子虚脑海里盘算了许多遍。那么,他就要创造一个绝佳的刺杀机会!   他将雪衣剑修甩出,此刻雪衣剑修离司无意也不过丈余,魁都大修皆放松了警惕。挡在司无意和雪衣剑修跟前的,也不过是些炮灰般的结丹期弟子。   如此种种,正如他心意,顺他算计!   宁子虚话语未落,只见地上刺客忽而已然再次起身,仿佛印证陆华的判断,其生命力极强悍!   这使得宁子虚一颗心也是不觉提到了嗓子眼,和许多次异样,这一次,他这位玄府仙首又要再一次安然无恙了。   然而这个时候,偏生一道明锐的剑光,亦是如此的掠来。   本来安静的站在一边的希光,在场面即将失控时候,忽而就这样子的掠出。   他就像是一个安静的守护者,平时沉默而缺乏存在感,并不争抢什么风头。可关键时候,希光就会挺身而出,将这些邪魔尽数除之。   而这样子的男子,总是很容易给予别人一种安全感。   这时今日,天狂剑第三次出鞘。   陆华观之,心里忽而不免有些叹息。天狂剑出,这刺客再多邪异,自然也是不惧。只不过事到如今,希光这残血之躯,只怕也是会再创伤痕。   滔滔剑气,如此掠出,如此席卷而来,仿佛一道格外瑰丽的长虹。   而这般令人惊艳的剑光,也是人族修士多年未曾见过的奇景。上一位踏足此境的,还是人族剑圣洛雪枫。只不过这位大修,自打道魔大战之后,便已然是销声匿迹,再未见什么踪影。甚至有人猜测,这位人族第一强者已然殒身,尸骨化为天地间,九州再寻不得他半点剑意。   今日这般剑光再临,终究还是衬托得宁子虚什么也不是。   那雪衣剑修亦被没入这样子的光华之中,被滔滔剑光吞噬。乃至于他之身躯,就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就这样儿轻轻的飞舞而落。当他落在了地上之时,浑身上下添了许多道剑气。这样子的剑气,不断的撕裂加深对方的伤,宛如活物一般,迅速在对方身躯之中蔓延破坏。纵然对方有不断修复身躯的异能,然而他的身躯又被这样子的剑气不断撕裂再创。   这个世界的剑气,本来就可以是长期存活的。就如陆华身躯之中,当年六梵天主轻轻一点留下的剑气,犹自是属于陆华的顽疾,纵然是过去了千年,也是未必治疗得好。   如今这雪衣剑修,显然也是被此等类似手段折磨。那些灌入他身躯之中剑气,如此蔓延张狂,似要生生吞噬对方。当然在场修士,亦无人对他进行什么同情。此人身躯既然是如此奇异,那么以此毁之,本来也是顺理成章。   若不如此相待,那么这个雪衣剑修,也许就会再一次行凶。   宁子虚手中铃铛轻轻一颤,蓦然化为千万片的碎片。此铃和雪衣剑修颅内三枚粗针遥遥联系,能控其行为。如今此铃已碎,宁子虚便再无掣肘之举。此人本来便是宁子虚一件十分有用的棋子,然而这枚棋子,如今却也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废了去。   再废一臂,宁子虚的心尖儿不觉微微一颤,只觉得本来死死攥紧在手中之物,如流沙一般飞快的从指缝流逝。   此铃已碎,锅当然是希光的。希光剑气纵横,注入雪衣剑修身躯之中,不断损伤对方身躯。此铃本与雪衣剑修遥遥呼应,受此感应,竟而因此而碎。   这就是仙人之境!   希光宛若真正仙人,高高在上,如雪如雾。   伴随一连串清越剑吟,希光已然还剑入鞘,长刃轻巧藏于鞘中。   宁子虚和在场修士保持情绪上的一致性,面颊流转几分欣喜解恨之色。然而他的心,也是凉到底。   偏生在宁子虚心情最不好的时候,耳边却想起一道悦耳的女子嗓音:“此魔虽然杀之不死,想来也不过用了什么邪法异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会当真杀不死的。将他抬去魁都,好好的研究一番,必定能研制出杀他之法。”   楚婉滢说出来的话,总是最不入耳的。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向着宁子虚内心践踏。   她快言快语,已然顺势给这位雪衣剑修盖了魁都的章戳。   只不过此人既然是希光所制,那么旁人也没什么言语的余地。   方才这雪衣剑修威势,众人皆见。连玄府仙首,魁都灵主,联手也拦他不住。这般绝世凶徒,纵然被希光制服,旁人也是不敢接近。   然后此刻一道婀娜的身影,却已然到了对方跟前。   楚婉滢凝视眼前身影,瞳孔深处,流转一缕凉意。这个雪衣剑修,便是当初的刺客。楚婉滢梦里面,总是梦见当日种种。那诛心一剑,伴随而来便是裂魂之疼。只不过她是个心性坚毅的人,此刻她已然能冷静以待,甚至察觉到此事一桩十分可疑之处。   地上的雪衣剑修身躯轻轻颤抖,似乎每一寸肌肤皆在挣扎。他一双诡异的白瞳,似乎泛起了一层奇异的战意,不到最后也绝不会罢休。若不是希光剑气连绵不绝在他身躯中流转,也许他已然化为杀人的武器。   他就像是蓄势待发的火山,稍稍给予一点机会,就能爆发出令人震撼的炽热,充满了可怕的危险。然而此时此刻,楚婉滢却轻轻在他身侧跪坐下来,探出了自己的手掌。   宁子虚如坠冰窖,他眼睁睁的瞧着,楚婉滢伸手取出对方颅内金针。   待众人窥见楚婉滢手指间闪烁的点点金光,皆不觉流露出震惊之色。   此等凶物,没想到居然是别人的活傀儡。更有人不觉联想篇幅,此刻魁都将这只凶残生物回收,莫非有利用之意?   若他是个人族修士,自然也骇然听闻,法理不容。可此等魔物,若魁都不要脸,也不是不可能。   听闻这楚灵主身躯孱弱,莫不是打着这样子的主意?   楚婉滢可不知晓旁人的心思,她取出了手帕,将这取出来的三枚金针轻轻包起来,准备以后再做研究。   而这三枚金针去除之后,那雪衣剑修忽而失去了全部的戾气。   他一下子沉静下来,由愤怒的火,化为了沉静的水。那一双白瞳,仿佛也没那般空洞,似稍具神采。   楚婉滢:“你这些年被人操纵杀人,究竟是谁的命令。你如此受制于人,想来也不会是心甘情愿。”   千年之前,又是谁让你杀了“我”。   这个秘密,其实楚婉滢的心尖儿也是隐隐有几分端倪。她心里其实十分愤怒,更恨透了原书中的女主视角。原书里,在楚玉薇眼中,楚婉滢是爱宁子虚入骨故而甘愿挡剑,而当年之事也不过是一场意外。   可她终究还是被原书套路了。   不是意外,那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若然人族和魔族签订了和平协议,那么宁子虚还有什么机会报仇呢?他自然需要一个契机,让这桩仇恨继续,这场战争继续。至于因为这样子,要死多少人,宁子虚本来也是不会在乎的。   那么这桩事情,自然也是要有一个最好的契机。那么当时风头正盛,人缘颇佳的东海公主楚婉滢,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刺客,此刻行刺司无意,不就是为了替宁子虚遮掩那桩丑陋的阴谋。   宁子虚心中一凉,下意识攥紧了手掌,一缕痛楚就这样子的传来。   如若让此人吐露只言片语,他这位玄府仙首,便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宁子虚也没那般容易认命。他心念转动,对方只是区区魔人,任何言辞,也不过是诋毁侮辱。   魔人狡诈,说出什么样话,也不足采信。   那雪衣剑修却并未吐露半个字,容色怔怔,亦不知晓在思索什么。他双瞳虽然已然不似之前那般无神,却仿佛有着某种恍惚。   楚婉滢的倩影,这样子映入对方瞳孔。这个女人,是千年前雪衣剑修要击杀的目标,对方怔怔了盯住楚婉滢,好半天,唇瓣动动:“杀,杀了楚婉滢。”   那样子的嗓音,透入了楚婉滢的耳中,蓦然间一股子的疼痛,又如此卷来。   楚婉滢强自忍耐这样子的痛楚,缓缓站起身,轻轻的拍去了膝上的尘土。   这个人,也问不出什么。若不是对方惊人的恢复力,也许就此杀了他,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怎的,楚婉滢触及那双瞳孔,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之意。   也许,是因为上一任楚婉滢,终究是死在了这个雪衣剑修的手中。   宁子虚心头稍松,却犹自绷紧了身躯。   他咬紧了牙关,瞧着魁都修士摒弃惊惧,将雪衣剑修压下去。魁都颇多手段,也许说不准能审出些什么。   当然如今这些,并不是当务之急。   楚婉滢没有停止一刻搞事情,她已然轻轻的仰起头,脆生生的说道:“司无意,事到如今,你已然成为弃子。你出阴山,又是为了什么?”   旁人以为,楚婉滢口中所言,乃是魔人对司无意的舍弃。唯独宁子虚心中有数,此女这般言语,乃是示意司无意,刺客分明是自己招来的。   楚婉滢,很有可能知晓自己的秘密。   当年百里聂潜伏阴山,十分得司无意信任。司无意虽未明言,可就算只字片语,只怕百里聂也已然猜测到了这桩秘密。而魁都那些修士,居然又将自己前妻和百里聂关在一起。   宁子虚接二连三遇危,不免焦头烂额。   事到如今,以宁子虚的心智,也不免心乱如麻。尤其是此刻,他并没有去看司无意面上的表情。   像他这样子的人,纵然狠得下心肠,却有点儿无法去瞧对方脸上失望愤恨之色。   司无意毕竟很对得住他,对他这个少主也没得说。   他能喜欢楚玉薇,说明宁子虚也终究是有感情的。可在宁子虚的人生中,他从来没有将一件东西,放得比自己更重要。   司无意忠诚耿耿,又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他视死如归,其实根本不会出卖自己。可就算这样子,宁子虚还是没有什么安全感,宁可派遣刺客,杀了司无意才安心。   当然此时此刻,司无意既然没有死成,那他又会怎么想?   楚婉滢问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在场人族修士皆想知晓的事情。   魔人如此凶残,固然十分可恨。可他们多年未出阴山,为何忽而便有如此兴致,这其中又可曾有什么因由?   司无意却沉默无语,一个字也没有说。   希光轻轻咳嗽了两声,方才缓缓说道:“司无意,你虽是阴山魔灵,然而你的修为和气概,也总归是让人佩服的。魁都诸多手段,审问人心,可用在你身上,怕也是问不出什么。故而我等,从未想过让你去魁都受刑。只不过如此种种,无论是谁安派,已然将你视为弃子。一个人忠诚,虽然是好事,可是也要瞧着忠诚是谁。或者说,那个人,并不相信你的忠诚。”   在场人族修士,虽然个个将魔人恨之入骨,可是修士界崇尚力量。司无意实力惊人,希光夸奖几句,也不存在是什么过错。   只不过希光言下之意,却也是不免令人觉得惊悚。   司无意已然是阴山魔灵之首,如今阴山已无魔主,那么这位魔灵之首,又听命于谁呢?   此时此刻,这番言语,却也不免让宁子虚心惊。   他总是出卖别人,却容忍不了别人出卖他。人这种生物,本来也是双标和自私的。他想起小时候,和司无意一起逃亡。司无意受的最重的伤,便是以身替他当剑。那一次,司无意险些没有挺过来。然后从小到大,司无意都是他的魔奴,一直为了他舍生忘死。   现在也一样,对不对?司无意,不会出卖他的。   好半天,司无意并没有说话。   这个可怖的魔人,仿佛化为一尊石像,会沉默到天荒地老。一时众人微微恍惚,觉得他似乎永远不会说话。   没想到,司无意终于缓缓开口:“忠诚这种东西,你若愿意相信,那它便有。如不愿意相信,自然也就没有。愿意相信的人,是因为相信能让他,让他自己觉得好过一些。”   他的嗓音干涩,作为一个素来沉默寡言的人而言,音色自然并不好听。   司无意这样子的话,自然说给宁子虚听的。   只不过他说这样子的话儿时候,都没有看宁子虚一眼。   宁子虚稍有羞愧,可此刻内心最真切感觉,便是自己又一次安全。   纵然司无意是个魔人,可如若他此刻指证,其实许多人也是会相信。好在,无论如何,司无意毕竟没有出卖他。   希光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也不必再逼问折辱于你。宁仙首,此魔罪大恶极,又戕害了玄府前任仙首,魁都不便代之。他之头颅,也该如今玄府之首斩之。”   旁人觉得希光温和而熨帖,更考虑到玄府弟子的心情。   然而宁子虚却如梦初醒,好似他这样子残忍的人,终究有些事情觉得受不了。   他心头滴血,却一点没流露出难受的样子,而是面露热切,轻轻的点头。   希光轻轻欠身,让到了一边。   众目睽睽之下,宁子虚不便推拒,也没任何借口推拒。   上一任仙首死在了这个魔头手里,那么这一任仙首,就该将此魔斩于流霜剑下。   其实他早就狠下心肠,决意除掉司无意灭口。可那不一样,之前的杀意只是一桩阴谋,既不必亲自动手,也没有酝酿什么感情。更不必提,片刻之前司无意还说出如此动情的忠诚话语。片刻之前的谋杀时,他都还没启动回忆杀,没来得及回味那些个小时候的事情,更没有大起大落的心情。   如今司无意已然证明,他确实是忠心耿耿,没有一点点对不住宁子虚。   可是现在,宁子虚却为了自己的权位,决意将他牺牲,乃至于要亲手杀之。   他轻轻拔了出流霜剑,剑身如水,就如一面镜子,这样儿的映出一张凶狠卑劣的面容。他人前是玄府高洁的仙首,却倒影出一道卑鄙小人的身影。   然后宁子虚一剑,就断其首级,干脆利落。   这个时候,司无意神魂未灭,犹自怔怔的看着宁子虚。   宁子虚自然不能和他说一个字,也不能有什么交流。只不过他私练通心镜这门功法,为的就是习惯性的窥人私隐。   此时此刻,他运转功法,抽出一缕司无意此刻的意识。   “你说要复兴魔人,使得魔出阴山,是否真心?”   毕竟司无意为了宁子虚的“卧底”,杀了那么多的人。   这忽而让宁子虚浮起了一层可笑,这样子的,借口,其实他都没想到司无意居然还能信这么多年。   他早就回不去了,也已然回不去了。   他忽而觉得,自己好似有些过分。   骗了老实人这么久,如今司无意身首分离,徒留神魂。好像他那样子的人,忽而也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   这么多年来,宁子虚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每一份神态都是虚伪。   他以通心境法术,独独对司无意心里面送了一句实在话:“我骗你的。”   这些年来,他所说的,实在是个大谎言。当个人族仙首不香吗,位高权重,还能顺便撩拨点小女修。为什么要跑去阴山,当什么魔人头头,去那种恶劣环境下吃土,喊着口号费力打九州。现在九州的修士,都要恭恭敬敬,称呼他一声宁仙首。   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去当魔?   这个答案,对于司无意而言,也许并不是那么意外。   说到底,最能骗人的谎言,无非是愿意相信的谎言,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两行滚热的血泪,就顺着魔人眼眶如此淌落。   宁子虚再补一剑,将他眉心一点,将其神魂皆碎。 第047章   距玄府千里之外,一道婀娜身影匆匆急行,面色蕴含了惶急。   女修一身翠色衣衫,本来亦是清灵秀美之辈,此刻却也甚是狼狈。   她急行途中,一处村落映入其眼眶,不免透露出几分犹豫之色。村中一枚巨剑标志如此耸立,约莫三十丈高,从下仰视,可谓是高耸入云端。此等村落,自然并非普通人居所,而是专门锻造法器的炼器师聚集之地。   这样子的村庄,通常建立于金地脉兵戈之气浓郁之处。   如此,借助地下的兵戈之气,更易铸造出上品法器。   炼器师能锻造的法器也有许多种,比如刀、鞭,乃至于女修喜爱的莲花、绫带。不过中州之地,他们锻造最多的,就是剑。   剑,乃百兵之首,是最风流,也是最神秘之物。   中州的人族修士多佩剑,故而这里最大的门派组织便唤为万剑盟。门下修士客卿,皆个个佩剑,以剑为本命法器。故而这样子的炼器师聚集的村落,以竖立巨剑为标志,并且以剑为傲。   华翠羽凝视眼前的村落,几番犹豫,终究添了几分不忍。   眼前的村落,还十分平静,一派安乐。可是这样子的安乐祥和,怕也是很快被打破。   她终于放缓了自己的速度,那片红色的绫罗轻轻的飞舞于这个村落上空,像是一朵风姿招展的红云。   华翠羽化出一枚铃铛,轻轻一摇,一股妙曼乐音顿时也是充盈了整个村落,引起了这些修士的注意。   “诸位快逃,如今那金地脉爆发,尔等村庄正出于地脉金气凝聚之处,正是危险万分。”   那些修士听了华翠羽的话,一个个却不觉流淌了不以为然之色。   华翠羽虽然疾言厉色,可这些话儿也不过是老生常谈了。   近些年,万剑盟中,总是有人争执,说什么金地脉未加封印,任由兵戈之气外泄,有一日终究不能加以控制。如此争执起来,终究没有什么结果。   说到底,五道地脉固然蕴含了危险,可这其中也蕴含了巨大的能量。   否则当初玄府,为什么要建立于火地脉上呢?正因为火地脉泄露出的巨大的能源,方才使得这个山上修士能够修行更快。   至于金地脉,正是靠着这些金地脉泄露的兵戈之气,方才使得这些炼器师能出产许多优秀的作品。   乃至于,许多炼器师认,若无金地脉加持,炼制出的法器是没有灵魂的。   而且如今,提出封印金地脉建议的,乃是如今的盟主夫人白云娇。众所周知,这位盟主夫人最大的爱好乃是吃醋,和炼器没什么关系。甚至于,她使的都不是剑。   这样子一个不懂炼器,对于炼器没有丝毫热爱的女人,又怎会懂得炼器师的灵魂。   眼前这个华翠羽,便是白云娇提拔的客卿之一。近些年来,白云娇广布恩泽,有不少女修被盟主夫人捧上了九品客卿的位置。   万剑盟中的九品客卿虽然是很珍贵,然而若是让白云娇一手捧起来的,不免也是失色不少。其中好几位女修,名声还不怎么好。   华翠羽在白云娇麾下,算是名声不错的了。   故而村中的炼器师,也不过是给她投了几个白眼,已然是对她优待。   华翠羽心急如焚,嗓音又快又急:“此事已然不是,不是盟中商议未决大加争执。而是,金地脉确实已然爆发,危险之极。大家快快随我,御器离开。”   然而她的焦急,也是没有感染到下面的炼器师。   乃至于,大家开始冷嘲热讽,对华翠羽开起了嘲讽。   “盟主夫人诸般手段,胆子也是未免太小了。”   “华客卿,你这一句话,好威风啊。我等若是顺了,岂不是成为笑话。”   “非是我等不敬重盟主夫人,只不过移村此等大事,还是要顺了盟主的意思办。我等小小炼器师,可不敢掺和万剑盟内斗。”   “所谓,顺了哥情失嫂意。”   当然华翠羽的话,也已然惹得一些人生出焦虑,面颊透出了几分不安之色。   只不过人都是从众的,伴随身边村民那些讥讽言语,他们面色渐渐也平缓下来。   仿佛,有些事情只要不相信,就是没有发生。   而华翠羽也顿时一咬牙,再不理睬,驱使红绫而行。   待她离去之后,有人终究也是有几分迟疑:“莫非金地脉,真有几分不适?”   一旁立马有人不屑一顾:“怕什么,不过是个盟主夫人跟前侍候的,十分会糊弄人。这等女子,无非也是大惊小怪,摆出一副极威风的样子。”   “倘若,当真出事,万剑盟自然也会有金印使,前来通禀。”   有人还科普起万剑盟的官方渠道起来。   大家议论一番后,内心也渐渐的安稳下来,觉得言之有理。   他们这些炼器师,世代居于此地。因为炼器师并非走修行正统,一心炼器,通常也无法结丹,活个两三百年也便死了。故而,子承父业,世世代代居于金气凝聚之处。   对于居住的村落,他们也是有着难以言喻的感情。   纵然当真万剑盟的金印使到来,他们亦是要收拾家当,千劝万劝,作一番心理辅导才会挥泪撒别。   谁也不会因为华翠羽一句话,就立刻便走。   有人隐隐觉得不对,已然准备着,要不讯册上问问相熟的修士?   然而一刻钟后,一股子奇异的,诡异的,邪恶的力量,顿时让整个村庄为之颤抖。   夹杂着一股子焦灼的,可怕的气息。   这些炼器师,形容炼制法器的金属,会觉得这些原材料是活的,且具有生命力的。   可那也不过是一种形容词——   此时此刻,村中所有的金属物,却当真已然“活了”。先是那些成品兵器,此刻一柄柄宝剑嗡嗡的震动,仿佛也是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命力,被什么无形之物所召唤一样,万剑齐鸣。   飞剑纵横间,已然有人惨死于剑下,被活生生就此钉死。   可这也不过是最初,很快那些剑,已然变得不像是剑。那些“剑”开始变得尖细,好像活物一样飞速流窜。它们好像变成了自己最初的样子,显得可怕又漠然。   村中那柄高约三十丈的巨剑,也已然彻底兵解,化为无数道活着的“剑”。   在这样子的巨大力量面前,所有的抵抗都是虚弱无力的。   这些炼器师的生命,也脆弱得宛如一张薄纸。   很快一具具村民的尸首,就被尖刺这般击穿,那一具具刺起的尸体,就像是一颗颗成熟的果树。   没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   远远逃开的华翠羽蓦然回首,泪水顺着面颊,滚滚淌落。   接下来的路,她再也没有去通知谁。因为这个时候,是没有用的。   她的红绫并非是攻击行法器,速度却是极快。   直到,玄府巍峨的山门,已然出现在她面前。   待她示出万剑盟弟子身份时,正巧遇见一代大魔司无意的殒身。   宁子虚的流霜剑,尚自沾染了一片血污,闪速着冷冰冰的光芒。   然而华翠羽已然无瑕留意别的,她已然是凑过身,万分急切说道:“万剑盟客卿华翠羽,见过各位大修。事态紧急,金地脉已然爆发。已然有,有诸多炼器师殒身。”   她脸颊泪水未干,本来也是身心俱疲。话语未落,华翠羽终于也是支持不住,从那红绫上摔倒。   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是力竭如斯。   她掉的位置确实不怎么好,下面正对着百里聂。出于对大魔头的基本尊重,魁都弟子皆有默契离他有点距离。   而百里聂呢,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眼瞧着天上砸下来一个美人,他自觉自愿,退后一步,好让对方能刚刚好栽倒在地上。眼瞧华翠羽要摔个正着时候,楚婉滢鞭子掠来,轻柔将她卷住,安安稳稳的放在了地上。   幸好楚婉滢包里面还有余粮,给华翠羽塞了几颗丹药回血。   她抬头瞧着百里聂,忍不住想要呵呵。百里聂却也是不觉轻轻一叹息:“我也是怕玷污了她,谁要是让我碰碰,她就不清白了。谁让我,是大魔头呢,手臂被我一碰,那也是需要斩断手臂以示清白的。”   可楚婉滢一颗心,却不觉沉了沉。火本克金,说不定正因为玄府镇压火地脉,故而方才五行失,衡让金地脉因而失控。若然金地脉当真失控,那么此刻玄府借助百里聂的血,封印火地脉,会让金地脉更加失控。   然而七百年的火地脉爆发之气将至,又不得不借助百里聂的凤凰之血。   那么暂时,也不能将百里聂送回魁都。   本来这个大魔头只是一日游,现在看来也是不成了。   华翠羽却也是禁不住崩溃大哭,泪水顺着面颊一颗颗的滴落,悲声厉数自己见到的种种惨烈之事。   她情绪已然失控,取出一名小小传讯球了后,就此晕倒。   阳光明润,却使得楚婉滢的心尖,不由自主的升起了几分的寒意。   她忽而有一个古怪的念头,如若金地脉也是在百里聂的算计之中呢?这般想着,楚婉滢也觉得自己未免太将百里聂神化了,故而压下了这种不大符合逻辑的猜测。   一个人如若太神化自己的对手,却也是不免会判断出错。   宁子虚面色微冷,手抖长剑,剑锋之中一抹霜雪就此涌动而出,将上面的血污清理得干干净净。   一瞬间,他又是那个冷静无比的玄府仙首,一双眸子涟涟生辉,不知晓在算计什么。   本来几位魁都灵主也该疗伤歇息,骤得此讯,却也已然顾不得。   诸位大修,皆踏入了凌天阁。此乃人族修士最高议事之所,开启时候却也是并不多。可以说伴随华翠羽的悲情报讯,此事已然踏入紧急状态。事关人族修士存亡,之前司无意造成的震撼,已然是无人去细细品味。   楚婉滢一踏入凌天阁,里面自动感应人数,给楚婉滢升起了一朵小莲花座椅,悬浮在空中。   众人围绕一个巨大透明的圆盘,如此议事。   此刻那枚小小的传讯球已然展开,华翠羽所言不虚,果真是万剑盟夫人白云娇求救。   言下之意,便是引来火地脉之气,与金地脉彼此感应,消弭此祸。与此同时,玄府派出修士,遏制兵戈之气再蔓延,并且拯救万剑盟那些炼器师。   玄府十二府中,天工府专司炼器,天工府府主闵焕算是其中专业人员。故而首先,便是由他发言,提出专业性的意见:“金地脉之事,我等天工府已然观测多年,并且早向万剑盟提出警告,早日封印金地脉。只可惜,万剑盟重颇多反对之声,只怕盟主也是有所疑窦,乃至于不能早日决断,造成今日之祸。”   言及与此,他面颊之上,也是不觉透出了不满之色。   楚婉滢想,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万剑盟私心作祟而已。   万剑盟历史悠远,曾经是九州第一大剑宗,可惜后来崛起的玄府魁都,却代替其成为人族修士的领袖。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万剑盟犹自有着浓厚底蕴。   天下剑士,还是有许多投向万剑盟。天下神兵,大半出于万剑盟的炼器师。   所以万剑盟怎肯浪费自己的仅存优势,封印金地脉?   一来而去,终究也是出了事。   玄府剑府府主燕离人也没什么好脸色:“我提醒诸位一句,事到如今,我等所收到的,也不过是万剑盟夫人白云娇的口讯。盟主夫人毕竟是盟主夫人,而不是所谓的盟主。若万剑盟有意求助玄府,为何迟迟不见盟主万雨笙的口讯。”   任灵芙冷冰冰说道:“燕府主言下之意,只要万剑盟一日未有讯息,我等一日不可动作。只怕这金地脉,却不大会分辨万剑盟还是玄府。”   燕离人亦是冷笑:“为何万剑盟不曾讯册传讯,告知仙首。反而,要一女修匆匆赶来,如此报讯。万剑盟的讯册之上,竟没一句提及金地脉爆发之事。若不是这盟主夫人撒下这泼天大谎,就是万剑盟已然严控讯册,绝不允有人议论此事。由此可见,万剑盟便是如此不识好歹,并不愿意外人插手。”   希光望向了天工府府主闵焕:“闵府主,若暂且不考虑种种其他,单单考虑解决此祸,不知应当如何解决?”   此刻希光声势如虹,加之言语清雅,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仪。   他就像是垂怜世间的神佛,有着悲悯世人的慈心,以及无可抵御的威严。   有些话儿,闵焕本来是有些迟疑的。   可在希光这样子的奇异影响力,使得他心中一乱。再者,此事本来就兹事体大,涉及整个人族修士。   闵焕叹了口气:“这其中自然也是有诸多为难之处。”   希光温和说道:“先不必理会这些为难之处,无妨说说。”   这使得宁子虚内心奇异的嫉妒和恼意,就这样子弥漫。   他才是玄府仙首,可是如今,这种种谈话的节奏,却由着希光掌控。而玄府的府主,似也被一位魁都修士所影响。   宁子虚,从来也不是什么以大事为先的人。   “首先,火地脉不可立即封印。然而若任由其发展,又可能会让其冲破凤凰一族的法阵,导致火地脉也不可控制。故而,应当先行启动部分法阵,控制火地脉威能。然后,待此事解决,再将之彻底封印。故而,百里聂暂时也不能回去魁都。毕竟火地脉稍有变化,也是无可预料的。”   此语一处,封不云已然面露愤色:“绝对不行,这个魔头本来也是危险之极。” 第048章   魁都众人,包括楚婉滢在内,皆对这桩提议嫌弃脸。   闵焕早知如此,若不是希光开口,他也不会如此言语。   封不云更是格外愤怒,不觉冷锐言语:“放走一个百里聂,也不比金地脉更加危险。”   闵焕叹了口气:“这只是其中一桩为难之事。再来,便去取出玄府地下,火地脉之精元。以特制器具盛放,当然这特制器具是何材质,还需要我细细思索,如今心里也是没有数。然后携带这火之精元,前去金地脉所在的千机之渊,深入金地脉核心之地——”   他提及这天机之渊,在场大修皆是面色一变。   天机之渊,虽被称为魔渊,可实则和魔人也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那处乃是人魔修士皆不敢靠近的死地,任是你法力滔天,可是入之即没,再也脱不了身。   此渊乃是金地脉核心之地,本便有着浓浓的兵戈之气,且因为金地脉巨大的能量影响,空间是伴随时间流逝不断变幻的。   而且,历代万剑盟中炼器师,还有有一桩作死的传统。   那就是这些天才炼器师,感应到自己将死时候,会在渊口开启空间,花上近百年光景,修建一处机关之室。而这机关之室之中,内蓄自己生平得意作品。伴随时间流逝,这个机关之室就会慢慢吞咽进魔渊深处,从浅层沉没向内部空间。   正因为这地儿千变万化,故而被称为天机之渊。   你要走到魔渊深处,靠近金地脉核心,就得面对人族修士历代炼器师的心血结晶。就跟你抽卡一样,从一个机关之室跳入另外一个。   要知晓,万剑盟炼器师,可都以能在天机之渊留下自己作品为荣。他们感应到岁月将尽,似乎总想死后留下点儿什么。因此世间炼器师,修一处机关之室沉入魔渊,竟似成为了他们的执念。就如大象埋骨,有点儿给这个世界留下点儿什么的意思。   如此诡异复杂的环境,确实也是凶险之极。   楚婉滢已然觉得这个地名很是耳熟,也不觉记起来这个地方和自己的关系。   她耳边则听到闵焕缓缓说道:“这千机之渊,凝结了历代炼器师的心血。当然,这其中也有无数的宝物。故而总会有许多修士,前去魔渊试试运气。他们是死是活,也是没有人知晓,毕竟,也是见不到他们尸首。修士岁寿绵长,也许如今这魔渊之中,尚有活人挣扎。而踏入魔渊修士虽多,可顺利脱身的修士,也只有两位。”   “千年前道魔大战,东海公主和那六梵天主共坠此地,消失三十三天。之后,二人杀出千机之渊,再现人间。”   众人的目光,顿时凝聚在如今的楚婉滢身上。   楚婉滢: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说我身子根本还没恢复。   众人目光从楚婉滢身上移开,也是不觉感慨万千。   闵焕所言,桩桩件件,皆是难如登天。   闵焕:“之后,将火之精元,没入金地脉核心之处。如此,两处地脉彼此感应,息息相关,因而产生压制,以消兵戈之祸。当然如此辛苦,十分当真有用,因为从前从未有人试过,至多也只有四成机会。”   简而言之,这一切都是理论上,闵焕也没有什么把握。   不过显然在场大修,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大伙儿扯皮了一阵,说了一些没营养废话,最后投票决议。   和楚婉滢预料得差不多,大半修士,皆支持这个计划。   说到底,万剑盟虽有抵触,可玄府魁都,也不至于忌惮一个区区万剑盟。   这一届人族大修,也还算比较务实,就连封不云面色阴沉也没投反对票。   一个人踏上修士之途,那么修士心性乃至于性格,都会发生很大得改变。闵焕所言之策,固然是千难万难,乃至于纵然功成,也要赌运气。   然而身为大修,也许他们骨子里也已然有了一股子的赌性。毕竟修士除开自身的资质、努力,有时候也是需要那么一点儿机遇,乃至于扶摇直上,吊打其他人。所以能爬到这个位置的大修,皆有一种天命在己的自信感。   楚婉滢当然也是从善如流,顺应主流思想。   只不过她心里没那般乐观罢了。   当然搏一搏,也是必须的。   楚婉滢一双眸子,也似浮起了涟涟深邃。   那位报信的华翠羽,既被楚婉滢接住,如今正被北离岛弟子照顾。   楚婉滢前去探望时候,却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华翠羽伤势颇重,心神不宁,故而花府也送来药丹。而这送药之人,正是楚玉薇。   楚玉薇来玄府一段日子了,此刻她已然拜在了洛蕊仙子门下,已然换上了一身花府弟子的装束。   她一身素净衣衫,也十分衬楚玉薇的气质。   此刻楚玉薇眼眶微微红润,已然染上了怜悯慈悲之意,容色间也已然添了几分激动。   原来楚玉薇送药之际,恰逢华翠羽醒来。而华翠羽千里迢迢来送信,心神也正处于崩溃之极。   毕竟华翠羽沿途窥见若干人命,见识到了那累累鲜血,心中之震撼也是难以形容。   眼见那些炼器师,整村陨落,她何其不忍!   故而她稍稍苏醒,情绪已然十分激动,乃至于惊慌难安。   恰好楚玉薇送药前来,楚玉薇一向善良,也是对华翠羽百般安慰。而华翠羽悲苦之余,也希望有着一个倾诉的渠道。她不觉含泪哭诉,提及沿途见到的种种惨烈。而那样子的惨烈,令楚玉薇也不觉触目惊心!   楚玉薇那一颗心,也为之震动,乃至于因而生出了悲伤。   楚玉薇也眼眶发涩,流淌一滴滴的泪水。   她已然代入了华翠羽,甚至禁不住向北离岛弟子质问:“如今你们这些魁都弟子,难道不准备做些什么吗?”   楚玉薇内心酸酸涩涩,心想楚婉滢既然身居高位,怎么不做一些有用的事情?   她俨然已经和华翠羽成为了命运共同体,乃至共情得有些情绪失控。   山秀、青鸾皆受损颇重,血色衣衫未换,一直照拂华翠羽。当然她们听到了楚玉薇言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而楚玉薇已然代入那些无辜惨死的炼器师,心绪不觉甚是急切,胸口也禁不住微微起伏。   楚婉滢归来时候,气氛正有些微妙。   楚玉薇瞧见了楚婉滢,也不觉下意识咬紧了唇瓣。   楚婉滢见到了这位原女主,却并没有什么生气感觉。说到底,对方也不过是一枚无足轻重的小卒子,无论是原书还是如今,她其实都没有什么真正影响全局的力量。   “回去告诉仙子,今日多谢她赠药了。”   楚婉滢也没打算和她说什么,打发她走。   楚玉薇轻轻的说道:“师尊一向皆是,菩萨心肠。”   她将师尊二字咬得极重,也许楚玉薇自己都没有留意到。毕竟如今,她的师尊也换了人了。   楚婉滢也不过轻轻嗯了一声,她眉头轻拢,还有许多话想要问华翠羽。   楚玉薇来之前,本来内心假设了许多事情,事先替自己委屈上了。可是没想到,楚婉滢也并没什么为难。   此时此刻,她本应该松一口气,就此离开。然而不知怎的,她双腿好似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   楚玉薇告诉自己,她是担心华翠羽。   华翠羽宛如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将楚婉滢手臂抓住,双目闪闪发光。   “楚灵主,多谢你救我了,如今,如今玄府与魁都意见如何?”   楚婉滢和煦说道:“你放心吧,此事,无论是玄府和魁都,皆不会不管。却不知盟主夫人,如今有何打算。”   华翠羽闻弦知其雅意:“夫人自然是全力支持,我知她心意,夫人对玄府魁都敬仰之心,那可是一片赤诚。”   她最初惊惧过后,毕竟是白云娇所器重女修,说话也颇有条理,已然将这次兵戈之祸娓娓道来。因为有求于人,华翠羽还时不时小心翼翼夹杂了几句讨好之词。   事关万剑盟修士生死,华翠羽自然盼能打动这位楚灵主,为万剑盟多争取一些。又或者,在自己博得了对方同情之后,能得到一些玄府魁都高层修士的真实心意。   也因为如此,华翠羽也不觉凝神关注,且将全部的注意力皆放在了楚婉滢身上。自然,她也无瑕留意到之前对她百般安慰的楚玉薇。   华翠羽是个优秀的下属,自然也会竭力为万剑盟争取更多资源。楚玉薇不过是是个底层弟子,华翠羽在这般要紧的关头,也无瑕和她结交。   然而,楚玉薇却忽而觉得有些刺痛。华翠羽不知道,她刺痛了楚玉薇。   楚玉薇退出了房间,默默无语。   熟悉的羞耻,浮上了她的心头。她转身之际,却见楚凌霜大步流星而来。   一时间,楚玉薇身躯一颤,百感交织,简直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楚凌霜瞧见她,也有些愕然,甚至还顿住脚步,叮嘱:“玉薇,你既已然离开无妄城,洛蕊仙子医术也是十分精妙。那便,好生学吧。”   一开始,楚凌霜是气愤,可毕竟花府也不是火坑。如此也好,楚玉薇留在无妄城,总是十分尴尬。他这几番叮嘱,也是出于旧日情分,也代表冰释前嫌。不过楚凌霜心中有事,也不能对于楚玉薇投射太多的关注。   他匆匆叮嘱了几句,便入内见楚婉滢。   楚玉薇原本还以为,师尊会气恼霸道的指责自己。因为楚凌霜一向说一不二,而她也温柔顺从。她本以为,一向温柔的女徒儿加以顶撞,师尊会动怒,乃至于怅然若失的。   然而没有,并没有,楚凌霜还是有一城之主的气度。   而她心里面,并不是开心。   这一刻,她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然不是无妄城弟子。   及回去花府,她发红的眼眶犹自有几分潮润之意,也使洛蕊仙子瞧在了眼里。   洛蕊仙子也不觉询问:“玉薇,莫非,无妄城为难你了?”   洛蕊仙子老大的不开心,毕竟自己已然送药示好。大劫在前,她也不想和友军关系紧张。这无妄城,未免也太傲气了。   楚玉薇也还不至于说谎,立刻摇头:“师尊,并非如此。其实楚灵主,还谢过花府,是我,是我自己不好。”   她嘴里说是自己不好,可是别人瞧来,就会觉得,她可能真受了什么脸色。   洛蕊仙子反而面色和缓下来:“罢了,师尊知晓,你也受了委屈。你本来是无妄城爱徒,投入我府中,人家不免有些想法。好在,他们明面上已然接收此事,当然,也会给你几分脸色看。不过今日他们既然谢过这个药,至少明面上不能说你不是,也大约不会再和花府计较。”   楚玉薇有些吃惊,洛蕊仙子口中,自己受些脸色也无所谓的。   她一颗心,忽而微微一沉。   洛蕊仙子如今,已然不生无妄城的气了?楚玉薇并不知晓,这些人族大修,身为一方之尊,是很少长久性生谁的气的。   她轻轻垂下头,掩住了自己幽润的面色。   洛蕊仙子此刻心事重重,并不知晓自己徒儿的想法。楚玉薇是个喜欢竭力博取别人好感的人,故而在洛蕊仙子眼里,这个徒儿一直很懂事。懂事到,自己应该不必再给她什么特别的心理辅导。   这时候仙首身边仙侍来禀,宁子虚似有不适,却也没什么大碍,洛蕊仙子便打发楚玉薇去瞧他。   楚玉薇垂眉顺目,应了一声是。   一股伤感失落,充盈在楚玉薇心头,乃至于她念及楚婉滢,也不觉泛起了一股子针扎似的疼意。   是因为贺兰青吗?也并非全是如此。   一开始她虽恨,然而楚玉薇其实知晓贺兰青是错的。再者,世上坚决的人虽多,这其中却不包括楚玉薇。   楚玉薇温婉多情,心意和想法也是随时改变的,也少了几分决绝之气。   如今呆在玄府,洛蕊仙子对她不错,可她却并不开心。至于为什么这样儿不开心,她也说不上来。   也许,因为洛蕊仙子对每个弟子都不错。而她内心之中,渴切盼望一丝特殊。至于需要所谓的特殊,其实她也并不是需要给予什么特别的好处。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特别的。   似楚玉薇,她虽然出身寒微,可当年一堆弟子中,却被无妄城高层一眼看中。因为她的天资,因为她的纯洁,故而成为了无妄城主唯一的亲传弟子。那么,她是特别的。   苏遮虽然纠缠不休,给予楚玉薇困扰,却也被楚玉薇所迷,印证了楚玉薇的魅力。凌婉是岛主之女,千金之躯,却也是对她流露出嫉妒的丑态。纵然凌婉百般为难,可也因为楚玉薇得了一桩她所稀罕的东西。乃至于,她赌气到了玄府,宁子虚也对她一见钟情,进而对她霸道纠缠,不依不饶。   她的人生之中,无奈也好,被人针对也好,她总是一个不一般的存在。   可是现在,现在她在玄府的日子,很是,很是平静。   洛蕊仙子善于御下,师姐妹们对她也是客客气气,没有了嫉妒,没有了那么多风波。而她,就跟其他的玄府弟子一样,那样子的普普通通。   这一切缘于楚婉滢的归来,伴随楚婉滢的归来,什么都变了。她在无妄城那么多年,现在无妄城却好似忘记了她。好似,从来没有一个人叫楚玉薇。   一股子的酸意,顿时涌上了楚玉薇的心头,使得楚玉薇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颗颗的落下。   那种干涩的,被世间遗忘的悲凉,夹杂对贺兰青的思念,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到达宁子虚居所时,楚玉薇已然恢复了平静,轻轻擦拭去面颊上泪水,竭力做出了一副坚强的样子。   然而当她推开了门,却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   只见一把匕首,狠狠的刺透了宁子虚的手掌,就这样子的钉在了桌上。宁子虚满脸尽数是冷酷之意,闪烁着屈辱和愤怒。   他的面颊之上,已然布满了泪水。   从亲手杀死了司无意,他一直将这股火憋在了心里。那么什么希家少主,魁都之光彩,一下子火遍了九州,抢了他的风头。之后万剑盟传讯,众人议事时候,宁子虚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陪衬。   这使得他不由自主的,做出了这样子自残的举动。   当然,这样子的习惯,亦是宁子虚早便具有的。小时候,在逃亡的过程之中,他族人被诛灭,故而在自己手臂上划开一道道伤口,发泄内心的痛苦。那时候司无意看着他自残举动,饱含了热泪。   这种具有表演欲的举动,使得宁子虚得到了想要的关注,并且从中获得了几分的愉悦。   此刻,这般血腥的举动,更成功攥取了楚玉薇的注意力。   那个一直想要逃开的小女修,就轻盈的掠到了宁子虚面前,按捺不住内心关心,泪水盈盈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宁子虚自然而然抽读了她的心意,那种真切的关心取悦了宁子虚。楚玉薇已然灵巧的封穴止血,拔出了透过手掌钉在了桌上的利刃。   她正要给宁子虚伤口上撒上了药粉裹伤,此刻这片手掌染血的手掌,却颤抖着握紧了楚玉薇的手掌。   “玉薇,你不要问,你可不可以,无条件相信我,支持我。”   宁子虚抬头,面颊透出了痛楚,仿佛只要楚玉薇摇摇头,他就失去了整个世界。   他苦涩的微笑:“纵然我不能给予你什么,可是,我的心里面,只剩下你了。”   一股子奇异的战栗,顿时也是涌上了楚玉薇的心头。说到底,这样子病态的,极致感情,本身也是具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更不必说,宁子虚还将气氛渲染得很到位。   楚玉薇总是将理智,让位于情感的。   贺兰青的事情,她虽然生了宁子虚的气,终究还是原谅了他。   她也绝不会承认,如果没有宁子虚,没有这么一场战栗的阴暗的恋爱,她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玄府弟子,平庸到极致。   这一日天色渐晚,楚婉滢也和诸位大修,齐齐到玄府之下,窥视火地脉。   夜来玉兔升,炎日下,也能稍遏火地脉的威力。   此刻玄府之中,只有希光踏入了仙人之境,亦只能由他,试图取那火之精元。   上一次楚婉滢因为修为不足,无法抵御火地脉的炎气,险些失态。还是楚凌霜以真气感应相护,使得楚婉滢不至于被炎气所侵蚀。   当然楚婉滢是个善于吸取教训的人,这一次她已然早有准备,备下一枚寒冰玉蟾。   她将这枚寒冰玉蟾扣入了掌心之中,便已然觉得缕缕凉意如此传来,   如此一来,纵然靠近火地脉一些,楚婉滢也不至于身子发虚。   正在此刻,她也窥见了希光缓缓而来。   他又换了一套衣衫,一身雪衣,衣角却绣了一枚小小的火焰花。那长袖轻拂,袖口露出了一道窄窄的红边儿。   看来希光身上衣衫至少套了两层,将自己包裹得十分严实。只不过就算这样,也无损其翩然之姿,丝毫没有臃肿之感,腰身犹自让束封束得细细的。   此刻他右手已然带上手套,掩饰住手掌上的漆黑之色。如今那片手掌所戴手套薄如蝉翼,却闪烁仿佛金属一般光泽,也不知晓是用什么神奇的材料制成。   他这样子的人,仿佛无论什么时候,皆不会流露半点狼狈。   如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完美。   楚婉滢心里想,可世上除了真正的神明,没有谁能做到完美,每个人都有缺点的,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当天她也不是对希光有什么意见,希光样样皆好,挑不出错处。自己又欠下了救命之恩,心下对之颇为感激。初见时候,希光已然给她留下非常美好的印象,之后每见一次,这种好感也是加深一份。   只不过有一桩事情,楚婉滢确实有些想不通透。   再者楚婉滢有点被害妄想症,又有宁子虚这种心理阴影在,故而对那种大仁大义,完美无缺的美男子,总有点儿应激性提防。   只不过怀疑和感激,对于楚婉滢而言,并不矛盾。   不得不说,好似希光这样子的人,走在人群之中,也是那样儿的光芒耀眼,总是不自禁的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   在此之前,世人皆赞,玄都仙首果真好风姿。   如今希光不止风姿颇美,而且已然踏足了仙人之境,那么他这样子的人,就好像是一颗明珠,如此灼灼而生辉。那么自然,他比宁子虚更加具有吸引力。   宁子虚显然也是意识到这一点,他仍然颇含嫉意,然而却化嫉妒为行动力。   这个世间,曾经也不乏许多比他厉害的修士,压在宁子虚的头顶。可比如六梵天主,比如前任仙首玄灵子,比如第一代楚婉滢,还有许多在他成长过程中比他强的人。   可是这么些人,不都已经被他战胜,任由他践踏,成为他的踏脚石。   现在,又出现一位希光,那又如何?就算没有司无意,宁子虚仍然轻车驾熟,有许许多多的手段。   宁子虚绝对是个心机深沉的可怕人物,他片刻间已然消化了所有的悲愤和沮丧,将杀死旧日忠仆的懊恼扔开了去。而他,已然放眼现在。比如,放眼眼前的希光。   比如这位希家少主已然身染疾病,故而方才久居地宫。此刻别人当他是神,无坚不摧,可也许对方已然重伤,已然身躯受损极重了呢?   今日,希光已然拔出了三次天狂剑,显然如今,也要第四次借助天狂剑。   一个人要做神明,那就绝对不能倒下,一定要一直强下去,连喘口气也不能。   这个别人眼中完美的男子,如若稍露怯弱之姿,就会破坏这样子的完美。   此时此刻,宁子虚甚至不吝啬称赞希光几句:“九州之地,只怕唯独少主之能,方才能取得这火之精元,解除中州金祸。若非如此,只怕九州修士与百姓,皆会化为飞灰。”   别人只道他这个仙首十分大方,宽和又气度,又真心佩服希光。   可谁又知晓,宁子虚乃是故意为之。一个人捧得越高,那就摔得越惨。哼,采取这火中精元,又气势容易之事?若不顺利,之后计划也不能展开,那么若是死了那么多人,自然便是算在希光头上。那么,都是希光无能。   到时候,别人纵不这么想,只需宁子虚稍稍引导一二,也自然会将洪水导向他希望得方向。   宁子虚那点弯弯道道,楚婉滢一下子都能想得清清楚楚。   希光却仿佛听不出这话里面其他味道,也不过轻轻点头,和声说道:“纵然拼尽一身之力,亦是希望成功。”   换做别人,也许会开脱几句,怕自己背不上这样子大的责任。   可是希光却仿佛没有感觉,反而尽数揽在了自己身上。又或许,他本来是个纯粹之人,不需要思索这么些弯弯道道。   楚婉滢心里叹了口气,心想他这样子的人,若不是世间最虚伪的人,就是圣父到极致的圣人。   希光此言一出,更让他作为一个人,因而在人群之中散发出神圣的光彩。   然而陆华和他最为亲近,面上不露,心里却担心。   而宁子虚也不相信,他早打探过这位希家少主,隐秘猜测他今日已然受创极重。   当然除开陆华和宁子虚,其实还有第三个人,对于希光的身体状况生出担心。   这个人,当然便是楚婉滢。   她没有陆华和希光的交情,也没有宁子虚的消息网络。   只不过,楚婉滢也是个善于观察的人。希光那一双瞳孔,原本一直是温和平静的。初见时候,那一双瞳色几乎和月色融为一体。   纵然在阳光下,希光眸中也是泛起了柔和的琉璃色。   只不过此刻,希光眼底却有一种锋锐的剑意,充盈的在其双眸流转,似凝而不散。一如之前他每次使出天狂剑,眼中所凝动的神采。   过分充盈的剑意,也许代表希光不能克制自己?   再者希光之前并没有戴手套,他虽然手染魔气,瞧着古怪。然而希光似也是个性子十分坦然的人,并没有刻意遮掩手臂上一些缺陷。如今带上这副手套,却反而显得十分奇怪。   此刻面前的法阵,若隐若现,闪烁灼热的火气。   闵焕善于制器,他这位府主已然想出了承装火之精元的器物。那是一枚石制的小瓶,不过巴掌大小,看着无尽古朴。此物乃是一块天外陨石,其本身特质也是十分奇怪,不带任何的杀伤力,却又能隔绝任何元素。故而此石虽然神妙却又鸡肋,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然而如今,这样子的特质,却也是正好可以用来盛火之精元。   希光携石瓶上前,已然悬空端坐在法阵之上,眉宇微凝。缕缕炽热火辉,让一向清寒如他,也是不觉得染上了一层炽热的艳色。   他的手掌,又再一次扣住了天狂之剑。   那样子令人惊艳的滔滔剑气,就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伴随阵法之中火热剑意,似乎这一次的剑光,也是更加绚丽灿烂。   楚婉滢眼前,融合了一层剑影法阵,似要将整个就此包裹,使得希光身影已然是一道淡淡的影子。   这一次,希光催动真元,天狂剑也是发挥了前所未有的威力。就是要靠这样子的力量,要将火地脉中一枚火之精元如此摄出。   此等举动,简直是要改变天地之势,自然也是极为可怖的。   在场大修本来也是个个超凡,此刻也是生出希光果然并非凡人的感慨。   蓦然,若干流质似的火地脉,就如此涌动,将希光身影淹没。   那滔天的炎热之气也是扑面而来,就连围观群众也似受不了。   修士修为到一定境界,已然是寒暑不侵,更不必提在场大修皆修为不俗。然而饶是如此,他们也已然感受到热力的侵蚀。   这些玄府府中,只有小半聚气生花,其他的受专业限制,一多半是结丹修士。而结丹的修士,此刻也不免觉得有些难挨了。 第049章   楚婉滢也感觉缕缕炎热之气,如此铺天盖地,扑面而来。此时此刻,她宛如置身一处火热的钢炉之中,仿佛整个人都会被融化掉。   好在这一次,楚婉滢携带的法宝甚是有用,那枚寒蝉顿时透出了一缕缕冰凉之意,使得自己不至于挥汗如雨。   楚婉滢妙目流转,扫过了眼前这些大修。   玄府魁都的修士,皆十分出色,平素也很是傲气。只不过大家感受到了这样的自然之力,也不自禁从心中生出了几分震撼。   眼前的火地脉,如此声威,这还是在凤凰一族法阵压制的情况下。   倘若这些力量,当真肆无忌惮的爆发,那么便算是世间修士,只怕也难以遏制。   这些修士之中,可能唯一比较“冷静”的反而是宁子虚。   也许这些人里,唯独宁子虚不愿意希光顺利功成,取得火之精元。   此刻那缕缕暑气,如此缕缕溢出,希光那道清正的身影,也因而被此吞没。   蓦然,缕缕剑气纵横,将这诸般炎气就此搅碎。   使得在场的温度,也不觉降低了几分。   那火地脉透出了炽热之气,也被生生压制下去,再次透出了那道素色的身影。   希光容色温和宁定,凌空打坐,轻轻的伸出了手掌。   离他掌心一寸距离,悬空漂浮了一颗小小的精元。那颗精元不过指头小小,却也是蕴含了莫大的威能。在场修士,皆能感应。楚婉滢以神识探知,蓦然好似沉溺于一片海洋,而那样子的海洋,又是极为可怖的。而那样子的可怖,也不是言语可形容。   使得楚婉滢蓦然闭上了眼珠子。   她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使得自己心情舒缓平静几分。方才楚婉滢神识触及的,应该是地脉之力所蕴含的强大力量。   希光以绝世修为,攥取了其中一点火之精元。而他,亦只是攥取,而非对抗。   纵然如此,这般地脉之力,也已然如此的凶猛。   当年若非凤凰一族,以全族性命为祭,还不知晓会酿成怎样巨祸。   希光已然取出了石瓶,小心翼翼将那枚火之精元藏于石瓶之中。   封口之物,则是一枚上品水性符篆。而且,据闻要四个时辰一换,然后瓶中的火之精元方才是会安分几分。   宁子虚瞧在了眼里,心里充满了嫉意,很不是滋味。   希光又成功了,他的成功就是宁子虚的失败,使得他脸颊好似被重重打了一巴掌。   希光下来之际,百里聂则被推上前。   他果然是火属性,纵然修为被封,此刻炎热之气却并没有让这厮难受。百里聂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看来火乃百里聂的本源,使得他非但不会受苦,还会因此收益。   只见百里聂一派大义凛然之色,手握利刃,狠狠挥下,轻轻着点。   百里聂小心翼翼,挤出了那么一丁点儿的血。   那一滴血轻轻落入法阵,只见凤凰一族古老法阵顿时充盈缕缕光华,将这番炎热暑气压下去不少。   瞧得楚婉滢唇角微微抽搐。   不过大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毕竟百里聂血要是滴得多了点,启动法阵,那么火地脉就会被之封印。如此一来,万剑盟之金祸,怕也是会更加厉害。   希光已然交出石瓶,负手而立,轻轻欠身,仿佛是一桩理所应当的事情。   如此风采,实是令人难忘。   他经过了楚婉滢身侧时,楚婉滢蓦然身躯轻颤,摇摇欲坠,似受不住这地底下的炎热火气。   她身子骨弱,修为不足,大家皆知晓。   此刻楚婉滢这番情态,似乎也并不令人好奇。   楚婉滢修为逊色,受不了这炎热火气,故而身体发虚。   何止楚婉滢,在场一些结丹修士,也不觉有些身子不适,只是不至于如楚婉滢这般失态罢了。   而希光翩翩君子,此时此刻,自然也不免伸出手,轻轻将楚婉滢扶助。   谁也不知,希光手掌扶助楚婉滢瞬间,手掌已然是轻轻的颤抖。   他的状态,自然也没别人以为的那般好,此刻处处受煎熬,火气流转,使得他面颊染上了一层杀伐剑意。   有一些东西,蠢蠢欲动,似已然不能克制。   一股子的清凉之意,顺着接触之处,如此轻盈流转,传透了希光四肢百骸。   却是楚婉滢借助寒玉冰蟾,助希光消去炎热火气。   以冰蟾之力,虽无法替希光压制身躯之中炎热火气,却也有舒缓之功。   希光心中微微一怔,心尖稍有异样。   她,应当是瞧出来了?   那样子清凉的寒气,如久在沙漠之人,忽而饮下了一口凉水,浇灌了本来发热的嗓子。   希光收敛了目光,任由楚婉滢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臂。   楚婉滢道了声谢,似有些不大好意思,只是似轻轻的扶起了额头,显然极为不适。   而希光也一派君子风度,扶着楚婉滢。   别人都以为,是他对楚婉滢伸出援手,可没有人知晓,此刻是楚婉滢扶助了他。   若不是楚婉滢手腕间传来的一股子凉意,也许希光已然会流露出一丝异状。   而他是个善于忍耐的人,一旦要做什么事情,则必定也是会心随意动,绝不会动摇。   所以,无论他有什么不适,人前也一定要十分坚决的走下去。就连极亲近之人,希光亦是绝不会透露半分。   此刻希光被人窥见了自己的一丝脆弱,于他而言,自然也是十分特别的体验。   他略一犹豫,稍稍用力,抓紧了楚婉滢的手臂。   近在咫尺,楚婉滢瞧见了希光那双琉璃色眸子透出的一抹战意,少了初见的温柔冲和,反而添了一抹坚决。   楚婉滢想,这个男子一定是个非常坚决的性格,所以绝不会倒下去,会在人前一路走下去。   这样子的一对儿身影,映入了宁子虚的眼中,使得宁子虚心里忽而升起了恨意。他嫉妒,纵然不爱楚婉滢,他也是希望楚婉滢是仰视、崇拜自己的。可无论哪个版本的楚婉滢,都没有这么依赖和柔顺。   楚婉滢离开了他,他也不想让楚婉滢日子过得太好了。   一时间,眼前两道身影,竟让宁子虚觉得很是碍眼。   及离火地脉远些,楚婉滢便轻盈拉开距离,又谢过了希光。   那一枚寒玉冰蟾,却让楚婉滢偷偷塞给了希光。希光微微一怔,旋即握紧了手中的寒冰玉蟾,任由那缕缕凉丝丝的清凉之气,消解他身躯中积蓄的炎热。   楚灵主果真是个观察入微,而且善解人意的人。   正在此刻,陆华也不觉开口:“楚灵主,你身躯不适,想来是今日历经杀伐,伤损颇重,乃至于无法抵御火地脉之炎热暑气。不如,由我等替你疗伤,如此也能早些恢复。”   楚婉滢微微一愕,想到了什么,含笑轻轻点头谢过,也没推辞。   她猜希光必定也是受伤严重,又或许需要治疗,又担心别人知晓。   如若自己前去,就算用些药材,别人也是不会怀疑到希光身上。   陆华是个聪明人,应带也是猜测出了几分,故而这样子招呼。   没想到到了居所,陆华还当真帮助楚婉滢调理一番,他以剑意替楚婉滢激发体内真气流转,使得楚婉滢感觉到身躯之中一股子暖洋洋的气息如此流转。那些受损的筋脉,也是纷纷修复。   他叹了口气,低声:“楚灵主聪慧,想来也是知晓少主身躯不适。劳你照拂一二,只盼他,身子当真没什么大碍。”   这一次决战司无意,魁都几位灵主连同功德使皆是身躯受损。陆华如今受损不重,还要替其他几位灵主疗伤。   他如此拜托,楚婉滢也是不觉轻轻的点了下头。   盆中清水如镜,希光轻轻的割破了自己手臂,任由一滴滴散发黑气的血液轻轻的滴落。也许是楚婉滢已然知晓,故而希光也并未避之。   楚婉滢踏入房中之时,也正好瞧见了这一幕。早听闻希光手臂曾被魔气所污,如今一见,果然透出了几分诡异。而楚婉滢也留意到,希光手臂之上,有累累伤口。   当希光划破了自己的手臂时候,那魔气仿佛有着强大的生命力一样,顿时也是让伤口就此愈合,只留一道浅浅印子。饶是如此,希光手臂上这样子的痕迹却是颇多。看来他也需要时常自残,乃至于强大的愈合力也不敌他自身的伤残力,故而使得这样子的伤痕留下来。   他以一柄利刃这样子伤害自己,那利刃之上,犹自沾染了几点血污。   这些黑色的血污,仿佛化为气态一样,这样子轻轻的从刃身上滑落。而那样子黑色的“气”似又被水所吸引,轻巧的下沉,最后沉入水中。   希光和缓说道:“楚灵主,你来了?”   他这样儿的轻轻言语,旋即将手中短刃轻轻放下。希光手掌攥紧成了拳头,轻轻的抵在了面前的几面之上。   好半天,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   楚婉滢看他大概是伤得极重样子,试探:“希灵主,可要我替你处理伤口?”   希光略一沉默,说了声好。   楚婉滢走了过去,他自然轻侧身躯,让楚婉滢替他包扎。   不过,希光却没提醒一下,此刻他并没有戴面纱。   实则他身为男子,其实并不需要什么面纱遮掩,只不过不大喜爱阳光和炎气罢了。此刻在房中,他自然无需如此。   楚婉滢却没什么心理准备,乍然一见,心也砰砰一跳。   眼前一张俊美脸颊,除开少了些血色,实是好看得无可挑剔。   不过楚婉滢也是有定力的人,稍稍有些错愕后,也平复了心情。   她扶着希光坐下,将那冰蟾捏碎,撒在了希光的伤口处,也不知有多少用处。   希光温声:“多谢。”   楚婉滢叹了口气:“其实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没能报答你什么,不必说谢。”   希光忽而微微一笑:“应该的,你本不必报答。”   他本来就生得好看,笑起来时候更有点儿令人受不了。   不过除了最初的惊诧,楚婉滢已然淡定,她微微叹息:“可是少主,你总是这么倔强要强,却是不好的。”   希光合上双眸,忽而微微一笑:“大约,也是不能。其实也许从我出生时候开始,我的性格就非常的坚决,想要做什么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定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对任何事情,我都是这样子。我自然是知晓,自己这个样子,十分的傲慢,可也没打算改。”   他这样儿说着话,却偏生闭起了眼睛。也许因为这些话,本来就是希光的心里话。所以他说这些心里话时候,也需要闭上自己眼睛。如此一来,旁人也是看不见他此刻的眼神。因为眼睛本来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也会不自禁的流露出自己内心所想。   等希光再一次睁开自己的眸子时候,他那一双眼睛已经恢复了沉静,一如初见时候的沉润宁和。   这说明希光心情已经平复,他又重新变得冷静、克制、隐忍。又是那个,如月色般清锐的剑修。   人各有志,楚婉滢也觉得自己有点交浅言深的味道,故而她亦是打住了这个话题。   希光略默了默,忽而低低说道:“若然下此,我有什么不好,仍然是劳烦楚灵主扶我一把。”   楚婉滢微微一愕,没想到希光居然会这样子说,不免有些无措,反而不知晓怎么回答。她修为也不怎么样,今日就算能帮衬上希光,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以后,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帮助希光。说到底,希光实是很强,他虽然染上了魔气,可仍然是坚强得令人佩服。好似他那样子的人,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很少,反而能经常帮助别的许多人。   不过希光看上去也是特别严肃一个人,看着也不是说笑话。   楚婉滢也摸不透他的心意,只能说道:“希灵主修为高深,需要我帮衬时候怕是不多,只怕,下一次我也未必能知晓你的心意。”   希光认真脸:“你一定能帮到我的。”   他说得这么认真,简直有点让楚婉滢受宠若惊。   然后希光旋即屈起了食指、中指,和大拇指围绕成一个圈。   他举起了这个手势:“如果我做出了这个手势,纵然不希望别人知晓,可是也指望楚灵主帮帮我。”   楚婉滢一时生出类似受宠若惊的感觉,也自然也是轻轻的点点头。   楚婉滢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想多了,希光可是有意拢络自己?毕竟若要一个人喜欢自己,就先要让她知晓,在自己心中她很是特别。   同为魁都灵主,希光不但修为绝世,而且还是占据主岛。说来,灵主之间也不是那么平等。怎么说,希光也算是楚婉滢的半个领导。   楚婉滢吃不准自己是否遇到领导收复手下的常规套路。   套路就套路,人家套路你,说明你有价值,这绝对是值得开心的。   楚婉滢的心里面想得很好,可她脸上却写满了真诚,还立刻情真意切一番。   希光瞧着眼前真诚的女子脸容,却也是禁不住微微一笑。   楚灵主是个美人儿,可怕也不是什么老实的美人儿。   他微微一笑:“如今还劳楚灵主以你之名,请来花府府主洛蕊,使仙子为我疗伤。如今,我并不大愿意别人知晓我的伤势。”   提及花府,楚婉滢的感觉也不是很好。说到底,洛蕊仙子毕竟是玄府医修,谁知晓会不会将希光伤势告知宁子虚。她信洛蕊仙子医术,这位仙子应当也会竭力医治,可她立场怕是有些问题。   似乎看出楚婉滢心思:“楚灵主放心,以前仙子也曾替我瞧过。她医术精湛,是个性情中人,更不会因为身在玄府,而告诉别人我的伤势。我若信她,乃是观察所得,并非对整个世界所有人都充满了相信。”   意思是他并不是无脑的圣父。   被希光猜中自己的多疑心,楚婉滢也并不会觉得尴尬。   不知怎的,她相信希光是出于理智的判断。   看来希光虽然沉默少言,却是很会为人的。想来,在他跟前做事,也会很舒服。封不云也并不是个坏人,不过是野心大了些,说话狂了些。不过,楚婉滢虽然没有将封不云将敌人,却永远不会和他做朋友。   对于楚婉滢而言,她自然希望希光占据魁都主岛之位。   她甚至不需要希光表里如一,只要,希光能永远维持表面上的好就是了。   一个人内心怎么样,其实并不重要。就好像宁子虚是个魔人不重要,是个戏精也不要紧,可是宁子虚却不能将他完美一直真正维持下去,总要用手段除去别人维持他的利益。   调息三个时辰后,这些人族大修又再次踏足凌天阁。   火之精元已然取之,计划如期进行,现在大家开会,便是探讨百里聂的归属问题。   从魁都修士遇袭之事展示,只怕百里聂仍然是极具杀伤力。   此刻他不能踢回魁都封印,大家对这厮也不是很放心。   宁子虚目光扫过了众人,和声说道:“此事,我倒有一提议。那就是,专挑一名修士,对百里聂进行看管,监督其一举一动。若然这个魔头稍有异动,则顿时将他处置控制。此人,必定也是要聪慧绝伦,能抵御百里聂的花言巧语。这样子的人,可谓十分难得。不过恰巧,正好有这么一位人选。”   楚婉滢心里已然骂娘,却也是无法阻止宁子虚对她投来了和善的目光,一副你可以的样子。   伴随宁子虚缓缓言语,在场大修也皆不免拿眼看着楚婉滢,显然觉得宁子虚暗示之人正是楚婉滢。   对付百里聂,楚婉滢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宁子虚已然称赞起楚婉滢起来:“楚灵主心性坚毅,且又开了心识,想来无论魔头有何手段,必定能处置妥当。”   楚婉滢也只说自己不敢当,若非希光赶来,自己早已然狗带云云。   说到底,她对上百里聂,也并没有什么优越感。   百里聂看着笑眯眯,其实是个十分凶残之极的人物,乃至于念及于此,楚婉滢也心生莫名恶寒。   她隐隐察觉,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死在百里聂手中。现在,大家还要将百里聂扔给自己。   这使得楚婉滢内心之中,不免冷笑涟涟。她并不觉得,这是因为在场之人对于自己智慧和头脑的肯定。   当然,可能也有一点点对楚婉滢的智商上肯定。可更多的,大家是出于安全上的想法。   普通弟子,怕是抵御不了百里聂的嘴炮。而心性坚毅的大修,大家又冒不起这个险。一旦让百里聂策反一个修为高深修士,那么也弥补了百里聂武力值上不足。   所以还是楚婉滢好,楚婉滢被策反也也是战五渣,两个站五渣叠加起来也是渣渣。   故而,楚婉滢自然也生不出什么飘飘之意。   这事儿难搞在于,楚婉滢不好拒绝。毕竟她修为已经不怎么滴,要是自认智商胆色不足,她这个灵主也不知道怎么当了。   故而楚婉滢只能谦虚,也不大好明着拒绝。   宁子虚将百里聂扔投给自己,也不知是不是跟大魔头搞了什么私底下的肮脏交易。   更可气的是,百里聂此刻还笑眯眯的说道:“给我安排楚灵主啊,很好啊,我也很喜欢她的。”   楚婉滢面颊带笑,心里却想锤爆百里聂的狗头。   少数服从多数,这件事情也便这样子的定下来。   封不云:“如今便请楚灵主去合情璧发誓,一生一世,绝不会爱上百里聂,否则必定受此反噬,魂散九天。”   这也是看守百里聂的常规操作,大家都要保证一下。   以前看守百里聂的修士,皆有类似手段,需要以各种方式立誓保证不会对百里聂产生什么感情。   合情璧结婚是主业,可也能进行类似我绝不会爱上谁的操作。楚婉滢已然吃了一次苦头,修为以后上不去。如今众人要她发的誓,级别更高,弄不好还会死人的。   百里聂也很赞同:“发个誓也可以,主要是大家怕楚灵主情不自禁,因而竟然爱上了我。”   啧啧~ 第050章   楚婉滢却为之气结,不带这样子欺辱人的。她俏脸微沉,冷冰冰的说道:“此等誓言,我绝不会起的。”   她断然拒绝,惹得在场之人,瞧她眼神不免染上了一层古怪。   百里聂把大家心里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说出来:“楚灵主对我有意,如此一来,大家也不必太为难她了。”   此刻他不但修为被封,双足双手皆还带着镣铐,稍稍一动,便叮叮当当作响。俨然,在兽类脖子上挂了铃铛,提示猛兽出没。   楚凌霜厉声:“胡言乱语。”   楚婉滢不理睬百里聂:“如此见疑,只当我会对这等凶残魔头有意,又将我楚婉滢视为何物。陆灵主,你那个徒儿看守百里聂时,难道也需发誓一生一世不爱百里聂吗?”   陆华躺着也中枪,此刻又想把官林之拖出来打。这徒儿不争气,搞得他这个师尊也很是被动。   陆华人前也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林之确实不争气,实则当初他亦起誓,绝不会放走百里聂。”   言下之意,官林之并没有放跑百里聂之意。   所谓近距离接触百里聂者,皆会起誓进行保险,不过誓言内容也自然有些不同。   遥想当年,百里聂身为枯云山宗的得意弟子,宛如新兴门派冉冉升起来的一颗新星。那时,他是何等的风姿迷人,不知多少女修迷恋于他,沉溺于他的魅力之中。   乃至于百里聂那些个恶心事情曝光,最初竟有许多人不可置信。许多女修沉迷于百里聂的魅力,绝不肯相信百里聂居然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毕竟,以百里聂的魅力,又何须逼迫凤凰花。只恐怕,百里聂勾勾手指头,都能让许多女修扑上来。   封不云缓缓说道:“此番处置,自然并不是针对何人。楚灵主,你又何须如此感情用事?”   他对楚婉滢稍有改观,可有些根深蒂固的看法也是不会改变的。这世上女子,总是感情用事,不能理智的处置事情。   宁子虚更是和颜悦色:“婉滢,非是我等不信你,只是百里聂这般魔头,实是凶残。若容他脱身,必定也是苍生之祸。总之你一生一世也不会爱他,如此大家心里,也是更加相信你。”   楚凌霜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此等魔头,也不必让婉滢看顾,容我亲自看守如何?”   宁子虚但笑不语,亦有修士冷笑:“楚城主莫非忘记了,当初,正是因你行事疏忽,害死凤凰花,方才惹得这魔头不得不活。”   言下之意,楚凌霜智商上根本不够看住百里聂。   旧事打脸,楚凌霜也不觉顿时语塞。   封不云更冷笑:“若楚灵主不肯发誓,只怕她心性也不过如此,我瞧,她本也不能够资格看守百里聂。”   楚婉滢也会冷笑:“既然如此,封灵主何不当众起誓,一生一世,不会爱百里聂。”   封不云面色一变:“荒唐!”   百里聂本来也是懒洋洋的,笑眯眯的,此刻被楚婉滢的话激发了不知道怎么样惊悚想象,做了个恶心的表情。   楚婉滢反而很和气:“大家想法不要太狭隘,男人也可以爱男人的。既然百里聂祸害苍生,十分危险。他如今滞留此地,不免会跟谁有些接触。那么大家都发发誓,一起去合情璧,表示一生一世,不会爱百里聂。正如宁仙首所言,非是不信,而是能让彼此更加信任。”   大家发个预防誓,有事早预防,无事也舒心。   众人脑补了大家一起去合情璧面前起誓绝对不爱百里聂的画面,那画面太美好,不能看。   洛蕊仙子翻了个白眼,脆生生说道:“百里聂算什么东西,用得着这样子的看得起他?”   楚婉滢表示赞同:“我是一向都看不起他的,其实我倒是有个更好主意。”   为了天下苍生,这个魔头,她啃下去,那又何妨?   搞什么,魁都让人起誓,是怎样的傻逼主意。在楚婉滢看来,从心理学来讲,反而会对发誓的修士形成心理暗示之类。反而会让看守百里聂的女修,生出情情爱爱上的联想,乃至于反而生出冲破禁忌的冲动。   “不如找件法器,或者什么誓言,我若殒身,百里聂则一定会死。当然,他若死了,我却不会有什么事。”   楚婉滢机智提议,惹得在场诸位修士神色一变。   就连封不云,一时也没有反对。比如以后百里聂为祸苍生,不可收拾时候,还可以杀了楚婉滢双保险。   宁子虚容色晦暗不明,瞧不出喜怒。   百里聂一瞬间,面色变得甚是精彩。   楚婉滢娓娓道来:“此魔头甚是自负,绝不会甘愿在任何之下。而我身躯孱弱,更无法驾驭此魔头横行天下。他日,他若为祸世间,我必定自裁以谢天下。”   楚婉滢言语之间,已然添了几分慷慨激昂之气。   百里聂眼睁睁的看着众人通过这项决意,他犹自面色从容,不好意思人前沮丧损及自己这个大魔头的逼格。饶是如此,百里聂心里不免觉得这桩事情非常不可。   楚婉滢:我可,我非常可。   决意通过后,便是用哪种法器给两人上保险。   “我府中有当年杀死恶修花邪所斩获的同命蛊之虫卵,只待孵化成虫,也是一母一子。身负母蛊者死,携子蛊者必也不幸,被此蛊虫啃去神魂。”   “不可,当年花邪掳劫正道女修,以此邪术控制,以防受害女修重获新生。我不是说此法用在百里聂身上邪恶,只不过他当年绝望自裁,有七十三名受害者被迫殒身。然而犹有三人,在师门大能救治之下,侥幸逃生。”   百里聂是大魔头,大魔头自然也是有反派光环,大家都懂的。   既然有人生还,就基本等于百里聂可以生还。   “故而这同命蛊破绽甚多,实不合用于百里聂身上。我处倒有一上古法器摄魂幡,原是上古恶主天罗用以控制下属之物。不但能制其行动,还附加窥其心思之功效,端是神奇。”   “不可不可,曾有邪修以此欲图暗算剑圣洛雪枫,被剑圣一剑劈退,法器犹有裂痕。此物虽妙,却能以力破巧,借助外力可损之。再者驱使此器,颇损精元,而楚灵主修为也似有不及,差了许多。”   在场大修,个个亦是博学多才,对各种邪派之物,了解得十分通透。此刻大家一起讨论,以集思广益,辩证的方式看事情。看看,怎么坑百里聂才□□无缝。   毕竟身为修士,活着不容易,越往上爬,越容易被人觊觎招人坑。大家能爬上这个位置,也对世间种种诡谲手段,也是有一定充分的了解的。   百里聂也只能洗耳恭听,完整的左手放在了几面,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几面,听着在场修士准备如何凶残的坑自己。   乃至于,他甚至叹息似的笑笑。   楚婉滢不动声色打量着他,发现百里聂一开始似乎有点儿生气,可现在却已然平静下来。   她不得不有些佩服百里聂。   无论百里聂曾经做过什么凶残的事情,他如今确实享受了非人的待遇,可他脸上一点儿生气样子也没有。有时候,还会觉得他很无害,还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这自然不会是因为百里聂特别的宽容、大方,而是这个大魔头很善于隐匿自己的心思。   就好像如今,百里聂将自己光秃秃的右手给藏起来,只露出完整的漂亮的左手。这并不是因为百里聂因为手掌的伤损而自卑,而是因为残缺的手掌,会给人带来坏的印象。   此时此刻,百里聂虽然还活着,在场大修却也并没有把他当作人。   无论如何,楚婉滢都觉得百里聂应该是十分的难啃。   这使得楚婉滢心里面轻轻的叹了口气,消化不良也是肯定的。   最后大家探讨结果,还是以魁都秘宝炽凰镯获得了众人认可。   炽凰镯、天狂剑,皆是希家先祖一手缔造的秘宝。只不过这些先代秘宝,亦要属天狂剑之名声最响。   毕竟天狂剑乃绝世神兵,又属于进攻型的法器,自然不免让人赞叹追捧。   至于炽凰镯虽蕴神力,功能却不免有些鸡肋。毕竟纵然能控一人,也改变不了什么。所谓霸主,要控制的是千人万人,而不是区区一人。   恰好今日希光到来,也不必再回魁都取之。   宁子虚目光轻轻闪烁,希光取了火之精元之后,并未再现身。这亦是使得,宁子虚目光涟涟,生出了几分揣测,故作关切:“希家少主未曾现身,可是取火之精元后有所伤损?”   陆华早就想好了说辞:“希灵主每日入夜,皆花两个时辰练功,多年便是如此。若有什么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宁子虚唇角凝结和煦的笑容,心里却呵呵,心想此刻谁还有本事埋怨希光礼数不周。   一个人族修士,修成了仙人之境,且又能取火之精元。这在修士看来,也已然是宛如神明。   他感觉自己攥紧在手中的权柄,飞速的流逝。   若然这次金祸之中没能顺利除掉希光,只怕自己这个仙首,很快也是有名无实。   楚婉滢念及了那张俊美苍白的脸蛋,不知怎的,却也是不由得添了几分的担心。   很快,炽凰镯也被取来。   此物和天狂剑同出一源,皆为天上陨落之神铁所化。只可惜同铁不同命,如此神物,却打造成了炽凰镯,不免令人十分惋惜。   而炽凰镯的诞生,据说还与魁都一桩旧日里的丑闻有关。   传闻当年魁都先祖打造了天狂之剑,剩下一块天铁,分量不多,却也不知晓打造成什么才好。   因为大家都没想好怎么使这块天铁,故而也终究是一代代的传了下来了。   直到希家第七代主人希知,传闻他爱恋上一个女子。那女子名唤火姬,可却偏偏是正道之敌。   对方秉性邪恶,善于说谎,极美极魅。火姬虽偶尔对希知施展温柔爱意,然而终究不过是利用之意,无非是为了窃取魁都宝物,又或者有意逃跑罢了。   此女手中血案无数,本来该死。可希知力排众议,偏生要保她一命。他口口声声,要将火姬感化,然而实则却拿人家一点办法没有。火姬逃跑不成,心中生恨,并不感激希知留她一条性命,反而十分憎恨希知。   日日夜夜,希知受够了她忽冷火热,心魔顿生,便打造出这一枚炽凰镯。   火姬再如何厌恶他,也必须依赖他而生。   据闻火姬心高气傲,忍受不了这般屈辱,终究自尽身亡。她死了后,希知也并不怎么快乐。身为修士,本来希知可以活得久一些,可过了十数年,他还是郁郁而亡。   别人都道他为情所困,毫无气概。他虽未曾被希家除名,可已然是希家污点。   连带那块十分珍惜的天铁,居然便是这样儿的浪费掉。仔细想想,还当真令人觉得十分的可惜。   没想到过去几百年,这枚炽凰镯,似乎终于也有了作用。   不过这一次,心不甘情不愿代表火姬一方的角色,则是大魔头百里聂。   盒中那枚炽凰镯,轻轻光彩流转,散发了一股子的灼热火意。   这枚手镯,先套在了楚婉滢的手腕上。只见楚婉滢那皓白若清霜的手腕,蓦然便是闪过了一道红痕。她感觉微微一股子的热意,顺着自己的手腕向前弥漫,蜿蜒到了自己的心口。   一时间,楚婉滢感觉到了一股子极为玄妙的力量,笼罩了自己全身。   这枚炽凰镯本来便是天铁所化,那么如今,楚婉滢已然被此加持。   旋即楚婉滢褪下了这枚镯子,再由着百里聂戴上。百里聂的手腕之上,同样也是闪烁了一道红痕,与此同时,那枚手镯也是消失不见。   可这样子的实体消失,亦并不代表这枚手镯不见了。众人肉眼是瞧不见了,却不代表炽凰镯的能量消失。这件法器的能量,仍然是存在的。   在镯子消失的瞬间,楚婉滢忽而生出了一股子极微妙的感觉。恍惚间,她对百里聂有一种奇妙的感应。这并不是,感应到百里聂的心情什么的,而是接收到百里聂的存在感。   就好似,你感应到自己的手存在,虽然你不知道手掌间血脉是如何的流淌,可是却也是能清清楚楚,意识到自己的手是存在的。不同之处在于,你不能动动这只手,使他随你心意行事。   这样子的存在感,令楚婉滢莫名有些不适。却也是知晓,正因为如此,自己方才能够掌控百里聂的生死。   故而,楚婉滢也是能够忍耐的。   其实楚婉滢心知肚明,以百里聂倨傲之性,必定会对自己生出恨意。百里聂当然是倨傲的,一个聪明得随意玩弄别人的人,又怎么会不骄傲。   她也并不觉得自己一定就安全了,自古君王生来便具有生杀夺予之权,可亦会被臣子反杀。   不过,这也是楚婉滢考虑过后,最能保护自己的手段。   简单粗暴,但是有用。   百里聂是否欢喜,却也是绝不在于楚婉滢的考虑之中。大家利益不同,哪个员工会喜欢老板呢?   楚婉滢脑子里脑补的都是黑暗流的剧本。   现实中的百里聂,却也是温良无害,乃至于有着几分柔顺。   他甚至还带着几分体贴,和煦说道:“楚灵主,以后你可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爱护好你自己,就是爱护好我,你好我也好。   略加思索,百里聂面颊流淌了几分纠结之色,旋即也是一副我终于下定了决心的样子。   “其实当年我入阴山,卧底魔人,盗走六梵天主自创的七件法器,以防魔人为非作歹。事已至此,我亦不加隐瞒。其中两件,我便藏于玄府之中。”   当年百里聂来玄府时,还是贵宾待遇,高逼格出场。   在场大修面色,亦都是十分奇妙。   六梵天主当年亲自DIY,制作法器,件件皆十分玄妙。而他设计的这几桩法器,本身亦是透出了几分邪气。   如今混沌球和无华弓,皆已然毁于希光之手。   百里聂埋宝玄府,可见其居心不良,有意跑路。   如今他十分识时务,却也是将这桩秘密说出来。   他若不提,本没人知晓。此刻百里聂如此提及,自然也没等别人吊起来打,已然有取物赎命之意。   百里聂认真脸:“此宝物虽是我从魔人处所得,却心甘情愿,双手奉送给楚灵主。只盼望,楚灵主好好保重身体。楚灵主好,我就好。”   他很快进入了角色,已然跟老妈子一样,操心起楚婉滢的身心健康。此刻百里聂更主动献宝,生怕楚婉滢会一不小心挂掉样子。   接手百里聂的是楚婉滢,对于百里聂献宝之事,在场大修也没什么意见。   玄府后山,有一处碑林,里面石碑林林种种,也是不知晓有多少块。每一块碑,皆为玄府名修所留。那碑上所记载,不是阵法武功,便是剑术心法,且蕴含种种先代修士的神识剑意。   此处,亦是玄府修士上自习课的地方,时常有人捡了大运,从中体会了先辈功法因而修为飞升。   一片树叶,最好的藏身方式便是藏匿于树林之中。   此处石碑皆具玄妙之力,那么藏宝其中一块,也并不会如何的扎眼。   百里聂有着超凡的记忆力,随便翻翻,就将自己当年藏着之物给翻了出来。   百里聂还禁不住感慨:“被囚多年,原本想藏物于此,给后辈留点机缘。岂料这一代玄府弟子,竟然这般没运势。竟没一个,能有此手气。”   月色融融,轻轻撒在这一块块石碑之上,更透出了几分肃杀神秘之意。此时此刻,楚家兄妹也押送百里聂到此。   那等价尺长约尺余,通体仿佛是碧玉雕琢而成,透出了几分透人心脾的翠绿。   此宝功效神妙,能替人疗伤,将世间许多灵丹妙药都比下去。   不过六梵天主是个聪明且恶劣之辈,设计的法器总是有几分恶劣味道的。   等价尺活死人肉白骨自是不假,只不过却需吸收另外一个人的生气,来救活本来要死的人。而这个人若受伤颇重,还需要不止一个人的生命。   一切,皆是等价交换。   故而此宝,终究不过是个能量转换器,也并不会因为使用多次而减弱效果。   楚婉滢也阅过等价尺的记载,此物曾被阴山魔人用以行恶,猎取人族修士,以他们生气加以疗伤。如此一来,也将好好一个人,这样儿压榨成了人干。   法器本身本无善恶,可端看使用的人,是什么样心情。   另外一桩法器,则是须弥花。   当百里聂取出这桩法器时候,楚凌霜蓦然面色微变,扣住了枯骨刀。   他与百里聂有十丈之遥,却已然将百里聂遥遥锁定。那么这样子的距离,就跟没有距离一样。   此时此刻,一朵似玉非玉的花朵,轻轻的在百里聂的指尖绽放,在月色下闪烁幽幽光辉。   而楚凌霜之所以如临大敌,乃是因为此物可以转瞬间形成一个小空间,隔绝一切外力。乃至于,迅速移动这个小空间。   说到底,嗯,此宝也是逃跑时候绝佳之物——   百里聂倒也安安分分,并未做出什么让人误会的举动。   甚至于,他还跟楚凌霜解释起来:“楚灵主,我是什么修为,你应该知晓。纵然驱动这枚须弥花,也移动不了多远。”   他一边解释,一边靠近楚婉滢,显得人畜无害。   乃至于,百里聂亲手奉送上两件法器:“以后愿为楚灵主献上我之生气,只愿灵主大人安然无恙。”   只看百里聂的容貌,也许他像是世间最真诚的人,就像月下的仙人,真诚而无私。   楚凌霜却禁不住额头青筋跳跳,没一刻放松警惕。他盯着眼前秀雅的面容,忽而想起了那时候,凤凰花缓缓倒下去的身影。一切的一切,纵然过去多年,似乎仍然是楚凌霜的噩梦。   他也并不愿意,自己第二个妹妹,落得跟凤凰花的下场,死得那么得惨。 第051章   楚凌霜的眼神,不免让百里聂很是感慨。此时此刻,楚凌霜那样儿的眼神,仿佛自己会随时随地,暴起凶残杀人一样。百里聂心里面也是禁不住添了几分委屈之意。   楚婉滢倒是镇定自若,太过于患得患失,也不过是让百里聂得意而已。   她手指触及那朵须弥花,这花仿佛介于植物和玉石之间,被楚婉滢的手指轻轻一触,顿时也是化为了一枚戒指。   楚婉滢只需手指头轻轻触及,便能触动须弥花,将之启动。   她手指轻轻一触,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子奇异的吸引力,向着什么深处拽去。周围能量旋转,眼前亦是一黑。月下的碑林,连同楚凌霜与百里聂皆是不见。而自己,似乎便处于某种奇妙的漩涡之中。   这就是被拽入临时空间的感觉?   楚婉滢回过神来时候,已然又回到了原地。月下的碑林,也仍然是一片宁润干净。   楚凌霜面色也是难掩惊骇,实是说不出的震惊。毕竟方才片刻,他居然当真未能感觉到楚婉滢的存在。   修行之人,耳目皆是十分敏锐,五感更是灵敏到了极点。   好似楚凌霜这样子的大修,已然是聚气生花,五感又比平常修士更加敏锐一些。   所以就在刚才,楚婉滢确实也是原地消失,踏入须弥花所创造的临时空间之中。   这样子的临时空间,一些人族大能,也能靠自己修为创造,却也颇考验修为。然而此时此刻,以楚婉滢这等修为,居然也能借助须弥花,创造这样子的一个临时空间。   看来六梵天主留下来的几桩法器,确实也是各具奥妙。   只不过一瞬间,楚婉滢也不免脸白头晕,好一阵子的不舒坦。   啊,感觉身体被掏空。   楚婉滢灵气也只有那么点儿,故而片刻便从小空间里面退出了,且身躯甚是疲惫。   须弥花简直就跟投币机一样,一分修为,一分时长。   百里聂带楚婉滢前来取宝,诸位大修看似不争,其实亦暗中令弟子打量。   一来百里聂十分凶残,再者六梵天主留下来的法器,也果真令人好奇。   如今这两桩法器拿出来,均是功能鸡肋,那些暗中窥测之人亦是纷纷退散。   这日入夜,已然有玄府修士陆续出发。   楚凌霜、任灵芙、封不云等人,皆接收了一些紧急治疗。纵然伤势未曾痊愈,却也恢复了七八成。   到了次日,楚婉滢才携带北离岛弟子,打包百里聂出发,又比其他魁都修士慢了些。   这一次没有楚凌霜带,楚婉滢法器行驶速度也慢了许多。   万剑盟位于中州之地,楚婉滢慢飞两个时辰后,方才终于到了中州边界。   然后楚婉滢就看到了眼前出现的一道墙,说是墙也十分古怪,此墙乃是临时运转土力,以巨石泥土所堆。如此连绵千里,亦瞧不见尽头。   墙内大约埋了些火属性的符篆,稍稍靠近,便觉得十分炽热。   当然这样子的炽热,亦是与火地脉的火热,绝不能相比。   百里聂啧啧作声:“以土为墙,聚火生炎,不着草木,以防兵祸。如此瞧来,玄府修士还是有些本事。”   楚婉滢知晓,这壁土墙乃是坤府府主谢泽率领弟子,运转土力,如此而聚。坤为地,坤府弟子善运土力,精工事,移山倒海也不在话下。与之配合的,则是灵府府主师元。灵府专攻符篆,引来炎火之气。   此次既是金祸,故而天工府的法器,也不大有用。   楚婉滢再一次感慨修仙法术神奇之处,毕竟这样子大工程短短几个时辰就完成,这在楚婉滢从前的世界是不可想象的。   玄府令下,天下宗门皆听其号令。   那么周边门派,也引导附近百姓迁村走地离开,以免被金祸波及。   这个世界,修士还是干点正经事的,而且还有点社会责任感。   楚婉滢其实很庆幸,自己穿到的,是这样子的世界。一个尚有秩序,尚有道德,不至于沦为丛林期的世界。   玄府的存在,也还是有正面积极的作用的。   她真怕自己穿到丛林期的仙侠世界,弱肉强食,人与人之间互为猎人猎物。   越过那面巨墙,楚婉滢知晓自己已然踏足危险区域,不觉生出了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她轻轻的摊开手,手掌心一枚小巧的引气针,正是天工府赶工制作。   此物十分敏锐,若感觉到金气逼近,则必会有所反应。   讯册之上,玄府已然宣布金祸危急,而且魁都玄府修士皆至。然而饶是如此,万剑盟似仍有几分沉默。   万剑盟的讨论区,提及金祸的帖子也并不多。甚至于,有人觉得是玄府别有用心,因而有几分的心怀不轨。   万剑盟的炼器师,早便依赖金脉之气多年,又何至于此?   毕竟那金气吞噬之际,整个村落顿时也是会因而烟消云散,活口都不留一个,自然也没人能上网诉苦。   作为一个古老的宗门,万剑盟骨子里也有着一股子的傲慢。也许,再过一两日,这些万剑盟修士终究也是会回过神来。只不过那时候,只怕也是要死更多的人。   正在这时,楚婉滢怀中灵主令传讯,分配她前去剑村,对剑村修士进行疏散。   楚婉滢的灵主令,亦是有定位、传讯之功效,方便大家在工作时候进行沟通。   此刻她带领的队伍,可巧离剑村不远,使得楚婉滢很快领队而至。   剑村乃是万剑盟第一大炼器师聚集地,居然尚自未曾被金气波及,这实在令人觉得庆幸。   楚婉滢进村之时,不自禁扫了百里聂一眼,眼神里也是透出了几分狐疑。   百里聂举起了手指头,轻轻的比在了自己的唇边,轻轻的嘘了两声。   他十分善解人意,秒懂楚婉滢的意思,也表达了自己很懂事的意思。   乃至于,百里聂还掏出了个面具戴在脸上,力求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楚婉滢轻轻的一点头,踏入村中时,发觉玄府花府弟子也到此地,游说这些村中炼器师动身。   中州之地多炼器师,大抵也是聚群而居,这剑村则是最大一个村落。   要说这剑村之中,尚有两个名人,在人族修士中也颇具声名。这两人一男一女,男子名古锋,女子叫陈蕊,皆是当世第一等的炼器师。   乃至于封不云的炎阳刀,万雨笙的妙音剑,皆是二人手中作品。   剑村如今尚自一派安宁,外界的风风雨雨,似乎与之无关。   此刻金祸凶猛,饶是如此,剑村似乎没有丝毫的影响。这些剑村的炼器师,仍如往常一般炼器、铸剑。   古锋身为这个世界的顶尖炼器师,也并没有将此事如何放在心上,乃至于迟钝得生不出一丝警惕之情。   毕竟,一个人若要在其中一个方面取得很大的成就,那么他们则必须要专心于这桩事情上。那么他们的心,就无法分顾于别的琐碎之事。尤其是,那些个世俗争斗。   这个世界,对于炼器师还是很敬重的。   而古锋,似乎也是获得了立世的秘诀,那就是专注自己,提升实力。等到自己实力得到提升了,什么样儿的明谋暗算,也是过眼云烟。   自己能炼制世间顶级的法器,那么自然而然,得到了最好的保护,最好的资源。   甚至于,还有人主动送丹药,送功力,助古锋结丹。大家也不过希望古锋能活得久一点,能铸造更多的神兵利器。   而这,正是古锋古朴的生存智慧。   所以古锋一向也不在意那些聪明人,一个人那么聪明做什么,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硬道理。   此刻他凝视几上的训册,不自禁的流转一丝不在意的笑容。   此刻古锋自然也是有一些苦恼的,可这样的苦恼,却也是和金祸无关。   他苦恼的,也是多年困扰他的感情问题。   遥想当年,他与陈蕊结识。两个人皆醉心炼器,而且造诣极高,谈起话儿来,都是滔滔不绝。古锋是个内向口拙的人,那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女人说这么多话。他自然是以为,自己已然爱上了这个姑娘。   然而相处久了,他却无法忍受陈蕊。陈蕊是个控制欲极强,绝不容人反驳的女子。   说到辩论,古锋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更重要的是陈蕊绝不会让他。   哪里有女人让男人的?   再然后,两个人就分分合合,关系时好时差。   如此一来,时间也是一天天的过去了。   世人将他们二人并列,也因为如此,此番缘分更是无法分开。日子一久,古锋也不由得觉得疲惫。   因为感情问题所困扰,古锋甚至无瑕去考虑什么金祸。   正在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女子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古大师,玄府弟子楚玉薇拜见,还请,还请大师离开剑村。”   女孩子嗓音尚自有些生涩,不够圆滑,分明也是初出茅庐。这个小女修虽然不大会说话,可这份青涩,也不至于让人生出讨厌。   若非如此,就凭她私自入自己房间,古锋已然是要动怒的。   古锋本来不耐这些世俗应酬,如今冷硬的脸部线条也稍稍柔和了几分。   然而他目光落在了楚玉薇的身上,那是个清秀干净的女孩子,脸颊憋得通红,言语也是微微有些急促。   是个,跟陈蕊截然不同的女人。   古锋叹息,心忖怎么让个孩子来跟自己说话?   古锋身为顶级的炼器师,自然也是功成名就,多少成名修士都是对他毕恭毕敬。如今一个清纯的小女孩儿,这样子局促不安,以仰视态度跟自己说话,也是十分正常。   这使得古锋心里轻笑了一声,也是不自禁的对楚玉薇宽容起来。   楚玉薇那双秀眸蓄满了关切,十分不安。眼前这位,可是整个人族修士顶尖的炼器师,她不自禁也是卑微。她忍不住想起了华翠羽说的那些惨烈之事,不觉心惊肉跳。以古大师之能,他可是整个人族修士的宝。这样子的珍宝,又岂能损之?   楚玉薇心里一急,说话也是不免有些结结巴巴了:“还请,请古大师离开。此事,此事真的十分急迫,连,魁都楚灵主也至。大师,玉薇只是个小弟子,可楚灵主,当真有话要和你说。”   这般说着,楚玉薇心里也是一酸。毕竟,自己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那也是没有人听。可是楚婉滢,那可不一样了。不是吗?   她这样儿自怜自伤,又是不善做伪,面颊之上也是不觉透出了委屈之色。   虽非刻意为之,这抹委屈之色却被古锋捕捉。   而这,顿时让古锋给误会了。   他心里冷笑,这些人族大修还是这般霸道。恐怕自己若不现身,便要责罚一个小弟子。这样子的手段,不也是常见得很。故而,才让这么个怯生生的女孩子请自己。   古锋微微一笑:“我若不去,岂不是倒让你这个小姑娘为难了?”   楚玉薇微微有些羞涩,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是不自禁的透出了几分的喜悦之意。   古锋本来也是拙于口舌,不大喜爱跟人说话。可谁让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如此的清纯羞涩,他也忍不住逗一逗。   看到楚玉薇这样子的反应,古锋心里也是愉悦了几分。   楚玉薇的真诚,使得他心情极佳。   谁不喜欢,在你面前表现出真诚的女孩子呢?   正在这时候,一连串的铃声透入了古锋耳中,使得古锋一皱眉头。   这样子铃铛声,万剑盟的修士是熟悉的。不就是盟主夫人身边那个华翠羽,一个小丫头,乳臭未干。这个女人不止一次来炼器师村落摇晃她那个铃铛了。每一次,她都慷慨陈词,说服这些炼器师离开村落,赶紧逃命。   不过,也没有人搭理她就是了。   古锋更觉得她不大礼貌,不分尊卑,整日里对着尊贵的炼器师大呼小叫,十分没礼貌。   更有甚至,华翠羽已然算是白云娇这位盟主夫人身边比较懂事的女人了。   白云娇这位盟主夫人权势极大,可其实抵触她的人也颇多。   炼器师不掺和万剑盟的权力斗争,可也不想搭理盟主夫人的嘱咐。   古锋本来因为楚玉薇稍稍好起来的心情,此刻也不免再次蒙上一层雾霭。   华翠羽这一次来,还请了魁都、玄府的修士帮衬?   也不知晓白云娇这位盟主夫人许了多少好处,资源置换,才请来这些外援。万剑盟山河日下,且又有这么个败家女人,难道当真无可挽回?   这般思之,古锋心里也是不觉升起了一股悲凉。   其实他纵然没答应楚玉薇,可玄府魁都修士皆至,他也总要去见见人。   古锋虽不爱应酬,也不至于倨傲如斯。   楚婉滢到时,知晓古锋与陈蕊二人在此地威望甚浓,使人相请。   那花府弟子不觉低声说道:“玉薇师妹,已然前去相请了。”   楚玉薇?楚婉滢眉头轻皱,眉宇间透出了几分狐疑。   楚婉滢沉声:“以他身份,为何只让区区刚入门的弟子去请?”   楚婉滢怀疑楚玉薇让人给针对了,故意给楚玉薇下绊子。说实在的,楚玉薇确实有一种得罪同性的非凡本领。看书时候,楚婉滢不理解为何每一个女人都恨透了楚玉薇,觉得不大现实。可楚玉薇确实自带仇恨值——   当然这不是重点,花府弟子不应该这种时候使手段,耽搁时间。   那古锋,是出了名心高气傲,别人稍有礼数不恭,便会使脸色的男人。以前华翠羽来此,因为摇铃示意,便惹古锋厌恶。华翠羽门口跪请,古锋连门都没开。   楚玉薇身份不高,只怕古大师可不会满意。   在楚婉滢灼灼目光凝视前,这位花府的大师姐曾蓝也不觉面颊一红,只觉得自己那点儿小心意无所遁形。   楚玉薇入门得晚,可是很得师尊洛蕊仙子器重。若是楚玉薇懂得讨好前辈,柔顺奉承也还罢了,可偏生楚玉薇自带傲气,平时也是沉醉于自己得世界不大搭理人。   曾蓝身为大师姐,本来应该自己去请。可她听说古锋脾气很怪,也不大想受这种脸色。   她眼珠子一转,就打法楚玉薇去。   洛蕊仙子御下甚严,她们也不敢做出什么真正坑害同门的事情。可是挖个小坑,这么小小坑一把,也不过是女孩子间的小小恶意,没什么吧?   楚婉滢简直无语哽咽,只觉得花府这些女弟子真不会挑时候。   看来不止万剑盟弟子没将金祸当一回事,便是玄府弟子,也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紧迫感。   楚婉滢沉声:“罢了,我亲自去请。”   曾蓝垂眉顺目,心里却不平衡,心想你是魁都灵主,人家自然也会给你面子。曾蓝心里不乐意了,嘴里却也是没说什么。   没想到此刻古锋混厚的嗓音却也是响起:“不敢当,如何敢劳烦楚灵主。玉薇秉性纯良,干干净净,没那么多心思。既然是如此,我又如何会为难她?”   他既对楚玉薇生出好感,不免觉得楚婉滢瞧不起这个小女修的样子十分可憎。   楚玉薇无奈一笑,只觉得楚婉滢果真看不起自己。可是她,却以真诚打动了古大师。既是如此,也不知晓楚婉滢有没有觉得打脸。   当然她没留意到,一双饱含了怒意的眸子,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楚婉滢唇角不动声色抽搐了一下,无瑕计较置气,直奔正题:“古大师,事已至此,只盼诸位早些弃村逃生。诸位皆是人族修士之中杰出之辈。若有人受损,岂不是十分的可惜。”   这剑村中的炼器师皆已然到来,毕竟楚婉滢这个魁都灵主到此,大家伙儿自然也还得给三分薄面。只不过楚婉滢此刻这般言语,并没有引起众人警惕。   白云娇不止一次令人前来警告,这番言语听得多了,不免觉得腻味。纵然如今,这些话换了个女人说,纵然这个女人是魁都灵主,那也不过如此。   好在,楚婉滢亦早有准备,不觉示意华翠羽上前。   华翠羽更不觉悲切:“幸喜剑村尚未被金气吞噬攻击,这真是我万剑盟的大幸。我沿途所见,眼见西南的芒村、锋村皆已然被金气屠杀殆尽,无一幸存——”   她说到了这儿,眼眶微红,顿时也是泪水纷纷落下。   此语一出,在场众人皆纷纷改了面色,一石落水激起了千层浪。   大家都是万剑盟的炼器师,这两处村落之中,亦有知交好友。如今却听闻,两个村落得炼器师皆死了个干干净净。一时之间,他们内心又如何能消化这般可怕的消息?   乃至于众人纷纷呵斥,指责华翠羽胡言乱语,祸乱人心。   这世上许多人皆是如此,若遇到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一开始便是不信。仿佛若然不信,就能够没发生,只当作不存在。   古锋亦是如此,此刻他眉头轻拢,不自禁透出了几分的恼色。   平静日子过得太久,使得古锋对于这般凶残惨事,打心眼儿里抵触。   不可能,这样的事情,又如何可能?   许多人遇到悲痛之事,一开始便是否认。   古锋眉宇间已然染上了几分严厉之气:“兹事体大,你竟敢如此胡言乱语。”   他周身锋锐之意吐露,使得一旁的楚玉薇也受惊似的往后一退。   一个人若然心意所向,那么别人的话儿皆听不进去。无论说得如何有道理,只怕这些炼器师也会纠缠不休。   只怕他们,亦是会竭力否认,纠缠于消息真假,而回避倘若是真,又该如何?   此事楚婉滢亦早有准备,心中有数。她不觉手掌一挥,随行北离岛弟子画下法阵。   一枚金色的法阵,蜿蜒而向华翠羽足下,瞬间使得华翠羽遍体金光闪烁。   楚婉滢脆生生的说道:“此乃魁都审问犯人之问心之阵,若有谎言相欺,则必被此阵反噬。原本,魁都不可擅用于修士之身。只不过华翠羽心甘情愿,甘愿以此为试。”   好在魁都颇多秘术,如今也可作为测谎之用。   口舌之争无益,这魁都之誓,方才也是最直观的。   华翠羽不觉眼眶发红,如此点头。她又飞快将自己所见形容了一番,尤其是,眼睁睁看着两处炼器师修士陨落。   她所言自然皆是真话,故而面前法阵也并不会有什么反应。   眼见于此,在场炼器师面色皆有了变化,不觉震撼惊惧。   有人内心已然相信了,念及知交,忽而不觉悲从中来。就连古锋,也不觉透出了震惊骇然之色。   眼见于此,楚婉滢趁热打铁:“诸位快快离去,若此番言语不实,我楚婉滢愿担此责,向各位赔罪。”   不得不说,楚婉滢这动员工作做得还不错。主要是她态度还可以,不似其他大修那般傲气,容易激起这些高傲炼器师的逆反心理。然而若让一些态度好的低阶修士来做工作,人家又瞧不上你这个人。   楚婉滢修为差些,可颇具声望,又是魁都灵主。故而她的言辞,也不觉令这些炼器师为之动摇。   古锋本来不过是出来应付一下,并没打算走。不过此刻,古锋眼里不觉当真生出了几分迟疑惊惧。   楚婉滢知他在这群炼器师之中极具威望,能形成很好的带头作用,不觉沉声:“事已至此,还请古大师随我离去。”   她美丽的脸颊,顿时透出了几分的威仪,使得人心尖不觉一颤。   可这种强势,莫名触动了古锋某种禁忌,使得他下意识抵触。   他目光从楚婉滢身上移开,下意识的落在了楚玉薇身上。   楚玉薇清纯秀雅,令人舒坦。此刻楚玉薇一脸担切,双眸尽数是希望之色。   古锋忽而升起这小姑娘定然不会说谎的念头,终于也是将自己尊贵的头颅点一点。   楚婉滢忽而觉得楚玉薇还有点用,看来一个人就应该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无论古锋为何点这个头,他肯点头,已然让楚婉滢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场许多炼器修士,本来也是犹豫不决,此刻眼见古锋点头,也有要走的意思。   却没想到,此刻一道含酸女子嗓音顿时响起:“走什么,有的人见到小姑娘,一把年纪魂都没有了。人家说什么是什么,你可真会听。外人说的一句话,比我说的一百句一千句都有用。”   伴随这般含酸嗓音,陈蕊缓步而来。她身子欣长,容貌颇为秀丽,如今眉宇间却有浓浓不善。   她和古锋本来并列于人族炼器师的巅峰,而且因为古锋性格比较沉闷一些,因而显得陈蕊更具权威。   楚婉滢一下子明白发生何事,简直想要吐血。眼前,可不就是使用小白花的后遗症。当然楚婉滢本来没打算使用小白花,只不过小白花确实造成一定影响。   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小白花若容易拉男人的好感值,那就更容易拉女人的仇恨值。   坊间传闻,万剑盟多嫉妇,如今陈蕊也是这特产之一。   陈蕊其实早便到了,而且善于观察,将古锋的微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然后别人看不到的小细节,陈蕊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她内心顿入火烧,恨得咬牙切齿。   楚婉滢容色微凝:“陈大师,不若我等先行离开,容后再议。”   陈蕊呵呵:“走什么,一个花府女弟子,如此卖弄风骚。就让古锋糊涂,然后让我等,听从魁都号令?我剑村也没有犯人,也还轮不到魁都来管。”   楚玉薇被她言辞如此羞辱,顿时泪水跟断线珠子往下掉。   楚婉滢绝对想跪求她不要哭了,这事情发展不对。   果然古锋面色一变,他也情绪化且委屈上了。他虽然喜爱楚玉薇的清新可人,可也不过颇具好感,并没有什么别的事。那不过是,朦朦胧胧的清新享受。可是陈蕊呢,却也是将话说得这么难听。   古锋面色一沉:“胡言乱语,蕊娘,你如此说我也罢了,也不要污了玄府小弟子的清白。”   陈蕊一听,更受不了了,只觉得这个贱男人护着小白花不护自己。   两人已然闹起来,周围围观群众一脸懵逼。而楚玉薇这种单细胞生物,委屈起来,也忘记叫人走了。   楚婉滢不觉厉声:“事已至此,不必纠缠,速速离去。”   楚婉滢隐隐觉得,灵主令传讯,让自己通知,说不准本来就有什么事要发生。   此刻楚婉滢已然捉摸着,可要诉诸武力?毕竟,这些炼器师除开陈、古二人,基本没有结丹。   陈蕊却甚是聪慧,忽而冷笑:“楚灵主,历来想要在剑村动手的,也不在少数。多少人觊觎我等缔造神兵,欲图用强。可这剑村之中,乃是有万剑之阵。我等炼器师驱动,阵法有半仙之力,不知楚灵主可能敌之?”   楚婉滢自然是知晓,她本想出其不意,加以偷袭,却未曾想陈蕊竟然也是警惕如斯。   古锋反而冷声:“事到如今,我等若不离去,难道还要以性命试探不成?”   陈蕊冷笑:“若然当真有事,为何来的不是万剑盟,而是魁都玄府修士。只怕,是有人故意设计,要我等离开故土。一旦没有万剑之阵庇护,我等岂不是任人鱼肉?奉劝楚灵主一句,你们争权夺势,和我们这些炼器师没有关系。”   陈蕊本来是个善于辩论的人,此刻更升起了浓烈的辩论之性。   在场大半炼器师,本来已然动摇了,此刻却也是犹豫不决起来。   陈蕊所言,似乎也是有些道理。   陈蕊看到众人面色,更是十分得意,趁胜追击:“还是诸位认为,我等生死,万剑盟会不在乎。故而,竟无丝毫通知?”   此事确实不合常理,就连楚婉滢也疑窦过。然而此刻,毕竟也不是解密的时候。   华翠羽更急切说道:“陈大师,我以此发誓,阵中所言,句句属实。”   陈蕊战胜她毫无压力:“这是魁都弟子布下,我等哪里知晓真不真?”   楚婉滢忍不住厉声言语:“陈蕊,事已至此,你为何不想想。我等所言,本有可能是真。纵然是有一分危险,避之则吉。在场各位,皆是你的故旧,和你交好。难道,你便不在意他们性命,非要赌一赌?”   就为了赌这口气?小白花是十分可恨,可何必这个时候开撕呢?   一瞬间,陈蕊面色也是微微恍惚,似微微有些触动。   古锋也已然凉丝丝说道:“不错,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此刻咄咄逼人,如此撒泼,实是难看。谁要相信我的,便随我离去。”   楚婉滢心里已然觉得不妙,恨不得让古锋闭嘴。   古锋哪里是相信,分明已然是杠上了。   果然陈蕊已然展露恼怒之色,亦厉声:“楚灵主也不必危言耸听,你那点魁都对付犯人的手段,什么虚言恐吓,攻心为上。放在我身上,自然也是没有用。在座诸位,若然愿意相信我,我陈蕊保证,一定不会有事。”   她一番言辞,掷地有声,仿佛有天大的把握。   然而楚婉滢内心却忽而浮起了一抹悲凉,陈蕊又知晓什么,拿什么保证呢?   说到底,这世上有一种人,只有立场没有对错,为了争一口气为了赢,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陈蕊就是这样子的人,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若然示弱,便是向古锋屈辱了。便是,让那朵小白花赢了得意了。   正在这个时候,楚婉滢手掌间的引气针疯狂窜动。   兵戈之气逼近,金祸将至。 第052章   楚婉滢不觉面色顿变,心中一紧。   灵主令召唤楚婉滢,虽未明示,楚婉滢已然悟出危险将至。果然,金祸之兵戈之气,已然逼近。   闵焕身为天工府府主,自然有一双夺天地造化之奥妙的双手。这么样一双手,制作的引气针,也不过提前一刻,警示众人。   楚婉滢浑身战栗,汗毛倒竖。   耳边听着百里聂缓缓言语:“我的好灵主,还不快些走,你若死了,我怎么办?”   百里聂言语还委屈上了。   楚婉滢不理睬他,厉声:“此枚引气针,乃是天工府府主所制,不过一刻,金祸便至。诸位若是不走,我也是不等了。”   她伸出手,那枚引气针疯狂颤动。   这样子的一枚针,似乎指引了某种疯狂、可怕,使得在场不少炼器师心尖微颤。   陈蕊双手抱在胸前,流露出几分嘲讽之色。   她不信,陈蕊本是个感情化的女人,此刻楚婉滢已然是敌人,她一句话都不信。   陈蕊鼓动唇舌,准备再战。   可楚婉滢却并不打算再和她战,此刻她扭头:“古大师,咱们走吧。”   她已然救不了这许多人,此刻愿意和自己走的,便会活下来。   古锋冷笑:“蕊娘,你当真闹个没完没了。诸位若是信我,便不必信她。”   他作势要走,可是其实古锋也并没有信。他若相信,也不会如此无情无义,将自己多年朝夕相处的女人扔在危险之中。毕竟,他跟陈蕊还是有感情的。   说到底,古锋终究不过是跟陈蕊赌气罢了。   两人置气起来,一个人站在一方,另外一个人则要站在另一方。   这些炼器师在此地呆了几百年了,不免对别的事情,有着一股子的迟钝。   楚婉滢当然也知道,使了个眼神,两个魁都弟子顿时拉着古锋上了法器。   古锋一阵错愕,已然被人带飞,御器飞快离开。   他这么一走,也形成了带头作用,有些炼器师本也心生畏惧,纷纷跟随,被这些魁都玄府的弟子拉出剑村。   陈蕊急了,不觉气得双颊通红,愤然:“愚不可及,一出剑村,离开阵法庇护,堕入别派之手,那也回不来万剑盟了。”   事已至此,她仍然觉得是对的,而且窥破了玄府、魁都的阴谋。   而这些离去之辈,却是愚不可及,之后定然也是会后悔的。   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恶毒之事。   一转眼,古锋身影已然一溜烟不见了。陈蕊顿时失去了争执的对象,她目光逡巡,落在了楚婉滢身上。   毕竟这些别派修士中,要属楚婉滢身份最为尊贵。   “楚灵主,你当真工于心计,当真好手段——”   陈蕊嗓音之中,已然有几分悲愤。古锋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决绝,不留情面。这些外人,挑拨离间,安派小白花离间古锋那个傻子。然后,再让古锋为他们所用。   蠢货、笨蛋——   楚婉滢却也不理睬她,已然驱使锁神鞭,顺手带起了百里聂。   陈蕊微微一怔,忽而也是有些动摇。   然而那么动摇,让她的怒火,让她嫉妒,这般轻而易举的掐灭。   半空中,楚婉滢却忽而听到一声怯生生的娇柔嗓音:“楚灵主,你不能舍了他们不理会啊。那金祸之狠,你是知晓的。你怎么能留他们在这儿?”   说话的,自然也是楚玉薇。她清纯如水的面颊,此刻蓄满了浓浓的担切。   此时此刻,她满心皆是不可置信之色,并且不自禁充满了对楚婉滢的鄙夷。   曾经她是崇拜过楚婉滢的,可没想到,此时此刻,楚婉滢居然是这样子的不负责任。   这个女人,怎么能这样就走,将这些无辜的炼器师扔在了这般的屠戮场?   不可以啊,真的不可以啊。   楚玉薇急得掉了泪水珠子了,满面尽数是泪痕。   有些弟子,也不觉动容,一时动作也是慢了下来。   楚婉滢懒得和她啰嗦:“北离岛弟子,随我前行,否则以魁都之律处置。”   她已然称北离岛弟子,而不是魁都弟子。因为,她要靠一些亲近感,使得在场魁都弟子更加顺从。   楚婉滢嗓音愈急:“玄府弟子,不可逗留,速速从命。”   北离岛弟子大抵亦是顺从了楚婉滢吩咐,毕竟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楚灵主,在北离岛还是颇具威势的。然而那些花府的弟子,此刻却也是有些迟疑了。   有十来个花府女修,被楚玉薇的言语影响,并没有立刻动身。   毕竟她们来时,已然分享了之前炼器师的悲惨,而且还哭了一场。在她们善良的心中,也盼望能为这些炼器师做些什么。楚玉薇不说还好,她一开口,使得在场这些花府弟子心尖尖良心在冒泡。一时之间,她们似乎也是不能忍受当真弃了这些炼器师不走。   道德、良心,皆困住了这些女修的步伐。   楚婉滢又训斥了一番,厉声呵斥。   然而眼前一张张善良的面颊写满了拒绝,乃至于有一些对楚婉滢的反感。   楚灵主,这个传奇故事善良的东海公主,也未免太无情了。   一个公主,不是应该尊贵又善良,就像是,少女心目中的一个梦?楚灵主,还真是令人失望。   楚婉滢深深凝视这些脸庞一眼,再不迟疑,飞速离去。   她已然慢了许多,现在要跑得更加快。   两名结丹的北离岛弟子焦灼在前方等待,一见楚婉滢赶来,就飞快带动楚婉滢飞行。   风呼呼而过,轻轻吹拂了楚婉滢的面颊。她眼眶微微发热,却一滴泪水也没有留。   她那双美丽的眸子,只有一抹冷静和坚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世间许多力量,都是漠然而无情的,绝不会以人类微弱的善良而转移。   善良确实是一种很美好的品德,可是它太弱小,太无力,因而顿时显得有几分的可笑。   楚玉薇则茫然的留在了原地,她没想到楚婉滢居然真的走了。   楚婉滢居然一点不爱惜自己的名声,这样子的不要脸。她没想到,楚婉滢居然敢真的这样子的无情。   而楚玉薇留在了原地,一时心中茫然,竟也不知晓如何是好。   她之所以选择留下了,是一时血气之勇,而且被个人感情所控制,顺应了自己的感情。楚玉薇一向是个被感情操纵的人,她毫不抵抗,从来没想过违逆自己的感情。   短暂的茫然后,楚玉薇选择向陈蕊继续求肯。   当然正因为楚玉薇选择留下来,其实有部分炼器师因而受了影响,故而并没有随楚婉滢离开。   这一部分炼器师,固然觉得楚婉滢所言非虚,因而心神动摇。   可他们觉得,这场灾祸不会来这么快。纵然是修士间,亦是有一些人情往来的。陈蕊虽然固执却很大方,故而他们并不想得罪陈蕊,惹得这位陈大师不快。   陈蕊和古锋掐架,不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到时候陈蕊不快,古锋一向也不理会帮衬。说到做人,终究还是陈蕊会做人一些。   再者,谁没两件心爱之物,总要收拾打包,怎能说走就走。   这部分人,也各自使使眼神,准备过上一会儿,一两个时辰后再走。   在他们看来,这些玄府女修都没有走,看来也没那么急。   要真这么急,什么一刻钟后便至,为何这些花府医修不着急不赶着跑路?   其实何止这些万剑盟的炼器师,便算玄府弟子,也并未真正意识到事情的紧急。譬如楚玉薇,她固然听到了华翠羽的哭诉,甚至于陪着流了点眼泪水。可是,那也不过是听说罢了。那些话儿,并没有当真入楚玉薇的心。   这些花府的女弟子,年轻识浅,又长于和平年代,并没有真正的危机感。乃至于方才楚婉滢到来时候,楚玉薇那位师姐曾青还在玩儿小算计。倘若曾青真觉得十分危险,只怕也不会有这样子的闲情逸致了。   更可笑的是,这留下的女弟子中,居然也有曾青。   曾青内心既没真把这样子的事情当回事,自然会觉得留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让这位小师妹卖弄善良,之后师尊会对其更加宠爱。   楚玉薇犹自竭力,意图说服陈蕊。   陈蕊本来满腔怒火,恼恨古锋拂了她面子,没想到楚玉薇居然还在这儿唧唧歪歪。   陈蕊一怒,顿时也是一巴掌招呼过去。   这等微不足道的小女修,居然如此自以为是,欲图说服自己,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楚玉薇自认自己一副慈悲心肠,舍生忘死做此崇高之事。没想到陈蕊居然如此不加以尊重,待她如此的不客气!   陈蕊正欲说些什么,然而此刻一股子十分玄妙的感觉,笼罩了他们所有人。   那种感觉十分微妙,使得在场所有人心中不觉一颤。   方才楚婉滢疾言厉色,种种言辞,浮起在每个人心底。   金祸,终将至!   其实在曾青等玄府弟子心中,纵然兵戈之气袭来,各人驾驭法器,飞速离开就是。既是如此,她们也并不觉得有何真正的危险。   然而兵戈之气爆发,却并不是从某个方向涌来。金地脉本来便埋于地下,四通八达,一旦爆发,整片区域皆瞬间被笼罩。至于玄府修建的“火墙”,乃是在金地脉未曾爆发之前,已然削弱金地脉的蔓延。此法只可预防,一旦当真爆发,再筑墙亦没有丝毫的作用。   唯一可活方式,便是在地脉未曾爆发之前,逃出金地脉蠢动区域。   此时此刻此地,此处已然是屠戮场。   尤其剑村,更是地脉之气浓郁之处,瞬间爆发极浓郁的兵戈之气。   乃至于剑村方圆十里,皆成为了极危之所。   剑村之中所有金属之物,皆开始蠢蠢欲动,化为流质可怖之物,飞速穿梭于空间之中。   许多修士,第一时间被随身佩戴兵刃化芒刺死。   一切一切,一如昨日,重复华翠羽之前讲过的故事。   直到这时候,花府女修方才如梦初醒,第一时间弃了金属材质的法器。   此刻他们只能使用之前准备的木、土材质的法器,眼睁睁瞧着曾经随身佩戴的佩剑,此刻化为异态凶物。   然而饶是如此,他们亦不过是苟延残喘。尤其是木属性的法器,在兵戈之气冲击下,虽然并没有金化,却也是迅速粉碎。   楚玉薇驱使一条百花绫护身,这件异花炼制的法器,片刻之间已然是颇多破碎。   她身边的花府弟子幽蓝已然禁不住哭起来,精神已然崩溃。   对方已然禁不住哭泣起来:“玉薇,玉薇,我们都要死了,是不是?”   幽蓝是花府弟子,年纪比楚玉薇还要小,自带了几分的稚气。   楚玉薇在花府人缘不怎么样,她本来是无妄城弟子,后来被洛蕊仙子接入门,又颇得洛蕊的宠爱。如此一来,自认惹得原本门中先入门的仙子心里面不痛快。加之楚玉薇看似温柔,骨子里终有几分傲气。也许正因为这样儿,她在花府实是不如何的讨人喜欢。   若说谁和她关系好些,便是面前幽蓝了。   幽蓝年纪小,秉性十分温柔单纯,想法也不多。她机心不多,自然也是没有觉得有什么需要争的。   说到底,楚玉薇来花府的时间也不长,说起交好之人,大约也只有幽蓝一个。   九州平静多年,而仙子洛蕊又是个善于护短的人,故而她这些名下女弟子也没机会受什么委屈。   此时此刻,骤然见到了这般可怖的事情,幽蓝也不觉生出了几分恐惧之情。   此时此刻,她不免觉得,自己近乎崩溃。   眼前天空,似已然凝结成了一片金属般的金黄之色,天与地似也彼此交融。众人身边任何金属之物,皆似已然化为活物,如此流淌窜动。   幽蓝牙齿轻轻的打颤,颤生:“我们要死了啦,我们一定会死。”   她是个没主见的人,故而眼见楚玉薇没有走,自己也便留了下来。好似幽蓝这样子的女孩子,只觉得和熟悉的人在身边,会觉得比较有安全感。   然而事已至此,幽蓝却已然近乎绝望。   幽蓝心神失守,心里一绝望,这手中木念珠也是再也都拿不稳,咚的坠落于地。   楚玉薇未曾留意到幽蓝法器落地,她心中轻颤,犹自安慰:“不会的,我们不会有事。”   只不过现实打脸,她话语未落,一枚流质飞铁快速流转,轻而易举刺穿了幽蓝的颅骨。   女修惊恐的面色,就如此凝结在她面上,乃至于她唇角因为痉挛凝结了类似“笑”的诡异表情。   她的脸蛋,犹自如花朵儿一般的娇嫩,可是生命已然从她身躯之中消散。乃至于,颅中神魂,尽数被搅碎。   幽蓝的身躯,被这片异铁所操纵,仿佛仍然活着似的,悬浮于半空之中。   这副场面,实是说不尽的凄厉,道不尽的可怖。   楚玉薇长大了嘴唇,好似喘不过起来。   也许,这是她第一次面临死亡。贺兰青虽然杀了花眠,可她既没看到过程,也对花眠没有什么感情。   这么一刻,楚玉薇恍惚间,竟有一种错觉,只觉得幽蓝说不准还活着。   然而旋即,几道流铁飞快刺过,幽蓝尸首之上顿时沾染了斑斑血迹。   她的身躯,顿时就这样子坠落下来,好像一个破布娃娃。   楚玉薇听到了一阵子尖锐的叫声,她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子的声音,乃是从自己口中发出来。   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此刻楚婉滢等人,已然掠去了百里之遥。   他们跑得虽然快,可这件事情不看脚力,要看运气。如果运气不那么好,没能跑出这般区域范围,亦会引来兵戈之气。   此时此刻,楚婉滢只盼望众人运气好些。   然而,一股子奇异的,说不出来的感觉,也涌上了楚婉滢的身躯。   仿佛只要是修士,身负真气,其实也是能够感受到地脉所产生的蠢蠢欲动力量的。   楚婉滢沉声:“身负金属法器者,皆弃之。”   其实无论是玄府弟子,还是魁都弟子,来之前皆换了兵器。楚婉滢手中之锁神鞭,乃是一颗千年龙心草所编织,乃是木属性。   只不过在场的剑村弟子,来时候,可不免带了些金属法器。   他们既然是一等一的炼器师,所锻造的法器,本来也是世所珍惜,名贵之极。   故而有人恐惧之余,迅速解之。然而还有些人,却也是微微迟疑,没能立刻下决断。   毕竟人生在世,对于身外物的贪欲,也是没有那么容易消失的。   不过楚婉滢这样子的话,也不是对这些剑村炼器师说的。   她挥手示意,这些魁都弟子,纷纷动粗,解剑扔物,边扔边跑。   此刻画面,也是平素不能想象,会觉得不可思议的。   平日剑村炼器师所炼制的法器,皆是十分珍贵,极是难求。然而如今,这些法器,却也是宛如垃圾一样,一件件的纷纷往下扔。大家非但不贪,反而还唯恐避之不及。   至于连接楚婉滢和百里聂的炽凰镯,虽然号称是天外异铁锻造,其实并非真正的金属。当初九州炼器师,皆去魁都瞧过。此物究竟是什么材质,大家也说不上来。不过人家既然是从天外飞过来,那么这个世界并没有类似材料,也很合乎逻辑。   直到这个时候,古锋仿佛终于回过神来。   他好似从一场梦里面醒过来,唇瓣动动,艰涩说道:“兵戈之气,金祸已至?”   没有人回答他,毕竟带他的魁都弟子,一心逃命。   而剑村其他炼器师,个个亦是面若死灰,心中流淌缕缕的绝望。这些炼器师自己尚自心神不宁,又哪里又心思,去应古锋的话。   毕竟这些炼器师,多年来择群而居,身边多是相熟的面孔,感情自然也是极深厚的。   古锋颤声:“不,不,我们回去,我,要回去。蕊娘还在剑村,她都还未走,怎么能留她在那儿。”   他面色一变,甚至加以要挟:“若不救下蕊娘,我绝不同你们走。”   乃至古锋甚至有意折返。   然后几名魁都弟子顿将古锋拦住,不让他去送命。   楚婉滢眉头轻拢,沉声:“别让他捣乱。”   此时此刻,回去又如何,还不是一个死?   几名北离岛弟子心神领会,顿时也不客气。古锋虽已然结丹,可他专职炼器,战斗经验并不丰厚。转瞬间,古锋已然被封住几下要穴,连话儿都说不出来。   此刻楚婉滢,也只盼早逃出金地脉之气发作范围。   在她心里,剑村所留之人,一多半也是不能活了。除非,有奇迹发生,又或者这次金地脉发做的时间特别短,来不及将村中之人统统杀死。   据华翠羽所言,这等地脉之气发做,每次一刻到一个时辰不等。仿佛一个焦躁不安的病人,时不时头热发作,间歇性发烧。   等到金地脉平复,整片土地又会再一次平静无波。   楚婉滢可不敢奢望这般奇迹。   然而已然来不及了。   这一片土地,以剑村为中心,凝聚金地脉之兵戈之气。   那等嗡嗡宛如蜜蜂振翅般的声音,由远及近,宛如恶魔低语。   当众人耳边听到了实质嗡嗡声时,周围兵戈之气,却也是不觉再浓几分。   蓦然,一声惨叫,回荡在众人耳边。   原来一剑村炼器师,虽扔下金属法器,惊惶之下,却忘记自己发钗乃是铁制。在森森兵戈之气的侵染之下,那枚发间铁钗,顿时也是化为了活物,宛如流质一般迅速的流窜滑动。   那道利芒,刺入对方眼睛,乃至于深入颅脑之内,使得对方神魂当即被碎。   鲜血从那人眼中流淌而出,那具尸首也顿时往下坠落。   一条性命,就如此轻而易举被褫夺,如此轻轻巧巧便消失。   在场修士,无不头皮发麻。他们发间大抵别的是玉钗,自然不必担心发钗开脑。毕竟身为修士,佩戴玉钗方才是标配。可是那么一瞬间,在场之人,个个生出一种冲动,那就是想要将自己发间那枚钗给撸下来。   此刻山间那一棵棵青翠树木,却也是纷纷被兵戈之气毁去,任是生长多年,皆是瞬间化为粉末。   连同这些老树地下根系,也被此消化殆尽。   此地已然离剑村百里之遥,兵戈之气虽远不及剑村浓郁,可是也是十分危险。   楚婉滢眼见于此,只能原地抵御。   魁都玄府弟子纷纷落地,飞快运转符篆,画地为阵。   此等飞火玄离大阵,乃是火属性之阵,运行时需一百零八张炎气符,端是大手笔。   楚婉滢的神色间,也不觉透出了一股子的凝重,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珠子。   她轻轻端坐于阵眼,忽而吐出了一口气,心中微沉。   也许对于楚婉滢而言,她的紧张,并不是全是因为眼前的处境。   此刻她就端坐于阵中,然后某只魔头,则轻轻的和楚婉滢背靠背。   魔头还出语安慰:“楚灵主,咱们自然也是不会有事。”   楚婉滢的紧张,若有八分是因为眼前的处境,则终究有两分因为百里聂。   百里聂并没有作妖,相反,他柔顺且安静。可是这样子的安静,却也是让楚婉滢眼皮子跳跳,心口突突。   老实说,她实是个矛盾的人。百里聂要搞事情,她自然不会舒服,可是百里聂安静下来,楚婉滢同样亦是心神不宁。   楚婉滢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觉缓缓说道:“平时你的话不是很多,为什么今天偏偏一句话都没有。”   百里聂安静得简直像个工具人,连趁乱企图逃走都没有,这实在有些不大符合大魔头的逼格。   百里聂理所当然:“无论我说了什么,随便死了谁,岂不都和我有关系。”   正道之士,转移矛盾时候,岂不都让魔头背锅。   这个理由,确实十分的真诚。   似看出了楚婉滢的心思,百里聂微笑:“我自然不会走,我若走了,他们岂不是要为难楚灵主,我怎么忍心。”   楚婉滢缓缓:“是啊,我修为低微,很容易就死掉的,那还劳你好生保护我。”   百里聂轻轻抚摸面上的面具,嗯嗯了两声。他心里凉丝丝的想,再者,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眸色如水,手指轻轻抚摸面具。百里聂目光所触之处,右手上的残疾,还如此的分明。   这些年来,他确实受了非常多的苦,遭了不少的罪。   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算能救几个人,魁都也不会给他晚饭加鸡腿。   所以在百里聂看来,只需保住自己和楚婉滢的命就好了。   当然在他观察之下,楚婉滢确实非常聪慧果决,无需百里聂再说什么。   这一代土壤已然是被兵戈之气侵蚀,不过核心则是剑村。只因为剑村本身便积聚大量金地脉之气。那么这样子的地势,使得剑村宛如黑夜之中的一盏明灯,观之更像是一个靶子,吸引力了地脉之气的全部火力。使得浓郁的地脉之气,就此在剑村点燃爆发,如此离剑村越远,能量也是越低。   那么此地离剑村已然百里之遥,以此阵法,应当也足以抵挡。   既然楚婉滢已然做了最正确的决定,那么他又何须再说什么?   百里聂继续安静。   然而在场这么多人中,也许唯独百里聂的心是真正平静的。也许是因为,百里聂的一颗心好似石头,如寒冰。   其余所有的人,包括楚婉滢在内,都有着一种悲凉、伤感之情。   所谓修士,终究也不过是人而已。纵然修炼百载千岁,仍然是掩不住骨子里的人性。   又或许,正因为眼前的灾难,使得平素高高在上的修士,反而添了些凡人的感情。毕竟身为修士,很难再次感受到脆弱。   法阵之中,一时间静悄悄的,自然也没有人说话。渐渐的,传来了一些剑村炼器师之悲哭。   正在此刻,冲天的剑光似又掠起,出自于剑村方向。如此光华,更不觉令人为之而心悸。   那样子的光华,应该便是剑村方向。   在场修士,亦不觉震惊。   “万剑之阵,剑村启动了万剑之阵。”   “剑村究竟发生何事?”   在场剑村炼器师,也不觉透出了一股子的茫然无措。   楚婉滢既开心识,稍稍思考,已然不觉了然:“必然是陈大师,开启了万剑之阵。”   这剑村本来便有万剑之阵庇护,正因为如此,故而别的修士亦不敢在剑村动武。   若无万剑之阵庇护,只恐这些炼器师早沦为别人工具。   而这万剑之阵,便是以一颗幻珠,驾驭剑村之中金属之气,引导攻击。说起来,这等理论,竟与金地脉发作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蕊虽然泼辣凶狠,可确实也是颇具才华,更对剑村之中的万剑之阵可谓颇为自信。   也许如此,陈蕊方才迟迟不肯离开剑村。   古锋艰涩开口:“蕊娘,她,她还没有死?”   此刻他终于冲破穴道,可以说话了,面上神色实在也是难以形容。   楚婉滢正欲说什么时候,却忽而所决,轻轻抬头。   阳光下,一双微微泛起琉璃色眸子,透出了几分关切,凝视楚婉滢。   一瞬间,楚婉滢读懂了他眼眸之中意思,轻轻一点头。   她没有事,希光也是不必担心。   那道身影,纵横与天空。希光只与楚婉滢目光对视一言后,甚至不及交谈,便匆匆略走。   伴随希光而去的,亦是玄府魁都战斗型力量型修士。   他们的身影,好似流淌的星光,匆匆向着剑村的方向如此的掠去。   洛蕊仙子却已然停留下来,她似遭遇了什么凶险之气,俨然元气大伤,已然不能再向前。   一些受伤较重的修士,却也是纷纷停步此处。   洛蕊仙子目光匆匆扫过了眼前之人,忽而面色一变:“阿蓝呢?玉薇呢?为何有些不在此处,他们人在何处?”   见着师尊,花府女弟子眼泪水顿时落下来,不觉悲声:“师尊,曾师姐她们,还在,还在剑村之中。”   只怕已经死了——   有些话到了唇边,花府女弟子却也是生生咽下去。   洛蕊仙子猛然回头,盯着楚婉滢,厉声言语:“楚灵主,你,你竟留她们在剑村。你,如此对待花府弟子!” 第053章   洛蕊仙子一向护短,如今粗粗一扫,发觉少了十数位弟子不见,不觉也是愤怒之极。   这其中,还是有楚玉薇。一时间,洛蕊仙子不觉生出了种种不大好的联想。   她本来深受重伤,此刻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口鲜血。   洛蕊仙子面色一变,迅速掏出了药丹送入了唇中。花府善于医术,正因如此,她吞下的药丹也是极有效的。   然而饶是如此,洛蕊仙子念及弟子,也没能让她难看的面色稍稍好看一些。   此刻她已然服药,心思稍稍通透了几分。事已至此,料想楚婉滢亦不会做得那样儿的明显。   待洛蕊稍稍静静,楚婉滢方才缓缓说道:“此事如何,不如让花府弟子叙述。”   洛蕊仙子咳嗽了两声,终于落在了自家弟子身上。   她目光在这些活着的弟子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贝铃身上。   自己麾下徒儿是什么脾气,洛蕊仙子亦是心中有数。贝铃为人谨慎,处事也很妥帖,平时话不多,胆子不大。可因为这样子,贝铃也不敢说谎。想来她一番言语,也应当是最为真实。   贝铃为人小心,被师尊一指,顿时也是心里砰砰一跳。   她将发生了的事情,娓娓道来,并不敢如何的增减枝节。   至于楚婉滢离去时候,唤过玄府弟子,她亦是提了一嘴:“那时候楚灵主唤师妹离开,师妹,一时不肯走。只觉得,剩下炼器师甚是可怜。”   言下之意,花府对这些剑村炼器师,也是极够意思的。   她也要将花府的大仁大义,说得清清楚楚。   可洛蕊仙子终究是通透的,一瞬间,她忽而也明白了。   洛蕊仙子心里叹了口气,蓦然也是闭上了眸子,心中也是不觉添了几分酸意。   联想到楚玉薇的性情,此刻楚玉薇为何会做这样子的决断,她的心里忽而也是有数了。   玉薇那样子,虽然不是不好。可是,也太柔弱多情——   洛蕊仙子毕竟是道魔大战的战火中熬过来的,可能因为如此,其实,她不是很赞同。   当然,终究也没办法责备。   楚玉薇,毕竟也是个善良的小女孩儿。   她幽幽说到:“天边,竟有如此光华,这是为何?”   那样子的光芒,如此闪烁,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洛蕊仙子亦隐隐觉得,此阵必定亦是不凡。   楚婉滢缓缓开口:“陈蕊启动了万剑之阵,如此一来,所有金铁之物便被万剑之阵操纵吸纳。如此,村中炼器师,便是会有可趁之机。只不过,不知晓那颗幻珠,能支持多久。”   洛蕊仙子悲声:“如此为何不可一搏?”   楚婉滢缓缓说道:“何须问我,洛蕊仙子何不说给在场的炼器师听。这些炼器师,个个皆是知晓。人在其中,根本无能为力,只靠那颗幻珠之力。多留一些人,无非是多死一些人。”   没人加以反驳,这万剑之阵究竟是何人缔造,功效如何,他们皆是心中有数。   陈蕊心思精巧,善于设计,当年得此幻珠,做了这万剑之阵。   正因为如此,剑村不可冒犯,这些炼器师方才有了尊严。   故而这万剑之阵,其实并非靠人力驱动,而是靠幻珠借用那金气玄力。   只不过此阵虽然冠绝人族,终究不过是人力所为,而是靠那幻珠之能。   在场炼器师,亦并未曾如何反驳,个个面若死灰,容色十分难看。   洛蕊仙子目光扫过了这些炼器师,在场除了古锋露出十分悲切之色,其他修士大抵神色黯然。乃至于,瞧着甚至有几分的颓废。此等大劫,如此之后,只怕从此中州之剑,也再无往日的辉煌。   一股子酸意涌来,使得洛蕊仙子内心轻轻的叹了口气。   古锋吃力说道:“仙子,仙子,那些玄府魁都修士可能救蕊娘,能不能救蕊娘?”   洛蕊仙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却也是不好将话说得太死了。   “希灵主修为盖世,已然是仙人之境,他之剑锋所至,只怕天下草木尽数皆枯。我等人族修士,自然也是尽力而为。”   希光的剑,乃是天外异铁所铸,可是这样儿的异铁,却又不是真正的铁,并不受金地脉所影响。   如此神兵,可谓是出现得十分的及时了。   毕竟,此时此刻,这些人族大修兵器皆是十分不顺手。   譬如类似封不云炎阳刀,此刻已然需要换之,以免被这兵戈之气所影响。好似楚凌霜这般幸运的,能保存趁手兵刃的,十中无一。楚凌霜的枯骨刀,乃是以一根异兽灵骨所锻造,故而并不具备金属之力。   此时此刻,有天狂剑这样子的绝世神兵,似乎也是人族之幸。   众人提及希光,皆是一派仰慕之色。   这位希家少主出魁都没有多久,俨然是正道之光,十分招人瞩目。   楚婉滢听到了耳里,忽而心尖掠动了几分异样。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原本应该出现在传说中的。没想到,他居然当真就在自己的眼前。那样儿的感觉,也当真是难以形容。   百里聂仍然懒洋洋的和楚婉滢背对背,蓦然面具下的唇角,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剑村之中,光华闪烁,幻珠启动的万剑之阵凝聚了全部的兵戈之气。   如此盛景,也不觉令人目眩神迷。只不过这样的眩目光华之下,却也是隐匿着万千杀机,令人不觉不寒而栗。   陈蕊瞧着阵法顶端的幻珠,耳边听着那些流铁嗖嗖飞过的声音,一时间仿佛是痴了一般。   那些流铁飞金,于陈蕊而言,曾经熟悉如自己的手指。一块铁石,她手指轻轻一探,顿时也能知晓其中内部构造,知晓应当如何的淬炼。只因为,陈蕊乃是这个世间顶尖的炼器师。   然而此时此刻,那些金属变得如此的凶残,这般不可控。   片刻之前,陈蕊开启了万剑之阵,为村中的炼器师争取了喘息之机。   然而不过稍稍耽搁,剑村之中,已然添了若干具尸首。余下幸存中,不过百余人。至于十多位花府女弟子,也只剩下小猫两三只,聚集一角瑟瑟发抖。   阵外景色,都已然是混沌不清。如此隐隐约约间,似也还能窥见一具具的尸首。那些炼器师,皆是陈蕊熟悉之人。   熟悉得,只听脚步声,都能认出这个人是谁。   可是阵外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有吴先生,尹家小郎,一个个的,那些人样子都是极为熟悉的。陈蕊记得自己开启万剑之阵时,和自己相熟的花娘子朝着自己跑过来。   花娘子是个爽快大方的人,和陈蕊关系也不错。每次陈蕊和古锋闹情绪,都会去花娘子的小酒馆饮一杯酒。   那时节,花娘子眼底流转了希翼的光彩,如此匆匆的跑过来。   那时节,陈蕊只盼望她跑快一些,再快一些。   只差一点,花娘子也许就安全了,她就将要掠入了这万剑之阵了。   女郎的唇角,本来亦是溢出了一丝笑容。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锋锐的金属之气就此切去,那流质般的金属,却蕴含着不逊色于任何神兵的切割力。   嗖的一下,花娘子的身躯就已然被硬生生的斩成了两截。   一声悲呼凝结于陈蕊喉头,还没等陈蕊叫出声,若干道宛如流质的细锐流铁,顿时嗖嗖嗖将花娘子给活活的钉在了地上。   那具尸首,乃是陈蕊所窥见的最后一眼。   然后,万剑之阵掠起,将幸存者皆罩在了其中。   外边呼呼的金属之声,仿若夺人性命的恶魔。   花府的弟子还余四人,楚玉薇自然还活着。十多位花朵儿般的女修,如今只剩下四个。若论气运,楚玉薇确实也是天选之子。   曾蓝这位炮灰脸的大师姐也还活着,她不觉恶狠狠的盯着楚玉薇,仿佛这一切的灾难,就是楚玉薇来带的。   而楚玉薇呢,却也是浑然未觉,似并没有什么知觉。   幽蓝死在她面前时候,她内心亦是一空,只有无尽的绝望。   那时候她跪在了地上,扯开嗓子嚎叫,只觉得自己宛如置身地狱。本来握于楚玉薇手中的百花绫,也渐渐拿不稳。   这个真正善良的女子,在真正的危险面前,是如此的渺小、脆弱。   此刻楚玉薇已然没有再继续叫了,一旁嫉妒她的恶毒女配大师姐投来的仇恨目光,也不能触动楚玉薇的心湖。   楚玉薇双眸空洞,双手死死的揽住了自己的双膝,以一副防御的姿态。   若说此刻她内心最最真切的感觉,那就是,怕——   很怕很怕,怕得要死。   因为金属快速流传,空气之中有一股子古怪的、烧焦的味儿,就这样子的薰进了鼻子里。   天呐,那股子味儿简直令人快要疯了。   剑村的万剑之阵,使得整个人笼罩在仿佛飞剑穿梭的罩子里,宛如待宰的羔羊。   那些声音,啊,嗖嗖嗖的,如此轻轻吹拂过耳垂。若然闭上眼珠子,倒有些像风拂过柳叶的嗖嗖声。然而这其中,偏生又夹杂着嗤嗤戳指声。一开始,楚玉薇还有点儿不明白。可是她很快就懂了起来。那是兵戈之气夹杂流质化的金属,一下下的戳在了尸首上的声音。   这样子的嗤嗤声,如此的透入耳中,显得可怕极了。   这是什么地方,地狱吗?   楚玉薇唇角轻轻抽搐,其实她从来没想过,善良的代价是这个。   至少故事里的善良,不是这样子的。那些故事里,大家手牵着手,靠着爱与真诚,度过难关。   她唇瓣一阵子的干涩,可是为什么不是这样子呢?   楚玉薇本来想哭的,可如今眼眶一阵子的干涩,却也终究一滴泪水也流淌不出来。她心里空荡荡的,眼眶似也因为如此的干涩了。   这些花府女弟子,心里只有惧,再无其他。   而阵法中的陈蕊,却也是一阵子的心头绞痛,懊恼、后悔?   如此种种,这般许多念头浮起在陈蕊的心尖儿,使得陈蕊几乎将要疯了。   她手掌的抖动,也好似遏制不住,那双手一直抖一直抖,抖得非常的厉害。   想她,六岁便能识铁断金,一双小小手掌能摸透金铁之中结构。十三岁,她已经制作一品神兵。若论炼器之技,陈蕊可谓是天才。她沉醉于炼器之术,喜爱此道,投入了全部的热情。而她的造诣,也比许多人要深。   两百岁时,陈蕊寻得这颗幻珠,缔造了这万剑之阵,使得结丹剑修也不敢在此地放肆。   也因为如此,她在这些炼器师之中,实是声望极浓。   或许因为太优秀,使得陈蕊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的决定一定是对的。如果有人违逆自己的意思,陈蕊一定会争到底。   她没想到,那位楚灵主说的是真的。原来这样子的兵戈之祸,当真能害死许多人。   而这些人,都是因为自己的固执、愚蠢而陨落。   死在这里的人,本来是整个人族最最优秀的炼器师。   是她的亲朋、好友。   是因为她的保证,所以他们才迟疑,没有走。   片刻之前,她信誓旦旦,言犹在耳,只说绝不能随楚婉滢离去。她拿自己威望,拍着胸口保证,不会有事,当真不会有事。只不过事已至此,这些言语忽而变得十分可笑。那些自信的言语,仿佛是回手扇在陈蕊脸上的许多下耳光。那些阵外的尸首,就是对陈蕊血淋淋的嘲讽。   楚玉薇哭不出来,陈蕊双眸却忽而蓄满了泪水。   热泪一滴滴的,顺着陈蕊面颊淌落。   热的泪,糊住了她的双眸。此时此刻,陈蕊竟觉得仿佛是一桩好事。若然如此,便不必再去瞧那些人脸上的表情。   万剑之阵没有人说话,只时不时夹杂几声女子的悲泣。陈蕊却不敢去瞧别人的眼神,她生怕瞧上一眼,就窥见了别人眼中的怨毒和仇恨。   她一直以自己受尊敬为荣。   只不过饶是如此,陈蕊擦去了眼角泪水。   陈蕊没去瞧人,而是盯着头顶那枚幻珠。   伴随一声清脆低吟,那颗明润珠子之上,忽而便咔擦一声生出了裂痕。   恐惧染满了剑阵之中所有人,有人终于呜呜呜的哭得好大声。   一旦那颗珠碎,他们就好似落入了屠宰场,被那些流质的金铁咚咚咚的刺个通透。   然而他们可悲的愿望,似乎也并不能被上苍所体恤。   也许上苍,本来就是极无情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伴随一连串清清脆脆的咔擦声,那颗幻珠终于也是彻底碎了,化作许多片细碎粉末。   如此纷纷然然,润入风中,化为万千风华。   那幻珠确实是一件奇妙的宝物,可是在大自然的地脉之力面前,顿时也显得如此的渺小。   此物能稍控兵戈之气操纵金铁,已然是法物神妙,陈蕊布置的阵法精巧了。   可终究,仍是破之。   这般人力心巧之巅缔造的剑阵,终究败于自然。   楚玉薇恍恍惚惚想:我不想死啊。   她还这样子的年轻,还有喜欢的人,那份爱情纵然苦涩可也具有诱惑力。总之,她是不愿意死的。只不过此时此刻,楚玉薇并不知晓如何可以活着。她毕竟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故而不免身躯微微发僵。   可有的聪明人,可比楚玉薇果决多了。   曾蓝恶狠狠一把推开楚玉薇,将楚玉薇那已然残破的百花绫夺了过来。   若能多活片刻,也是好的。   楚玉薇猝不及防,一时如坠冰窖,她蓦然放声大哭。   然而正在这时,忽而一道美丽的剑光,如此掠来,嗖的划破了缕缕兵戈之气。   那样子的美丽剑光,自然出自天狂剑。   伴随希光剑气四窜,撼世之力,顿时也是如此的涌来。   与此同时,诸位人族大修赶制,迅速布阵,以炎气法阵抵御这极强悍的兵戈之气。   此等实力,也许是前所未有的。这样子阵法,集结了玄府魁都的精英大能,其中希光更已然是踏入了仙人之境。   这天底下,绝不可能再起第二个如此威势的法阵。   火热炎气滚滚流淌,似要吞噬希光那道清华高贵的身影。   兵戈之气再止,只是不知晓能支持多久。又或许以人族大能之力,可能还不及区区一颗幻珠有用。   也许在真正的天道之前,修士之力,阵法之能,皆不过是蝼蚁之力。这种种抵抗,宛如蚍蜉撼树,实是不自量力。   而远处的楚婉滢遥遥而视,手指轻轻摩擦着鞭子,禁不住想着,能支持多久?   百里聂手指间多了一枚小小的石片,有一搭没一搭在地面上如此的划着。   他画下的痕迹乱七八糟,而他的心里面却算得十分的精准。   至多一刻,便也不能支持。   他早已开了心识,又在魁都寒冰地狱困了数百年,本身亦是个博学多才之人。   这世上本无预知之能,只不过若有人精通天文地理,善于计算,那么也能将所谓的未来,算个七七八八。   不过这些,对于百里聂而言,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他这般想着,面具下的唇角却也是不觉透出了一丝笑容,甚是凉薄。   对于金地脉,也许百里聂知晓的比他们想的要多。   耳边,却听到了楚婉滢缓缓的叹了口气:“百里聂,有时候,我不免想,就算将你丢在剑村,你也一定能活着回来。”   百里聂似有一种很特别的生命力,无论落在了什么环境,都是一定能活着回来,而且还能活得好好的。   百里聂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楚婉滢对他也是越发不恭顺的。   瞧瞧,初见时候还一口一个仙师,还奉果送水。现在大家比较熟了,楚婉滢就一口一个百里聂,一点儿也是不知晓客气。好在他性情十分随和,也自然轻易便原谅了楚婉滢。   百里聂微微一笑:“那如今,我是不是要多谢你了。没试着,将我投入剑村。”   楚婉滢缓缓说道:“我既怕你死了,又怕你不死。”   这话亦不免说得十分巧妙,死了担心火地脉作妖,没死担心百里聂作妖。   说来说去,她实是不大放心让百里聂离自己太远,总是要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方才可以安心。   百里聂:“是,是,我不会离开你的。”   楚婉滢叹息了一口气:“所以我若求你一桩事情,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百里聂也跟着叹了口气:“楚灵主千万别用一个求字,听着就令我觉得十分害怕。你要我怎么样,我一定怎么样。”   楚婉滢亦不理睬他,转而瞧上了洛蕊仙子:“洛蕊仙子,想来如今,火之精元应该在你手中?”   洛蕊仙子面色微变,有一种奇妙的怀疑之色,却也是终于点点头,沉声:“你如何知晓?”   楚婉滢缓缓道:“火之精元乃是这次任务关键,故而不容有失。自然,应该在此刻呆在这儿的仙子身上。此物本来,便可压制兵戈之气,用以镇压金地脉。既然是如此,为何不用?”   洛蕊仙子无奈:“楚灵主,哪里那么容易?”   “这天上地下,若有一个人可操纵火之精元,自然是百里聂。他身为凤凰遗族,凤凰之族本来就精于控制火元。当初玄府之阵,也是凤凰一族布置。我阅遍百里聂档案,知晓他博学多才,精通阵法。”   楚婉滢早看过百里聂卷宗,她不但理论上对百里聂进行研究,而且还从实践上进行验证。   当初风谷之中,百里聂便飞快画阵,取出六梵天主留下的法器。   出于对百里聂大魔头身份的尊重,洛蕊仙子脸色顿变:“万万不可。”   她之反应,自然也是在楚婉滢的意料之中。楚婉滢略一沉吟:“那我就向洛蕊仙子讨一丸死丹,先行服下。所谓花府死丹,每次配方不同,且不带解药。服后半月必死,神魂俱灭。除非,事后方才由府主调制的解药。”   楚婉滢如此的决绝,终于使得洛蕊仙子神色松动了几分。   洛蕊仙子面色变幻,似有几分纠结,却也无瑕犹豫,点点头。   百里聂瞧着楚婉滢,心里其实老大不乐意。他是个懒惰的人,如今并不愿意为别人做什么。可是如今,楚婉滢却总使唤他。百里聂心里面不高兴,面上却也是浮起了浅浅欢喜感动之色:“楚灵主,我多谢你啊,很久没有人这么信任我了。”   然而他心里却想的是,不必多久,他就不必听楚婉滢吩咐了,也不用让楚婉滢使唤了。   他都计划好了,谋算着自由的空气。到时候,他来使唤一下漂亮的楚灵主,看看她生气的样子,那倒是有趣。   只不过百里聂是个心思很深的人,心里无论琢磨什么,一定能掩藏得滴水不漏,眼睛里面一点破绽都瞧不出来。   他瞧着谁时候,别人只能感受到两个字,那就是真诚。   楚婉滢干脆利索的吞了一颗药了后,洛蕊仙子也终于将那承装火之精元的石壶拿了出来。   百里聂解下了面具,笑眯眯的咬破了手指,在石壶之上画了个阵法,极为快速。百里聂之血液,本便是能对付火元之精。此刻百里聂快速描画,阵法描绘完毕瞬间,顿时流淌一股子盈盈火光红痕。   他容貌极好,眼前这些花府女弟子倍受惊吓,乍然见到百里聂摘下面具露出脸蛋,也不觉浮起了几分惊艳之色。   洛蕊仙子瞧在眼里,眉头更不觉皱起来了。   然后百里聂轻轻巧巧,手指弹开了壶口灵符。   与他而言,仿佛不过是给一埕新酒开封,娴熟而轻巧。   在座各位却也是不觉打了个激灵!火之精元非同小可,若无封印,则必会被其炙烤受伤。   然而百里聂果然是善于阵法,平衡力量。   此刻周围充盈着兵戈之气,火气平衡之下,在场众人竟并不觉得如何的难受,反而隐隐舒服了几分。   如此神奇,更让这些修士增加了对火之精元信心。   与此同时,之前乖巧安分的百里聂,顿时也变得深不可测起来。百里聂这样子的人,就算是修为被封,又有什么呢?   这样子,本也无损于百里聂的危险。   有此加持,楚婉滢和洛蕊仙子各挑了几名弟子,匆匆掠向剑村。   风轻轻吹拂过耳边,沿途风景更是十分令人心悸。   来时绿树青青,皆是毁于这般兵戈之气下。大地入目,则是一片荒芜,唯独空气中流淌着的流窜飞铁。   洛蕊仙子不觉叹息:“楚灵主,你真是让人猜不透。”   说到底,此刻再次前来,终归是危险的。对于楚婉滢而言,她本不必冒这个险。   可是她呢,却终究扔了玄府弟子和剑村炼器师,决然而去。   只不过事到如今,又何必说这些话儿伤感情呢,尤其是合作的时候。   洛蕊仙子想了想,也是将剩下的话儿吞到了口中。   可是楚婉滢聪慧非常,一下子也是猜透了洛蕊仙子的心思,开口说道:“一件事情,如果可以算到十分之一的成功机会,那么拼死试试又何妨。可要是一分活命机会都算不到,还一头撞进去,这不叫有勇气,这叫送死。”   来到了这样子的世界,楚婉滢其实也接受了随时冒险的现实。   可如若希光等人不来,不送来火之精元,没有一点机会,她为什么要留在剑村?   这番话,洛蕊仙子也许不是全然接受,可是终究也和缓了许多。   然后,希光那道清白若雪的身影,就如此的印入了楚婉滢的眼中,使得楚婉滢眼底流淌了涟涟异色。   她对希光有一种很特别的感情,使得她并不愿意希光死。   当然,希光固然是个美男子,可对于楚婉滢这等善于谋算的人,美色固可欣赏却不值得送命。   也许是因为,希光真的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君子,真正的大好人。每个跟他接触的人,都能感受到了爱和尊重,会有一种被理解、被信任的感觉。   这样子的人,不应该死,而是应该好好活着。   而百里聂呢,唇角忽而透出了一丝笑容。他的尖牙飞快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再往石壶之中画了一笔。   此壶凌空飞起,顿时掠向了人族修士凝结的阵法之中。   源源不断的炎力加持,使得这些苦苦支持的人族修士精神为之一松。   然而这个时候,他们也是撇见了百里聂。   别人还好,封不云可是为之气结,十分恼恨。   只不过此时此刻,也是无瑕顾及其他。   然而就连封不云,也不得不承认百里聂颇多妙术。此刻火之精元入阵,竟似遥遥与远在玄府的火地脉彼此呼应。   就好像一个远离母亲的孩子,仍然是和亲娘保持了某种微妙心灵感应。   如此感应压制之下,在场的兵戈之气,竟这样儿缓缓消散。   如此,竟渐渐平复地脉发做。   看来闵焕之计划,竟然颇为有效。   众人负担一松,缓缓收力。希光那琉璃色眸子触及了楚婉滢,眼底忽而浮起了一丝和煦的笑意。他收回了天狂剑,漫天的剑意因而也是被希光收入了鞘中。   在场修士那么多,个个也是别具风采,可最引人注意的,仍然还是希光。   楚玉薇痴痴凝视漫天剑光,瞧着希光那道身影,蓦然想起自己之前听到的八卦。   “那楚灵主啊,受不得炎热之气,因而险些晕倒。希少主这样子扶着她,一直走出去,可是一直没松手。”   那样子的传言,此刻清晰的浮起在楚玉薇的心中,使得楚玉薇的心底骤然升起了一抹酸意。   楚玉薇脑子里犹自浮起别人说的话:“要不,楚灵主为何居然如此决然呢。她合情壁前,决绝如斯。”   楚玉薇想:是呀,是呀,她总是能得到最好的。   这样子的流言蜚语,也许是对楚婉滢名声一种损害,有渣了前夫之嫌。   可只要希光足够的优秀,那么别人提起来,其实并不含半点鄙夷的。   至多,也不过是羡慕。当然,还有楚玉薇内心的嫉妒,还有她的恨。   生死关头,她竟已然将自己手臂抓了个稀烂。   一切的一切,似乎从楚婉滢归来时候开始,都仿佛总是如此。   那一日,东海公主千载归来,自己个儿只能抬起头,仰视着她,这么样儿瞪着她。   楚玉薇蓦然噗嗤一笑,清纯面颊流淌着一股子怪异。 第054章   经历了这样子的生死煎熬,任何人都是会有一丝变化的,更不必提楚玉薇。   眼瞧着相熟的师妹惨死,眼瞧着那些个流质金属嗖嗖嗖的飞在自己四周,听着那些尸首被刺发出的嗤嗤声。那时节,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煎熬。乃至于幻珠碎时,她竟被同门夺宝推死。   此时此刻,一切都已然结束了,楚玉薇也是禁不住生出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所谓善良,什么都做不了。原来生命,是这么脆弱。   楚玉薇的道德观,世界观,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那风中一袭雪影,腰佩天狂剑,却也是如此轻轻冉冉,掠向地面。   楚玉薇忽而口干舌燥,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向着那道身影如此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脑海里浮起那句话:“那楚灵主啊,受不得炎热之气,因而险些晕倒。希少主这样子扶着她——”   此刻楚玉薇就像是沙漠中行走了很久的行人,就馋一口清泉。   她脑子里那么多疯狂的想法,让楚玉薇自己也不免害怕,生出恐惧。   希光少主,也会扶扶她吧。因为他是那样子的圣洁和慈悲,将所有的爱撒向了这片大地,连一棵树,一朵花都会去怜惜。纵然是不相干的人,希光,也应该会扶一扶。他会扶楚婉滢,凭什么不扶自己?   楚玉薇面颊凝结着泪水和鲜血,谁来拉她一把,免得她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俊美的神明轻垂眼皮,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这个时候,一条手臂这般探出,霸道的将楚玉薇攥住。   男人恶狠狠的在楚玉薇耳边说:“你在瞧谁?”   宁子虚嗓音又酸又嫉,充满了愤恨之意。   所有人都看着希光,连楚玉薇也不意外。他这个玄府仙首,自也是入阵出力,何尝不是舍生忘死。   只不过希光既已然踏入了仙人之境,自然也便是阵法中心。既是如此,有此人在此,还有谁会留意自己这个区区玄府仙首?   希光,一定要死。   炙热的气息和黑暗,如此包裹住楚玉薇,使得楚玉薇仿若被黑暗笼罩,被拽入了深渊。   她,既是宁子虚盯上的女人,便没那般容易逃脱。   人前,宁子虚搂住楚玉薇片刻,旋即顿时放手。楚玉薇手却也是软绵绵垂下头,她轻轻的垂下脸蛋,掩住了眼底缕缕光芒。   楚玉薇暗中窥测,瞧着希光下意识瞧向了楚婉滢。   此刻日光炎炎,火气逼人,希光自然亦还带着一片面纱。然而饶是如此,似也能瞧出希光的开心。那一双浅浅琉璃色的眸子里,此刻蓄满了笑意。   楚婉滢雪白的发丝轻轻的扎住,只面颊两侧垂过两缕。她的打扮甚是利落,淡化了聚魂重生的孱弱。此刻楚婉滢伴随一番运动,双颊也不觉染上了一层运动后的娇红。   希光轻轻说道:“楚灵主,你来了。”   然后楚玉薇就看到楚婉滢冉冉一笑,笑容十分明媚。   自打楚婉滢重生,这位东海公主一直便是端庄沉稳,似总将自己心事隐匿得很深很深。然则此时此刻,楚婉滢的笑容,却明媚得好似一朵花儿。就算楚玉薇是个蠢笨的丫头,也能瞧出楚婉滢心里应该很是开心。   “你手受伤了。”希光忽而开口。   楚婉滢怔了怔,方才发现自己手臂之上,果真是添了几道口子。   她修为浅薄,纵然有法阵护身,却也是终究是伤及了手臂。   不过这也不过是些小小伤口,此刻金祸在前,楚婉滢也是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正在这时候,希光却攥紧了楚婉滢的手腕。他取出了药,单手去了瓶子,将药粉撒在了楚婉滢的手臂之上。这些药粉本是花府特意炼制的,自然也是别具奇效。如此撒上了之后,被兵戈之气沾染的伤口也是渐渐消失愈合。   楚婉滢一瞬间,也微微一愕。希光看着彬彬有礼,她没想到希光会在人前这样子做。只不过此刻若然表示反对,也许反而着于痕迹,不免让人觉得暧昧。   这些念头,一下子在楚婉滢的脑海里面流转而过。故而她亦是一派坦然,面颊透出了含蓄笑容。   她手腕被希光扣住时候,心里忽而透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并非讨厌,而是隐隐觉得希光骨子里有一种强势的因子在。   也许正如希光闭着眼睛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儿,说他是那种目标很坚决的人,认定了什么一定会做到。   “蕊娘,蕊娘——”   古锋此刻亦是赶来,目光逡巡,甚是着急。   此刻古锋亦甚是急切,只恐陈蕊有事。   而陈蕊,自然也还是活着。   只不过她纵然活着,也跟死了一般。   金地脉发作,兵戈之气袭来之际,陈蕊亦被一枚流铁刺过小腹,穿身而过。   她腹内五脏,俱也是受损,伤得十分厉害。如若换做未曾修行的普通人,此等伤势早已然足以致命。只不过陈蕊毕竟也是结丹成功,故而尚自不死。   陈蕊非但没死,她还启动了剑村之万剑之阵,拖延片刻。   以至于,方才等到了这些人族大修到来,最后让在阵中苟延残喘的炼器师得以保全性命。   此刻她发丝凌乱,头发面颊沾染了血污和泥土,小腹上的伤口,宛如一朵绚烂的血花。   因深受重伤,陈蕊亦是面白若纸,实是没有什么血色。   然而若说她像个死人,并不是因为她难看的面色,而是因为陈蕊茫然的双眸。   此时此刻,她那一双眸子甚是麻木,眼神涣散。   万剑之阵散去,兵戈之气暂退,故而地上的尸首方才一具具清晰的展示出来。   那些尸首,如今犹有余温,却无生机。一具具尸首,已然血肉模糊,死得实在是凄惨之极。   而这么些尸首,曾经亦是鲜活的人,他们一个个,都是活生生的存在。并且,这些人曾经还是陈蕊亲近之人。   如今这些人已然是死人,陈蕊却还活着。   她喉头微微哽咽,实在想哭出来,却偏生连一滴泪水都没有   周围之人的目光,宛如刀剑一样,皆加在她的身上。   那些幸存者目光之中,布满了不屑之意,厌恶之情,乃至于对这位曾经尊重的陈大师生出痛恨。或许因为往日积威,他们一时口中没说什么,可眼神已然不复曾经的尊重。   这些人,都是因为陈蕊而死的。   古锋已然匆匆掠来,一把扣住了陈蕊肩膀,沉声:“蕊娘,你没有死,实是太好了。”   陈蕊却没觉得有什么太好了,像她这样子自负的人,如今害死这么多人,再无什么颜面见人。   她嘴唇动动,喉头微微干涩,好半天方才低低言语:“和你走的人,如今可好?”   古锋叹了口气:“我等无事——”   只不过一句无事,却仿佛是对陈蕊莫大的讥讽。原来,一切本可以有一个不同的解决。原来,这些人本来可以不必死。   陈蕊万分的后悔,如若自己那时候,是随着楚婉滢离开——   只不过如今再思,也全无用处了。   “没有就好,没事,那很好啊——”   她蓦然推开了古锋,手掌运劲,只打得古锋退后一步,胸口一窒。一枚锋锐的石片已然在她指尖。而她本来便是结丹修士,这片锋锐石刃在陈蕊功力加持下,实是锐不可当。   此刻陈蕊奋力一刺,向自己眉间刺去。   以她功力,自然可以刺穿颅骨,直钉入脑,使得自己神魂俱灭。   陈蕊本来是个能干的女人,故而她既决意求死,便已然想得周到。她性情本十分决绝,既是想死,便要一下子死个彻底。   犯下此等大错,她有何面目苟活。   陈蕊眼珠子一闭,簌簌泪水滚落。   古锋虽近在咫尺,被她一掌拍开,一时也不及阻止,不觉厉声:“蕊娘——”   此刻兵戈之气初退,所有人绷紧的心方才松懈,谁也没想到陈蕊会这么做。   更何况此刻古锋在陈蕊身侧。   谁又能知晓陈蕊求死之心,竟如此决绝,竟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然而偏生在这时,一条鞭子飞快的卷上了陈蕊的手臂。   开心识者,本便心思巧妙,善于观察入微。   楚婉滢如此运劲,方才敷药愈合的伤口,此刻也是再次渗透出鲜血。   希少主虽然有绝世之姿,可楚婉滢可没昏了头,仍然暗中将注意力放在陈蕊身上。   少主希光的风采,是天底下最美丽的风景,却并没有让楚灵主彻底沉迷。   陈蕊挥开古锋之际,几乎同时,她已然是举起锐石欲图自尽。   她手臂一抬时候,楚婉滢手中的锁神鞭已然是飞快掠来,倒好似同时一般卷上了陈蕊的手臂。   只不过陈蕊毕竟已然结丹,纵然受着重伤气血两亏,其力也不是楚婉滢可抵挡的。   骤然遇袭,陈蕊玄气自然进行反弹,如此气劲专冲着那薄弱之处袭击,使得楚婉滢手臂伤口之处渗透出更多鲜血。   饶是如此,楚婉滢这一出手,也将陈蕊稍阻。   有时所争取的,本便是这弹指一挥间。   在场各位,皆是人族大修。他们反应之敏锐,也是远超凡俗之人。更不必说,此时此刻,希光就在楚婉滢的身边。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在那鞭子之上轻轻一拂。   一股子柔和的力道,就宛如和煦的春风,顺势从鞭上传递过去,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气劲传至,陈蕊手臂顿时也软绵绵的垂下来,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她手指无力,咚的一下,原本藏在手中锐石就这样子从陈蕊手掌心滚落。   此刻她额头已然被自己刺破,一缕鲜血,顺着陈蕊的眉心蜿蜒下了脸颊。她伤虽是皮肉,可是气劲已伤神魂,一时间陈蕊耳朵嗡嗡的响,眼前也是一片晕黑。   可见陈蕊求死之心,是如何的坚决。只怕是稍慢片刻,陈蕊便是当真已经死了。   不过无论如何,陈蕊终究还是活了下来,并没有死成。   陈蕊不觉冷汗津津,浑身一阵子的发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何一个人,无论意志多么的坚决,寻死被阻之后,就很难再想死第二次的。只因为求生,本来便是刻在人骨子里的   古锋已然紧紧将她攥紧在怀中,面色十分的惶恐。   他实在没想到,陈蕊会这样子做。   这个女人一向很强势,如今却在古锋怀中轻轻的发抖,双眸紧紧闭着。周围血腥之气冲天,古锋内心之中忽而一酸,生出了一股子奇异的悲凉。鲜血从陈蕊的额头滴落,一滴滴的落在了古锋的衣袖之上。   古锋鼻子一酸,也不觉淌落热泪。   然而谁也不知道,有一双幽凉、柔润的眸子,冷冰冰的看着这一切。   那个女孩子,心里凉丝丝恶狠狠的诅咒,让她死,让她死!   这个她,当然便是楚玉薇。   她恨透了这个嫉妇,就是陈蕊这个贱女人,惹得自己遭遇了这一切。本来一开始,其实是很顺利的。如果不是陈蕊这个泼妇闹,自己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幽蓝已经死了,自己居然被同门夺宝,周围都是尸体。   看到楚婉滢救下这个泼妇,楚玉薇更不免心生讽刺。   哎呀,这位楚灵主啊,就是个假惺惺的女人。这个女人,心肠再狠不过了,既冷血又无情。之前,楚婉滢就这样子冷冰冰走了,一去不回头。她抛下了剑村,也不准备带上自己,走得不知晓多快。   呵呵,到现在了,楚婉滢倒是百变,又出来装什么好人?   假惺惺,装模做样,虚伪!楚玉薇内心一声声的恶毒咒骂。   她当然没注意到,自己似乎已然变得跟以前很不一样。   从前楚城主身边的小女徒,是身心如一的干净,心思也是斯斯文文的。那时候的楚玉薇干干净净,就算是心里面,也不会如此恶毒的咒骂。   此时此刻,楚玉薇当然没察觉到自己改变。   她只是在嘲讽楚婉滢,这个时候出来做什么好人?   陈蕊死了,也是便宜了这个女人。这个贱妇,害死了那么多人,凭什么要救下她,装什么圣洁仁慈。   陈蕊害人,就应该负起责任。呵,楚婉滢平素,不就是如此标榜的吗?   楚婉滢还当真会演,只不过这一次,这位楚灵主,应该也是踢到了铁板上了吧。   楚玉薇嘴唇动动,本来想带个节奏,比如质问陈蕊该不该为这些人命负责。只不过从前她从来没有干过这样子的勾当,故而也是生涩得紧,并不如何的熟练。   然后,另外一桩古怪的疑惑,顿时也是浮起在陈蕊的心头。   现场,安静得过分。为什么没个弟子,跳出来让陈蕊负责?就算这些炼器师不敢,那么别的人呢?   为何这些人族大修,竟没让这个恶毒的女人负起责任。   一股子奇异的不适,顿时也是掠上了楚玉薇的心头。   楚婉滢却也是脆生生的说道:“陈蕊,事到如今,这些人命皆是为你而死。可是纵然你死了,能有什么用?你生性自负,好颜面,受不了自己犯下大错?你认为自己若然自尽,便会挽回颜面,别人瞧着你份上,总不至于太怪罪于你了?至少,责备你时会多些同情。”   陈蕊嘴唇动动,楚婉滢种种言语,当真是说到了她的心里面去。   她好颜面,喜争输赢,这样子的大错,也是她绝对承担不起的。别人对她憎恶,也是陈蕊无法忍受。   那么,还不如这么死了?   那时她内心之中,便忽而浮起了这样子一个念头,甚是决绝。   楚婉滢摇摇头:“你别做梦了,你就算这样子死了,一条性命,也是赔不过来这么些人命。死去炼器师的亲友,难道会觉得解气,还是不会再悲痛?你之一死,又能有什么用处?”   楚玉薇咬紧了唇瓣,只觉得甚是刺心。这个泼妇,如此作祟,为何可以不死?   魁都玄府不是要主持公道,为什么没人说一句话。   她终于把目光落在宁子虚身上,宁子虚却盯着楚婉滢,神色晦暗不明。   宁子虚早就知晓,这个新版本的楚婉滢很是聪明,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是聪明到这份儿上。   见一叶而知秋,一旦善于观察,便能体会到这个世界种种的真实。   譬如,为何这些人族大修,舍生忘死,为护剑。   为公义?派楚灵主去已然够了,这些炼器师不愿意随楚婉滢走,是自己作死。玄府魁都的人族修士,不是给人当保姆,要凑上脸去照顾这些作死货色。   这自然是因为,剑村中未走的修士,有必须要救下来的理由。   楚婉滢的心识一日日的强大,纵然尚且孱弱,却已然使得宁子虚感受到一股子的威胁。   这个女人本来便有楚凌霜撑腰,如今居然还攀上了希光。   而楚婉滢,确实也如宁子虚所想的,已然察觉此处。   楚凌霜、任灵芙几人不在,应该在另外一支队伍中。   至于在场诸位大修,除开希光,旁人能为了万剑盟的炼器师舍生忘死,则必定有如此非做不可的理由。   放眼剑村修士,最具有价值之人,应当便是陈蕊。   此女泼辣、自负,可缔造其霸道性子根基在于陈蕊之才。   她虽与古锋并列,可看她设计万剑之阵,说不定在炼器上造诣还更胜古锋一筹。   所以楚婉滢才会特别的留意她,面前放着一位希光少主,也不免多看陈蕊两眼。   所以楚婉滢方才顺势阻拦了陈蕊。   陈蕊被楚婉滢一番话说得神思恍惚,却并不知晓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她又还能如何?   楚婉滢缓缓道:“如今,你所能做的,便是协助魁都玄府,压制金地脉爆发。陈大师,以你之能,必定有助力。”   宁子虚已然缓缓说道:“不错,陈大师,你并非有意,如今又何必如此自苦?事到如今,不如将你才华,放在当前之劫上。”   宁子虚内心也是觉得好生憋屈。   他只觉得自己这个仙首,如今越发没有存在感。   如今的他,也仿佛要靠多讲几句话,彰显自己正道之首的地位。   “闵府主察觉,万剑盟总坛如今能安然无恙,全靠当年陈大师设计的分金大阵,借助地势凝聚兵戈之气,凝结于地鼎之中。只不过,若然兵戈之气太充盈,则必定是会撑破地鼎。到时不但万剑盟总坛化为屠戮场,只怕我等,亦再没办法靠近魔渊,投入火之精元。”   陈蕊喃喃道:“不错,不错——”   古锋虽然出色,然而当年地鼎毕竟是陈蕊所设计。   宁子虚又鼓舞了陈蕊几句,无非是以大事为重,众人戮力同心,共同克服困难。领导激励士气,不就是那么几句话儿?   这么说着时候,宁子虚却也是拿目光扫向了希光。   希光总是安静的,并不会抢着说话,或者说抢什么存在感。   可是希光这样子随随便便一站,就已然是让人瞧着他。   宁子虚刻意将种种危险的事情安派,无非是想耗尽这位仙人般男子的修为。此刻宁子虚却发觉自己似做错了什么了,似乎只要希光不死,他便因这份危险而声名日隆。   陈蕊慢慢擦去了泪水,吃力点了点头。   以她秉性,接下来必定也是全力以赴,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她蓦然跪下来,咚咚磕了几个口,本来额头上的伤口,则更是鲜血淋漓。   陈蕊悲声:“今日之罪,我陈蕊愿以一生精力,所有心血,加以弥补。对不住各位之处,我心知肚明。”   血和泪水,顺着陈蕊面颊淌落,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   在场炼器师纵然仍然是怨恨难消,终究稍稍缓和了几分。   一切一切,在楚玉薇看来,仍然是跟做梦一样,一点儿也不真实。   为什么?陈蕊犯下了这样的大错,因为这个贱女人死了那么多人,仍然是可以原谅?   就这么,磕几个头?哈,就这么算了?   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公道,当初青儿死了,自己虽然伤心,可青儿毕竟也杀了三个女人。楚玉薇曾经一度生出了仇恨,可到底被楚凌霜教导过,其实心里面也知道不对。   可是现在,陈蕊为什么可以不死?这个贱女人,这个毒妇,害死那么多人,为什么不用死?   磕了几个头,有什么了不起?当初她不就是为了贺兰青,磕了个头破血流。   正在这个时候,宁子虚嗓音,却悄然透入了楚玉薇的耳中。   “一个人是否能活着,不就是看他,有没有利用价值。”   宁子虚头都不歪,却将这样子的话儿传入了楚玉薇的耳中。   他抽读了楚玉薇的心思,顺便将楚玉薇拉得更深,一定要这个女人跟自己同坠深渊不可逃。   楚玉薇怔怔发呆,是这样吗?   也许,这个世界,当真是这样子的吧。   她甚至听到古锋悲声说道:“不,不,并不全是你的错。只因为,我们不和实是太久了。蕊娘,是我们太爱争执了。我若往东,你必往西。今日不过是因为你选择留下,我选择走。你若要走,我便要留,那么做错事情都是我了。我,我不过是运气好些。今日之罪,我愿意与你同担。”   谁也不会理解,楚玉薇内心会翻腾一股奇异的呕意。大约,是因为古锋曾对她清纯有过欣赏。而这个对她有好感的男人,此刻满眼却是那个毒妇。   居然还这么的,情深意重。   古锋没有看楚玉薇,毕竟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余暇欣赏小白花呢?之前稍稍的涟漪,不过是一个男人无聊时候调剂。古锋本来,也并没有真的期待什么。   楚玉薇却有了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正在这个时候,一道担心的嗓音,传入了楚玉薇的耳中:“玉薇,你,你没事吧?”   洛蕊仙子眼见门下死伤颇多,也是不觉红了眼眶。   此刻楚玉薇没有死,她也稍有安慰。   触及洛蕊仙子真心关怀目光,楚玉薇心中微热。   楚玉薇含泪摇头,却忽而见曾蓝厉声:“师尊,师尊,就是楚玉薇。她不要脸,对古大师勾勾搭搭,气坏了陈大师,陈大师方才置气。这件事情,就是玉薇师妹的错。”   恶人先告状,曾蓝曾经恶毒夺楚玉薇的法器,自然也要先下手为强。   一时间,诸多目光落在了楚玉薇身上,使得楚玉薇浑身冰凉。   洛蕊仙子厉声:“你住口!”   她并不知道曾蓝曾经欲图夺楚玉薇法器,只以为曾蓝是太过于伤怀故而也是胡言乱语。   可是曾蓝其实心中有数,她唇角轻轻抽搐:“她,她根本就是个灾星。当初,她纵容贺兰青杀人,自己得了好处,名声都烂透了。若不是师尊收留了她,她何至于有今日?没想到,她还是继续害人——”   话语未落,洛蕊仙子轻轻拂过了曾蓝几处穴道,使得她就这样子沉沉的睡过去。   楚玉薇此刻本可说出曾蓝夺她法器之事,可一个人性格可以改变,智商却不大容易改变。她一遇到事情,一颗心都已然乱了,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至于楚玉薇和贺兰青之事,这些修士也有所耳闻。当初楚玉薇确实名声被毁,可日子一久,一个小女修的事情,大家也都没多记挂了。此时此刻,由曾蓝这么一提,众人又不免再回忆起来了。   楚婉滢已然收回了鞭子,她手臂已然鲜血淋漓,却抢先一步:“希灵主,可否赠我方才之药,容我自己上药?”   希光微微愕然,明白了楚婉滢的意思,便将药瓶予之,而不是自己为了楚婉滢上药。   他实是个很温柔的人,闻弦而知雅意,对别人很是熨帖。   和这样子的人相处,应该也是很舒服。   兵戈之气发作之后,周围树木俱毁,可河水尚自清澈。   如此潮润水意传来,使得楚婉滢享受到一份大战之后的静谧。   她拿起手中药瓶,尚有希光余温。   正在这个时候,楚婉滢听到某人咳嗽了两声,不觉轻轻的抬起头。   百里聂单手负于身后,缓缓走过来,微笑脸:“楚灵主,不如我先帮你上上药,你再帮我上上药,又如何?”   楚婉滢捕捉到关键词:“你受伤了?”   百里聂微笑着伸出左手,他本来一直拿着火之精元,当然如今已然将火之精元奉还。可是他的手心,已然漆黑一片,乃至于露出了白骨。   百里聂始终笑眯眯的,手伤到这个地步,却连吭都没有吭一声。谁也没想到,百里聂居然伤得这么重。   楚婉滢立刻赔罪:“是我不是。”   此等工伤,楚婉滢当然不能不管。   她取出了灵泉,轻轻的浇灌在百里聂的手掌上,瞧着炎气缕缕顺着百里聂的手掌飞起。   百里聂看着楚婉滢为他处理伤口,看着楚婉滢犹自鲜血淋漓的手臂。楚婉滢为他清洗后,又撒了些生肌的药粉。百里聂口中却说出关怀自己的话语:“我说楚灵主,既然你养了我,可得好好的待我。”   楚婉滢平时一向脾气很好,温温柔柔说道:“那是自然。”   百里聂微笑:“嗯,陈大师天资聪颖,故而楚灵主如此救她。其实一个人活着,是要看她价值所确定的。楚灵主,如果杀一个人,能救一百人,若然是你,你又会如何?”   楚婉滢简直无语哽咽,这是什么很老套的问题,什么列车选择碾压一个人还是五个人,什么杀四十九活五十一。反正这个问题种种变种,楚婉滢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了。   楚婉滢微笑脸:“如若是我呢,我就会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想一个计策。”   百里聂眨眨眼:“嗯,想一个计策能救下所有人。”   楚婉滢摇头:“想一个计策,甩锅给别人,不让自己成为这个做选择的人。”   此刻,楚婉滢已然替百里聂上完药,甚至还附带包扎一下伤口。毕竟百里聂修为被封,愈合得也是极慢。   她抬头,凝视着眼前的百里聂,似乎想要问什么,可终究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和希光接触越深,楚婉滢就越发觉得他好。这个男人,实是世上少有的珍稀品种,令人接触越深,感触越多。   然而有一个问题,一直如鲠在喉。   那就是,百里聂令官林之通知希光,救下混沌球中众人。   不错,希光若来,也许会拖延住司无意,让百里聂逃得更远。   可就算是百里聂,也不会知晓官林之什么时候带来希光,将时间掐得那么好,那么准。   若然希光早至,那么百里聂岂不是逃不掉?   那么如此,自然只有两种可能。   要不就是百里聂是个很好心的大善人,以他才智算准了司无意会来,故而纵然备受魁都折磨,也愿意召唤希光救命。   要不然——   楚婉滢深深呼吸一口气,要不然就是希光和百里聂早有勾结,图谋算计。   以一剑之威破邪魔,抓获司无意,让宁子虚瞬间黯然无光。若不是司无意自尽,只怕宁子虚都已然倒台。如此希光便顺势成为正道第一人。   所牺牲的,就是混沌球的自家哥哥以及诸位魁都弟子而已。   楚婉滢停止了自己没证据的脑补,心里嗤笑一声。   我真是个不正常的女人。 第055章   流水潺潺,鼻端的血腥气未曾消散,楚婉滢也不觉唇齿间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她对希光颇具好感,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小小的疑惑,则必定会想办法加深一下两人间的关系。   楚婉滢一向是个果决之人,若有喜欢之人,绝不会犹犹豫豫。   如此思之,楚婉滢的唇角也是不觉浮起了一丝轻轻的叹息。   这个小小的疑惑,一直深深的藏在了楚婉滢的心里面,她谁也没有说。   就连亲哥哥,楚婉滢也没提。   不必说别人,就是楚婉滢自己,心尖儿也未必会相信。   此刻谁要在楚婉滢面前说希光不好,楚婉滢自己也会对这个人心生恶感。   她已经替百里聂包扎完毕,然后缓缓抬起头,对上百里聂那双和善的眸子。   盯着这个真诚的大魔头,楚婉滢鬼使神差,禁不住开口:“你既然说我要好好待你,那我若问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老老实实回答。”   百里聂刚才包扎好的手,便顺手摘了楚婉滢腰间药瓶,牙齿轻轻咬开了瓶塞,旋即轻轻的将药粉倒在了楚婉滢血淋淋的手臂上。   借花献佛,他倒是做得十分顺手。   若是乐意,百里聂也许会是世上最会讨人欢心的人。   他先关怀楚婉滢,一脸惋惜:“楚灵主,你怎么就不知晓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你呀,可是东海最尊贵的女子,可不能跟我一样,伤痕累累。那样子,我是会心疼的。”   关怀完毕后,百里聂方才回答楚婉滢的话:“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怎么舍得违逆你的意思。”   话到唇边,楚婉滢却说不出话来,微微一怔。   好吧,好吧,她倒也不惧百里聂说说谎话骗骗人。反正百里聂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打算信。只不过,想要试探百里聂一二,能不能从百里聂言语间发现什么破绽。   或许她内心所惧,是怕希光知晓自己怀疑他。若希光是正人君子,无非是败了小哥哥的好感,也没什么了不起。可若希光当真跟百里聂勾结在一起,两个人坑坑人搞事情,第一时间就把她炮灰灭口。   那个这个疑窦,最好便是藏在楚婉滢一个人心里,谁也不要说。   楚婉滢将快到舌尖的话,轻轻的咽下肚,脸上浮起了同款真诚:“其实,此时此刻,我真希望你是个好人。”   嗯,百里聂大好人,被人冤枉,仍然是默默守护魁都修士,如此忍辱负重感人泪下。   若不是百里聂曾欲图杀了她,说不准楚婉滢当真还能想想。   百里聂本想随口说,愿意顺她心意,好好做人,哄好楚灵主。不过仔细想想,楚灵主心思深,一多半也不会信。   百里聂善于套路人,知晓楚婉滢对他严防死守,花言巧语未必有什么用。这个女人坑自己颇深,也不是那般好啃得。   不过此刻反正大家这么闲,百里聂觉得自己试试也是无妨。   他将药瓶塞回楚婉滢的手掌中,似微微有些伤感:“多谢你替我裹伤了,其实我无论待别人如何,对楚灵主总是会手下留情的。”   言下之意,楚婉滢对他很是特别。   一个人若觉得自己成为另外一个人的特别,自然会心生几分伴随虚荣的苏爽感。   说到了此处,百里聂不觉冉冉一笑,似自带几分清华自负之气:“世人如此看我,我也不在意。楚灵主,我今日冒着伤手之疼,如此救人。可是又有谁,肯多看我一眼,瞧瞧我手掌上的伤。我是这世上大魔头,自然无需理睬,连句谢谢也没有。只怕只有楚灵主你,肯为我裹裹伤,说说话儿。”   他自然要找到一个理由,让楚婉滢之特别,显得合理化。   是因为楚灵主心肠好,肯搭理我,给我送了温暖。正因为你及时送了温暖,我这个大魔头都已经被你攻略了。   楚婉滢轻轻说道:“若不是你提醒我,我都忘记,还应该对你说声谢。谢谢你,百里聂,若非有你,今日也不能救下这些剑村炼器师。”   百里聂侧过面颊,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胸口起伏,显得甚是激动。他眼眶渐渐发红,轻轻嗯了一声,好半天没说话。   他想,楚婉滢这个女人总是这样,看着温柔和气,心思却深深。   譬如现在,百里聂也是不大知晓楚婉滢心里面想的是什么。   这个女人,心机太深,真是不大好搞。   有人觉得,若是攻略一个人,便是对这个人好,岂不知这是下下之策。   真正聪明人,要攻略一个人,会让那个人先对他好,有所付出才会加以珍视。   当然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这个被攻略的人,让他自己以为,对攻略者很好。   那就需要花式感激这个人,变着法儿吹她对自己的好,一件小事也要露出受宠若惊喜不自胜的样子。   现在,百里聂就准备试试这个法子。   他准备挑个机会,再夸夸楚婉滢。   百里聂不觉盯上了楚婉滢的法宝囊,知晓里面不但备了丹药,还有些灵果。而楚婉滢,似乎也是那种对下属很大方的人。   清风拂过,似吹散了那血腥之气,吹来了一阵子的潮润水汽。   他忽而发现楚婉滢是个很美丽的女子,明眸似水,颇具魅力。   水中倒影着两个人的影子,若不论其他,只看这外在模样,倒也十分相配。   百里聂手指捏起了一片小小的石子,这样儿的透入了水中。他虽然身躯被封,全无玄力,可那石头一点点,在水上跳跃。水中两个人的影子,也因此被搅得粉碎了。   百里聂已然轻轻的抬起了头,缓缓的说道:“小时候,我是个孤儿,被收入枯月山宗。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弟子,自然是有些不如意。每次过生日的时候,我都会给自己挑一个苹果,用以奖励自己。每次啃着苹果时候,我都会有一种很幸福,很开心的感觉。因为,本没人会记得我的生日,我永远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那样子,有一种我被自己爱着的特别感觉。”   卖完惨,百里聂扯动了唇角,无奈笑笑:“其实,今日本是我的生辰——”   他想,这话儿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楚婉滢怎么着都该懂了吧。   只需从法宝囊掏出一个苹果,他这个大魔头就打折大甩卖,就是你的了。   楚婉滢掏出了一个苹果递过去,百里聂受宠若惊接过去。   仿佛楚婉滢递过来的,不是区区一个苹果,而是一个金苹果。   “谢谢,楚灵主,你,你对我真好。”   百里聂这般说着,狠狠咬了一口,嘴里面咔擦咔擦的咀嚼,嘴里都是很清甜的滋水。   楚婉滢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是很小气的人,如果你要吃个水果,直说也是无妨。也用不着,特意和我说个故事的。”   百里聂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楚婉滢继续说道:“来之前,我也瞧过你的卷宗。”   卷宗之中,自然没记载百里聂生辰,这些百里聂是知道的。   “你初来魁都,一开始,并没有封掉五感。我瞧过那些看守你的弟子自述,你的过去真是多姿多彩。魁都南明岛弟子唐彩蝶供述,你有一位好师姐,给予你人生最初的温暖。可惜她被宗门迫害,早早逝去,你却永远忘不了她的桂花糕滋味。在你讲完这个温暖的故事之后,当晚你便吃上了一牒桂花糕。”   “至于另一位女弟子凤舞,她知晓了你小时候与狗争食,潦倒之际,有一位小姑娘给了你一串糖葫芦。那是你人生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暖和尊重,亦是你晦暗人生中唯一一抹洁白。于是很快,你便吃上了一串儿糖葫芦。”   不去说书,都有点浪费百里聂了。   这些记录,魁都高层皆可以看到。不过这些弟子通常自述颇多,很难让人抓住故事中的重点。   楚婉滢快速看了一遍,很快就把重点给圈出来。   被百里聂攻略之人,在满足百里聂一些并不难满足的要求后,都和这个大魔头产生了情感上的联系。或者她们都自负的认为,自己攻略了百里聂的心,成为百里聂很特殊的存在。那么在这一刻,她们感觉是自己控制了百里聂,得到了百里聂的感情。实则,却是百里聂控制了她们。   百里聂舔了舔唇瓣上的果汁,笑眯眯的说道:“女孩子嘛,不就是喜欢听这些。你瞧,道魔大战多年,这些名门女弟子日子多空虚多无聊。魁都恶人虽多,可又有几个,如我这般既浪漫又刺激?”   他说得这么漫不经心,一点儿也不以撒谎为耻。   乃至于,百里聂又恶狠狠的咬了苹果一口。   “你瞧,你给我这个苹果,难道是个很普通的苹果吗?楚灵主,这个苹果也可以蕴含非常丰富的含义。譬如,象征着我的新生以及感情的动摇之类,如此等等。”   楚婉滢忽而压下了胸中的厌恶。   老实说,百里聂如斯俊美,如此聪明,又言谈有趣博学多才。和他相处,自然不可遏制会产生一些好奇和微妙的佩服。   然而他的本性,当真是无可救药的恶劣。   楚婉滢的三观系统与之发生了冲突,下意识又生出了厌恶。   如此交织在一起,融和成楚婉滢对百里聂非常复杂的看法。   这些,在楚婉滢看来都是正常的。   没必要否认,有些恶人就是具有吸引力。若然竭力否认,反而会生出类似禁忌的强烈吸引力。   百里聂的脸颊,本来真诚而慵懒的,可这个时候他英俊面颊却翻腾一股奇妙的邪意。   他五官并没有改变,可伴随百里聂气质上的变幻,使得眼前男子骤然像是另外一个人。   楚婉滢隐隐感觉,他似乎有着一股子愤怒,在这看似温雅的面容下翻腾。他大口大口的咀嚼着苹果,咬得十分的急,那样子咔擦咔擦的声音,也是这样儿回荡在楚婉滢的耳边。   咔擦咔擦,糅合着一股子的诡异。   至于百里聂的怒气,是因为自己吗?   毕竟若非楚婉滢,百里聂已经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楚婉滢实在好奇,若此刻自己没有抵抗力,而百里聂对付自己又无需任何代价,那百里聂会如何待自己?   只要想一想,楚婉滢的内心之中顿时也是浮起了一阵子的恶寒。   眼前的邪魔,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并没有之前的平静。百里聂那一双瞳孔,似有愤怒的火焰在燃烧。   那样子的火焰,如炸开的火星,转瞬又安静下来。   那样子的凶态,也不过片刻,又如潮水般的退去。百里聂又化为一片安静的湖水,安静而和平。乃至于百里聂嚼苹果的速度也放缓,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百里聂又恢复了慵懒又恶劣模样:“有时候,我也不一定要吃的。比如有个女弟子,那姑娘好似叫秦婉,我就瞧出她出身于南疆,那我的童年便成了南疆,忽而想听一听家乡的小调。我呀,可都听哭了。女孩子不都这样子,做一两件力所能及的好心肠事情,期待得到某个厉害男人的心,盼望有着很多很多的回报。做做梦,有什么不好。”   “女弟子这样子,至于男弟子,那又是另外一种法子了。什么我自创绝世武功,又或者发现什么天地灵宝,被师门占了便宜。喜欢男人的男人,毕竟也是少见,还是许些好处更有用一些。”   楚婉滢盯着他:“你说这么说,是表示你实在很能干很厉害?”   百里聂轻轻欠身:“我说这么多,是表示我只是一个过气的魔头,若有什么冒犯楚灵主的地方,还盼望楚灵主不要跟我计较。以后但有使唤,尽管吩咐。”   楚婉滢只觉内心简直了。   在场修士调息完毕,便亦要再次动身,赶去万剑盟。   楚婉滢掠来之时,窥见了希光那道身影。   风轻轻吹拂过这具剑修的身躯,他衣衫轻轻被吹拂,眉宇温和,泛起了浅浅的琉璃色泽。   一切,都让眼前的希光,完美得宛如神祗。   那样子的身影,也就如此深深烙印入楚婉滢的眼帘之中。   此刻,讯册上的消息,亦是飞快传递,披露金地脉爆发,兵戈之气杀人之事。   在这之前,万剑盟区域的讯册之上,本来一片祥和,并无半点真实。   纵然有人在别的区发帖,整个万剑盟却是和平如初。   怪只怪,金地脉杀人实在太凶狠了一点儿,灭村就灭村,一个活口也不留。   连个苦主都没有,又有谁哭诉所遭之祸呢?   前后,也不过是两三天时间,已然制造出种种惨剧。   而这几天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其他炼器师村落的亲友察觉什么异状。   毕竟修士岁月悠悠,时间漫漫,众人沉溺于各种修行中。   既然是如此,平素联系问候也是不多。一月能彼此在讯册上问候几句,已然算是感情深厚。短短几日光景,人家亲友就算不回,也以为是一不小心打坐打嗨了。   又哪里知晓,讯册另一头的亲友,早便做了鬼。   然而如今,剑村活了近乎一半的炼器师。这些炼器师缓过劲儿来,便迅速纷纷在讯册上留言,指责万剑盟处置不当,毫无警示,对炼器师不闻不问。   乃至于,多个炼器师村落,皆是陨落泯灭。   这是何等可怕且残忍之事!   平心而论,剑村之事固然因为陈蕊固执,因而生出了耽搁。可说到底,也是因为万剑盟本身毫无通知的缘故。   要知晓,万剑盟一直颇为排外。这个门派早于魁都和玄府,树大根深,故而亦是并不愿意顺服玄府魁都。   连带这些炼器师,也警惕着别的门派干涉。   甚至陈蕊所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这一次,玄府和魁都联手而至,救援是真,彻底打压万剑盟也是真。   楚婉滢甚至知晓,这些在魁都玄府修士心中,也是理所当然的正义。   不是么?万剑盟树大根深,而且管理混乱,内部派系林立,各种算计碾压。   本来这些炼器师的村落,对于万剑盟是颇为信任的。   然而这一次,剑村炼器师对之彻底失望。   华翠羽已然奔跑去玄府求援了,万剑盟之高层也应当知晓此事。然而饶是如此,万剑盟却并没有因而派出金令使者,对这些炼器师村落加以警告。   说到底,华翠羽不过是宗主夫人豢养的鹰犬,如何能够代表万剑盟?   陈蕊等人声声控诉,一时间如大石落水激起了千层浪。   那金地脉爆发之事,亦如滚滚浪涛,如此汹涌而来!   如此种种凶残之处,终于也展露众修士面前,使得所有人族修士皆是吃惊异常。   万剑盟平素再如何作妖也还罢了,未曾想,此时此刻居然仍然是如此作死。   讯册之上,群情激愤,对万剑盟进行各种辱骂。然而这一次不知怎了,万剑盟高层竟然静悄悄的,一句话也没有。   此刻,终于有一位万剑盟老人进行爆料。   那就是,金地脉发作,并不是第一次。   在一百七十三年前,那一次金地脉已然发作过一回,将万剑盟境内的一处铁锋谷彻底毁之。   这位爆料的剑修南宫寒,则是当时派遣去铁峰谷的弟子之一。   那时节,铁峰谷内情形,与如今其他剑村一样,经历了这样儿的惨事。   当时铁锋谷中,总共有四十七人,俱是死于兵戈之气的流铁绞杀之下。   南宫寒身为修士,本来心态要比普通人要坚强。可当他看到了眼前一幕时,却也是情不自禁的生出了呕意。   那些出色的炼器师,尸首皆是残破不全,观之触目惊心。   搞得南宫寒因此都生出了心理阴影。   然而这档子事,传回万剑盟之后,万剑盟震惊之余,却不免迟疑起来。   金地脉兵戈之气发作,可难道就要因为这样子,使得整个万剑盟退出这块风水宝地?   这些金脉之气,一来可助出色的炼制师进行练剑,这二来,亦能助剑修进行修行。   再者如今万剑盟江河日下,只怕也是受不起这样子的折腾。   如此种种,万剑盟终于还是决意封锁消息,压下此事。   搬家实在太伤筋骨,万剑盟已然是承担不起这样子的损失,也不好意思挪窝。   再然后,就是金地脉平静下来,似乎不过发了个小小的牢骚,并没有打算当真跟万剑盟过不去。   如此一百七十三年过去了,在这期间,也许万雨笙还十分庆幸自己做的这个决定。然而当初的含糊,已然是埋下了隐患。   这一次初次爆发,兵戈之气吞噬芒村二百三十七人。可笑到了这个时节,万剑盟似仍然决意要将此事给压下去。可能在他们心目中,也许这一次,金地脉发作一次后又消失。   可是这一次金地脉不再是警告,而是接二连三的进行爆发了。   如今造成了这样子大的后果,万剑盟自然也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这使得楚婉滢不觉轻轻的皱起了眉头,只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若一开始,万剑盟装聋作哑,还有一定理由。那么如今,万剑盟怎么着也该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可事到如今,万剑盟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如此种种,却也是不免让人觉得十分古怪起来。   如此瞧来,万剑盟定然是生出几分事端。而这样子的事情,一定比想象的更加严重。   讯册之上,这些人族修士对万剑盟口诛笔伐,攻击之词已然是十分激烈。而万剑盟呢,显然亦是一如既往的装死,显然也是绝不会有任何的回应。   楚凌霜与任灵芙等人已然先去一步,查探究竟,也不知晓万剑盟究竟也是发生何事。   这样子想着,楚婉滢轻轻的抬起头来,只见万剑盟那巍峨的总坛已然到了眼前。   到此,一些伤者亦留下来。   洛蕊仙子名下的花府弟子,当然亦是不必继续跟上去。   楚玉薇似受惊颇重,一时也是微微恍惚,与周围的人产生一种割裂感。   若是往常,洛蕊仙子也会关心一下这个柔弱的女徒儿。然而此时此刻,洛蕊现在忧心大局,自然也是无瑕顾及楚玉薇了。   她自然也是没有发现,自己这个女徒弟,似乎出了点儿事情,生出了几分异样。   如此惨烈战局,洛蕊仙子也吩咐弟子,就近搜索,再寻一些药草进行制药。   此地尚未被兵戈之气所侵染,故而草木也还算葱郁,林中应该也有一些合适的药材。   多番消耗,洛蕊仙子的药材,自然亦是有了不足。不过花府的弟子皆是受过了一定的训练,野外采药也是必备技能。   这些女弟子都受了轻伤,可是此时此刻,又哪里还有什么余地让他们进行休息呢?   这一次平息金地脉,本来便是一场十分可怕的战斗。这场战斗,不能够停歇,也没有休息的机会。   饶是如此,洛蕊仙子也叮嘱这些弟子不可以走远,并且若有事情以讯号求支援。   然而饶是如此,终究还是出了事,只见一声凄厉的惨叫,顿时也是这样子的传了过来了。   此刻的楚婉滢,已然同行掠向了万剑盟的总坛。   她目光扫过了宁子虚,宁子虚犹自十分的秀雅。这位玄府的仙首,此刻眉宇间凝结了一抹关切,看着当真也是悲天悯人。可是不知怎么的,也许对于楚婉滢而言,她心识大开,生出了一股子十分玄妙的感觉。   那就是,她隐隐觉得,宁子虚应该做了一件十分得意的事情,应该很开心?   只不过,那终究不过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楚婉滢也说不上来。   其实这也并不是因为楚婉滢能感受到自己内心,而是宁子虚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微表情上泄露了他的恶毒和扭曲。而这样子的表情,被越来越敏锐的楚婉滢给捕捉到了。   此刻,洛蕊仙子已然匆匆赶至,她之法器已然将那恶兽毙命。可饶是如此,洛蕊仙子仍然是没机会救下自己的徒儿。   曾蓝死了,死得血肉模糊,被兽类的牙齿这样子的咬得稀巴烂。   这位曾师姐,也许运气很好,入了剑村居然还能活着走出来。   可她运气又不好,此刻竟被玄兽所扑杀,啃得浑身血肉模糊。   楚玉薇面白如纸,整具身躯也是不觉瑟瑟发抖。她纤弱的身影摇摇欲坠,仿佛就这样子倒下去。若然有人留意到她,便会发现楚玉薇的眼底泛起了奇异的光彩。而这样子的光彩,是曾经的她绝对不会有的。   当然她虽和曾蓝有仇,这桩事情似乎和玉薇师妹无关。因为曾蓝死的时候,楚玉薇身边还有华师姐、王师姐,就在楚玉薇的不远处。   如此看来,当真是曾蓝运气不好了。   那么此刻楚玉薇纵然身躯瑟瑟发抖,似乎也是没什么要紧。毕竟哪个女孩子,见到这般可怕的场景,身躯不会发抖呢?   当然如此楚婉滢在这儿,则绝不会这样子的想了。毕竟这么个死法,看着也是有些眼熟不是?   原著里,楚婉滢可不就是这么死的?   楚玉薇轻轻的合上了眸子,想起了宁子虚说的话儿。   “我呀,在你那位曾师姐身上,轻轻做了一点手脚。就是你那位好弟弟的手段,一点点香,御剑飞行时候没有事,可若入林便会引来些猛兽什么的。玉薇,我如今告诉你,是让你做选择。你若要说出来,救救你那位师姐呢,我也不会如何。”   那时候,宁子虚眼睛里闪烁着笃定的光彩。   那就是,他笃定楚玉薇不会说。   说了,又怎么解释楚玉薇会知晓,说,是宁仙首做的手脚?   玄府仙首,那可是风度翩翩,洁白似雪。楚玉薇纵然告诉曾蓝,曾蓝也不会感激,反而会惹来一身麻烦。   更不必提,这个女人本来夺了楚玉薇的法器,又诋毁楚玉薇的名声。   楚玉薇自己生不出杀人念头,那么他便帮助楚玉薇一把,就是要让楚玉薇的手上也沾染那么一点儿的血。   要楚玉薇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而且清清楚楚。   谁让楚玉薇居然敢用那样子的目光看希光呢,这个女人是属于他的,绝对不许任何人染指。   宁子虚本来是个扭曲的人,宁可要将楚玉薇给毁了,也要让楚玉薇这样儿留下。   此时此刻,楚玉薇浑身发抖,她终究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乐意看着曾蓝死。其实她一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没能拒绝宁子虚,使得这个变态死死的拖曳住她,去那无边的深渊万劫不复。   她的手心,满满都是汗水。   此刻,楚婉滢等人,已然掠入了万剑盟的总坛。   沿途尽是搏杀痕迹,甚至隐隐有许多结丹修士陨落的迹象。如此看来,万剑盟果真也是发生了内乱,故而无瑕顾及其他。   靠近大殿,楚凌霜嗓音如此传来:“几位长老,事到如今,又何必再起内乱。我等并不方便干涉万剑盟的私事,只不过如今金地脉爆发,实在是危险之极。何不与我等戮力同心,共同弭平此祸。”   一道沙哑的男子嗓音却也是响起:“我等无意和玄府魁都为敌,甚至于对于盟主,也并无不尊重的意思。万雨笙虽无私德,总归对我等不错。可是盟主夫人,却也是已然让整个万剑盟上下,不能容忍!这个嫉妇,心狠手辣,手段可恨。多少女子,都毁在了她的手里面。这些也还罢了,总归是盟主的私事。而她如今,居然是任人唯亲,私自提拔亲信,做出了种种破坏万剑盟和平的事情。事已至此,我们也只有一个要求——”   “不错,盟主也不必交出盟主之位,我们以后仍然是会对盟主尊敬有加。只不过,还请盟主夫人去死。等盟主夫人殒身,万剑盟自然再也没有什么灾祸。”   华翠羽面色一变,神色顿时也是很不好看。   毕竟她可是白云娇身边的人,要是白云娇狗带了,她还能怎么着。   “盟主夫人若不肯自裁,我们也不敢对她无礼。为免盟主以后记恨,还请,盟主亲自杀妻。”   在楚婉滢听来,无论万雨笙对白云娇是否有感情,都绝不可能接受。   如若万雨笙亲手杀妻,他自然也是威仪全无,还谈什么盟主,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第056章   白云娇目光扫过了眼前这些剑修,心里面不觉浮起了一层讥讽的笑意。   阴谋,一切皆是阴谋罢了。   一切皆要从,三天前芒村第一次地脉之气发作时候开始。地脉之气第一次发作,就屠尽整个芒村的优秀炼器师。   这是何等损失!万剑盟高层皆为之震惊,大家秘而不宣,争执不下,想着究竟该如何是好。   没有金地脉的滋养,整个万剑盟皆会失去了灵魂。   到时候,又如何还能催生这样子璀璨明润的剑文化,培养那些出色的剑士以及炼器师。   白云娇也心乱如麻,隐隐觉得这一次的事件也许没那么容易结束。这一次的地脉发作,也许不会像百年前那般,小小光顾一次后就离开。再者芒村炼器师众多,遮掩此事只怕也没那般容易。   当然,最后让白云娇下定决心的,却是万剑盟中某些人的反叛之心。   有一些叛徒,准备趁着这次金地脉发作,趁机诛杀盟主夫妇,夺取大权。   修士界终究是个以实力为尊的地方,万雨笙能做万剑盟的盟主,并不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而是因为,万雨笙实属万剑盟千万年不遇的天才剑士。   他已然是半仙之境,坊间传闻他修为已然不输仙首宁子虚,只不过沉迷于美色,性子又十分懒散,对权势并不如何有兴趣。当年剑村炼器师,为万雨笙打造了一把妙音剑后,名器加持,更能使万雨笙使出一招万千音华的绝美剑招。据闻那一招剑势,威势惊人,万雨笙以半仙之躯使出,能直触仙人之境。   可如今金地脉发作,万雨笙妙音剑也不能使出了。其剑势流转,引来兵戈之气,只恐怕整个万剑盟都会化为屠戮场。到时候,连陈蕊缔造的地鼎,怕也是压不住蓄满的兵戈之气。而这,正是扳倒万雨笙的绝好机会,千载难逢!   利之所需,大乱跟前撕逼一下又何妨。   所谓“杀夫人”,跟“清君侧”实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白云娇多年呆在万剑盟,她亦是个异常机警之人。她嗅到了空气之中不妙气息,立刻打发自己心腹华翠羽去玄府施展大召唤术。   金地脉发作时候,万剑盟两拨修士撕得十分精彩,自然也是无瑕拨人通知境内的炼器师。   就连白云娇,她之所以让人去玄府求援,其内核是为了解决万剑盟之内祸。   若然万剑盟没有内乱痕迹,白云娇未必会有如此的速度果决。   盟主夫人内部撕逼的能力,确实也是一流的。   现在楚凌霜、任灵芙等人已至,这些万剑盟长老分明有些慌乱,却犹自做最后的努力。   努力一下,争取搞死盟主夫人。   万雨笙却轻轻的叹了口气,嗓音软绵绵的带着三分的漫不经心:“娇娇平时若有得罪各位的地方,让她向各位赔罪也就是了,何必杀了她呢?”   万雨笙身为一方之主,嗓音却是软绵绵的,慵懒之中带着三分沙哑,使得人仿佛饮下了一杯醇酒,自生三分酥软。   白云娇也不觉娇滴滴说道:“夫君,你岂知这些人的狼子野心。你瞧他们手中所执,皆是木石之器,而且皆是上品。这些法器,只怕早便是备好的。我万剑盟素爱金属之器,此刻你这妙音剑不能用了,妾身一时半会儿,可也寻不出这么好的非金法器。只怕是,早有预谋,甚至知晓金地脉会因此发作,罔顾这些炼器师的生死,趁机发作。”   楚凌霜等人听见,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白云娇这些话,说得也有些道理的。   如此看来,这场万剑盟的叛乱,并不是因为金地脉爆发而产生,而是因为有人知晓金地脉会发作,因而故意设计。   白云娇这么几句话,更让为首几位万剑盟长老面色微变。他们顿时立刻指责白云娇造谣,大家反抗乃是因为白云娇任人唯亲素行不良又欲图压下金地脉发作之事。   一时间,大殿之人彼此指责,将金祸的锅甩给了对方。   当然魁都玄府修士已来了第一批,第二批显然也是会再至。   故而大家只是嘴里逼逼,并没有掐起来。   楚婉滢到时候,楚凌霜等人已经镇住了场子,使得楚婉滢居然觉得现场气氛还不错。   伴随希光、宁子虚等人现身,在场万剑盟长老们个个也是面如死灰,很不好看。   大局已定,再怎么争,毕竟是白云娇通知了玄府,这让这位盟主夫人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白云娇看到大家,就跟看到亲人一样,迅速的扑上去,满脸都是热情。   “诸位已至,云娇不甚感激,万剑盟更感激诸位的一番襄助,共抗地脉之祸!”   白云娇已然跪伏在地上,华美的裙摆如此撒了一地,落下了那一地风华。   五体投地,大礼相迎。   这盟主夫人也是个狠的,厉害如斯,狠得下心肠,舍得下面子。   “我等万剑盟,礼乐崩坏,门下疏于管教。名下剑士不但犯上作乱,更将人族生死弃之不顾。如此缺乏教化,故而还请玄府魁都加以管教,以门下精英去玄府魁都求学受教。愿在万剑盟设斩仙台,以督察门中败类。从此以后,以正门中风气。”   一番话,却也是说得众人内心比较震撼。   特别是封不云,他本来是万剑盟出生,此刻内心也万般复杂,不是滋味。   白云娇这样一番话,确实也是具有重大的意义。   万剑盟是一个十分古老的门派,正因为这样子,故而门下弟子甚是倨傲。乃至于,其实万剑盟并没有设立斩仙台,犯错弟子也是万剑盟内部自行消化。   万剑盟内部派系林立,故而无论玄府还是魁都,能干涉也是有限。东海的无妄城,都已然设立了斩仙台,表示顺应魁都玄府的统治。然而万剑盟呢,却犹自挣扎扑腾。   可是如今,白云娇已然表达了归顺之意。   这可是修士界的一桩大事。   一瞬间,封不云内心之中竟也不免生出了一抹厌憎之意,只觉得白云娇身为女子全无血性。   万剑盟多年的骄傲,终究也还是化为了乌有了。   谁也没看到,白云娇垂下的面颊,凝集微微泪意。   可当白云娇抬起头来时候,眼底的泪水已然是憋了回来,只剩下无尽的欢迎。   一副请大发慈悲,收了万剑盟的样子。   众人目光顿时也是落在了万剑盟盟主万雨笙身上,毕竟如今,这一派之主终究是万雨笙。   万雨笙轻轻闭上了眸子,旋即缓缓睁开,和声说道:“夫人说得极是。”   一句夫人说得极是,让在场万剑盟的剑修,内心之中都是不约而同升起了一股子的羞辱。万剑盟许多许多年来的骄傲,终于还是如此的化为乌有,不复存在。   白云娇,实在是万剑盟的千古罪人!   白云娇面颊之上却顿时绽放了娇艳的笑容,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喜事:“夫君也是通情达理,共同顺应大局,使我万剑盟顺时应势!”   万剑盟的剑修瞧着白云娇舒服不起来,可玄府魁都的大修,却只觉得理所应当。   大家跑来万剑盟又流血又流汗的,应该的。   唯独宁子虚倒是有点儿不大开心,只觉得白云娇跪时候,不免更偏了希光方向,没对自己跪准。   短短时日,希光居然能有如斯的威势。   不过希光并没有和宁子虚争执,他颇具风度,轻轻的退后了一点点,示意宁子虚可以上前讲话。   这一切,本是宁子虚想要得到的,此刻心里面却不免有些憋屈和郁闷。   宁子虚和善的扶着白云娇起来,说了几句安抚言语,总之便是大家一起共度难关。   在场几位万剑盟长老,皆是面色不佳,十分难看。他们站在那儿,处境亦十分尴尬。谁也没想到,白云娇居然许下如此的厚利,他们来不及给,也给不起。   那么对与错,又有什么要紧。这个世间种种,无非是为了利益而已。   白云娇已然冉冉起身,她风姿嫣然,美艳之中蕴含了一股子淡淡的娇嗔,成熟和娇嗔两种风情在她身上完美融合。若她不在万剑盟兴风作浪,可能很多男子都容易对她有好感。   在场有些修士,以前跟白云娇不熟悉,只听闻过白云娇善妒好嫉的大名。一个嫉妇,众人想象中,自然也是忧郁狂躁,威仪沉狠。谁也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么一个美色过人,风情万种的女人。   仔细想想,其实这也并不如何的奇怪。毕竟万雨笙是个遍阅美色,又秉性风流的男子。他挑选的妻子,自然也不会委屈了自己。既然如此,又怎能不美,怎能不娇?   若不是喜欢这位盟主夫人,万雨笙又何必留着她,平白让自己堵心。   毕竟在修士界,这方面的道德可以是十分薄弱的。   多少家族,一旦有人飞升,从前的婚约都可以不作数。   就连万雨笙,何尝不是风度翩翩,相貌堂堂。他身材高大英挺,眉宇间却总似蕴了一层淡淡的忧愁,听闻他精于音律,且于此颇具造诣。这样子的矛盾,亦是让万雨笙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   只看容貌,其实这对夫妇,是十分相配的。   楚婉滢这样子瞧着,目光却也是落在了白云娇的面颊之上。   在楚婉滢眼中,白云娇这个盟主夫人,并不是如何的简单。   花眠死后,楚婉滢以香入梦,窥见了花眠的心思。这些年来,花眠跟随盟主夫人,也很搞了一些事情。花眠的底线就是不不搞出人命。   然而那医修玲珑仙自尽,却也是对花眠重重打击。   乃至于最后残魂,也是不得安宁。   那时候,楚婉滢便答应她,竭力弥补。死者已矣,既是如此,楚婉滢唯一可做的,便是看能否弥补玲珑仙之亲眷。   故而,她也令人调查了玲珑仙生平。   只可惜,玲珑仙乃是孤女,并没有什么亲人,好友倒是不少。   越时调查,似乎越为玲珑仙惋惜。原来她果真菩萨心肠,为人善良,待人极诚。她不但对修士竭力救治,甚至对普通的百姓,也赠医施药,并不吝啬自己的灵力灵药。世间修士皆有几分高傲之气,可玲珑仙却肯放下骄傲,做一些根本没有回报的救治。乃至于,她每一位好友,甚至认识她的人,都对玲珑仙称赞有加。   七十年前,中州之地生出瘟疫,连续染了数万百姓。亦是玲珑仙说服许多志同道合的医修,甚至花府请援,联合一起共同平息此祸。   所以方才有那么多人喜欢她,连风流多情的万雨笙,也不觉对她又爱又敬,滋生出与众不同。   所以,玲珑仙方才颇具威信,死后如此让人惋惜。   所以花眠那时候,才如此遭人唾弃,让花眠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这么一个冰清玉洁,声望颇浓的医修,却被盟主夫人这样子羞辱折腾,使得尊严尽失。   这是何等令人堵心?   就连楚婉滢,也对这样子的女修陨落,生出了惋惜之情。   可了解得越多,楚婉滢内心之中一个疑窦就不断加深。   玲珑仙并不是那等软弱的女子,她明知白云娇的凶猛,仍然庇护了柳丝雨。而且玲珑仙七十年前联合许多医修救治百姓,此举亦展露玲珑仙一定的组织能力和社交能力,有情商的人,心理素质也是不错。   再者,她还有济世救人的伟大理想。   在伟大的理想面前,一时的羞辱虽然痛苦,可也是可以忍耐的。   她之同门,甚至还哭诉,正因为玲珑仙师姐自尽,本来准备整理的万医宝典也就此夭折。   不是楚婉滢为花眠开脱,她隐隐觉得,也许玲珑仙并不是自尽。   那么若非自尽,最大的嫌疑人,便是眼前这位盟主夫人。   如今亲眼见到了白云娇,似乎因为如此,更加加深了楚婉滢的怀疑。   万雨笙虽然风流,可却将以前那些女子视为玩物,并不如何在意。饶是如此,那些女郎已经被白云娇如此折腾。   如果有一个女子,成为了万雨笙的朱砂痣白月光呢?试问这么一个盟主夫人,是否愿意忍耐这样子的事情?   纵然玲珑仙对万雨笙无意,这已然是最大的罪过。   可惜玲珑仙身躯已毁,化为了骨珠。如此这般,又还能如何?   楚婉滢也只能将自己这份怀疑,如此珍藏在心里面。   如今白云娇千娇百媚立足人前,让人觉得,胜利毕竟是属于活着的人。   然而此时此刻,想要搞死盟主夫人的人,却也是并不能死心。   其中柳长老面色阴沉,权衡利弊,却忽而给一旁一个女修使了个眼神。   那女修名唤柳丝雨,这位柳丝雨,自然便是传说中的柳丝雨。   当年万雨笙和柳丝雨搞上了,惹得盟主夫人不大舒坦。柳丝雨又与玲珑仙交好,方才惹得白云娇借机让花眠打了玲珑仙。   柳丝雨面容清秀,眉宇柔和。曾经的她,靠着温顺体贴以及调香之技博得了万雨笙的喜爱,可这已经是旧日里的事情了。   万雨笙的感情,总是变幻得极快的,就像是一片云,一阵风。如此吹拂过后,便也什么都不剩了。   失宠后的柳丝雨,却仍然失魂落魄,时不时拿眼瞧着万雨笙,分明也是旧情难忘。可难忘的亦只有她,万雨笙早就对她没有了什么情感。   作为柳家族女,她自然不觉明白了长老柳青的意思。   一瞬间,她也有些胆小。可是很快,柳丝雨内心被嫉妒所填满了,顿时也是顾不得那么许多。   她凄然上前,悲切说道:“白云娇,你这个毒妇,当年你令手下花眠,羞辱玲珑仙。她乃是我之好友,被你所辱,已然自尽殒身。求各位做主,处置白云娇这个毒妇。”   一瞬间,柳丝雨不觉这样儿的抬起头来,眼底充满了浓浓的仇恨。   她恨,简直是恨透了。柳丝雨的内心,仿佛被什么啃咬一般,充满了酸楚之意。   白云娇嗤笑:“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想不到如今,倒也是这样儿的理直气壮起来。使得我,也不觉很是佩服你的胆气。”   如此嘲讽,使得柳丝雨脸颊刷的一红。   “不错,纵然丝雨不知廉耻,合该千刀万剐。可是玲珑也终究是被我连累,故而落到了这般地步。纵然我受万人唾骂,可是盟主夫人也不应该为曾经之事,付出什么代价吗?”   柳丝雨言语之间,已经将自己踩到底了,可却要拼尽全力,要硬生生的将白云娇给拉下来!   此语一处,在场许多剑修亦纷纷附和,要盟主夫人付出代价。   一来因为玲珑仙之死,固然令人十分惋惜。再者,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安全着想。万雨笙也还罢了,可是白云娇性格十分歹毒。若让白云娇缓过劲儿来,只怕今日在场之辈,皆没什么好下场。   如今大局已定,可他们仍然要逼杀白云娇。   一时间,场面乱成了一锅粥。柳丝雨那片清秀的面颊之上,蓦然微微透出了一缕异样光华。   柳丝雨面上的神气,似喜似怒,好似火山下的熔岩,隐匿着强大的情绪。   楚婉滢盯着她,只觉得柳丝雨此刻的神气,不免让人很不舒服。   玲珑仙确实将柳丝雨当作朋友,方才给予了白云娇发作的机会。可是如今柳丝雨呢,她似乎很激动,很愤怒,又稍稍有些欢喜。柳丝雨之所以欢喜,是因为白云娇成为了千夫所指,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可是柳丝雨的眼底,却也并没有悲伤。   她并没有为玲珑仙觉得悲伤。   在场玄府魁都的大修,皆知晓这是借题发挥,不免连连皱眉。   这些修士,怕是不会同意稍后发作盟主夫人的。   万剑盟这样子的风气,怕也是根深蒂固了。这些剑修未敢反对万剑盟对玄府魁都的顺服,却一定要咬死盟主夫人。   白云娇面颊之上,不觉透出了恼恨之色:“柳丝雨,事已至此,你何必趁火打劫。那日,我本来是寻你的,你躲在哪儿不出来,反倒让玲珑仙出面。此刻,你指责于我,你自己那时何不护着她,走向前来和我说话。只怕,玲珑仙之死,是和你有关才是吧。”   柳丝雨似受到了刺激,厉声:“你胡说什么,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害小玲珑,我和她可是结交多年好友。你,你——”   她似因为内心太激动,顿时哇的呕出了一口鲜血。   别人亦只会觉得,白云娇这个盟主夫人太过于霸道,居然将人气成这样子。   他们并没有留意道,柳丝雨眼底一抹心虚,一闪而没。   可这样子的眼神,让楚婉滢捕捉到,使得楚婉滢内心忽而大震。   楚婉滢忽而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只觉得一颗心一阵冰寒。   楚婉滢是个意志极为坚决的女子,除非是窥见了十分丑恶的东西,不然不会如此生寒。   白云娇已然过来,拢住了楚婉滢的手掌,情真意切:“楚灵主,花眠亦是你的婢女,你自然知晓,她只是脾气不好。大家生出了些许争执,为何会说是花眠的错,这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谁都知晓,楚婉滢和这个婢女感情很好。再者花眠已经死了,楚婉滢又怎么会人前说她不好。   柳丝雨十分嫉恨,楚婉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当着众人的面,楚婉滢却也是轻轻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夫人,其实你可知晓,花眠死后,我亦曾以香入梦。她已然殒身,梦里面想的却并不是杀害她的凶手。她想着我,担心我。当然她还想着过去,想起玲珑仙。其实,她一直想说一句,对不起。”   楚婉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挣脱了白云娇的手。   “此刻她已经不在了,可我愿意代她,说一句对不起。”   若非后悔,花眠又怎会放弃这许多年的努力,抛弃事业,一切一切重头再来呢?   她终究也是,良心未泯。   一个人做错了事,未必一定值得原谅,可总归要认得错,知晓错。又或许,竭力想法子,弥补自己的错。   白云娇吃惊,她八面玲珑的风度,终于露出了一丝破绽,狼狈退后几步:“你——”   自然在白云娇看来,楚婉滢简直是不可理喻。   楚婉滢目光灼灼,盯着白云娇:“相反是盟主夫人,你又当真清清白白?玲珑仙医者仁心,心怀天下,纵然一时受屈辱,如何一定会寻死?还是有人,不大想她活下去,令她必须得死。而这个人,嫉妒着盟主对玲珑仙的喜爱、敬重。她内心之中,恨得彻底。”   白云娇干哑说道:“胡说八道,楚灵主,你可真会冤枉人。”   然而楚婉滢说得确实非常有道理,无数怀疑的目光,顿时也是落在了白云娇的身上。   乃至于,万雨笙。   不错,不错,他们为什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为什么玲珑仙,一定会是自杀呢?难道事情,就当真如此简单?   楚婉滢没理睬她,自顾自说道:“若要证明你清白,倒也十分简单。此时此刻,你也就发个誓,让众人瞧瞧。”   楚婉滢目光示意,身后北离岛弟子送来符篆,以供白云娇发誓。   在场许多剑修,已然愤怒得利剑出鞘,凶神煞煞。他们今日受尽了憋屈,一旦怒火被激发,也许当真会做出激烈反抗。   白云娇面上浮起了受辱之色,眼底含着点点泪光,忽而一跺脚。   她手按符篆,脚下法阵涌起。此等舍心印,乃是魁都秘术,专验真伪。   “我白云娇发誓,绝没有亲手杀害玲珑仙,更未曾差遣任何人取她性命。”   点点光华消散,白云娇亦是安然无恙。   在场剑修,竟不觉十分愕然,顿生失落。   怎么回事,楚灵主如此言语,又十分有道理,为什么不是白云娇?   然而此时此刻,楚婉滢却也忽而扭过头,如此凝视柳丝雨:“柳丝雨,你又发个誓,证明自己的清白又如何?”   柳丝雨从方才开始,神色已然是十分古怪。   闻言,她顿时面色大变,容色慌乱:“我,我为什么要发誓。”   一抹恐惧,掠过了柳丝雨的面颊,使得她面色显得十分惊慌。   她只觉得这位楚灵主的目光,就像是锋锐的刀剑,刺在了自己的肌肤之上。   楚婉滢蓦然厉声:“为何盟主夫人敢坦然发誓,为何你不敢?还是你心虚如此,你那日究竟做了什么?”   就好似楚婉滢对白云娇说的那样,也不止白云娇适用。   柳丝雨拼命摇头,她不要,不要。   可她只是一个小女修,不容她不要。本来踢她出来的柳长老,脸色已经十分难看。这一把火,仿佛终究要烧到自家人身上。 第057章   “玲珑,事已至此,我名声尽毁。而宗主夫人咄咄逼人,不依不饶,我唯有一死,实不知如何见人?”   她泪如雨下,不觉瞧着面前的清雅女修,实是掩不住心底酸楚。   万雨笙有许多女人,风流之后便无生息。可是饶是如此,柳丝雨却禁不住生出野心,盼望能抓住万雨笙的心。   她不过中上之姿,可巧心灵慧,使出了浑身解数,侍候得万雨笙服服帖帖。乃至于,柳丝雨还投其所好,调制上等好香,盼能勾得万雨笙的喜爱。   宗主夫人好弄权柄,性子必定强势,哪个男人能容?   受够了家中恶妻,想来男子更爱小意温柔?她谨慎小心,一副什么都不争的样子,以为必定可以成为万雨笙的特别。   可惜柳丝雨实是太瞧得起自己了。万雨笙风流成了习惯,哪里将她真放在心上。   柳丝雨泪水盈盈,更恐惧无比。   她泪水朦胧间,眼前清雅身影似也是更加出尘。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个女郎能救自己了。   白云娇虽不至于杀了她,却定会百般羞辱,毁去她的名声。   “丝雨,好了,好了。过去种种,既然错了,那就要知晓回头。我即将去南疆行医,一去数年,你随我前去。日子一久,别人就将你的事情淡忘了。再者,你行了善事,以前的事情,别人都不大会和你计较了。”   玲珑仙的眸子,总是有着温和和悲悯。   柳丝雨却咬紧了唇瓣,说不出话来。去,南疆行医?如此苦楚,她只怕吃不下来。再者,万雨笙要是回心转意了呢?   她仍有机会争一争!   柳丝雨来求玲珑仙,并不是想求个机会去南疆吃土的。   她知晓,万雨笙对于玲珑仙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的好感。万雨笙花心滥情,他这个腐烂到骨子里薰着华丽喷香的男子,却对这中州的圣女念念不忘。   虽然喜爱,他终究是远远观赏,并没打算染指一丝一毫。   虽未染指,却也不过显得万雨笙更加喜欢罢了。   柳丝雨是个争风吃醋的小能手,自然也瞧出了几分端倪。这男人,不就是犯贱,越不能沾染的,便越要在心里捧成宝。   乃至于,万雨笙纳了自己,就很喜欢听听柳丝雨跟他说说玲珑仙。   所以她其实是希望,玲珑仙替她求求情。   白月光一开口,万雨笙就会爱屋及乌,给自己一个位置。   故而柳丝雨轻轻垂头:“小玲珑,其实,我是希望你替我求求情,说几句好听话。你,知晓的,盟主对你素来敬重——”   玲珑仙一向都是个清雅和气的人,然而在那一刻,她容色微变,眉宇间竟似生出怒意!   以及对柳丝雨鄙夷!   “你究竟在说什么?”   柳丝雨一阵子惶恐,颤声:“我知晓错了,我不该这么样说话。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是盟主的人了,所谓一女不侍二夫,我不过是想留在他身边。我再也不说这样子的话儿,你别生我的气。我,我随你去南疆,再也不回来。”   她甚至咚的一下跪下来。因为玲珑仙若生了她的气,就真没有人可以救她了。   而玲珑仙终究未曾太过于计较,到底还是原谅了她。   甚至于在白云娇来时,玲珑仙将柳丝雨藏之,免得她受白云娇的羞辱。   玲珑仙被白云娇羞辱,挨了两个耳光。   柳丝雨听得清清楚楚,可她没打算出来,更不准备现身。她只觉得非常害怕,白云娇来势汹汹,这般凶悍。此刻盟主夫人这般生气,一定是会不依不饶,一定不能放过自己。   而她才貌平平,不过是柳家旁支,更不得柳长老的眼。万雨笙已然弃了她,以后她怎么办?   她更比不得玲珑仙,名声显赫,为人清雅,受人尊崇。连玲珑仙都被盟主夫人手下恶犬啪啪两个耳光,那么自己又会怎么样?   她还听到白云娇嗤笑说道:“玲珑医仙既然冰清玉洁,就该去一个干干净净的地方,何必留在万剑盟,让盟主瞧着眼馋呢。玉洁冰清,你可真是玉洁冰清,我是远远不如你了。”   白云娇言语之中,竟有几分酸嫉之意。   待盟主夫人拂袖而去,柳丝雨才怯生生的现身。   玲珑仙虽有些难过,毕竟还很坚强,她本就打算去南疆,如今更坚定了玲珑仙的决心。   柳丝雨忽而翘翘唇角,玲珑仙明明只需去万雨笙面前哭一哭,就能出这口气。   装什么清高,假惺惺的不屑一顾样子。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不过是玲珑仙瞧不上的足下泥。   如今她还去南疆,长长久久笼罩在玲珑仙圣洁高贵的光环下。   忽而一道恶念,就如闪电般掠过了柳丝雨的脑海。   她轻轻的扶着玲珑仙,让玲珑仙休息。而她殷切侍候,点燃了那一炉香。   柳丝雨本便善于调香,而玲珑仙本就不会怀疑她。   如此香烟缭绕间,柳丝雨轻轻吞咽一颗丹药,使得那张清秀面颊越发阴柔深邃。   她看着怯生生的,做这档子事时双手在轻轻颤抖,却犹自能有一搭没一搭和玲珑仙说话儿。   “我明天就要去南疆了,自幼长在中州,自然不免有些舍不得。只不过,只不过这个地方,总是有太多是是非非。总待在这儿,就会被拖入泥潭,这样子被搅进去,不是面目全非,就是粉身碎骨。丝雨,你也舍不得家乡故土,是不是?”   玲珑仙问她,她便轻轻嗯了一声,挤出了一丝讨好笑容。   玲珑仙醺醺然已有了倦意,打了个哈欠,透出了几分懒洋洋的味道。   柳丝雨扶着她躺在榻上,瞧着这个好朋友,面颊沾染了一层诡异的青色。   玲珑仙却是浑然不觉。   “唉,以前我也去过南疆几次。那里大半年总是下雨,十分讨厌。可是雨停了后,天空碧蓝如洗,花朵也开得十分娇艳。你若去了,会喜欢的。”   玲珑仙话语越来越低,终于轻轻的闭上了眼珠子。   若非她面上诡异的青色,她当真好像是睡着了一样,仿佛正在做梦,梦见自己离开了万剑盟的泥潭,飞去了别处。   可是柳丝雨呢,却知晓她已然死了。   这个想要飞走的,侠骨柔肠的女医修,这个人人敬重的玲珑仙,终究悄无声息的死在一个卑鄙小人的手里面。   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当着魁都玄府的大修,当着万剑盟那些修士,当着万雨笙和白云娇,柳丝雨将自己曾经做过的恶毒事都说出来。   所有人的脸色,都因此而变得格外的诡异。   玲珑仙以为自己是柳丝雨的好朋友,可对于有些女人而言,她们人生之中原本没有什么朋友。   而柳丝雨自然也并不是自觉自愿的招供。   方才她拒绝发誓,甚至想要逃开。而这已然惹得众人疑窦,更逃不过魁都修士的法眼。   以柳丝雨的卑微身份,自然也不具备任何的人权的。   封不云更是个心狠手辣之辈,想要快刀斩乱麻解决此事。   此刻柳丝雨跪在了地上,法阵光辉萦绕着柳丝雨的身躯,而她头颅之上则定着一根镇魂针。   她已然无力抵抗,在魁都通心镜的拷问下,不由自主将过去种种皆说出来。   柳丝雨眼珠睁着,可是那双瞳孔亦只有茫然之色,瞧不出什么焦距。   她叙述的种种,当真令人血液冰凉。   楚婉滢继续问道:“你就这般恨玲珑仙?她若死了,你又能有什么样好处?”   柳丝雨唇角甚至浮起了一丝奇异的笑容:“我为什么要恨她?可她若死了,那样子,盟主就会怪罪白云娇。怪那个贱人伤害了他喜爱的女人了。我要让盟主夫人被教训,盟主老大耳光扇她那张脸。那样子趾高气昂,讨厌死了。”   “小玲珑死了,盟主会伤心的,我作为小玲珑的朋友,也是可以,好好陪他说说话。”   这么说着,柳丝雨面颊竟不觉透出了几分红晕。   当然事后发展,并未入柳丝雨的愿。万雨笙既没有踢飞盟主夫人,也没有找她说说心事。   她不过是,可怜的,被人扔了就忘记了的一件玩意儿。   可她的话儿,令在场修士皆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厌恶。   楚婉滢轻轻的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然没什么再问。   一旁的魁都弟子,也去了柳丝雨头顶镇魂针。   骤然清醒,柳丝雨却还记得方才情景。她想到了自己,怎么不受控制,说出了那么些话。说她怎么样杀害了玲珑仙,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一丁点可望不可及的好处。   这一切,只因为她乃是个愚笨之人,故而做出了一件十分恶毒的蠢事。   而之所以无人知晓,只不过因为柳丝雨是个小人物。   巨大的恐惧,顿时也是笼罩上了柳丝雨的身躯,使得她拼命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柳丝雨挣扎着,望向了万雨笙。   此时此刻,她只盼望万雨笙能救救自己。说到底,她无非是想要重新获宠,舍不得离开万雨笙罢了。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万雨笙的心里面,占据一个小角落。   “盟主,你饶了我呀,我做这一切,无非是——”   无非是太爱你了。   可惜她并没有来得及将话儿说完。   一抹红痕,轻轻划过了柳丝雨的额头,使得柳丝雨顿时神魂尽碎,生机断绝。   万雨笙的手指间原本有一片叶子,如今这片叶则钉在了柳丝雨额上,就此轻轻巧巧的取了柳丝雨的性命。   就如,轻轻除去一只小小的蝼蚁,比吹口飞灰还要轻松。   这场万剑盟的狗血大戏,总算阶段性完结。   查明杀害玲珑仙之人乃是柳丝雨,这些万剑盟中反叛修士亦是锐气全消。   白云娇借助阵法之力,连发了好几种不同类型毒誓,总之就是这次不追究大家犯上之死,否则老娘不得好死之类。   如今大家共度难关,此后大家当做无事发生。   在场万剑盟修士终于也只能罢休,假惺惺露出几分和善表情,掩盖他们本欲杀盟主夫人的凶残本性。   楚婉滢听着白云娇发的那几个誓言,不知怎的,心里面也只想笑。   不过事到如今,快速平息万剑盟内斗之事,大家共同对付金地脉之事。   陈蕊已率残余炼器师,参予地鼎修复工作。她布下的分金大阵,是以万剑盟附近十八座山峰之力,汇集凝聚兵戈之气。如此自然自力,自然也比那颗幻珠强上了百倍千倍。   山风习习,轻轻吹拂过白云娇的衣衫,使得这位盟主夫人更显得千娇百媚,十分动人。   此刻她轻轻来到了楚婉滢身边,和声道谢:“还要多谢楚灵主,不但照拂了华翠羽,还冒险来援,更还我清白。”   楚婉滢轻轻的将发丝拢在了耳垂,缓缓说道:“夫人不见怪,我之前逼你发誓,对你的污蔑就好了。”   白云娇微笑:“我岂会如此不知好歹,那时众人对我心中生恨,若楚灵主逼问柳丝雨,无论你说得多有道理,他们都是不会思考的。你若逼柳丝雨发誓,旁人只会觉得,魁都是在帮衬于我替我撑腰。除非,你先为难了我,才能顺利成章逼问柳丝雨。唉,难怪花眠心心念念追随,舍我随你。”   这么一番言语,足以证明白云娇心思通透,聪慧过人。   楚婉滢听到了花眠二字,蓦然轻轻一挑眉头。   楚婉滢忽而压低了嗓音,缓缓说道:“夫人发誓,没有亲手杀玲珑仙,没有使人伤害玲珑仙。可是夫人,有什么算计过玲珑仙呢?”   魁都誓言,确实方便快捷。可对于一些头脑精明,善于玩弄文字游戏的人,怕也是不那么有用。   再者修士一旦踏入半仙之境,就会对符篆法器生出抵抗力,自然也会对结果滋生干扰。   白云娇嫣然一笑,千娇百媚,手指轻轻的拂过了衣角:“以前花眠替我做事,随身会携带些个留影传声的法器。楚灵主,你不会这般对我的吧?”   楚婉滢轻轻拂过了白云娇的领口:“夫人领口这枚探灵针,不就是用以探测防备留影传声,自然知晓我有无如此。”   白云娇缓缓说道:“好吧,我也无妨告诉你,那一日我去见玲珑仙。我自然知晓,柳丝雨藏在什么地方。玲珑仙房中有一件屏风,其实是一件小小的法器,里面有个小空间,柳丝雨便是藏在此处。可是呢,我并没有去抓柳丝雨,那样子就没借口摆布这位玲珑医仙,欺辱她一番了。甚至于,临走时候,我说盟主特别喜欢她,也是说给柳丝雨听的。”   “我自然没算计玲珑仙,因为我怎知晓柳丝雨会不会杀人。我不过,是想瞧个乐子。她护着柳丝雨这么个贱货,自以为很善良。我要让她后悔难堪,看着柳丝雨因为嫉妒,怎么样和她折腾。她要做个好人,我偏要挑拨离间。”   楚婉滢轻轻说道:“所以以夫人之智,其实早就猜到,很有可能是柳丝雨,害死了玲珑仙。若非你故意提点,说什么那时候柳丝雨也藏在玲珑仙居所,指责她害死玲珑仙,激得她吐血。那么我再聪明,一时片刻,也是想不到。”   白云娇微笑:“若我指证,那可就太刻意了一点,没趣了一点。也因为我素行不良,说的话儿,别人不大会听了。楚灵主,无论如何,我也是很承你的情的。至少,万剑盟正式臣服玄府与魁都,我这个盟主夫人,也能够苟延残喘。”   可楚婉滢觉得白云娇谦虚了,说什么苟延残喘,盟主夫人发了好几个毒誓,大约也没什么卵用。   以白云娇之心机,大约定会收拾那几个反叛剑修。   所以楚婉滢由衷称赞:“夫人真是太谦虚了。” 第058章   白云娇嗤笑:“说什么聪慧能干,不过是顺应大势罢了。金地脉的危险,万剑盟早就知晓了。只不过一旦离开此地,没有了金地脉的灵力滋润,万剑盟哪里还能和玄府魁都抗衡。事已至此,我不过是让大家退得体面一点。楚灵主,你知道我为什么将你看成自己人?”   楚婉滢轻轻欠身,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难得盟主夫人示好,她自然要好好听听。   白云娇微笑:“有共同的敌人,自然是自己人。万剑盟七位奉剑长老,有四位和仙首勾勾搭搭。他可真有本事,手伸得那么长,管得也多。万剑盟日薄西山,却始终不肯归顺,盟中连斩仙台都没设一个,岂不是拂了有些人面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咱们这位宁仙首,可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这些年来,万剑盟也有过示好之举。乃至于原本一位奉剑长老封不云,就跑去魁都做了灵主。   可这自然远远不够,万剑盟也应该与别的门派一般,臣服于宁子虚这个仙首之下,任他调配。   “这么些年,雨笙修为日益精进,更以妙音剑创立了万千音华这一招绝妙剑招。而宁仙首呢,三花虽齐,修行之事也是讲究机缘的,他终究无法踏入仙人之境界。这武道之上,可是比我这风流夫君稍逊风头。”   “至于我这盟主夫人,别人口中,名声自然不免稍稍有些不中听。别人眼里,倒也是个大方的人。所谓千金市骨,随了我白云娇,总是有些好处。奉剑长老位置被老东西们把持,那将这些长老架空又如何。”   跟着盟主夫人,纵然不见得有口肉吃,总归有汤喝。   楚婉滢恭维:“夫人辛苦了。”   她已然明白,这一对名声不佳,整天制造狗血新闻的盟主夫妇,竟是心怀大志之人。   万剑盟这样子的古老门派,内部派系林立,撕得风生水起。任何人一旦搅入其中,纵然是什么出色天才,也会被粉碎吞噬。故而万剑盟的炼器师,方才如此排斥外界,不愿意掺和任何门派斗争。这也是万剑盟的科技人员,在这地方生存的智慧。所以陈蕊才那么排斥和魁都修士接触,所以玲珑仙方才想要离开家乡一去南疆。   中州之地,原本不乏出色人才,只不过万剑盟内部争斗已然让人冷漠脸罢了。   万雨笙与白云娇,却有意真正一统万剑盟,一压盟中各派势力。   修士界以武为尊,可一个人醉心武道时候,又很难分去精力掺和万剑盟的内部撕逼。如此,也是需要两个人,分工合作,如此为之。万雨笙潜心修行醉心剑道,白云娇挑拨离间挖墙脚。   如此万剑盟原有势力不觉生出危机感,自然而然和宁仙首一拍即合勾搭上了。   饶是如此,他们亦无力反抗盟主夫妻。   这一次金地脉发作,兵戈之气外泄,宁子虚背后教唆,缔造了一个十分险恶的反叛计划。   以金脉之气制住万雨笙那一招万千音华,封了万雨笙的妙音剑。而这些反叛长老,更早备好木石法器,以有心算无心。事后纵然失败,金地脉所造成的修士陨落,以及那千千万万的人命,也足以让万雨笙夫妇万劫不复。到时候万剑盟背锅,为首二人可不就是万雨笙和白云娇。   若不是白云娇当机立断,令华翠羽通知玄府金地脉之事,只怕已经彻彻底底坠入了圈套。   然而饶是如此,他们夫妻多年的经营,终究是化为流水。   纵然白云娇通知了玄府又如何?他们二人软弱无能,不能约束万剑盟,导致几处炼器师村落修士陨落。   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平复金祸。   事已至此,白云娇夫妻二人也没有别的选择。既然要跪,不如跪得好看一点,跪得快一些,让自己显得开心一些。   不过白云娇跪是跪了,心里却不大开心,还有点小情绪。   多年心血化为乌有,现在还要自认无能含笑迎人,谁也开心不起来。   现在她更和楚婉滢示好,总之各种合纵连横,勾结一把。   楚婉滢脸上流露理解安慰的神气,可是心里面却并不是这样子想的。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魁都玄府弟子舍生忘死,消耗大量法器,其中陨落了不少弟子。这固然是为了整个人族利益奋斗,可接管一下万剑盟,也是理所应当的。   当然楚婉滢嘴里面却也是体恤说道:“夫人,我相信总有一日,这中州之地,终究也是一派朗朗风气。”   两人也和和气气说了会话儿,显得彼此十分亲切。   楚婉滢咳嗽了一声:“还有一事,有点好奇,又怕冒犯了夫人。”   白云娇有些生气了:“咱们俩,谁跟谁?”   你怎么能说出如此生分的话。   “盟主胸怀大志,却总以一副慵懒模样世人,自然也是为了不显得太过于强势,使人过分警惕。既然如此,他如此风流,可是刻意为之——”   嗯,心中深深爱着妻子,可为了迷惑别人,自污名声,走肾不走心。   楚婉滢好奇有没有这个逻辑。   白云娇啧啧两声:“你是说他含泪沾染那些女人,真是想得太多了。他就是贪恋美色,有这个十分下贱的癖好。”   楚婉滢自打见到白云娇,便觉得她不但美貌出色,举止谈吐更十分清雅,人更十分聪慧。这样子的女子,自然也很难跟别人口中的疯狂嫉妇联系到一起。   可是如今,她终于窥见一点儿传说中的白云娇。   “从很小时候,我便是个十分要强的人,想要飞到天上去。只可惜,我不过是六阴绝脉,纵然是寻尽机缘,千方百计,始终也是有限。因为这世上总有天上的天才,能有机会享受诸般机缘,飞得比你更高。似如今,我千方百计,好不容易,也不过是结丹罢了。”   白云娇说得轻描淡写,可是一个六阴绝脉的女子,已然结丹,本身已经是个奇迹。可这个奇迹,那是相对而言,区区一个结丹修士,并不能满足这个女人的心。   所以白云娇一直一直,在寻觅一个合作者。   “后来我遇到了万雨笙,初见时候,他就这样子瞧着我,眼珠子都发亮了。我不要什么老实本分的男人,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野心,察觉他的聪明。比起这些,你自然不能指望他有很好的人品。我跟他,共同进步,我是他花园里最美丽的花,他是我地里面的果树。我跟他手握着手,看着他一步步成为万剑盟盟主。”   “一棵果实,你精心照顾,付出许多努力,如今果子熟了。这个时候,有人一身轻巧过来,要摘你成熟的果子。你不肯将甜美果子拱手让人,便有人劝你应该大度退让,与人分享。甚至,这些人还劝你可以表示自己不稀罕,要将这果子平白让给别人?如此这般,方才叫自尊自爱?想要和我共享富贵,那可得有一根铁脖子。”   这样子说着时候,白云娇流露出温柔可爱的笑容。   白云娇战斗力很旺盛,她应该还会继续战斗下去。   可以说她内心权欲的火焰一日不消灭,她对万雨笙的爱意,也是会一直持续下去。也许对于白云娇是某种享受,并不会因此生出疲惫。   楚婉滢却轻轻的抬起头,瞧到了远远一处身影。   希光轻轻立足于孤峰之上,遥遥凝视远处的分金大阵。   此刻陈蕊已携炼器师而至,她和天工府的府主闵焕商议后,双方共同研究了一个方案,消耗地鼎之中的兵戈之气。   那就是,借此铸造一柄绝世神兵。   实则万剑盟的炼器师,本便是如此做的。他们采集了金地脉的兵戈之气,给自己锻造的神兵注入灵魂。原本这些人族炼器师,和金地脉形成了一个共生的关系。可如今,伴随金地脉兵戈之气日浓,故而搞得破坏了生态平衡一般。   如今万剑盟和玄府的顶级炼器师联手,以地鼎中的兵戈之气锻造神兵。   此器若炼制而成,将绝对会成为修士界的一个传奇!   这柄神兵,绝对会拥有超凡脱俗的力量。   当然这也是关系这次任务的成功与否。   神兵初成瞬间,必定会吸纳大量兵戈之气,此刻金地脉会因而稍稍平复。再以此投入了那火之精元,则能让金地脉和火地脉彼此感应,达到平息金地脉的功效。   玄府和魁都的修士,亦要算准时辰,跳入了魔渊之中。   楚婉滢凝视着希光的身影,那道身影让楚婉滢觉得温暖,可又让楚婉滢觉得恐惧。   这两种看似矛盾的感情,就如此的凝结在楚婉滢的心头,使得楚婉滢生出类似复杂的感觉。   白云娇一番言语,给楚婉滢的被害妄想狂滋生了新的灵感。   白云娇谈及,四位奉剑长老被宁子虚给勾搭上了。因为白云娇不断挖墙脚,导致长老们内心很惶恐,决意顺从仙首指示谋反。   然而这一次,有五位长老共同发难。   这一位宋长老宋泯,平素甚是低调,并不闹腾,却掺和了这次反叛。可能在白云娇看来,这时水军煽动引来的路人下场,并没有体会到其中微妙之处。   可楚婉滢将魁都种种卷册读了个遍,偏偏就留意上了一桩小事情。   那就是宋泯曾经,因涉残害同门师兄,险些被陷魁都。那时候,宋泯还是一个万剑盟的小小弟子。没有人替他说话,更无人替他主持公道。   还是希家少主希光,替他洗刷冤屈,还了宋泯一个清白。   原来他师兄出任务时候,得了一本洛剑仙的剑谱,因而欣喜若狂。只可惜,师兄行事不严,被其师知晓,故而杀徒夺宝。这个世界多少是有点规矩,不能说杀便杀了,总归要给个交代。其师一拍脑袋,便将此事栽赃给越来越优秀让他感觉威胁的徒儿宋泯身上。   彼时宋泯是万剑盟弟子,魁都干涉不了太多。可以说,若非希光插手,宋泯已然含冤狗带。   这证明我方少主确实风光霁月,朗朗磊落,人品高妙。   这件事情,没一点儿不对。   现在这位受了希光恩惠的剑修,和其他四个宁子虚搞来的傀儡,一起逼上万雨笙夫妻。   无论如何,万剑盟这个古老的门派,终于被击溃生态圈,使得外部势力接手。   玄府魁都,将万剑盟分而食之。   楚婉滢想起了原著里面,乃是希光搞得宁子虚身败名裂,滚出玄府。   一个纯正的傻白甜,一个君子,靠着正义的力量,堂堂磊落的踢飞了宁子虚这个狗男人。   之后,希光就成为了真正的人族修士领袖。他剑之所指,便是所有人族修士的意志。   这使得楚婉滢内心唏嘘一阵,感慨自己心灵确实不大纯洁之类。   宁子虚被踢飞之后,楚玉薇居然也还肯陪他去阴山吃土,倒也实是真爱无疑。   此刻夕阳西下,似给天地间蒙上了一层黑纱,使得一切皆变得朦朦胧胧的。   希光阳光下琉璃色的眸子,也染上了一层盈盈月华。   到了第三日,分金大阵之上,终于幻化从一个古朴巨鼎的虚影。   那鼎出现在众人面前,宛如山一般高大雄伟。如此骤然一见,确实也是给人一种非常震撼的感觉。   虚虚实实,虚则实之。这巨鼎之中饱含了浓郁的兵戈之气,正加以锻造凝精,锻造一把绝世神兵。   这三日里,这些人族的炼器师眼珠子都没有眨一下,并没有片刻休息。   事关生死存亡,若不能控制地鼎之中蓄满的兵戈之气,只怕整个万剑盟的总坛皆会沦为屠戮之所。这也罢了,到时候纵有仙人之力,也是绝不能靠近魔渊之口。   此时此刻,约百名人族修士,已然立足于魔渊之口,欲图靠近金地脉,护送火之精元投之。   他们个个,衣衫似雪,不自禁透出了几分悲壮之气。   这也许便是人族的傲慢,纵然是爆发的自然之力,滔天灾祸,亦要以血肉之躯对抗阻止。   这期间固然饱含了种种算计心机,却也不能否认这些人族修士决绝之性。   楚婉滢凝视着这魔渊,忽而有一种十分古怪,说不出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却有一种奇妙的,微妙的感觉。仿佛有些悲伤,却又好似有些甜蜜。   这些,自然跟初版楚婉滢有关系吧。   毕竟当初楚婉滢就是和六梵天主坠入魔渊之中,然后滋生了某种感情。   楚婉滢轻轻的甩开了自己脑袋,想要将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念头甩出去。   不知晓什么时候,百里聂已然轻轻哼起了歌,他似乎哼的是某个地方小调,地方性口音很重,也让人听不清歌词。   这使得楚婉滢迅速绷紧,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隐隐觉得难安。   这大魔头本来生了一副好皮相,此刻微笑哼歌样儿,似乎也有一种难言的魔力。   乃至于,使得一些女修拿眼好奇打量。   许多修士都拢起了眉头,不满意百里聂找存在感。   封不云更厉声呵斥:“住口!”   百里聂蓦然微微一笑,他笑起来时候,使得那张英俊面颊充满了生动的魔力。   他手指完全的左手之中,不知怎么时候,已然多了一枚破破烂烂的娃娃。   这便是六梵天主第五件法器,操纵傀儡之偶。   谁也不知,百里聂什么时候得到了这件法器,又是谁给了他的。   启动这件法器,亦需念决施法,酝酿一下启动程序。不过百里聂聪明之处,在于他把法诀揉碎,都融入了歌词之中。   他那一首古怪小曲,不过是隐匿施展法诀的手段。   懂行的修士皆面色一变,已然明白百里聂的作妖手段。   那么如今,最关键便是,谁是那个倒霉货,成为操纵傀儡之偶的牺牲品。   楚婉滢蓦然觉得身躯仿佛被几道钩子钩住,飞快的向着百里聂掠取。   她内心爆粗,简直是无语到了极致。   这是什么品种的无耻小人?   她总归不是待百里聂最差了,那么多人百里聂不搞,却偏偏来搞自己。当然实则楚婉滢内心心知肚明,谁让她修为最弱,身份却还挺高。   简直就是危险分子的大肥肉。   百里聂启动傀儡同时,离他最近大修已然出手。   楚凌霜飞快一刀掠向百里聂,所谓擒贼先擒王。无论百里聂操纵是谁,只要解决百里聂这个操纵者,就能解决问题。   百里聂已然飞速后退,却显然不可能有楚凌霜快。   纵然不好将百里聂给宰了,将百里聂打个半死也挺好。   然而一道纤弱身影,嗖的一下送到了楚凌霜的面前,乃至于使得楚凌霜的枯骨刀嘎然而止。   刀势生生的顿主,饶是如此,楚婉滢也呕了几口血,充当了肉盾的角色。   楚城主一刀之威,是何其的威武。   纵然楚婉滢被迫舍身挡刀,纵然楚凌霜已然竭力收劲,百里聂犹自受了波及。   他确实是力量被封,唇角蜿蜒而下一抹鲜血,一滴滴的滴在了他的衣衫。   操纵傀儡之偶虽然是件精妙的法器,可惜却落在一个战五渣手里面。因为刀气所染,那只木偶已然蜿蜒生出了一道裂痕,咔擦一声十分鲜明。   可是饶是如此,百里聂却犹自在笑。   这样子的笑容,使得楚凌霜脑子轰然一炸。   曾经他也是看到过百里聂脸上浮起这样子的笑容,那时候百里聂杀了凤凰花,被楚凌霜割了四根手指头。   那时候的百里聂,脸上也是浮起了笑容。   他,是在报复我!   楚凌霜内心如斯想到。   楚婉滢忍耐着身躯痛苦,心里飞快想,百里聂到底想怎么样?   百里聂的目的,应当也是十分简单,他是想要逃的。可事到如今,他能逃去哪里?   楚婉滢已然感觉自己这个肉盾身躯往后倾斜,打了个激灵:“魔渊——”   四面八方皆是人族大修,百里聂操纵了自己这个战五渣,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这个大魔头,是要带着自己挑悬崖,坠魔渊。   而魔渊之中,有一个个小空间,是万剑盟历代炼器师制作,简直是这个世上最复杂的空间迷宫。当然也许这样子,这正是百里聂唯一的逃生机会,更能屏蔽人族修士的追踪。   为了获取自由,百里聂倒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本来这次下魔渊的人里面并没有楚婉滢,然而百里聂显然也要带楚婉滢感受一下初版自己的冒险经历。   话语未落,她发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探向了法宝囊。   百里聂下一个险恶意图,已然是十分分明。   “须弥花!”   因为须弥花能将人短暂送去另外一个空间,足够让百里聂拖曳自己跳悬崖。   楚婉滢想起百里聂月下奉送给自己须弥花时候的场景,顿时气炸。   若能穿回那个时候,她一定要把百里聂吊起来打。   此刻希光已然掠到了楚婉滢面前,而他只需稍稍碰触楚婉滢一下,就能救下楚婉滢,乃至于借着楚婉滢传递玄力制服百里聂。   只要,稍稍触及楚婉滢。   他的手还差一点,就碰到了楚婉滢手指间,楚婉滢已然能窥见他琉璃色的眸子。   然后,希光手指一空。   楚婉滢和百里聂,就这样子在希光面前消失,使得希光眼底凝聚了一抹奇异的怒意。那样子的怒意,充盈了楚婉滢的脑海,使得楚婉滢微微有些晕眩。   只有那操纵傀儡之偶落下,被希光抓住。   那法器已然被楚凌霜刀气所损,伤害了法器精密的设计,咔擦几下,顿时也是化为了粉碎。   一个坑里面掉两次,千年之后,楚灵主也是再次坠入了魔渊之中。 第059章   不知过了多久,楚婉滢终于从昏迷中渐渐清醒。   她纵然是个意志力非常坚强的女人,可在身躯受到剧烈的冲撞下,却也仍然不由自主的陷入昏迷。   所谓昏迷,本来便是人用以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此刻,楚婉滢神识复苏,却并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乃至于,连她呼吸,似乎也没有丝毫的差别。   既然自己还活着,楚婉滢一时间也并不想别人知晓自己神识清醒。   之前楚婉滢固然想过,有一日自己落在百里聂这个邪魔手里,任人鱼肉的场景。但那时毕竟不过是想想,自然也是不用当真。没想到现在居然变为现实,这么想着,竟有些让楚婉滢不由得毛骨悚然。   她压下了心底的惊惧之意,所谓恐惧,对于自己也不过有任何帮助的。   唯独保持灵台一片清明,或许方能寻觅到一线生机。   然后楚婉滢慢慢感受自己身体状况,发现情况并不是很妙。首先她浑身皆疼,四肢百骸似受损严重。   楚凌霜虽及时收刀,但刀气仍然将她所伤,她当时就呕了好几口血。   不过,显然这并非问题关键所在。   她虽被刀气所伤,显然不会出现类似如今身体被掏空的极度虚弱状态。   楚婉滢已然想到问题所在,只恨自己有能力时候,没将百里聂打一顿。   她实在太有礼貌,对百里聂太客气了。   当时百里聂从玄府挖掘出两件六梵天主的自制法器,便是须弥花和等价尺。   须弥花方便制造空间,让百里聂顺利跳崖成功。至于等价尺,则是吸取一个人的精气,给另外一个人疗伤补身。   楚婉滢完全可以理解自己如今身体状况,她被百里聂给吸了。   那时节百里聂带领楚家兄妹掘宝,原来是处心积虑,皆为他自己准备的。   她楚婉滢算什么,帮百里聂携带而已。   我们不拥有法器,我们只是法器的快递者。   此人实是处心积虑,一路上如此安分乖顺,一点妖都没有作。   楚婉滢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心里面翻来覆去的又将百里聂辱骂了一遍。   此时此刻,一片微微苍白的手,握住一枚沾血的镇魔针,轻轻的扔在地上。   百里聂自从被囚魁都,便被打入了一百零八根镇魔针,封住周身穴道,压制一身修为。此刻他所扔的,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耳边,则听到了百里聂轻轻发笑的嗓音:“楚灵主都已然醒了,何必装模做样。”   楚婉滢只得睁开双眸,一副死人脸,没什么好脸色。   这时候她方才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奇异的空间之中,周围林林种种,皆是一柄柄剑。   魔渊乃是金地脉核心之地,本便有着浓浓的兵戈之气,且因为金地脉巨大的能量影响,内部自然扭曲为若干个小空间,且这些小空间是伴随时间流逝不断变幻的。   历代万剑盟中炼器师,感应到自己将死时候,会在渊口开启空间,花上近百年光景,修建一处机关之室。而这机关之室之中,内蓄自己生平得意作品。伴随时间流逝,这个机关之室就会慢慢吞咽进魔渊深处,从浅层沉没向内部空间。   由于这些空间位置不断变化,琢磨不定,故而此处方才被唤为魔渊,乃是这个仙侠世界最神奇的空间迷宫。   此刻楚婉滢和百里聂,也不过是在其中一个机关之室中。   这个小空间目前还算稳定,可一旦金地脉爆发,一定也是会被扭曲吞噬。   百里聂简直是作死,又或者他性格确实十分决绝,所以可以如此不管不顾,一跃而下入此危险之地。   无论这个小空间的机关之室多神奇,都抵挡不住楚婉滢的注意力倾注在百里聂身上。   百里聂心情似也甚好,也不知晓哼的什么歌儿,流淌一股子奇异的魅力。   此刻他背对着楚婉滢,负手而立,十分潇洒装逼。   楚婉滢端正坐好,不觉眯起了眼珠子。蓦然间,一股极强的威压,铺天盖地,如此涌来。   使得楚婉滢心头巨震,一颗心亦是狂跳不止。   那样子的感觉,仿佛是一叶轻舟漂浮于大海之上,承受着滔天巨浪。而这,便是修士界应该熟悉的等级威压!   眼前的百里聂,再不是那个在自己面前讨乖卖巧,笑意盈盈的囚徒。他不知晓使了什么神奇的本事,挣脱了束缚,恢复了修为。   也许伴随修为恢复的,还有他那极恶劣的本性。   一时间,楚婉滢脑补了修士界所存在的种种可怖死法,这些都在魁都档案之中,记载得十分详细。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唇角尽数是苦涩的滋味。   楚婉滢吃力说道:“恭喜仙师了,当真法力无边。”   百里聂嗤笑:“哎呀,你何必这般客气,你怎么不叫我百里聂了?楚灵主,你突然这般客气,我可受不起,心里还觉得受宠若惊。”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满室兵器似收他无边修为影响,纷纷轻鸣叫。   此时此刻,这个大魔头显得特别的轻狂得意。   而他作为魁都要犯,能够逃出升天,实是值得得意的。   这时候,百里聂才轻轻的转过身,微微一笑:“楚灵主,你就不问问,我是怎么样处心积虑,如此谋算,顺利逃脱。”   楚婉滢不动声色:“你愿意说说,我当然愿意听。”   她内心盘算了许多念头,诸般算计,不过实是本事太过于低微,实在也是施展不出来。   下意识间,楚婉滢手指向自己的法宝囊探了过去,却也是顿时摸了个空。   她面色一变,这才发现自己的法宝囊已然是系在了百里聂的腰间。   看来,已然是改姓百里了。   须弥花、等加尺,外加楚婉滢那柄锁魂鞭。   楚婉滢内心大怒:这厮真的不客气。   她面上却是一副根本不在意,无所谓,仙师想拿就拿的表情。   百里聂噗嗤噗嗤笑起来:“楚灵主,你该瞧瞧你如今脸上样儿,你这么一副神色,真的好好笑。”   他轻车熟路往楚婉滢法宝囊一探,随手摸出了个苹果,便开始啃起来。   百里聂是个天生的骗子,张口便是谎话。也许他唯一没骗楚婉滢的,就是他确实爱极了苹果,啃得清清脆脆。   “其实说来也十分简单,有人替我埋了法器,我早和你说过的。那人呢,将那操纵傀儡之偶,就埋在了魔渊附近。我这一路,扮乖巧,这么听你的话,就是希望到魔渊附近。然后挖挖土,将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娃娃取出来。楚灵主,你不想知晓,这个人是谁?”   楚婉滢:“其实我不太想知道。”   百里聂笑起来:“对,对,你知道秘密多一些,可不□□全。我虽因为炽凰镯,不能送楚灵主一程,可还是有许多发自,让你乖乖听话的。”   说到底,只要楚婉滢不死,百里聂可以做许多事情,修士界控制别人的办法也有许多。   “其实这个人是谁,也不要紧。我逃跑说起来简单,可是一点也不简单。譬如,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跑去魔渊口藏霞操纵傀儡之偶。我又怎么会知晓,自己会到魔渊,安派人事先藏好这件法器?说真的,楚灵主,你将我看得严极了。我便是用心识暗中传递消息,也没这个机会。那就是你看守我之前,我已然令人藏下这件法器。那时候,我怎会知晓,金地脉会爆发?”   是呀,玄府魁都的修士都不知晓,至少大部分不知晓——   金地脉第一次发作,吞噬芒村。算算时辰,那时候魁都刚刚运输新鲜的百里聂出岛。   楚婉滢不觉冷汗津津。   她想起了白云娇的话,有人处心积虑,似早有准备,备下了木石法器。待万雨笙被兵戈之气牵制,便一举击杀盟主夫妇。   可这个计划,若是在芒村被兵戈之气吞噬后才滋生,何其匆忙!   除非,有人早就知晓,金地脉会发作。   “这金祸,自然是人为制造了。”百里聂凑过去微笑脸。   楚婉滢遍体寒意。   此事,当真是匪夷所思。   百里聂缓缓站直:“这件事情,岂不是十分简单。所谓五行相克,生生不息,互为压制。玄府下的火地脉,七百年启动一次,不可以早,亦不可以晚。若然火地脉压制太过,那么就会导致金气横行,酿造如今的惨祸。而火地脉上压制的凤凰一族法阵,只需投入凤凰之血,就可以加以启动。制造一场兵戈之祸,也没那么困难。”   楚婉滢低低说道:“所以,你将这件理论告诉某人,而某人取了你的血,压制火地脉,释放了兵戈之气。而你早知晓会发生金祸,那么你就会留在玄府,不至于立刻送去魁都。你就会千方百计,来到魔渊之口,有第二个逃生机会?不过,你的血液若是不够新鲜,怎能启动法阵?若是这样也可以,魁都都不会送你离岛。”   还是百里聂有什么特殊的保存血液的办法。   百里聂啧啧两声:“瞧瞧,你也不瞧瞧自己处境,我呀跟你说说话儿,没打算给你答疑解惑。反正无论是我勾结了谁,还是谁勾结了我,我都知晓金地脉会爆发的事情。所以我才安派好自己退路,顺利脱身,来至此处。无论怎么样,你都应该佩服我,称赞我是伟大的百里聂。”   楚婉滢注意到他似有点生气的样子,至于为什么生气,楚婉滢也是并不知晓。   不过此刻,楚婉滢也没有丝毫兴致称赞他。   百里聂很快重新展露了笑容,自吹自擂:“哈,然后我到了魔渊之中。以兵戈之力,吸引我体内的镇魔针。剩下的,只要离开魔渊,我们就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楚灵主,这段日子你对我如此照顾,我哪里可以不回报。以后,就轮到我好好的报答你了。啧啧~”   百里聂面颊之上,露出了喜悦之色。   楚婉滢叹了口气,缓缓道:“你要怎么样?”   百里聂先说了一句你猜,旋即又感慨自己并没有什么好主意,正在思索中。   楚婉滢听着他絮絮叨叨,心里有些烦躁。只不过渐渐觉得古怪起来——   毕竟百里聂并没有真正伤害自己,也就以法器吸取了自己一些精元,怎么也不大符合他大魔头的本性。   砍自己几根手指头,也不难吧。   难道他还秉性善良不成?   再者一个被囚禁多年,失去功力,任人鱼肉,只能卖笑的大魔头。当他恢复了修为,第一反应,大约也是抓起法器,死死不放手,享受一下恢复力量的乐趣。   此时此刻,百里聂却也是两手空空。   楚婉滢脑子里渐渐有一个猜测浮起来,心里面只觉得十分荒唐。   不过,死就死了。   楚婉滢已然站稳,一脚踹向百里聂的后臀。   百里聂顿时也是跌跌撞撞,身体微歪。   原来他仍然是个战五渣,既不能杀了楚婉滢,若对楚婉滢做了些过分的事情,只怕楚婉滢激动反抗。那么,他怕是不能抵抗。   楚婉滢一挑眉头,眼见着百里聂转过头来。   一瞬间,那铺天盖地的威压顿时也是消失。   百里聂不动声色:“楚灵主,我是可以解释的。”   楚婉滢冷笑:“你解释什么?”   “主要解释高阶修士释放威压的原理,我发现通常这个时候,因为并非正式搏杀,只有三成是力量压制,七成是精神上的。修士通过修行,灵识是十分敏锐的。他们就靠着这样子敏锐灵识,加以对身躯控制和周围判断。故而捕捉到更强大的精神力时候,会生出畏惧之心。更妙的是,我发现如果加诸高阶修士同款的七成精神压迫,就算没有三成力量,低阶修士感觉差别也不大。主要是你开了心识,感受不是特别明显。”   楚婉滢向前一步:“你的理论,还真是无懈可击。”   百里聂已然扔了没啃完的苹果,顺势将腰间法宝囊解下,双手奉上,十分知趣。   “我的理论,一向十分完美,只不过实施时候,却也有一点点儿小小的偏差。譬如我本来准备利用兵戈之气,取出镇魔针,可惜费尽力气,却也终究只取出那么小小的一根,百会穴上的。咱们开心识的,通常精神力都比较强。以后,我也可以教你这样子玩玩。”   他顺便啪啪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楚灵主,我已然知道错了。” 第060章   如此看来,方才斗室之类,剑鸣森森,似乎也是百里聂另外一种理论。   他实是天底下最无耻的骗子,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缔造出如此奇葩。这世上纵有别的饱学之士,聪慧之人,大约也不会如此毫无节操。   百里聂两边脸颊,一边一个巴掌印,红红的十分明显。   如此凝结在他面颊上,竟滋生几分辣手催花的可惜感。   他退后一步,一脸凝重:“楚灵主,事已至此,我等要面对一个大危机。”   我们现在很危险,打孩子可以稍后打。   咱们有一个大危机!百里聂面色十分严肃。   楚婉滢冷笑一掐他下颚,旋即扬手啪啪给他两巴掌,左右两边一边一个。   “你现在又准备编什么故事。”   百里聂又要开始他的表演,分享他刚刚编好的故事。   楚婉滢收回袖内的手,此刻下意识的攥紧,却是在轻轻颤抖。   她面上一副好气愤,一定要跟百里聂计较的样子。可谁也不知道,她惊魂未定,内心深处流淌一抹深入骨髓的颤栗。   因为此时此刻,她身边既没有哥哥,也没有战友,更没有下属傍身。   从楚婉滢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是第一次一个人。   此时此刻,她深陷危机重重的魔渊,面前还有个皮囊俊秀却凶残之极的大魔头。   她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楚婉滢,不要畏惧,畏惧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当然她表面上,却也是一副十分凶悍强势的样子。   百里聂这样子人,你稍露软弱,就会给予百里聂可趁之机。   他的心思就像是天上的云,变幻不定,随时随地皆是准备反客为主的。   百里聂却也是飞快说道:“唉,你不是想要知晓,和我勾勾搭搭是谁?人家这般帮我,怎么着也得有些好处。如今,他便向我讨要了。”   一番话信息量饱含太大,使得楚婉滢不觉眯起了眼珠子,缓缓说道:“他怎么寻你?”   毕竟魔渊内部空间,便是随时变幻的,似要将两人这样儿就此吞噬。   “自然靠当年才华横溢,神秘莫测的制符大师尹尧所制的锁身符。”   百里聂轻轻一按自己手背,只见上面符篆花纹宛如火焰一般,蜿蜒爬上了他的手背。   人间并无真情在,那人替百里聂暗戳戳的做了许多的事情,又背叛了正道,罔顾许多人命。   这些都是要收费的,百里聂不能吃白食。   传闻这尹大师所制作的锁身符,能精确定位,突破空间,一生一世将人锁死。曾有一女修,不堪倾慕者的滋扰,躲避无能,又不能祛除被算计种下的锁身符,竟因而自尽。   人命散发出血腥味,却也证明尹大师所创造的符篆确实也是邪气森森。   搞得楚婉滢生出百里聂牺牲也挺大的感觉。   百里聂眼珠子也不眨一下:“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楚灵主,你无妨想想,他若知晓你知晓,会怎生待你?咱们两个修为是差了那么一点点,逃是逃不掉的,不过你放心,就让我来应付他。那人如今以为,我修为必定恢复,不会随便造次。”   他补充一句:“除了你,我骗骗别的人,那一向都是得心应手的。”   楚婉滢冷笑:“你这样儿,好似还十分的得意。”   百里聂亲亲热热:“唉呀,你就别生气了。你瞧瞧,像我这样子凶名赫赫的大魔头,每次都栽在你这样子修为低微的女修手上,我亦是用一颗宽容的心面对一起。做人不能只想到自己委屈,我们大家都是要彼此包容的。”   楚婉滢按捺不住:“那个他,到底是谁?”   百里聂蓦然举起了一根手指,嘘了一声。   大魔头眉宇之间,凝结一股子认真的凝重,嗓音低似清风,轻轻的掠过了楚婉滢的耳边:“他,已然来了。”   那自然是某种感觉,而且难以形容。   这份感觉,超脱于五感之外,玄之又玄。   楚婉滢抿紧了唇瓣,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百里聂早开心识,而他更在魁都受了几百年旁人难以忍受的折磨和孤独。这样子的人,若是没有疯掉,也许便是这个世界的心识最强者。   强得足以让百里聂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精神力。   这些魁都的修士,虽然封住了百里聂的修为。可也许这样的折磨,反而缔造了百里聂其他方面的可怖之力。使得百里聂比初入魁都时候更加可怕。   一种微妙的感觉,使得楚婉滢感觉百里聂说的是真的。   此时此刻,百里聂手背后的符篆印纹,亦是闪烁着红光。宛如火焰在百里聂手背之上活了过来,指引另外一个阴谋者的到来。   而百里聂的唇角,却也浮起了一丝十分古怪的笑容。   他负手而立,又恢复了之前在楚婉滢面前的装逼样子。   楚婉滢一时也颇为紧张,口干舌燥。   百里聂手指招招,给楚婉滢抛了个你懂的眼神。   楚婉滢懂,当然懂。   她臭着一张脸,将自己法宝囊扔了过去。   百里聂微微一笑,嘴唇无声动动,以唇语说道:“暂时帮你拿拿。”   毕竟若楚婉滢手握法宝囊,谁也不会相信,百里聂修为已然恢复。   若没有炽凰镯约束百里聂和自己同生共死,只怕楚婉滢也不会如此的果决大胆。   乃至于百里聂轻车驾熟从法宝囊中掏出一枚玉露脂,迅速消去了面颊被殴打造成的红肿。   此处小空间,这机关之室内四壁看上去仿佛是巨石所砌。空间里有若干宝剑,闪烁凛凛锋锐寒气。如此一激,似连肌肤之上也形成了一层鸡皮疙瘩。   若然楚婉滢没有穿越,也许她会以为自己在某个山腹之中。   然而此刻,楚婉滢却知晓这不过是魔渊之中其中一个空间。   一道剑光,如此掠来,在墙壁之上划破了一道口子。   然后一道身影,就这样子通过这道裂痕,轻轻巧巧的来到了这个小空间之中。   这个背叛者,就如此现身于楚婉滢面前。   他大大方方,并没有用一片面具遮掩住自己脸容。   当楚婉滢窥见他的面容时候,本来堆积在心头宛如乌云般的疑惑,如今也是被轻轻的吹开,透出了一片明澄了然。阳光轻轻照在了真相上,虽然出人意料却在情理之中。然而,终究带了三分的毛骨悚然。   剑修面带微笑,没有平时茫然。   这个他,当然并不是希光。   官林之此刻,就现身于此,对着百里聂展露同伙间存在的友善笑容。   楚婉滢骤然闭上了眼睛,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她曾经怀疑希光风谷救援来得恰是时候,不早不晚,仿佛跟百里聂进行了配合双打。百里聂大胆召唤希光来援,难道不怕希光来早一些,使得他逃跑大计落空。   盖因于此,楚婉滢得出要么百里聂是好人,要么希光是坏人的艰难选择。   然而如今,她知晓自己错了。   还有一个人,可以让希光来的时间来得恰恰刚刚好。   那就是召唤希光跟陆华前来的官林之。   一时竟让楚婉滢内心一酸,生出几分后悔。   她心里默默念叨,我的小哥哥,真的对不起你了。   楚婉滢只恨不得抽打自己一番。   她是个善于大胆怀疑的人,无论对方是何身份,乃至于心生好感,都改不去楚婉滢骨子里的多疑。她都胆敢怀疑希光,这个世上又有谁,是她不敢怀疑的?   只不过,她确实没有怀疑到魁都第一剑修陆华的这个沙雕徒儿。   谁让对方看上去智商中等偏下,一副沉溺于自己世界的样子。   这货还大胆到,人前阻拦封不云伤及百里聂,口口声声相信百里聂是清白的。   不过也许正因为他做得这般明显,故而反倒让人觉得他坦然无惧。   有此可知这个世界的誓言,实在也是破绽太多,很容易玩文字游戏。官林之是没有亲手放百里聂走,却创造百里聂跑路的机会。   事已至此,楚婉滢只觉得自己若能好好活着,一定好好听听封灵主的话。   别看封不云一副得了百里聂ptsd综合症的样子,可人家说对了,官林之就是被百里聂给策反了。他违规跟百里聂讲了话,那就已经不纯洁了。   楚婉滢第一次在地牢见到百里聂时,官林之已然好到给百里聂送苹果吃。   两人可真亲热!   她不得不佩服那时候官林之的演技,倘若官林之稍露惊慌遮掩之色,只怕别人会疑他跟百里聂有勾搭。然而,官林之却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挨了陆华几个耳光居然蒙混过去。   我去,跟百里聂接触过的人,智商跟演技都会加蓝吗?   此刻官林之一双眸子蕴含明润剑华,绝不似平时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样子。   那一双眼睛,精光闪闪,闪烁着野心、贪婪的光芒,不加掩饰尽数暴露无遗。   若说之前,他像个智商低下的男孩子,此刻已然一副邪恶的成年人样子。   官林之不动声色打量:“恭喜仙师,重获法力,又得无边修为。”   他嘴里面说着恭喜的话,眼睛里面却隐隐流露从一点审视的味道。   可见百里聂之前批评他不是个好东西,那是不含半点杂质水分。如若此刻官林之知晓,百里聂还是个废物战五渣,肯定也不会跟合作的大魔头客气。   说不定官林之就会将百里聂一根根骨头敲碎,拷问自己想要知晓的。   可能此时此刻,官林之也有点怀疑,怀疑魁都出产的镇魔针有着良好质量,百里聂也许没那么容易恢复。   一个心机重的人,多半也是多疑的。   倘若换做别人,也许会有几分心虚,乃至于慌乱之中会引出几分破绽。   不过百里聂显然不会给自己太多的心理压力。   他冉冉一笑,风度翩翩,一副成竹在胸胜券在握样子。   就连百里聂面上微表情,也富有表演上的层次感,夹杂矜持、欢喜、炫耀、震慑等等含义。   不得不说,百里聂是个天生的戏子。   随即百里聂就施展了他方才在楚婉滢面前表演的“理论上的精神压制”。   官林之应该是个力量至上者,立刻面露惊艳羡慕之色,乃至于又有几分嫉妒和不安。   他气焰顿时平复了许多,可能还隐隐有些不安。   也许这才是官林之的真面目,是他真正不加丝毫掩饰的一面。   当然官林之并不知道,他面前的百里聂是个战五渣。此刻官林之这种忌惮万分的神色,似乎显得有些可笑。不过楚婉滢片刻前未曾看破之际,何尝不是如此。可能正如百里聂所说,除了楚婉滢,他的演技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   官林之一舔唇瓣,小心翼翼的说道:“仙师神威盖世,不过你答应我的事情,也应当应允吧。事已至此,有我暗中在魁都襄助,此后你我里应外合,谁也不会怀疑。”   他换了一种腔调,伴随官林之神色变幻,同样的五官,竟让人觉得油腻。   百里聂笑眯眯的说道:“哦,如此瞧来,你还是想留在魁都,好好做你魁都第一剑修的乖徒儿。所谓进可攻,退可守。”   官林之嗤笑:“等过了不久,魁都第一剑修就是我了。陆华这个老东西,当年跟六梵天主一战,这么多年来修为都是停滞不前。我已然是半仙之境,再进步一下,必定能将他顺利超越。”   他似回过神来,吹捧百里聂几句:“他日仙师大业有成,我必定也是拜于你的麾下,任你驱策。不过嘛——”   百里聂显得特别的体贴:“不过如今,当个正道之士,也没什么不好。”   官林之习惯性的做出一副纯良的表情:“是呀,那样子,可有趣不过了。”   百里聂也露出反派式的标准笑声,不觉撇了一旁背景版的楚婉滢身上:“不过如今,这里还有一个楚灵主。唉,你说该拿她怎么办?她这个女人,心思太多,若不是为了炽凰镯,我早便杀了她了。可是,我又恐她破坏了你在魁都的事业。”   官林之自打来到这个空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楚婉滢。毕竟,他似乎是个狂热追求力量的强者。这样子的人,就是丛林之中的一匹野兽,既凶且悍,又冷血无情。   如今他终于看着楚婉滢了,眼底尽数是不屑之色:“留她一条性命又何妨,对付她的手段可多了。仙师,你真会说笑,以你能耐,难道还不能奈何一个楚婉滢?”   百里聂微笑:“我呀,准备把她弄得痴痴傻傻。不过也不能太傻,要是生活不能自理,岂不是要我侍候她。以后我便使唤她,看她有几分姿色,拿她暖一下床也不错。”   楚婉滢心里面骂下贱,让自己面上露出了强自压抑的惊恐之色。   官林之一瞬间,面色似也有不好看,似乎百里聂的话,让他不是很舒服。   这一瞬间,他的表情也许会给人一个错觉,那就是他良心未泯。   然而那终究不过是个错觉,官林之很快微笑说道:“仙师,咱们相识一场,实是有缘分。我若有一件事情,想要求肯你。也不知晓,你肯不肯答应我?”   百里聂啧啧:“那得瞧什么事情,能和我什么好处。”   官林之微笑:“这件事情,其实是非常简单。其实我和无妄城实是有一些私人恩怨,故而实在不忍瞧着,你这般便宜楚婉滢。她是无妄城最娇贵的公主,宁清荷的心头肉,楚凌霜的好妹妹。此等女子,我要她连世间最可鄙的贱人都不如,要她受尽羞辱,不人不鬼。让无妄城,成为整个修士界的笑话。”   他眼中流淌的恶意,确实也是难以形容。   那样子的恶意,只是瞧一眼,也是会打心眼儿觉得很是恶心反胃。   他旋即说道:“楚凌霜断了仙师四根手指头,难道仙师不恨?”   百里聂叹了口气,伸出了光秃秃的手掌,十分惋惜:“不错,确实是十分难看。不过,你跟无妄城有什么恩怨?”   百里聂套官林之的话儿,官林之却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交代:“这是一桩私人恩怨,我可不会说。”   楚婉滢蓦然清清脆脆说道:“无论有什么私人恩怨,官林之,你在魁都有大好前程,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无论你是什么样子的人,行事总要讲究好处。百里聂,又能给你什么好处?”   老实说如今玄府魁都独霸人族,如今连万剑盟都瓜分了。   百里聂能给什么,一个过气魔头,毫无根基。官林之显然也是想继续留在魁都,搞搞自己的事业的。   官林之轻蔑说道:“妇人之见,实是可笑。楚灵主,你修为浅薄,自然不懂我等追求。你懂什么,你可知晓当年枯云山宗,为什么要打压仙师?难道就因为他杀了几个人,就算杀了养父养母,死了几个不打紧的庸才?仙师何等出色,如此稀世之姿,本来便是枯云山宗的希望。大局面前,几条人命算什么?说到底,不过是利益博弈罢了,他输了才落得来魁都吃苦的下场。”   他要鄙视楚婉滢,自然不免将话说得多那么一点儿。   百里聂是否当真是博弈棋子,楚婉滢也不知晓。不过在楚婉滢观察下,官林之自己是相信人族大修如果被爆黑料落马,那肯定是因为博弈输掉的说法。   而百里聂也在一边,一副汝深知我心的表情点点头。   说到底,也并不是百里聂会骗人,而是他察言观色,说出的话符合这些人愿意相信的世界观而已。   “这实是因为,仙师那时候,自创一套十分出色的剑术。而这套绝妙的功法,一旦真正施展,能震惊整个修士界。不过世事就是如此,可恨那些老头子,哪里给你出头机会。就算得了一两件天地灵宝,还不是名正言顺夺了你去。说白了,自然是要污你名声,夺你功法。而我得此功法,修为便能更上一层楼。到时候,我便是能上仙人之境!”   楚婉滢还是第一次见到被害妄想比自己还严重的人。   这小东西还梦得挺长远的,也不怕被百里聂给诳骗了。   官林之确实想得挺长远的,他如喝了一杯美酒,眼里好似浮起了美梦:“等我练就仙人之境,我自然便是东巽岛的灵主,便是对着希光,也有抗衡之力。宁子虚,他不过半仙之境,算什么东西。”   想不大一个小小剑修,有着大大的理想。   官林之已然满脑子暴富梦,奢望成为人族第一人了。   这样子的梦,充满了古怪和不切实际,显然是百里聂让他发的癔病。   楚婉滢忽而想起之前自己跟百里聂亲切友好的谈话,那时候,百里聂微笑说怎么骗女弟子给他送糖果糕饼。   当然除了这些话,还有百里聂的总结。   楚婉滢犹自记得,百里聂那时候是那样子说的。   “女弟子这样子,至于男弟子,那又是另外一种法子了。什么我自创绝世武功,又或者发现什么天地灵宝,被师门占了便宜。喜欢男人的男人,毕竟也是少见,还是许些好处更有用一些。”   言犹在耳,说到底官林之不过是百里聂玩弄的牺牲品而已。   可是他的恶毒,实在很难生出哪怕那么一丁点儿同情。   楚婉滢看他发病不轻,忍不住嘲讽脸:“只怕你达到仙人之境,大家仍然是喜欢陆灵主一些,你一个徒儿,还要赶师尊下去?”   官林之却已然陷入属于自己狂热之中,冷笑涟涟:“他若不死去,便让陆华死在仙师手中,让能者居之。我这位好师尊有三个亲传弟子,可是如今,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为什么大师兄二师兄已然是不在了。楚灵主,你知道为什么?”   他这么说,楚婉滢自然也是知晓,哪里能不懂呢?   因为官林之是一只杜鹃,挤走了别的蛋,摔坏窝里面原本的雏鸟,独占所有的资源。   谁会怀疑一个看着不是很聪明,十分沙雕的迷糊弟子?   然而官林之实是一个恶魔,他对着力量更有着十分热切的狂热。 第061章   此时此刻,已然随希光掠入魔渊的陆华,不知怎的,却也是不觉打了个寒颤。   一股子阴森的冷意,不知为何而起,涌上了陆华的身躯。   如此莫名其妙,使得陆华面颊之上染上了一层惊意。   他不觉想入非非,觉得说不准是因为自己和徒儿情同父子,故而生出情深意重的心灵感应。也因如此,故而陆华越发的担切。   所谓魔渊,果然是名不虚传,危机重重。   人族大祸近在眼前,纵然楚灵主被那邪魔所掳,一时也无瑕救援。纵然那位无妄城的楚城主,何尝不是强忍悲伤,以任务为先。   只不过一个不好开始,似已然昭示了此次任务的不顺。   他们这些人方才掠下魔渊,不知为何,便被一阵扭曲的空间漩涡分散,各自散落。如今希光身边,连同陆华,总共也不过六人。   本来跟随陆华而来的徒儿官林之,也因而走失。   陆华没提去寻他的话,心里面却是十分关切。   林之脑子不大好使,总是糊糊涂涂的,万一落在什么诡异空间,或者是遇到百里聂这个大魔头,岂不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纵然是活了许久的大修,陆华也不觉一阵子心思摇曳,难以维持心湖平静。   耳边则听到希光沉声说道:“陆灵主,此地危险,还需凝神。”   一边说着,希光轻轻的催动天狂剑。他剑未出鞘,饶是如此,剑锋之威,已然硬生生的在空间之上破开了一处裂口。   转眼间,几人又置身于另外一个空间之中。   魔渊之中,是很难辨别方向的。此地唯一的引路之物,便是金地脉的地脉之气。越靠近金地脉的地脉中心,兵戈之气便越浓。   故而天工府制作的引气针,指引众人靠近金地脉的核心。   希光提点着陆华,然而陆华反而从希光身上感受到一抹异样。   那双浅浅的琉璃色眸子,如今沉静之中,似乎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力量。好似蓄力的火山,不动声色的爆发着。   陆华和他结识许多年了,从来没从希光身上感受到这般情绪。他似乎是极愤怒!   只不过希光是个温雅而含蓄的人,故而他的怒也如此沉淀隐忍下来,积累成了一片深不可测。   也许,是因为楚灵主?   这般想着,希光剑势越发锋锐。   陆华心里微生感慨。也许自己确实心意难定,因为官林之是他唯一的徒儿了。   这般想着,陆华攥紧了腰间那枚玉佩。这枚玉佩,能与官林之身上的彼此感应,互通消息。可惜不知晓为什么,陆华几次试探传讯,皆是石沉大海,了无生息。   难道官林之,当真是出了什么事情,故而竟不能回应?   冬巽岛多剑修,陆华更是爱剑之人。千年前,和六梵天主一战,六梵天主一缕真气已然凝在自己的身躯之中。也因如此,陆华修为也不免停滞,再也无法前进了。   他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一直希望冬巽岛再出人才,甚至超越自己。乃至于,陆华精挑细选,前后挑了三个根骨出色的徒儿,将自己遗憾寄托在他们身上。   那就是,东巽岛再出一位仙人之境的顶尖剑修,不输给当年那位剑神洛雪枫。   然而不知东巽岛是否运气不好,他已然夭折两个徒儿,剩下唯一一根独苗,却原来是个傻的。   如果官林之也陨落了,也许陆华的心也会彻底黯淡。   当然他并不知晓,此刻自己那位好徒儿,正面对百里聂相谈甚欢。   官林之咯咯发笑,面颊凝聚一阵子奇异的狂热之色,似甚是兴奋:“那一天我便看着大师兄,如此运劲,欲图逼出身上凶煞之劲儿。他让我为他护法,我便瞧着他,那时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眼瞧他将要成功了,我便走过去,就这么在他心口轻轻一按。也就那么一下,凶煞之气便将他一颗心脏搅个粉碎。只怕他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死的,魂儿都飞了。”   “我做得干干净净,谁也察觉不了。我那个好师尊,自然一点儿也是没察觉不对。他气得跑去南疆,连斩十多位邪魔,可又有什么用。砍了别人脑袋,好好养着的徒儿却又回不了魂。”   “这都是他活该,咱们东巽岛有他这么一位灵主,真是倒了大霉。他毫无作为,空有半仙修为,却不思进取,每日想着什么剑道,什么修为。难道不知,获得无上修为,就是为了无上权柄?他简直便是舍本逐末,若无权势加持,单单剑道又有什么可追逐的。什么东海第一剑修,和他厮混的不过是一堆食古不化,自以为是的老顽固。瞧瞧南明岛,瞧瞧人家封灵主,是何等的得意洋洋,意气风发,耀武扬威!他也配做什么灵主,枉费是半仙之境,呸,一点手腕也是不会。若是东巽岛落入我的手里,绝不会这样子死里活气。活该他死了徒儿,什么也不知晓。”   官林之唇角冉冉绽放一丝笑容:“不过若是说起来,谁又会怀疑我这样子蠢笨的亲传弟子?他们眼里,我也不过是个蠢笨之物。”   他对陆华进行了好一痛辱骂,乃至于双颊竟泛起了红晕,甚是痛快淋漓。   也许官林之人前装得太久,实在也是太过于郁闷。   他这样子耍尽了手段,也未必会很开心。   这些真心实意的咒骂,他总要说。   楚婉滢听得一阵子泛恶心,不觉轻轻的皱起了眉头。陆华这位东海剑修,可也真是倒了大霉了,竟找了个这样子的货色做徒弟。   百里聂含笑听着,他听着这些反人类的咒骂,却连眉头也是没皱一下,反而绽放一丝笑容,称赞:“是呀,你果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别人个个觉得你不够聪明,其实这些人方才是最蠢的笨蛋,被你如此玩弄,却也是浑然不知。”   这些话,无疑是说到了官林之的心坎里去了。他的内心之中,确实也是这样子想的。   官林之发泄过后,情绪却已然平静下来,却忽而摘下手中玉佩微笑:“事到如今,仙师也不必东拉西扯,将我想要的法诀给我。否则呢,我是不敢轻易冒犯,不过只要以这片玉佩传讯,就会招来我师尊。随我师尊而来的,还有那位少主希光。你可别犯糊涂,跟我这里赖账。你若想要杀人灭口,我也还能抵挡一阵。”   方才的疯狂已然从官林之身上消失,一瞬间,他眸色又是平静如水。   毕竟他能这么多年伪装自己,必定也是有着常人难及的坚韧。   而楚婉滢,却不由自主关注上了官林之那块玉佩。她深陷困境,若得此物,便能和希光取得联系。   楚婉滢唇瓣微干,心里面一阵子的渴望,便想谋夺此物。   百里聂虽然在楚婉滢面前扮可怜,可是楚婉滢还是相信他的能力的。   譬如方才百里聂手指一动,便能让满室的兵刃嗡嗡嗡的响动。可见,百里聂又挖掘了什么陷阱,等着官林之落坑。   只有两个人撕起来,也许楚婉滢才能将那枚传讯的玉佩搞到手。   这些念头,一下子飞快的掠过了楚婉滢的脑海,她缓缓说道:“官林之,你的志向还真是精彩。只不过若等你先做灵主,再谋魁都,吞并玄府,成为人族之主。啊,你前程似锦,还能分给百里聂什么?难不成,还要他做你手下吗?”   官林之却是吃吃笑起来。他没回答楚婉滢的话,只觉得楚婉滢挑拨离间的言语,实在是很可笑。   当然,他这等凉薄之人,本也没有考虑百里聂的位置。   百里聂不过是个过气的魔头,是他官林之的踏脚石,如此而已。   百里聂无奈扫了楚婉滢一眼,和和气气说道:“所谓名利权势,宛如过眼云烟,有什么关系,我是已然瞧透了,现在可是一点也不在乎。”   楚婉滢继续说道:“仙使,你使官林之请了希光来时,知晓希光已然突破仙人之境了吗?你又有没有告诉你这位好朋友,司无意已然突破仙人之境,让他趁机夺远些,免得一不小心,就被魔人给宰了。”   这自然也是没有。   一瞬间,官林之面色忽而也十分难看。   他确实也没想到这一点,毕竟那个时候希光很快战胜了司无意。官林之虽然稍有错愕,更多嫉妒希光修为去了。   这一刻,他才忽而想到,若然希光没有突破仙人之境呢?   那么自己是否也是阻拦司无意的炮灰。   百里聂可是一个字都没有提。   这个自负聪明的魁都弟子,一时间颇为火大。   然而还未等他来得及发火,一把剑飞快的刺穿了他的手臂,连同手中玉佩生生裂了个粉碎。   楚婉滢心里面哎呀一声,也是不免觉得十分可惜。   叮叮咚咚当,伴随咔擦咔擦声音,一柄柄利剑蕴含玄力,就从不同的方向向着官林之刺去,将他生生钉住。   他自然没有死,吃力抬起手,硬生生靠肌肉拉扯将地上的剑扯出来。   然而就这么一瞬间,第二把,第三把剑就刺到了官林之身上。这个机关之室,仍然不断的吐出了剑,且一把把的往官林之身上刺。   官林之是充满警惕,可是他提防的乃是百里聂,全部的注意力也放在百里聂身上。   而百里聂的精神力,亦是这样子的干扰着他。   而百里聂,似乎连一根手指头也没有动。   百里聂已然乖顺交出了法宝囊,楚婉滢朝他翻了个白眼,取出了自己的锁神鞭,轻轻将官林之方才劈开那个空间裂口扯开一些。   官林之一脸不可思议,怔怔瞧着。   百里聂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十分惭愧,我的修为确实也是没有恢复。所以我精心挑选了这个机关之室,等着你来。此处机关之室,乃是万剑盟从前的炼器师天虹子铸造。当然你一向没文化,不关心这些冷知识。”   此刻百里聂,也是一点儿也不善解人意了:“他呢,名声是不怎么响亮。因为天虹子喜欢研究以剑阵杀人的机关,十分阴冷狠辣。本来这个法阵,也不过二流,困不住半仙之躯。可谁能想得到,最近金脉之气大爆发,这里每一柄机关之剑,都被兵戈之气加持,从三流宝剑变为一流的神兵。我想,刺在身上很疼的。更妙的是,你乃剑修,若你若运转法器抵抗,便会引来更多更多的兵戈之气,这个法阵就会越来越快,会更疼的。”   官林之死死的盯着他,百里聂也不放在心上:“我和楚灵主呢,实是废物,没有丝毫剑气,故而不能启动法阵。人在剑阵之中,对于此阵乃是死物。可你就不一样了呢。东海剑修,一身杀气剑气。”   简而言之,还是废物比较安全。   若目光可以杀人,百里聂已然死了千次万次。   百里聂还继续补刀:“其实我也不是为了赖账,要送你去死,又或者怀疑你的人品,担心你对我做些什么。我一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信任的。其实是,我并没有什么自创剑势,也没有什么师门嫉妒。总之,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你。”   官林之呕出一口鲜血,厉声:“百里聂!”   说话当头,又一把剑,刺痛了官林之的肩膀。   百里聂漫不经心弹弹手指头:“我随便说说的,你还真信了。”   他说这些话奚落官林之,显然是故意的,大约也是很享受看到官林之痛苦悲愤的样子。百里聂骨子里恶劣一面,展露无疑。   他啰啰嗦嗦时候,楚婉滢已然跳出了这个空间,一皱眉:“你差不多就行了。”   差不多得了,别没完没了。   百里聂赶紧应了一声,奔跑向空间裂口。   想了想,他没憋住,还是转头再补下刀:“其实你觉得你很聪明,人前假装很笨,嘲讽别人愚蠢。林之,你错了。你原本也并没有很聪明,还有点蠢。哈,不过是个不太聪明的人,假装自己是个智障,并且从中找到乐子自我满足。” 第062章   百里聂的话确实不少,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方才缓缓从裂缝爬出来。   乃至于,还有几分吃力。   楚婉滢没好气,伸出手掌,将百里聂这样儿的拉出来。   此时此刻,官林之还没有死。他身躯之上插上不少剑,可终究没有一把钉入颅脑,更避开了官林之的心脏。这并不是官林之运气好,乃是因为官林之刻意小幅度避开剑刺方向,护着修士的要害之处。   头颅心脏皆是修士要害之处,只要这两处未受重创,至少不会灭去修士最重要的神魂。   血水顺着官林之伤口一点点的淌落,在地上染红了一大片。因为失血过多,官林之面颊也是浮起了一层苍白。而他面上的神色,确实也是难以形容的愤怒。毕竟他这么无耻自私的人,却被百里聂这个恶人摆了一道。   此刻官林之已然发现,只要自己稍运玄气,那些剑就加快速度。   毕竟官林之自幼习剑,剑气已然布满了四肢百骸。   然而若官林之一动不动,却是硬生生受这凌迟之刑。这样子的痛楚,自然也是极难受的。   他没有呼疼,乃是为了维护最后的尊严。毕竟身为一个剑士,他终究也是有属于自己的尊严。   然而这样子的尊严,终究也是抵不过求生的欲望。眼瞧着空间裂痕要渐渐愈合,自己就要被困于这样子的杀人囚笼之中,官林之终于禁不住急切开口:“楚灵主,你,你救救我。你不要信百里聂,他花言巧语,都是骗人。你,你带我去见师尊,由他处置。你别相信百里聂——”   官林之面容已然狰狞如恶鬼,却也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   可这不过是让官林之面容显得更加难看罢了。这个世界上的恶人,在将死之前,总是会露出千奇百怪的丑态。   楚婉滢有几分小聪明,如今又能制住百里聂。救了自己,也达到平衡百里聂,彼此制衡作用。   官林之努力表现楚自己的利用价值,沙哑说道:“我还可通知少主,通知师尊。”   他相信这样子的话,对于楚婉滢自然也是有莫大的吸引力。   之前他看不起楚婉滢,如今却是苦苦哀求。   说到底,像他那样子的人,又怎么会甘愿赴死?   别人的命如草芥,可那终究是别人的命罢了。   百里聂似有几分好奇瞧着官林之的表演,却也是不觉似笑非笑,眼底流转缕缕光芒。   楚婉滢却没有动,不错,她是想要通知希光,官林之的话也有莫大吸引力。然而,她终究是有脑子的。   不知想起了什么事,楚婉滢手掌探入了法宝囊。伴随楚婉滢手指摸索,一片细细的晶莹的水晶片,就出现在楚婉滢手中。   这个世界,其实是有鬼的。   修士神魂强悍,若然死而未灭,有意识则为神魂,无意识为鬼。   大多数修士,若然神魂被重创,也会被击溃消散。这些人的神魂,就会消化于天地间,被五行之力逐渐吞噬吸收。   可万事也有例外,那就是若然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杀人。这些死人的神魂已然被摧残不具意识,可又消散无门。那么这些神魂,就好似闷在了罐子里面一样,被囚于此不能脱身。他们处于死前最后一点儿怨念,就会无意识的跟着凶手,死咬不放。   那么透过这么一片晶莹的水晶,就能窥见这些无意识的,鬼。   官林之纵然借机走散,身上总不可能一个同门也没有。那么他需寻机会,来见百里聂,又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事?   楚婉滢举起这片水晶,便已然瞧着几张白惨惨的面颊,裂口滴血,没什么表情围绕在官林之周围。   他们有的裂唇露齿,咬着官林之的脑袋或者手臂。   平常人的鬼缠身大抵便是如此,若然是未曾修行的普通人,便会被这般阴力所透,头脑肩膀生出没来由的疼痛。   只不过身为修士,神魂皆悍,身躯也经过淬炼。那么这么点儿小小的怨鬼阴力,根本对官林之不痛不痒。   水晶透过窥见的鬼,固然面目可怖,残肢断臂。可实则这些鬼,方才是可怜之物,可怖而无力。   楚婉滢甚至认出来,眼前几张面容,其实颇为眼熟。她开了心识,记忆力十分惊人,认得这几位应该是魁都东巽岛的弟子。这些东巽岛的剑修,大约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朝夕相处的小师弟给随随便便弄死了吧。   而官林之之所以这么做,也不过是因为百里聂那漫不经心的谎言。就好像百里聂说的那样子,他不过是随便说说,并没有什么奇妙的修剑法诀。   官林之瞧着她,看着眼前女人轻轻放下手中水晶,看着她唇角浮起了一丝不屑冷笑。   官林之最后一根弦被绷断。   在空间缝隙愈合完最后一点时,楚婉滢瞧见那些飞剑如雨落,纷纷向官林之刺了过去。   看来官林之情绪上终于彻底失控,他剑气爆发瞬间,引来那些飞剑如雨落。   楚婉滢方才已经打量过,此刻自己和百里聂所在的另外一个空间,类似迷宫一般。   地道昏暗狭窄,空气中似弥漫着一股子诡异的雾气。   空间隔绝之后,自然再也听不到官林之的嘶吼。   蓦然,楚婉滢身躯微微一颤,似乎被什么能量波动影响,却不觉拢起了眉头。   仿佛官林之的空间,发生了什么严重的能量冲击。因为两个空间隔得比较近,故而也是受到波及。   这个魔渊之中,处处诡异,更是需要小心谨慎。   百里聂手指头轻轻的蹭蹭下颚,忍不住感慨:“这空气中雾气,倒也不是有毒,却似乎有一种怨力,能引起人心绪波动。啊,我多呼吸几口气,已然觉得心情都不好了。”   楚婉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觉说道:“那你呢,就少说两句话,省一省力气。”   修士自然尚需呼吸,不过克制一下,也能让一口气变得绵长。乃至于一刻钟光阴,也只需呼吸一次。   她手指探上了法宝囊,想摸两颗清心丹。然而一不小心,楚婉滢的手指头就碰到了一个小小的药瓶。   那是从希光那里讨要来的伤药,接过时似还有希光的体温。   不知怎的,楚婉滢心里微微一酸,生出了几分愧疚。   也许她实在是想得太多了,故而没表现得配得上希光。   不过见识了种种丑恶,此刻楚婉滢分外思念希光,特别想要看看他。干净的东西,谁不喜欢呢。而且这个仙侠修行的世界,有太多丑陋存在,衬托希光的美好。   楚婉滢没有继续想下去,想要见小哥哥,得自己先要活下去。   此时此刻,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并不是纯粹美好强大的希光,而是狡诈狠辣爱撒谎的百里聂。   这可真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   这些属于女子感情上的小小情绪,很快被楚婉滢过滤掉。她取出了两枚清心丹,分给了百里聂一颗。   此丹虽然未必一定就对症,可总归是有些用处。   清心丹里,有一味苦心草,有清心凝神的妙用。   如今这颗药丹让楚婉滢咬在了嘴里面,一缕苦味伴随着清凉之意冲上了楚婉滢的脑门,使得楚婉滢心神稍安。   百里聂和楚婉滢皆是开了心识之人,这空气之中怨气虽对修士有一定影响,然而两人尚算神思清明。   说白了两人皆是战五渣,没办法以力突破空间璧。除非寻到这个空间一些机关关窍,亦或者,等楚婉滢恢复精力后施展须弥花。   没走多远,只见一个小小的祭坛,顿时也是展露在两人面前。   百里聂忍不住感慨:“此处也不知晓关押了什么厉鬼,居然用此等符篆。这枚通灵鬼符,乃是魔人之物,且颇具神力。只怕是魔族高层,方才用得起。嗯,万剑盟的修士创立机关之室,可不会用魔人之物。就算不在意惹嫌疑,人家也是很骄傲的。”   “莫不是,千年前的六梵天主光顾过这儿,抓了个厉害的鬼物,镇压在这里。”   他显然是个好奇心很浓的人,一双眸子灼灼发光,也不知晓在想些什么。   楚婉滢却没有这样子充沛的好奇心,轻巧退后一步:“无论里面关的是什么,是否当年六梵天主关押,都和咱们没有关系的,对不对?”   百里聂微笑:“对,怎么不对。楚灵主,你说什么我都听。”   楚婉滢手指轻轻揉揉太阳穴,眼皮轻轻的跳动,总觉得里面封印之物十分令自己心烦,下意识想要离开。   此时此刻,楚婉滢亦只想离此处稍远些。   这处祭坛,似乎是这个空间的中心。楚婉滢与百里聂离开之后,眼前又是布满了迷雾的甬道。   不知怎的,甬道内部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一些。   浓雾之中,似有什么动静,令楚婉滢骤然警觉!   不过不待她出声,对面之人立刻厉声道:“是谁!”   嗓音有点耳熟,似乎哪里听过。   楚婉滢记忆力超群,立马就认了出来,立刻飞快道:“是柳长老?我是楚婉滢,此刻,也是无恙。”   浓雾之中走出了一道孤零零的身影,赫然正是万剑盟的长老柳寒。   这位柳长老,不就是那位小三柳丝雨的族中叔父,这次带头搞叛乱杀夫人的头头之一。   万剑盟取得表面上和平之后,这些万剑盟的长老,亦是下魔渊为了人族大业出血出力。   只见他面颊无色,甚是狼狈,身上沾染了斑斑血污。   此人身上蕴含了一股子的惊惧之意,好似惊弓之鸟,也不知晓经历了什么。   楚婉滢和这位柳长老并不是很熟悉,也并没有立刻将他视为自己人。   对方显然也是一样,一脸的凝重,也不知晓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   他瞧着楚婉滢没有事儿,似也没什么欣喜之情,只淡淡说道:“原来楚灵主没有死,真是,可喜可贺。”   瞧柳寒脸色,楚婉滢也看不出他哪点儿觉得可喜。   对方还始终拿眼盯着百里聂,隐隐有着一股子的警惕,气息遥遥锁定百里聂。   说到底,楚婉滢修为低微,再黑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然而百里聂就不一样了,百里聂是很有潜力的。   楚婉滢倒也并不如何的生气,只轻轻的一挑眉头,若有所思。   柳寒单身至此,不免让楚婉滢产生一抹丰富的联想。   说到底,楚婉滢的疑心病,当真是无可救药。   那片瞧过官林之的水晶片,悄悄的滑到了楚婉滢的手掌心。楚婉滢仿佛漫不经心把玩似的,轻轻的举到了自己的面前。   迷雾中,一颗惨白的人头,咬着柳寒的脖子,脸上两道红痕,甚是可怖。   柳寒的身躯仿佛“臃肿”起来,一些手手脚脚,加上半片残躯之类将纠缠,或缠或咬。   这些人,自然都是柳寒搞死的。一如官林之,在密闭空间杀人后,魂气不泄,化为没有神识的鬼物纠缠。   至于柳寒,他面色难看,容色诡异,竟与肩头纠缠的鬼面好看不到哪里去!   更可怕的是,柳寒杀了人后,把尸体搞得非常碎。受害者神魂将要消散之际,窥见了自己的死状,残灵无意识的复制了自己的死状。所以那些民间传说中,厉鬼死后,也是稀巴烂浑身是血的。   一股子凉意,从楚婉滢头顶冲向了脑门!   楚婉滢已然无瑕从犯罪心理上对柳寒进行分析了,只知晓眼前柳寒绝对已经是心理失衡,极度不健康。   柳寒这样子神经质的神色,可见他嗜血杀意已然攀升到了顶峰。   这位万剑盟的剑修,手指轻轻颤抖抚摸上了剑柄,痉挛似的颤抖两下,却也是终究将剑握紧。   杀!杀!杀!柳寒心里面叫着这个杀字,恨不得将眼前活物都生生剁碎。   撕碎任何可以伤害自己的人,那么他,就安全了。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楚婉滢已然挡在他面前,背对着柳寒。   楚婉滢嗓音布满了悲切、愤怒:“百里聂,我岂容你玩弄人心。你杀了我好了,柳长老快逃,实则我已然被此魔所制。他,已然是半仙之境,逼我做戏——”   长老先逃,我为你挡住这个大魔头!   楚婉滢慷慨激昂,正气凛然的模样。   一边这般说着,楚婉滢亦做了两手准备,袖中之手也抓紧了须弥花。   她之元气已然亏损严重,可毕竟保命要紧。就算是身体被掏空,楚婉滢也只能勉强启动须弥花,看自己能不能从这儿转移去临近空间。   百里聂却凉丝丝的笑起来,眼中寒芒大作,唇角笑容既装逼又残忍:“逃,能逃去哪里?”   他之精神力释放,“威压”又再次施展,如此弥漫!   柳寒面色数变,蓦然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面对着百里聂往后轻掠,身影没入了浓雾之中。   百里聂看似戏谑却轻凝神留意,他扮演着凶残大魔头,口中漫不经心说道:“楚灵主,你不让他陪我好好玩儿,那一定要让我好好玩玩你。”   及肯定柳寒已然远遁,楚婉滢方才松了一口气。   万剑盟的修士,果真都是失去了血勇之气,黑化也是胆子极小。要换做魁都玄府之辈,譬如之前的官林之,肯定会先砍百里聂试试成色,不会先跑。这个古老的大宗门,果然早被虫蚁蛀空了内部。就这智商本事,居然还敢反盟主夫人,不想活了。   唉,看到自己一个战五渣的弱女子舍身断后,柳长老也没生出什么良心上触动之类。   百里聂啧啧:“楚灵主,你难道没觉得,你和我是配合得越来越好,好有默契。咱们两个人,老是坑对方,实在是彼此的损失。我们以后啊,能不能好好相处?”   楚婉滢也啧啧:“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仙师,我也替你觉得好可惜。”   以百里聂之才,若不作死,好好做个人,何至于如此地步。楚婉滢虽不赞同他的人品,却也有点儿惋惜他的智慧能力。   “叫什么仙师,都把大家叫得生分了。这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直接叫名字。再不然,叫我百里也可以,阿聂也行。”   楚婉滢心想,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百里聂吓唬她时候,说的假话里面还有三分真,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楚婉滢一向都是记忆好,心思多。   所以她只是对百里聂笑笑,给百里聂个笑容自行体会。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却也是顿时响彻在两个人耳边。   那音调已然是十分扭曲,却犹自让二人分辨出一抹熟悉的音色。   这样儿的嗓音,是方才跑出去的柳长老发出来的。   怎么着也是个结丹修士,叫成个这么惨样。   结丹修士在仙人之境前是炮灰,在半仙之境前是弟弟,然而眼前两只此刻连结丹修为也是没有。   能搞得柳长老发出这种惨叫的力量,显然亦是对他们很凶残。   一转眼,方才飞奔出去的柳长老,如今又飞快的掠了回来。   他面上茫然,脸颊之上似凝结一层奇异的恐惧之色,使得这张面颊极度扭曲。   鲜血顺着柳寒身躯之上一股股的流淌,乃至于身上一片片的血肉模糊。   与此同时,楚婉滢不必用那片水晶,亦是窥见渐渐清晰的鬼头。   这几颗鬼头,本来是柳寒在这个地方杀了人后所凝聚的冤魂。这些神魂已无灵智,只靠一点怨力撕咬杀人的凶手。   本来这种程度的阴力侵蚀,对于修士而言是没有用的。   然而如今,伴随森森阴邪鬼力加强,那些鬼头已然人眼可见。而他们的发力撕咬,已然是对一个结丹修士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   这些鬼头大咬大嚼,血流了一地,当然都是柳寒的血。   柳寒面颊之上凝结了惊惧之色,到最后,他面上神色竟化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十分诡异,瞧着就让人心生寒意。   这一切也不过是发生在片刻之间,咚的一下,柳长老的身躯就这样子倒下去,已然是气绝身亡。 第063章   那些鬼头也毫不客气,冲着空间里两位生人而来。   楚婉滢也再无犹豫,启动须弥花,准备借此逃走。   然而那朵六梵天主制造的空间之花,关键时刻,居然忽而失去了用处。   正在这个时候,楚婉滢身躯之中闪烁了一缕柔和的金光。   霎那间佛音缭绕,似有无数诵经声这样子的传来,萦绕在楚婉滢的周围。而那些鬼首被这样子的光芒一透,就这样儿消融散去。   百里聂双手轻轻的抱在了胸口,轻轻的吹了声口哨:“楚灵主忘记了,你这身躯乃是大梵音寺的菩提灯聚魂重塑,应而缔造成功。故而,普通的鬼邪,也不能将你如何。”   百里聂如此娓娓道来,言下之意,能杀死柳寒的不过是普通鬼魅。   一边这么说着,百里聂尖牙一咬,咬破了手指,迅速在柳寒额上描绘阵法。   柳寒刚死,其魂未散,百里聂手掌轻轻的按上,一点儿也没嫌弃柳寒死得恐怖。   楚婉滢知他是感应柳寒得残魂,想要知晓柳寒究竟被什么邪物所迫,落得如此模样。   百里聂却轻皱眉头,柳寒记忆十分混乱,并没有什么有效的信息。他和七八位万剑盟弟子方下魔渊,就被纳入这鬼雾甬道。而这鬼雾甬道确实有一种力量,能使得人心情浮躁,乃至于发狠杀人。   “盟主夫人是不是指使你们,趁机暗算,取我性命?该死!该死!”   柳寒疯狂的叫嚣声,如此传入了百里聂的脑海,吵得百里聂脑仁疼。   并不是每一个坠入此处的人,能有百里聂和楚婉滢的心性。况且万剑盟本来就存在隐患,大家虽然表面上和好了,私底下却恨不得将对方撕得粉碎。尤其是这么几位万剑盟长老,更担心白云娇耍弄手段,事后算账。一旦周围没有别派修士,掐起来是一定的。   而这,本来便是柳长老的心魔。   一开始他与一起反夫人的陈长老联手,强强联合,先将别的万剑盟弟子杀了个干净。等周围的人死绝了,柳、陈两位长老已然杀红了眼。他们自然而来,仿佛有默契一样,彼此残杀起来。   陈长老技差一筹,被柳寒一剑刺死。   来见楚婉滢前,柳寒方才漠然擦去面颊之上鲜血。   柳寒内心之中,反反复复念叨最多的,就是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这样子惨烈修罗场,却让百里聂觉得好生无趣,连眼皮子也懒得抬。   这样子打打杀杀的事情,实在没什么新意。如今百里聂只想知晓,柳寒到底是怎么狗带的。   然后这时,一个画面顿时也是涌入了百里聂的脑海。   之前自己和楚婉滢经过的小小祭坛,那枚通灵鬼符轻轻震着一个灰扑扑的小匣子。   然后柳寒的记忆也是嘎然而止,就此停顿。   此刻柳寒神魂已散,脑子里也已然榨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百里聂面色终究添了几分凝重,抬头时,双眸闪烁着灼灼光辉。   “楚灵主,咱们的须弥花,方才是没有用处了,对不对?”   楚婉滢闻弦而知其雅意:“须弥花是当年六梵天主制作的法器,此地必定也是和六梵天主有些关系,所以须弥花没有用。”   百里聂微笑:“你可真是聪明,我真的爱死你啦。”   百里聂面上带笑,心思却不免有些凝重。   他听到了六梵天主这个名字时候,忽而面颊上流淌了一抹厌恶。   楚婉滢:“对了,咱们方才瞧见的那个小祭坛,你不说有什么通灵鬼符,魔人出品。”   百里聂随手拍拍身上的灰:“幸好咱们没将那符揭开,不然一定倒大霉。”   两人没再理会柳寒血肉模糊的尸首,只盼望离这个邪气的祭坛远一点。   只不过事与愿违,楚婉滢、百里聂没走两步路,又到了那小小祭坛所在地。他们明明走的是反方向,却又回到这个地方。不过魔渊就是如此,所谓的方向被空间力量操纵,上下左右皆可相通。   那灰扑扑的小匣子上,正好盖着这么一枚通灵鬼符。   发了疯的柳寒就是来到了这个地儿,因而竟然殒身。   此刻这股子神秘的力量,仿佛在昭示楚婉滢,她逃不掉了。   那小灰匣子摇晃了两下,忽而符篆被轻轻消融。   一双手,就这样子从匣子里面探了出来。周围的阴冷鬼气更浓了,使得人身躯更不觉沾染了一抹彻骨的寒意。   匣中所封,必定是个当世鬼王。   魔渊深深,里面自然也是不知晓有多少这样子的凶煞邪物。   对方先是手臂,再是身躯,轻轻一步,灵巧的跨出了小匣。然后他才将本来仰着的头摆正,含笑站立,风姿极美。   这一次楚婉滢头皮真的发麻了,怔怔的看着眼前凶物。   对方面颊轻轻使得一张面具遮挡住,掩住真容。   可正因为瞧不见脸,才是最可怕的。这样子的身影,楚婉滢曾经在花眠的梦中窥见过。   虽不过是惊鸿一瞥,却也是印象深刻。   这个厉鬼,头带修罗面具,既有战神凌厉锋锐之气,又不失文士秀雅。   虽不过是灵体,可无边压迫感,却也是如此的席卷而来。   面具后面,一双眸子深深,凝视着楚婉滢,带着某种奇异的喜悦之情。纵然对方一个字都没有说,可是楚婉滢就是能感觉到。   然而旋即,那种感觉却也是消散了。   “你,不是她。”   一声轻轻的叹息,如此的回荡在楚婉滢的耳边。   仿若蕴含了千载的思念,许多的记挂。可更多的,却是很深很深的忧伤。   灵体轻轻的一拂衣袖,周围的鬼气顿时消散,令人清爽不少。   这时候,他才瞧见了百里聂,意味深长的看了百里聂一眼。   百里聂对他微微一笑,轻轻欠身行礼。   “而我,也不是六梵天主,至多算是部分的六梵天主。当然六梵天主将我这一部分舍弃,永远封印在这魔渊之中。”   眼前的楚婉滢虽然不是他心爱的楚婉滢,可也许是爱屋及乌,六梵天主也对她很是和气。   而在另一头,伴随轰隆一声巨响,困着官林之的机关之室竟被外力摧毁。   可能是有缘无份,楚婉滢只要稍稍再等一刻,她就能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希光。   希光一身素衣,一剑之威,划破了这个空间,也毁去了这些纷飞的宝剑。   此刻官林之固然浑身是血,可终究还留了最后一口气,使得他犹自活着。   纵然官林之浑身是血,痛得要死,可他唇角竟不觉透出了一丝笑容。   那个笑容,自然代表这件事情没完。   百里聂和楚婉滢带给他的羞辱和痛楚,他定要千倍万倍奉还。   他这一口气,怎么也不会咽下去。   更不必提官林之还有个好师尊,这个好师尊一定会救活他这个爱徒。   不错不错,天命本来就在己。否认,为何要让他官林之活着。这是因为,他未来必定是贵不可言。这是因为天命一定站在他这一边。正如官林之所预料到的那般,陆华缕缕真气,如此慷慨大方灌入他的身躯之中,容他加以调息。   陆华不免动容:“林之,其他东巽岛弟子,你可曾窥见?”   不错,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一个说法。   转念间,官林之心底已然冉冉滋生一条毒计。   “百里聂,百里聂,师尊,徒儿错了。他,逼疯了咱们东巽岛弟子,逼得我们自相残杀。等我回过神来,他们都已然死了。”   分明是官林之杀人,可他为了掩饰自己,尽数推给了百里聂。如此纵然有人窥见恶魂缠身,亦是官林之这小可怜被人给算计了。   此刻他面颊之上,再没有恶毒,只任由泪水茫然从面颊淌落。   落在了别人眼里,又是一个被百里聂蛊惑了人心,欺骗了感情的可怜人。   此番言辞,更与百里聂素来玩弄人心,心狠手辣的个人形象   陆华厉声:“为师早便提醒过你——”   他早提点过官林之,百里聂怎么可能会是好人?只不过这个徒儿生性单纯,痴心剑道,并不大懂这么些个人心险恶。   眼见官林之大受刺激,一片茫然,浑身血迹斑斑。   一时之间,陆华也是不忍责备。   好似官林之这般心地单纯的弟子,骤然受到这般恶毒算计,这干净单纯如白纸的心境只怕也是受损。   百里聂,当真是太可恶了,真懂怎么样毁去一个人。居然将这等令人作呕的事情,加诸在官林之身上。   官林之剑心纯粹,对他真心信任,百里聂却让他双手染血,发狂杀害了同岛弟子。这对于一个单纯的剑修,那是何等的打击!   希光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如此静静的看着官林之。   然而他那一双眸光,却让官林之觉得甚是不安,宛如芒刺在背说不出的难受。   陆华与希光结交已久,从前官林之听陆华提及这位希家少主,原本也并没有将希光如何的放在心上。   在他瞧来,这位希家的少主,也不过是个如陆华一般迂腐清高的人。   然而沿途观察,官林之却暗生畏惧。希光不但修为出众,心思也如深潭深不可测。   只不过希光轻轻一剑,已然可以解决许多事情,故而也无需动脑子罢了。   而陆华也回过神来:“那楚灵主呢,可还安好?”   一瞬间,官林之微微语塞,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这倒也不可能是他良心有愧,忽而不忍心之类。在官林之心里,那是一定要毁了楚婉滢,否则便是楚婉滢毁了自己。   然而楚婉滢并不是百里聂,百里聂声名狼藉,大家将锅甩给他是常有的事情。   这桩事情上,官林之和宁子虚可谓是不约而同。   反而楚婉滢呢,这位楚灵主可是出身高洁,名声极好,至多也有些感情上八卦罢了。   轻易毁之,怕是会惹一身骚。   官林之还是决意试一试。   他一脸悲愤之色,颤生:“楚婉滢,楚灵主,只怕她和百里聂勾结,她跟百里聂好好的——”   官林之用词十分谨慎,他用的是只怕。   然而话语未落,希光已然厉声:“绝无可能!”   希光说得斩钉截铁,那一双浅浅琉璃色的眸子,仿若蕴含了无上的威能,似要穿透官林之的心。   一双眼,却似已然洞悉世情,了然于心,竟不免让官林之觉得可怕。   官林之试探之下,便也不好再说。他并没有将话说死,更没有实际指责楚婉滢做了什么坏事。以后至多说他情绪上头,不免激动了些,说了些疯狂的话。   官林之想,我也应该昏迷了。   一个昏迷的人,就不必面对询问。话说得少,自然也不会说错话惹人怀疑。   再者他身躯本来就很糟糕了,本来也不过强撑一口气污蔑人。   如今他让自己陷入了昏迷,内心想的却是,下一次我醒来时,一定会将话儿编好。   此刻楚婉滢和百里聂,还在另一处空间,听眼前这位六梵天主科普。   “多年以前,六梵天主坠入此渊,并且不得不和婉滢独处。彼此相处时候,婉滢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子。故而,六梵天主对她亦是生出了爱慕之意,欣赏之情。”   说到了这儿,他朝着楚婉滢微微一笑:“阿滢,瞧你模样,你也应该知晓这桩事情。”   楚婉滢不得不点点头。   她注意到眼前的六梵天主,称呼千年的楚婉滢为婉滢,称呼自己为阿滢。   看来,他确实将自己和曾经的楚婉滢当作两个人。   乃至于对方看着阿滢,眼神里没有爱慕,反而有些老父亲的慈爱之色。   六梵天主缓缓说道:“农人折了植物一根枝条,插杆到了地里面。那根插杆的枝条,就会长成新的植物。你虽然是婉滢一片碎魂所化,却是有着自己的思想。”   “至于我跟六梵天主,又有一些不同。我是他的一部分,和他有很大不同,却并没有真正生出新的人格和思想。我跟他仍然很大程度相似,不过特质偏重又不大相同。”   “那时候,他爱上了婉滢了,却又太过于自负。他动用秘法,将自己爱婉滢的一部分切了下来,永永远远的,封印在这魔渊之中。那么,这就是我了。” 第064章   说到了此处,六梵天主和善的眼神从楚婉滢身上移开,落在百里聂身上。   一瞬间,老父亲的慈爱,顿时也化为奇异的恶劣。   “哎呀,知晓此等秘密,不免对婉滢名声有损。没想到,一不小心,竟让你知晓了。阿滢,人言可畏,可要灭一下口?”   看来这个版本的六梵天主虽然比较感情丰富,不过仍然缺乏善良。   百里聂沉声:“我与楚灵主关系不同,同生共死,怎会出卖于她?你们把我当什么样人?不过你要是真不相信我,我可以给你起个誓。”   他话语方落,立刻发了七八个毒誓,都是修士界最毒那种。   但凡告诉别人楚婉滢的黑历史,他就不得好死。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楚婉滢都觉得不忍直视。   只不过百里聂身负凤凰之血,多多少少,也还有些用处。说到底,楚婉滢也不能真的弄死他。   修士界的誓言固然不可轻忽,然而楚婉滢却并不会因此滋生什么安全感。   所谓的誓言,在修为高深,亦或者智慧出众的人身上,已然是并没有什么用处。   说到底,最让楚婉滢安心的,却是百里聂的坏名声。   他糟糕的名声,使得百里聂说什么,都是可以反驳的。   就算全世界的人,有一半觉得百里聂是个好人,那么另一半则会对百里聂辱骂到死。   楚婉滢不免说道:“魔主放心,百里聂也不能如何。”   六梵天主微微一笑,说了声好。   如今的他,不过是魂体。准确说来,他不过是部分魂体。   然而饶是如此,却也是不能否认六梵天主身具的奇异力量。就如啃咬柳寒的阴灵,如此随便将一位结丹修士啃咬致死。   看来这个被六梵天主切下来的某部分,仍具有莫大威能。   六梵天主目光,轻轻在百里聂身上逡巡。   他眼里带着一缕意味不明的味道,似颇具深意,却终究只是微微一笑:“年纪轻轻,却也是一表人才,果真是后生可畏。瞧着,确实是个出色漂亮的人。”   百里聂还谦虚起来:“比起前辈,我实在不算什么,事业上也没什么建树。”   现在我还在魁都吃免费牢饭,实在没什么好吹的。   六梵天主叹了口气:“我之主体,那也确实是世所稀有的绝世之才。不是我吹我自己,那也确实是十分了不起。”   楚婉滢心想,你如今不就是假惺惺的我吹我自己。   看来这位魔主,骨子里亦是颇为自恋自负的。   “当年他将我封印于此处,只因为不愿意自己身上的善良、多情影响到他。他便是那等下定了决心,也就目标坚定,绝不会改的人。他就是如此的优秀,故而方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能人所不能。”   六梵天主灵魂版面具下的唇角轻轻浮起一缕矜持笑容:“他如此决绝,连自己也不例外。事已至此,想来我之主体,已然是一统九州,成为天下之主。”   楚婉滢:=口=   这可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这话儿怎么说呢。   那句话怎么说呢,陛下,你的大清已经亡了。   一时之间,楚婉滢也不知晓怎么样和六梵天主说。   眼前孤魂野鬼一只,还有点小厉害,更有点小自恋。若然知晓,他引以为傲的主体已然千年前便失败,还不知道会不会发飙。   她眉宇间不觉流露了几分端倪,顿时被眼前的六梵天主所捕捉。   人家魔主,倒是风度翩翩,颇有气度。他倒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感慨似的说道:“如此瞧来,是我想得太美好了。世事变幻之处,就算穷尽个人智慧,也是不能算尽,更是无法预测。而这,也许反而是人生美妙之处。既无法预测,自然亦是充满了惊喜——”   楚婉滢心忖:堂堂魔主,果真还是有几分风度的。骤然知晓自己的失败,还能如此的稳住心绪。   然而旋即六梵天主已然是飞快说道:“我本以为,他已然一统九州,误伤婉滢。婉滢死后,一片残魂化为阿滢。而他,竟将你逼于此处。没想到,居然并不是这样子——”   楚婉滢无语哽咽,这千年老鬼居然脑补了这么一出狗血大戏。   谁想此时,一旁的百里聂已然是开口了:“魔主舍了你不久,已然走火入魔,又被叛徒暗算,也就这般陨落了。此后魔人各自为政,彼此攻击,被人族趁虚而入。乃至于,他们溃不成军,败退阴山。唉,真是令人惋惜啊。”   想什么好事情,还一统九州,一堆魔人还在阴山吃土呢。   百里聂嘴里面说惋惜,却也是当真瞧不出他有丝毫惋惜的样儿。   我是过气的大魔头,不过魔主呢,已然是千年前的死魔头。   这话句句扎心,楚婉滢都搞不明白百里聂为何好似要故意激怒六梵天主。   六梵天主眼底蓄满了危险的笑意,却不免和声细语:“百里聂,你以为本尊当真不会抹杀你?”   百里聂举起了手指,比在唇瓣轻轻的嘘了一声。   “我闭嘴就好了,我什么都不说。”   六梵天主微微一默,方才说道:“罢了,事情既已然发生,你便向我道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可告诉我。”   任何一块儿六梵天主,都不会是自欺欺人的人。   百里聂:好咧!   他嘴被解封,立刻毫不客气,添油加醋,将   饶是以六梵天主之能,也似被刺激得心堵,好半天也是没有什么言语。   沉默了好大一阵子,魔主方才缓缓说道:“我本以为,他不过是霸业不顺,处于下风,谁能想到他居然会陨落,哈!”   哈!本尊很好,本尊没有疯。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六梵天主身上凝结一份阴冷霸道之气。   看来当年六梵天主主体切魂手术做得不怎么精细,肥中带瘦,对方身上也有类似野心、狠戾部分。   不过每个人身上都有正邪两面,再善良的人,偶尔也会掠过一丝阴暗的念头。不过秉性正直之人,也会立刻用道德感将些许阴暗就此碾压粉碎。   眼前这位六梵天主,显然凝结了太多的对楚婉滢的爱,主体却吝啬分给他理智和狠绝。   故而,这部分的六梵天主,人格失衡,简而言之趋近于恋爱脑。   也就是他的三观和思维方式跟主体是颇为一致的,不过个人侧重点却不一样。   霸业和美人皆为每个六梵天主所爱,不过主体大约霸业大于爱情。   眼前这货,则是爱情大过霸业。   故而此时此刻,他身上阴冷之气也渐渐消散,恢复了最初的慈爱。   毕竟楚婉滢,正在他的身边。   六梵天主对着楚婉滢一派和善:“你虽不是我爱的婉滢,却也是跟她颇有渊源。瞧着,也是很有意思。所谓爱屋及乌,你若有什么要求,跟我但说无妨。”   很有点霸总拿起钱包,大手一挥,说随便花的架势。   楚婉滢最初错愕之后,却也是迅速盘算了一番,也不客气:“魔主可否,送我至金地脉核心。”   希光等人,不也会赶至魔渊之心?   若然是如此,她必定会在那处,再次遇到了希光。   处于谨慎,楚婉滢也不敢提什么非分的要求。   如今她抛去这个要求,无非也是为了试探六梵天主一下,瞧瞧他究竟能有什么打算。   虽然对方口口声声,声称自己是爱的化身,然而楚婉滢也不至于这般就相信了。   她毕竟是个很谨慎的人,如今对于任何事情都是充满了怀疑。   耳边却听着百里聂嗤笑一声:“我的楚灵主,你何不让他送我们离开魔渊。”   楚婉滢瞧都没瞧百里聂一眼,假装没听见。   说到底,她也得防一防百里聂。百里聂四处挖坑,到处勾搭,谁知晓他这个心机婊还撩拨了谁。   如今人族大修皆在魔渊之中,她若随百里聂离开,遇到一两个脑子进水相信百里聂的大魔头,岂不是十分危险。   再者百里聂纵然没什么安排,人心险恶,不得不防。留在外边的万剑盟弟子,乃至于玄府一些辅助型的大修,会不会把自己打成勾结百里聂的叛徒。   生在这么一个黑暗流的仙侠世界,楚婉滢还是得好好的保护自己。   她的脑子里流淌了这么多小算计,面颊之上却也是一点儿也是没有流露。   六梵天主似觉得非常有意思,轻轻的哦了一声。   他瞧瞧楚婉滢,又看看百里聂,不知晓在想什么。   这位被封千年的魔主,似乎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此时此刻,六梵天主心里却轻轻的想,也许我可以赌一赌。这世间有些事情,也许会有奇迹的。   有时候,有些事情,纵然经历了重重磨难,也许石头上也是会开出了美丽的花。   六梵天主凝视眼前的楚婉滢:“阿滢,你和婉滢不一样。你修为孱弱,简直令人惊讶。从前的婉滢,可是人族女修中的最强着,当然她也生得十分美丽,我初见时候便已然觉得她漂亮,纵然她只凝着怒气瞪着我。而我,只想让她更加生气。”   这般说着,六梵天主眼底亦不觉流淌出眷念之色。   此时此刻,聚魂重生的楚婉滢就在她面前。   她五官和初代的楚婉滢并无差别,而且也非常美丽。   不过六梵天主却并没有死死的盯着如今的楚婉滢瞧。说到底,六梵天主怀念的,终究是那个跟他相爱相杀令他魂牵梦萦的东海公主。   有时候爱情是一场经历,跟你经历了那些波澜壮阔风风雨雨的那个人,方才能有共同的感情颤动。那么这个人,方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就算,那是一种遗憾,也是独一无二的遗憾。   然后六梵天主方才将目光放在了眼前的楚婉滢身上,无不遗憾的叹了口气:“阿滢,你聪慧过人,可是你身上有些东西,和我认识的婉滢是不一样的。不过事到如今,我也可以帮一帮。此地,倒是有曾经婉滢留下的一件东西。”   说到了这儿,六梵天主轻轻的打了个响指,伴随一阵子的气息流淌,空间中似有什么神物凝聚。   哐当一下,六梵天主掉落神兵一把。   楚婉滢赶紧将这把兵器捡起来,内心却也是生出了莫名的熟悉之感。   她莫名觉得,自己身躯之中浮起了应该不属于自己的翻腾和悸动。一瞬间,使得楚婉滢仿佛被什么所牵引,内心砰砰一跳。   那是一柄剑,应该也是一柄十分漂亮的剑。剑身通体泛青,略显欣长。   剑柄之上,以古篆凝结了无妄二字。   这就是初代楚婉滢曾经遗落在魔渊的本命法器,如今六梵天主灵魂的最重要收藏品。   此器初成时候,便以无妄二字为名,以一座城的名字来命名一把剑。   因为初代的楚婉滢,就是无妄城的化身,凝结着许许多多的美好。   此刻楚婉滢,捏着曾经楚婉滢的剑,隐约感受到剑身之中传来一缕古朴深邃的力量。然而饶是如此,这把古剑上却没有展露出丝毫玄光异彩。   似乎剑魂陷于沉迷,消极怠工,并不肯出来工作。   楚婉滢试了几次,将自己灵力灌入,却如石沉大海,并没有什么用处。   六梵天主微笑:“婉滢之所以可以聚魂重生,乃是得菩提灯、昙珠之力。然而这世间,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此机会保存一线生机的。只因为当年,以婉滢之能,使得菩提灯、昙珠、无妄剑皆认她为主。而你呢,并不是当年的楚婉滢,故而这些法器也不会因此生出什么反应。”   简而言之,现在的楚婉滢虽然是碎魂所化,不过法器并不认作是同一个人。   生物系统识别不通过警告。   “当然,若非你是婉滢碎魂所化,此刻你握着这无妄剑,那就并不是不能认主了。只怕,你也是会被剑光反噬而亡。而菩提灯、昙珠,虽然不能供你驱使,却也是终究是赐予你生机。”   六梵天主娓娓道来。   楚婉滢心思灵敏,忽而便想起了两件事情。   其一,便是自己曾经踢断了宁子虚的大腿骨,虽然并未造成致命伤害,却也是伤到了宁子虚。   其二,方才菩提灯闪烁,替她驱散了这邪气鬼魅。   若然这些,只有初版的楚婉滢可以开启,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这般想着时候,只见六梵天主已然轻飘飘的飞到了自己面前。   他伸出了手,五根手指这样子轻轻的张开,遥遥摄住楚婉滢的额头。   而那手指,却在离楚婉滢额头还有三寸地方生生顿住。   然而饶是如此,楚婉滢也感觉到一股子奇异的力量,将自己就此包裹住。   那种感觉,并不是难受,而是一股子说不出的疲惫。一股子昏昏欲睡的倦意,就这样子席卷了楚婉滢的神识。   纵然楚婉滢知晓,自己并不应该这样子睡过去。然而这样子的疲惫,本身就是带着一股子奇特的魔力,如此席卷了楚婉滢的全身。   她的眼眸已然是不由自主的闭了上去,在她闭眼的瞬间,手中的无妄剑却瞬间透出了千道万道的异样光辉。   神剑沉默多年,今日终于感受到了主人神魂的召唤,片刻间却也是绽放了千万道光芒!   剑在鞘中,已然是兴奋得轻轻发抖,鸣叫不止。   本来淡定样的六梵天主,此时此刻,却也是一阵子的激动,眼底流淌了种种急切之色。   思念与急切,就这样子蓄满了魔主的双眸。   这才是,他真正想念的人,内心思念的人。   同时,六梵天主内心也是微微发苦。第一任楚婉滢的灵魂,其实也是十分虚弱,故而长期沉眠了。而这样子的虚弱,是没有办法可以挽回的。如果不是因为新出现的阿滢,那么她甚至已然彻底消失。就算如此,第一代楚婉滢的消失,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饶是如此,自己仍然也要见她一面。   因为他这位六梵天主,其实也是快要消失了。   然后,执剑女子蓦然睁开了双眸。   那是一泓如海水般深邃而温柔的眸子,令人一颗心都禁不住充满了安稳。   那样子的眸子,在六梵天主初见时候,就不觉为之而沉迷。其实未曾坠入魔渊时候,他已经是对楚婉滢颇具好感。不,简直是一见钟情。   此刻他的心,一如当年。   百里聂在一旁漫不经心的瞧着,只不过此刻他心里忽而浮起了一句话。   那句话,似乎跟素行的六梵天主第一句话一模一样。   “你,不是她。”   阿滢和婉滢,其实很好分辨的。 第065章   六梵天主就这样子怔怔看着眼前的楚婉滢,瞧得眼睛都直了,都舍不得移开自己得眼珠子。   他手指却仿若有自我意识的,伸向了一旁百里聂的方向,做了个挥手快走的动作。   百里聂先是微微一怔,旋即一副恍然大悟状,顿时亦是一步步的往后退去。   待离开稍远,百里聂屈起了手指塞在了嘴里,给自己手指上留下了一个牙齿印。   等百里聂退出聊天室,六梵天主所有注意力顿时凝结在楚婉滢身上。   阿滢说要去金地脉核心之处,如此岂不是随了那小丫头的心意。   以初版楚婉滢之能,以力破巧,分分钟的事儿。   所谓求人不如求己,这样子不是很好。   六梵天主轻轻欠身:“我的婉滢,许久不见了。”   女郎轻轻的嗯了一声,容色不免有些复杂。初版的楚婉滢,是个话不多的温柔女子。   “哈,六梵天主的主体已然殒身,而我也很快会消失。所以此时此刻,婉滢,你我之间,是再没有什么所谓的立场了。如此想来,你我终究有片刻光阴,不必剑拔弩张。”   伴随六梵天主轻轻言语,楚婉滢眼波一颤,蓦然便是抬起头来。   “你——”   她的心里,也是有眼前男子的,否则也不会这样子的震动。   两人目光相对,就这样子怔怔瞧着对方。一个是残留于此惨遭舍弃的残魂,一个亦是依附于重塑的二代存在。   曾经九州之上,最为出色的一对男女,终究以这样子古怪方式再次见面。   楚婉滢的眼神渐渐缓和下来:“修士纵然岁月悠悠,可有生便是有死,也自然终究有那消失的一日的。我和你,都亡于千年之前,终究会离开这个世界。本来我也,应该这样子的离开的,可是——”   六梵天主飞快接口:“可是你放不下这个世界,婉滢,你总是操心这片土地,你觉得九州仍会有灾难。纵然你如今,也是苟延残喘,可你还在自己二代的身躯之中,想要有机会便帮帮她。你也真是,为人太好了。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其实你这个女人,甚是傲慢。”   说到这儿,六梵天主轻轻一摊手:“谁会和你一样,六岁开始,就发下宏愿,说要拯救世界。嗯,可能也有这样子的小孩子。可没人跟你一样,一千年一万年也不会改变。就算,你已然是死了一回,可是你还是没有变。哼,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六梵天主愤愤然,可能是因为过于恼怒,不免扭过头去:“你知不知道,纵然你这般傲慢无礼,我仍然是喜欢你的。是,特别特别的爱你。”   楚婉滢结结巴巴:“我,我知道啦。”   最怕是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楚婉滢终于缓缓说道:“其实我也不能帮阿滢多久。可能再下一次现身,我便要走了。只不过金地脉之祸,近在眼前,我担心处置不善,必定是危及许多的生灵。故而,我也定要去瞧瞧。”   六梵天主啧啧:“阿滢那个丫头,和你一点儿也不像,心思又多。也不知晓,你怎么把她‘生’出来的。”   楚婉滢眸色轻轻的变幻,似凝结了一层烟云水汽,流转了世事残忍:“千年前,当我被人一剑刺穿了心脏。当我生命流逝,灵魂震碎,原本控制我的法器失去了效用。濒死一刻,我瞧见自己照拂过的那人嘴角冷笑。我自然很是,悲愤,可能还有生气以及失望。”   像她这样子高傲的人,却被另外一个人控制了神智,失去了自由也不知晓。她如此无知无觉,奉送了自己性命,践踏了理想,让一生努力被一个野心家轻轻摘采。   到了死之前,楚婉滢虽然快要死了,可是终究得到了片刻的自由。   就像是一个囚徒,终于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楚婉滢轻轻的扬起了下颚:“所以那时候,我内心忽而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有一种渴求,希望人生充满谨慎。我希望,不会再被人如此轻易的利用了去。那一刻,我的不甘心是那样子的强烈,然后便轻轻割破了自己的灵魂。”   这枚灵魂,自然便是如今的阿滢。   一枚灵魂的分割,必定包含了主体强烈的情绪,方才会带着主体某种奇异的期待割裂。   这种情绪,也许是美好的正面的,但也可能是负面阴暗的。   那么最初的情绪,就宛如诅咒,轻轻烙印在这片裂魂之上。   六梵天主微笑:“不过那样子的烙印,亦只是最初。你的碎魂能成为什么样的人,终究要看她自己。”   “哈,说得没错。阿滢性情虽和我大不一样,可是她也有她的好。有她替我陪伴母亲和兄长,我也是,心生安慰。魔主,若然你的主体死前裂魂,他又会有什么样子的渴望?”   说到底,眼前的六梵天主,并不是真正的六梵天主。   真正的六梵天主,会更加冷酷和残忍。   恋爱脑版的六梵天主,也是毫不犹豫卖自己:“若以我对我自己的理解,死前大约会有两个愿望十分强烈。一个是一定要和你在一切,就如我此刻想的这样。另一个,则是杀尽所有仇人,占尽九州之地,成就不世之霸业。”   楚婉滢微微沉默,六梵天主主体死前,遗言却是诅咒。   “我身虽陨,其魂不灭,千年万年,必报此仇。”   六梵天主割了自己一部分后,也许尚对自己有微弱动心,有几分残余爱意,可终究还是霸道野心占据上风。   故而死前,六梵天主也是怨大于爱的。   楚婉滢眉头轻轻一动,眼前的男子却也是明白了她的心意。   “你要走了,婉滢。”   楚婉滢轻轻嗯了一声。   不错,她要走了,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   “那么就永别了,我永远永远爱着的公主。”   六梵天主手指轻轻一动,楚婉滢裙摆轻轻扬起一个很君子的弧度。   然后男子跪在地上,手指微伸,隔空摄住一片衣摆。   魂体是无实体的,然而六梵天主轻轻凑去时候,仿佛便是亲吻了一下楚婉滢的裙角。   他没有吻楚婉滢的唇,没吻她的脸,甚至不敢亲亲楚婉滢的秀发。只这样子的,轻轻一吻裙摆。   这就是堂堂魔主,对于心中公主卑微而热切的情感。故而也怪不得他的主体,作为霸主,下意识视为不堪的极度软弱。   然后,六梵天主就已然消去力量,这样子站起来。   楚婉滢手指紧紧的攥紧了剑柄,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终究也是转了身。   她手掌一动,那柄无妄剑绽放了万千风华,硬生生的劈开了空间。   她的身影,终究消失在六梵天主的面前。   然后这个男人,终于也是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再增开眼睛时候,六梵天主眼神已经是一片深邃。   其实他已然感应到某种存在,甚至隐隐猜测到这个人的动机。   他的主体死了,死后魂魄强悍,也再次化为另外的存在,生出新的分枝。   然而魔主的插杆作物,可不像楚婉滢那般温和。阿滢还能以亲人的姿态,和无妄城好好相处,婉滢更把阿滢视为亲人。而六梵天主的插杆作物,已然盘算吃掉死去主体的其他切片了。   而这个人,就将封印在魔渊之中的六梵天主视为大补之物,准备“吃”了他。   所以这个人,引起了金地脉发作,种种算计,如此名正言顺掠入万剑盟范围中的魔渊。   然后此刻,魔渊之中蓦然爆发了一阵子强烈的扭曲,发出了一连串咔擦咔擦的声音。   毕竟金地脉又再一次翻腾,连同魔渊之中原有的空间,都被不断粉碎和挤压。   本来分散各处的人族修士,如今又再一次被扭曲的空间切割孤立,各自进行挣扎。   原本的团队合作,亦是彻底的告吹。剩下的修士,无不靠着引气针,掠向了金地脉核心之处   每个人都奋力搏杀,无瑕顾及其他,只能挣扎靠近金地脉核心,看是否因而能自救。   这一切,自然也是在那个人的计划之中。如此这般,有人自然有机会,折返看看六梵天主。   六梵天主蓦然轻轻的叹了口气,正如他和初代楚婉滢所言,他们终究是属于过去。   从前的传奇,就已然留在了过去。   然后一条小小的,奇异的“金线”,就这样子的掠了过来。   他的魂体本来应该是无形虚无之物,却也是被这样子的“金线”一条条的缠住。   而六梵天主,却并没有抵抗。   一枚灵石飞来,开始迅速的吸收六梵天主的魂体,使得他的身影也渐渐变淡。   一道身影,也是这样子的映入了六梵天主的眼帘。   六梵天主不觉微微一笑,对着那人说道:“其实,我仍有一搏之力,不是吗?不过罢了,我可以束手就擒。”   那人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仿佛是对他的存在,颇为好奇。   “婉滢虽有眷念,可支持不了多久,终究是要消失的。我因她而生,也不必再眷念这个世界。若是如此,我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让你拥有感情。”   那人眉宇之间,似有不屑之色。   “你将我融合吞噬,也许会得到一些力量。可是呢,你也会受我的影响,让你对拥有楚婉滢名字的女人生出关怀之意。可这并不是为了约束你,而是为了你好,因为一个人一生,终究是需要爱的。如果不懂得爱,一定是会错过许多许多。”   他的身影终于逐渐稀薄,渐渐也瞧不见了。   这样子的灵魂,被灵石吸收,由虚变实。   成为了实物,就是可以咀嚼的了。   那人将灵石送入口中,狠狠咀嚼,啃得咔擦咔擦响。   六梵天主,终究是过去了。   不过你放心,我终究会成为九州的主人。毕竟,我之存在,本来便是因你而孕育。   男人的手指,轻轻的滑过了自己的唇瓣,掠过了唇角那点儿笑容。   接下来,金地脉又会再一次爆发。哈,下魔渊的人族修士,就好似笼中的老鼠,被活生生绞杀。到最后,自然也会活下来一些人,可是又有谁会这般幸运呢?   另一头,伴随楚婉滢无妄剑之剑气,她毫不停歇,一路砍杀,终于也是掠到了金地脉面前!   没想到,她竟是第一个掠到了金地脉核心的人族修士。   若然此刻,有别人看到她凛凛神威,必定也是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修为低微的楚灵主?   然而她并不是阿滢,而且此刻也是没有人看见。   楚婉滢一抬头,已然窥见了眼前的巨大圆球。   若然火地脉核心,就像是流淌的太阳,是流质的。那么眼前金地脉的核心,居然是一团气体,凝结成为一个大大的圆球。可这样子的圆球,也是极度危险的。   初代的楚婉滢不免也是有些焦急,只因为别的人族修士还没有到来。   那枚火之精元,自然还在希光身上。   而眼前的金地脉,似乎也还有再次发作的迹象了。   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金地脉再次爆发,以至于死那么多无辜之人。再者若然人族修士陨落在了这儿,就再也没办法阻止金地脉的发作了。   转瞬间,初代楚婉滢就已然想到了法子。   她想到自己身躯中融合的那颗昙珠,昙珠虽非火属性,可是却也是水之灵物。   只需稍稍镇压,拖延到别的人族修士到来,那便自然也是有胜利的机会!   这般想着时候,楚婉滢已然施出了昙珠。   这颗宝物,曾经属于玄府,传承千年万年,颇具神力。   楚婉滢拔剑出鞘,前代大修的实力亦是全力施展,使得剑招宛如千朵万朵花儿,如此展开。她的无妄剑,乃是采集无妄城的水地二气所铸造,一时间气势滔滔,无尽剑气也是掠向了金地脉核心。   昙珠消融,她的剑光也是融入了金地脉之中。   而楚婉滢的身上之上,也迅速浮起了无数道细碎的伤口。   毕竟以残魂同时运行两件法器,她眼前也是阵阵晕黑,唇齿间尽数是腥甜之意。   意识模糊之际,她终于见到金地脉似已然被压制平复。   一缕欣慰的笑容,轻轻的爬上了她的唇角,使得那抹笑容极是美丽。 第066章   楚婉滢终究亦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陷于昏迷之中,这般摇曳着轻轻的倒下。   一道道剑气反噬,造就她身躯上的伤□□裂,血水一滴滴的渗透,将一身衣衫都染成了红彤彤的。   似乎也一如楚婉滢当年的喜好,一身的红衣,十分鲜艳招展。   纵然昏迷之际,她的手犹自死死扣住了剑柄,一如她坚毅的心,什么时候都不会发生改变。   只不过正在这时候,女修身上蓦然缕缕光辉流转,使得她身躯之上伤口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愈合。她身躯本是菩提灯重塑,如今菩提灯再启,自是将她身躯上的缕缕伤痕如此弭平。   待到光华散去,那周身之伤已然痊愈。女修手中的无妄剑,似因为主人神魂沉寂,再一次失去了冲天剑意狂华。   她犹自昏迷,只不过眉头稍拢,似在做一个好梦。   昏迷中,阿滢记忆停留在六梵天主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按。   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晓了。   修士会凝聚神魂,故而很少会做梦。阿滢打坐时候,好几次微微晃神,她也猜测到几分。   应当是第一代楚婉滢尚有残魂在自己身上,故而偶尔不自觉的占据了自己的心绪。   那样子,这般晃神就以梦的形势,出现在了阿滢的记忆里。   此时此刻,阿滢仍然在做梦。   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兵山火海,每一寸肌肤都极是痛楚。那样子的感觉,当真是难受极了。   不过过了一会儿,这样子的痛楚终究也是渐渐消散。   此刻阿滢似置身一片花海,花海之中,有一道美妙的身影。   她蓦然内心狂跳,口干舌燥。   只因为这道身影,确实是她心心念念,心之所系。   待他轻轻的转过身,冲着阿滢微笑,使得她心里不觉一定,甚是安心。   幸好不是百里聂,而是自己特别想要的那个人。   这么想着时候,楚婉滢蓦然微微一怔,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呢?   此刻她已然到了希光跟前,对方轻轻伸出手,几根手指头张开,遥遥摄住了楚婉滢的额头。   那个手势,和之前的六梵天主一模一样。   这使得楚婉滢心尖儿微微一颤,却感觉一股子清凉之意,就从她额头弥漫淌过了脸颊。   楚婉滢蓦然张开了眼睛,眼前一张俊容近在咫尺,正冲着她透出特别令人安心的善良笑容。   百里聂:“阿滢,你可算是醒了。”   他故意将阿滢二字,咬得重重的。此刻他手拿水袋,将从楚婉滢法宝囊里取出来的泉水轻轻的浇在她的额头之上。   美人儿的面颊,因为泉水的浇润,变得潮润而美丽。她脸颊之上犹自沾染了几滴水珠,像是这凶狠之地养出来的一朵美丽之花。   楚婉滢蓦然面色一冷,厉声:“你是何人,竟对我如此无礼。”   百里聂礼貌性的畏惧一下,旋即飞快说道:“也别装了,你一睁开眼睛,我呀,就知晓你是我的那位楚灵主。”   他微笑着伸出手,准备为楚婉滢拂去脸颊之上的水珠。   楚婉滢阻止了他的手臂,想了想,露出笑容:“唉,你这么聪明,真是什么都知晓。我就是想要骗骗你,也是不大容易。”   她慢慢的擦去了面颊水珠,那股子清凉之意,亦是让楚婉滢神智清醒了几分。   这时候,楚婉滢方才留意到,自己衣衫破破烂烂,颇多裂痕。   百里聂吹她:“是呀是呀,我也瞧见我方灵主威武如斯,自己召唤自己。你手执无妄剑一路杀到这金地脉核心,以一己之力,化出万千剑诀,舍昙珠,平地脉。”   楚婉滢左顾右盼,只窥见眼前气流质状的金地脉核心。   此刻身边,除了百里聂,也再没有别的人。   百里聂将她安置在一处巨大的金属多边形“柱”后面,除此以外,便再没有别的人族修士。   诡异的安静,就充斥着四周。与此同时,金地脉的可怖杀伐之气,就这样子铺天盖地而来。   也许这处地方,千年万年,都如此这般静悄悄的,没有人,自然也没有别的生物。   搞得楚婉滢十分惆怅:“除了你以外,便没有人看见了?”   搞了这样子的事情,竟然没有人窥见。既是为了天下苍生,当然不能说亏,终究也是有点儿小遗憾。   虽然是前版楚婉滢,那她可以不可以与有荣焉。   楚婉滢这般想着,手指轻轻的拂过了破破烂烂的衣摆。   百里聂已然是知情识趣的将法宝囊双手奉还。   他倒是知情识趣,知晓楚婉滢是个好面子的人。百里聂跟了楚婉滢也有一段时间了,知晓楚婉滢如有余暇,必定会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这么一路行来,这位楚灵主若有机会,必定会将发丝梳顺,衣衫抚平。   如此,总是不坠她人前魁都灵主的风采。   纵然修为低微,但楚婉滢绝不会让自己比别人显得狼狈。   此刻楚婉滢又怎会容忍,自己这么一身见人?   楚婉滢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故而法宝囊里面,也备好几套衣衫备用。这些,百里聂也是知晓的。毕竟他早知晓,楚婉滢法宝囊里面有些什么。   修仙就是好,楚婉滢也就一键换装,轻松换了一身。   趁有空暇,她还掏出手帕,轻轻沾水,擦擦脸颊和手掌。   擦干净手面之后,楚婉滢还取出一枚梳子,轻轻的梳理自己发丝。   百里聂懒懒散散的靠在一边,当他轻轻侧过了脸时候,就瞧见楚婉滢的发丝如云彩一般散开。   她的发丝又浓又密,虽皆是雪色,却也漂亮极了。玉梳轻轻的滑过了发丝,将稍稍乱了的发丝梳理得整整齐齐。   百里聂忽而想,楚灵主还真是个美人儿。   楚婉滢一直很美,只不过放在之前,百里聂是不会欣赏美的。   不但是楚婉滢的美,乃至于这个世界别的美,在百里聂眼里也是黯淡无色。   他要杀楚婉滢脱身时候,这个楚灵主的美,在百里聂眼里也不具有任何意义。   只不过此时此刻,百里聂心里却忽而想起了这句话儿,楚灵主还真是很美。   这样子想着时候,百里聂眼底又再染上了这懒洋洋的光彩。   梳整齐的头发,楚婉滢也没弄十分繁复的发式。   她只取出了帛绢,轻轻将大半秀发这样儿的扎在了脑后。剩下些俏皮的稍短秀发,就轻轻扬在楚婉滢的面颊边。   正在这时,楚婉滢与百里聂皆凝神。   有人靠近此地,已然遥遥可感应。   楚婉滢顿时也不觉凝神,暗搓搓收敛自己气息。   看来此刻,终究是有人族修士趁着金地脉被平复,破去空间阻碍,到达金地脉的核心。   只不过纵然是人族修士,楚婉滢也仍然心生警惕,不肯稍稍放松。   几道身影掠出,楚婉滢直接忽视别人,将目光放在其中一人之上,顿时也是眼前一亮。   楚凌霜一身狼狈,眼中锐意不减,神光凛然生辉。   楚婉滢唇角忍不住浮起了一丝甜甜笑容。   她这个哥哥素来沉默寡言,要说多宠也说不上,人品却是没得说。他现身此处,不免让楚婉滢浮起了安心之感。   这一刻,楚婉滢忽而发觉这个便宜哥哥在她心里已然很重要。   也许,这就是家人?   她这样儿轻轻的掠去,好似一片柔云。   楚婉滢身影微顿,向着楚凌霜招招手:“兄长,我在这儿呢!”   楚凌霜骤然一见,竟不觉有些头晕目眩。   楚婉滢被掠入魔渊之中,他脑补了许多可怕的后果,简直是心惊肉跳。   凤凰花的死,一直便是楚凌霜的心魔。那道娇柔陨落染血的身影,如今又换成了楚婉滢了。   然而他没想到,楚婉滢居然是没有死,还一身整洁,展露笑容。   自己这个妹妹,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没事就好了。”   其实楚凌霜的内心已然是十分激动,可他就是这样子的秉性,总是这么一副表情。纵然楚凌霜内心波澜壮阔,可他面上终究总是这样子一副面色。   百里聂亦从那不规则金属柱后面探出了半边身子,向着楚凌霜挥挥手。   一瞬间,楚凌霜面颊凝结愤怒之意!   他本欲发作自己的愤怒,然而此刻,一件事情顿时吸引了楚凌霜的注意力。   楚婉滢手中,有着一把熟悉的剑。   “无妄剑,你竟然遇到此剑——”   楚凌霜忍不住惊叹。   他手指轻轻的拂过了这把剑,一时间许许多多的记忆,忽而涌上了脑海。   千年之前那么些个恩怨情仇,那些波澜壮阔的回忆,就如此涌上了楚凌霜的心头。   “是呀,也许是机缘巧合,我到了魔渊,居然遇到这柄无妄剑。”   有些话儿,到了楚婉滢的唇边,却也是让楚婉滢这样子硬生生的咽下去。   千年前的楚婉滢,曾经和六梵天主有过一段缘分,纵然楚婉滢百般克制,可是这样儿的话终究也是不能让人知晓。   百里聂已然收回了自己的身躯,继续隐匿于阴影之下。   他仇恨值拉得太大,纵然这些人族修士因为金脉之祸无瑕顾及,毕竟亦不能人前引起这些人的暴躁。   百里聂的唇角,忽而浮起了一丝笑容,心里面轻轻的叹了口气,充满了讽刺之意。   此刻一双眸子,却是凝视着楚婉滢。   只看一眼,宁子虚便已然扭开了自己的目光。   他这位玄府仙首,行至此处,也不觉稍稍有些狼狈。   宁子虚的手指,轻轻抚平了自己的衣摆,心里面忽而翻腾起了一股子的恼恨。   楚婉滢被百里聂掠走了,本来他内心之中,竟不觉升起了一股子的期待。   百里聂是绝世凶魔,还不知晓将楚婉滢折腾成什么样儿。这个让自己含辱的女人,必定也是会被千刀万剐,死得十分的凄惨。可是楚婉滢的运气,为什么又这么的好呢?   此刻眼前女人,一身整洁,眸光明润,显得状态那样子的好。更不必提,楚婉滢还捡到从前的大宝剑,居然还有如此机缘。倘若楚婉滢瞧着狼狈一些,说不定别人还会猜测,她已然被百里聂如何了。   可是如今,别人瞧见,只会觉得百里聂让楚婉滢所制。   他脸颊沉浸在阴暗之中,内心很不愉快。   最近宁子虚一直都很不愉快,不单单是楚婉滢。他隐隐觉得有一股子莫名的力量,如此的席卷上了自己,使得他手指中抓获之物也是如此消散。   此刻陆陆续续有人族大修到来,皆不免有些狼狈。   他们所有的人,都等待一个人。   而他们之所以等待希光,不仅仅因为希光有仙人之力,也不仅仅希光身怀火之精元。   也许,因为希光身上蕴含了一股子的力量。而这样子的力量,使得希光令所有人不自禁安心,相信他的公道。   就连楚婉滢,此刻内心也是生出同样的渴求。   经历了许多,见识了如此之多的丑陋,她也想见希光。   这个男子,宛如乱世之中一股子清泉,令人内心为之一清。   宁子虚已然感觉,自己手中的权柄,已然宛如流沙,从自己掌心这样子流逝。   正在这个时候,那道万人期盼的身影,终于也是现身于人前。   一身衣衫清雅,一双眸色宛如琉璃。   他如此现身,使得众人面色皆浮起了一层微妙的变化,情不自禁的轻轻松了一口气。   而那双泛起了淡淡琉璃色的眸子,在众人身上流淌过一转,却也是最终落到了楚婉滢身上。   然后,希光就是这样子自自然然的,向着楚婉滢走了过来,如此的坦坦荡荡。   楚婉滢已然绽放了笑容,说道:“希灵主,我已然无事,不必——”   然而不必担心这个词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一双有力的手,已然攥紧了楚婉滢的手臂。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希光已经将楚婉滢拥入了怀中。   一瞬间,宁子虚顿时面色苍白,甚是难看。人前温雅俊秀的玄府仙首,此刻容色竟生出裂痕,只是没人注意他罢了。   所有人吃惊的目光都落在了希光身上,然而希光并不如何的在乎。   他一切一切,都是这样子的理所当然,也并不打算在众人面前克制自己的情绪。   希光缓缓道:“你没有事,当真太好了。” 第067章   此刻万剑盟上空,陈蕊主持之下,那口如真似幻的巨鼎,逐步升温,锻造着炉中异铁。   那块异铁,是万年前飞来九州大地,最后也是落在了中州境。众所周知,修士界热知识,天外总是会掉落极品材料的。此铁从此成为万剑盟的镇盟之宝,世代相传。历代万剑盟盟主,亦曾想过通过淬炼此铁,创造一柄独一无二的神兵。   然而此铁甚是诡异,历代炼器师也不能将之淬炼。   此时此刻,陈蕊组织万剑盟的炼器师,以山河为鼎,用自然之力,使金地脉中庞大兵戈之气锻造此铁。   那么这块顽固多年的异铁,此刻终于开始出现屈服的迹象了。   此铁微微一动,已然有一缕松动迹象。   使得陈蕊目光微微一动。   待此神兵初成之极,会狂吸大量的兵戈之气,飞快加持自身。   那么就会造成那么一瞬金地脉的“虚弱”。   那么到达地脉之心的人族修士,就正好可以将火之精元如此的投入,平息这场地脉之患。   汗水顺着陈蕊额头,这样子滴落,一颗心却不觉绷紧。   火虽克金,然而金地脉若不能足够“虚弱”,那么就会竭力的抵抗。那么还未等金地脉和火地脉产生感应,就会激烈消化。   至于地鼎能不能让金地脉虚弱,只有天知道。   说到底,这也是要看运气的。   伴随这场旷古绝伦的铸剑,万剑盟整个天空,都被染上一片紫红相间的诡异之色。   万剑盟的低阶弟子,有些心生畏惧,已然被顺势放走逃命。   可仍然有人没有走,比如万剑盟的盟主夫人白云娇。她若此刻离开,耻辱的怯弱之印也是无法摆脱了。   白云娇是个视权势如性命的人,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勇气。   她内心默默祈祷,只盼自己那个好夫君安然从魔渊归来,只盼人族能逃过此劫,避过此祸。   这一刻,阴冷狠辣的盟主夫人内心愿望居然诡异显得非常正常和美好。   然而有的人,平素看似善良,此刻想法却毁三观。   楚玉薇此等修为低微的女修,自然不必下去。   她也有担心,担心她的宁仙首,担心人族安危。   然而此刻,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却萦绕在楚玉薇的心头,甚至压过那两种担心。   楚玉薇的手指,轻轻的拢住发丝,别在了耳后。   她想,楚灵主被那恶魔拖曳向了魔渊了,为什么不死在那里呢。若是,她不再出现,那样子可真美好!   这当然只是想想,是楚玉薇内心诅咒罢了。   然而在这之前,楚玉薇善良的心,甚至从来没有这么诅咒过一个人。这样子的想法,使得楚玉薇清秀的面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那样子的红晕,使得楚玉薇显得羞涩腼腆。谁也不会想到,这样子温柔羞涩的红晕,源于楚玉薇内心之中一些很扭曲的想法。   若只看楚玉薇清秀斯文的容貌,谁也不会知晓,此刻她心中竟流转这样子的绵绵阴狠的怨恨。   只不过她蠢蠢欲动的恶意,此刻还没有转变为什么恶行。   说到底,楚玉薇毕竟是个能力低微的人。楚婉滢又如此高高在上,楚玉薇连她一片衣服角也沾染不上。   所以楚玉薇亦只能祈祷,祈祷楚婉滢早死。她甚至觉得千年前楚婉滢早就应该死了,不应该活过来。   可楚玉薇智商再不高,终究知晓单单靠着祈祷,是不能给予楚婉滢一丝一毫真正的伤害的。这样子的认知,使得楚玉薇内心之中油然而生一缕挫败感。   她唇角轻轻的扬起,微微有些酸苦,有几分自怜卑微。   正在此刻,师姐方音过来,离老远便站住,有几分嫌恶说道:“玉薇师妹,师尊唤你前去,有人在魔渊受伤,要去救人呢。”   洛蕊仙子御下甚严,她已然为楚玉薇镇压了一次闲言碎语,如今又下令不许议论。   饶是如此,花府的女弟子是真的厌恶楚玉薇了,对她敬而远之。   在她们瞧来,有些事情第一次是说不清楚,那么第二次呢?   这个玉薇师妹,似乎总是是带来灾难。   大伙儿虽不好违背师尊命令,却始终对楚玉薇冷冷淡淡。之前本来还有幽蓝和楚玉薇交好,可惜幽蓝已然死在了剑村。   面对冷冰冰的同门,楚玉薇心里微微一酸,心里恼意好似生了根似的,似乎也更疯长了几分。   及她赶到,果真有几分结丹修士从魔渊之中掠出来。这几人手伤颇重,大约也是不能再进行任务。若然他们留下来,只怕也是会成为负累。   这其中,自然也是包括了官林之。   陆华收了三名亲传弟子,如今只有官林之一个还活着。这位东海剑修已然生出决绝之念,却实不忍心东巽岛剑修一脉就此覆灭。故而,陆华便托人将他送走,不必留在魔渊之中。   官林之机智的昏迷着,顺从其师安派,如此也无人说他胆怯。   关键时候,装傻还是有用的。   官林之也没想到,自己能有如斯幸运,居然可以顺利逃出了魔渊。只不过此时此刻,他一想到楚婉滢,内心就升起了一缕不安。   希光那时候一个眼神,使官林之自行体会。   不错,他这个弟子平时装傻装得还可以,可是楚婉滢名声也不差。   到时候若是撕起来,楚婉滢所说的那些指控,则必定会将魁都调查直指向了自己。   若然查起来,也是会十分麻烦的。   此时此刻,官林之只内心祈祷,盼望楚婉滢已然陨落。   当然他并不知晓,此刻有一位花府的医修,居然和他是同款的心思。   楚玉薇照料他,给他喂药疗伤。可是官林之呢,却瞧也没瞧楚玉薇一眼。因为官林之是个极度推崇力量的人,为了得到力量可以出卖任何人。他甚至懒得给楚玉薇这种柔弱女修一个眼神,故而也并不知晓,自己竟错过了一位灵魂知己。   当然此刻二人,皆不会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一件事情,将官林之和楚玉薇也是联系到一起。   此刻魔渊之中,众修士亦个个凝神,窥视近在咫尺的地脉之心。   只要地上地鼎铸剑将成,便会吸纳大量的兵戈之气,那么到时候在场的人族大修亦是会有所察觉。   楚婉滢却稍微出了下神,仿佛还能体会到希光身躯所带来的温度。   她也没想到,希光刚才会如此的强势,不由分说,一把拉到了怀中拥抱了一下。   虽然,希光很快也是分开了。   如今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大家也假装没看到听到,更没人议论。   让楚婉滢感觉,希光抱的那一下,是情之所至,故而如此自自然然。   当然如今,她已然跟宁子虚在合情璧前,一刀两断。故而,楚婉滢无需任何交代。   当然如此速度,也是免不得有人会议论猜测,甚至阴谋论一下。然而以楚婉滢的厚脸皮,也可全然无视可能会出现的莫名猜测。   她忽而微微一笑,若是可以活下去,她发誓要将希光拿下。   楚婉滢的目光,就这样儿怔怔瞧着希光,她瞧也没有瞧宁子虚。可能在楚婉滢瞧来,宁子虚毕竟有了真爱,礼节性装一下黯然,其实并不会将自己放在心上。   只不过这一点上,楚婉滢却是想错了。   宁子虚从来没有这么恼怒过,甚至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原本以为,自己是装出来很遗憾。可是此刻,他面颊克制不住的不甘,却也是货真价实。   他从来不爱楚婉滢,讨厌楚婉滢自视甚高,逼得他骨子里自卑。然而这样子的女人,却用崇拜、温柔的目光,看着另外一个男子。如此一来,也将宁子虚的尊严打了个粉碎。   从前他还很卑微时候,楚婉滢便温和而怜悯看着他。等到现在,他已然是玄府仙首了,这个重生的女人,还一副很傲气的样子对他不屑一顾。而现在,楚婉滢便肆无忌惮的用那种眼神看希光。   他宁愿将这个女人摔个粉碎,也不愿意楚婉滢勾搭上别的男人。   一直一来,宁子虚便觉得自己十分的聪明。他以为自己能借正义之名,让自己不对付的人劳心劳力,活活累死。可是如今,他发现若然这个人扛得住,反而是成全了希光。   方才众人等待着希光,宛如众星捧月。自己堂堂的仙首,居然也是成为区区的陪衬。   每个人都神经绷紧,可又禁不住各怀心思。   正在这个时候,眼前金地脉已然生出了异变!   地面之上,地鼎凝结的巨大剑炉之中,已然是异彩光华,光芒万丈。   剑胚初成,关键是如今吸收空气之中的兵戈之气,凝结剑魂!   在场的炼器师,都不觉流转了凝重之色。成则在此一举!   若然功成,不但能平复地脉之气,还能因世而出一把绝世的神兵!   要知晓,这把神兵,可是凝结了前所未有的金地脉兵戈之气,所铸造而成。这乃是千万年都未必有的绝世机缘,   而地脉之下,众人也察觉地脉之心迅速萎缩变小。   瞬间大量兵戈之气被上方神兵所吸纳,故而也是导致地下的地脉之心瞬间被掏空。   趁其虚弱,希光手掌一挥,火之精元顿时流淌润入。   异物如此的侵入,金地脉瞬间不适,亦不觉生出反抗之意。   一瞬间,希光也没有丝毫犹豫,天狂剑出鞘,剑光凝结一道剑阵,如此威压而下。   其他人族修士,亦是纷纷施展法器,如此的压制。就连宁子虚这般凉薄小人,此时此刻,也不由得他不出力了。   那金属“柱”后面的百里聂,却漫不经心的拿出顺来的苹果,清清脆脆的啃了一口。   各派人族大修竭力合作,热血抗争,这也许是一件很感人的事情。可是百里聂知晓,这终究不过是一场阴谋罢了。   楚婉滢轻盈的站在后面,她那点儿微弱力量,大约也是不必去奉献了。   她的发丝与裙摆,在劲风之中轻轻的摇曳,让她身影也是变得婀娜多姿。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楚婉滢的内心之中,始终是有着一股子的恐惧。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暴力,如此的残忍,她纵然有高贵的身份,可是总是害怕着。   越是聪明,却也是越是害怕。   可是此时此刻,楚婉滢内心却忽而有一种很平静的感觉。她瞧着希光的背影,忍不住想,也许我看到了这道背影,便再不会有什么恐惧了。   此刻她在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随时随地也都会死,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似乎纵然会死,她的一颗心,也是永远不会怕了。   地上的地鼎停止了颤动,那剑最初激烈震动后,转而化为平顺合缓,仿佛在进行最后的酝酿。   众人亦是有一种感觉,大地仿佛已然平静了,一切也是变得安全了。   这些炼器师,也活了几百载的光阴,此刻松了一口气,却也是顿时不觉热泪盈眶。   万剑盟总坛附近所有的修士,也不由得尽数到了魔渊之口。   这一次任务必定危险重重,百名大修下魔渊,纵然功成,也是不知晓还能有几个人活着。   楚玉薇垂眉顺目,也追随其师洛蕊仙子,来到了魔渊之前。   她想楚玉薇死,也想宁子虚活着。不,其实她未必很想很想宁子虚活着。她是爱宁子虚的,可是下意识也有一种莫名的不安。这个男人,都快要将楚玉薇逼疯了。   故而当宁子虚身影出现时候,楚玉薇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高兴。   饶是如此,楚玉薇的唇角也绽放一丝欢喜的笑容。   人的潜意识是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甚至此刻宁子虚抽读她的心,也只有一片真诚。   说到底,人是善于自欺欺人的生物,什么读心之术,终究没有什么真正的用处。   反倒是楚婉滢再出现时候,使得楚玉薇怔怔瞧着,娇躯一颤。   楚灵主还是这么美,一点儿也不狼狈。被百里聂掳走之后,她居然还如此光彩照人。此刻楚婉滢伸出手,另外一只手正搭在她的身上。而那只手,也是属于希光。   希光受了点伤,他吐了几口血后,就自自然然的搭在了楚婉滢的手臂上。   而希家少主素来坦荡,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   楚玉薇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心爱的男人是宁子虚,可是很多时候女人的嫉妒心和爱是没有关系的。 第068章   楚玉薇从来没想过,嫉妒的力量会这样子的大,震得她耳朵嗡嗡嗡的响。   这样子精神上受到的伤害,乃至于竟让楚玉薇的身躯都泛起了一股子的酸疼。   落差实在太大了,她诚心诚意的祈求,竟一点用都没有。楚婉滢被魔头所掳,就算不丧命,也应该缺胳膊少腿儿吧。   结果没有,楚婉滢一点事情都没有。更可气的是,楚婉滢还被另一位光彩照人的男子攥住了手臂,坦然现身。   楚婉滢那般坦然,竟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从前宁子虚是最强且最具权势的,这一千年间,不就是如此?   然而短短几日,这样子的人居然便成为了希光?   楚玉薇内心酸楚,遭受了一万点的暴击。   不过旁人,留意的重点可是和楚玉薇不同了。   毕竟修士界崇尚实力,活得又长久,研究表明人活得越长越不要脸。故而有些事情,也不那么讲究的。楚灵主飞速和少主希光好上了,纵然有些突兀,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今洛蕊仙子目光一扫,发觉百名大修,此刻也是只剩下四十余人,损失可谓是颇为惨重。魁都以东巽岛一脉损失最为严重,然而损失最严重的却是万剑盟。万剑盟作为本地下去的二十七名修士,如今只剩下万雨笙一人,基本是下了饺子一锅端。其中微妙之处,大家都懂。   纵然弭平了人族大祸,可是牺牲无疑也是巨大了。   可惜无论死多少人,有一个人终究是活着的。   洛蕊仙子十分嫌恶的扫了百里聂一眼。   现在百里聂又变成那种很安分,毫无存在感的模样。此时此刻,他更一副我是背景板的样儿暗戳戳的混迹于人群之中。   就在这气氛十分微妙之极,那地鼎之上已然处于收尾阶段的神兵,终于亦是有了异动。   伴随一声悦耳的清悦剑鸣,却见那一抹剑意忽而如水般轻轻的掠去,掠向了整片大地。   这柄神兵,最初是浮躁的,在锻造期间也透出了这把剑的霸道。可最初的躁动之后,这把剑又开始变得温润而沉稳,仿佛已然成熟了一般,使得这把剑变得含蓄内敛。   可是,亦是让这柄神兵显得更加迷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也不觉被这柄神兵所吸引,并被这把神兵震慑了心神!   若这此金祸,是血淋淋的伤疤,是入口的苦药。   那么这柄神兵,便是大灾之后回馈的蜜糖,使得所有人眼神之中都染上了一层火热和期待。   若非机缘巧合,此把神兵也是绝不会现世。   这世间绝不会有第二把剑,能占据如此多的兵戈之气。亦再不会有如此强大的地脉之力加持,用以缔造如此神奇之物。   偏生此刻,众人仿佛才如梦初醒,察觉到如此瑰宝。   这也是和极正常的,毕竟片刻之前,他们还面临生存危机。   可是现在,世界太平了,神兵也铸造功成。   那样子柔和如海洋般的剑意,不觉充斥着四周,使人能感应到其中的强大力量。   万剑盟多剑修,这些总坛留下来的剑修,皆是个个激动,为之着迷。   这天底下最迷人的女人,也没有这把剑具有吸引力。   陈蕊泪水盈盈,瞧着自己打造出的作品,一时间感慨万千。她内心既有激动,更有酸苦。不知道这件极美丽的作品,是否能弥补剑村死去的残魂呢?   而此时此刻,一双双火热的眸子,也不觉盯着这柄神兵。   这把剑蕴含了无尽的力道,随之而来的更是权力和地位。   白云娇已然是来到了万雨笙的身边,她的手指不觉狠狠的掐上了万雨笙的手臂,忍不住想着——   若得此剑,万剑盟也无需对玄府和魁都低头了。有此神兵,足以弥补万剑盟名声上得损失,以及死去炼器师和剑士的损失。   白云娇想:雨笙才是中州之主,此时此刻,万剑盟即将没落之际,竟然有如此神兵现世。莫非乃是万剑盟历代先祖保佑,不忍见万剑盟就此被瓜分吞并?   她再想:也许上天喜我心意坚决,弥补我根骨不足遗憾,我也有此机会呢。   宁子虚也不觉凝神而视,眼底伸出流淌渴求。   希光横空出世,压得他这位玄府仙首黯然无光。然而如今,一个耀眼的机会,便是这样儿出现在宁子虚的面前了。   若得此神兵,他离仙人之境只有一步之遥,必定能使他顺利通关。   再加之神兵加持,此等神兵绝不会逊色希光手中的天狂剑。   到时候,他这位玄府仙首亦是会再登巅峰。   一时间宁子虚眼热口燥,花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向前夺剑。   每个人都是会有不同的理由,然则几乎在场所有人,也不觉对这把剑心之所系,情生而意动,不免情意绵绵起来。   空气之中布满了不大友好的气息。   陈蕊亦是察觉到了这一点,顿时不免提醒:“各位,所谓神剑择主。但凡剑有灵者,皆会自择主人,宁折不屈。更不必提,这样子的绝世神兵。此剑所求,乃是它所认定的主人。”   这个道理,在场修士亦是懂的。不过懂是懂,一旦劲儿上头,大家心情也不免是有些浮躁。   此刻陈蕊的话,却也好似一盆凉水,这样子的泼过来,十分提神醒脑。   唉,此等神兵,只能拼机缘看手气了。   说到底,修士修行,还是十分讲究运气的。   有人暗暗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只盼望自己能撞大运,一飞冲天。   此刻神剑剑身之上,尚自有一些漆黑的污垢,乃是之前淬炼出来的铁石杂质。伴随一缕缕柔和的剑光流转,转眼间这些附着的杂质便被缕缕柔和剑气自行清洗,透出了明澄如水的剑身。   那实是一把极漂亮的剑,剑身出其的明润,自颤而生剑吟。而剑柄则是呈现打磨均匀的棱面,在阳光下闪烁迷人的模样。   此剑含蓄的停顿片刻,便顿时化为一道光芒,直接掠向了在场某人,轻轻的停留在其面前。   剑身映衬着希光,以及希光身边的楚婉滢。   一切也在情理之中,众人虽然说不尽失望,可是似乎也应该如此。   这位希家少主,风采卓绝,又如斯修为。他既是全场修为最高的人,那么这把神剑自然是会择他为主。   丝萝愿托乔木,名剑自是配英雄。一把绝好的剑,自然也跟一个女人找好归宿一样,要选一个极好的主子。   希光既然是最好最好,自然也该得到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宁子虚不可遏制的颤抖,拼命想要保持自己的风度,心里面却也是嫉妒得不得了。   神剑更似已然急不可待,剑身轻轻的颤抖,发出缕缕的清吟,仿佛在催促主人快收了它。   这实是一柄极会取悦主人的剑。   希光既已然得天狂之剑,如今又多了一柄神兵。使得人不觉感慨,这两柄神兵彼此争宠,还不知晓谁可以赢。   希光的手,已然松开了楚婉滢的手臂。他向前一步,握住了这柄殷切认主的神兵。这一瞬间,他实是全场高光,万众瞩目。   然而这货却忽而作妖,数到剑光掠去,直袭上希光。   简直像是骗老实人前来,却一脚踢飞的婊货。猝不及防之下,希光手臂之上亦多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希光不觉微微一愕,以他翩翩风度,自然也是绝不会勉强,故而手指轻轻的松开。   在场众修士,也都禁不住有些吃惊,搞不大明白这剑做什么妖。   有些人瞬间,不觉升起了惊喜交加。   希光修为盖世,他手臂上的伤口浅浅,亦是自行愈合。   此刻他轻轻的一挑眉头,倒也并没有神剑的无耻生出丝毫愠怒,反而流露出好奇之色:“如此瞧来,这柄神兵,并非认我为主?”   正在此刻,却闻百里聂忽而嗤笑一声:“自然并不是。”   他施施然走出来,不待众人暴打他,已然飞快说道:“我和楚灵主先一步到达地脉之心,期间经历种种危险,那也不必说了。关键在于,我等到来之极,金地脉已然有发作迹象,而别的修士却尚自未至。眼前着金地脉将要爆发,楚灵主未了大义,为了天下苍生,竟舍了自己昙珠,用以暂时安抚金地脉。否则今日地脉爆发,人族大劫难逃。”   期间他还不忘为自己洗白:“可叹若没有我携楚灵主魔渊一游,人族可是大祸将临。”   一番话,使得在场修士皆是震惊无比。   如此说来,竟是楚婉滢拯救了世界?   楚玉薇闻言,更不信。无凭无据,怎么可能?   洛蕊仙子已然不觉问道:“楚灵主,百里聂所言,不知是否真实?”   楚婉滢隐隐约约依稀有那么一点儿印象,却不过是梦中残影。她不好冒领从前楚婉滢的功劳,而且自己又没有第一版楚婉滢能耐,故而立刻否认:“不敢居其功劳,还请各位不要信百里聂所言。”   不信谣不传谣,这个拯救苍生的大帽子我也戴不起。以后大家期待我大杀四方,我这个战五渣怎么搞?   希光蓦然侧身,眼中透出关切之色:“楚灵主,可是你体内昙珠,当真已然不见,这又是为何?”   百里聂更痛心疾首状:“楚灵主~”   “你可千千万万,别再谦虚隐忍。可别事去拂衣,深藏功与名了。你舍身取出昙珠,靠昙珠之力平复兵戈之祸,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你虽修为低微,可却肯舍了自己身中异宝,拯救苍生。”   百里聂显然又张口编故事,前代楚婉滢固然舍了昙珠,可也搭配她万千剑诀,才能顺利镇压。不过百里聂很是体贴,只说楚婉滢单靠舍弃昙珠,就平复了金脉震动。   这货讨人欢喜的本事简直了。   “正因如此,这柄神兵铸成时候吸入了大量的兵戈之力,更顺势吸纳了昙珠本身蕴含的水之精元,与楚灵主生出了亲近之意。导致此时此刻,神剑竟择你为主。”   伴随百里聂脸上的疼惜之色,神剑更“跳”前一丈,蹭蹭蹭向楚婉滢倾斜,剑鸣不止。好好一把被众大佬觊觎的玛丽苏神兵,竟被它跳出几分萌感。   原来它看中的居然是楚婉滢,只不过那时候希光的手搭在了楚婉滢的胳膊上罢了。   楚婉滢还想要不不不,没想到希光也一脸温柔赞叹:“楚灵主,你人品高洁,不在意人前称颂。未曾想,你竟丝毫没有功利之心,连这救世大功也能默然不言。大约因为如此,如此神兵方才被你人品折服,甘愿顺从。”   连希光也吹她,楚婉滢一时心中大窘。   她人品没那么高尚,真的。况且舍昙珠、救世人的也不是如今这道魂魄。   以无妄剑那副死样子,就可窥见,自己的灵魂是不能完全生物识别的。   说来说去,以楚婉滢谨慎的性子,她也不见得很想出这个风头。   这都要怪百里聂,把她搞得这么尴尬。一时楚婉滢竟心生凶狠,想要把百里聂吊起来打。   死就死了,楚婉滢心里叹了口气,只能搏一搏。她虽不能驱使无妄剑,可是无妄剑也不反对自己伸手这么握着。   众目睽睽下,她的手,握住了神剑剑柄。   方才攻击希光的神剑,如今却是安安分分,温温柔柔。   这是当真遇到了真正主人了?   如此一来,百里聂方才说的话,也增加可可信度。楚婉滢修为如此之渣,若非舍昙珠平地脉,人家神兵凭什么搭理她?楚婉滢的救世证据,简直是明明白白。   连一向和楚婉滢不和的洛蕊仙子,此刻也不免感慨,怕自己以后也是要从道德低地仰视楚婉滢了。若非必要,最好不要跟救世女英雄发生冲突。   而楚玉薇,已然被楚婉滢桩桩件件的光环打击得摇摇欲坠。   楚灵主安然无恙,收获绝世白月光,没想到这还不够,连神兵也为她臣服。为什么楚婉滢非要在她面前炫耀这些?   方才是宁子虚气得发抖,浑身冰凉。而现在,浑身冰凉的变为楚玉薇了。   气到晕厥可能并不是夸张形容词,楚玉薇真有一种要晕倒的感觉。   之前楚婉滢摸过无妄剑,以她现任之力,却并不能驱使前代楚婉滢法器散发剑辉煌。此刻楚婉滢正庆幸没人提议她拿起剑耍两把,耳边已然听到原女主阴绵绵的嗓音:“楚灵主修为低微,当真能驾驭神剑?” 第069章   话一出口,诸多目光也落在了楚玉薇身上,不少人轻皱眉头,不免觉得楚玉薇好生没分寸。   就连封不云,他素来不喜楚婉滢,可也没想到区区一个玄府小弟子,居然胆敢如此言语。如此看来,玄府果真管教不严!   楚玉薇被那些目光一扫,顿时心中一慌,不自禁的咬紧了唇瓣。   这是她的小动作,每次紧张时候就是如此。   她,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方才那一瞬间,她实是太过于嫉恨楚婉滢,导致有些话脱口而出。自知卑微,她不过是想在楚婉滢的得意上泼一盆冷水。   无措间,楚玉薇触及前任师尊楚凌霜的目光,顿时娇躯一颤。   楚凌霜甚是失望,心里也觉得好生古怪,只觉得这个女徒从前并不是这样子的。   唉,洛蕊仙子虽然为人小气了些,为人也不算差。为什么楚玉薇在花府待得久些,居然变得如此陌生。   楚玉薇内心五味交织,十分难受。   耳边,却也是听到洛蕊仙子的严厉呵斥:“楚玉薇,为何竟如此无礼,冒犯楚灵主。你快快赔罪,不可失了我花府礼数。”   洛蕊仙子也没预料到楚玉薇会这么说,吓了一跳,顿时呵斥楚玉薇。   如今楚婉滢方才拯救了全世界,自己名下女弟子却说出了这样子不中听的言语,这实是不成。再者楚玉薇终究是她徒儿,她先呵斥过了,别人看花府面子,至少不会越俎代庖替洛蕊仙子教训人。   楚玉薇却没有什么玲珑心,她虽惶恐,其实心里面并没有觉得自己多错。   此刻洛蕊仙子如何呵斥,心上人宁子虚又闭口不言,她忽而觉得十分孤单。   如今这个女师尊,不免让楚玉薇失望起来。楚玉薇曾经对洛蕊仙子有过的淡淡感动,也伴随她在花府的苦日子而烟消云散。   “玉薇失言,只盼楚灵主原谅。”   她内心含辱,眼眶微微一红,泪水不受遏制从眼眶滑落。   楚玉薇轻轻垂头,耳边则听到楚婉滢对洛蕊仙子说道:“仙子不必动怒,一件小事,我自然不会在意。”   楚婉滢对她连句话也没有,甚至没一句责备。纵然楚婉滢有话,只和洛蕊仙子说,因为魁都灵主不会跟一个小弟子纠缠。   一股子被人看不起的郁郁火气,顿时也是凝结在楚玉薇的心头。   楚婉滢已然收敛了自己目光,落在手中神剑之上。   通常神剑择主之后,便是主人赐名。楚婉滢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自然知晓名器认主环节。   此剑有玛丽苏之万人迷属性,人人皆想得之,想不到居然落在自己手中。   楚婉滢微微凝神,咬破手指,将染血的手指轻轻的按在了剑身之上。   剑身吸收了楚婉滢的鲜血,剑柄之上,顿时出现苏苏二字古篆。   嗯,苏苏剑,这名字与此剑甚是相配。   神剑认主之后,大伙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十分好奇的,正等待着。   楚婉滢如今,难道当真不拿出点儿本事,耍耍剑?   楚玉薇言语虽然无礼,但大家也是好奇的。毕竟神兵之利,亦是要相应修为来操纵。以楚婉滢之实力,可能缔造万千剑华?若然不能驱动此剑,岂不是很是浪费?   楚婉滢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厚着脸皮不作为。   正在此刻,希光却轻轻唤道:“楚灵主——”   伴随希光和缓嗓音,他天狂剑未曾出鞘,只带三分剑意如此掠来。   楚婉滢顿时了然,此剑既然曾割伤希光,那么自带防御设置。   果然剑气袭来瞬间,苏苏剑顿时忠心护主,立刻化形,疯狂输出若干剑气,向着对面开轰。   希光那三分剑意被瞬间消融吞噬,连带一道顺势轰上了希光。   希光深谙表演之精髓,直到反噬剑气将要触身,他方才轻点儿足见。其气化为圆形,漩涡式向着周围扩散招展。   他并没有消去苏苏剑疯狂输出,反而添了一半自己真气,如此使得剑意漩涡扩散。   周围修士,也都感受了一下这种复合型力道攻击,纷纷御器抵抗。   力道分散,众位修士也不至于十分狼狈,可是也会有一种直观的体验。   楚玉薇虽被洛蕊仙子所护,此刻也被余劲所震,好一阵子的气血翻腾。   场中的楚婉滢,却是气息未乱,仍然是这样子的淡定站立。   希光夸赞:“苏苏剑果然是难得一见灵物,竟有如斯威力。所谓上善若水,上善则不争。楚灵主不好杀伐之道,不喜攻伐相斗之势。正如苏苏剑,并不主动犯人,真可谓是人剑合一。”   楚婉滢心里甜甜的,觉得希光真是会吹,还吹得似模似样的。   她心里想:你也没那么老实,挺会讨女孩子高兴的。   不过我喜~   她想,希光真是宽宏大量。这把苏苏剑,人人欲得之,他却似不在意,当真是很有气魄。方才人人以为苏苏剑认了希光为主,没想到是希光自作多情,手掌还被割伤。可希光是真君子,正直有气度,他一点儿也没怪过这把沙雕剑,更没生自己气,不嫌楚婉滢莫名其妙抢了他风头。   何止不小气,他还帮自己全了颜面,人前开吹。   唉,少主这么一副模样,我心里怎么会不喜欢呢?   楚婉滢眼睛里面,也忍不住浮起了一层亮晶晶的东西。   纵然她再多疑,再谨慎,再怎么被害妄想狂晚期。可谁让她遇到的是希光这样子完美无缺的人,这里面的强,也悄悄开始拆掉了。   苏苏剑眼瞧着外部攻击消失,也轻轻一晃,化为一道白光掠去了楚婉滢的鬓发之间。   一枚晶莹剔透的发钗,顿时也是出现在楚婉滢的鬓发间。   此钗便是苏苏剑所化,方便主人携带,兼具装饰作用。如此,更显得它果真是一把极会讨主人欢心的剑。   发间晶石之钗闪烁星碎光芒,衬托女子如花娇颜。   希光抬头时候,正好窥见楚婉滢冲着他冉冉一笑,落落大方,明媚而灿烂。   他忽然微微一怔,似呆了一下。   此刻楚婉滢自然无瑕留意楚玉薇,所以她实不知晓楚玉薇有多难过。   旁人关注楚玉薇的也是不多,可是楚玉薇却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瞧她笑话,嘲讽于她。   她幻想着别人说自己不自量力,不知晓自己是何等卑微,居然胆敢和楚婉滢不对付。   这一刻,楚玉薇恨不得自己便是立刻就死了。   当然,此刻还有另外一双眼睛,暗暗的打量着楚婉滢,流淌同款的恨意。   可这个人眼睛之中,却也是有着更多的谨慎和冷静。   官林之啃着自己手指甲,看着楚婉滢光彩照人,意气风发。   好了,这个女人已然是救世的大英雄,神剑为她所有,魁都主岛已然仙人之境的少主希光也明显为她倾倒。   此时此刻,楚婉滢声望已然攀升到了顶点!那么她说出来的化,已经是极具有分量。   有苏苏剑护身,要杀楚婉滢灭口已然不可能。   唯一庆幸的是,楚婉滢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在这样子风光时刻,楚婉滢并没有提及自己。否则,自己已经是完了。   可是,她迟早会知晓的。到时候自己纵然逃出魁都,也避不开魁都的追杀令。   若然那样子,他只能跟野狗一样活着,苟延残喘,远离美好的资源。   纵然侥幸留下一条命,自己仍然是什么都没有了。   官林之生生克制住自己想要逃离的冲动,平复身躯里面恐惧和躁动。   他告诉自己,不要逃,绝对不要逃。逃走是不理智的,就算侥幸逃了一条性命,可是亦是宛如丧家之犬。如此更衬托自己的心虚,只会让楚婉滢所有的指证都变成现实。   那么,他是不会有未来的,那样也不算活着。   他还有机会击败楚婉滢,打败这个如今越发强大的女人!   一个荒诞的离奇的计划,顿时也是在官林之的脑海里面浮起来。   他的牙齿轻轻打颤,一开始官林之是抗拒的。可渐渐的,他又觉得这个反击计划妙不可言。   若然这个计划成功,他不但能保全自己,还能反手给楚婉滢一剑,使得楚婉滢身受重创。   乃至于,官林之还能一报自己对无妄城的仇恨,发泄埋藏在自己心里多年的怨毒。   然而如今无妄城势大,楚婉滢又如此狡诈,神兵在手,声望正浓。   自己这个计划,可以有效吗?   官林之,你要知晓,你的命只有一条,是非常非常的宝贵的。如若损失在这里,你所有的野心岂不是成为笑话?   像官林之这样子的恶人,纵然将别人的性命视如草芥,却是非常非常爱惜自己宝贵的性命的。   这么想着,官林之也不免有着几分迟疑和犹豫。   毕竟,他可是当真十分爱惜自己。   他不断给自己打气,心想,官林之,你还有一个十分相信你爱护你,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的好师尊。陆华虽然蠢了点,可倒也对他真心实意。他越发庆幸,自己宰了大师兄和二师兄,师尊终究将全部关爱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还有,便是百里聂对自己的讥讽。   呵,说他是个不聪明人的人,却在人前假装是个智障。   这般羞辱,还当真令人意难平。不过,这时候官林之也从这样子的辱骂之中寻出了一丝趣味。是呀,自己人前是个智障。不过智障也有智障的好处,别人都以为,智障是不会骗人的。毕竟智商低嘛,聪明人才会骗人。   然后这样恶毒的念头,渐渐也是在官林之的心里面扎了根了。   他目光从楚婉滢身上移开,落在了百里聂身上。那张微微苍白的面颊,在阳光下轻扬唇角,实是好看。然而官林之多看了几眼,却忽而觉得浑身恶寒。   金地脉之事结束之后,在场各位大修皆是疲惫不堪。   尤其是魁都修士,他们有些连场征战,先斗司无意,再战中州。故而这些修士,也欲在万剑盟之中稍作歇息之后,再行回去。   楚婉滢不知怎的,倒也并没有太多的疲惫之感。   一盏灵茶,香气缭绕,顿时也是透人心脾。   正在这时,她的婢女山秀却也是快步过来,一脸急切之色。   山秀、青鸾皆为宁清荷替女儿挑选,是十分出色的下属。   这两人不但修为结丹,而且还精明能干,遇到事情也是很沉得住气。不曾想此时此刻,山秀却也是十分惊惶。   似有什么事情,当真令她强烈不安。   “灵主,出事了。”   楚婉滢顿时抬头,轻轻嗯了一声,凝神听山秀讲下去。   “灵主可知,那位东巽岛剑修陆华之徒,便是那个官林之。他说自己人在魔渊,竟被人攻击,而且竟是自己人。”   楚婉滢猛然站起来,官林之居然还没有死?   想不到啊,他先下手为强,要污蔑自己了。也是,否则自己便会告发他种种的丑态。   楚婉滢自省,下此自己要看着对手死透了再走。   要说多慌乱,也不至于。他污蔑自己暗算,可是楚婉滢亦是伶牙俐齿,并不会输给官林之。   待自己将官林之种种恶劣之事曝光,看是楚凌霜莫名其妙暗算东巽岛弟子合理,还是官林之残杀两位师兄有话题度。   山秀飞快说着:“陆灵主请了在这儿的魁都灵主,各位玄府府主,还有万剑盟的盟主夫妇。”   楚婉滢攥紧手掌冷笑:“偏偏没有请我。”   山秀叹息:“是呀,是有几分故意。大伙儿被他邀去大殿,官林之那厮就跳出来污蔑人。一开始,外人也是不知晓。还是跟在城主身边的青凛机灵,给我传话。我跟他私底下,有传讯之法。”   说到了这儿,山秀面颊微微一红,显然她跟青凛是有情意的。所以两人之间,也是有彼此间一些互相联系的小道具。   不过如今,也不是扭捏时候。   “然后我才知晓,那厮居然口口声声,说楚城主在魔渊暗算他。说,楚城主算计他狂性大发,残杀同门。最后,又将他骗去机关之室,以机关杀他。他本来畏惧无妄城,推说是百里聂。还是陆灵主看他不对,逼问之下,方才说出真相。”   楚婉滢失声:“你说什么!”   她本来以为官林之是污蔑自己,虽微微有些怒意,却也并不如何惊惶。   以楚婉滢的性子,她还是能沉得住气的。   可她也没曾想到,官林之居然攀咬楚凌霜。   楚婉滢忽而想起,那时在魔渊之中,官林之口口声声提及,说无妄城乃是与他有旧怨。乃至于,这个死变态,甚至恳请百里聂多虐自己一些。   那么这个事情,也就很有些问题。   楚婉滢的一颗心,却也是不断的往下沉。   此刻,官林之正对着在场人族大修,讲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角,便是他之兄长官蕴。   千年前,东海曾经出过两位修士,合成“刀剑双绝”。这刀,自然便是楚凌霜的枯骨刀,剑则是官蕴的泣雨剑。两人本便是好友,意气十分相投。   而两人之中,还有一位共同的好友,乃是女修兰霜情。   三人行,必有单身狗。彼时楚凌霜和官蕴两人,皆是对兰霜情颇具好感。只不过女郎的心,只倾向于其中一人。那时候,兰霜情含情脉脉的眼光凝视着官蕴,也挑中了这个男人。   楚凌霜颇具风度,如此退出。官蕴和兰霜情二人结为道侣,宛如神仙眷侣。   只可惜千年前的九州,本来便是风云变幻。官蕴翩翩君子,心怀天下,为抗魔殒身。   一对比翼鸟,只剩下雌鸟,自然不免凄凉。   官林之嗓音颇多悲愤:“咱们这位楚灵主,忙前忙后,安抚我那位嫂嫂。他从前失了佳人芳心,一直未能释怀。此刻他自然觉得,自己有机可乘。可嫂嫂十分贞烈,心中只有兄长,瞧也不瞧他一眼。楚城主呢,自然觉得自己可以徐徐图之,使得兰霜情可以喜欢他。”   “后来,大家都知晓,兄长福泽滔天,靠泣雨剑中一片残魂重生。本来,这是一桩喜事,可是有人却是不开心了。”   这件事情,众人亦是有所耳闻。当年道魔之战结束,官蕴能聚魂重生,这本来是人族修士里一件喜事。   可是,后来有一日,官蕴却忽而再一次陨落了。他被人轰杀成渣,尸骨无存。直至寻到剑华全无的泣雨剑,兰霜情方才得知自己夫郎不是失踪,而是被人彻底从这世间抹杀。   那柄泣雨剑,曾经风华绝代,可终究沦为凡铁,据说上面还沾染了斑斑血迹。   官林之一扬下颚,倨傲说到:“就是楚凌霜杀了他!”   他瞳孔之中闪烁仇恨的光彩。   谁看到这样子的眸光,都不会怀疑官林之对楚凌霜的恨意。   此刻,门被推开,一道婀娜身影蕴含怒意,这样子掠入。   官林之亦瞧见楚婉滢来了,心里面却冷笑涟涟,楚婉滢来得迟了。   他和楚婉滢都无凭无据,互相指责拼的不过是观众缘。官林之自知观众缘不及楚婉滢,可现在他已然先行告发楚凌霜。楚婉滢随后而来的指责,如何能取信天下人。   可以说指证楚凌霜,而不是楚婉滢,这确实是一招妙招。   一石二鸟,官林之都佩服自己的聪明。 第070章   楚婉滢心中一沉,她忽而明白,自己确实也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耳边却听到楚凌霜沉稳的嗓音:“阿滢,不必着急,你也安静听之。”   他这个城主纵然古板一些,不及其母灵慧,可也久掌大权,并不是未曾见过风浪之人。   此刻楚凌霜如此镇定沉稳,生生将官林之悲愤气势一压。   楚婉滢心念数转,权衡利弊,终究硬生生的将要说的话咽下去。   不错,无凭无据。此刻纠缠,反而使得无妄城落于下风。   不过那也只是现在,她终究也会让官林之付出代价!   官林之的指责,确实骇人听闻。他所指证的人,乃是无妄城楚凌霜。谁皆知晓,无妄城楚凌霜清正自持。楚凌霜清正之名,可谓天下闻名。而这样子的一个人,又怎会做出如此事情?   乃至于总想什么时候搞死楚凌霜的宁子虚,其实也不相信官林之。   此刻宁子虚心中冷笑涟涟,若楚凌霜能挖出什么黑料,他早便将楚凌霜给搞死了。甚至于宁子虚还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官蕴之死的真相,他查过的。只不过这么一桩突发的事情,却也让宁子虚忽而好似嗅到了什么味儿,寻觅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   一个或许可以让楚婉滢哭的机会。   实在在场大修,若不是看到陆华份儿上,早就拂袖离开。   反而陆华,很相信自己徒弟,看着楚凌霜的眼神也不免染了点儿冷漠。   官林之也隐隐觉得,气氛不大对。呵,楚凌霜的清名,他如何不知呢?若非畏惧这样子的力量,官林之何须沉默至今。可现在,他面对大危机,必定得应付楚婉滢这个女人。既是如此,他也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你害死兄长后,嫂嫂也曾怀疑于你,几次和你争执。后来她有一天,她去寻你,也忽而没了性命。楚城主说她殉情自杀,谁又能说不是呢?”   “后来我便成为孤儿,去了东巽岛。师尊说楚城主是个好人,我亦是如此相信。没想到今日魔渊之中,楚城主居然暗算于我!他分明要致我于死地。你,你终究是要斩草除根罢了!”   官林之不免声嘶力竭,如此指证。   是,他恨楚凌霜。   幼年时候,他身染重病,六岁那年吞了一枚凝魂丹,从此陷入了沉睡。   那时候,他对兄长记忆,还是准备踏足修行一途的青涩青年。   等他沉睡了几百年,再次醒来时候,父母兄长皆是离去,道魔大战已然结束。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兄长没有了,嫂嫂沉溺于悲痛之中,纵然照顾他也不够尽心。楚凌霜想要帮衬,然而兰霜情这个女子自负清高,又不喜旁人议论,竟也不肯接受。   像他这样子的小拖累,自小就会装傻,因为这样子有趣且安全。   他想要秘籍丹药,一心修行,可谁会理睬他呢?兄长并非散修,可伴随他的殒身,清月派照拂他家人也不过是一桩慈善义务了。那些好的机缘,都是给有关系的门派弟子的。   官林之稍稍表现出色些,就会引来同辈的讥讽和打压。   直到有一天,兄长官蕴又回来了。他聚魂重生,修为一如从前。这个兄长,就是官林之梦里面大英雄。   他回来了,是那么样风光。然后什么都变了——   兰霜情平时的冷淡也一扫而空,面颊之上又重新染上娇媚的笑容。他从来没见过兰霜情这个女人这么美丽过。   这个家,因为兄长归来,忽而点燃了光彩。   背后有人撑腰,官林之背脊也挺起来。   他将平素跟自己不对付的清月派长老嫡系曾孙打成残废,大哥在一边笑眯眯瞧着,还补刀一脚踩烂那小子的手臂。   骨头和肉,都被踩成了泥。   “林之,你不愧是我弟弟。我们官家人,就是应该这样子。这个世界,不就是以武为尊。你只有具有实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之物。”   说什么魁都玄府,当真能主持公道?区区一个清月派,敢为小弟子一条可以生出来的手臂,得罪一位半仙吗?   而官林之呢,也是满怀崇拜,点了点头。   啊,那真是官林之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候了。   可是这样子的幸福,终究还是被楚凌霜毁了去。   清月派不敢得罪大哥,却有人向楚凌霜告发。   他瞧着自己能干大哥和楚凌霜发生争执,甚至动手好几次。私底下,聚魂重生的官蕴也对楚凌霜狠狠咒骂。   官蕴向弟弟抱怨:“不就是觊觎你嫂子,不甘当年输给了我。呸,楚凌霜,他自诩清贵,人前一副好名声。只怕迟早要除了我,谋我官家一切。”   兄长的手,死死的攥紧了他的手臂,恶狠狠的说道:“林之,你只需记住,我若死了,必定是楚凌霜谋害。到时候,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那时候官蕴的手掌扣德那样儿的紧,紧得似要将亲弟弟的手臂捏断。   官林之轻轻的一点头,不安的种子就这样子的种入了官林之的心头。   等到官蕴殒身,这样子的不安顿时也是化为了仇恨了。   兄长死了,连兰霜情那个女人都消失了。   他短暂的幸福就此告吹,以前欠下的老鼠冤也总要还回来。   清月门他作践的几个对头人,自然也是要迫不及待报复。他们围上了官林之,寻了个机会将他打了个头破血流。   “可别真把这小杂种打死了,楚城主可是吩咐,咱们门派要好生照拂呢。”   “楚城主当真大方,为了个不喜欢他的女人,就这样子的用心,还真是痴情种子。”   “也是兰霜情那女子瞎了眼珠子,挑了官蕴。若是她随了楚凌霜,还愁没好日子过?”   一只脚,狠狠的踩在他的脸上。   鞋下,官林之脸上的肌肉轻轻的颤动。   官林之浑身都疼,漠然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用极轻佻言语将他那个大英雄大哥贬低得一文不值。他们还将兰霜情那个女人,张口就许给了楚凌霜,说跟了楚凌霜更好。   那个女人,是属于官家之物,无妄城凭什么夺之?   恨意凝上了官林之心头,他已然暗暗发誓,自己定要报复。   后来,他人前一副打坏了脑子样子,眼神总是一派茫然迷糊。以前他已然会装傻,现在装得更傻。正如百里聂讥讽的那样,他装成一个智障。   之后陆华到来,一眼瞧中了官林之,觉得他天分出色,而且心境纯粹,十分适合修行。   官林之知晓自己人生难得会有这样子的幸运,顿时死死的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处心积虑,想要霸占东巽岛所有的资源。   当然,他偶尔也会见到楚凌霜。   楚凌霜倒是很会演戏,人前一副故友之弟的亲切样子。   那副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幸好官林之总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纵然对楚凌霜有几分冷淡,似乎也是没什么奇怪。   总有一日,他一定要有绝世修为,将此等仇恨屈辱一并回报无妄城。   如今,官林之已然一番情切,如此控诉。   他只盼望以情动人,只不过在场大修皆是人精,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官林之一颗心也不觉沉了沉,下意识的手握成拳。   他早知晓楚凌霜名声极佳,人前一副清正古板的样儿,欺骗世人。别人都以为楚凌霜是禁欲系,公道大方。   楚凌霜极得人心,故而官林之方才隐忍这么多年。   此刻,楚凌霜甚至并无愠怒之意,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对官林之的惋惜。   乃至于官林之将一盆盆污水泼在在了楚凌霜身上时候,楚凌霜竟能颇具风度,并不插一句嘴。   一股子的怒火,却也是在官林之胸口熊熊燃烧。   他蓦然站起来,厉声:“楚凌霜,事已至此,哥哥嫂嫂皆被你害死,为何你不敢承认?”   楚凌霜缓缓说道:“当年官蕴,乃是自裁谢罪。至于霜情,更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十分可怜,承受不住现实打击,当着我的面自尽。当然,兰霜情自尽之时,唯独玉薇在我身侧侍奉。不过,她毕竟曾是我徒儿。”   那么楚玉薇说出来的话,自然没有说服力。   饶是如此,洛蕊仙子仍然令人,前去请楚玉薇前来。   楚凌霜并没有人前和官林之争执,待官林之将话说完,他方才开始辩白。   楚凌霜所言,自然是另外一个故事。   千年之前,他确实倾心过兰霜情,可终究不过是少年时候一点儿热情。于他而言,自然也不会为了一段少年时候的热情如此狠毒。   当年楚凌霜与官蕴两人感情深厚,乃至于在官蕴死后,黯然神伤。   兰霜情一直难以释怀,不肯接受官蕴已亡。她心里一直有希望,盼望能将自己心爱的男子聚魂重生。乃至于,这样子的执念已然到了近乎疯魔的程度。   不过楚凌霜也没有立场相劝,毕竟无妄城中,所有人也盼望楚婉滢的归来。   也许正因为修士界颇多异术,所以这样子的世界是不能接受心爱之人的死亡的。   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兰霜情从官蕴的泣雨剑中寻觅到一片残魂。   于是乎,官蕴聚魂重生,再次出现在兰霜情面前。   一开始楚凌霜也十分开心,然而事情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这个归来的官蕴,再没有曾经的风光霁月侠骨仁心。相反,兰霜情招来的这个官蕴十分邪恶,行事狠毒。这个人,绝不会是楚凌霜当年好友。   平心而论东海清月派的风气并不怎么好,当年官蕴去清月派拜师也受了些排挤和打压。不过官蕴一笑置之,并没有沉溺于这个小地方的恩怨情仇。正因为官蕴没陷入这个泥潭,所以才能一飞冲天。他踏入了半仙之境,结交了楚凌霜这样子的好友,娶了兰霜情这样子的仙子。   有些人的美好,是出淤泥而不染。   有些事情,终究是过去之事。   楚凌霜知晓,官蕴对于曾经不公是有一些怨怼的。只不过从前的官蕴,会排解自己情绪,会将自己的心放在更多美好地方。   而聚魂重生的官蕴,也许当真是好友的一部分,却任由内心阴暗主宰。   每个人内心都有阴暗一面,再好的人也不例外。只不过有的人,会压制住这样恶念罢了。   可是重生之后的官蕴,却没打算克制。   他宰了曾经得罪过他的师兄全家,屠人满门。甚至于,他当着这位清月派大师兄的面,将人家妻女折磨至死。等对方受尽了痛苦和折磨,方才给了人家一个痛快。   官蕴在清月派作威作福,本来清月派也忍耐下来。   可是到最后,终究是忍无可忍。清月派掌门文真人私自传讯楚凌霜,楚凌霜那时候,已然决意制裁官蕴。   而楚凌霜早已然觉得官蕴不对劲儿,一开始他尚自规劝,发生冲突。   官蕴并不领情,且口口声声,表示楚凌霜为霸兰霜情,故而如此的行事。   楚凌霜纵然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接受,眼前之人并不是自己曾经的好友。   同样的皮囊,却有一颗邪恶的灵魂。   虽有相识,可终究不是。   而官蕴眼见无法阻止楚凌霜,又不愿意接受魁都审问,终究是绝望自裁。   他之佩剑,也因为主人陨落,剑魂从此沉寂。   至于兰霜情,却已然不能接受这样子的现实。她终究是个痴情的女子,故而忍受不了没有官蕴的世界,因而当着楚凌霜自尽。   兰霜情此举,当然也是有一点报复的意味吧。可能她仍然是恨着楚凌霜的,觉得楚凌霜打碎了她的梦。   啊,她等了自己的阿蕴那么多年,心都要碎掉了,为什么终究还是失去了他呢?   而这桩惨事,更化为血色的悲凉,凝聚在官林之的心头。   楚凌霜沉声:“林之,当年你兄长虽然如此言语,可终究不过是他一面之词对不对?他如何死的,兰霜情如何陨落,其实你什么也不知道。”   官林之语塞。   其实就算楚凌霜说的是真话又如何?兄长身为半仙之境,以前受了委屈,凭什么不能报复?清月派本来也奈何不了自己兄长,凭什么要楚凌霜来教训人?   他心里冷笑,楚凌霜抓住大哥这么个把柄,一定很开心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说自己亲眼所见了。   可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半仙之境修士,会发现不了一个躲藏一边的小孩儿。   兰霜情更是在无妄城陨落,那时候他并不在无妄城。   那么他指责楚凌霜杀兄夺嫂,终究也不过是猜测。   楚凌霜更缓缓说道:“若然如此,我大可起誓,所言必定为真。魁都诸多手段,必能验我言语真假。”   官林之冷笑:“楚城主就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了。你已然是半仙之境,我也是魁都弟子,自然也是知晓的。便算是楚灵主,修为虽然低微,可有神兵护身,又身怀菩提灯,只怕也是没有什么用处”   所谓借助法阵法器发誓,终究有其局限。修士一旦踏入了半仙之境,自然会生出力量抵御法器影响。   魁都诸多手段,对于结丹修士颇有用处,可是对于半仙修士,用处也不怎么大。   再者这个世上半仙修士,玄府加上魁都,基本也只有十来个。此等大修,本来也不是魁都规矩管得了的。   说到底,官林之若不是得罪的是楚婉滢,根本不惧旁人告发,至多也不过是幽禁几年做做样子罢了。   所谓刑不上大夫,修士界这句话也可以改改,那就是刑不上半仙。   楚凌霜恍若未闻,继续说道:“我对官家兄弟,并没有什么恶意。陆灵主,你应该知晓,当初便是我荐之,你方才去清月派,去看这个孩子。”   官林之蓦然身躯微微一震,他本以为自己运气好罢了。   然而看陆华并未反驳,这居然是真的。   有那么一瞬间,官林之扭曲的心也微微动摇,可终究还是一如既往。   陆华也想起了这桩往事,心里怒意也渐渐消去了,转而浮起了一层疑窦。是呀,若然楚凌霜心存歹意,何至于这样子呢?   本来是自由心证的事情,官林之说服力也不是很大。   宁子虚更一阵子失望,只觉得官林之愚不可及。他本以为,官林之还有什么更厉害的计划,原来也不过如此。   官林之竭力反驳:“若非如此,楚城主何至于对我加以暗算?”   可他若跟楚凌霜积怨已深,有此误会,趁机污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楚凌霜更缓缓说道:“时隔多年,何至于此?我若有歹意,何必等到今日,在并不熟悉魔渊行此恶毒之事。”   官林之已然觉得一颗心缓缓往下沉。   他发觉楚婉滢凝视着自己,这个女人必定也不会放过自己。   此时此刻,楚婉滢已然知晓官林之这番攀咬徒劳无功了。   论名声、地位,官林之哪一点儿可以和她这位哥哥相提并论?   而且官林之没意识到,此刻他歇斯底里言语锋锐模样,和平时傻样子简直天渊之别。   百里聂并没有点评错,那就是官林之算不上是个极聪明的人。   楚凌霜毕竟当了多年城主,为人虽然古板一些,也不至于随便就能被人扳倒,更还用不着楚婉滢为兄出头。   然而这个时候,楚玉薇已然被唤来了。   她的证词,无非是最后一击,证明楚凌霜的清白罢了。   楚玉薇面色微微苍白,沿途她已然知晓何事。她听着楚婉滢冲着官林之冷笑:“事已至此,证明兰霜情在无妄城自尽,官林之,你又有何话说?”   就连楚凌霜,也看也没看自己一眼。   说说话,她都可以走了。   她脑海里面,顿时浮起了今日楚婉滢种种得意。希家少主握住她手臂,绝世神兵为了她倾倒。如今,楚婉滢还是这般高高在上,占尽上风的样子。楚玉薇内心更是酸得不得了!   洛蕊仙子也是相信楚凌霜的,只觉得官林之这么一副模样当真表里不一。她和声对楚玉薇说道:“玉薇,当年之事,你无妨说说。”   楚玉薇狠狠一咬唇瓣,一时怯生生样子,没有说话。   洛蕊眉头一皱,心想这孩子给吓着了?   官林之也没看楚玉薇,对楚婉滢反唇相讥:“楚灵主,你也不过是聚魂重生。为何我的兄长,便是恶灵转世,而你还这般风风光光?”   楚凌霜沉声:“若她人品出色,纵然并无神魂之亲,我也愿意视她如女如妹。可若是她品行不端,便算当真是当年婉滢残魂,我也不屑与她亲近。”   这些自然是楚凌霜肺腑之言,可是却刺激得楚玉薇头晕目眩。   师,师尊言下之意,便是说自己人品不堪,所以舍弃自己了?   她只觉得楚凌霜虚伪之极,什么不在意神魂之亲。以前楚凌霜对自己很好的,可是楚婉滢一回来,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   洛蕊仙子一皱眉:“玉薇?你当年可曾窥见,兰霜情在楚城主面前自尽?”   原本她是相信楚凌霜的,可是楚玉薇这么犹豫,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楚玉薇很委屈的样子,低头说道:“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好像,不记得看过。”   她嗓音虽小,可是在场所有修士都听到了。   众人顿时静了静,方才其他都看都不看楚玉薇,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她,一派不可思议。 第071章   小院之中,百里聂的手指,已然轻轻摘了一片长长的草叶。   此刻万剑盟热闹之极,撕得一派热火朝天。可那些事情,似乎也是和百里聂没有关系,他也一点儿也不在乎。   不过他那样子的人,总是观察着这个世界的种种变化的。   此刻百里聂嘴里轻轻的哼着小调子,手指如此的翩飞,一只小小的草蚂蚱,已然被他编织而成。   蚂蚱栩栩如生,草色碧□□滴,仿佛要活过来一样。   大魔头确实也是多才多艺,爱好涉及方方面面。   桌几之上,还放着草蝴蝶、草蜻蜓。这些都是百里聂的作品,他也编织得十分漂亮。拿去集市上,是能骗小孩子的零花钱的。   百里聂嘴里轻轻哼着歌儿,任由阳光轻轻落在了他面颊之上。   啊,阳光真美好,多晒晒太阳有利于身体健康。   百里聂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肺腑之间,尽数是草木清香之气。   啊,这个世界真美好啊。   百里聂的内心,真情实意的赞叹起来。   他这么悠悠闲闲的时候,刚刚开完会的楚婉滢顶着一张死人脸走过来,面颊愠怒未消。   谁都看得出,楚婉滢心情不是很好。百里聂这货善于察言观色,更应该瞧得清清楚楚。   可是百里聂呢,却也是恍若未觉,只笑眯眯说道:“楚灵主怎么春风满面,一脸欢喜?我瞧,一定是遇到喜事了。我猜一猜,你一定是跟那位希家少主情意绵绵的,春心萌动了。”   楚婉滢恶狠狠的想,真想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然而楚婉滢终究没有,她一瞬间压下了坏脸色,重新展露笑容,还夸奖起百里聂起来:“你可真是十分的聪明,当真是一猜就准。我是十分喜欢他,不知道你有什么意见?”   百里聂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像他那样子的人,条件优秀,外貌跟地位皆十分出色,拿出去也很有面子。我本也是替楚灵主欢喜的,可又担心你如此仰视崇拜,那样比较有距离感。你瞧,日子一长,一定会累的。咱们长期相处,就要找个好相处的,风趣幽默,活泼开朗,能逗你欢喜替你解闷儿的。”   这般说着,他还轻轻拈起了草蝴蝶。那蝴蝶随风轻轻颤动,翅膀一下一下的,也是灵动极了,好似活的一样。   楚婉滢一摊手:“我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也觉得仙师所言,好有道理。”   百里聂微微一笑,楚婉滢每次叫他仙师,都是别有居心。   楚婉滢已然盈盈坐下来:“道理是道理,可那只是理论上的。”   网络上投票男人喜欢的老婆类型,都选温柔贤惠的。可要是有个美若天仙白富美携千亿家产倒贴,她也不信这些男人大义凛然说不要。   希光来吧,她是真的一点儿不介意收了希光附带的甜蜜苦恼的。   楚婉滢轻轻接过了百里聂的草蝴蝶,和和气气说道:“咱们讨论完我的感情问题,如今该说说正经事。”   百里聂:“嗯!”   楚婉滢眼珠子就往百里聂手掌上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官林之并没有死。咱们确实太不小心了,下此一定要记得看着人真死了才走。我不担心自己,就担心了你了。你在魁都为囚,他若处处为难你,岂不是要受些委屈?真可怜,我当真不忍心。”   本来此事已然差不多平息,官林之分明已然词穷,可谁能想到楚玉薇嘴里蹦出那么一句话。   楚凌霜一脸讶然,大约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曾经的爱徒居然口吐如此不实之词。   楚婉滢当即便提出,要将楚玉薇言语以阵法、法器等起誓验之。   可人家是玄府弟子,可不是之前的柳丝雨。洛蕊仙子第一世间就跳出来,誓死维护花府尊严,不允自己名下弟子受此侮辱。   当领导的皆要带头刷存在感,若不护犊子,以后谁还肯跟她这个府主一条心?   洛蕊仙子还口口声声,说魁都如此逼迫,莫不是要以势压人,逼得自己徒儿说顺从无妄城的话?   这其中还涉及一点儿玄府和魁都的微妙关系。   不错,魁都是涉及人族修士间的惩罚。可魁都和玄府平起平坐,如若犯事者涉及玄府之人,通常情况是向玄府发函。由玄府选择究竟是自行处置,还是押送魁都。所谓玄府自行处置,便是将这个人保下来。   希光未曾现身前,魁都声势甚至还逊色玄府一筹。   魁都掂量下实力,也不能跑去玄府抓人逼誓。   这是玄府修士尊严绝对不能接受的!   此例一开,谁知晓魁都判官们会不会随意去玄府蹦跶,逮着人就处置。玄府各位大修,也受不了这个鸟气。   再者玄府修士也许并无大恶,却也未必没有小恶。让魁都这么一审问曝光,还不是有一个是一个被搞。   大家立场都是非常一致的,拒绝魁都插手玄府之事。   洛蕊仙子自然也明白这些,立场也是站稳。   这花府府主倒也伶牙俐齿,她为楚玉薇辩白,只说楚玉薇既不是魁都犯人,也没有指证楚凌霜什么。楚玉薇至多,也只说了一句没看见。凭什么就要受此羞辱?   简而言之,这件事情最后上升到魁都在玄府有没有执法权的问题上。   始作俑者楚玉薇,倒是一直一脸惊恐,倔强而委屈的站在一边。   楚凌霜既是无妄城城主,又是人族有名的大修,自然也是不至于被关押起来。   不过陆华已然沉声,说此事必定要查出真相。   原本楚凌霜有着天底下最清白的名声,可是如今这清白名声之上也已然被糊上了烂泥巴。   杀人夺妻,背叛好友,如此标榜公道的无妄城,岂不是成为了别人口中的笑话?   况且楚婉滢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只怕没那般容易了结。   想着这些糟心事,楚婉滢已然温柔的盯着百里聂的手:“你和官林之,以锁身符彼此感应。他既然与你勾结,咱们断不能让他清清白白。仙师,以你之智,当然也是有很多办法,证明他跟你有所勾结。”   魔渊之中,官林之便以锁身符定位百里聂,这样子杀过来。   所谓各执一词时,重要就是毁去对方名声。   官林之看似忠厚,可他勾结百里聂,足见他凶残心机。   百里聂却是笑笑:“唉,不过是件小事情,纵然他有对不住我的地方,我也是已经原谅他了。希望我的宽容,能唤醒他的善良。”   楚婉滢看着他,面色就跟见鬼一样。   “你也不必如此瞧着我,仔细想想,他也没坑我什么,反而帮衬我良多。封灵主要砍我手臂时候,你好无情,反倒是林之,作为朋友他保护了我。而我呢,基本什么也没有回报他。如此一来,原谅他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百里聂振振有词。   楚婉滢懂了,又懂了。百里聂也是待价而沽,向自己讨好处。   她温柔又和气:“那时候我跟你感情还不够,下一次,我定不容别人伤害你的。”   百里聂手指添了两片草叶,又开始飞快的编织。   而他手指上的动作,并没有阻碍他脑子的飞速思维。   “楚灵主不是跟我说过,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如今我欲从良,就看楚灵主愿不愿意救我了。”   这么说着,他漂亮的唇瓣,甚至扬起了一点点的笑容:“我呀,已经知道错了,已经为自己从前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其实我也不求刑满释放,只求不要把我关在冷冰冰地窖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北离岛我以前去过一次,风景还很不错,太阳晒着也很舒服。到时候,楚灵主亲自看守,大家也是放心的。你不是说以后会好好待我,我想了想,决定给大家一个机会试试——”   这一次,他编织了一条手链,含笑摊手奉送给楚婉滢,一副我特意给你编的样子。   楚婉滢死死盯着百里聂,好像他是什么奇怪生物。好半天,她才压低嗓音低吼:“你以为我是谁,人族之主吗?”   想了想她补充:“我这个人很好说话儿,你也给我提一些我办得到的要求。”   她手指轻轻敲打桌面几下,示意百里聂实际点。这么搞得百里聂好像跟自己有一腿一样,她也是会很为难的。有个好名声不香吗?   再说怕吃苦就不要干坏事,如今百里聂这么个待遇一点毛病都没有。   百里聂将手链轻轻的放在了楚婉滢手背上:“你若办不到,我可以教你怎办。”   楚婉滢不动声色,轻轻的缩回了自己手。   百里聂那串手链,就这样子轻飘飘的坠落在地上。   楚婉滢连瞧也没多瞧一眼,并没打算接受百里聂这所谓的好意。   她皮笑肉不笑:“多谢你啦,怎么说我也是个魁都灵主,大约不会做这样子的事情。”   百里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并没有多生气,反而冲着楚婉滢笑笑。   怎么说呢,像他这样子的人,脾气总是很好的。   待楚婉滢离去之后,他方才轻轻拾起掉落在地上手串。   他吹去了上面的灰尘:“我的楚灵主,你很快就会明白,我值这个价。我可是,极具价值的。”   楚婉滢也许是个聪明的女人,可她毕竟穿得太迟了。这千载光阴,看似和平,然而早有暗涌这样子悄悄流淌,将阴谋隐匿得极深极深。   有一支绵绵密密的网,就如此的铺天盖地,看似无意其实算计后缓缓收紧。   楚婉滢可能还没有留意到那阴云下藏匿的巨大危险,愚蠢之人轻轻动了某根针,接下来铺天盖地的绞杀却能让无妄城切割粉碎。别人所窥见的,终究是明面上的蠢物罢了。   而他也许是操纵者,也许是旁观者。百里聂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到呢。   房中,楚玉薇好不容易和宁子虚独处,却也是不觉心乱如麻。   宁子虚身为仙首,大义凛然说要多问问楚玉薇。   可实际上呢,待旁人一走,他的手指却也是掐住了楚玉薇的下颚。   他的手指头是冰凉的,透出了一股子的寒意。宁子虚凑过去,在楚玉薇耳边低语:“别怕。”   不出意料,楚玉薇的面颊顿时滋生了一抹娇红。   “有我在,自然也不会容你被楚凌霜欺辱。我倒没想到,这位楚城主,居然还如此逼迫你这个徒儿。莫非以为,你离开无妄城,还要受他控制?”   宁子虚幸灾乐祸。   他内心心念转动,没想到楚凌霜居然会说谎,若不是自己征服了楚玉薇,只怕楚玉薇还会维护这位好师尊。   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什么真正的高洁之人。楚凌霜倒是装得可以,必定有阴暗面。   只要自己深入挖掘一下,必定能将楚凌霜给撸下来。   楚玉薇慕然面颊无色,浑身颤抖。   她不是故意的,此刻楚玉薇更加惶恐。   若非楚婉滢如此耀眼,今日这么炫耀,她不过接二连三的心态失衡,更不会一时脑热——   相信楚凌霜的,会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大阴谋。谁又会知晓,这是一个小女修的一时情绪上头呢?   宁子虚手指轻轻抚摸她的秀发,不觉眯起了眼珠:“咱们玄府,自然不能容魁都随意逼迫。无妄城必定以此为契机,对你攻击污蔑,指责你不尽不实。不过到时候,你再当众起誓,说出真相。这件事情,我会替你细细查,查出楚凌霜做出来什么好事情。”   楚玉薇蓦然脱口而出:“不要——”   她面色生出几分异样,而宁子虚又是善于工于心计之辈,顿时也是察觉几分不妥当。   他迅速抽读了楚玉薇的心,顿时面色大变。   “玉薇,你是在说谎对不对,对不对?”   楚玉薇怕到了极致,泪水涟涟:“是,是呀,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当年,她亲眼窥见,那个女人自己死在了楚凌霜的面前。   她失控脱力,摇摇欲坠:“不如,我现在回去,说出真相。我,是一时糊涂。师尊会原谅我的,他不会怪我的。”   此刻她已然投身洛蕊门下,可是还是不自禁称呼楚凌霜为师尊。   宁子虚厉声:“你住口,你以为可能?”   他不免有几分气急败坏。 第072章   宁子虚一时间,也不大明白楚玉薇如何想的。   既然楚玉薇明知会被拆穿,为什么会说这样子的谎话。她结丹不遂,且又修为低微,自然该知晓说谎必备拆穿。   像宁子虚这般心思深沉之辈,自然不能理解楚玉薇这种感情生物的情绪变幻。   想到了某种可能,宁子虚顿时也是眯起了眼珠子。   “可是有人,背后指使于你。你居然听别人的话?”   宁子虚倍感受辱,十分愤怒,只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偏偏被别人动了去。   楚玉薇飞快摇头,却不知晓如何解释。她嘴笨,如今连心上人都如此误会自己,她越发觉得自己无措。   “我不是,我没有。仙首,你,你要相信,我对你一心一意。”   她对宁子虚一片真情,痴迷得毁了三观,为什么宁子虚还要误会她呢?   若然真心爱自己,就应该毫无保留的相信她吧。   宁子虚阴沉着脸,抿紧了唇瓣。他心中有诸多疑窦,脑补了种种阴谋。好在,他善于用通心境之术读心,一下子便抽读了楚玉薇的心意。   虽仍然是零零碎碎,却也是将楚玉薇的心思抽了个大概。   原来,她只不过不能忍受自己在楚婉滢面前的卑微罢了。   若换做旁人,必定不能理解。宁子虚却也是容色稍缓,有些心疼。   楚玉薇虽然蠢笨,可有些时候,却也是与他可谓是心意相通的。那样子的卑微感,他曾经也是品尝过。   宁子虚手指轻轻擦去了楚玉薇面颊之上的泪水,不觉这样儿叹了口气。   “傻丫头,你是因为不平楚婉滢这么风光耀眼对不对?你也是因为,一时之气。本来,楚凌霜纵然对你无情,你也还是对他甚是敬重的。”   楚玉薇心中一颤,忽而涌起了一抹感动。   旁人皆误会自己,什么处心积虑。没想到,宁子虚这么懂自己。   仙首是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   她唇瓣动动,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楚玉薇方才轻轻点点头,委委屈屈的轻轻嗯了一声。   宁子虚苦笑:“你真是个小傻瓜,只怕别人,还当真以为玄府有意指使了。”   谁会相信,楚玉薇不过是出于一点女孩子的嫉妒,一时说了点气话呢?   楚玉薇一阵子茫然:“那,那我应该怎么办?”   方才她口中说承认错误,其实哪里有那么大胆子?只要想想,楚玉薇就一阵子的腿软了。   到时候,本来尚自对她和气的仙子洛蕊,都要舍弃于她。   然而这个时候,一道有力的臂膀,圈住了楚玉薇的肩头。   宁子虚郑重其事说道:“放心,你毕竟属于我的,我不会让别人毁了你。”   这样子说着,楚玉薇也身子一阵子发软,将脸颊轻轻贴在了宁子虚的胸口。   她忍不住想到了楚凌霜,到底也是良心未泯,隐隐觉得自己这般诋毁楚凌霜的清誉并不是很好。也许她应该说出真相,还楚城主一个公道?   然而就算楚玉薇这般并不如何聪明的女子,也隐隐察觉宁子虚是不会喜欢听这些的。   能够包容自己不满意,肯帮衬她的,始终便是宁子虚。   楚凌霜虽是个好人,可总是这样子大义凛然冷冰冰,将她柔情百结的心伤害得千疮百孔。   楚玉薇好像一只鸵鸟,将脑袋埋在沙子里面。   她本来就很擅长给自己找理由,并且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楚婉滢才是楚城主的亲妹妹,而自己只是个他不要的小徒儿。黯然之情涌上了楚玉薇的心头,她眼角晶莹的泪水轻轻湿润了宁子虚的胸口。   这么柔柔软软可怜的一块儿,融化了宁子虚胸中柔情。   他是玄府仙首,纵然身份尊贵,行事也是有一定掣肘。   不过,希光横空出世,魁都气焰大盛。这一次金地脉之事,希光更立下了莫大的功劳。只怕玄府内部不少人,也是暗生警惕,不愿意风头这样子被人压了过去。   那么自己身为玄府仙首,为全玄府尊严,誓不让楚玉薇接受魁都检验,也是有一定理由的。   应当,也还是说得过去吧。   宁子虚这样子想着,亲了亲楚玉薇秀发。   怀中这块娇软,在他胸口瑟瑟发抖,更使得宁子虚怜到了极致。   楚凌霜被魁都弟子指认杀兄夺嫂之事,很快就爆炸性传开来。   伴随讯册这种极为方便的通讯工具,顿时也是传遍了整个人族修士。   一时之间,昨日惨烈的金脉之祸已然失去了全部吸引力。这样子大危机解除之后,众人也亦有了闲情逸致,顺手就捧起了瓜。   楚凌霜为人清正,不苟言笑,行事却公正端方。   他名声之好,甚至于胜过了宁子虚这位玄府仙首。   无妄城是东海第一城,也是许多东海修士心目中的圣地。楚凌霜、楚婉滢,皆是传说里故事中的人。   可是如今,楚凌霜却被一魁都弟子指证,甚至还被曾经女徒戳破谎言。   滤镜碎了一地,许多人纷纷表示了失望之情。   然而东海修士,却也大都表达了对楚凌霜信任之情。尤其是无妄城弟子,基本也是毫不动摇站了楚凌霜。   楚凌霜清正古板,处事素来也是公道。楚家兄妹,更是神仙一般人物。   又有谁会相信,这样子的人会贪图美色,残害朋友?   当初楚婉滢归来,有人嚼舌根子,挑拨城主位置该属于这位曾经的东海公主。   若然楚凌霜真有权力之心,早就该和亲妹妹撕得不可开交。然而如今二人兄妹和睦,齐心协力,楚婉滢更当众支持楚凌霜。这只能说明,两人内心皆是风光霁月,不为外言所挑拨,且重情重义。   此刻,楚婉滢不但在讯册上表明对其兄支持,更指责楚玉薇乃是无妄城叛徒。楚凌霜对她悉心栽培,耗尽心血,可此女却是勾结魔人,脱离无妄城。   换做别的门派,这样子占了资源就要跑的弟子,是要被打断腿的。然而无妄城宽宏大量,楚凌霜更没有丝毫的怪罪。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师尊,又能哪里找呢?而玄府居然如此轻巧摘了果子,扫了楚凌霜颜面,这档子事也很不厚道。只不过无妄城宽容之极,并没有加以计较罢了。   当然楚凌霜若是待徒弟不厚道,尚自有话说。   然而分明是楚玉薇自己勾结魔人,撒谎相欺,沾染一身的污秽,搞成如此局面。   于是乎,众人也不免想起了贺兰青之事,原来这位女弟子,就是当初包庇贺兰青之人?   贺兰青当初为了楚玉薇杀人,每杀一个女人,楚玉薇都能从中分得一丝好处。谁又能相信,楚玉薇当真不知情?   楚婉滢更指出,楚玉薇没有为包庇贺兰青之事,受到任何责罚。她私自逃脱,旋即就巴上了洛蕊仙子的大腿。无妄城为了顾及和玄府的关系,因而是退后一步,忍耐了事。   可楚凌霜的宽容,并没有换来楚玉薇的感激。这个女弟子反而变本加厉,更加的报复师尊,落井下石。   此刻楚玉薇更有意污蔑,将曾经的恩师置诸死地。   她不回报楚凌霜的种种恩惠,不思及自己曾经得到的无妄城种种资源。   此时此刻,楚玉薇居然给楚凌霜泼污水,简直是无耻之极!   楚婉滢干脆撕破了脸,直指玄府包庇楚玉薇,不肯让楚玉薇发誓证真,不知是何心思。   就连洛蕊仙子也饱受议论,她从无妄城抢人,如今竟也还诸多庇护。楚玉薇就算是她私生女,也不过如此。   若然楚玉薇当真是清清白白,验验又何妨,为何连发誓也是不敢?   楚玉薇瞧见了讯册上铺天盖地的指责,只觉得一股子黑暗铺天盖地而来!   从前旧事被这般翻出来,加上新的猜测。有人之前也怀疑过楚凌霜,可当他们知晓这个女弟子,和当初包庇贺兰青的是同一人,顿时也不这么想了。   此女脑回路很是清奇,断然不能以常情测度!若她是个正常人,又则会和贺兰青搅在一块儿,并且为了个杀人魔头痛哭流涕呢?   如此脑残,似乎做出任何事情也不例外。   楚玉薇手指拿着讯册,却也是不觉轻轻发抖。纵然并不翻阅,她也因此被这种责备闹得心悸头晕。终于,她按捺不住,将讯册如此扔去了一边。   泪水珠子不断从楚玉薇眼中淌落。   就连洛蕊仙子也心生疑窦,本来想再问问这个女徒,好在被宁子虚给拦了下去。   否则,以楚玉薇如此脆弱心性,只怕也是会被洛蕊仙子逼问出端倪。   若然知晓真相,洛蕊仙子定会自保,将楚玉薇弃之。   此时此刻,楚玉薇是这样子的脆弱,仿若轻轻一击,就能被彻底毁之。   楚婉滢咄咄逼人,那张网越发收紧,使得宁子虚感觉到一股子令他不喜的压迫感。   他自然亦是要反击的,此刻宁子虚的手掌,死死的攥紧了楚玉薇的肩头。   少女脆弱的面颊上,流淌了一抹恍惚,似犹自是游离于另外一个世界。   宁子虚那张面颊之上,也似流淌着一股子幽幽火焰,糅合成他面颊之上的愤怒、阴郁,以及浓浓担切。   他循循善诱:“玉薇,你和楚凌霜这么多年了,想来他终究有些不能见人的事情,你却清清楚楚?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再留什么情面。无妨,和我说一说?”   楚玉薇不免有些茫然,无措的抖动身躯,仿佛一只寻不到家的小兔子。   她唇瓣儿轻轻颤抖,低低说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师尊,不,楚城主,他一向很清白的。”   世事因果,也正是如此。   初来玄府时候,楚玉薇一身干净吸引力宁子虚全部的注意力。可这份干净,也不是平白得来的。她养在了楚凌霜的身边,有楚凌霜的庇护,不必经历什么考验和诱惑。而她身边,又有个最清正干净得师尊。   那么楚玉薇想要邪恶,也是没有机会的。   只可惜她的善良,也是如此的脆弱。也许赌气离开楚凌霜,是她一生中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她离开了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面对凶残的世界,被恶狠狠的撕了个粉碎。   而现在,让她动心的男人,正准备将她拉入一个漆黑的深渊,使得她万劫不复。   宁子虚舔舔唇瓣,凉丝丝的说道:“怎么会没有?玉薇,任何人都有不干净的。事到如今,你别替他留颜面。如今已然是你死我活之境!你呢,生得如花似玉,这般清纯可人,尤其你这一双眼睛多勾人。我就不相信,楚凌霜收你这么个听话的女徒,没别的什么想法。”   宁子虚这样子肮脏的猜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楚玉薇却听得毁三观,顿时也是惊恐摇头。   “他,他怎会如此?没有,没有,我和师尊是清清白白的。”   宁子虚凉丝丝的掐住了她的下颚:“有没有,还不是容你说话。除开这些,咱们还能说些别人,越是骇人听闻,别人越是喜欢。”   纵然楚玉薇对宁子虚迷恋已深,却也骤然生起一缕对宁子虚的厌恶之意,只觉得宁子虚此番言辞好生令人作呕。   她失声:“你让我污蔑师尊,如此,造谣?我不会这么做的。”   宁子虚手指用力,掐得楚玉薇下颚生疼,疾言厉色:“事到如今,哪里还容你如此软弱。你如今还能有别的选择?若无我替你挡风,你早便粉身碎骨。”   宁子虚一向对她很是温柔的。可是如今,他忽而便是如此发作。   楚玉薇顿时畏惧不已,下意识流露出讨好不安的神色。   而这雷霆之后,自然便是和风细雨安抚。打一棒子给颗糖,宁子虚自是有办法将此楚玉薇驯得服服帖帖。   他一下子又温柔起来,嗓音里好似有蜜糖:“玉薇,你也要学会长大了。”   仿佛他一切,都是为了楚玉薇好。   宁子虚轻轻伸手,将楚玉薇颤抖的身躯搂入了怀中。   而楚玉薇那点儿微弱的道德,是抵不住黑暗的诱惑的。她曾经也想自救,逃离过宁子虚。那时候她还有无妄城的赏识,有一个好师尊,有属于自己依靠,有离开黑暗的勇气。可是现在呢,她名声不堪,再无依靠。   她说是宁子虚的心爱之人,终究不过是宁子虚驯养成功的女奴罢了。   楚婉滢的战斗力却是惊人的,在宁子虚玩儿驯养的小游戏时候,众人尚未消化完毕上一轮瓜时,她又抛猛料了。   楚婉滢实名点草,宁子虚身为仙首,未曾与楚婉滢合情璧前合离时,就已然与楚玉薇勾搭上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一开始楚婉滢并没有打算对原女主开火。   纵然贺兰青之事,楚玉薇四处作妖,她终究没有轮楚玉薇的私生活。   无论是楚玉薇跟宁子虚,还是楚玉薇跟苏遮,楚婉滢都没大规模的宣扬。   期间凌婉虽浑水摸鱼出了一口鸟气,却也不成气候。现在,楚婉滢就准备让楚玉薇私生活的黑料成成气候。   攻击一个女子,以私德毁其名声是最有用的。   就如万剑盟的盟主夫人白云娇,她不过是万剑盟争权夺势大佬中的一员,手里人命就算不比别人少,也没比别人多。可她扬名于外的,乃是嫉妇之名。因为善嫉杀妾,才能最大程度说明一个女子的凶狠。   那时候杀人的是贺兰青,楚婉滢也不想以男女之事攻击女主。   可是现在,污蔑人的是楚玉薇,那么楚婉滢也就不打算客气。   过分也好,不过分也罢。楚玉薇既然宣战,就应当负担起后果。   当年楚婉滢和宁子虚是天造地设,人人羡慕一对神仙眷侣。可惜重生后的楚婉滢不但立刻断情,而且转眼间和希光少主态度亲密。宁楚CP粉本也是心碎了一地,对楚婉滢也是颇具微词的。   只不过楚婉滢几次三番为了人族牺牲自己,大家也不好意思批评太过。   然而这个时候,楚婉滢却亲口提及,楚玉薇和宁子虚是有私情的。   一时人族修士一阵哗然,竟连楚凌霜杀友夺妻之事也被冲淡了热度。   再怎么说,宁子虚这么多年当仙首,戏也是演得极好。没想到宁子虚竟私德有亏,竟私养女弟子。   导致其妻一醒来,就跟他搞决裂。   如今这个女弟子,还攻击上楚灵主的亲哥哥? 第073章   宁子虚精心准备的楚婉滢移情别恋,抛夫别抱的剧本,已然是慢了一步。   楚婉滢大婚当日身死,千年后方才醒过来。可她醒来时候,楚玉薇已然侍候宁子虚好几年了。   彼时宁子虚撩拨楚玉薇,享受这小可爱带来的愉悦,却也并不是那样子的□□无缝。   李玉英身为近侍,已然窥测出几分端倪。她为全宁子虚的名声,避走楚玉薇,却反而被宁子虚恼恨逼杀。说到底,好似宁子虚这样子的人,是不容旁人干涉他的小兴致。   只不过李玉英既能察觉,只能说宁子虚和楚玉薇这点儿小暧昧,也并不是那么隐秘。   别的人,不会向李玉英那般痴心忠诚,更不会跑去宁子虚面前逼逼。   楚婉滢当初挖掘贺兰青的黑料,便顺势试探过此事。   如今大家互撕黑料,楚婉滢就搞了个人才引进计划。   几名玄府仙侍,离开玄府,直投无妄城。   等到宁子虚留意时,这几个玄府弟子早人在东海,鞭长莫及。   魁都不能随随便便捉拿玄府弟子进行拷问,可这几位无妄城新弟子,却心甘情愿跑去魁都发誓。   楚玉薇当年上了玄府,已然和宁子虚有几分暧昧之情。两人相处暧昧,而且仙侍间早有些流言蜚语。   这些都是在楚婉滢归来之前。   他们虽不能斩钉截铁表示玄府仙首和楚玉薇有一腿,却力证早有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那时候大家在宁仙首积威之下,也不过私底下传传。   现在这件事情搞大了,这桩八卦也伴随发达讯册飞向了九州各地。   一千年了,仙首以为其妻已亡,搞了个女弟子,也不是那么不能理解。   只不过当年为他牺牲的妻子,因而生恼,手撕前夫,立马断情,也更是在情理之中。   宁子虚善于人前作伪,他温文儒雅,更扮演好一个深情款款好夫君的模样。也因为如此,许多女修因而对此颇具好感,甚至不满楚婉滢之前的无情。   可是如今,宁子虚分明已然不爱,却故作深情,一番虚伪做派简直令人作呕。   那么这些女修曾经因此对宁子虚生出的好感,如今却也已然是荡然无存。   货不对板啊,亲!   更要紧的是,楚玉薇才貌平平,比起当年楚婉滢的牺牲,楚玉薇又为仙首做了什么?   她先与苏遮不清不楚,又趁着楚婉滢昏迷之极勾引仙首,如今更出口污蔑楚灵主的哥哥?   这女人原本还是楚凌霜的徒儿!   一个鲜活的恶毒女配形象,就这样子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楚婉滢把楚凌霜失德之事炒成了狗血八卦后,人族修士如今,皆纷纷要求,楚玉薇必定要出面发誓!   就连始作俑者官林之,竟也被小透明掉。   这女子品德如此不堪,惹得楚凌霜陷于如此境地。难道,就容她被玄府庇护,信口雌黄不成?   那么一旦成为玄府弟子,是否就能随意污蔑,仗势欺人?   若然楚玉薇是一位玄府大修,可能大家也还能接受。若她聚气生花,大家跪跪又何妨?可一个柔弱小弟子,依仗美色,如此行事,简直是对天底下刻苦修行的修士莫大侮辱!   连带着宁子虚,也成为了众矢之的!   金地脉之灾方才平复,之前合作的玄府魁都,已然隐隐有开撕迹象。   空气之中,也是弥漫了不大友好的气息。   亦有一些老成些的修士,暗暗皱眉,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只不过无论如今讯册上撕得如何的热火朝天,玄府和魁都至少也还是维持了表面上的和平。   比如如今,魁都囚徒百里聂还在玄府每日放血,控制血量,启动法阵镇压火地脉。   譬如希家少主希光等人,也顺势在玄府疗伤。   这一次他数次使用天狂之剑,而他身躯本有旧患,自然需要好生静养。   无论宁子虚内心有多黑暗,他面子功夫也是做得挺好的。   希光如今所居天雪阁,亦是玄府一处灵气充沛的雅致之所。谁让希光身份尊贵,宁子虚再如何恼恨,亦是不能失了礼数。魁都六岛,各设一名灵主,名义上平起平坐,共同议事。可实则主岛之威,在魁都也是颇具分量。更不必提,如今希光神功盖世,做下了许多了不起的事情。   此刻的他,声势日隆,已然是魁都真正的主人。   楚婉滢到时,天雪阁前两株冰树枝叶摇曳,却不是叶子摩擦的沙沙之声,而是小小冰柱碎玉碰撞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希光性喜阴凉,这玄府虽在火地脉上,偏生天雪阁修于一处冰窟跟前,故而寒意森森。   宁子虚将他安置于此处,也可谓是十分有心了。   若不是楚婉滢看过原著剧透,只怕也不能立刻看透宁子虚的虚伪。   此时此刻,她立足于天雪阁面前,却轻轻的将手抱在胸前,小碎布踩来踩去,半天也未曾进去。   伴随风轻轻吹拂,几片六角冰晶,就轻轻从树上飘落下来,粘在了楚婉滢的肩膀上。   那两株冰树通体晶莹,枝叶皆是晶莹剔透的,十分漂亮。   恍惚间,便化为希光那绝世风姿,轻轻的在楚婉滢面前摇曳。   如果此刻,楚婉滢轻轻推开门,就能见到这道身影。希光也会对她温和一笑,带给她全部的温暖和安全感。   只不过她之处事手段,和希光是不一样的。   希光如一抹天光曦色,宛如晨曦润雾,洁白无瑕。   然而楚婉滢呢,她那些手段纵然不说很反派,总也有点儿小阴暗。   此时此刻,她走来走去,心里轻轻的想着。   唉,我要不要进去。若然进去,又和希光说些什么?   若没这档子事,她应该会和希光谈谈恋爱说说话,不过现在她当然是为了别的事情。   楚婉滢原地小碎步踏完,蓦然微微一笑,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希光这样子的人,能为她做的,纵然自己不说,他也会竭力为自己做到彻底。   不能为自己做的,那么她本也不必提。   所以这个时候,她本不必去见希光。   她对着天雪阁,唇中无声说道我来过了。然后,楚婉滢便轻轻踢下鞋子上沾的冰,转身离去。   以希光之能,自然也是知晓自己来过了。而他那般聪明,自然会了解自己的心意,懂得自己的心。   不过楚婉滢可能没想到的是,此刻阁中除了希光,居然还有陆华。   茶香缭绕,陆华面前一杯茶水已然微微放凉,他这个好茶之人却也是没动一口。   陆华面色,却也是不觉染上了一层复杂。   “楚灵主善于谋略,今日却并没有来见你。”   希光温和的说道:“感情并不是她的谋略,我喜欢她,她是那种让我觉得温暖的女人。”   陆华叹了口气:“她就不想知晓,你会如何?”   其实陆华想要知晓,希光会如何?   希光面前,放着的是一杯冷茶。所谓冷茶,乃是以冰雪之水泡茶,却也是别具风味。   对于希光而言,他似乎很喜欢一些冰冷的东西,能让他心似冰雪,更加冷静。   如今希光轻品一口冷茶,只觉得一股子清凉之意透入肺腑。他缓缓说道:“只因为她知晓,我能为她做的,便是她不说,我也会为她做。不能为她做的,她也不必说。”   希光眸凝神光,缓缓说道:“陆叔,你可曾有一刻,怀疑过你的徒儿?”   一番话,说得陆华心头一紧。   他初时对官林之是十分信任的,第一时间站自己徒儿,并且怒而为徒讨公道。   若不是有血海深仇,这徒儿跟楚凌霜并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何至于污蔑楚城主?   可是这几日,他稍稍冷静,已然是隐隐觉得不对。   官林之从前一副天然呆的样子,陆华自然不免对智障偏心。   可是回想起来,那一日官林之指证楚凌霜时的怨毒与敏锐,却已然与官林之平时模样截然不同。   官林之口口声声,说什么因为楚凌霜暗算于他,故而心生恨意。只不过细细想来,官林之那份仇恨,似也并不是他所声称的忽而产生。   这份心思究竟隐匿于官林之心中多久了呢,稍稍深思,陆华竟有几分不寒而栗。   当世在场大修皆是人精,怪不得对官林之生疑。   说到底,官林之所谓的霸业,也不过是他臆想中的空中楼阁。   面对希光,陆华也是不自禁的说了真心话:“那孩子从前种种情态,也许当真是作伪。可他对楚城主生出来的恨意,难道便是空穴来风?既无利益冲突,也许当年,当真有什么令人惋惜之事。”   这些想法,陆华人前一个字也没有提。可此刻在希光面前,他却忍不住吐露心声。   好似希光这样子的人,似乎就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惹人不觉生出信任。   希光轻轻嗯了一声:“既然如此,何不寻出真相?楚城主曾经女徒若所言是真,发誓又何妨?”   陆华略一沉吟,终究涩声:“你说得是。”   陆华与希光多年情谊,而楚婉滢显然也是希光心仪之人,事已至此,希光显然也取得了个中平衡。   一枚小小金剑,就从希光袖中飞出,正式向玄府传讯。   那就是魁都希家少主发函,涉及无妄城楚城主的清白,要求楚玉薇正式现身,一验言语真假。   以希光身份,此刻这般公事上传讯,更也代表了魁都的态度。   宁子虚若仍要护住楚玉薇,只怕也说不过去了。   一切和楚婉滢的料想,也没什么差别。   区区一个官林之,外加一个楚玉薇,何足惧之。   宁子虚再怎么以玄府颜面为借口,此刻也大势已去。除非他非得拼着名声不要,显摆一下他那霸道总裁的范儿。然而纵然如此,也不过显得玄府仙首心虚罢了,别人更会相信楚凌霜的清白。   一切皆在狙程范围以内,楚婉滢相信很快玄府就会交出楚玉薇,使得楚玉薇承认自己的谎言。   这么点儿小事情,百里聂居然要跟她做交易,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还要求放他出来去北离岛呼吸新鲜空气。   以百里聂之智,又怎么会觉得自己会答应?   楚婉滢想不通透,心里也不觉添了一点点小小的不安。   难道,嗯,难道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他了,所以会降智?   楚婉滢随便脑补了一下百里聂想法,唇角轻轻抽搐。   她下意识一甩头,碎发打了脸颊一下。   不可能,不可能。百里聂不会这么弱智,也不会将她想得这么弱智。   她觉得自己跟封不云一样,患上了百里聂PTSD。搞得如今楚婉滢心有点虚,总觉得会蹦跶出什么大事情。   可是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大事情呢?   她又不能因为心里不舒坦,就不搞楚玉薇了。   搞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也不能怎么办。   此刻宁子虚已然接到了希光的金剑传讯,已然恼怒之极,认定希光是被楚婉滢勾搭上了,故而特意来踩自己。   除了为了那个女人,只怕也是为了踩上他玄府仙首的脸吧。   这段日子,宁子虚的威望持续不断往下掉。就算是玄府内部,也很传了些有关于他的闲话。   他跟楚玉薇到底有没有,大家还是相信有的。   此刻楚玉薇被宁子虚藏好,连洛蕊仙子也没机会见。这么个阵仗,玄府弟子又不是脑残,自然觉得不是很合理。   事到如今,连洛蕊仙子,也隐隐怀疑此事有什么猫腻。   莫非当真是因为楚玉薇心生嫉妒,故而胡言乱语?   宁子虚当然不能放楚玉薇见人,如果楚玉薇能有楚婉滢的厚脸皮,他能不让楚玉薇见人?   要是楚玉薇有这份能耐,那不但能见人,还能演戏,还能给楚凌霜泼几盆脏水。   然而楚玉薇不是楚婉滢,自然没有楚婉滢的面黑心狠会做戏。   楚玉薇只是朵小白花,刚刚黑化不久,心理还很脆弱。现在楚玉薇压力也很大,稍稍逼迫,就会泪水珠子落下来。   这样子精神状态,他又怎能将楚玉薇放出去见人?   只怕别人逼问几句,楚玉薇该说的不该说都会说出来。   小白花就是战五渣,根本不能打。   宁子虚当玄府仙首多年,老谋深算处心积虑。可是这一次,他却是焦头烂额,搞得很是狼狈,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这也是自然,以前他心狠手辣,稍有风险就搞死别人自己脱身。可是现在,他却多了个猪队友。楚玉薇是他的真爱,真爱又怎么能搞死呢?   此刻宁子虚作为原著男主,逼格还不至于LOW到想杀原女主灭口。   原著的真爱,毕竟不假的。   楚玉薇是他心爱之物,自己已然身为仙首,连个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宁子虚内心冒起了怒火,十分愤怒。   楚婉滢已经接二连三羞辱了他,现在宁子虚不想连心上人都失去了。以他骄傲,又怎么容忍连一个女人都保不住? 第074章   正在这个时候,楚玉薇却也是跌跌撞撞过来,面白如纸。   她眼底蓄满了泪水,已然近乎崩溃,却也是不自禁的咬住了唇瓣,缓缓说道:“仙首,玉薇不愿意连累你。你将我交出去,所有的错任由玉薇一力承担。”   楚玉薇确实觉得委屈。在她瞧来,当初自己和宁子虚并没有什么。   那时候她本没有想过和楚婉滢争,甚至主动退出。   毕竟那时候,她还将楚婉滢想得十分美好,可怜这个女人。她,已经主动退出过了。   怎么如今,别人口中,自己竟然是如此不堪。   宁子虚心中微生酸意。   楚玉薇自然是对他一片真诚,别的女子可不会舍得如此为她心生。   她们没有楚玉薇这份纯,心思更是复杂之极。可惜楚玉薇若被放出去,必定是会被撕了个粉碎。   那些人,又怎么会只满足对付一个区区的女弟子?还不是,都冲着自己来的。   这般想着,宁子虚的唇角也是不觉流淌一抹不屑的笑容。   他的手指,狠狠的攥紧了楚玉薇的肩头,竟让怀中这个恐惧怯弱娇滴滴的女孩子生出了一抹怯弱。   果然不出楚婉滢所料,内忧外患,宁子虚很快也是扛不住了。   玄府终于愿意交出楚玉薇,人前证明她言语的真假。   她人在玄府,总觉得以宁子虚为人,似乎也不会不做什么手脚?   楚婉滢脑补了种种阴谋,甚至楚玉薇假死,又或者忽而遇刺之类。她本来仔细的防着一手,结果竟也没什么事情发生。   这一日阳光清润,玄府的火劫似乎也要完结,楚凌霜的冤屈也应当被洗清。   宁子虚实是瞧不出一丝一毫的作妖,竟当真如约放出楚玉薇。乃至于,他竟十分大方,人前公审楚玉薇,并没有遮遮掩掩。   楚婉滢坐于上手,瞧着楚玉薇如此缓步过来。   短短几日,这位单单纯纯的小白花儿,可谓是备受折磨,受尽了折腾。   虽没有一指相加,可楚玉薇的名声,却是恶遍整个九州。似她这般恶毒女人,应当也是罕见少有了。   小白花的面颊,透出了一股子奇异的阴郁。楚玉薇抬头瞬间,死死的盯住了楚婉滢,眼里流淌了一抹一瞬即逝的恨意!   是的,她恨楚婉滢。   贺兰青死的时候,她对楚婉滢的恨也许还是浮躁的,现在这种恨却沉淀下来,变得浓郁而深沉。   她永生永世,都会恨楚婉滢。   那样子闪电般的恨意却终究也是一闪儿没,旋即而来的,却是一派惶恐悲伤之色。   以前楚玉薇会露出可怜而倔强的神色,可那本是她自自然然散发出来的。然而如今,她委屈的神色,却有几分博人同情的表演成分。   楚玉薇本来气质就十分契合,伴随她性格上的转换,也是如火纯青。   这个女人,终究也是变了不少了。   只不过事到如今,众人对她心生成见,也并没有觉得楚玉薇多可怜。   这个女修顶着这么一副怯生生的容貌,四处勾搭男人,又污蔑曾经的恩师,心肠可谓恶毒到了极点了。   楚婉滢却忽而轻轻一皱眉头,楚玉薇身上是有一些惧意,可是似乎也还有一点别的东西。   似乎,也并不仅仅单纯的害怕,而是要搏一搏?   兔子急了还咬人,也许楚玉薇再软弱,也是要做一些反抗的举动?   毕竟若证明她若说谎,楚玉薇的一辈子也就完了。她很快会被碾压成泥,而宁子虚也未必能救得了她。   可是,事到如今,楚玉薇还可以做什么呢?   楚婉滢警惕的瞧着,生恐再生出什么样儿的意外。然而饶是如此,楚玉薇一直也是沉默而柔顺。   此刻,魁都弟子不觉取来紫炎神篆。   此件法器虽名为篆,却是魁都前代大修所留。他耗尽一生心血,锻造此件法器,以验人心。   修士界中,证心之术形形色色,花样儿繁多。不过此事既然兹事体大,自然也是请出魁都神器之一,用以公正公道。   楚玉薇弱弱站立,仿若一朵娇柔的花儿,这样子的在风中轻轻的颤抖。   她惶恐的眸子之中,也不觉流转了几分不解之色。   一旁的魁都弟子解释用法:“楚师妹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了此篆之上,待法阵生成,发誓就可以了。”   楚玉薇轻轻的嗯了一声。   修士界的女修,大都是健康的。此刻楚玉薇这么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落在别人眼中,自然也不过是做贼心虚了。   众人目光注视之下,楚玉薇也是咬破了手指,滴落了指间鲜血。   受此血液召唤,那枚符篆顿时有了感应。   伴随缕缕光芒,一道阵法就是如此的涌了出来,轻轻旋转于楚玉薇的足下,宛若一朵花儿般冉冉的绽放。   楚玉薇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人前开口:“当年,我并没有瞧见兰霜情自尽,楚城主所言,并不属实。”   她说这样子话儿时候,眼神里面流淌一抹怪异的恍惚,邪气一闪而没。   若然她说谎话,此阵必定反噬。就算楚玉薇能熬得住这样子的痛苦,身躯也必定会被九阳炎气反噬重伤。   除非是半仙修士,可以无视此等法器伤害,故而使上也没有什么用处。   可众所周知,楚玉薇连丹都没有结。   那么法器反噬,也绝不是楚玉薇能抵抗的。   所有的人都认定了楚玉薇说谎,只待如今证明此女愚蠢恶毒,沦为笑柄。   当楚玉薇犹自坚持曾经说辞时候,有的人甚至面露不屑。他们认定,楚玉薇是蠢到了一个境界了,到这个时候居然还坚持谎话。   既然如此,这样子的谎话,终究不过是令楚玉薇更加丢脸罢了。   也该让此等恶毒女人吃点苦头受教训。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紫炎神篆仿佛是失灵了一般,静悄悄的没动静。楚玉薇足下的法阵,犹自和顺的闪烁着宁和的光芒。   在场所有人,顿时也是呆住了,十分吃惊。   楚婉滢猛然站起来,沉声:“检查紫炎神篆,看看是否有问题。”   她怀疑有人做了手脚。   现场顿时为之一静,此刻许多人的想法和楚婉滢是一样的。那就是这紫炎神篆,莫不是坏掉了,还是被玄府的人搞了鬼?   怎么会这样?真相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在场几位北离岛弟子检查过后,却没有说话。只因为这枚神篆,并没有什么问题。   封不云更一皱眉,如此走过去,自行检查。   封不云内心充满了疑窦,更满是失望。他和楚凌霜也没什么交情,可在封不云看来,这是借助楚玉薇说谎,趁机打压玄府的大好机会。   如此一来,我魁都声威,便远胜玄府了。到时候宁子虚私德有亏,楚玉薇名声扫地。如此种种,更使得玄府好似一个十分可鄙的笑话。   然而如今,却是他魁都修士变得可笑。   一时之间,封不云也不觉恼恨异常。楚婉滢不是信誓旦旦,很有把握吗?为什么如今,楚凌霜还当真撒谎?   难道一个人谎话说得多了,便不免觉得自己说得是真的?   封不云虽然十分狼狈,却也不得不开口:“此等法器,并没有什么问题。”   这样子的话,震惊了许多人,只觉得信息量太大,一时间竟不能消化。   事已至此,楚婉滢虽然仍不相信,可也没什么可说。这件法器,毕竟没有问题。   楚婉滢袖中之手,不免狠狠的捏紧。   众目睽睽之下,楚玉薇娇躯轻轻的颤抖,轻轻闭上了眼睛。   众人对楚玉薇的感情,也顿时变得非常复杂起来了。   原本大家笃定的恶毒女子,如今竟一身清白,证明了自己所言非虚。   一开始,大家自然也是相信楚婉滢。因为她是千年前的传奇,数次拯救人族于水火之中。这一次,她更平复了金地脉,立下了此等功劳。   这样子尊贵且善良的女子,不相信,还能相信谁呢?   反而楚玉薇,俨然是一个十分可笑的对比。此女出身不怎么样,周旋于诸多男人之中,惹得身边女修纷纷厌恶于她。   谁又会相信,楚玉薇所说的话是真的。   然而现实打脸,高贵的东海公主却是污蔑了这个可怜的女修。   阳光下,楚玉薇的面颊沉浸在阴影里面。   她身躯轻轻颤抖,别人只以为是她情绪太过于激动所导致。   可没人知晓,此刻楚玉薇身躯十分痛楚。   她记得那个时候,宁子虚想到了什么,手掌狠狠扣住了她肩头,低声:“玉薇,事到如今,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拯救你和我。”   以切魂裂识之痛,欺骗顶级神器。   这些都是楚婉滢逼她的!   那时候她拼命的摇头,说到底楚玉薇也不是那种真正坚韧的人。她怕,真的很怕。可这都怪楚婉滢,她欺人太甚了。   已经将自己逼在了这个份儿上,她能够怎么办?又可以怎么办?   甚至于就在刚才,楚玉薇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   可是现在,她成功了,胜利了。   一瞬间,她品尝到了胜利的甜蜜。就算此刻楚玉薇脑子疼得要命,却也是忽而感受到一缕醺醺然得快乐!   哈,楚婉滢这个时候的样子真是可笑。   人人都相信楚婉滢的话,而将她唾弃辱骂。   可是现在,事实证明,自己方才是对的。   什么东海公主,高高在上,可不就是随便污蔑人么。   哈,她呀,虽不过是卑微之躯,可也是打了楚婉滢的脸。其实从第一次仰望楚婉滢时候,楚玉薇内心之中,就克制不住有这般感觉。   楚玉薇耳朵边都是嗡嗡的声音,然而此刻的她,却已然十分坚强。   有些东西,从前楚玉薇认定十分要紧,如今却是被楚玉薇轻轻抛去。   她本来,是不敢去看楚凌霜的。因为触及楚凌霜那一双眸子,她就不由自主的心虚。   然而如今,楚玉薇却终究抬起头来,终于瞧上了楚凌霜。   这个师尊,曾经对楚玉薇有着很深的影响,让她相信善恶必有报。让楚玉薇以恶为耻,认定善良可以得到回报。   假的!楚玉薇内心恶狠狠咆哮。   她的善良,得到了什么,剑村都快要死了。若当真有什么天意,为什么会让她成功欺骗了神器呢?楚凌霜不是一直在做好人吗,怎么就不保佑他了。   楚玉薇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对上楚凌霜那双眸子,楚玉薇无所畏惧。   甚至于在魁都收回了神器之后,楚玉薇还哭诉起来:“师尊,徒儿真的不是想要指证你。只是,只是为了世间正义,不得不如此。”   瞧她多善良!本来她耽于曾经的师徒之情,还想全楚凌霜的清名。可实是因为无妄城欺辱她太狠了,将她作践到泥地里。故而,楚玉薇方才迫不得已反抗。   “徒儿一直犹豫,念及师尊教导之情。可惜师尊好色如命,总是用,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心里只把师尊当作父亲一般,我逃到了玄府,为什么师尊要疑我和宁仙首呢?”   楚玉薇嗓音轻颤。   本来宁子虚要她这么说,她还是犹豫的。   可是现在,她已然豁出去了。   如此言语从楚玉薇的樱唇之中吐露而出,将楚凌霜清白形象化为无限之猥琐!   楚凌霜霍然起身,冷凝怒意:“胡说八道!”   积威之下,楚玉薇窥见他这般模样,忽而也有些害怕。   楚婉滢更起身,飞快说道:“此事,必有蹊跷。我魁都还有别的手段,以验楚玉薇是否说谎——”   然而楚玉薇已然身躯摇摇欲坠,一副要昏迷的样子。   洛蕊仙子飞快而来,一把将楚玉薇拥入怀中,十分心疼懊恼。   这个徒儿,受了多少委屈啊,善良如斯。最可恨的是,居然连自己,也是怀疑了玉薇的清白。   啊,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被楚婉滢言语迷惑,怀疑起这个小弟子。   这样子的后悔,使得她坚定了保护楚玉薇的决心。   洛蕊仙子猛然抬起头来,厉声指责:“楚灵主,事到如今,你还要折磨这个可怜的孩子到什么时候?我断断不容,她受第二次羞辱。”   宁子虚更叹了口气,一脸自愧之色:“我身为玄府仙首,竟容门下弟子受辱如斯!” 第075章   楚婉滢厉声:“事已至此,事关整个无妄城清誉,为何不能彻底弄清?洛蕊仙子,莫非如今,你便要凭借小弟子区区数语,将无妄城多年清誉毁于一旦?”   她一双眸子怒火熊熊燃烧,向前一步。   纵然原本动怒的洛蕊仙子,此刻心尖儿也不觉微微一颤。   不错,眼前的楚玉薇,也不过是小小的,女弟子。   何其卑微!   看来楚婉滢为护无妄城清名,是要牺牲这个孩子了!   楚婉滢厉声:“自来发誓可以证心,然而此等手段,也并不是一点儿破绽都没有。难道楚玉薇就不能用什么手段,欺骗众人。魁都关押百里聂那么多年,使尽了手段,有从他嘴里面掏出一句实在话?以玄府之力,为护玄府名声,不知又能使出什么样子手段?”   事已至此,楚婉滢已然十分后悔。这修士界种种法器,就跟从前世界测谎仪一样。总有些人,能逃避科技的力量。   她猛然一挥衣袖,明艳无双。   阳光下,她怒意盈盈。   宁子虚瞧在眼里,竟也不胜喜悦。   自打楚婉滢归来,每一次都是他无能狂怒。想不到如今,自己前妻竟能落入了这窘迫之态。   楚婉滢越急,宁子虚嗓音却也是越是徐缓,他缓缓说道:“楚灵主此言,似也有几分道理。不错,好似此等法器,对于半仙之境修士是没有什么用处。乃至于一些修为高深的结丹修士,可能也能设法避之——”   他看似顺从楚婉滢的话,却提点以楚凌霜之修为,不能用发誓证明清白。   因为法器之力,已然不及楚凌霜这等修士本身威能。   “可玉薇,只不过是一个弱小女修,修为实是低微之极。婉滢,你莫不是忘记了。当初你一番晓以大义,挖了玉薇妖丹。使得她方才结丹,便跌落了境界。她,又能有什么本事,欺骗世人?我玄府又能以何等手段,使得此等卑微女修,具有无上法力?我瞧,你实在是太瞧得起我宁子虚。”   说到了这儿,他微微苦笑,温雅里透出了一分委屈之态。   他的话,无疑是很有道理的。   哪怕楚玉薇结了丹呢?倒也显得楚婉滢话语很是正确。   然而旋即,他又反击:“只怕楚灵主你才是一叶障目,失之清明,被亲情所误。自从你醒来,你听信你这位兄长种种言语,故而对我生厌。你何不想想,楚城主可能当真做过这样子的事情。就如你在剑村之中,陈大师不肯相信魁都之誓,因而误人误己。你也与她一样,质疑什么阴谋算计,动了手脚。就算如今,我也相信楚灵主清清白白,无非是想求一个真相。可惜,怕也是被亲情蒙蔽了双眼。”   楚玉薇虚弱的躺在了洛蕊仙子怀中,听着宁子虚侃侃而谈。   她的唇角忽而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又飞快消失。   哈,楚婉滢当初逼迫自己舍了青儿内丹,从结丹期掉落。可曾想到今日,正因为自己一身柔弱,方才令整个无妄城溃不成军!   宁子虚将一个痴心无悔的弃夫形象表演得淋漓尽致。   又或者他终于有舞台表演。   蓦然一阵子剧痛传来,楚玉薇额头冷汗淋漓,狠狠咬住唇中将要溢出的□□。   那种痛楚,绝非人类可以承受。   她飞快的将一枚药丹塞入了唇中,缓缓的咽下去。   楚婉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正在这个时候,一片手掌按住了楚婉滢的肩头,那冷硬干燥的手掌心,却也似透出了几分暖意。   楚凌霜沉声:“此刻众人对我有所疑,也无可厚非。”   在场无妄城弟子纷纷的跪下来,热泪盈眶,悲声说道:“我等对城主誓死追随!谁若侮辱城主,我等拼死已报!”   他们跟楚凌霜的相处,是天长日久的。   他们对楚凌霜的尊重,也是根深蒂固的。   楚凌霜作为无妄城城主已然千年,这样子的威信,也不过楚玉薇随便两句言语就能加以动摇。   可以说就算楚凌霜当众杀死了兰霜情,他们也会觉得是兰霜情该死。   更何况楚凌霜说没有!   楚凌霜说没有,那就是没有!谁要敢说有,大家可以动刀子!   可以说任何狂热的信仰,都是不理智的。   在场许多人内心对楚凌霜也颇有看法,然而饶是如此,也被无妄城弟子声势所慑!   无妄城,可是东海第一大城!   甚至于魁都,也基本让无妄城渗透了三分之一。   这样子的大修,莫说占个女人,调戏一下女徒弟。就算是做了更过分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具有特权的。   玄府魁都,甚至都会考虑权力的博弈,因而不敢轻易动之。若这个世界的律法真有那么管用,那么百里聂这样子的杀人狂魔,也不会因为利用价值而活到现在这个年纪了。   故而那些对楚凌霜有看法的修士,此刻也没有说话。   楚婉滢已然回头,这样子的看着自己哥哥。   楚凌霜抬起头,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瞧向了天空。   天空又深又远,层云结楼,今日天气极好。他之一生,也许遇到很多次危险,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内心悲凉。   曾经疼爱过的弟子,说出了那般污秽不堪的污蔑,他竟沾上了这般恶心的指责。   一个清正如斯的人,自然也是以自己清白为傲的,更难容忍一些瑕疵。   若然是少年时候的他,遇到了这样子的指证,说不定就会拔出自己枯骨刀,在自己傲烈之性驱使下顿时自尽。   当如今,他已然做了千年的无妄城城主,已然不会如少年时那般决绝乖戾了。   自己要光辉耀耀的存在,而这本是对自己追随者负责。   当他不再仰视时,楚凌霜神色已然恢复了昔日的沉稳。   然而楚婉滢却感觉得到他手掌传来得力道,足以泄露楚凌霜内心之中的愤怒以及憋屈。   “然而清者自清,我亦是相信,魁都终究能查出事情真相。还我一个清白,还无妄城一个清白!”   他这个人,和这座城,已然是分不开了。   东海的海水滔滔,泛起了无尽的冷漠和寒意,楚凌霜嗓音里面亦是染上了一层悲壮,甚是具有感染力。   在场的无妄城弟子皆不觉眼眶发热,泪水滚滚而落。   他们内心充满了憋屈,充斥着恼恨。可这样子酸涩,如今却也要生生隐忍下去。   在场之人对楚凌霜已然颇具偏见,此刻也微微动容。   就连玄府的修士,也禁不住在想,楚凌霜如此气度,也不枉他欺世盗名多年了。若不是楚凌霜在美色一道栽了,又何至于如此呢?   楚凌霜更解下了自己枯骨刀,双手奉上,递到了楚婉滢面前:“我愿顺从魁都调查,幽居无妄城,以证清白。”   此举更是令众人有些震惊。   魁都断罪,皆要对方自解兵器,以示顺从。   但凡修士,差不多都是心高气傲,也将此举视为羞辱。许多大修,无论是否清白,在魁都要夺其兵刃时候,皆竭力反抗。乃至于,闹出了许多惨烈之事。   此时此刻,楚婉滢虽是楚凌霜的妹妹,可楚凌霜奉刀之举,亦是令人震撼了。   也不知他是当真这么样子清白,故而如此急切求真相。还是他实是善于作伪,故而亦是来了一场漂亮的危机公关。   至少其他魁都修士,面色终究也是好看了一些。   今日魁都可谓颜面尽失,北离岛弟子不计较,可是别岛弟子也没那么宽容了。   尤其是封不云,此刻内心正在冒火,气恼着呢。   楚凌霜此举,方才令封不云面色好看了一些。无妄城的人,终究不至于太不知趣。   魁都之前,终究是要服软的。   当然,也因为楚凌霜面前站的是楚婉滢。这位楚灵主虽然是魁都的灵主,可也是楚凌霜的妹妹,无妄城的小公主。   正因为这样子,无妄城弟子内心之中,楚婉滢毕竟是自己人。   若换做别的人,接受了楚凌霜的奉刀,他们是不能够容忍的。   楚婉滢也不觉眼眶微微发红,袖中的手掌轻轻颤抖。   事发突然,也许她的心也是乱掉了。   楚凌霜缓缓的说道:“楚灵主,我是相信你的。也愿意,将一切托付给你。”   他这样瞧着楚婉滢,让楚婉滢觉得这个哥哥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在于,对于她这个灵魂而言,和楚凌霜相识未久。然而为何自己的心口,竟生出了这样子的酸楚?   她终于伸出手,稳稳的握住了楚凌霜的枯骨刀。   手中之刀,似有千斤重。楚婉滢慢慢的收紧了自己的手掌,她定然要紧紧握住了这把刀,绝对不会轻易的松开。   她蓦然冷冷的扫了楚玉薇一眼,眸色如刀。   此刻楚玉薇面颊苍白,眉宇间透出一抹孱弱,轻轻的躺在了洛蕊仙子怀中休息。   看上去,是那么样子的可怜。   也许楚玉薇这份痛楚,并不是装的。一些正常的手段并不能瞒骗过魁都法器,除非楚玉薇使的是什么邪异禁术。此刻楚婉滢没办法靠近楚玉薇,故而不能探知其用了什么邪术。可其中任何一种,都能让人生不如死。而楚玉薇,还是个修为孱弱心性卑微之人。   楚玉薇已然一脚踏入了地狱,却犹自不觉。   这也许便是宁子虚所谓的爱情。   天雪阁中,清风吹动了冰晶,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一只小小的纸鹤轻轻的飞来,轻轻的落在了希光的手掌中。   金地脉之事了结后,希光宅属性又再一次暴露,一直隐于这天雪阁中疗伤。   在陆华看来,若非为了楚婉滢,他也不会金剑传讯,代表自己的立场。   希光手指轻轻一点,这枚小小的纸鹤顿时也是化为了信笺。他瞧着信笺上点点金字,随后手一挥,这一页纸顿时也是化为了散碎的金粉。   希光有一个习惯,每一次会暴露自己情绪波动时候,他都会闭上眼睛。   此刻,他就忽而闭上了双眼,不让自己内心的情绪暴露半分。   就算这天雪阁,只有他一个人。   等他睁开双眸时候,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又恢复了如水平静。   他脑海里浮起了楚婉滢那张艳丽且美丽的容貌,楚灵主如今,应当很是不好受。   楚凌霜之事,很快伴随在场修士的八卦,依仗讯册传遍了整个九州。   许多修士皆不可置信,一时群情激愤,宛如激起了千层浪。   之前希光以金剑传讯,向玄府施压,谁也没料想到会是这样子的结果。   本来他这位希家少主惊艳现身,技压群芳,以强势光辉现身,压得旁人风头全无。堂堂玄府仙首,一时间似也成为了他的陪衬。   短短时日,希光可谓吸粉无数。   然而由他私偏楚婉滢,掺和进了楚家兄妹之事,使得他出尘的完美终究添了一抹瑕疵。   看来这位希家少主,不食人间烟火,故而尚自有些不懂事不通透。还是及不上玄府仙首,宽容大方,处事稳妥。   于是趁机有人指责希光,说他堂堂魁都主岛灵主,却不辨是非,帮助楚婉滢欺辱一个小女修,行事可还妥当?   当然希光终究不过是扫到了台风尾,他修为极高,就算有心人挑拨几句,别人终究不敢当真对他不恭敬。   如今翻船的,却也是楚家兄妹。   如今楚玉薇已然清清白白,希光因为爱慕楚灵主,竟这般欺辱小弟子,委实有损起宗师风采。   楚婉滢这个传奇中的东海公主,更因此显得昏聩霸道,丝毫没有千年前的美好风范。   据闻她如今连结丹修士也不是,行事又如此的不智,凭什么成为魁都仙首?   当然之前许多喜欢楚婉滢的修士,如今也竭力为楚婉滢辩白。   楚婉滢显然也并不知晓楚凌霜所行那些恶心事,否则也不会坚持审问楚玉薇。楚婉滢固执怎么了,说明她重感情,连这样子的兄长也肯相容。   无妄城外,原本楚婉滢的声望是高于楚凌霜的。更何况,最近百里聂还给她刷了个拯救世界的大功劳,又新得神兵一把。   最让人震惊的却是楚凌霜,许多人已然相信,他是当真如此猥琐,极嗜女色。   楚凌霜若为别的原因杀友,纵然是杀友夺宝,也没这般令人恶心。   这位无妄城城主自负清高,平时端起一幅清正的样子教化世人,没想到他居然是这般恶心人。   因为他是半仙之境,无妄城主,故而大约不会真被处置。修士界道德本来也不怎么滴,一个死去的官蕴,大约也不配让一个堂堂无妄城城主获罪。然而无妄城的名声,却也迅速的堕落,臭不可闻。   以前无妄城是爱和公理的象征,是东海一颗明珠,是修士界一片净土。   然而如今,楚凌霜这么样丑事曝光,许多人对东海无妄城也是生出不屑鄙夷。   很多时候,一些人便会有这样子的想法,觉得世上一些品行高洁之士多半是装出来的假样子。毕竟以己度人,觉得那个人绝不会这般高尚。等挖出这等道德楷模的黑历史,他们看到了,便是会生出诡异的兴奋,再一副我有先见之明的样子。   楚玉薇翻开了讯册,如今九州各地修士,都在议论楚家兄妹,更将楚凌霜狠狠讥讽一番。   讯册上也许只有点开无妄城名字,才能看到支持楚凌霜的人。   无妄城弟子,大抵也是相信楚凌霜的,更在讯册上跟别人大撕三百回合。   这些无妄城弟子,个个痛心疾首,甚至辱骂楚玉薇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然而在楚玉薇看来,这些人不过是丧家之犬,叫几声又有什么要紧。   这时候楚玉薇已经不难受了,反而唇角微微绽放一丝笑容。   她想到自己怎么样讨好楚凌霜,告诉师尊,若争城主之位自己是必定站在他那一边的。可是师尊呢,却一副自己别挑拨他们兄妹之情的死样子。   那就毁了吧!楚玉薇告诉自己,人生是需要成长的。   那么就让自己以前师尊的毁灭,成就自己的成长。她忽而觉得自己成熟了,懂得了许多的事情。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一股子的剧痛传来,使得楚玉薇蓦然捂住了脑袋。   好疼!好疼!   她大口大口喘气,痛苦得汗水一滴滴的淌落,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要死了。   裂魂之术的后果,如今也是显露出来。   楚玉薇迅速摸向了药瓶,可里面空荡荡的,一颗丹药也没有。   原来不知不觉,宁子虚给她的那瓶药,已然是吃得干净了。   好在这个时候,宁子虚匆匆赶到。   他面色变幻,忽而从手中掏出了两枝花,送到了楚玉薇的面前。   “成药已经空了,你暂且生嚼两多花,压下了身上的痛楚再说。”   那两朵花颜色艳丽,红瓣金边,漂亮极了。可这份美丽,却仿佛透出了几分邪恶。   纵然楚玉薇身在痛楚之中,也不免脸色大变,颤生:“月流花,你,你居然给我吃月流花炼制的药。你可知晓,这是会上瘾的。此等毒花,不已然是九州禁种——”   楚玉薇来到花府一段时间,也学了些医术,更知晓此花乃九州禁忌。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吃了,还已然上瘾。 第076章   正如楚玉薇所言,此花也是九州禁种,人族修士谈之色变。   然而宁子虚,显然也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他没那么听话,更习惯于私底下和黑暗勾结。   此花中州之地难觅,可魔族阴山却种了不少,乃至于妖族偏僻之处,也有人暗暗种植。   宁子虚自然不缺货源,更喜欢做一些被禁止的事情。   楚玉薇凝视着宁子虚,眼睛里也不觉流淌了一抹仇恨。她始终不大明白,宁子虚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她爱这个男人,毫不设防的听从了宁子虚的吩咐,吞了他给的丹药。   结果呢,却是自己染上了药瘾,连自己都不知晓。   宁子虚单手捧住了她的脸颊,眼睛里染满了爱意,说话的嗓音里也充满了感染力:“玉薇,我和你没有选择。如果你不能通过魁都测试,我和你都要被楚婉滢踩到脚下。难道,你愿意这个样子?”   他嗓音里充满了无奈,这一切毕竟是迫不得已的。   楚玉薇气得流泪水:“你说过,裂魂之术不会有问题的。”   宁子虚慢慢的揉着她的脸,叹息似的说道:“是呀,比起别的几种法子,或是沦为痴呆,或成为厉鬼祭品。这裂魂之术,的确也是伤害最小的。你,你会痛上一年。一年过后,你魂魄慢慢长好了,那也不会疼了。”   他的说辞,还是跟之前一样,一副我并没有欺骗你的样子。   他总是甜言蜜语,善于摆弄唇舌。   区区一个楚玉薇,落入他彀中,自然亦是轻而易举的摆布。   “可是如此痛楚,难道你能挨下来?玉薇,此术本是魁都一种酷刑。许多邪修,都抵不住这般痛楚而自尽的。而你,又如何柔弱。我费尽心思,想着怎么为你解除痛楚。想了许久,方才寻到了这月流花。”   他轻轻摇曳着手中红瓣金边的花朵儿,一股子奇异香气,就如此流转,仿佛闪烁着无边诱惑力。   宁子虚说的话儿,自然也是半真半假的。不错,裂魂之痛确实难以容忍,可他根本没有考虑别的法子。   楚玉薇曾经那么干净、洁白,当他稍露阴郁之意,玉薇居然想要逃开!   除非楚玉薇彻底堕落,方才能接受自己的全部。   接受他是个恶人,私底下做了无数卑劣的事情,双手沾染了鲜血。楚玉薇最初仰慕的是阳光下的玄府仙首,而这自然并非是宁子虚的真实。他绝不能容忍,自己心爱女子会跟那些迂腐正道之士一样,到时候大义凛然,和自己划清界限。   故而,月流花是最好的。   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啊。   就算用尽卑劣的手段,也无非是想拉你跟我一起堕落,共同在黑暗之中。   所以,你也是应该原谅我的。   宁子虚眼底透出了和煦的笑意,就像是一个衣冠禽兽。   楚玉薇此刻尚自存了一份理智,不免轻轻的摇摇头,闭上眼眸任由泪水簌簌而落。   她想起洛蕊仙子曾经提及月流花,那时候她这位师尊面上浮起了难以言喻的厌恶之色。   修士身体抗毒,然而月流花却是能让修行之人上瘾之物。若然修士沾染此瘾,当她得不到月流花时候,就能露出种种的丑态。   要不然,为何正道修士都是对之恨之入骨呢?   从前她已然隐隐察觉到了宁子虚的坏,不过那个时候,这个男人的坏并没有用在自己身上。相反,对方还能不顾底线的为了她对付一些她不喜欢的人。恶,显然也是一种魅力。   脑内那股子剧痛又再一次传来。正如宁子虚所说的那样子,楚玉薇是没办法熬过去的。   楚玉薇死死的咬紧了唇瓣,终于颤抖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指攥住了月流花,终于开始生嚼起来。   而宁子虚呢,他唇角传来了温柔的笑意。他的手,轻轻的按住了楚玉薇的秀发,缓缓说道:“你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玉薇,这月流花,我能有法子为你弄来。而你,定然也是不会缺。”   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子,终究也还是属于他了。   宁子虚的眼底深处,流淌了一抹得意。其实他尚自有丹药,并不需要将月流花这样子的拿出来。   可是他故意如此为之,终究是要让楚玉薇知晓,她已然中招。   此事既已然闹得沸沸扬扬,当年官蕴殒身之事,自然也是再一次被翻出来,甚嚣尘上!   据楚凌霜所言,聚魂重生的官蕴性情大变,行事亦是变得十分恶毒。他纵然其弟,将个与官林之有嫌隙的小辈手臂踩成肉泥。乃至于,他变本加厉,将从前与他有仇的师兄全家屠之。   如此这般,楚凌霜方才与他决裂。而官蕴更为逃脱魁都责罚,方才自尽身亡。   而向楚凌霜告密的,乃是清月派的文真人。乃至于当年官蕴同辈几位清月派长老,皆知晓其中内情。   彼时楚婉滢一边搞楚玉薇,一边飞速派人去清月派,将当年人证给寻来。   无妄城、北离岛弟子皆往清月派赶。   乃至于玄府之中,也派出得力精英,一路飞驰不带歇气的。   事关修士界两大势力,涉及东海第一大岛,谁也不愿意清月派被另一方所控。   毕竟比起玄府魁都这样子庞然大物,清月派只是东海一个小小的门派。   小门派不免有小门派的悲哀,比如说辞就很容易被人影响。   只不过无妄城弟子跑得快,却终究没赶上。   众人到来之前,这位清月派的文掌门便已然失踪了。几波人马在清月派搜了个遍,也是毛都没搜出一根。   有人便猜,说不准便是这位文掌门见势不妙,溜个没影儿了。   当然,楚凌霜口中的知情人,也并没有皆随文掌门失踪。   除了文掌门,他们都已然死了。   这时候,玄府才将从清月派窥见之事,讯册爆料。   像清月派这般小派门,结丹长老本没有几个。   可惜这数十年间,门中魏长老、安长老、方长老竟接连殒身。   那魏长老在府内闭关修行之极,却忽而走火入魔。他全身上下皆无一丝伤痕,唯独唇角生出一缕极诡异笑容。门下弟子发现之时,魏长老已然浑身凉透僵直,姿容十分诡异。   安长老则是一次出任务,护送一枚花府炼制的灵丹回清月派,半途却也是骤遇邪修。随行十数名弟子皆已然惨死,而安长老亦被开膛破肚,死状极惨。他随身所携带的灵丹,更是不翼而飞。   彼时众人皆以为怀璧其罪,有邪修垂涎安长老所带药丹,故而杀人夺宝,又将所有人尽数灭口。   此等血案也曾引起魁都注意,也曾令弟子查探。这些魁都弟子审尸搜魂,却发觉杀人凶徒修为极高,连容貌也是未曾露出来过。这些弟子临死之前,只窥见一道浅浅的黑影,一闪而没。   清月派到底不过是个小门派,故而这桩案子查探无果后,魁都也是并不如何上心。   人族虽得千年和平,然而私底下暗潮汹涌,这等凶残之事,魁都也未必尽数能理会。   谁知晓九州之地,哪个旮旯里面,隐藏着什么邪修凶徒。   剩下最后一位方长老,他乃是死去官蕴最后一个师兄。   据闻他死前半年,忽而疯疯癫癫,神智也并不如何清楚。有一日,他忽而将自己一只眼珠子挖出来,旋即狂性大发,在门派之中肆意杀人,一连有四十七名清月派弟子惨死于方长老剑下。还是掌门文真人现身,以一指相加,点在方长老额头之上,以杀止住了方长老杀戮。   不查不知道,这短短几十年间,清月派竟接二连三陨落门中长老。   乃至于这个东海小门派,日子过得更加不济。如此光景,门下弟子也是跑路了不少,整个清月派一派荒芜。遥想当年,这个东海门派出了一个官蕴,是何等的风光。谁又能想得到落到这样子的地步呢?   能证当年官蕴已然黑化的,似乎也只有一个掌门文真人。   偏偏,这个文真人还已然失踪了。   本来清月派一个小小的门派,也没多少人关注。如今伴随魁都弟子官林之指证楚凌霜,清月派这些年的倒霉事竟也再一次甚嚣尘上,闹了个沸沸扬扬。   这个小门派长老接二连三陨落,而且还是这短短的几十年间,想想也是不大对劲。   众人细细一品,便也是品出那么点儿味儿。   许多人不觉内心笃定,是楚凌霜杀人灭口,将清月派当年知晓内情之人陆陆续续宰杀。   如此,谁也不知晓,当初官蕴有没有黑。   现在人家是无妄城主,又无凭无据,谁又能将他怎么样?   楚凌霜还不是能继续风风光光的当他的无妄城城主,等过上一两百年,这桩无头公案自然也是被人淡忘。一些未能结丹修士死一波,活着的也不能总跟他这位无妄城城主过不去。到时候脑残粉洗洗,说不定这位楚城主,还能继续以爱和正义的口号召唤人呢。   如此之事,自然不免让人义愤填膺。   加上有人煽风点火,楚凌霜仇恨值更是被拉了个满点。   纵然楚凌霜已然交出佩刀,自我幽禁,顺从魁都调查。可是在许多人瞧来,这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楚凌霜的妹妹既是魁都灵主,而且与楚凌霜兄妹情深,自然也是会想方设法,替亲哥哥洗白。   连带着楚婉滢,也是被狠狠的黑了一波。   而此刻楚婉滢,也不觉对清月派种种大感讶然。   她也不相信这是巧合,只过这些不是楚凌霜干的罢了。有人屠杀了清月派长老,宛如猫捉耗子一般,一个个慢慢戏耍,心思极其恶劣。最后一个死去的方长老,不就是已然被逼得神智失常,糊糊涂涂。据说这位方长老,最后死前,总是眼神恐惧,叫嚷着有人要害他。   如今文真人失踪,无妄城和北离岛弟子皆四下搜寻。然而若文真人已然殒身,谁又还能找到他呢?   那么这盆污水,终究也还是要泼在了楚凌霜的身上。   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布下了今日之局呢?   宁子虚?还是官林之?   这么一件看似蠢笨的攀咬,却好似编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这样子铺天盖地的涌来。   楚婉滢的心里面,却也是忽而想起了百里聂的话。   那时候百里聂对她轻轻微笑,说要与她谈一个交易。他愿意从良,随了自己去北离岛,从此当个良家妇男。   那些话,一直令楚婉滢眼皮直跳跳。   阴谋的气息如此铺面而来,楚婉滢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没那般容易完结。   她一路蜿蜒而下,向玄府地下的火地脉而去。   此地仍然是火气炎炎,可也许是苏苏剑加持的关系,楚婉滢确实也并不大觉得如何难受了。   还没到目的地,她已然听到了百里聂的笑声。   真奇怪,这个大魔头总是喜欢笑的,仿佛总是那么自信和快乐。   而他的笑容,既不邪魅也不嚣张,反而充满了生动的亲和力。   她还听到玄都天工府府主闵焕没好气的嗓音:“百里聂,你总归是个魔头,不过切开手指头,滴那么两滴血,一天一两滴,有时候三四滴。你偏偏许多计较,诸多要求。”   百里聂这么一副死样子,实在不像是那种逼格很高的大魔头。   这位天工府府主虽然口气埋怨,可显然跟百里聂有点熟了。   楚婉滢都有点理解封不云的心情,怀疑对方也有了阴暗面被百里聂利用控制了云云。   百里聂口气也很是认真:“一个人当然要好好爱惜自己,我的血很贵。”   对对,你的血很贵,全身上下都很贵。   然后楚婉滢一转弯,就瞧见了百里聂了。   炎热火气铺面而来,百里聂瞧着楚婉滢到来,眼睛里也染上了几分欢喜之情:“楚灵主,你来看我了?”   楚婉滢柔柔的说道:“是呀。”   她知晓百里聂喜欢苹果,掏了一个,轻轻的扔了过去。   而百里聂呢,也是稳稳当当的接住,握在了手里面。   旋即,百里聂狠狠的啃了一口,只觉得自己唇齿间,尽数皆是清甜可口的滋水。 第077章   金地脉之事上,闵焕也算是楚婉滢的战友。   如今因为玄府和魁都撕得厉害,闵焕也一副我很警惕的样子,如此盯着楚婉滢。   楚婉滢来看百里聂,闵焕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楚婉滢亦是客客气气:“其实我有一事,向仙师请教。我魁都紫炎神篆乃是一件上品法器,能验人心意,不知,可有法子避之?”   闵焕听得脸都绿了,这个楚灵主还真是固执。   百里聂咽下去嘴里面的果肉,旋即微微一笑:“嗯,说到魁都刑法,说及你们的种种神器,我可是亲身体验,一件件试过了。若然修为被封,灵力低微,要反抗紫炎神篆,就更不容易了。我那时候,就使了裂魂之术,如此最没什么后患。”   楚婉滢沉吟:“裂魂之术,我也曾在书册之上阅过。只不过这本是一种魁都虐刑,后因为太过残忍,故而使得魁都禁之。”   百里聂微笑:“对对,正因如此,方才造成神魂分裂错乱。同一魂体,悲喜不通。紫炎神篆感应到的部分,并无说谎的魂体波动,故而便觉得此人言语皆为真心。就是,稍稍痛了些。”   稍稍痛了些吗?楚婉滢微微默然。   若看魁都卷宗记载,那便绝不会是稍稍痛了些。   这可是神魂之疼,远胜身躯所受的物理痛楚。   譬如凌迟之刑,这也已然是普通人受痛的极限。可是真正的神魂之腾,却是胜过此等痛楚百倍!   百里聂居然说什么,忍忍便是过去了。   当真好生轻描淡写!   楚婉滢也不知该佩服他,还是该畏惧他。   火地脉的炎热之气,也给百里聂苍白的脸颊熏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使得他面颊更增了几分活气。   这样一个和善可亲,讨人喜欢的男子,谁又能想得到他竟是个凶残的大魔头呢。   楚婉滢念及他这些年在魁都受到的折磨,裂魂之苦也不过其中之一,对他的非人待遇微生怜悯。可想到他做出来的种种事情,心尖也顿涌一缕厌恶。   百里聂侧身一笑,伸手慢慢的捋顺的脸边发丝,缓缓说道:“若是身子娇弱一点,受不得苦呢,也可吃一些极乐丹,又或者月流花之类的药物,慢慢的压住了疼痛。免得人前出丑,不知晓多难看。”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色的唇瓣蓦然扬起了一笑,却自带幽冷,不免让人瘆得慌。   楚婉滢沉吟:“这些可都是人族修士禁止之物,不过想来玄府仙首,也有这个能耐。”   闵焕在一边听着两个人进行学术讨论,总觉得背心发麻,甚是别扭。   搞什么,现在让他听到了这种东西,也不知避忌一二。   无论真假,总觉得似乎要被人族高层灭口的样子。他只是简单的科研人员,很单纯的那种。   百里聂凝视着楚婉滢,眼底也是充满了感情:“我后半辈子要是能陪在楚灵主身边,替楚灵主出谋划策,那这辈子也是不枉了。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我就什么时候在。”   他这么真情实感,楚婉滢却只想呵呵。   楚婉滢叹了口气:“我现在就很需要你。”   她给百里聂抛了个你懂的眼神,百里聂忍不住又笑起来:“我呀,就要那么一丁点儿的名分。”   不过现在楚婉滢明显还不能突破底线,虽然百里聂自荐枕席,她也没有收了百里聂的意思。   百里聂也假得很,他先抛出几分自己价值,跟楚婉滢探讨了一下学术价值。   不过到了关键地方,百里聂顿时也是住了口,吝啬得很,并不愿意多说什么。   眼看楚婉滢吃完吐钩,准备要走,百里聂也有了一丝细微的神色变化。   “楚灵主,如今你兄长呢,不过是幽禁在家,名声稍有瑕疵。然而我掐指一算,说不住他便有血光之灾。”   楚婉滢本来要走,听了百里聂这样子说,顿时也是扭过头来,面颊似有些恼意。   闵焕瞧着她一脸不爽的神色,本以为楚婉滢要将百里聂吊起来打。   楚婉滢还是没有动粗,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唇瓣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冷笑:“你嘴要是开过光的,就少说两句。”   她实在不明白,楚凌霜这个无妄城城主,还能有什么血光之灾。   说到底,如今纵然处处不顺,也不过是些口舌之争。无妄城名声坏了,总也有可弥补之法。   楚凌霜乃是当世大修,人族之中除了希光出手,根本无人能将他击杀。就连宁子虚,也许稍胜楚凌霜一筹,可性命相搏下,也未必能得到好果子吃。   难道魔族最近看了风水,旺了气运,又冒出一位仙人之境?   总之从理论上,百里聂这开光嘴说的话是不可能实现的。   然而楚婉滢就是禁不住眼皮跳跳,总觉得百里聂说不准会言灵。   百里聂果然从善如流,楚婉滢让她闭嘴,他就举起了一根手指比在嘴唇边一嘘。   他就看着这位满腹忧郁的楚灵主,这样儿缓缓的从他面前走开,等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转角处,他幽幽的眸子蓦然闪烁了几分神光。   闵焕以一个技术宅的敏锐对百里聂进行了观察,心忖若然不知晓百里聂的为人,若只看此刻眼神,也许会误会这个大魔头对楚婉滢很是眷念的。   因为刚才跟楚婉滢友好而亲切的谈话,一些回忆顿时也是浮起在了百里聂的脑海之中。   裂魂之苦折磨着他,魁都对于他这种恶劣的囚徒,自然并没有半点人道主义精神。   他的手死死的捂住了脑袋,忍耐着快要炸裂的痛。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轻轻探入,将两朵艳丽的月流花这样子的送上来。   “吃掉这个吧,就不必折这么痛楚了。”   一双饱含冷酷恶意的眸子,就这样子的盯着百里聂。   其实要让他染上月流花的药瘾,本也不必如此麻烦。趁着他无力抵抗,硬灌就是。   然而对方却让他自行选择,因为这个人要毁去他的,乃是他的精神。   月流花的瘾也许可以戒,可他精神上一旦松懈,那就成为了彻头彻底的废物了。   然而那时候,他真的好疼苦。一旁的月流花,却是散发着一股子奇异的迷人的芬芳。而百里聂也是深谙药性,知晓自己只要嚼碎吞下,就能止住自己的痛楚。   他的额头一下下的狠狠的砰装着石璧,留下了斑斑的血迹。   唇瓣已然被自己生生咬得个稀巴烂,他内心的痛楚也是如此鲜明。   然而饶是如此,他也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月流花如此恶狠狠的扔了出去。   那人却也是冷笑:“你总会熬不住的。”   是么?他心里低低的冷笑了一声,手掌盖在了面颊之上,只露出了那么一双寒光幽幽的眸子。   他终于成为魁都一个创造奇迹的魔。   那些回忆,无疑是冰冷而痛苦的,使得百里聂内心流淌了一抹冰冷和恶意。   诚如他对楚婉滢所言,魁都寒冰之狱的日子,果真是有几分难熬。那样子的日子,百里聂也不想再继续过下去。   楚婉滢坏了他的机会,可是也会为他创造机会。   这样子想着时候,百里聂的唇角也是禁不住浮起了坏坏的笑容。   他手臂一伸,就揽住了一旁闵焕肩头,一副大家哥俩好的架势。   “闵府主,你是个聪明人,大约也不会将我和楚灵主说的话儿告诉宁仙首吧。这要是假的还好说,宁仙首倘若当真做过,岂不是要杀你灭口——”   闵焕顿时就炸了,一把将百里聂这样子的推开,好似怕清白被污的贞洁烈妇一样,立马就义正言辞跟百里聂划清界限:“百里聂,你此等言语,岂能蛊惑人心。我闵焕乃是玄府天工府府主,一身正气,岂会跟你邪魔同流合污?就算是楚灵主,一定会不会受你蛊惑。”   他还一跳两丈远,一副莫挨老子的架势!   看的百里聂立刻就啧啧。   当然闵焕也没打算上报,身为技术宅,在玄府这等套路多的地方,就是要少掺和多做事不站队。   然而事实证明,百里聂的一张嘴果然是开过光的。   当楚婉滢到地下跟百里聂进行亲切友好谈话时候,一道身影竟摇摇晃晃到了魁都主岛,并且很快吸引了魁都弟子前来警戒围观。   当他们瞧清楚来人是谁时候,顿时也是神色一变,面颊之上也是不觉透出了惊讶之色。   如今玄府魁都无妄城都在寻文真人,谁也没想到,失踪已久的文真人居然跌跌撞撞的来到了魁都。   此人虽然只是修士界一个小门派掌门,算不得多了不起的人物。然而他却也是因为近来楚凌霜之事,被推至风口浪尖。   谁也没想到,文真人居然会出现在这儿,且仪容甚是狼狈。   清月派虽只是个小门派,然则文真人总归是一派之长,总不免修饰仪容,人前保持翩翩风度。   此刻他冠玉般面颊颇为憔悴,原本一个面若冠玉的中年修士,一下子仿若老了许多岁。   乃至于这么一个小派掌门,竟如此放肆,持剑来到了魁都。   魁都弟子赶来之际,不免对文真人厉声呵斥,乃至于匆匆赶来两岛灵主,也不免轻轻皱眉。   此时此刻,文真人口中却也蓦然爆发出骇人的尖锐笑声,好似摩擦也似,沙哑难听。   “诸位魁都修士在场,我无妨说出此事真相。楚凌霜身为无妄城主,却实是欺人太甚!当年我那爱徒官蕴归来,他品行良善,尊师重道,且也是饮水思源,对我清月派颇具感激之情。本来,我清月派也应当兴盛啊!谁能想得到,楚城主嫉他才能,又图他妻美,竟要生生毁去了我那爱徒。”   他眼神之中,透出了刻骨铭心的恨意,谁要是触及这眼底恨意,都不自禁要打了个寒颤。   此等恨意,宛如冰雪,透人心脾。   谁也不会怀疑,这位文掌门,是真的恨楚凌霜。   “蕴儿人品端正,修为又高,这畜生面上不说,却暗施诡计。他杀害我清月派弟子,却栽赃给蕴儿身上。与此同时,他威逼利诱,竟也买通我和几位长老。可叹,那时我怯于无妄城威势,居然是出卖爱徒委曲求全。蕴儿何等高傲,岂能容忍这般栽赃羞辱。他被逼得含辱自尽,不就是为了让他那位美貌的妻子死了心。可叹霜情那孩子也许瞧出几分端倪,反倒被这恶贼灭口,污以自尽!”   他口中言语,更是令在场魁都弟子风中凌乱,不寒而栗。   楚凌霜之威名,扬于东海,故而纵然不是北离岛弟子,其他各岛也不免有些偏向楚凌霜的。   然而在文真人如此凄厉的指责之下,他们也不免有些动摇。   这个人送上魁都,如此胡言乱语,不怕魁都诸般手段吗?   若然楚凌霜当真做过这些事情,岂不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杀人诛心,谋人美妻,死了也还要被泼一身污水。这一切,只因为楚凌霜名声甚好。   此刻文真人却也已然泪水涟涟,悲切无比,颤声:“可叹我委曲求全,终究也未曾保住清月派这小小家业。楚凌霜唯恐走漏风声,这几年间,陆续杀人灭口,将我派长老一一剪除。他们都死了,做得干干净净。而我这个一派之长,为保性命,居然也要在楚凌霜面前扮犬娱之。他之心性变态,果真也是难以形容。事已至此,他竟要杀我灭口——”   此刻楚凌霜的个人形象,已然极尽无耻下流。   月色之下,文真人面颊之上亦是泪迹斑斑,极是痛苦。   可他眼底怨毒、扭曲的神色,却显得既怪异,又可怕。   楚婉滢很快便收到了金剑传讯,得知文真人现身之事。   讯册上的讨论,再一次爆了一波。   楚凌霜为夺□□子,故而害人夫君,如今又灭人门派。本来亦是查无实据,没想到如今文真人居然也是蹦跶出来,亲口指证。   楚婉滢再也按捺不住,已然驱使法器,赶回魁都。   她心知肚明,官林之告发之时,有人已然藏起了文真人。如今这位清月派的掌门,又在那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对楚凌霜进行了指责。   这些人污蔑楚凌霜也还罢了,每一项指控皆会令人觉得恶心之极。   楚凌霜在这个故事里,显然不止是毒,而是low。他的英雄气概,清白形象,皆已然是荡然无存。到最后留在别人心目之中的,也是一个十分令人厌憎的个人形象。   然而这并不是最糟糕的,行至半途,她又撞见了楚凌霜的近侍青凛。   青凛面颊之上,满满皆是悲愤之色,颤生:“楚灵主,魁都之人,已然带走了楚城主,要将他暂囚魁都。并且,怕是要将他定罪。”   楚婉滢满眼皆是不可思议,厉声:“城主是被人暗算了吗,竟任由人如此欺辱?这又是魁都哪一岛修士,竟然如此大胆?”   未等青凛回答,楚婉滢已然猜出:“哼,定然是东巽岛。陆华有意为他那位徒儿讨公道,寻上无妄城了?可是陆华与官林之联手,将城主伤之?他,伤势如何?”   青凛似想点头又摇头:“魁都东巽岛修士咄咄逼人,陆华与官林之皆半仙之境,来无妄城兴师问罪!此等羞辱,无妄城如何能容?无妄城上下,本便欲拼死一战。可惜城主,却终究不想失了和气,甘愿被囚。他只求,寻出真相,还他清白。楚灵主,他一定没有做那些事情。”   楚婉滢飞快一点头,压下了内心之中种种的惊骇。   她顾不得难受失意,飞快说道:“如今文真人,应该也还安好?他人在魁都,总不至于莫名其妙杀了他?”   然而青凛又说了一个坏消息:“文真人已然殒身了,且是神魂俱灭。”   一枚小小的传影石,顿时也出现在青凛的手掌之中。   此枚传影石,正是当时文真人人前指证楚凌霜的影像。文真人句句恶毒指责,将一盆盆的脏水往楚凌霜身上泼了去,一脸的怨毒冰冷,竟好似跟楚凌霜有深仇大恨一眼。   然后影片最后,文真人却厉声言语:“我不入魁都,谁不知晓北离岛灵主,正是楚城主之妹。我一如魁都,必定要被诸般刑法折磨,到最后被逼得改口。如今,我甘愿一死,以求真相。”   人皆有求生之念,然而文真人却反手一剑,刺入了自己的头颅之中。   就这还不够,他身上似装了类似引雷符之类的装备,引来那玄雷降落,将他轰杀至渣。   如此,顿成飞灰。   纵然魁都善于搜魂验尸之术,总对那一堆飞灰莫得办法。   总之,一切都是干干净净。   就连青凛这传影石,也不是他自己录的。文真人殒身之后,大量传影石便忽而莫名其妙流传东海。   一切,都像是安排好了一般。相信很快,这些传影石也会传到东海以外地方。   讯册这种法器显然比较古早,具有局限性。正因为讯册上不能上传影音,有人便以传影石作为补充。   这一切处心积虑,精心安排,仿佛一切都是准备好了的一般。   楚婉滢发觉,百里聂那张嘴确实是开过光的。 第078章   魁都主岛,楚凌霜便是囚于此处。   楚婉滢初来时候,只间月下一片梨花似雪。那片梨花从中,还有一双如梦似幻的眸子。   谁也没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魁都,竟有这么一派出尘旖旎的风光。   那时候楚婉滢的一颗心,顿时也是不觉沉溺于这片美景之中,一阵子的心驰神摇。   然而如今,楚婉滢再次踏足其中,心情却也不大一样了。   主岛牢狱,便设于地下。   地面上是一派旖旎自然风光,朵朵洁白梨花似云,地下却是关押囚犯的牢狱。如此,两者形成了鲜明   楚凌霜带罪之身,故而也囚于此处,等待魁都审判。   他乃人族大修,又是无妄城的城主。主岛弟子,亦还是对他甚是客气的。   此刻他囚于一处祭台之上,几道铁链分别锁住了他的手腕足踝,蜿蜒而下。   这几枚漆黑铁链,似已然蜿蜒去地底深处,极难挣脱。   而楚凌霜沦落至此,犹自保持了他的风度。此刻楚凌霜在祭坛中央打坐,他的背脊挺得极为笔直,发丝也梳理得整整齐齐。他那沉郁的眼眸之中,也似染上了一层锋锐的刀意。   楚凌霜手中无刀,可整个却像是一把笔直的刀,锋锐而挺直。   如此风姿,使得那些看守他的魁都弟子也一阵子疑惑。   这样子的楚城主,很难将他跟传闻中的贪花好色卑鄙无耻的形象联系起来。   随行的北离岛弟子一见,顿时也红了眼眶。   楚凌霜执掌无妄城多年,一身傲世风姿,却被小人诋毁如斯。   此等冤屈,谁又能容?   楚婉滢挥挥手,让旁人尽数退下。   看守楚凌霜的东巽岛弟子尚有几分迟疑,楚婉滢已然厉声:“若非楚城主甘愿束手就擒,凭你们区区东巽岛,能将他捉拿吗?”   楚婉滢人前一向温雅端庄,此刻这般言语锋锐,那些东巽岛弟子心里也是一颤。   而楚婉滢所言确实不假,若非楚凌霜心甘情愿,谁又能当真将他囚之呢?   这些东巽岛弟子到底纷纷退开。   楚婉滢叹了口气,轻轻走到了楚凌霜面前。   她方才已然留意到,楚凌霜肩上有伤。而无妄城弟子也曾提及,那官林之装疯卖傻,人前一副为兄发狂样子,居然要伤楚凌霜。楚凌霜虽然避过要害,肩头也是被擦了一道。   好似官林之这样子的卑鄙小人,剑上不做手脚才怪。   此刻楚凌霜肩头伤口微微发黑,但他毕竟是半仙之境。这具身躯已然异于凡人,自然排出毒素,慢慢愈合。   说到底,官林之也不指望以此真杀了楚凌霜,不过是故意恶心人罢了。   楚婉滢将药粉轻轻的洒在楚凌霜的伤口上,也让他少吃些苦头。   她用手帕按住了伤口,使得药力一点点的渗透进去,慢慢的说道:“兄长,其实你不必来魁都,更不必如此委屈。无论外边怎么样子言语,无妄城的弟子,都是相信你的。北离岛的弟子,也是站在你的身后。你是半仙之境,母亲也是修为精深。嗯,纵然你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主动奉刀,那也够了。”   楚婉滢默默的想,无妄城虽然实力逊色于魁都,可难道魁都肯冒着跟无妄城开战的风险,硬夺无妄城城主?   这是何等骇人听闻之事。   自打千年前的道魔大战后,人族的世界实也是风平浪静许久了。   一场大战,是会涉及许许多多的利益的。   魁都敢和无妄城开战吗?有那个能耐吗?   只要楚凌霜坚持清白,不肯出城,那么无妄城就会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魁都来要人又如何,到最后也不过是不了了之。   楚凌霜轻轻叹了口气:“不错,无妄城的弟子是对我十分信任。信任到,就算我当真做了任何不堪之事,他们也是会对站在我这一边,认定世界一切皆是谎言。”   “我不敢相负,却也并非我之所愿。比起他们无条件相信我,我宁可他们理智怀疑我。”   简而言之,无妄城弟子就是楚凌霜的脑残粉,指哪打哪儿。   就算楚凌霜杀人放火,众弟子也能将自家城主洗得清清白白。   有这样子无脑护的粉丝,有些人会沾沾自喜,得意洋洋。不过楚凌霜道德水平非常高,反而为他们深感忧虑,觉得受之有愧。大约,也并不想无妄城中弟子因为个人崇拜,成为了和魁都战斗的牺牲品。   简而言之,楚凌霜还是很宠粉的。   无妄城弟子对楚凌霜的崇拜是一种狂热的力量,就好似一道汹涌的洪流。洪水滔滔,更不知晓涌去何处。   而楚凌霜呢,他却是个性格古怪的人,并不愿意驾驭这股力量,反而因此生畏。   此刻楚凌霜伤口新血渐渐化为了淡红的颜色了,楚婉滢也缓缓移开了自己的手帕,移开了自己的手指。   她表示赞同楚凌霜的话:“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也不是很喜欢。”   这样子说着时候,楚婉滢唇角不觉流转一抹轻轻的,看起来有点儿狡诈的笑容。   她一双眸子,却也是深深,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这使得楚婉滢轻轻的退后一步,双手背在了背后。   楚婉滢慢慢的踱步,缓缓的说道:“无妄城的城主,已然来魁都接收魁都监察,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我不能够,也不可以,接受更坏的结果。你自然绝不能偿命,连定罪也一定不可以。魁都绝不能将你摆布,让你接受点儿什么自毁修行,又或者被囚在什么地方之类。”   她说话口气十分笃定,甚至有着一丝凉丝丝的味道。如此,使得楚凌霜不觉抬起头,有几分愕然的看着楚婉滢。   楚婉滢冲着他说道:“兄长不问问我怎么打算?”   楚凌霜:“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楚婉滢踩着小碎步,轻轻的垂着头:“魁都判刑,要六灵主一起投票抉择。连百里聂那样子的人,当年所有人都投他活着。是每个人都那么心系苍生吗?所谓魁都之律,也不过如此。你不觉得这种所谓的判罪,本身都是可以操纵的?”   楚凌霜:=口=   楚城主当然不是纯洁无辜的小白兔,当了那么多年领导,该懂就是懂。   只不过从印象中风光霁月妹妹口中听到这样子话语,他犹自觉得入坠梦境。   “你若要问我,想要怎么做。这一次护送百里聂,兄长不觉得我很有些功劳。所有人都瞧见,是我拖住百里聂入混沌球。我不但看住了这位大魔头,还靠他召唤无华弓,拖延时间等到少主希光到来。还有便是魔渊之中,正因我舍弃昙珠,方才拖延到火之精元送来。”   说到了这儿,楚婉滢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脑海里灵光一闪,似有什么十分可怕之事掠过,却并没有抓住。   当然如今,楚婉滢也是无瑕细想。   楚凌霜也不觉叹了口气:“你确实是非常具有勇气。也,真是辛苦了。”   楚婉滢开口:“不必把我说得如此高尚,这些也是人情。这世上除开你,或者还加上一个魁都功德使任灵芙,谁都不会不知变通。”   楚婉滢曰,所谓不懂还人情者,必自取灭亡。   以前封不云那般狂气,声势浩荡,所凭为什么?无非是有利可图四个字。大家知道跟着封灵主,为他做事情有肉吃。   现在封不云承了自己恩德,可以继续跟楚婉滢说话不客气,然而若不知还恩,像话吗?以后怎么带小弟?   说到底,楚婉滢半点不相信修士界的所谓法律与正义。   做不到一视同仁,这些都是虚的。   “当然除开我这么点小恩惠,当年道魔大战,母亲和兄长可是积累了不少人情。东海许多人,乃至魁都弟子,不少都受无妄城恩泽。我欲利用无妄城种种拉拉票。”   “希光和陆华素有旧情,据说小时候让陆灵主教导指导过剑术。也许,他会偏向东巽岛一些。可他也是对我颇具好感,我也会竭力争取他的偏向。总之,魁都绝不会将你定罪。”   楚凌霜已然面似寒霜,终于禁不住冷冷道:“楚灵主,你不必说了。”   他眼睛里面,已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怒意,竭力压制,终于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阿滢,你何不想想。当初花眠陨落,你是何等悲伤,一定要治罪贺兰青。当时玉薇到处哀求,甚至求到了我的面前。可是,我眉毛也没有抬,看都没有多看她。纵然,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儿。然而那时候,我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不值得,你当真不值得为了我不择手段,做了这么些事情脏了自己手。悬崖勒马,我不想你变成楚玉薇,一步错,接下来的路都错了。你若做出了这么些事情,和楚玉薇又有什么区别?你将魁都的律令,放在足下践踏。你这个样子,终究是会成魔的。”   他说得痛心疾首,情真意切。   然而楚婉滢却轻轻一耸肩,并不在意的样子:“大哥,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作茧自缚,自我压制自己。我和楚玉薇,当然不一样。这最大的不一样,就是贺兰青是杀人如麻的恶魔,而你是清清白白的君子。救的是什么样子的人,决定了这件事情的性质。救一个好人,那就是好事,救一个坏人,那就是坏事。这样子,岂不是明明白白?”   不待楚凌霜说话,她又抢声说道:“你若不是清清白白,咱们也没怎么好好相处过,你对我也不算十分宠爱,我何至于这般帮你。做你妹妹,连一点过分的好处都没有。故而这么说来,我的动机也是清清白白。”   楚婉滢确实也是巧言令色。   楚凌霜凝视着她,忽而对楚婉滢说道:“过来!”   楚婉滢眼神深了深,松开了手,到了楚凌霜面前。   楚凌霜也并没有疾言厉色呵斥,而是伸手握住了楚婉滢的手,稍稍用力握紧:“你若真那么样做,我就会去死啦。我此刻说的这个话,既没有法阵加持,也没有法器约束。可是这样子的话,是从楚凌霜的嘴里面说出来,那么你要相信,你的哥哥就一定做得到。我并非是怪罪你,而是实实在在,绝对不能接受。”   “相反,若是你不做这些事。我发誓定然会好好活着,纵然受些屈辱,也定然是会好好活着。因为我相信,我的妹妹,一定是会将清白还给我。”   说完这些话,楚凌霜也轻轻的将手掌松开。   “阿滢,你一定觉得我十分古板,不懂你的好意。可总有一日,会是你明白我的。你现在自然不记得,从前的你,就跟我一样,希望有一个十分美好的世界。纵然是修士界的大修,也一定会被监察。若然做错了什么事情,也一定要付出代价。如今我若这样子轻轻巧巧离开,别人便会觉得,只要修为高深有权有势,做错事也不必付出代价。魁都玄府虽有许多不足,可也不能一下子将两者威信踩到了足下。人族如今,比起从前,其实已然和平许多。”   我的愿望,是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楚婉滢垂下头,忽而觉得一阵子惭愧。   然而她的惭愧,可不是因为方才一番关于怎么捞楚凌霜的慷慨激昂见解,而是自己对楚凌霜的怀疑。   她狗得可以,嘴里说什么兄妹情深,百分之两百相信楚凌霜的人品。然而实际上呢,她跟楚凌霜关系有所改善,相处也不是很多,凭什么就掏心掏肺。   官林之是个垃圾,可一定说的是假话吗?魔渊之中,他已然暴露对无妄城的仇恨。楚玉薇不过是个顺水推舟的小人,可清月派那些死去的长老呢?她查过卷宗,其中两次谋杀官林之在出任务,□□乏术。   陈蕊在剑村言之凿凿,口口声声说华翠羽发的誓是假话,她是如此的固执,坚信自己的一切。坚信魁都玄府有意吞并万剑盟,有意笼络他们这些炼器师。陈蕊坚信的也没错,却不知金地脉爆发也是真的。   故事里有权有势强X犯亲妈,不也总是一副我儿子没错,都是那么些不要脸小贱人倒贴勾引的嘴脸?   故而,她一定要确保,自己竭力护之的这个人,一定是真正的清清白白。   她一定要试试楚凌霜,确定她这位大哥表里如一,她承认自己是个有毛病的女人。   事实证明,楚凌霜确实表里如一。他但凡有半分心虚,假惺惺推拒一番,也会真的拒绝好妹妹一番苦心安排。   搞得如今,楚婉滢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第079章   楚婉滢离去时候,她那个为人方直的哥哥,可并不知晓自己被亲妹妹套路了一番。   在这个虽有规则然而规则却岌岌可危的世界,楚婉滢自然不会墨守成规,一板一眼,乃至于行事不免“灵活变通”。   她可以不择手段,然而自己所护之人,必定要有真正的清白。   这也许便是楚婉滢隐隐藏于内心的原则。   亲如兄妹,亦是如斯。楚婉滢不免吐槽自己太过于冷血,面对这样子的好哥哥,居然不能一心一意站队。   可她既不会后悔,也不会改变。她只会尽量避免,让自己怀疑不会伤及感情。   要说起来,自己还真适合吃魁都这碗饭。当个执法者,整日里疑神疑鬼。   来时她本欲先去无妄城,后来得知楚凌霜被囚魁都,故而先行探望。   楚婉滢也不客气,坚持让北离岛弟子掺和看守楚凌霜,以防官林之作妖。   如今楚婉滢也欲折返无妄城,跟亲妈商量接下来的战略方针。   风吹拂过楚婉滢的耳垂,她脑海里浮起了宁清荷清雅娟秀的身影,当真的温润宁和。   唉,事到如今,她只怕一家子都是光伟正,亲妈也是一身正气。   到时候她那点儿小心思说不出口,不是很好搞。   宁清荷不但修为高深,而且人品出色,见识非凡。若非如此,又如何能教出一双美玉般的好儿女?   楚婉滢对她可谓是高山仰止,虽亲近不足,却是佩服之极。   亲妈面前,她都不敢大吱声的,一向也是乖乖巧巧。   此刻无妄城已然近在眼前。   上一次楚婉滢这么从高处瞧无妄城,是她刚刚才回来时候。那一日阳光正好,她面颊浮起了很标准的和煦笑容,小花还活生生的在自己身边,这个世界还陌生。   一转眼,原来已然发生许多事情。楚婉滢发觉自己变了,她也融入了这个世界了。   月下的无妄城,东临碧滔,也别有一番风情。   楚婉滢归来时候,无妄城正开始一场撕逼。   她那位白月光亲娘,难得现身,居然亲临战场。   这场撕逼起源,还在于楚婉滢人才引进的几位玄府弟子。   当初就是这几位玄府弟子,跑来玄府发誓,力证楚婉滢还躺着时候,玄府已然有传宁子虚和楚玉薇的绯闻。   之前宁子虚被吊打得满头包,桃色绯闻缠身,一时也腾不出手来使劲儿。如今无妄城名声大挫,连楚凌霜也是被魁都之人拘了去。如此这般,玄府那边就有人起了暗戳戳的起了报老鼠冤的心思了。之前这几人胡言乱语,闹得玄府名声大跌,仙首很是不喜欢。若不将这几个叛徒处置,一来玄府名声不能彻底清白,二来也有口气没出。   楚凌霜乃是无妄城城主,半仙之境的修为。如今楚凌霜都已然服软,跑去魁都拘着。那么区区几个小弟子,无妄城也应当会客客气气交出来吧。   跑来无妄城搞事情的玄府弟子皆是这般想着,他们口中说话尚算客气,毕竟还有一位宁清荷。   宁清荷是前代大修嘛,应当尊敬老人家。   不过无妄城如今已然的过气的黄花菜,以前清白正义的名声跌了个七七八八。   故而他们言辞虽然客气,眉宇间已然浮起了几分轻鄙之态。   玄府素来高高在上,只有人削尖了脑袋往玄府挤的,哪里有人居然胆敢弃了玄府投无妄城?   周围无妄城弟子皆浮怒色,来无妄城的几位天玄修士却也不以为意,笃定如今无妄城不敢闹腾。   还闹什么,自家城主都已然被抓,这无妄城还是将心思放在如何将楚凌霜捞出来上,何苦在细枝末节之上纠缠。   故而他们也并不觉得这个任务有什么难度,走一趟的事儿,能有什么要紧。   没想到许久不人前现身的宁清荷,却为了几个小弟子,亲自现身。   楚婉滢听到了一旁无妄城弟子愤愤不平告知来龙去脉,心里也是有数了。   她虽和宁清荷相处不多,却也知晓这个亲娘不但心性通透,而且性子坚毅。宁清荷外柔内刚,绝不是可轻易欺辱的。   当初这个人才引进计划,楚婉滢也跟宁清荷商议过,并不是鲁莽行事。   说到底,楚婉滢毕竟也早谋算坑宁子虚一把。   那么这件事情的结局,已然是清清楚楚了。别看只是几个小弟子,事关无妄城的脸面,宁清荷能轻易让人打脸?   果然她人在大殿外,就已然听到了宁清荷清越嗓音:“这几位无妄城弟子,曾经是在玄府求学。可如今已然是无妄城弟子。来无妄城前,无妄城更查清楚他们底子,也还算干净,并不是随随便便收归门下。怎么如今玄府留不下人才,竟来无妄城撒野了。”   殿中那几位曾经的玄府修士,本来面色难看,闻言顿时透出喜色,十分欢喜盯着宁清荷。   毕竟在他们看来,连楚凌霜也服软,本来这无妄城,怕也是会不成了。   那几位兴师问罪的天玄修士顿时微微一怔,为首之人更禁不住说道:“此等背主之人,无妄城留之何用?”   如今无妄城已然名声扫地,面子踩到了脚底下。既是如此,无妄城为何还摆架子?   那天玄修士面露悻悻之色,心里很不舒坦。   宁清荷但笑不语,目光轻扫,在场无妄城弟子也闻弦而知雅意。   大老板的意思大家都懂了,自然应当让大家自由发挥一下。   上夫人何等身份,难道要宁清荷跟几个小弟子做口舌之争?那可真是有失身份。   “背主之人?修士各门各派相互流通,本也是他们自由,为何你们玄府修士还有此迂腐之见?当真枉为领导正道之所,如此腐朽不堪。”   “呸,楚玉薇那贱人,当初不也是无妄城弟子。她占尽了资源,跑去了玄府。咱们城主也是待她客客气气,宽容如斯。怎么着,你们玄府挖人那叫识才。咱们无妄城招两个人,人家便是叛徒。”   “只怕人家玄府修士纵然想走,那也是不敢啊。这一走,还不知晓玄府会怎么样报复。”   “咱们城主,那是胸怀坦荡,自愿做我辈修士的楷模。他半仙修为,愿意配合魁都去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狗,跑来咱们城里面叫。”   “玄府仙首宁子虚,落在无妄城,也不过是咱们上夫人的侄儿。”   众无妄城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尽显讥讽之能事。   大家内心比较有气,言辞也不怎么客气。个别词语还有点小粗鄙。   宁清荷一派风雅秀丽之姿,却也只是笑吟吟的听着,任由无妄城弟子对这几个玄府使者进行辱骂。   楚婉滢感慨:娘亲有点黑啊。   宁清荷也瞧见了自家女儿,伸手向楚婉滢招招,让她来自己身边。   而那几位天玄修士平素也是心高气傲,如今被人辱骂,当然也不是很开心。   只不过他们纵然不开心,区区几个人,被几百个结丹修士包围,也感觉陷入人民的汪洋里。   这片汪洋,也很有点令人惶恐。   人一惶恐起来,就不那么容易愤怒了。   为首修士面色有些难看,轻轻一拱手,缓缓的说道:“事已至此,我等身份低微,不配和上夫人讲话,还是请别人来无妄城讨公道。我等,就告辞了。”   他还委屈上了,认定两次拿人,无妄城态度不同。其原因,也无非是东巽岛是两名半仙之境的大修压阵。   现在这一声告辞,尽显底层修士的悲哀。   宁清荷微笑:“你们要是这样子,岂不是显得太看不起无妄城。我们无妄城,是最亲切友好的。听闻玄府之中,要属天玄修士修为最高,乃是玄府精英。不如留下了,跟大家切磋一下,比比武,点到为止。这样子,方才显出诚意。什么时候无妄城觉得诚意够了,那你们便什么时候走。”   这几名天玄修士被无妄城弟子几百人给堵了,想走也走不了。   他们有心反抗,嘴唇动动,气愤的话语到了唇边,也是生生的咽了下去。   只因为这几位天玄修士忽而认识到,只要宁清荷愿意,就能将他们宰了喂狗。   宁清荷拍拍手:“好了,大家乖乖听话,听好了。我为人一向十分和气,秉持以和为贵。大家呢,就不要打群架,一对一,输了的下场,累了也可以换人。这样子,才是最公平不过了。咱们无妄城最要紧的是什么,自然是和气大方。比武的话,伤人性命就不必了,损及以后修为之类的重伤也是没必要。可是呢,打斗中伤了手手脚脚,或者脸上添了道疤,再不然气脉受损受点伤,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吧。”   言下之意,只要不将人打死,或者打成重度残疾,那都可以了。   至于什么时候停,自然也是由宁清荷说了算。   然后宁清荷就再不理会,伸手挽住了女儿的胳膊,缓缓说道:“阿滢,你去瞧过你哥哥了,你哥哥如今怎么样。”   此刻殿中比武已然开始了。   那几位天玄修士个个面颊苍白,神色不安,宛如落入狐狸窝的鸡。   而周围一圈无妄城修士,对这几个人指指点点,时而大声嘲讽,言语不堪入耳。当然他们在宁清荷面前,自然都是乖孩子,还是特别听话的那种。   故而他们虽然言语讥讽,倒也“规规矩矩”。   对方上来一人,无妄城也派出来一个,竟也是一对一。   不过无妄城上来的修士虽然是结丹期,却也已然开了三识,乃属结丹修士中佼佼者。自然,也是故意要给玄府修士难堪。   楚婉滢只扫了一眼,也并不觉得如何有趣,转而凝神回答宁清荷:“哥哥他很是坚强。”   宁清荷不觉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她显然也是了解自己的儿子。   她叹了口气,轻轻说道:“你可知晓,我想怎么评价你的兄长?”   嗯?怎么评价楚凌霜?那是清正、固执,乃至于,圣洁?楚婉滢心念数动,一时不明答案。   宁清荷叹了口:“那就是狂妄,非同寻常的自负。霜儿,他就是那样儿。这个世界,没有失去谁不行。不是他想怎么样,就会怎么样。今日他只是被拘,若天下需要他殉道,他也愿意殉道而死。可他的心,是他的整个世界,却不会是别人的世界。当然我虽不赞同,却尊重他,欣赏他。他长大了,一个孩子长大后,母亲应该给予他足够的尊重和宽容。可是现在,有些事情没那般简单。阿滢,你可知晓,我为何容忍魁都在我的地方,带走我的孩子?”   若是片刻之前,楚婉滢会以为这是因为宁清荷想法和楚凌霜如出一辙,愿意作为修士界秩序的祭品。   然而如今,楚婉滢却也已然感觉到,可谓是另有别情。   宁清荷居于上首,手一挥,身侧气流如此流淌旋转,顿时也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将两人谈话声就此隔绝。   “这一切来得十分突然,两位东巽岛的半仙之境修士来到了无妄城,态度还十分的强势。而无妄城弟子呢,也是愤怒之极。那时候,空气中布满了不详的火气,两方修士都已然疯了。我忽而敏锐意识到,一场许久没有过的修士群战,也许就会发生在无妄城。其结果呢,也是毋庸置疑的。我们无妄城会胜!当然这样子的胜,自然也不过是惨胜,我无妄城弟子自然不免会损失惨重。与此同时,东巽岛弟子自也会陨落不少。大伙儿杀红了眼,谁又还会顾得了手下留情呢?”   楚婉滢一颗心绷紧,忽而攥紧了手掌。   “然后,这件事情不会就此完结。魁都死了这么多弟子,尊严被踩在地上,若能就此罢休,岂不是颜面扫地。所以自然,魁都会追究这件事情。我无妄城与北离岛素来交好,也与其他几岛修士交好,恩情利益千丝万缕。如此,魁都六岛,皆会被卷入一个可怕的修罗场,到时候魁都就会分成两拨人马,为所谓的各自信仰而战。那将是一场,极为血腥,极为可怕的屠戮。无论哪一方胜了,从此魁都也不过是过去。”   “这个时候,你的兄长站了出来,甘愿去魁都。”   楚婉滢轻轻说道:“大哥是为了,魁都安宁和和平?”   宁清荷叹息:“霜儿可不会想那么多,他一向是个简单到纯粹的人,故而人生因此少了许多烦恼。他只是觉得曾经女徒弟指责他,而且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通过了魁都法器考验。而那位文真人,死前又指责霜儿行为不堪。他觉得大家就算怀疑他,也是应该的。若不不去,显得大修有权力傲慢和特殊。这样子也好,脑子简单些,也没这么多烦恼。”   此刻场中,无妄城剑士如此一剑,正好刺中了对手腿,顿时血流如注。   在场几位天玄修士已然个个身上带彩,甚是狼狈不堪,却不得不被迫比武。   他们受的伤虽然不至于创及根基,却也十分痛楚,且连敷药机会都没有。   那样子的血色,如此润入了楚婉滢的眼底。   这一切是百里聂安排的吗?不可能,他不能出魁都,再怎么指使人,也是有限。难道百里聂还勾结了谁?还是宁子虚暗中布置,使出此等绝妙阴毒的,借力打力的毒计。   一切阴谋面前,这些修士的生命,也已然如落叶一般脆弱,似被被阴谋巨轮轻轻的碾压粉碎。   “阿滢,对别人,我不会说出无妄城的底线。如今,我便将无妄城的底线告诉你。如若霜儿担上任何不属于他的罪名,无论怎么样处置,皆是不能接收。那么这场有可能分裂魁都的搏杀会发生又如何?是谁阴谋又如何?我愿意开战,宁愿一搏。”   “因为若然太过于顾及所谓大局,就会失去了悍勇血性,更亦被人以各种阴谋一点点消磨毁灭。纵然是阴谋,若然一搏,无妄城可能会损失惨重,终究有一线生机。可若无妄城一步步退让,由人温水煮青蛙一般慢慢蚕食,那就是彻彻底底的飞灰湮灭!那就一点机会也没有。”   宁清荷被地脉之气所困,故而不能离开无妄城百里之地。然而饶是如此,她眼中神锐,却锋利如刀。   无妄城百里之地,绝不容他人染指!   楚婉滢也被震撼了,轻轻说道:“母亲,女儿知道了。”   宁清荷的抉择对与不对,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显然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   然后宁清荷眼神也慢慢的柔和下来,缓缓说道:“当然,这是谈判桌上,别人不知晓的底线和筹码。在没有发生之前,我并不介意无妄城做出一副乖顺模样,人前一副任由魁都处置的姿态,给足玄府魁都的颜面。可是,你知晓我的底线在哪里。孩子,你就尽力所能,尽力去斡旋吧。母亲并非好战之人,也比任何人希望和平。我期待以你之力,避免这样子的结果。血腥的味道,并不会让人觉得有趣。”   她的女儿,端庄美丽,柔弱聪慧,也许便是属于无妄城的最佳外交家,为无妄城争取这一抹机会。   楚婉滢一脸坚毅之色,一副女儿定然尽心的样子,却不免又想起了楚凌霜的话。大哥啊大哥,你说为求清白宁愿去死时候,怎么不想一想家里柔弱的老母亲。 第080章   离去之时,楚婉滢并没有将亲哥以死全节的心思告知亲妈,亦没有转头回魁都转述亲娘坚毅决绝杀伐之志。   作为楚家的乖女儿,她总是一副你们说得都对,我好赞同的样子。一转眼楚婉滢也折返回玄府,顺邀那几位被玩得差不多的天玄修士同行。   这几位玄府修士深陷无妄城,好好感受了一番无妄城的热情,虽未曾受什么致命之伤,个人尊严却受到严重冒犯。   说楚婉滢被害妄想也罢,她总担心这几位天玄修士自己给自己补刀,栽赃无妄城。又或者,忽而出来几个杀手,有什么大阴谋家跳出来搞事情,顺势杀人栽赃。   自打有了苏苏剑,楚婉滢有神兵护体,这胆气也添了几分。   风呼呼吹过楚婉滢耳边,她御器而行。不知不觉,天色将明。   一轮红日,从海面上升起,霞气纵横,仿佛海水也因此沸腾,连天也染上了绚丽之色。   楚婉滢伸出五根手指,轻轻的挡在了脸前,任由这红霞轻轻滑过了她的下颚和颈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手指头轻轻的在额前捏成了拳头,稍稍用力这样儿握了一下。   玄府地下,灼热的火气如此涌来,热浪滔天。   这份炎热之气,犹自是寻常之人难以抵受,可也已然是大不如前了。   此刻一幅古老的法阵,便是被激活,如此的浮起在地脉之心上方。如此窥之,当真也是气势磅礴。   使得一旁闵焕这个技术宅也不觉感慨,前人遗法,果真是妙不可言,十分令人震撼。   当年凤凰一族,陨落了无数的族人,方才缔造了这法阵压制火地脉。也因如此,凤凰一族也这么没落了,现存百里聂这唯一一支独苗。然而饶是如此,他们所留下来的心血,却也是造福了整个人族修士。   此等大阵,也不是说启就启的。   在天工府修士努力下,曾经沉寂的凤凰之阵再次启动,如此又能再拥有七百年的太平。   今日,就是最后一次。   百里聂也一脸庄重肃穆,轻轻上前,小心翼翼的割破了手指,滴了那么一点血。   一旁,魁都修士更已然虎视眈眈的瞧着百里聂,特别是封不云,容色更是冷锐之极。   于封不云而言,百里聂自是已然放生太久了。只待此地功成,便将百里聂生鲜打包,送回魁都继续冷藏。   他手指间轻轻把玩一枚墨桃,心里对百里聂的憎恶也不断加深。   此等邪物,还是封去五感,更加十分安全一些。   伴随百里聂最后一滴血润入,眼前的法阵已然缕缕脉络互通,闪烁着晶莹的光辉,流淌着摄人心神的魔力。使得人不得不感慨,人类智慧的神奇。   百里聂确实个很聪明的人,不过,也是到此为止了。   此刻百里聂已然吹了一下手指头上小伤口,笼于袖中,侧身微微一笑,眼底尽是温柔。   瞧得封不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不过百里聂媚眼也不是抛给他看的,他已然和声跟匆匆赶来的楚婉滢微笑:“楚灵主,你来了。”   封不云心中微变,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他一咬牙齿,也顾不得那么多,手指一扬,那朵墨桃就飞向了百里聂的额头。   然而一道婀娜的身影,也是轻盈掠到了百里聂面前,与此同时,苏苏剑激发了自动感应机制,嗖的一抹剑光将那墨桃搅得粉碎。   眼前的女修发间灵钗灵光流转,却又似蕴含了无上的剑意。   楚婉滢轻拂衣袖,一脸的不好意思:“封灵主,十分抱歉,暂且留下百里聂灵识如何?”   简而言之,她就是来捞人的。   封不云心里十分气恼,心忖果然如此。那百里聂生了一副好皮相,又惯会甜言蜜语,寻常女修又如何能抵挡得住?   楚婉滢美貌多情,终于还是软了心肠,舍不得百里聂。   他面色多变,楚婉滢也大约猜得出他此刻脑补的狗血剧情。   不过楚婉滢脸皮厚,也不在意,该说的话儿也还是继续说下去:“这个大魔头虽然罪孽深重,却也是不得不承认,他才华出色,见识渊博,精通各类鬼魅邪术。如今他已然是起了悔过之心,愿意将功赎罪,多做些好事回馈世界。他愿意以一身才学,为人族修士做贡献。当然以他之罪,自然也是永世被囚,只不过,不如关押在我北离岛,由我亲自看守。此生此世,他定没机会为非作歹。”   百里聂站于楚婉滢身后,叹了口气,探出了脑袋:“正如楚灵主所言,我已然知晓错了。嗯,我也愿意为了大家,多多做些好事了。”   封不云不免厉声:“楚灵主,你可知晓此人狡诈多变,心思深沉,惯于撒谎。他的嘴里面,实在也是没有一句实在话。你若定要护住此人,必被他反噬,因而后悔不已。区区北离岛,难道便能看住百里聂?你也未免,太过于看得起自己了。”   楚婉滢哦了一声:“太过于看得起自己,这句话应该还给封灵主。封灵主这一路护送,却险些让他这个大魔头脱身。又是谁,力挽狂澜,看住了百里聂。”   我不吹我自己,你便当这些不存在了?   封不云面色微狠,甚是恼怒。   楚婉滢的手指头轻轻拂过了鬓间发钗:“苏苏剑认我为主,我自然也不敢居功,只不过封灵主许多言语,我便不爱听了。”   封不云这种钢铁直男,时不时都讽刺楚婉滢两句,楚婉滢平素也不跟他计较。   没必要的时候,她无需浪费口舌。可到了关键之后,楚婉滢也不会退让半步。   封不云为之语塞。虽然楚婉滢显然有对付百里聂的丰富经验,可也不代表楚婉滢就是对的。   他冷笑:“如今楚城主身陷魁都,看来无妄城居然准备借助百里聂之智,将一个大魔头归于自己使唤。却不知,玩火自焚,到头来整个北离岛和无妄城都沦为百里聂掌中玩物!”   百里聂顿时流露出了你误会我的无辜样子。   楚婉滢自然考虑过了如此种种,此时此刻,也是不动声色。   “持剑之手,自然也有御剑之能。纵然百里聂凶狠之极,北离岛自然也能将他驾驭。”   封不云凉丝丝的盯着眼前女子。   此刻的楚婉滢是这样子的镇定,这般自信。然而封不云的内心,却也是止不住的冷笑。   眼前这张自信的美丽面孔,终有一日,会流露出近乎崩溃的后悔之色。   耳边却是响起了楚婉滢的侃侃而谈:“封灵主何不想想,咱们一路行来,骤然遇到司无意。若非百里聂招来希光现身,我等已然殒身。是,那魔灵确实为了百里聂而来。可他已然是仙人之境,且手段手残,迟早亦是人族大患。若非百里聂安派他对上希灵主,那么人族修士损失绝不止如此。这一次他挟持于我,下了魔渊,也是因为心系苍生,知晓我身怀昙珠,可以暂时镇压金地脉发作。他手段是过分了一些,可也显露出虔诚的悔过之意。”   为了捞人,楚婉滢也是闭眼吹,睁眼说瞎话,把百里聂吹成白莲花。   让她这么一总结,百里聂竟有几分魔身佛心,心怀苍生的味道。   其实楚婉滢对自己说过的话,也是一个字也不信。   只不过人前自然也是得有个说得过去得说辞,面子上也别太难看了。   自然更不能使得封不云相信,让封不云禁不住呵呵。   “楚灵主那时候脖子上的伤痕,又是从何如来。这魔头既是个好人,为何竟要杀你?他既想要杀你,你竟仍然如此自负?当真愚蠢之极,可笑得很。”   只怪百里聂实是太狗,洗白也委实很不容易。   楚婉滢心里又将百里聂狠狠辱骂了一遍,人前却也是轻轻叹了口气:“唉,此人确实也是秉性古怪,秉性天道不仁,故而也是泯灭了人性,一切亦以人族大局为重。那时候他身负污名,认定我会阻碍他拯救人族苍生,故而要将我除之——”   是我不好,阻碍大魔头搞事业了。   此刻封不云脸色已然十分精彩,眼神古怪盯着楚婉滢。   楚婉滢可以将他的眼神理解为关爱傻子,却也恍若未觉:“当然,他这样子自是不对的,我会加以管教。”   事已至此,封不云被楚婉滢言语所逼,之前也欠了楚婉滢人情,自然也是不好讨回百里聂。   他冷声:“楚灵主好之为之,此事,魁都必定不会容你如此。”   说罢,封不云也是拂袖而去。   楚婉滢心里也呵呵,说到底封不云并不是任灵芙。若是任灵芙,便会公私分明,就算楚婉滢对她有私恩,却不会影响公事。当然,现实是封不云在魁都更受欢迎,人气更旺,更招人喜欢。大家都觉得封不云讲义气,有恩必报,十分仗义。   离开了火地脉,百里聂也是一脸感激:“楚灵主,你竟如此懂我,我真不知晓说什么才好。唉,只是怕世人误解于你,那可是怎么般?我不知道多心疼。”   这位大魔头自打离开寒冰地狱,显然很爱惜自己,居然长好了些,那张俊美的面颊也微微丰润了些。   看着,竟更加迷人。   楚婉滢沉吟:“这自然没什么关系,我倒也是一向不畏人言。既然你的生死,涉及东海许多人命,有什么大阴谋。我也不得不,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百里聂瞧着她,先是神色微凝,忽而唇角扬起一丝笑容。   他笑容越深,面颊更显讨喜。   “哎呀,原来楚灵主不惧人言,和我这个大魔头扯上关系,竟因为我说的这么一番话儿。其实,你一向不信我说的话,我便和你开开玩笑。”   百里聂眼神里染上了一层讽刺,就如他那时候讽刺官林之时候那样。   此刻他当着楚婉滢下属的面,笑容动人:“我随便说说,你就信了,你这个灵主是怎么当的。”   在场北离岛弟子纷纷变了脸色,一脸恼怒瞧着百里聂,纷纷呵斥。   楚婉滢却没怎么生气,还一挥手,止住了弟子辱骂。   百里聂对官林之也是如此嘲讽,彰显出楚婉滢并无别的不同。   不过楚婉滢很明显跟官林之不同,最大不同便是那时候官林之在受剑刑,不能打爆百里聂狗头,楚婉滢却是可以。   楚婉滢竟有几分意料之中的感慨,轻轻侧头:“我呢,一向都是个真诚的人,别人说什么我都相信的。就算你骗骗我,我也十分大度,不会跟你计较。”   她将自己早准备好的墨桃拿出来,轻轻在手指头上摇曳:“你若不愿意帮忙,我也不必勉强。封灵主也还没走远,你可以跟他回魁都好好休息。”   百里聂啧了一声:“你刚刚才说,我十分有用,和封不云发生冲突。转眼间又将我送回去,岂不是让人觉得你被我戏耍?你这位北离岛的灵主,不免让人笑话了。”   楚婉滢也啧啧:“仙师待人这么不真诚也罢了。没想到,仙师居然恩将仇报,居然欲图刺杀于我。”   百里聂:嗯?   青鸾冷笑:“不错,我们北离岛弟子都看在眼里。”   北离岛弟子也是纷纷附和。   “百里聂恩将仇报,居然行刺楚灵主。”   “无耻之极,你竟做出此等恶毒之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楚婉滢继续编故事:“然而我身负神器,苏苏剑自动防御,你若行刺,身上怎会没有剑伤?那样子,别人不就知晓我说谎了。”   “有了灵主,你用神剑在他身上刺百十个窟窿,我们再补补刀,看上去也就像了。”   “我北离岛岛主,怎么能被人说谎。”   楚婉滢居然也点点头,说了声是,就要抚上发钗。   百里聂举掌比在胸前,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微笑脸:“唉,我逗逗你嘛,就想瞧瞧你发脾气。楚灵主,你们北离岛真是无趣,开开玩笑也是不成。”   真是缺乏幽默感。   楚婉滢微微一笑,松开了手指头。   百里聂不免叹了口气:“唉,只不过,我却十分担心。待你哥哥没有事,无妄城安然无恙,你便又舍了我,让我回去寒冰之狱,再不理睬。”   他担心得十分有道理,楚婉滢确实是这么想的。   楚婉滢一脸实在,愤然作色:“你将我瞧成什么人,仙师,你心里竟然如此不信我。这样吧,要不然,我给你发几个毒誓——” 第081章   百里聂果然是个好脾气的人,此刻唇角也凝结一抹了然和善的笑容。   在这个世界,本来发誓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毕竟神魂之誓虽然对已然踏入半仙之境大修作用有限,可这半仙之境修士也没几个。手指头加上脚趾头,大约也是能数遍了。   可是现在,这件事情忽而变得没那么严肃了,还被楚灵主搞得很可笑。   他确定以及肯定,楚婉滢这个渣女打着卸磨杀驴的主意。楚婉滢压榨了他剩余价值,就会将可怜的他这样子扔了去。封不云不也是这样子卖人情,觉得事后可以将自己再搞进去,故而暂时让无妄城借用一下自己,所以方才轻巧离开。   这使得百里聂颇为包容的轻轻的叹了口气,也不提楚婉滢发毒誓的事情。   搞什么,为什么要做那种没用处的事情,把自己跟楚灵主之间的气氛弄得很尴尬。   百里聂微笑脸:“发什么誓,楚灵主,我对你已然很是熟悉,自然了解你是什么样子的人。”   楚婉滢不觉叹了口气:“其实段时间,我倒是想得很清楚。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十分聪明,我也比不上。”   百里聂假惺惺做出谦虚样子:“楚灵主呀,你可别这样子说。”   楚婉滢却轻轻的笑起来,乃至于露出每个人生在门牙边那两颗小尖牙。这样子呢,就让这个漂亮的女人,有一点点小坏。   “不过呢,通常故事里面很聪明的军师,都会有一位不怎么样的主公。这位主公,武非盖世,智非超群,最大的本事就是会使唤人。我还是觉得跟你很有缘分,特别是使唤你。”   当上司的也许不是最能干的,一定会是最会使唤人的。   百里聂:我日!   他哪天厉害了,一定要把账一笔笔好好的从这个女人身上讨回来。   楚婉滢微笑:“不说这些了,仙师,你也时候给我说一点儿,正正经经的事情。”   是时候让百里聂上点儿干货了。   百里聂目光左顾右盼,楚婉滢一挥手,便让这些北离岛弟子纷纷退下。   饶是如此,百里聂也并没有将秘密说出来:“楚灵主心识已开,只要我卸下防备,楚灵主自然也是能听到我心里面的声音。”   纵然周遭已然没了旁人,可这魔头搞神秘已然是一种习惯。心机深沉之辈,似乎总担心别人将他的话听了。   他轻轻在心里面说了一句话,楚婉滢面色却忽而一变,流转了几分惊讶之色。   她没想到,百里聂会告诉自己这个秘密。   楚婉滢也不觉轻拢眉头,提出质疑:“仙师总是呆在寒冰之狱中,不知为什么竟然知晓这件事情?”   百里聂嗤笑了一声,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官林之总是喜欢找我说说话,吐吐苦水。一个人非要装成另外一个人,自然也是十分辛苦的。他也真是可怜,做人那么变态,可又连说说话的地方也没有。只有我待他好,什么样的废话都肯听,还要做出一副什么都对的样子。”   “唉,他最爱辱骂的,自然便是无妄城了。将他家那么点儿破事,反反复复的说。听得多了,自然也推断出许多有趣的事情。譬如他十分迷恋他那位漂亮的嫂嫂,虽然没对我承认,可也十分明显。那我知晓另外一桩秘密,又有什么奇怪?”   官林之对死去的兰霜情有着一股子难言的占有欲,口口声声这位嫂嫂是官家的人,这个小变态俨然将兰霜情当作官家的私有物。当官蕴还没有回来时候,他就对时常来帮衬的楚凌霜心怀敌意。   兰霜情眼里,可没这个小变态。毕竟那时候的官林之,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兰霜情呢,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她的目光,瞧着天空的苍鹰,又怎么会留意身边还不会飞的小鸟。   至始至终,这个死去的女人,都没看官林之这个小变态一眼吧。   楚婉滢也听过官林之控诉,细细一品是有那么点儿味儿。不过这样子的狗血八卦,没什么实质上的用处,也不必太理会。   关键是,百里聂方才以心音传声,对她述说的另外一件事情。   若这件事情是真,那么楚凌霜的这桩事情,就一定能还亲哥哥一个清白。   楚婉滢心里面将信将疑,表面上却一点不相信的样子,甚至还轻蔑嗤笑一声:“百里聂,你这么装模做样,说出一件令人无法立刻查证的事情。岂不是,让我为难。难道为了你一句话,耽搁许多时间?”   百里聂叹了口气:“你不就是想问问我,怎么样证明我的推断。”   这么说着,百里聂唇角轻轻翘起来,不免微笑:“我呢,也是有一个大计划,好有意思。”   他露出这样子笑容,说什么有大计划,楚婉滢顿时也是心生恶寒。   楚凌霜之事,如今传遍了九州之地,在讯册上传得沸沸扬扬。   除了无妄城弟子,许多人相信他做过那些恶毒之事,心里十分不齿。此刻魁都囚了楚凌霜,可谁也不知晓魁都会如何处置。   许多人都觉得,魁都不过做做样子,高高举起,轻轻的放下了。   毕竟在魁都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处置过一位半仙之境的修士。   然而如今,魁都发布的一则消息,则通过讯册,传遍了九州之地。   那就是魁都愿意公开审讯,这月十五,当众处置楚凌霜。各地修士,皆可齐聚魁都,共同监督。   无妄城一派沉默,似乎也是没有什么意见。   这件事情不免传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生出一去魁都看现场的心思。   一不小心,说不定就见证了历史了呢。   楚玉薇轻轻的服了丹药,痛楚消去了,她身躯之中却也是不觉泛起了一股子的慵懒快乐,暖洋洋的好似泡在了温水之中。   地上铺着地毯,她连鞋也没有穿,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轻轻的靠着宁子虚。   就好像一只漂亮的宠物,这样子的偎依着自己的主人。   她显然堕落已深,药物改变了她许多,包括她的良心。   一开始的抵触过后,楚玉薇已然随波逐流了。   然而她这么一副模样,却也是让宁子虚极为满足的。   这么一副空壳,全然由着宁子虚掌控,反而让他内心之中竟而滋生了一抹奇异的愉悦。从前的楚玉薇单纯可人,如今懒洋洋的模样里,却也添了几分淡淡的妩媚,十分的可人。   听到楚凌霜被处置,楚玉薇轻轻抬起头来。   “师,嗯,楚城主如今,可是会被处置?”   宁子虚轻轻一掐她下巴,微笑:“怎么了,你还担心上了。”   楚玉薇没吱声。   宁子虚微微一笑:“可你便是担心他,只怕也是不成了。魁都如此大张旗鼓,便是没打算保他,自然也是竭力低调。看来,北离岛一脉,大约也是在魁都失势。如此看来,楚凌霜纵然不会殒身,也是要狠狠吃些苦头,不会轻易饶了他。而他,自然也是要身负污名,只怕连无妄城城主也当不了了。”   说到了这儿,宁子虚也不免有些嫉恨。   “你呀,如今可还记挂他。”   此刻宁子虚还以为楚婉滢十分善良,还是会关心一些辜负她的人。   然而楚玉薇却抬起头,轻轻的说道:“仙首,只盼真如你所说,让他名声扫地,最好是死了——”   楚玉薇绝不是口是心非说说而已,她眼底透出了一股子的刻骨怨毒。   这样子的怨恨,曾经是对着楚婉滢,如今却是对着楚凌霜。   如果楚凌霜死了,就不会有人义正言辞的指证她了,说她是个卑鄙小人。那么天下人鄙视的卑劣之徒,就是楚凌霜了。而自己,就成为真正的可怜的受害者。   自己曾经全心全意为楚凌霜打算,乃至于彻彻底底的站在楚凌霜一边。可是楚凌霜呢,却一点儿也不稀罕。   宁子虚实也没想过,楚玉薇居然会说出这样子的话。   一时之间,他也微微怔了怔。   这人设是宁子虚亲自改的,不过当楚玉薇当真改了后,他又觉得楚玉薇少了点儿味道。   当然,他也不至于片刻便腻味,只是微笑着轻轻抚摸楚玉薇的秀发。   现在这个女人,就是跟自己共坠黑暗了。   这时候,楚玉薇却也是轻轻的太起头来。   她漆黑的眼眸里面流淌了一抹异样,夹杂一股炽热的渴求。在此之前,楚玉薇眼底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子神色。   “子虚,待这桩事情了解,不知道,你会不会给我一个名分呢?从前我自然不敢奢求,不过如今是楚婉滢断情,是她不顾情意。如今,我也想站在你的身边。”   宁子虚倒是微微一愕,毕竟他此刻竟没去想纳了楚玉薇。   他自然是十分喜爱楚玉薇,绝不容别的任何人染指,宁可将楚玉薇拖入深渊,生怕楚玉薇逃离。然而听到了楚玉薇这般要求,他也是微微一怔。   有时候别人会以伴侣的品质,衡量一个人的地位。他若于楚玉薇结为道侣,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宁子虚是个十分自私的人,他要楚玉薇全心全意,彻彻底底属于自己。可是宁子虚自己,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曾经,楚玉薇洁身自好,将宁子虚撩拨得心尖发酥,却不肯顺从。那时候,宁子虚胃口正好,甚至想要楚婉滢死去,给楚玉薇腾腾位置。   不过楚玉薇智商不够,不懂欲擒故纵。此刻宁子虚将她弄上手,也暂时没那么强烈的心理渴求。   倘若此刻宁子虚地位稳固,也许他也不会那么在意名声,甚至给予楚玉薇一个名分。   只是如今希光在一边虎视眈眈,威胁到宁子虚的地位。   试问这个时候,他又怎么能顶风作案,纳个身份低微的小女修?   他轻轻的抚摸楚玉薇的秀发:“唉,你先等一等吧,也不必这样子的着急。如今谣言刚散,你我自然不急,也要避一避。再者,魁都有人觊觎我的地位,我也不得不小心。”   若是别人,宁子虚定然是骗她的。   换成了楚玉薇,宁子虚也不知晓自己说得是真是假。   最初的喜悦过后,宁子虚也不觉心生警惕。楚家倒了大霉,他本是喜闻乐见。可仔细思之,宁子虚也不寒而栗。那位文真人,可不是自己安排的。有人对无妄城动手脚,心思极是深沉。   这一次人家对付的是他的敌人,万一下一次是对着自己呢?   更要紧的是,他连幕后布局的人是谁也是不知晓。   楚玉薇却没想那么多了,此刻宁子虚拒绝了她,她也觉得好一阵子的失望,却不愿意多想。   宁子虚的手掌轻轻的抚摸楚玉薇的秀发,心里却有点别捏。   玉薇变了不要紧,对楚凌霜狠也不要紧。可是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也有点变了。   从前的楚玉薇干干净净,一颗心好似水一般清澈,一下子见得到底。那时候,她含羞待怯,明润如阳光,纯粹而干净。更重要的是,楚玉薇对他没一点要求。   宁子虚喜欢读别人的心,窃取别人的私隐。旁人对他这位仙首恭顺,乃是因为有所求。唯独楚玉薇,那是一点儿杂质也是不含,真正是十分的干净纯粹。   这个小女修的心里面,竟然是不求回报的。   而现在,楚玉薇也会主动讨要一点东西了。宁子虚一甩头,努力将脑子里一缕异样的不快就此甩开。   转眼间便是十五满月之期,许多修士从各地飞向了魁都,为了见证历史。   若魁都不肯处置楚凌霜,又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呢?   可楚凌霜是无妄城城主,又是半仙之境,妹妹又是魁都灵主。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甘愿束手就擒?   楚玉薇自然也是要去的,她已然不怕了,更要给这位曾经师尊最后一击。楚玉薇轻轻咳嗽了一声,下意识的向自己法宝囊摸去。   她此刻身子还好,可是当楚玉薇的手指抚摸上了怀中药瓶时候,她内心方才添了几分安稳。   那药瓶之中,有月流花制成的药丹,若然有什么,自己服下一粒也便好了。   这时候,她的师姐甘萍却也是过来,一脸关切:“小师妹,你身子骨弱,今日可有什么不适?”   自从上次发誓以后,洛蕊仙子觉得自己冤枉了无辜的徒儿,不免十分后悔自责,更是对她照拂有加。   这位师姐甘萍,便是花府拨来照拂自己的。   以前楚玉薇跟她关系也并不怎么好,如今甘萍却十分殷切,分明故意讨洛蕊仙子欢心。   楚玉薇懒洋洋的,心里面也是对她很是不屑。   不过楚玉薇并不知晓,眼前甘萍这般讨好,并不是因为要博洛蕊仙子欢喜,而是跟楚婉滢勾搭上了。   楚婉滢自打楚凌霜出事,又将本来反反复复品过的《仙宠》原著梳理了几遍,扣了好些个可疑细节,方便做理解。   《仙宠》原著主要谈恋爱,有用的东西本来也不多。   譬如书中,告诉大家宁子虚曾经搞死了玄府几位师兄,可怎么杀的,用什么杀的,犯案手法也是描述不清楚。   有些抠出来的疑点,现在暂时不好搞,可以以后再清算。   楚婉滢觉得于目前状况而言,神操作不如猪队友。以楚玉薇的智商,俨然是敌方队伍之中薄弱环节,要搞就搞楚玉薇。   原著没怎么描写宁子虚怎么经营自己的霸业,无非是交代一下人设,别人就知晓宁子虚是仙侠版的黑暗向霸总了。倒是书里面,各自作死的炮灰女配,也是层出不穷,而且花样繁多。   全文靠搞死一个又一个女配,完成各种打脸的爽点。   如今楚婉滢便想从花府找个内应,寻出楚玉薇私底下磕那个药的证据。   本来她一个魁都灵主,又刚刚回魂不久,没来得及做什么布局计划,积累人脉。不过楚婉滢理了一遍原著,顿时锁定了炮灰女配一名,正是眼前这位甘师姐。   甘萍是原著中的小角色,炮灰中的炮灰。她对楚玉薇心怀恶感,嫉妒楚玉薇迅速上位,又一直认定楚玉薇出卖美色,还怀疑贺兰青杀人是为楚玉薇铺路。乃至于,她无凭无据,居然将恶毒的污水泼在了原著中还算清白的女主身上。   作者为了水字数,让她这么个小弟子,忽而跳出来作死蹦跶几章,就迅速领了便当。   书里面,甘萍无足轻重,不过是为宁子虚的权势增了小小一笔功绩。   楚婉滢火眼晶晶,立马觉得这是花府可整合力量。   甘萍一开始,也是有些犹豫的。她毕竟只是个小弟子,不愿意掺和进这些大佬间的撕逼。   只不过楚婉滢言之凿凿,说楚玉薇私自服用月流花之类药物,躲避魁都紫炎神篆。   甘萍一番内心挣扎,终于开口,主动服侍楚玉薇。   她一直觉得这个小师妹颇多诡异,而且并不相信贺兰青杀人当真和楚玉薇没有关系。只不过甘萍心思比较沉稳,不像别人都宣之于口。   到后来,一直针对楚玉薇的大师姐也死了,说什么死于兽口。   甘萍终于按捺不住,想要查查这个师妹。   而楚玉薇,其实并不是个擅长伪装的人,也让甘萍发现蛛丝马迹。   此刻甘萍轻轻一捏自己手中药瓶,楚婉滢让她换了楚玉薇藏在法宝囊中的药。 第082章   如今无妄城名声扫地,甘萍也不是没有犹豫。她查楚玉薇,自然也没什么好处。只不过有些时候,有的人进行社会监督既不是为了利益,也是不是了真相,而是出于嫉妒。   在楚婉滢看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嫉妒才是促进人类公平的基石。   楚玉薇后来者居上,享受了女主气运带来的好处,自然不免被更多的一双双眼睛盯着。   甘萍这个炮灰,书里面既然胆敢指责和宁子虚好上的女主,应该也是胆子大的。当然楚婉滢也不知晓甘萍智商高不高,不过应该也是比楚玉薇高些?   毕竟,楚玉薇并不是个难以逾越的对象。   此刻甘萍含笑说道:“这一身新衣,是我特意为小师妹所制。今日小师妹务必要打扮光鲜,不坠我玄府弟子的脸面。你受如此的委屈,可真是辛苦你了。反倒那楚灵主,她如此为难于你,今日九州修士之前,必定会闹得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楚玉薇想着楚婉滢平素高高在上的样子,想着今日楚婉滢从高处坠落下来,狼狈不堪,十分悲愤样儿。   这样子的幻想,顿时也让楚玉薇生出了几分爽快。   她本来对甘萍爱答不理的,此刻却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唇角也是不觉透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楚玉薇今日自然要去,还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要将楚家兄妹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   甘萍这几句话,无疑说到了她心坎上。   也许天底下的女人,都有一种非凡的本领,能一眼看出别的女人嫉妒,并且好奇男人们为什么会眼瞎。   待楚玉薇去换衣衫时候,甘萍便趁机换了药。   在这之前,甘萍已然翻过了楚玉薇的法宝囊了,瞧过那瓶子了。她生恐楚玉薇发现,也不敢取一枚药丹回去研究。   甘萍虽对楚玉薇心存嫉意,可一来毕竟不敢害人性命,二则为了自保。   那换了的药丹,只是一些补药罢了。倘若楚婉滢让她换上有毒之物,她自是不肯的   楚玉薇没事儿磕两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顺道补补身。   楚玉薇已然换好了衣衫,她轻轻的梳理发丝,忽而想起了贺兰青,顿时眼眶一热。   这个好弟弟,对她也是真心关切,十分爱护。   她心里默默的想,青儿,如今你不在了,许多人都欺负我。   她又想,你年纪轻轻,死得那么早。不过如今,楚婉滢也该尝一尝,无能为力的滋味。当初贺兰青殒身时,她内心浮起了滔天的恨意。只不过那个时候,这样子的恨意却被楚玉薇以道德、宽容,这样子的压了下去。如今楚玉薇手指头轻轻抚过了自己的眉尖,那眉头闪烁着缕缕幽润之意。   甘萍听着楚玉薇的轻笑声,莫名觉得瘆人。   她回到了自己房间,方才小心翼翼取出了那药瓶。里面一颗颗绿色的药丹,瞧着令人不悦。   甘萍手指举起了其中的一枚,一点点细细碾碎,一股子异样的药材气息就这样子的扑面而来,使得甘萍顿时脸色大变。   她既是花府弟子,自然精通药性,故而也是知晓月流花,更能分辨出其中的诡异之处。   洛蕊仙子时常告诫,劝门下弟子要小心谨慎,内心要有正邪之分。身为医修,稍有不慎,只怕便会万劫不复。   平时洗脑洗得多了,甘萍乍然一见,就心生说不出的厌恶之感。   楚玉薇身为花府弟子,竟沾染如此邪物?甘萍心中鄙夷,也是不断加深。   花府收了这么一位弟子,也果真是倒霉之极了。   东海碧浪滔滔,海风轻轻拂过,吹过了一片片的云彩。一道道修士身影便是这般纵横掠过,宛如一颗颗的流星,这般挥洒滑过了天空。   有些修士,甚至早两日、三日,抵达魁都。   从前魁都冷冷清清,除了各岛弟子,鲜有外人来。   毕竟魁都是执法场所,谁要是被押来地狱岛,一多半是犯了什么事情。也正因如此,谁也不愿意来魁都沾染什么晦气。   然而如今,许多修士从八方赶来,想要亲眼见证魁都公审楚凌霜之事。   由此可见,小小一卷讯册,实是有莫测的力量。   到了最后一日,赶往玄府的修士更是前所未有的多。   他们的身影,飞扬在东海上空,见证着人族修士的兴盛!   人族中可修行的根骨千中能有一二,能踏入修士之途,已然并不容易。   根据玄府魁都统计,整个九州大地,有根骨可修行的修士约莫七十余万。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一些太过于宅,因而跟外界失去联系的散修。   如今剔除了玄府、居然有近三万修士,齐齐飞去了魁都,当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余下修士纵然未至,今日也大抵会捧着讯册看直播。   无论哪个世界,吃瓜路的数量皆是庞大且极具潜力的。   楚玉薇身躯孱弱,乘上了洛蕊仙子法器,一路掠去东海。   沿途颇多好奇目光,不觉纷纷打量楚玉薇,想瞧瞧楚凌霜也欲图霸占的小女徒生什么一副模样。   若只看讯册,楚玉薇俨然一红颜祸水,十分招人。   脑补是美好的,见到玛丽苏真人,众修士不免微微有些失望。   楚玉薇模样清秀,本也有几分姿色,虽不算倾国倾城,可也秀丽可人。一句小美人,也是称得上的。   只不过修士界最不缺的也是美女。加上大家之前脑洞大开,落差太大,竟觉得这个小美人姿容平庸得很。   楚凌霜好待也是一城之主,怎么也会在这种姿色跟前犯错误?   洛蕊仙子听得这些议论,心里面更甚是恼怒。玉薇不过平庸了一些,却被人如此评头论足。乃至于,别人口中,倒好似她配不上楚凌霜一般。修士界以武为尊,难道资质平庸,就应该如此受辱吗?   她更生出护这女徒的心思。   不知不觉,魁都也已然到了。   楚玉薇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目光逡巡,飞快寻觅楚婉滢。   说到底,楚玉薇到了这儿来,就是为了看楚婉滢落魄倒霉的。   短短时日,魁都主岛之上,让善于工事的修士建造了偌大广场,容纳几万人也是绰绰有余。   楚玉薇到来不久,就见楚婉滢盈盈而来。   自打穿到了这个世界,楚婉滢便是偏爱素色的衣衫。因为素色的衣衫,不会过分扎眼,更容易团队配合之类。这也是楚婉滢工作中的一个小小的习惯。   不过今日,她却故意换了一身红衫,使得她美丽的脸庞更加明艳照人。   修士界颇多美人儿,从来不缺俊男美女。然而伴随楚婉滢冉冉如一朵红云般现身,许多人心里面也不觉生出了惊艳之感。而这份惊艳,也许并不仅仅因为楚婉滢的容貌,还因为楚婉滢的气质。   此刻无妄城名声扫地,楚凌霜也处境堪忧。然而饶是如此,楚婉滢也没露出丝毫的怯态。   她眸色盈盈,寒辉似水。   额心一点红梅,更是娇艳似火。   火红色的衣衫,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压得住的。然而一旦能压得住,会衬托得这个女子极具气势。   她宛如一朵流光溢彩的牡丹花,是东海最美丽的明珠。   在她现身那一瞬间,许多人内心忽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纵然无妄城倒下了,楚凌霜倒下了,可是也希望楚灵主仍然保持这般风范。因为美的东西,自然希望继续美下去。   宁子虚乍然一见,本来温雅悲伤的面颊之上也浮起了细微的变化。   因为楚婉滢这样子的模样,让他想起了一些曾经的记忆。   像是,初见时候轻轻掠下来的那片红云,勾勒起他全部的自卑和愤怒。   宁子虚蓦然捏紧了手掌,唇角渐渐凝固了一丝凉丝丝的笑容。   此刻站在楚婉滢身后的百里聂,也非常极具看点。这位传说中的大魔头平时都关在寒冰地狱之中的,并且五感尽封,寻常难觅真容。如今能瞧瞧这位大魔头生什么样儿,也是许多修士十分好奇之事。   对于百里聂而言,不提他性格和人品,至少他那张脸是绝对能让人满意的。正如百里聂自夸那样,他那张脸蛋,是极具价值的东西。   这一次来魁都吃瓜,其实有很多看点,百里聂显然也是其中之一。   继众人对楚玉薇的失望之后,楚灵主和百里聂倒是颇让人惊喜满意。   楚婉滢为了捞百里聂出来苟一苟,在封不云面前吹了百里聂一番。不知怎的,楚婉滢这番胡说八道居然被传上了讯册,竟有许多人觉得楚婉滢说得好有道理。   实则一直便有百里聂清清白白的历史版本,如今更有许多人认定百里聂是为了人族修士忍辱负重。   现在有百里聂这张脸加持,相信之后洗白百里聂的会更加多。   而对于想要看到楚婉滢落魄的楚玉薇,自然也是失望之极。   没想到这个时候了,楚婉滢居然还这么一副神仙风姿,气势凌人。不知晓之后楚凌霜真被处置了,楚婉滢可会真的流一滴眼泪。   楚玉薇微微有些激动,下意识的伸出手,探去法宝囊取了一颗药丹塞入嘴里面。   其实她的药瘾并没有犯,只不过心理上已然对月流花制成的药丹十分的依赖。   故而当楚玉薇内心比较紧张时候,就会下意识的吞一粒。   她心情比较紧张,并没有发觉这个药味道有什么不对。一旁的甘萍将她的这个举动看在了眼里面,蓦然冷冷一笑,心理觉得十分讽刺。   正在这个时候,楚凌霜也是被押了出来。   他身上萦绕一道漆黑的铁链,宛如活物一边流淌了楚凌霜的全身。此时此刻,楚凌霜犹自背脊挺直,眉宇冷然。这把坚硬的刀,似乎永远不会屈服。   事到如今,他身上仍然是流淌一抹森森锋锐之意。   纵然如今他已然声名狼藉,在场许多人也不得不承认,楚家兄妹果真的好风姿。   无妄城弟子看到了自家城主这个样子,一个个顿时眼眶发红,丧气得很,那可是特别的心疼。   楚玉薇瞧得怔了怔,纵然此刻她已然堕落已深,那残余的良心也终于让她多了点愧疚之意。   然而这个时候,楚凌霜却望向了楚玉薇,缓缓说道:“玉薇,事到如今,你回头自省吧,绝不要越陷越深。”   楚凌霜当众点草,使得众人目光顿时落在了楚玉薇身上。   一瞬间楚玉薇面颊微微苍白,暗暗咬牙。她自然不觉得楚凌霜是好意,自己若当真承认了,那些苦楚也就白受了,更会万劫不复。她对楚凌霜的那点愧疚,也是荡然无存。   楚玉薇苍白的面颊流转了惊恐,眼底也是添了泪水。   她虽然很笨,可也学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当自己做出了一副可怜的样子时候,洛蕊仙子就会为了她这个徒儿出头。   自己最笨,不会吵架,这个便宜师尊可是很会吵。   果然洛蕊仙子顿时怒气值满点,怒而作色:“楚城主,事到如今,你竟仍然不知晓悔改,如此欺辱自己曾经的徒儿。并非玉薇不念旧情,乃是你品行不端,行事下作,使得玉薇无法容忍,进而告发。你这个曾经的师尊,为何还要折磨这个可怜的孩子?”   楚凌霜原本是想提点楚玉薇,然而这个徒儿,可能真的已经彻底堕落了,竟毫无波澜。   洛蕊仙子声声指责,他也并不想回应,更不想争吵。   楚凌霜不开口,楚婉滢却蓦然脆生生的道:“仙子错了,你的徒儿当不起你的呵护爱惜,她指责之事本来不真,更没说过一句真正的实话。魁都法器之前,她本来也是说谎了。”   楚婉滢不开口也罢,一开口居然说出这样子的话,使得在场修士无不哗然。   想不到事到如今,楚婉滢居然还如此毫无底线维护自己的亲哥哥,这样子的人还配做魁都灵主吗?   洛蕊仙子更是一时愕然,一时气结:“楚灵主,你,你竟还如此信口雌黄。”   她自然没有留意到身边的女徒。   楚玉薇面颊本来凝结着隐秘得意,可一瞬间,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得意凝结在了脸上。   似乎有一件让楚玉薇不解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她的手,飞快的伸向法宝囊,要再取一颗药丹。 第083章   丹药入喉,却没有从前那般甘甜。   相反,楚玉薇喉根似泛起了一股子的苦味,直冲心肺。随之涌来的,则是一阵阵熟悉的痛楚。   她耳朵已然开始嗡嗡嗡作响,一开始不过是蜜蜂振翅,然后那声音却也是越来越响。   耳边却听着楚婉滢缓缓言语:“魁都虽然善于审问,紫炎符篆更是魁都神器,然而也不是没有欺瞒世人的法子。楚玉薇虽修为低微,可只要她以裂魂之法,也能做得到。”   百里聂精于此道,魁都酷刑他都体验个遍。然而这一次,楚婉滢可就谨慎多了。她还是特意寻上甘萍,等得到证实,如此才亲自指证。   洛蕊仙子却只觉得可笑之极:“当真荒唐,裂魂之法乃是人间酷刑,任何修士受之,都恨不得寻死解脱。玉薇怎会蠢笨如斯,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倘若她当真施展裂魂之法,此刻只怕已然是生不如死。我乃花府府主,自是知晓,任何灵丹妙药也是解不了这裂魂之苦。”   要知裂魂本是魁都审问犯人的禁术。只因为此术太过于残忍,修士界觉得不大人道,故而终究明面上禁了。   此等异端邪术,若非洛蕊仙子博学多才,只怕也不能知晓此术之邪。   楚玉薇不过是个小弟子,身份卑微,入花府也没多久,医术也学得十分粗浅。   她纵然有心骗人,又哪里知晓这等邪异法门。   如今楚婉滢说这样子的话,难道还如之前那般,非得坚持一些定然能拆穿的污蔑?   上一次洛蕊仙子对楚玉薇有所误解,故而心里面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徒弟。那么这一次,她自然对楚玉薇没有丝毫怀疑。此刻她大声解释,是生怕别人倾倒在楚婉滢绝世风姿下,对她平庸卑微的徒儿生出怀疑。   只不过事实便是事实,实是不因为洛蕊仙子意志所转移。   她话语未落,便现实打脸。   楚玉薇再熬不住痛楚,咚的向地上倒下去,全身瑟瑟发抖,面颊一点血色也是没有。   洛蕊仙子面色大变,迅速扶起了自己徒儿。   她精于医术,善于救人,手指扣住了楚玉薇的脉门瞬间,便迅速将一股子的玄气流转楚玉薇的四肢百骸。如此一缕真气,探寻楚玉薇究竟添了什么样毛病。   然而没有,她一无所获。   眼见楚玉薇面色痛楚,洛蕊仙子蓦然便是皱起了眉头,心中好生震惊。   怀中女徒分明痛苦之极,可她身体却瞧不出什么毛病。   若是往常,只怕洛蕊仙子一时还想不到这一节。   可此时此刻,楚婉滢的话言犹在耳,使得洛蕊仙子心中一颤。   她想起了楚婉滢说的话,说楚玉薇用了裂魂之术,既然是神魂上出了毛病,那么真气也自然探不出个所以然来。   洛蕊仙子面色变幻,稍有犹豫,可也不过片刻,顿时也是有了决断。   她手掌一动,掌心顿时化出了一枚小小的玉蟾。   神魂之伤,花府也能探查,只不过是要麻烦一些罢了。   伴随玉蟾光华吐露,楚玉薇额间一抹青气掠过,洛蕊仙子以玉蟾感应探查之下,指下遥感楚玉薇魂体。   感应瞬间,洛蕊仙子面色巨变,一下子似连手里面的玉蟾也拿不稳。   楚玉薇之魂,果然是受损极重,乃是裂魂之像。   花府虽可治疗一些神魂之伤,可却拿此等裂魂之伤束手无策。   “你,你——”洛蕊仙子唇瓣动动,一时竟不知晓说什么好。   无论如何,她也绝不可能想到,在她面前柔柔弱弱的女弟子,竟施展此等诡异邪术。   此刻她本对楚玉薇十二分的信任,然而指尖所探,却实是打脸。此刻洛蕊仙子,是实在寻不出任何言辞为这个徒儿开脱。这段日子,玄府对楚玉薇百般保护,魁都自然动不了什么手脚。再者纵然真有人暗算,为何楚玉薇竟没吭一声。如此,亦只可能是楚玉薇自己为之?   洛蕊仙子绞尽脑汁,实也是寻不出为楚玉薇脱罪之词。   越是这样,她越是对楚玉薇失望之极,一颗心也是渐渐发酸,甚是难受。   耳边则响起楚婉滢质问之声:“哼,府主大约也是从来没有检查过你徒儿的神魂吧。这个东海的叛徒,身子自然没什么异样,可是神魂却已然碎裂。这自然是因为她在魁都法器面前说谎的缘故,所以自讨苦吃,付出的代价。”   洛蕊仙子一时没有回答。   可她没有否认,便证明楚婉滢的质问一点不假。   众目睽睽下,在场修士面颊之上都流转了愕然之色。谁也没想到,一开始上来,就来了这样儿的神转折。许多修士都不免有点感动起来,只觉得也不枉费大家这么辛苦的飞来吃瓜。   许多人纷纷掏出讯册,第一时间水一水,发个贴表达自己的震惊之情。   不过就算他们不动手指头,楚婉滢也早安排了麾下弟子开直播。   一切一切,都向着楚玉薇极不妙的方向不可控的滑过去。   此时此刻,楚玉薇却竟生不出害怕,她只觉得自己头好疼。这样子的痛楚折磨着她,使得她身躯轻轻的打颤,牙齿也是咯咯响动。那种痛楚,绝不仅仅是身躯上的折磨,而是真正的灵魂之痛。   她不可遏制,泪水一滴滴的从面颊上淌落。   洛蕊仙子要检查她的神魂时候,楚玉薇隐隐也是觉得不妙,仿佛知晓此举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然而那样子的痛,竟也让她生不出什么反抗心思,也无瑕去思考这样子的重大事情。   如今楚玉薇只盼望,有谁能帮帮自己,解除这样子的痛。   她目光逡巡,最后定格在宁子虚的身上。楚玉薇泪眼婆娑,眼前的玄府仙首仍然是风神俊朗,颜好若玉。   他仍是完美的,居于上位,心机深沉,喜怒不动于色。   就连此刻自己这般模样,宁子虚也不过是眼睛里微微透出了好奇,似十分惊讶。楚玉薇心里蓦然十分酸楚,难受极了。   宁子虚总演得那么样子完美,可是他在人前,却又总是对自己冷冷淡淡。   他从来不会当众跟自己亲近,扶自己一把。   宁子虚暗中已然将自己手掌心抠破,一滴滴的鲜血也是渗透。   饶是如此,宁子虚犹自定格了脸颊上近乎完美的表情。   楚玉薇毕竟是他的女人,此刻他也是倍感受辱心痛如搅。他飞快思索,自己应该如何?楚婉滢这个女人,又岂肯罢休,必定也是不依不饶。   正在此刻,一股子奇异的芬芳,就这样子涌入了楚玉薇的鼻腔,使得她鼻翼轻轻抖动。   这段日子,楚玉薇也是对如此气息十分熟悉了,使得她猛然抬起头来。   本来她那样子的虚弱,整个人也没有力气了。可一瞬间,她眼底又焕发了灼灼光彩,是那样儿的明亮。   楚婉滢的手指间,已然添了两朵异花,红瓣金边儿,甚是艳丽。   洛蕊仙子眼底流转难以言喻厌憎之情,厉声:“楚灵主,你如今手中之物,可是曾经危害人族修士邪物。九州之地,已然尽数禁之。你,你竟手执月流花?”   那红色的花朵,衬着楚婉滢的红衫,好似云霞满天,说不尽的艳丽。可这朵危险之极的月流花,也让楚婉滢的身上,染上了一丝神秘又黑暗的气息。   楚婉滢的唇角噙着一丝笑意:“不错,这正是九州已禁的月流花。事到如今,洛府主难道就不好奇,楚玉薇既已裂魂,为什么还能忍耐到如今?她私服月流花,以镇压这样子的痛楚,已然是泥足深陷,彻彻底底的毁了去了。”   好似印证了楚婉滢说的一样,楚玉薇居然颤颤巍巍站起来,一步步的向着楚婉滢走过去。   楚玉薇一双眸子之中,不觉蓄满了渴求,恍恍惚惚:“月流花,把月流花给我。”   伴随痛楚加深,楚玉薇也留意不到别的什么了。她一双眸子,眼底就只有楚婉滢手中两支月流花。   这样子的花朵儿,却能遏制自己的疼痛,使得她能够停止难受。   啊,实在也是太痛了。若能压下这样子的痛楚,她做什么也是愿意。   有那么一瞬间,洛蕊仙子伸出了手,想要将自己这个女弟子拽回来,免得人前继续出手。   可是她的手伸到了半空,却也是终究无力垂下来。   事已至此,这个徒儿已然救不回来了。   洛蕊仙子满嘴都是苦涩,还是想着将楚玉薇和花府摘干净吧,否则连花府名声也是为其所累。   眼瞧着楚玉薇的手指,就要够着楚婉滢手中的月流花。然而楚婉滢狠狠一推,将她推在了地上。   楚婉滢把玩着手中的花枝,缓缓说道:“事到如今,不如你说说吧,为什么这般处心积虑,构陷兄长?连这裂魂之痛,也能忍耐下来。”   区区一个楚玉薇,不过是一枚棋子,虽然十分恶心,却也根本无足轻重。   说到底,楚玉薇是用来击溃地方薄弱处的猪队友。   楚婉滢还是想将宁子虚给搞下来。   楚玉薇摔倒在地,神智稍稍清明了几分。她蓦然苦涩一笑,笑容之中也是不觉流转几分酸楚嫉恨:“我,我不是故意的。师尊,嗯,他都瞧不上我,你们都瞧不上我。这都怪你楚婉滢,你勾搭希光,又得神兵,我就见不得你那么神气。我,为什么要说,看到兰霜情自尽?”   她说话颠三倒四的,言辞也十分混乱。然而大概意思,大家也都听明白了,可又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就为了如此嫉恨之事,就做出如此狠毒陷害?此女之凉薄,当真是难以想象。   尤其是楚婉滢,这个答案,绝对出乎她的意料。   楚婉滢都不知道,那天自己居然将楚玉薇给得罪了。   她本来以为这件事情,是宁子虚阴谋策划,用来搞事情的。不是宁子虚,还能有谁呢?毕竟宁子虚也不是第一次用阴谋害人了。   没想到当时楚玉薇一番别扭言语,居然是出于一点小别扭?   楚玉薇脑子有问题,居然在那个时候说反话耍小性子?   这简直令楚婉滢叹为观止,当真是出乎意料。   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隐隐猜出了事情真相。   楚玉薇无辜吗?那可不见得。就算那天,她不合时宜使了小性子,发泄了自己的嫉妒。那时候,楚玉薇虽然讨厌,也不至于罪该万死。如若她当天一口气消了,或者说怕了,改口说话,事情根本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玄府不肯交出她,而她原本将这个谎一直说下去,并不在乎楚凌霜如何。等楚婉滢逼得她不得不出面解释,她仍然不肯及时止损,宁可动用禁术,乃至于服用月流花。   楚玉薇已然被宁子虚一手掌握,用一百个谎言圆第一个谎,一步步的错下去。   一开始楚玉薇是一时意气,之后种种,则定有宁子虚的身影。   那裂魂之术也不是地里面的大白菜,随随便便说有就有的。就是这月流花,九州已禁,要寻出这等被封之物,也没那么容易。   靠楚玉薇自己,她也没法子闹腾成这样。   眼瞧着楚玉薇抓过来,楚婉滢也是将自己的手臂抬了抬。   “嗯,那你的意思,就是你对楚城主种种污蔑之词,都是在说谎了?”   楚玉薇原本清秀面颊已然沾染了斑斑的泪痕,面容因为扭曲因而显得狼狈不堪。   她哭着叫嚷:“是,我骗人的,兰霜情。嗯,那个女人,是来师尊面前自杀的。啊,流了好多血,把地板都染得红彤彤。我,我记得清清楚楚。”   可这还不够。   楚婉滢继续逼问:“如此说来,兄长也并没有欲图对你无礼,有心染指。”   楚玉薇痛苦摇头,汗水将发丝贴在她面颊之上:“没有,统统没有,他怎么会这么做。”   之前她很嫉恨楚婉滢,然而此刻她却在楚婉滢面前苦苦哀求:“楚灵主,求求你啦,我好痛。你把,月流花给我,好不好,嗯?”   她没有留意到周围炸开锅似的议论声,更无视许许多多投在她身上鄙夷愤怒目光。   从前楚玉薇名声不好,可那也不过是些风月八卦狗血事,终究无非是男女纠缠罢了。   然而如今,她之恶毒凉薄,已然引起整个九州修士震撼!   此刻楚玉薇可怜巴巴,就像是一条溺水的鱼,恳求别人能给她一点点水解渴。   然而楚婉滢没那么好心肠,偏偏就不给,偏偏厉声逼问:“是谁教你裂魂之术,是谁给你月流花?你身份卑微,怎能接触这些?”   她一心一意,也想要将宁子虚拉下水。   楚玉薇本来十分急切失智模样,然而此刻她已然空洞的脑子,忽而涌来一缕警惕。   乃至于,楚玉薇居然退后一步。   说到底,她毕竟是,真的爱宁子虚啊。   她之一生,都是感情至上,也被感情摆布,随波逐流。   所谓正义善良,其实并不是楚玉薇真正的信仰。而她信奉的,终究是感情至上。   她虽然出卖楚凌霜,可毕竟认定,是楚凌霜先抛弃她的。楚凌霜虽没有对不起她,可在楚玉薇眼里就是一种背叛。   现在,楚婉滢的逼问,已然涉及楚玉薇最在意,最珍惜的东西了。   许许多多的画面浮起来,初见时候的羞涩,还有内心挣扎抵抗,无妄城那霸道一吻,她含泪包扎宁子虚受伤的手臂。   更何况,她已然将清清白白的身子交给宁子虚,她已然宁子虚的人。   这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已然具有非同一般的分量!   故而纵然是裂魂之疼,也让楚玉薇下意识后退。   她泪水,一滴滴的从脸颊上滴落。   她的挣扎,更落入了宁子虚的眼里面,让宁子虚心疼。   宁子虚心里不好受,他忍不住想,玉薇,你会支持下去的对不对?因为爱,你对我的爱。   此时此刻,宁子虚也分不清这种期待,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自保。   然而一个人的坚强程度,跟他或者她是否具有伟大的感情没有关系,只与这个人本质是否坚强有关。   爱并不能提供力量,而是提供力量转向。   楚婉滢也并没有逼迫她,只是不动声色,轻轻的在花的根划了一道。一股属于月流花的奇特味道,则更加浓郁的散发出来,如此充盈满鼻腔。   仿佛在提醒楚玉薇,只要她松了口,就能解除这样子的痛苦。   宁子虚以此控制楚玉薇,其实已然彻底毁了这个女人了。   楚玉薇脆弱意志抵抗了片刻,已然是因为真爱无敌了,她终于含泪开口:“是,是宁子虚,是仙首,他替我安排的。一切一切,都是他设计的。啊,就是他,不让我改口。我,嗯,我真的并不是故意的。”   这些话说出来,楚玉薇也微微有些恍惚。   仿佛她内心之最后一抹珍贵,也被彻底摧毁。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对爱至死不渝的女人的。   楚婉滢这个女人,竟这样子的狠啊。   楚玉薇供咬出宁子虚,竟让在场观众震惊之余又有几分意料之中。   毕竟之前,这两个人八卦,也是传了这么久了——   楚玉薇一旦开了口,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她继续说下去。 第084章   楚玉薇朦胧的泪眼里面流淌一抹刻骨的痛恨,神智恍惚间也不减对楚婉滢的敌意。   她似炫耀般言语:“他,不喜欢的,还很是讨厌你。只不过是,人前装出来在意你。他最喜欢的人,自然便是我了。我恨你我恨你,他为了帮我,替我圆谎,替我寻月流花。”   楚玉薇口中的他,自然便是宁子虚了。   能在这方面赢了楚婉滢,本来是一桩大爽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情也总是遮遮掩掩,宁子虚人前总是与楚玉薇划清界限。   她从来都没爽到。   如今宁子虚不肯说,楚玉薇单方面替他宣了。   她虽被楚婉滢所迫,可这些话似乎也是楚玉薇自己一直想要说出口的。   宁子虚自打当了仙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自打楚婉滢归来,他又与楚玉薇纠缠。这两个女人,就一次又一次给予宁仙首全新体验。   他以为自己食言而肥,眼睁睁看着贺兰青去死,已然是十分落面子。   如今想来,那也不过是开端。   到他亲手斩杀司无意,到如今楚玉薇当众爆料,彻底撕毁他本不怎么牢靠深情画皮。   他多年苦心经营的良好形象,如今被扯下来,扔在脚下踩了几脚。   此刻许多女修滤镜碎了一地,当场便粉转黑。   在场玄府修士,个个面颊上也不免染上几分尴尬。   宁子虚冷冷的瞧着楚玉薇,第一次眼底少了几分柔情,面颊怒意也不是做戏。他还有点小矫情,明明是他算计楚玉薇染上花瘾的,此刻却恼楚玉薇为了两枝月流花出卖自己。他以为会继续男主光环加持,楚玉薇会像是司无意,纵然受不得痛楚,那么也是宁愿寻死也不会出卖自己之类,如此成为他心口一颗朱砂痣之类。   楚玉薇还太年轻,她还是想要苟一苟。   不过楚玉薇虽然咬上了宁子虚,说的话却一点儿也不让楚婉滢满意。   楚婉滢追问:“月流花他是如何弄来的,那裂魂之术呢?”   说到底,楚婉滢想要听的,是楚玉薇指证宁子虚和魔人有一腿。   楚玉薇一口口将自己的手背咬得鲜血淋漓,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楚婉滢幽幽说道:“瞧你说的,你要,好好想一想。”   “他,他说要替我救了青儿,操纵魁都,可惜没如他意。他说要除了你,以后会娶了我。还有,是他在大师姐身上动了手脚。害得,师姐丧于兽口。他说会好好爱我,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楚玉薇语无伦次,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出口。   她毕竟跟随宁子虚时间不长,为人也不是很聪明,宁子虚也不会跟她讨论什么大事。   楚玉薇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旁人觉得不够刺激,可是这一瞬间,洛蕊仙子却不觉猛然抬头,吃惊的看着楚玉薇。   曾蓝曾经与楚玉薇发生了争执,后来这个女徒死于兽口。那时候玉薇和别人在一起,故而也是没有人怀疑。   原来这个师姐的死,也和楚玉薇有关系?   她一直以为楚玉薇不善交际,性情温顺,哪里能想得到楚玉薇这柔弱外表下隐藏了许多东西。   楚玉薇这份语无伦次的的指证,谁也说不清楚其中能有几分真假。然而洛蕊仙子终究也是心累了,楚玉薇的第二个师尊也渐渐心冷起来。   楚婉滢眼瞧着楚玉薇这副样子,恐怕也榨不出什么汁水,心里面不由得有些失落。   既然楚玉薇的嘴里面压榨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楚婉滢也是不准备再和她纠缠。   她随手将自己手里面的月流花抛下去,瞬间也是让楚玉薇伸手死死的攥住。   楚玉薇狼狈的,急切的,将月流花往自己嘴里面送。   这样子的痛楚,已然是逼得楚玉薇快要疯掉了。   神魂之痛,本来也是难以容忍。能遏神魂之痛的药物极少,这月流花也便是其中之一。她生嚼月流花,不一会儿,一股子舒坦传来,遏制了原本的疼痛。   花汁染在了楚玉薇的唇角,染上了楚玉薇的手指。   她似舍不得月流花的花枝,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毫无尊严。   然而其实伴随痛楚缓缓疏解,人格和尊严已然又回到了楚玉薇的身躯。   此刻,楚玉薇感觉到了一抹冷冰冰的目光,无需望过去,便知晓是宁子虚。   想来宁子虚心中生恨,恼自己出卖了他。   可击溃自己尊严的月流花,是这个男子给自己的啊。   如今她又听到宁子虚冷怒嗓音:“楚灵主,此女言语,又有什么可信之处?她先是污蔑楚城主,如今又以男女之事对我大加构陷。我不过是被她利用,怜她际遇。却并没有想到,她竟是这样子的人。”   听着宁子虚口气中厌憎之意,不知怎的,楚玉薇并没有从前那般难受。   反倒有几分,嗯,意料之中。   自己对于宁子虚而言,也许便是那个永远隐于暗处的小情人。   月流花的花汁萦绕在舌间,却也是一阵子的发苦。   楚婉滢冷笑:“那可就奇怪了,楚玉薇说的话污蔑楚城主时,就是真情实感。轮到宁仙首身上,便是污蔑之词了。”   宁子虚轻轻一拂袖,呵的轻笑一声,十分不屑样子:“那时,是你们魁都法器,验出她未曾说谎。故而我们玄府之人,自然信之。如今看来,也不过是魁都法宝能为人所趁。既已然证明这楚玉薇满口谎话,臆想连连,最喜攀咬世上大修觊觎于她。如此花痴说出来的话,又何必相信?楚灵主想来也能窥出此女有病,何必在这儿做意气之争。”   楚婉滢本来还指望着人间自有真情在,靠着楚玉薇能多扯宁子虚几分。没想到宁子虚也不过如此,虽暗中替楚玉薇杀了几个女修,也不过玩玩而已。   如今宁子虚一番言语,更是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楚婉滢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好好宠文原著,竟让自己改道成渣贱虐文。   不过楚婉滢这可是误会宁子虚了,宁子虚还是觉得自己蛮真爱的,只不过此刻他觉得楚玉薇“背叛”自己了,自然毫不客气。   宁子虚眼底,已然流淌了一抹冷锐,凝视楚玉薇:“你口口声声,说我染指于你,乃至于早有私情,甚至暗害花府弟子。除了言语指证,可还有什么凭证?”   凭证?楚玉薇忽而一阵子心寒。   她和宁子虚的第一次,是在一个冰冷的地方,宁子虚还玩儿得非常有新意,蒙住了她的眼睛。他说,黑暗的地方,让他那样子的人很安全。   楚玉薇之所以心寒,并不是宁子虚人前将她撇得很干净,而是发现宁子虚一直很小心,一直都防着她。   她证明不了自己是宁子虚的女人,又凭什么说宁子虚给她月流花,教她裂魂术。本来低阶修士还可以发誓,然而楚玉薇已经将发誓变成一桩很不严肃的事情,谁也不会再相信。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宁子虚更不觉冷笑:“我本不愿意说,此女姿容天分,无一可取,何至于此。”   这么样说,虽然很不君子,可是却能保全自己,和楚玉薇彻底切割。   只不过话说出口,宁子虚自己也不免怔了怔。   从前楚玉薇虽然乖顺干净,终究也不过是平庸之姿,其实他又何必磕得这么上头?   当然饶是如此,宁子虚也必定不能真正摘清楚自己。   他就会像初期的楚凌霜一样,纵然无法治罪,却也是摆脱不了那随之而来的污秽。楚玉薇的指证,就会像是一块脏泥巴,死死的黏在曾经的完美仙首身上。   也因为如此,宁子虚的内心之中更生了几分厌憎。   宁子虚已然觉得自己够委屈,但楚婉滢却也生不出满意的感觉。   没将宁子虚捶死,这是远远不符合楚婉滢的心理预期的。   只怪楚玉薇太无能,若然楚玉薇和宁子虚相互撕咬,楚玉薇战斗力基本是负数。   当然如今楚玉薇应该算是彻底完了,可那又怎么样呢?楚玉薇不过是一枚小棋子,若无人操纵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根本无足轻重。   洛蕊仙子已然一脸倦意,一挥手,几名弟子向前,将楚玉薇扣下来容后处置。   正在这个时候,官林之不耐嗓音却也响起:“楚灵主,事到如今,难道你要靠弄死一位玄府的小弟子,便能将你们无妄城做的那些脏事摘得干干净净。”   官林之本在一边幸灾乐祸瞧着,想要将楚玉薇的事当作饭前开胃小菜。   他实在没想到,楚玉薇居然丑态百出,顺便还洗刷了楚凌霜的另外一桩污名。   情势似乎已然不利于自己,官林之甚是恼恨,更不愿意楚婉滢在楚玉薇事情之上纠缠。   楚玉薇越上不得台面,岂不是越发令人同情楚凌霜?   他从前看不起楚婉滢,觉得修士界以武为尊,楚婉滢这个弱鸡也做不了什么。想不到,这个女人纠缠不清,竟成为自己复仇道路上的绊脚石。   早知道,也许他就应该魔渊之中诛杀楚婉滢。   “文真人可不是楚玉薇,他以命指证,九州皆知!”   官林之厉声控诉之际,眼眶也是微微发红:“我不知晓你们这些无妄城修士,是怎么样安排,难道抛出一个女弟子,便能什么都算了?我兄长在天之灵,只怕也是不得安息。这一切,都是因为无妄城的楚凌霜。嗯,我明白了,魁都本没打算处置楚城主。如今一番演戏,便要替楚凌霜开脱,这件事情就这么了结?”   他言语带着愤世嫉俗,当真一点儿也不像从前懵懂沙雕的样子。   以前见过官林之的修士,皆不觉啧啧称奇。   想不到东巽岛这位天才弟子,果真是装出来的。   陆离更有些听不下去了,沉声:“林之,魁都既然招来九州修士,自然会秉公处置。”   官林之也便住了口,他主要是看话题歪了,要将楼正回来。   楚婉滢眸子扫过了在场之人,沉声:“此事,自然也会给诸位一个交代。今日召唤九州修士,本便是要请一个人来——”   今日魁都本来也是大戏连场,十分的精彩刺激,绝对是值得回票价,在场吃瓜路无不是吃得如痴如醉。   谁都想看下去,看楚灵主怎么撕。   然而人群之中,却偏生有一道身影,悄然的往后退去,竟有离去之意。   他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中,只眼底不时透出了几分阴冷精光。   这一次他来,本来是为了看楚凌霜凄惨的下场的,只为解心头之恨。   这个人,显然也是嗅到了点儿不安全的味道。他是个谨慎的人,自然萌生去意。   然而他并不知晓,这片场地已然设下了庞大的阵法。   当他身有异动时候,忽而间,两道神识已然遥遥锁住了他。   于此同时,两道神识主人任灵芙和封不云已然匆匆掠来。   那人内心大骇,隐隐知晓今日魁都盛会竟然是一个局。   魁都六岛素有不和,勾心斗角。然而如今,魁都所有的人,都等着自己入彀。   心念数转,他临危不乱,决意搅乱一池春水。   他厉声:“原来——”   原来魁都今日,是有意引来反叛之人屠杀,大伙儿赶紧逃命。   然后自己再趁乱杀几个人,制造混乱,趁机脱身。可他也只来得及说一句原来,剩下的话,都是尽数被逼回口中。   一股强大的力量如此涌来,竟以境界之力,压得他脱不了神。   连带他周围的修士,个个也是生出臣服畏惧之意。   希光嗓音,就从天上这样子传了来:“诸位不必惊慌,我们魁都今日设局,就是为了捕捉此人。”   伴随他言语,便是天狂剑铺天盖地的剑光,却化作一道剑牢。   那人本来也是半仙之境,面对希光未必没有一搏之力,可是天狂剑出,他也彻底被压制。   任灵芙、封不云已然赶到,以法器压禁此人。   他身上黑色的斗篷化作片片蝴蝶,就此飞去,露出了一张阴冷怨恨的面孔。   许多人都面露惊讶,特别是官林之。   在官林之眼前的,是他多年前早应该死去的大哥官蕴。 第085章   那一切一切,根源在于千年前的六梵天主的恶劣。   今日种种狗血,无非当年这位魔主种下的因果。   楚婉滢在魔渊所看到的魔主,乃是恋爱脑版。切片肥中带瘦,虽犹自带着几分凶狠邪气,已然不怎么厉害。魔渊重的六梵天主虽然会随手除去打搅他午睡的万剑盟长老之类,总体而言也并不如何凶残。若拿此版本和主体一比,已然算得上是人畜无害。   千年前的六梵天主,有盖世豪情,有雄才伟略。然而他同样有残忍恶劣,聪慧狡诈的一面。譬如他设计的七件法器,许多都沾染了一层邪恶的灵气。   更不必提那时候人魔两族撕得如火如荼,都已然撕红了眼。   官蕴身为人族大修,半仙之境修为,秉持除魔卫道之心,杀魔人可不手软。   他手中的泣雨剑,染遍了魔人的鲜血。他坚信唯胜此战,方能迎来九州安宁。   似他这般杀魔无数的人族修士,被魔主击败被囚后,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待遇。   六梵天主想了个极妙的法子,来处置这些双手染了魔人鲜血的人族修士。   他制作了混沌球,将这些人族俘虏放在一堆,说好大家彼此厮杀。那么剩下的最后一个,如若活着,魔主呢就放这个人走。   六梵天主这种游戏玩了好几次了,引起人族修士极大震撼。   更要紧的是,他居然还当真会放走这位最后的胜利者。因为比起杀人,诛心才是更要紧。   魔主就要践踏这些人族修士一片热血,让人族修士知晓,所谓的同族什么也不是。而那最后活着之人,纵能离开,也是已然不能融于人族,已然不过是半废之躯。   官蕴运气实在不是很好,被迫参予了这种可怕的游戏。   人性的恶意便在混沌球里面展露,纵然官蕴不愿攻击,然而别人却会抢先下手。且因为官蕴修为最高,一开始竟成为众矢之的。混沌球中其他人,都想将官蕴先除之。   愿意站在官蕴身边的,只有一个十分崇拜官蕴的清月派小师弟。   一开始官蕴还意图沟通,可渐渐也杀红了眼。   等级压制也不是白说的,纵然官蕴在被俘时候已然身受重伤,却也犹自将攻击他的人宰了个干干净净。   到后来,混沌球里面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官蕴,一个就是那位崇拜官蕴的小师弟。   这位修为微薄的清月派弟子,也是混沌球中唯一没有攻击官蕴的人。   那把泣雨剑,已然染遍了鲜血。   而官蕴握剑的手,也是轻轻的颤抖。   他手之所以颤抖,并不是因为手伤,而是此刻内心窜动的森森恶意。   他的舌头舔过了干涩的唇瓣,手臂痉挛性的紧张。按照魔主以往的规矩,只要自己是混沌球中最后活着的人,那么他是可以离开的。   从前官蕴并不明白,这样子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成为千夫所指,从此名声扫地,再没有尊严和傲骨,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真到了这一刻,官蕴方才忽而明白,活着的诱惑如一滴蜜糖。   他不想死啊,还要回去见妻子,弟弟醒来也需要自己照拂。   霜娘是个一心向着自己的女人,只要自己活着回去,就算成为众人唾弃的人,霜娘也会不离不弃的在自己的身边。   而现在,活着的机会就在自己的面前。   要杀死眼前这位瑟瑟发抖的小师弟,比宰只鸡还容易。   他与这位小师弟也没什么交情,不过战场上见了几次面,只知晓对方被唤作小高,连全名都不知晓。   鲜血一滴滴的从官蕴的泣雨剑上滴落,他双眸映着对方面容,衬出那张绝望的容颜。   啊,定然是自己脸上恶意已然十分明显了,小高也察觉到了。   这个可怜的小弟子,甚至没力气愤怒,只有恐惧。   那么,自己要杀了他,再回到心爱的妻子身边吗?   泣雨剑飞舞,血珠纷飞,那一剑却吻上了官蕴自己的颈项。他眼前似浮起了兰霜情淡淡哀怨的面颊,心里无声说了句对不起,我再也不能回去你身边了。   纵然他动过恶念,然而道德还是压制了一切,甚至压过了人生而有之的求生欲。   此刻一片裂魂,便带着一抹阴郁,藏入了泣雨剑中。   上首的六梵天主终于多瞧了场上一眼,今日这场搏杀终于有了些许不同。   “想不到人族之中,倒也有如此豪杰。罢了,他尚存一□□气支持残魂,你便带他去见见亲友最后一面吧。”   魂碎如斯,已然无可救治,官蕴自尽之意倒也十分坚决。   六梵天主挥挥手,小高便带官蕴归去。   官蕴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正是楚凌霜。   弥留之际,官蕴压低了嗓音,给楚凌霜说了一个秘密。   “凌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会嫉妒你的。”   嫉妒他出生无妄城,正直无私是骨子里的,人设和内心是全然一致,全然没有半点痛苦。   而官蕴呢,他出身没那么好,对清月派也心生怨怼,并不能全然释然。他与楚凌霜不同之处在于,若楚凌霜生来便是光,那么他是努力期待自己成为这样子人。   只不过他向往的人设,有时候又跟他从前经历滋生的性格产生冲突。   “可是,我只是想一想,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些不好想法的,也许只有你没有。我没做过什么不好事情,我还是配做你朋友的。”   “我之一生,有两件最骄傲的事情。一是,我是霜娘心中最好最好的夫君。第二,便是做了一个配得上你的朋友。”   他的人生,在这里戛然而止,画上了一个凄凉又完美的句号。   直到,兰霜情寻觅到泣雨剑中那片碎魂。她不知晓这片魂魄是恶毒的,滋生于六梵天主缔造的杀人修罗场。这片碎魂源于官蕴的心魔,是他临死前竭力用道德压下去之邪念。   再次回来的官蕴,也只不过是死去官蕴一部分,蕴含了那个死去君子全部的恶毒。   诚如楚凌霜所说,官蕴回来之后变得十分阴狠。他不但对清月派恶意日增,而且对楚凌霜日益厌憎。   当他心魔膨胀到一定地步,他竟将曾经得罪过自己的同门,全家屠尽,连小孩子也没放过。   当他做了这件恶毒的事情,终于连他的佩剑也背弃了他。   每一柄神兵都有属于自己的剑魂,性格也不大一样。有的兵器冷酷无情,有的神兵却正义感爆棚。   泣雨剑原本就是一柄极具正义感的剑。   剑成之初,它机缘巧合,与官蕴相逢。那时候官蕴还是翩翩君子,心性于泣雨剑十分契合,顺利成章结契认主。   然而重生的官蕴,却邪气森森,滥杀无辜,做出种种的令人发指之事。   他明知泣雨剑不愿,剑魂生出抵抗,却犹自以半仙之境修为强行催动,非要泣雨剑杀人。   乃至于,让泣雨剑的剑锋,刺入了小孩子的胸口。   剑魂不愿再被官蕴所御,竟自行毁之。   官蕴也眼睁睁的看着手中宝剑剑魂自毁,剑身再无光华。   他面色因而十分难看,乃至于不可置信。此剑竟不识趣到如斯地步!泣雨剑此举,宛如給他脸上重重一耳光。   然而饶是如此,官蕴也不得不继续将泣雨剑佩戴于身,欺骗世人,又或者自欺欺人自己确确实实是官蕴。   只不过那把悲伤自毁的剑,也再不会出鞘。   直到后来,楚凌霜不依不饶,非得寻他不是。还说什么好朋友,竟不依不饶。无妄城势大,高手如云,楚凌霜更能借魁都之力——   如此种种,也不是官蕴能敌。而他,自然也不愿意受这样子的羞辱。   那么失去剑魂的泣雨剑,忽而间给予官蕴一个奇妙的灵感。   他脑洞大开,想出了一道诈死之计。但凡认主神器,除非感应主人神魂陨落,世间再无一片残魂,那时才会有剑灵殉主之事。否则世间神兵,皆会痴心长情,等待主人归来。像洛雪枫将佩剑赠予宁子虚,更是极少会发生之事。   从前兰霜情心心念念,不肯放手,皆因为泣雨剑之剑魂未灭,故而认定有复活之机。   事已至此,他正可借自毁的泣雨剑脱身。   楚凌霜的为人,官蕴也是知晓几分。一旦楚凌霜认定自己已然服罪自裁,那自也会全了他的名声不提此事。   从此官蕴便从世间消失,再也寻不见。   楚凌霜的好友,兰霜情的夫君,就化为这世间一抹幽灵,隐匿自己踪影。   然而他心中的仇恨,却也是一日日的增加,乃至于熊熊燃烧,生出了想要报复的冲动。   无妄城一日日的兴旺,楚凌霜的名声也越来越大。   他躲于暗处见不到人,心里憎恶却也是越来越深。名利权势,他也想有,楚凌霜凭什么说他不是真正官蕴?   然而如今,这位隐匿于黑暗之中的幽灵,却也终于现身。   黑色斗篷片片飞去,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蛋,眉宇间因常年的怨恨,生出了一股子奇异的怨毒。   一些活得久些的结丹修士,尚自认得这样面容,禁不住惊讶万分!   眼前这人容貌,赫然便是官蕴。只不过官林之口口声声说他这个哥哥已陨,要楚凌霜付出代价。   那一日,楚婉滢捞了百里聂出来。百里聂说要告诉楚玉薇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就算从嘴里面说出来,只怕也是会被人听进去了。   楚婉滢已然开了心识,百里聂就让她听听自己心音。   这可真是一种十分特别的沟通方式。   那时候,百里聂心里面是对楚婉滢这样子说的。   “官蕴还活着。”   官蕴还活着,那么什么谋杀其兄,谋夺其嫂也统统不过是空中楼阁,所有指证皆是子虚乌有。   只不过纵然官蕴活着,人海茫茫,九州之地也是如此宽阔,又如何去寻?   百里聂又发表了意见,他有一个大计划。   嗯,他总有很奇葩很天马行空的计划。   那就是,做出魁都公审楚凌霜,要将楚凌霜处置的姿态。   那么九州修士,皆以为无妄城已然失势,楚凌霜免不得人前受辱。他纵然不死,也是会吃许多苦头。从前楚凌霜高高在上,可是终究要从天上落下来。   官蕴这样子的人,又怎么会放过欣赏楚凌霜落魄的大好机会,怎会满足于讯册上看看帖子。   饶是如此,只怕官蕴生性谨慎,犹自不肯。这鱼儿一害怕,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上钩了。   除非魁都广邀九州修士,共同观之。那么官蕴就会觉得,混迹于人群之中很安全。   现在百里导演手臂轻轻的抱在胸前,唇角轻轻扬起了一丝笑容。   他瞧也没瞧官蕴一眼,因为官蕴是个无趣的人,和他那个弟弟恶毒得平庸,实在没有任何有趣的地方。   他的眼神,反倒落在了楚婉滢的身上。   楚婉滢就有意思多了,这可真是一个敢听,一个就敢信。   楚灵主一向狡诈多智,没想到竟没什么犹豫,迅速的干活。   事已至此,楚婉滢本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一旦亲哥获罪,亲妈就要率无妄城修士搞事情。可若她帮亲哥脱罪,亲哥口口声声说要自裁。   当然眼前之人,终究只是皮相相似,并不能证明他一定便是官蕴。   好在这个世界,流行神魂验亲。楚婉滢刚来这个世界,就已然验过,简单方便完全没有仪式感。   眼见官蕴已然被制住,楚婉滢也是打开了早就预备好的玉简。   众目睽睽之下,两道光芒,一道飞去了官林之,一道飞去了官蕴。   那么此人是官蕴,已然是毋庸置疑。   官林之一直演戏,然而此刻他的面颊之上终于流淌了货真价实的迷茫,如此盯着眼前的男子。   眼前的事情已然趋于明白,然而他却好似无法理解一样,一副消化不了的样子。   有一件事,他倒也没有骗人。那就是在他看来,官蕴已然是死了的啊。   然而如今死去的兄长,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官林之那苍白的脸颊,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变得难看之极。   纵然官林之是个变态,他也是被严重伤害了感情。   这一场魁都灵主组队配合,看得在场修士目不暇接,剧情当真是精彩纷呈。有的人张大了嘴,下巴就再没有合上去过。   本来众人亦是好奇,为何上首的魁都大修之中竟无希光。虽然这位主岛少主出了名的宅,常年久居地宫,整日不见阳光。然而时至今日,魁都遭遇此等劫难,他竟仍然含蓄不出。以希光赶去万剑盟救灾举动来看,似也不是如此出世之人。   故而暗中,亦是有人猜测,希光受伤极重,故而不愿意出场。   然而如今,那道浅浅身影现身,一身素衫,可谓风华绝代。   希光天狂剑出,更将他受伤传闻一扫而空。   然而他现身于此,楚婉滢也是有几分惊讶的。本来按照计划,任灵芙与封不云已然足以制服官蕴。她也没想到,希光会出手。   金地脉之事,希光多次施展了天狂之剑。   这个男子嘴上虽然不说,可也许伤势比想象的更加严重,故而长期疗伤中。   当然今日,希光来也许是正确的。官蕴之狡诈,也是难以想象。若非希光一下子力压全场,说不定还会出这个卵子。   直到这个时候,楚婉滢才轻轻的松了口气。   只不过当她凝视希光挺直的背脊时候,忽而心生担切。   希光样子看上去很好,可是难道当真很好吗?也许他今日现身于此,也是勉力支持。   事已至此,官蕴也没什么可抵赖了,凉丝丝的说道:“魁都几位灵主,如今都听从无妄城号令了吗?”   封不云厉声:“魁都只是不放过你这样子小人罢了。今日你若不现身,楚城主甘愿魁都自囚两百年,直至有什么证据自证清白。”   于封不云而已,自然不会觉得魁都有什么损失。若能令一位一城之主甘愿被囚魁都,那么魁都声势会更旺!   楚凌霜自然也是诚心诚意的答应过。   楚婉滢心里却想:封灵主真甜。   其实楚婉滢心里早认真考虑过了,亲娘和亲哥两人诉求各自冲突。不过呢,亲娘和亲哥比较起来,楚婉滢奸诈觉得亲哥好搞定些。毕竟这么一提出来比较,楚凌霜完全不占上风——   况且楚婉滢觉得宁清荷的话有几分道理,有人步步算计,若然过分软弱,容易为计所制。   到时候亲娘真要搞铁血反抗,她只能声泪俱下,求哥哥以无妄城上下为重。他若狗带了,娘亲独木难支,那么大约也要一家人整整齐齐了。   这世上之人,皆是欺软怕硬。楚婉滢觉得,就算一家人,也会出现这种状况。   好在官蕴出现了,因而这个世界变得和平又美好。   功亏一篑,官蕴的脸上已然是十分难看。   如今已然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楚婉滢也是毫不客气:“官蕴,你当年假死逃生。你将清月派长老们一个个折磨至死,甚至带走了掌门文真人。一切一切,都是你想要复仇。”   官林之没有作案时间,可是官蕴有,他有大把的时间。   动不了楚凌霜,那么他就动清月派,如今更陷害楚凌霜。   官林之的脸色,则更加难看几分了。他忽而想到,大哥离开之后,自己过着猪狗不如生活,然而官蕴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第086章   那时候官蕴回来了,十分张狂,生生将门下弟子手臂踩成了肉泥。可这个兄长离开之后,官林之的日子顿时也是不好过起来。打过的脸,也是要还回来的。   官林之小小得意过一段日子,之后便更不好过了。   以前清月派只是轻视他、排挤他,可是官蕴死了后,那些门中弟子对官林之就是仇恨了。   官林之的头颅,被踩到了泥地里,增了他内心的森森恨意。   回忆曾经种种苦楚,官林之暗中将手掌死死的握成了一个拳头。一阵子的酸意顿时一缕缕的涌来,使得官林之心里面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   官蕴诈死离去,却连一个消息都没有。   不过此刻,已然没什么人留意官林之,就连官蕴也没看他这个弟弟一眼。   官蕴面色泛起了异样苍白,唇瓣轻轻发抖。   他仇恨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楚凌霜的身上,流转了一股子深邃的恨意。   官蕴唇角却也是浮起了一丝狞笑:“我自然也是迫不得已,当年楚凌霜身为无妄城主,却要霸占我的妻子。故而,他竟连同师门,栽赃污蔑,将罪名栽赃在我身上。我虽是半仙之境,可也不是无妄城的对手。如今看来,魁都更是帮衬无妄城。故而,我也只能诈死离去。可怜霜娘对我一往情深,也被他害死。无妄城主为了当年丑事,这些年又陆陆续续,杀了清月派的长老们灭口。”   楚婉滢冷笑:“他若有心毁你名声,当年也不会替你遮掩,全你名节了。”   官蕴脸颊肌肉发出了奇异的颤抖,大声:“他不过是为了在霜娘面前博一个好名声,故意装好人。楚凌霜,什么都是假的。”   事到如今,官蕴仍然是竭力狡辩,负隅顽抗。   只不过他诈死这么多年,如今又一身邪气,凶戾非常。比起一旁仪表堂堂,正气凛然的楚凌霜,谁都会觉得官蕴很有问题。他的那些个狡辩之词,怕也是不能服众。   楚凌霜看着这张邪气森森的面颊,忽而心口一阵子绞痛。好友的皮囊,配上如此神魂,让他忽而非常非常的难受。   倘若是夺舍,里面当真是个跟原本官蕴一点儿不相干的魂魄,也许楚凌霜会好受一点?   此时此刻,他唯独庆幸,也许这样子的悲剧没有在他妹妹身上发生。   宁子虚此刻站在一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看着楚婉滢和官蕴开撕,他暗自警惕楚婉滢心机之深。他也没想到官蕴没死,而且居然傻到被楚婉滢给引出来。今日此刻,自从官蕴现身,已然注定悲剧。这厮居然还在垂死挣扎——   宁子虚本来以此为戒,警醒自己小心对手。   然而这个时候,他感觉正和魁都开撕的官蕴瞧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还有点意味深长,一副宁子虚你应该懂得起的意思。   宁子虚简直莫名其妙,内心之中一堆羊驼跑过,瞬间绷紧了背脊。   宁子虚是个善于接收眼神,分析眼神的人。官蕴虽然只是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可宁子虚就是觉得自己已然从官蕴眼里面瞧出许多东西。   类似你我心照不宣,你也应该懂得起,你该帮我说说话之类——   可是自己认识他吗?当然也不能说不认识,千年前是见过几次面,但绝对算不上熟。   宁子虚忽而后背发寒,感觉有一个大阴谋。   一向只有宁子虚搞别人,算计别人的份儿。然而如今,他隐隐觉得熟悉套路似乎要用在自己身上。   自然没有人会帮官蕴说话。   此人诈死,行鬼魅之道,一身邪毒之气。故而此刻,他再怎么费心攀咬楚凌霜,也显得理屈词穷。   反倒是楚婉滢咄咄逼人,嗓音清清脆脆:“这若干年间,你暗施手段,将清月派的长老一个个的折磨至死。就连文真人,也早非活人。只不过你怕事情被无妄城知晓,惹得兄长的怀疑。故而,你也做得十分低调。官蕴,你早将文真人制成了人偶,随意操纵。清月派已然没落,文真人又时常闭关,故而清月派弟子也是无人察觉。等逮到机会,你更以此污蔑。”   那日来魁都指证楚凌霜的文真人,自然早非活物。不过官蕴心机十分狡诈,引来天雷毁之,彻底毁去了那副躯壳。   官蕴心中冷锐,这些也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清月派毕竟并不是小门派,对付那些结丹修士,也花费不了什么功夫。   他对付不了楚凌霜,只能拿这些小喽啰泄愤,难道他十分痛快吗?   有人不觉发现,那晶石里影像中文真人面颊之上凝结的怨恨神色,与眼前的官蕴如出一辙。   当初官蕴被逼诈死,内心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憎恨,这其中他最恨之人当然是楚凌霜了。他不但要让楚凌霜名声扫地,而且声誉尽毁。楚凌霜不是最喜清白?可他偏生要毁去楚凌霜干干净净的名声。   然而当着众人面,官蕴也是冷冰冰说道:“这些我没干过。”   纵然今日他离不开魁都,也没什么相信他,可是他是不会松口。只要官蕴不松口,那么这件事情总会有一些瑕疵恶心人。   楚婉滢不依不饶:“泣雨剑剑魂本来正义凛然,为何会毁了去?是你本不是官蕴,还是你做了什么什么恶毒之事。”   官蕴蓦然厉声:“我是官蕴,我自然是官蕴,神魂为证,我就是他。”   楚婉滢手指间多了一枚小小的珠子:“当年文真人,就是携此珠来无妄城告状。否则,兄长也不会愿意相信挚友会变成如斯地步。此珠,是在文真人修炼洞府之中寻觅——”   官蕴蓦然冷笑:“胡言乱语,文真人修行洞府早被仔细搜过,哪里会有这记录过去的流尘珠。”   楚婉滢此举,不会是虚言恐吓罢了。无非是,想要引诱自己上钩,言语露出破绽。   这等小手段,简直是可笑之极。   他淡然冷笑:“我自然不是说我搜过,不过玄府魁都几拨人马都去寻我那师尊,什么都该搜过了。”   果然,楚婉滢不易察觉的轻皱眉头。   楚凌霜更不免想起,当年自己嘱咐文真人毁去此珠。   友人已逝,他也不愿意再毁及官蕴的名声。   然而楚婉滢却一副极笃定的样子:“你自然是仔细搜过,却不知文真人将此珠藏于房间画中。”   官蕴嘴唇动动,以他仔细,自然也是搜查过了,那画中空间什么都没有。   楚婉滢果真狡诈,千方百计套自己的话。楚凌霜这个木头,如今倒是添了个聪明伶俐的妹妹。   然而楚婉滢并非虚言恐吓,她手掌一挥,那枚流尘珠顿时也是飞向了半空,人前吐露影像。   不错,当初楚凌霜是让文真人毁之,可文真人面上答应,却并没有打算当真那样子做。   楚凌霜是不明白这些小门派掌门的心思的,他以为官蕴已陨,这颗珠子留下来也是没有用。   可文真人想法却不一样,他倒也认为官蕴果然死了,防的却是楚凌霜。文真人也担心楚凌霜计较这桩丑事,故而会为好友杀人遮掩什么的。总之,大家既然并不是很熟,还是防着几分才好。文真人私底下,也是留了一手,私底下把料给留下来。   楚凌霜乃是个君子,文真人自然也没能用得上。反倒是最后,此物如今落入楚婉滢的手中,用以证明楚凌霜的清白。   如此,当年官蕴残杀同门满面的影像,顿时亦是浮起在众人面前。   十四岁的阿兰,是这个家最小的嫡亲神魂传承。她爱打扮,很是漂亮,年纪也很小。在她乌鸦鸦的发间,轻轻别着一枚钗,却也是光润剔透。后来她的面颊、发丝上都染满了鲜血,连同那枚发钗,皆已然染遍了鲜红。   泣雨剑刺穿了这个孩子胸口时候,剑中神魂也是就此消失。   这也使得官蕴大受打击,心神微乱,竟没有留意这个女孩子发上明珠乃是一颗流尘珠。   官蕴染上鲜血的面孔显出在众人面前,使得他当年恶行也是如此曝光。   当年文真人就是让楚凌霜一观此景,方才使得楚凌霜不得不动摇。   官蕴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不知晓楚婉滢从哪里搜出此物,就是这颗流尘珠,两次让他万劫不复。   而楚婉滢呢,她也并没有想象中高兴。   如今官蕴已然证据确凿,洗刷了无妄城的污秽。不但如此,他们还赢得十分漂亮。   可是就在刚才,楚婉滢却禁不住轻轻的一皱眉头。   只因为就在刚刚,楚婉滢觉得官蕴说的话儿,也颇有几分道理。此等狡诈心狠,善于隐忍的凶徒,自然也是会小心谨慎,将洞府搜了又搜。若那时候文真人当真留下这个证据,怎会不被官蕴搜走?直到楚婉滢再一次令魁都弟子搜寻,方才觅得此珠。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却也是到底冲淡了楚婉滢此刻该有的欢喜。   阳光下,百里聂欣赏着眼前画面。   官家这一对亲兄弟,都是面色古怪,极是难看。   然后百里聂就叹了口气,不觉轻轻的说道:“官蕴,你壁虎断尾,诈死避罚,也不是不能理解。要知晓,我们大家都是会犯错误的。只不过,你为何不肯跟你妻子说一说,惹得兰霜情居然因为你的诈死殉情。他对你如此的情深意重,却终究是你害死了她。唉,如此思之,我也是为了这个薄命的女郎心疼。”   大魔头居然忽而多愁善感,开始感慨起来。   楚婉滢却眼皮子跳跳,百里聂自然也不是什么多愁善感之辈。   她还记得百里聂一脸兴奋的跟自己八卦过,说什么官林之对他嫂子有意思。   不过那时候,楚婉滢并没有对这桩狗血事跟百里聂进行深入的探讨。   官林之人前装模作样,人后憋屈得慌,本性压抑得十分痛苦。他跟百里聂树洞,也无非是因为憋得难受,觉得百里聂也没机会说出去。   然而百里聂实是极聪明的人,官林之跟他说的话一多,百里聂就已然将他观察得十分仔细,更轻而易举将官林之了解透彻方便操纵。   官林之因为小时和被官蕴弃养,很吃了些苦头,不免有些怨天尤人,行事更趋于报复社会。以前官林之尚自不知晓官蕴活着,这也还罢了。如今官蕴还活着,好弟弟肯定有点想法。   要不是大家处境都堪忧,只怕如今两个人已然是要撕起来。   既然如此,百里聂也是煽风点火,再点了一把火。   这个时候,是要提提嫂子了。   楚婉滢一下子都明白百里聂准备搞什么,却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一时官家两兄弟皆是沉默脸,楚凌霜反而忍不住开口,轻轻说道:“霜娘以为你已经死了,十分痛苦,故而自尽。”   说到了这儿,楚凌霜嗓音微涩。   这世间种种悲剧,又是因为什么产生的呢?   官蕴微微沉默,却也是忽而干哑一笑:“你以为,霜娘是怎么死的呀。因为她不贞不洁,受你勾引,居然不肯一心一意向着她的丈夫。她这个贱人,她只能去死,去死!如此才了赎她的罪。”   说到底,如果两世为人,有什么东西没有变的话,那就是他对兰霜情这个女子的执念。   他诈死之后,寻上了自己的夫人。   官蕴的手,死死攥紧了这个女人手,他像只丧家之犬,瑟瑟发抖。然而他却知晓,这个女人终究是会原谅他,包容他。   他们逃吧,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过些美好又幸福的生活,弥补失去的岁月。   至于以后,什么楚凌霜,清月派,咱们夫妻联手,再一个个报复回去。到时候,他们也不必躲躲藏藏了。   然而兰霜情的手,却轻轻的从官蕴手里面抽出来。   除开泣雨剑,这是他重生之后,第二件背叛他之物。   那个等着他许多年的女人这样子怔怔瞧着官蕴,唇瓣轻轻颤动,缓缓说道:“阿蕴,我等了你许多年,你不要一错再错啊。”   那时候,款款柔情凝结在官蕴脸上,使得他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这个女人,出卖他出卖得好生彻底。   一转头,兰霜情居然跑向无妄城,准备告诉楚凌霜这件事情。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官蕴面带微笑,说着他怎么折磨背叛自己的妻子:“那个贱人,我已然宽宏大量,饶了她说的那些言语。可她不知好待,不懂感激自己夫君宽容。她的脚,怎么就带着她往无妄城跑。待我寻到她时,她还大义凛然,一脸悲切,说什么本为了我好,不容我继续错下去。呸,她向着楚凌霜罢了。我抓着她的头发,一下下巴掌打过去,骂她水性杨花,指责她不贞不洁。一个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背叛她的丈夫。她若真的一心一意待我,怎么会盼望另外一个男人,来杀害自己夫君。只怕,是以此为借口,借此弃了我,和位高权重的楚城主在一起。”   “我第一巴掌抽在她脸上时候,真该看看她脸上那么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到最后,她终于知晓错了,跪在我的腿边,哭着说是她的错,不该背叛我们之间的爱情,是她不够贞洁不够爱我。”   只不过听官蕴叙述,已然让人生出毛骨悚然的寒意。兰霜情最后的跪倒,无非是精神上彻底崩溃了。   可能她本来就是对官蕴有愧的,多年深情使得她对去寻楚凌霜道出实情颇具愧疚感。再加上官蕴狂风暴雨似的羞辱,终于击溃了兰霜情本已然脆弱的心理防线。   乃至于,她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哭泣求夫君原谅。   啊呜,她真的做错了,除了去死,还能怎么样呢?   官蕴唇角浮起了一丝笑容:“到最后,她终于为了赎罪,当着你的面自尽,那我也是原谅了她了。她终究,也还是属于我的,嗯,属于我的。”   楚凌霜蓦然闭上了眼睛。   官蕴冷笑,没有人会理解他,没人会站在自己这边。   正在这个时候,他耳边听着亲弟弟赞同的嗓音:“大哥,你做得对,那个女人本来属于咱们官家,凭什么落入别人手中。”   官蕴忽而发觉自己还是忽略了世间最后一缕真情的,林之是自己的亲弟弟,这一次也为自己向楚凌霜发作。   不错,不错,全世界的人都不能理解自己,然而这个弟弟还是懂他的。   事已至此,官林之还站在自己身边,也只能站在自己身边。   官林之已然站在官蕴身后,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剑,口中缓缓说道:“我自然与你,并肩作战。”   话语未落,一柄剑从背后刺入,刺穿了官蕴的心脏。   官蕴把精力都用于防备别人,而官林之从背后一刺,却也是官蕴绝对没有想到的。   而官林之算计别人,本也是轻车驾熟的一把好手。当他手中的剑刺入了官蕴心脏瞬间,他迅速振动缕缕剑气,摧毁这位兄长的神魂,务求一击即中。   官林之有着丰富算计别人的经验,这活儿,也是干得十分利落熟练。   众人皆是哗然,谁也没想到,官林之居然会这样子做。   唯独百里聂一双眸子,闪烁着一缕十分狡诈的光芒。 第087章   谁也不知晓官林之对兰霜情的感情,谁也不懂他内心的执着。   小时候,他身子有病,故而身躯被封。官林之这么一睡,便是几百年。待他醒过来时,这个世界已然变了。身边种种熟悉之物已然消失,家人和兄长也都已然离他而去,只留下他一个人。   这个陌生的世界,只有兰霜情照拂他。   可惜这个女人因为兄长的死,郁郁不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恍恍惚惚。她将官林之当作官蕴留下来的一件东西,就如泣雨剑一样,总是要留着。   本来官林之应当恼恨兰霜情的,可谁让兰霜情生得十分美丽呢。   她恍惚而忧郁的眼神,以及她对官蕴的深情,以及她的高不可攀,都是少年心中一道奇特的梦。   她虽对官林之爱答不理的,终究也没有弃了他,终究还是照拂他,终究没有随了楚凌霜走。   对,兰霜情就应该在这小破屋子里。而他也不愿意听楚凌霜话,更不想去做无妄城的弟子。   然后有一次,他走火入魔,生了一场大病。   兰霜情衣不解带的照拂他,瞧着他。   她甚至于迂尊降贵,伸出手掌,轻轻抚摸官林之的额头。   官林之跟她关系一向不大好,总是沉闷发狠,生着气,更不乐意和她说话儿。而兰霜情呢,也不是那种温柔贤惠的性情,更不会放下姿态哄小孩子。官林之若不跟她说话,她能一个月,两个月,不主动和他说一句话。反正,官林之只需活着就好。   至于什么按额头之类关心的举动,那就更加没有了。   故而此刻她的手掌,轻轻的按在了官林之的额头上时候,官林之却也是忽而有一种十分想哭的冲动。   他忽而十分难受:“我若死了,你是不是十分开心,少了许多烦恼了?”   周围一阵子的沉默,他以为兰霜情这个女人不会回答。   然而兰霜情终究还是开了口,却说着些不相干的话:“小时候,我出生于一个大家族,是家里面最受宠的孩子。我的父母长辈,还有哥哥姐姐们,都喜爱我疼惜我。打小我便被宠习惯了,受不得半点委屈。我自来,也是个任性的人。无论活多久,也是不会变的。”   “后来魔主祸世,我家里人都死绝了。就在这个时候,阿蕴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一定做个让我满意的夫君。他真的做到了,对我极好极好。可他也死了,再也没有回来。若不是泣雨剑剑魂若在,若不是,要帮他照顾你。我,我宁可随他而去。”   官蕴殒身,兰霜情再也不会高兴了。   她虽对官林之冷冷淡淡,可若没有官林之,也许她会求个解脱。   这么说着时候,兰霜情伸手轻轻抚过了身边泣雨剑,蓦然眼生光华:“他会回来的,阿蕴一定会回来的。林之,你的兄长是个大英雄,是个极好极好的人。这样子的人,纵然等他千年万年,等他一辈子,也是值得的。”   只有提及官蕴时,兰霜情眼底方才会有平素没有的热切。   她很少和官林之说话,一说话,也滔滔不绝提官蕴,使得官林之也知晓自己有个了不起的大哥。   她的手掌贴着官林之的额头,没注意到官林之脸颊浮起一缕并不属于生病所产生的红晕。   那天兰霜情走的时候,她挽起的乌发露出一截白腻的颈项。   那段雪白的后颈,一直烙印在官林之的脑海里,一直烙印在他的人生之中。   兰霜情是个美丽的女人,他知晓自己以后的人生中,会遇到更多美丽的女人,她们甚至会比兰霜情更加好看和明媚。   可她们都不会是兰霜情,也不会是他小时候的那个梦。   曾经他和兰霜情一样,那般期待兄长归来,还因为失去了官蕴而十分痛苦。   如今官林之凝视着眼前背影,心里凉丝丝的冷笑,心想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等一千年一万年都不会后悔的男人?   官蕴唇瓣滴出了一滴滴的暗红色鲜血,他五脏六腑皆已然手伤,连血的颜色也已然发暗了。   言犹在耳,说什么并肩作战。想不到一转眼,他这个亲弟弟已然出卖了他。   官蕴心底不觉浮起了滔天怒火,喉咙一阵子咯咯响动,终于极恼:“为,为什么?”   更多鲜血,也顺着官蕴唇角滴落,染红了他的衣襟。   泣雨剑背叛了他,兰霜情背叛了他,现在连他的亲弟弟,也背叛了他。   仿佛到最后,他终究什么也没有。   官林之已然抽回剑,迅速退后,和官蕴保持距离。他厉声说道:“你住口,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子的人。这些年,我以为你已然死了,你跟我说,是楚城主为难你。而我,处心积虑,就是想要为你复仇。”   事到如今,官林之已然不讲究所谓的亲情。   他要自保,要活下去。一个人有命在,才能继续争权夺势。那么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和官蕴摘干净。   这么大义灭亲的一剑,无非是为了保全自己。   “我被你所误,处心积虑复仇,乃至于,铸成大错构陷楚城主——”   事到如今,官林之也不能嘴硬了。他构陷楚凌霜的事情,也是过不去了。   官林之一发狠,就张口便承认了。只不过他纵然承认,可言下之意,自己也不过是个受害者。他不过是被亲情耽搁了,故而被骗复仇。   官蕴意识痛楚,顾不得生气,颤声:“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自然不想死,这世上的人,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更何况重生的官蕴,本也凝结前世失去生命不甘。他比之从前,更是想要好好活下去。   楚婉滢已然皱眉凝视官林之,官林之想要就此脱身,她决计不容。此人阴狠,修为又高,和自己一起留在魁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楚婉滢唇瓣动动,就准备咬死官林之。   未曾想官蕴垂死挣扎,蓦然望向了宁子虚。   宁子虚眼中神光顿变,已生不安。可宁子虚还没来得及阻止,官蕴已然缓缓说道:“宁,宁仙首,事已至此,你莫非想要撇开我,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宁子虚一瞬间身上寒芒大盛!气势凌人!   宁子虚一瞬间,也生出一个心思,那就是扑过去将重伤的官蕴立即击杀。只因为宁子虚心里面隐隐有感觉,官蕴嘴里面也是掏不出什么好话。若容官蕴将话说完,只怕自己的处境也是会极为不妙。   纵然别人会觉得自己此举十分突兀,定然会阴谋论,然而所谓两害权宜取其轻——   宁子虚本也是个果决之人,隐隐嗅到了一抹阴谋的味道。   然而此刻希光足尖一点,一股子和煦的暖意,也顺着希光足尖所点之处如此暖融融的弥漫。   如此春风般和煦的力量,顿时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宁子虚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立刻也是清醒过来,打消了当众杀人的念头。他顿时面朝官蕴,厉声:“如此邪魔,临死居然仍然随意污蔑。想来我身为玄府仙首,总有几分得罪你这样子邪魔的地方。”   宁子虚言语锋锐,十分愤怒。   不过此刻,围观群众还是对官蕴说的话十分有兴趣的。先是楚玉薇,再是官蕴。怎么这位玄府仙首,总是这般倒霉,老是被邪魔污蔑呢?   事有轻重缓急,楚婉滢顿时也不撕了,等着看忽而加的这段戏。   官蕴幕后指使,当真是宁子虚?若是宁子虚,也不怎么奇怪。这位宁仙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子的事情了。   楚婉滢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她也不介意宁子虚吃些苦头。   希光温和的嗓音,却也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宁子虚不必在意,清者自清,官蕴如此陷害楚城主,自然会让人觉得不简单。”   他一个字也没指责宁子虚,可听着就令人觉得有点什么。   细细一品,就能品出点儿味儿来。   就让人觉得宁子虚如若清清白白,何必那么着急。   眼看着官蕴将要死了,人家准备说点什么话儿,其实他们亦是想要听一听的。   宁子虚做出一副坦然不虚样子,忽而觉得今日自己十分倒霉。   然而其实他今日来,本来是想要看无妄城倒霉。   耳边却听着官蕴凉丝丝的笑:“哈,事已至此,你又何必抵赖,想要将事情尽数推在我的身上。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宁仙首不就是想要染指魁都,除掉无妄城,你不喜欢楚灵主,故而盼着她倒霉任你欺辱。”   坏人的生命力果然很强悍,官蕴表面上看着只剩一口气,实际上也只剩一口气,却也是拼死要将宁子虚拉下水。   他眼中恼意也十分深邃,就连宁子虚也微微恍惚,仿佛自己当真对他始乱终弃了一般。   “嗯,你虽然隐匿身形,却遮掩不住修为。宁子虚,你大功告成,本要杀了我灭口,没想到我竟能逃走。你之流霜剑,在我身上留下伤口。”   宁子虚本以为官蕴是嘴炮,然而没想到官蕴居然有证据。   只见他轻轻震碎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伤口。那几道剑痕犹新,虽已愈合,却也是带着一份霜雪之气。   而官蕴乃是半仙之境,能伤他的人本也不多,剑带寒气的更没几个。   那剑神洛雪枫据闻已然坐化,流霜剑却也赠予了宁子虚。   如今宁子虚手执流霜剑,好不得意,自然身负重大嫌疑。   关键是这桩事情,宁子虚有很大的利益好处。   玄府魁都表面上看上去尚算和谐,可实则两者之间,自然也有比较。只怕这位宁仙首,也是生出勃勃野心,有心染指魁都,最后一统九州!   抛开事业,宁子虚还跟楚婉滢有点儿私人恩怨。这其中还夹杂点夫妻决裂,男方找小三之类的狗血事。   在场玄府大修,顿时也是面色不善起来。   官蕴本来单干,可有一日忽而被个黑衣人拦住,如此指点利用。那人如此神秘,他本就心生疑窦。直到后来,那人欲杀自己灭口。当他使出了霜雪剑痕,他就认定对方就是宁子虚。   官蕴还特别会脑补,将故事脑补得很完整,连逻辑都全了。   宁子虚清俊面颊迅速涨红,向前一步,沉声:“是谁让你冤枉于我?”   他是个善于做戏的人,就算人前流露类似悲伤、愤怒之类神色,也不必当真。可此刻,他脸上的每一份愤怒,都是真实的。   不错,宁子虚是搞过许多坏事情。包括且不限于指使楚玉薇作弊污蔑楚凌霜名声,借司无意这个魔人之手铲除魁都修士。   这些年,他工于心计,善于算计,不知晓搞过多少恶毒构陷。   但凡挡在宁子虚面前,他必定决然除之。   然而官蕴这档子事上,他当真清清白白,实在没料想官蕴还活着。宁子虚一生之中不知晓污蔑了多少人,泼了多少脏水。终于有一日,他被人构陷,方才发觉这样子的滋味很不好受。   只不过这一次宁子虚纵然真情流露,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   官蕴咯咯冷笑,在场之人深表怀疑。甚至玄府内部,也有一些府主动摇了。   譬如洛蕊仙子,她最清楚事情不简单。一开始她要探望徒儿,是宁子虚处处阻拦,绝对不肯。故而一开始,洛蕊仙子也怀疑过宁子虚有猫腻。只不过后来楚玉薇发誓,这件事情便过去了。   如今怀疑的火焰,就在洛蕊仙子的内心熊熊燃烧。   宁子虚目光逡巡过众人,最后也是落在了楚婉滢身上。   这就跟粉丝间的对家一样,A被黑了,立刻怀疑到B身上去。楚凌霜那档子事,楚婉滢一开始也奔着怀疑宁子虚去的。   楚婉滢也不介意坑他一把,只不过此刻背锅,亦是心里沉了沉。   楚玉薇指责,官蕴攀咬,也许一时动不了宁子虚筋骨,却已然逐步削弱宁子虚的威望。   已然仙人之境的希光,更衬得宁子虚好似昨日黄花。   今日之事,已然是惹得宁子虚一身骚。如若那幕后布局之人,再设下后手,必定能一步步的将宁子虚彻底坑死,让他一番基业就此烟消云散!   此刻宁子虚已然考虑要不要将只剩一口气的官蕴救活了。 第088章   官蕴一通开撕,此刻在场所有人注意力不觉皆凝聚在宁子虚身上。反倒是他,也并不如何扎眼了。   此时此刻,官蕴知自己罪大恶极,无论如何,魁都也绝不会放过他。   好好一个半仙之境修士,竟落到了如此地步,官蕴不觉倍感屈辱。   那股子怒火充盈于他心头,使得他心里十分恼恨。   此刻官蕴近乎油尽灯枯,只不过于他而言,倒有最后一招。这世上邪修,总是有一些特别的手段,剑走偏锋,以损身之法大弧度的提升自己的修为。只不过如此“借力”,到最后也不过耗尽精元而亡。   而官蕴蓦然就咬破了舌尖,一股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淌落,他眼底也是流淌一抹深深的恨意。   此术名唤燃丹,就是在油尽灯枯之时,将小腹内的金丹炼化,使得瞬间真元充盈全身。   那么这个人无论伤得多重,必定也是会瞬间恢复,乃至于修为更强。   鲜血已然顺着官蕴的下巴滴落在衣衫之上,他手掌轻轻颤抖,骨骼也似发出细碎的爆裂之声。   蓦然,官蕴身上异华大盛,铺天盖地剑意扑面而来。   众人疏忽之际,他竟奋力一击。乍然之间,已然是异变顿生!   那燃丹之术,并不能支持多久。也因为这个样子,官蕴只能选择一人,作为他生命中最后的一次击杀。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是“背叛”他的宁子虚?然而宁子虚自然也是远远不够格的。   亦或者是他仇恨多年的楚凌霜——   楚婉滢不觉失声:“大哥小心!”   然而楚凌霜反倒担心楚婉滢,只因为官蕴未必有机会击杀自己,然而楚婉滢实力偏弱。当然楚婉滢实力何止偏弱,说白了根本就是个战五渣。   故而楚凌霜回刀相护,采取守势。   不过楚家兄妹都猜测错误了,片刻之间,官蕴那出乎意料一击,竟冲着官林之!   乍然偷袭,官蕴可谓是干净利落,纵横剑气酣畅淋漓。血花飞舞间,一条执剑的手臂飞舞向了半空,再轻轻的掉落。那样子一条胳膊,原本是属于官林之的。甚至那断手握住的剑,上面还沾染官蕴的鲜血。   官蕴此刻周身邪气萦绕,下手亦是毫不留情,一下子就毁去了官林之大半战斗力。   刚才还大义凛然的官林之,大半身躯已然被鲜血染遍,亦不觉染上了点点殷红。   于官蕴而言,他最恨别人出卖自己了。越是亲近的人,他越是难以容忍。对于这个重生的暗黑版,乃是兰霜情出卖了他,楚凌霜对不住他。   这些,都抵不过官林之片刻之前的出卖。   官林之纵然浑身剧痛,却也是不得不强提真元,用以抵御官蕴的攻击。他浑身汗毛倒竖,不觉冷汗津津,鼻端又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然而这时候,两枚冰冷的手指按住了官林之的额头,带着无限震慑威胁之意。   官蕴眸色微冷,如野兽般凝视自己的亲弟弟。   只需轻轻吐劲,就能击碎官林之的神魂,让一家人都整整齐齐。   官林之唇齿发酸,咽下口中一抹浊气,不敢妄动。   陆华长剑出鞘,剑势却不觉微凝,面颊一派焦灼。   官林之脸颊肌肉不可遏止抖动一下,大声:“你身为兄长,从来没有照拂过我。那时候,你自己诈死,全没理会过我的死活。我在清月派,可是生不如死。你还将兰霜情害死,从此我也是孤孤单单。”   他虽没有求饶,却开始历数官蕴对不住自己的地方。   可以说,若不是有个这样子的兄长,原本他的日子不会如此的艰难。   官蕴蓦然扬唇一笑,唇角笑意颇多讥讽。   他的食指中指并举按在了亲弟弟的额头上,眼前这张脸,忽而化为了兰霜情的脸。   那时候,官蕴刚刚诈死,原意是准备带着兰霜情走的。   当然,还有官林之。   他们一家人,去别的地方隐居,避过楚凌霜。   然而兰霜情却不愿意,这个女人口口声声的爱自己,可是所言所语尽数是虚假。那天晚上,女人柔软的手臂轻轻的搂住他的脑袋,眼底泪水好似露珠一样沾染在官蕴的肩头。她一直低低哭着,泪水打湿了发丝。   那酒里面添了药,官蕴早就吐出来了,却假装昏迷不醒。   又或许,他终究期待,兰霜情还是向着自己的。   然而天快亮的时候,兰霜情还是擦去了脸蛋上的泪水,驾驭着法器,奔去了无妄城的方向。   黑暗中官蕴躺了好大一会儿,然后终于慢慢的坐起来,擦去了面颊珠子上的泪水。   他面颊之上神色,既愤怒又扭曲。   后来他追上了兰霜情,骂她贱人,指责她不贞洁,打了她耳光,极尽羞辱之能事。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曾经视如珍宝的女人,被折磨得崩溃。兰霜情跪在地上,哭得可怜极了,说自己错了,真的对不住他。   看到她这副样子,他竟也没多快乐,只觉得说不尽的憋屈。   清晨的风吹拂过他黑色的衣衫,吹过他凌乱的发,通红的眼。他的样子,确实像个邪魔,再无丝毫曾经的翩翩君子风度。   这个女人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纵然她不喜欢楚凌霜,也厌了自己。既然这样子,还不如死了吧。   官蕴心生杀意,手指轻轻的按住了兰霜情的额头。   只要,这么样子轻轻一按,就杀死自己的妻子了。   那女人应当知晓自己要做什么,却没有反抗,反而忽而冉冉一笑,笑容十分明媚快乐。   也许对兰霜情而言,死了也是一种快乐和解脱。   然而官蕴的手指,终究还是颤抖着,哆嗦着这样子的收了回来。   “你滚,给我滚啊。”   官蕴厉声言语,恶狠狠看着她。   兰霜情恍恍惚惚的瞧着自己,似乎还有点不明白。   官蕴却一把粗暴的推开她,让她走,走得远远的,再不要再见她。   他看着兰霜情驾驭法器,就此离开。那道美丽的身影,就这样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官蕴怔怔凝视那道身影,一动不动。若然兰霜情后悔了,肯回来,那么他会原谅的。   可他的妻子,还是飞去了无妄城。因为楚凌霜光明,而自己已然是扭曲的黑暗,彻彻底底毁了东西。   那时候兰霜情已然飞去了无妄城,见到了楚凌霜,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摆脱黑暗,掌握自己命运了。然而她终究没有从过去的阴影里面走出去,当她张口要提及官蕴未死的时候,却发现做不到。因而兰霜情终究生出极强烈的自厌之感,终究还是被阴暗的情绪彻底击溃,使得她最终自尽于楚凌霜面前。   此刻,官蕴又将手指按在了亲弟弟的额上。   官林之面颊之上充满了恐惧,他虽然竭力愤怒,可终究也掩不住眼底一抹乞怜之色。   许多年前,在六梵天主的混沌球中,他为了保住自己尊严和人格,没有杀死那个小弟子。   自刎之时,他想着霜娘等着我回来,而且我还有个生病的弟弟。   官蕴唇角忽而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手指从官林之的额头上移开。   他最后一丝力气,则将手指按于自己眉心,指尖劲力吐露。   如同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混沌球里自尽一样。   兰霜情救回来的这个官蕴,终究也还是选择了自我了结。   那缕劲气,穿透了官蕴的头颅,使得他额头添了一个血洞。然后他身子软绵绵倒下,整个人已然神魂俱灭,这一次真真正正的死了。   楚凌霜来到了他的身边,轻轻跪在了尸首侧。他伸出了手指,轻轻的合上了他的双眼。   楚凌霜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那位好友临死前,给自己说的话。   “我之一生,有两件最骄傲的事情。一是,我是霜娘心中最好最好的夫君。第二,便是做了一个配得上你的朋友。”   这一次,眼前这个邪恶版的官蕴,死前却一句话都没有。   他耳边听着周围修士议论声,之前楚凌霜是别人口中品德不堪的人。然而如今,楚凌霜已然洗刷了这一切,再一次变得清清白白了。至于官蕴的死,自然也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眼前这个人,本也不是他那位风光霁月的好友。   一股强烈的悲伤,却涌上了楚凌霜的心头。   世间的修士,但凡结丹,就能活很久很久,似乎寿岁就没有尽头一样。纵然不幸殒身,这个世界也有种种办法,能使得人再次活过来。   只不过修士也终究是人,也许也应该坦然的面对死。   不求长生道,只求这一生,无愧于心。   不过,如此罢了。   楚凌霜轻轻的抬头,凝视阳光的楚婉滢。   一模一样的面容,妹妹眼底也是蓄满了担切合关心。   如若这个世界,还有别的活过来的“她”或者“他”,只盼作为一个全新生命好好活着,无需纠缠于过去执念。   现在的阿滢,不记得过去太多,也许反而是一桩,好事情吧。   把握当下,抛却过去,方才是最好最好的。   官林之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气。   生死关头,他确实也是非常恐惧,乃至十分害怕。若他是官蕴,那是绝不会手下留情,定然不会轻饶暗算自己的人。   乃至于有那么一瞬,官林之内心之中也浮起了微弱的伤感和愧疚。   只不过这么点儿感情,终究被现实驱散。   无论怎样,他官林之又活过来了,并且这还是第二次。这自然给官林之一种特别的信心,觉得心里又充满了勇气。他觉得自己好似天命之子,怎么蹦跶也不会死的。   这种错觉,使得官林之内心充斥了一阵子令人愉悦的膨胀。   我有气运加身,我还能继续蹦跶!   官林之内心叫嚣着,心里却想着怎么度过眼前这一关。   等过了这一关,再慢慢跟楚灵主斗。   手臂上的剧痛,还让官林之十分难受,他面颊也浮起了痛楚之色卖惨。   陆华此刻已然觉得这个徒儿颇多古怪,而且谎话也不少,内心对官林之逐渐失望。   看着官林之这副模样,陆华也是心生不忍,却终究没有上前,只轻轻侧过了脸孔。   一时之间,陆华也是禁不住心潮起伏。他族人在道魔大战之中尽数陨落,自己也无子嗣后代,故而在几个徒儿身上投注了全部的感情。如今三个亲传弟子,只剩下官林之一个,他自然也是对官林之倍加爱惜。   只不过此刻,官林之实在是太令他失望了。   官林之心中也觉得十分不妙,自己若然要大事化小,一定要赢回师尊对自己的信任和关怀。   官林之那点儿微薄的兄弟感情,顿时也是荡然无存,迅速和官蕴化清界限:“官蕴实在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我从前以他这个兄长为荣,此刻已然是觉得十分羞耻,自然与他兄弟情断。”   大丈夫能屈能伸,官林之甚至还像楚凌霜示好:“楚城主,从前我受他蛊惑,对你生出诸般误会,心里也只觉得深深的对不住你。我不求你原谅,却也仍然要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楚凌霜看都没看他一眼,连句搭理他的话也没有。   官林之大怒,却不得不继续保持羞愧的样子。   百里聂瞧得啧啧,心里面很是不屑。诚如百里聂说得那样子,官林之并非聪明人。此刻别人可以辱骂官蕴,可官林之不可以。他亲手弑兄,转眼官蕴还留了他一命。如今官林之为了自保狠狠踩死去的兄长一脚,大家从感情上也觉得他很凉薄。   果然陆华面色并没有好转,反而越发古怪。   若然是个聪明人,便一边跟楚凌霜道歉,一边表示对兄长惋惜心疼之情,而不是只顾着辱骂官蕴。   这角色塑造十分脸谱化,根本没有丝毫的层次感。   所谓的浪子回头,看着也特别的假。   百里聂已然笑眯眯开口:“林之,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如此骗人呢。你早与我勾结,处心积虑想要增强实力,谋害师尊,成为东巽岛灵主。何必,都推给你哥哥?”   百里聂准备当个污点证人了。 第089章   官林之只觉得伤口剧痛,鲜血一滴滴的淌落。可他全然顾不得那么多了,此刻身上痛楚,全抵不过内心的惊惶。   实则一直以来,他也十分担心百里聂出面指证。   官林之早便想好了,若然百里聂张口指证,必定反驳楚婉滢早和邪魔勾结。   如此这般,使得无妄城名声更加不堪。   想不到百里聂倒是一直安安分分,也没什么废话。   他都快忘了百里聂了,没想到百里聂此刻忽而有了话说。   这厮就像是一条毒蛇,之前隐匿于冰雪之中,看着安安分分。没想到关键时候,毒蛇却骤然探头,冲人要害之处狠狠的咬上一口。   官林之厉声:“你胡说,百里聂,你乃魁都囚徒,其实早该关起来。事到如今,你竟还污蔑于我。你,你可是为了讨好楚灵主,为了楚灵主能放你出来,故而信口雌黄。”   如今无妄城清清白白了,官林之也不好再咬楚婉滢了,毕竟现在他是个认罪的态度。   只不过饶是如此,官林之仍然是暗示。他暗示这档子事涉及什么见不得光的无耻交易,楚婉滢私底下勾结百里聂。   楚婉滢白了百里聂一眼,她本来已然准备指证官林之了。   之前楚婉滢不开口,乃是没什么凭据,官林之又污蔑楚凌霜。那时候,楚婉滢说出此事,旁人只会觉得她是为亲哥哥反咬一口受害者。   故而楚婉滢也不愿意节外生枝,并未提及。   然而如今,楚婉滢认定时机最好。   楚凌霜冤屈已然被洗清,他非但不是什么虚伪的大恶人,身上反而好似有圣光普照。反而攀咬楚凌霜的楚玉薇、官林之丑态辈出。   如今正是最好时机,放料撕破官林之的真面目。   然而百里聂居然抢先一步开口,反倒让楚婉滢迟疑起来。   她唇瓣动动,有点儿怀疑百里聂挖坑,双眸充满了警惕。   百里聂对着楚婉滢眨了一只眼,旋即扬起了唇角,轻轻笑笑:“唉,事到如今,你也别一口一个大魔头。听着就让人心酸,林之,你不是和我关系极好。你不但给我送送水果,还在封灵主面前救下我一条胳膊。如今,怎好说咱们不相识。”   楚婉滢仔细想想,百里聂之前说的话,竟也有几分道理。官林之虽然是个恶毒之人,却也没对不住百里聂地方。瞧瞧他对百里聂的付出,可又得到了什么回报?谎言而已。   楚婉滢听了,都是有点儿假惺惺替官林之心酸。唉,前车可鉴啊。   封不云骤然想起前事,面色甚是阴沉,竟难得信了百里聂的话。   就连陆华,心里也是一紧。   之前种种,陆华也是看在眼里。不过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这个徒儿天生质朴,行事异于常人,不懂避忌。然而如今,官林之分明是极阴冷的性子,对楚凌霜也可谓是处心积虑。那么官林之那些举动,当真是无意为之。   陆华心中一酸,有些事情,纵然他不能接受,可渐渐也让他这个师尊很是困惑。   陆华心里无声默念,可到底也是无凭无据——   官林之冷冷说道:“可你也没什么凭据。”   话语未落,他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   百里聂啧啧:“唉,可惜你大哥,砍的手臂不对。其实砍对了也没有用,此符乃是追踪神魂的,可没那般好摆脱。”   他伸出了自己手掌,轻轻一按,驱动手掌上的锁身符。   缕缕花纹,顿时也是爬上了百里聂的手背。当然与此同时,官林之手背之上亦浮起了同样的纹理。   从前楚婉滢曾提及,让百里聂揭发与官林之勾结之事,然而百里聂却并不肯驱动锁身符。   他若不愿意,楚婉滢也没办法。因为百里聂是个意志十分坚决的人,谁都不能逼迫百里聂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便是这世间最凶残的酷刑,百里聂也能这样子熬过去,眉头也不动摇一下。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官林之与百里聂之间奸情顿时也是暴露无遗。   楚婉滢冷笑:“你果真不大聪明,这锁身符虽能助你在魔渊中寻到百里聂,可终究给百里聂留下把柄。如此一来,他岂不是总能指证你?”   百里聂微笑:“仔细想想,我也觉得林之对我颇具恶意。难道想着,得了秘籍之后,就将我手臂砍下来。嗯,还是杀人灭口更安全。”   若不然,当时官林之为何阻止封不云砍百里聂的手臂?那自然不会是出于恶人同盟的同伴情。   这乃是因为,那时候官林之也因为这个锁身符,落下了个把柄。   他恐怕百里聂掉落手臂,内心会不欢喜,因而这个大魔头会任性一下。若百里聂耍耍性子,把他给卖了,那可怎么搞?故而官林之也唯有装疯卖傻,将这档子事含糊遮掩过去。   官林之虽然凶残,可百里聂更不是什么好鸟。   他对官林之,可没什么信任之情。他早告诉楚婉滢,官林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官林之眼见两人一唱一和,更不觉想起自己在魔渊受到的种种痛楚,更恼意上头,顾不得假装对楚家人很愧疚了:“楚婉滢,只怕你早被这个邪魔所惑,彼此勾结,欺骗世人。你们二人,早就勾搭上了,哼,也不知晓有什么见不得光交易。”   楚婉滢却没跟着官林之话题走:“哼,你处心积虑,游说百里聂。到了魔渊底下,你竟为了曾经恩怨,要将我折磨至死。若非那剑室另有机关,我已然死在了魔渊。官林之,待你被救回之后,生怕我揭破你的所作所为。关键时刻,你居然是先下手为强!你先行污蔑无妄城城主,便认定我无凭无据,指证你也不能取信天下人!”   她清清脆脆揭破官林之魔渊地下的恶毒事,每说一句,官林之的面颊就更苍白一份。   一时间众皆哗然,楚凌霜更不觉站起来,容色冷怒:“你竟如此!”   仔细想想,官林之分明也是做得出这件事。   楚凌霜瞧见官林之手背上的锁身符,那时候阿滢和百里聂一起,如此弱小可怜,又被官林之寻着。纵然此刻楚婉滢已然安然无恙,楚凌霜也骤然生出一身冷汗,心有余悸!   他的手,已然猛然扣住了枯骨刀!   而官林之解释不了锁身符,如今又被楚婉滢当众指证。周围怀疑的目光铺天盖地而来,就连陆华眼中也充满了悲愤痛苦之色。而他,本想挽回自己这个师尊的好感。   官林之只能竭力反抗,矢口否认,怒道:“没有,绝对没有!楚婉滢,你既知无凭无据,你还说出来做什么?你,你分明是借我兄长丑事来羞辱我。”   每一个坏人,都不会痛痛快快的来认错的。   百里聂提醒:“她是无凭无据,可是我有啊。”   这么说着,一枚小小的珠子,顿时出现在百里聂手掌心。   这颗流尘珠,方才大家已然观看过一颗,现在百里聂奉献出自己私人珍藏。   “我不过是习惯性使然,想着怎么样都要留个把柄。”   面对众人目光,百里聂缓缓解释。   楚婉滢瞧了瞧,有些想打他。   百里聂在搞什么?他若早些拿出流尘珠,那么楚婉滢也无需四处奔波,游说魁都灵主,这么辛辛苦苦的四下蹦跶。乃至于,她还引来九州修士,讯册造势,闹得沸沸扬扬,搞出大场面。百里聂说要搞个大事情,她竟当真搞了这么大阵仗。   楚灵主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一刻心态要爆炸。   接收到楚婉滢你搞什么的控诉眼神,百里聂唇瓣无声唇语。   搞事情呗!   官林之也跟他亲哥一样,觉得百里聂是在诈自己。若是真有证据,就凭百里聂跟楚婉滢搞在一起的热乎劲儿,也早该拿出来了。   故而官林之做出了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想要稳住能赢。   当然他跟亲哥一样,下一刻便被真料给打脸了。   百里聂竟当真变态如斯,存下此等证据。而官林之私底下放飞一把自我,自述内容也是相当丰富。   所谓该有的,那都尽有了。从他勾结百里聂,到想要折辱楚婉滢,到他害死两位师兄独占东海资源。影片结尾,还有他对师尊陆华一番激情辱骂,深深表达了对陆华不屑。   百里聂的料,让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官林之竟奇葩如斯,狠毒如斯,阴暗至此!   如此种种,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陆华也是面若死灰,若不是听到官林之这么些私底下言语,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爱徒会是这样子一个人。这一刻,他甚至连心疼都没有了。对官林之,他只有彻底的愤怒。   他前两个弟子,根骨出色,品行优良,也被陆华视如子侄。这两个弟子夭折时候,陆华也是心疼不已。   陆华越是心痛,不免对官林之越好。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想得到,自己的爱徒,居然是被眼前的小恶魔暗算而死。   谁又能想得到呢,那个看着神游物外的小徒儿,居然会对他师兄下手。   以陆华的年龄,此刻他的眼眶也是微微发红,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官林之退后一步,心中一阵子发慌惶恐。此时此刻,他知晓自己已然彻底完了。   他想起那一日,自己在阳光下,凝视百里聂的脸。   那一刻,他内心有着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可那时候,官林之并没有将这种感觉当真。   然而现在,他禁不住喃喃说道:“百里聂,百里你,你为何害我如斯?你,你到底为什么?”   他实是想不明白,自己纵然是个恶人,可也没从百里聂这里占半点便宜。   反倒百里聂,可是将他坑得厉害。为什么百里聂非要一再对不住自己呢?是他,欺骗自己在先的啊!   像官林之这样子的恶人,反倒是委屈起来。   这个疑窦,楚婉滢也是有的。   百里聂一向懒惰,时刻敲打,也未必肯干活。   每次使唤他,他都老大不乐意样子,推三阻四,一副做事情亏了自己的模样。   今日百里聂这么积极高效率的坑人,倒是让楚婉滢受宠若惊了。   百里聂轻轻侧头,旋即缓缓说道:“唉,你都不记得了。林之,你可是捉弄过我啊。我说了苹果要新鲜的,你欺负我五感被封,将腐烂的给我吃。那时候,你瞧得可开心了呀。”   官林之一时默然,又或者他实在不知晓该说什么才好。   这样子的事情,自然也是有的。像官林之这样子恶劣的人,自然生出捉弄百里聂这个大魔头的心思。眼看着这个声名赫赫的大魔头被骗吃烂苹果,官林之就有一种充满恶意的欢喜。想不到,百里聂居然是知晓的。   那么这件事情,值得报复吗?换成官林之,肯定也是不能容忍,他从来不是个小气的人。   这个理由,对于官林之而言自然也是合乎逻辑,可又显得不真实。   不过事已至此,纠缠此事,似乎也没有意思了。   陆华已然上前了一步,神识遥遥将官林之这样子的锁定。   官林之已失兵器,陆华也抛下了自己的剑。纵然官林之笑他古板,可是陆华还是有一些属于自己的规则。   陆华始终觉得,使剑之人,要做一位剑中君子。   这位东海第一剑修,对着自己曾经徒儿缓缓说道:“事已至此,林之,也是时候该了结了。”   谁都看得出来,陆华已然是忍无可忍,决意清理门户。   官林之面色微变,他修为本就逊色于陆华几分,更不必提如今官林之还身受重伤。   那么既然如此,他自然也没有赢的机会了。   若没有赢得机会,岂不是就是要死?   事已至此,官林之为了活命,仍做最后努力。   他吃力说道:“师尊,事已至此,我已然知晓错了。你,你怎么罚我也不要紧,什么样重刑都可以。我只求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乃半仙之境,东巽岛最要紧的战斗力,这一切难道十分容易吗?我在魔渊虽然那样子说,可是,也是有心振兴东巽岛。难道,你不想吗?”   不错,半仙之境确实很了不起,甚至足以支撑一个不小的宗门兴盛。   自来魁都之刑,也从来没对半仙之境修士下手。   东巽岛若失了官林之,更会影响东巽岛在魁都的地位。官林之所言,也未尝没有道理。   然而陆华却没有一点儿动摇,没半点迟疑,只缓缓说道:“别叫我师尊,我已经不是你的师尊了。”   他指尖已凝剑气,眼中寒芒森森,心意已如磐石,绝对不会改变了。   官林之的诸般言语,并没有动摇陆华心湖。   此刻官林之面颊之上,终于凝结了一抹绝望和恨意。   然而他已然来不及辱骂陆华,只因为陆华手指间剑光已然是化为铺天盖地的压力,如此铺面而来。   而那样子的剑意,也让在场九州修士惊艳不已!   那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半仙之境。   当年对战六梵天主,陆华居然能活下来,已然证明他修为不俗。他的天分,可谓是极高的,更一生醉心于剑,很少理会别的事情。   可能因为这样子,显得陆华性情比较简单。   其实若非六梵天主那道残余剑气作祟,只怕陆华已然踏入了仙人之境,甚至先于司无意那个大魔头。   甚至连魁都弟子,也不觉惊讶非常。   毕竟之前出征中州,有希光珠玉在前,陆华也没什么机会展露光芒。   许多人内心也不觉叫了声可惜,官林之当真可惜。   他若想要绝世修为,只需专心随了陆华。陆华自己不能踏足仙人之境,却绝对有能力交出一个仙人之境的徒儿。官林之又何必寻百里聂,被大魔头哄骗,讨要什么秘籍呢?   可惜官林之的心,是静不下来的。   不过楚婉滢对战斗场面却不怎么感兴趣,她已然瞧出陆华必胜,官林之必死。就算出了什么纰漏,在场的无妄城主,乃至于魁都灵主,都会上去补刀。   她忍不住瞧瞧百里聂,百里聂也是心不在焉样子。   “你当真为了官林之给你烂苹果吃,故而十分生气?”   “自然不是,我素来大方,这种不要紧的小事情,我一向不会计较的。”   百里聂微微一笑,他一张口,一个甜蜜动人的故事顿时从他嘴里面冒出来:“他怎么样对我,自然也是不要紧。可若是让楚灵主不开心,不快乐了,我是不会饶了他的。这天底下,自然不能有人可以伤害你。”   楚婉滢只能是随便听听,微微一笑:“唉,可你自己却总是伤我的心。”   不是一件两件,百里聂是许许多多件事情跟自己张口说谎。这可真是,太过于令人伤心了。   此刻场中战斗,已然到了尾声。   这场半仙之战,毕竟也是没有持续多久,陆华修为比普通半仙要高,甚至于不逊色于宁子虚。只不过他不慕名利,只求剑道罢了。   而官林之,本来也是身负重伤。他负隅顽抗,犹自做最后的努力:“师尊,你,你饶了我吧。你对我多年栽培,难道你当真忍心——” 第090章   官林之很是不甘,事到如今,犹自盼望以言语动之,打动陆华。   在他看来,陆华纵然不喜自己了,可自己这个弟子仍极具利用价值。   百里聂有句话不是总挂在嘴边,那厮总吹嘘自己是个极具价值的人。官林之虽不喜欢百里聂,可觉得百里聂这句话却很有道理。   这人能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不就是看自己是否具有利用价值?   若没了自己这个优秀出色弟子,东巽岛必定声势大减。陆华纵要交代,那也有许多种别的方式。他何必一定要杀了自己,难道不能留着自己使唤?   难道陆华,是当真一点儿不食人间烟火,非要如此决绝送自己归西?   这使得百里聂轻轻一挑眉头,低低一笑。他的话是对的,百里聂觉得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金句。可官林之确实不够聪明,只窥其皮毛未得精髓。所谓利用价值,也要投其所好,看对方是否需要。   官林之也不做做市场调查,跟随陆华这么久了,也不了解陆华这个师尊的为人。   此时此刻,官林之还说这样子的话,不过是平白增了陆华厌恶罢了。   这份心性,果真是愚不可及。   说到底,官林之也不过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细心揣摩别人。这样子的人,又算得上什么聪明人。自己对官林之的点评,可谓句句出自真心。   陆华果真更增怒色,眉宇间凝结寒意更浓。   此刻官林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增加了陆华内心之中的厌恶。   “心思不正,如何忠于剑?”   于陆华这样子的剑修而言,剑道是至高无上的。然而官林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剑道羞辱!   官林之有着攥取力量的蓬勃野心,可是剑心却污秽不堪。   这样子的人,进步得很快,可也受限于此。   陆华眼中剑意煞煞,无念剑诀铺天盖地,如此掠来。   伴随漫天飞舞嗖嗖剑光,官林之残躯多处受伤,已然遍体鲜血淋漓。   如此滔滔剑意,便是陆华这东海第一剑修的能为。   缕缕的血腥,带着陆华周身遍体的寒意,如此铺天盖地的掠来。这一刻,使得人不觉畅想,若是陆华未曾被六梵天主那一道剑气所封,此刻又该是何等令人惊艳的出色修为!   一剑凝结陆华心神,化为一缕寒意,掠向了官林之的额头。   官林之亦感觉到自己眉心所凝的一缕森寒,恍惚间却忆得片刻前官蕴手指点在他额头得事情。   然而这一次,官林之可再没这样子的好运气。   咚的一下,官林之的额头顿时添了一枚血洞。   这么一下子,他面颊凝结了所有不甘、痛楚,就如此终于凝固。   官林之披头散发,就这样子直直的栽倒下去。   陆华已然收了自己浑身剑气,眉宇之间也是不觉凝结了几分疲惫之色。   当然伴随官林之的殒身,也有一些事情发生了变化。譬如他跟百里聂用以锁死的锁身符,那是神魂方面的联系,不是很好解开。百里聂也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不过多多少少会伤身。   好在如今官林之已然狗带,如此一来,似乎百里聂也不必再为了这样子的事情而困扰了。那么一瞬间,百里聂的唇角也好似忽而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他的目光温柔凝视自己的手背。此刻百里聂纵然驱使锁身符,可手背上的纹理,却也是渐渐暗淡下去,再没什么光泽。   百里聂眼底,也有点儿小开心。   耳边,则听到楚婉滢缓缓说道:“是了,和官林之这种蠢毒之人产生什么神魂联系,也让仙师很不舒坦吧。”   那是自然!百里聂随口说道:“嗯,是呀。”   只不过他立马回过神来,一双眸子蓄满了柔情:“不过楚灵主,自然也是不一样。”   他当然很不喜欢官林之,又蠢又笨,自以为是,简直已经没有救。这种废物,居然还敢跟他产生联系,使出有神魂烙印的锁身符。于百里聂而言,当真也是莫大的羞辱。   当然,还有官林之给他送烂苹果吃,这也是十分惹百里聂讨厌的。这种货色,居然胆敢戏耍自己。   楚婉滢心里刷高了警惕心,更是万分的防备。   区区一个锁身符,百里聂已然作得死去活来,更不必提自己提议的炽凰镯。如今自己和百里聂性命相连,使得百里聂之命系于自己一身,谁知晓百里聂心里怎么想的呢。   嗯,其实她应该知晓的。   自然也是恨得死去活来,十分厌憎。可饶是如此,百里聂还要向自己卖笑,真是难为他了。换做自己,自尊上怕也是能够理解他的。这么想着,楚婉滢居然也是宽宏大量起来。   眼前的百里聂深情款款,阳光下更有一双深情眼,十分能蛊惑人心神。   楚婉滢心里默默念叨,可惜这些都是虚假之物。   她轻轻的伸出手,按住了百里聂的肩头,十分和气说道:“不用这样子假笑,我可不喜欢。仙师在我面前,自然可以露出自己真实一面。”   不用这样子,仙师,咱们都懂。   我自然不会介意你凶残、狠毒的一面,不会因此更加不喜欢你。   楚婉滢忽而这般柔情似水,温柔和气,百里聂却禁不住轻轻一挑眉头。   他的笑容,也微微有些苦涩:“我早便说过了,楚灵主不要叫我仙师,我听了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楚婉滢轻轻的拍拍百里聂肩膀两下,真诚说道:“无论如何,你替我无妄城洗去了冤枉,我也是很开心的。至于炽凰镯,很快我便会褪下,免得继续束缚于你。”   百里聂恶狠狠的瞪了楚婉滢一眼,面色一点儿也不开心:“我还是希望,此枚手镯继续戴在你手上。你现在这么说,是准备送我回去寒冰之狱,要我封住五感。到时候,炽凰镯你也不用戴了。”   楚婉滢但笑不语,心想至多自己每个月去看百里聂一次,给他解个封,送个水果说说话。再来,利用北离岛影响力,使他少受些刑。也算是,回馈了百里聂。   她不说话,就相当于默认。   官林之才刚死,百里聂已然有点儿怀念他了,不觉愤愤然说道:“楚灵主,就是官林之,那也比你厚道许多了。”   楚婉滢随口说道:“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官林之已然陨落,此刻陆华还是按照东巽岛剑修之礼,为他送葬。   人死如灯灭,官林之终究是东巽岛的弟子,以前种种罪过,也算是烟消云散。   在场东巽岛弟子纷纷上前,抽出佩剑,剑尖指地,森森剑鸣如此泛起,萦绕在众人的耳边。   一股子肃杀悲伤之气,顿时笼罩全场。   楚婉滢不觉心忖,陆华诛杀官林之是对的。虽然官林之是半仙之境,虽然官林之陨落会有损东巽岛实力。虽然正如官林之所言,东巽岛清苦的作风,导致许多耐不住寂寞剑修外流。然而东巽岛,终究是有着属于自己的文化特色和个人风格。更重要是,东巽岛有着剑者信念。   只有信念不灭,王者之剑方才会重新回到了东巽岛,再创东巽岛的辉煌。如今东巽岛虽然添了这样子的丑闻,可也不过是一时之羞,终究还是会再次站起来的。   反而若是陆华就这样子饶了官林之,那么这对于东巽岛无疑是从信仰上的毁灭打击。   到时候,东巽岛才会彻彻底底毁了去。   楚婉滢不觉念及官林之在地底下的侃侃而谈,忽而觉得十分可笑。   别说百里聂抛出的那个鱼饵根本是假饵,就算是真的,官林之也永远成为不了东巽岛的灵主。   缕缕剑气加持下,官林之的身躯也是化为一颗骨珠,那便是一个修士在世间最后的遗留。   而这个时候,百里聂的嗓音却也是轻轻的回荡在楚婉滢的耳边,缓缓说道:“楚灵主,要不然呢,你跟我赌一把。你手腕上的炽凰镯,就没那么容易褪下去。”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楚婉滢选择跟他这位大魔头扯上关系,想要利用完毕之后甩锅走人。   那么,可没那么容易。至少对于百里聂,他是没那么容易被渣的。   楚婉滢跟他打交道也很久了,知晓百里聂大约也不是无的放矢。   她心里凉丝丝的想,那就瞧瞧看吧。   希光目光轻轻的扫过了楚婉滢,如蜻蜓点水,并没有停留多久。   他神光触及了楚婉滢的瞬间,楚婉滢的心识却也是发生了感应,生出了几分异样。   可当楚婉滢望过去时候,却也是只窥见了希光的背影。   那一袭素色的衣衫,却偏生在阳光下闪烁着万千风华,容不得人忽视。   至始至终,今日种种事情,希光也并没有说许多话。   可他纵然一个字也不说,也没有人忽略他的存在感。   这位魁都主岛的少主,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做最恰当的事情,却说最少的话。他那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按住了剑柄,带来一股子令人心安的味道。就连他的衣服角,似也拂过一片宁和的气息。   今日这一战,虽然并没有多少血腥味,却也是已然暗潮汹涌。   无论如何,玄府也是输得彻彻底底,再没什么话说。   宁子虚这个仙首,不但风评被害,而且彻彻底底被比下去。   这使得宁子虚阳光下的脸,也流淌一抹沉郁。他虽想竭力保持自己的君子风度,可终究还是不免透出了那么一点儿狼狈。   希光目光清朗,沉沉说道:“今日之事,我魁都必定亦是会追究到底,寻出真相。到时候,许多事情,还盼宁仙首好生解释。”   他一句话,已然极具立场,使得在场气氛染上了一层灼热的焦躁。   魁都虽是六灵主共治,可主岛少主本也是具有十分超然的地位。此刻希光这样子的言语,更不自禁代表了魁都的立场。   就在这九州修士面前,他代表魁都,质问玄府。   而魁都修士,竟也愿意被希光代表的。   因为许多人都认为,宁子虚的手伸得太长,也不免管得太多。他所做的整件事情,不仅仅是针对北离岛,针对无妄城。而且,更是针对整个魁都。   看来这位宁仙首,不仅仅满足于做玄府仙首,还想成为九州之主。   宁子虚一副黯然神伤之色:“事已至此,我无端被人种种构陷,欲辨无力。所谓清者自清,想来必定有寻回清白时候。”   然后宁子虚也话锋一转,指责希光的指责阴谋论:“玄府管治九州门派内务已然多年,一直便是井然有序,我身虽陨,却绝不容玄府声望受到半点损伤。若然我宁子虚当真做了什么错事,自然宁可退去仙首之位,自裁谢罪。绝对不会因为我,而坠玄府名声。然而如今,不过是楚玉薇、官蕴二人证词,如何能信?若这二人,诚实正直也还罢了。可如今,这两人都是满口谎言——”   说到了这儿,宁子虚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面颊满是悲怆之色。   一番表演,倒也赢得了许多玄府修士的心。   谁没几个脑残粉,就如当初楚凌霜被无妄城弟子力挺一样。如今,这些玄府弟子也跳出来表示相信宁子虚。   一副有对家要搞我方仙首的架势,闹得十分悲情。   不过那时候,楚凌霜还将自己佩刀给奉出来。   宁子虚只是说说,可没有将兵器双手奉上的意思。不过宁子虚的崇拜者们也有话说,毕竟咱们仙首也没一个当灵主的妹妹。   而魁都自然也不能强留人,此刻和玄府发生冲突之类。   饶是如此,宁子虚还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希光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如此凝视自己,仿佛带着一股子奇异的古怪的寒意。这件事情,不会这样子的结束的。也许,针对自己这位玄府仙首种种事情才刚刚开始。   此刻宁子虚已然坚信,楚婉滢已然跟希光彼此勾结,准备将他这位玄府仙首搞下台。   然而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权势于宁子虚而言,亦如性命,他怎会放手?   未知的恐惧,使得宁子虚后背一片凉润,生出缕缕寒意。 第091章   这一次来魁都吃瓜的九州修士,亦心满意足的踏上了返程。   来一趟,绝对值回票价。   要狗血有狗血,要反转有反转。此外中间还夹杂了两场高水准的打戏,对战双方皆是半仙之境那种层次。如此一来,文戏武戏都十分齐全,还能有什么不满意?   魁都这次交代,不但让大家十分满意,更顺势反转,使得玄府丢脸之极了。   临行之前,希光剑指宁子虚,昭示此事没完。大约魁都弟子,也定不会就此罢休。   楚玉薇、官蕴人品虽然堪忧,不过逻辑上却是说得过去的。   宁子虚到底有没有干过这样子的勾当,这实是令人想入非非,只怕也说不清楚。   一开始,无妄城是众人口中的藏污纳垢之所。楚凌霜身为城主,人前一副清正君子的模样,私底下却也是十分不堪,更极嗜美色。宁子虚跟楚玉薇联手给楚凌霜草的这个人设就是为了恶心人的。而这样子猎奇、低俗的故事,更容易引起众人探索兴趣,并且广为传播。   当然一开始,此事亦如宁子虚所预想的那般,十分快速的传播开来。在宁子虚看来,纵然扳不倒楚凌霜,纵然以后真能寻出什么证据。然而这件事情先入为主,大家脑子里先草了个楚凌霜有个妹妹好办事的形象。那么以后,魁都寻出种种证据,甚至断楚凌霜无罪,楚凌霜身上的污秽也是洗不掉。   宁子虚这条计策,可谓是十分的恶毒。   他本以为这一次魁都要将楚凌霜公开处置,而楚凌霜也会因为本身的迂腐而甘愿受罚。然而没想到,这九州修士千里吃瓜,最后竟是为了无妄城洗白的。   众目睽睽之下,己方频频出丑,楚玉薇服食月流花之事暴露,更在人前暴露出种种丑态。   乃至于死去的官蕴,居然也会忽而现身,这样子的活转过来。   如此种种,楚凌霜身上误会居然是被洗得干干净净。不止如此,楚凌霜如今在人族修士中的名声,更提升到一个前所有未有的高度。   从前的楚凌霜虽有清正之名,可主要影响力是在东海一带。可是如今,楚凌霜却成为整个九州真正推崇的君子。   之前众人误会他杀友夺妻,行恶毒之事,对楚凌霜生出憎恶之心。然而如今,他们发现楚凌霜明明是翩翩君子,清白如雪,干干净净。然而他被污蔑时候,却甘愿受魁都监督,并没有使出半仙之境修士的架子。   现在想来,之前楚凌霜不免委屈,真是太委屈。   楚婉滢自然也不会放过这般大好机会,在讯册上下了水军。楚凌霜为人比较含蓄,此刻既然已经清白,便觉得其他不重要。可楚婉滢觉得不可,非常不可。   反正她趁此机会,指使人在讯册上将楚凌霜吹了一通。无非就是那日楚凌霜跟楚婉滢说的话,什么希望世界更美好,修士界也应该有规则,半仙之境修士也不能有特权,要相信魁都。反正楚婉滢也没乱吹,也是问心无愧的。   而楚凌霜这番论调,也让许多九州修士为之感动。   修士界就是如此,等级压制导致武力横行,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这样子的世界,当然非常不美好。   譬如官蕴,他私自宰人全家,可那又怎么样?说到底,这样子的事情,又有几个人去管呢?那时候官蕴如此作死,还不是仗着自己乃是半仙之境,清月派不敢如何。如若不是楚凌霜插手,这个邪恶版的官蕴,还不知晓要坑害多少人。   如今有魁都玄府存在,也管了一些事情,大家明面上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了。   但是以强凌人,也是继续存在滴,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像楚凌霜这种理论,当然非常受欢迎。毕竟这个世界上,半仙之境修士也就十来个。大家自然希望,这些仙人般大修讲讲道理,特别具有道德感,不要动不动欺负弱小。   然而这些话,其实楚婉滢自己也未必信。她是个战五渣,多希望这个世界武力值是不重要的,但是那又怎么可能?一个人修为越高,道德感也越薄弱。那些踏足半仙之境的大修,楚凌霜也是属于其中的稀有品种。   当然如若楚凌霜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名声,宁子虚就遭受前所未有的攻击。   现在宁子虚,在九州修士之中也已然是不择手段的阴谋家。此人外似深情,内实狠毒,难怪楚婉滢跟他一刀两断。之前众人还道是因为宁子虚移情别恋,然而真相无疑是更加残酷。   宁子虚野心勃勃,欲图吞并整个九州,成为人族之主。只怕连妻族也视为囊中之物,乃至于,想要一举拿下魁都。   他收买官蕴,诋毁楚凌霜,欲图离间魁都六岛。   乃至于宁子虚极好美色,外传他与多为女修有染,早就脏了身子,十分不干净。   大家如此猜测,也是有理有据的。   楚玉薇姿容也不过一般,至多是中上之姿,宁子虚也不肯放过。   那么既是如此,宁子虚好色程度可想而知。   一时间,属于不属于宁子虚的脏水,都往宁子虚身上泼。   这世间没有一个人,能让全部的人满意。宁子虚从前再如何完美,多少也会有点儿反对声音在。然而,这样子满世界的质疑嫌恶,还是宁子虚仙首生涯中的头一次。   这样子的手段,对于宁子虚而言,也许并不算陌生。   他不止一次用陷害、栽赃手段铲除对手,却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轮到自己的身上。   原来被全网黑的滋味,并不十分好受。   他这个魁都仙首,乃是被各府府主选出来的。不过自打宁子虚上位,也便是各方打点,加以拢络,无所不用其极。他也是准备,将公选制的仙首之位逐步私有化。   玄府仙首两百年一换,自打上任仙首玄灵子死于司无意之手,宁子虚已然连任至今。   然而如今,他的江山也面临前所未有的动摇。   一切,都是发生得太突然了。先是金地脉发作,使得希光出尽风头,如今自己又声名扫地。   更十分可巧的是,这一任仙首推选,会在三个月后举行。   三个月?放在修士界根本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有些事情,旁人也是没那么容易忘记。而这如此种种,哪里能是巧合,根本是冲着他这位玄府仙首的位置而来。   房中,宁子虚一脸阴郁,面颊流淌了前所未有的寒意。一旦四周无人,宁子虚面颊之上顿时流淌难以言喻的憎恶之色。像他这样子的人,工于心机,力求完美。本来就算是私底下,宁子虚也会保持自己的风度的。   此刻他如此失态,只能说宁子虚心态有点儿崩了,稳不起来。   他的手掌死死的攥紧成拳头,狠狠的踱步,眼中流淌凶狠光芒。   希光,一定是希光。这位魁都少主,想要谋算自己的权柄富贵。可没那么容易!   玄府大半府主,都是被宁子虚控制。至于不肯被宁子虚控制的,早就被宁子虚打发去死。他这些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他一步步的修剪不听话的枝条,将玄府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再者,这个世界,终究是靠实力说话,以武为尊的。   玄府最强的战斗力,便是各派精英汇集的天玄修士。这些天玄修士,基本被宁子虚洗脑,彻底忠于自己。   在战乱的年代,天玄修士是用来对付魔人之用。如今人族之盛,这支队伍当然也是用来争权夺势之用。   自己毕竟死死攥紧了实权,这些人能将他如何?   只要抓紧了最要紧的东西,那么讯册上铺天盖地的议论,也不过是毛毛雨,根本翻腾不起真正的风浪。   想到了这儿,宁子虚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不过他没放松警惕,觉得如今这些事情没完。只怕是有人精心算计,步步削弱自己的羽翼,还不知晓出什么招。   那种未知的危险,才是最可恼的。   宁子虚终究是个心机深沉之人,缓缓压下了胸中的怒火,恢复了自己灵台一派清明。   事已至此,唯今之计,他决意采取守势,等自己顺利连任仙首了再说。   只能暂且容忍无妄城张狂,现在不搞事情,以后再徐徐图之慢慢报复。   这个时候,他才想到了楚玉薇,这件事情终需解决的。   要让楚玉薇改口很容易,可别人让楚玉薇改口也很容易。这么想着,宁子虚的眼底浮起了一抹狠戾之色。   然而他忽而又想起,那个暧昧而温暖的下午。   自己因为心结发作,将手臂生生刺伤,他对希光的嫉妒如毒草一样疯涨。宁子虚的血染满了桌面,而他就这样子盯着楚玉薇。   原本要远离他的玉薇,却也是终于来到了宁子虚的身边,为宁子虚轻轻的包扎伤口。   这么想着时候,宁子虚轻轻的抚摸上自己的手臂,当然手臂上的伤口早就已经痊愈,连疤痕也没有了。   他确实是个矫揉造作的戏精,之前一副楚玉薇是他的光是他救赎样子。然而像他这种内心阴郁却身居高位的男人,也不可能当真脆弱如斯。   一个真正脆弱小可怜,是不能披荆斩棘爬上高位的。心理脆弱的人,又怎么可能位高权重?   就好像如今,不需任何人,宁子虚也还是冷静下。   忽而间,宁子虚心里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有着一种他很少有的惆怅。   很快,楚婉滢得到了楚玉薇的最新消息。   这位花府的女弟子,身染月流花,已然花瘾颇深了。乃至于,她竟而凶残自尽。据闻她服食了极烈丹药,浑身化为血水,样子惨不忍睹。   这桩事情,自然也不免有人阴谋论,可终究也是了结了。   楚婉滢不知晓楚玉薇是真死了,还是被宁子虚安排送走。   她并不大关心楚玉薇的去留,说到底,楚玉薇本身就算黑化了也就那样儿。   现在楚玉薇就算活着,也是社会性死亡,不能碍着楚婉滢半点。楚玉薇,终究不过是个棋子罢了。   再者还有另外一桩事情,使得楚婉滢实是心绪难宁。   百里聂使用完毕,本也应该打包回去冷藏了。不过这其中,有那么一点程序上小问题。   当初楚婉滢态度强硬,留下百里聂,自然也要以灵主身份提议,是否将百里聂转移关押阵地。乃至于,让百里聂以囚徒的身份,参予魁都行动。   此事干系极大,不过楚婉滢是个魁都灵主,她有这个权力。   楚婉滢也玩了一个小把戏,将投票延迟在如今。到时候,大家反对一下,就能达到顺利冷藏百里聂的目的。   魁都六位灵主投票分两种,判死是实名制,这种意见决策就是不记名了。主要也是为了让魁都灵主有更大自由,而且避免影响魁都内部的和谐。   然而最后的结果,也是让楚婉滢大吃一惊。   三票弃权,两票赞同,一票反对。   那唯一一张反对票,还是楚婉滢自己投的。   百里聂杀人无数,自然不能放他走。然而如今,他的牢狱也从寒冰之狱,换成了舒适的北离岛。   如此一来,百里聂生活环境也是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楚婉滢感觉周围的阴谋又让她窒息了,整个人进一步疑神疑鬼,再这样子她的被害妄想狂精神病永远不会好。   这个世界怎么了,她以为反对票至少会有两张,剩下一张会是封不云的。   封不云居然还假惺惺,公然金剑传讯,批评楚婉滢养虎为患。这么大张旗鼓,搞得所有人都以为那张反对票是封不云投的。   楚婉滢大怒,没想到封不云看着钢铁直男,结果这么婊。   事到如今,百里聂送货上门,她不好跟百里聂关系搞得太僵,只能将这只死猫吞下去。   楚婉滢也只能装死。   这日阳光正好,魁都弟子将新鲜的百里聂送货上门,让楚婉滢签收。   人逢喜事精神爽,百里聂笑盈盈的,看着越发俊美几分。   他手腕上又多了一条铁链,是新加在百里聂身上一桩法器。   这枚控身链十分奇妙,只要楚婉滢握住了另外一段,百里聂不能离开楚婉滢超过十里。   如此一来,也是限制了这个魔头的行动范围。   此间法器,似虚似实,若有需要便能化虚为实,端看楚婉滢的心意。   看来楚婉滢的炽凰镯一时也是不能脱下来,而且如今还添了新花样。   百里聂心情不错,精神头尤其好。他微微一笑,主动递链子,客客气气:“楚灵主,以后我就劳你多多照拂了。”   楚婉滢心里叹了口气,要说起来,心底也是没有多意外。   她一脸真诚,厚颜无耻的说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不会骗你。”   百里聂微笑点点头,流露出感动的神色。可他心里却想,你之前可不是这个意思。   哎呀,我就当楚灵主没有准备骗我好了,大家还是要好好相处。   “我这位魁都第一重犯,以后就是楚灵主的专属囚徒了。”   只盼楚灵主待我好些。   楚婉滢似也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一副和善的样子,顺手接过控身链。待这控身链认主之后,楚婉滢也不觉轻轻合眸。   心随意动,眼前这条铁链渐渐化为虚无。   只不过从今以后,百里聂便不能离她十里之地。   楚婉滢沉吟:“之前我避而不答,并非有意毁约,只是觉得自己力有未逮。我只怕,我这位北离岛灵主,没这份权势让你脱身。那时候,我也是心生羞愧,感激之余也不知晓怎么回答。仙师,你可别误会我了。”   百里聂不提,她居然还好意思提,还将自己洗得清清白白。   百里聂微笑脸:“你说什么,我都是相信的。”   楚婉滢试探:“没想到,别岛灵主居然也如此宽容,如此信任仙师改邪归正。”   弃权就算了,居然还有两位脑子进了水。   百里聂也压低嗓音:“嗯,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其实我早就收买两位魁都灵主。除了官林之,自然还有别人跟我勾勾搭搭。楚灵主,你若想知道,我什么都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瞒你的。”   楚婉滢心里呵呵,亦低低说道:“这样子的大秘密,为了魁都安宁,就不必告诉我了。”   她客客气气的将百里聂领到布置好的小院子。   此处离楚婉滢住处不远,四周守卫森严,布下种种法阵。   纵然知晓百里聂十分邪性,未必有用,楚婉滢也还是礼貌性搞一下。   小院子内部环境还不错,清幽雅致,桌上还有糕点水果。   房里高床软枕,可比之前冰窟舒适多了。如果百里聂睡不惯床,屋后还有个洞府,十分适合闭关修行,打坐起来也很是舒适。   这地方,也就是百里聂的养老地了。   楚婉滢:“以后若得有闲,我每日子时,会来瞧你一刻钟。你若有什么需要,不必和我客气的。”   百里聂唇角微微抽搐:“我每日只能见你一刻钟?楚灵主,我会想你的。”   楚婉滢心想,我说的是有闲,若是公务繁忙,那就不必见了吧。   其实她心中,隐隐怕跟百里聂接触太多。 第092章   与百里聂相处越多,百里聂日渐趋于无害化,有时还十分讨喜。然而越是这样子,越发彰显百里聂之危害性。   百里聂有点儿不大高兴:“你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说相信他改邪归正,成为魁都邪恶法术的技术顾问,人前不知道说得多好听。   楚婉滢心忖,人前不都这么说,你本来信过吗?   她口里却说道:“我们北离岛弟子一向佛性,并没什么野心,仙师来咱们北离岛,那也不必操劳了。”   百里聂拿起了苹果,狠狠咬了一口,啃得清清脆脆。   “那还不如呆在寒冰之狱,如此一来,总会有一些魁都阴谋家,陆陆续续寻我聊天,说说话儿。至少,也没那么闷。”   这么说着,百里聂缓缓的咽下去果肉,舔了一下唇上汁水。   “楚灵主,不知晓附近的北离岛弟子,能不能陪着我聊聊天。我一向话多,那也是会闷的。”   楚婉滢顿时神经绷紧:“这院落四周,本设下诸般法阵。看守你的弟子,十人一组,彼此监督,一个时辰一换——”   她发神经:“嗯,你定然觉得是小小意思,有许多种办法。是不是,嗯?”   百里聂叹了口气:“你好凶啊。”   楚婉滢威胁:“如果真有什么事,我楚婉滢身为魁都灵主,一身堂堂正气。到时候,那也绝不惜自己一身性命,宁可与大魔头同归于尽。”   百里聂轻轻的,缓缓的,啃了一口苹果:“咱们之间,一向不是相处的挺好,楚灵主,气氛不用这么严肃。”   楚婉滢伸手往自己脸上肌肉撸了几把,让自己神色柔和下来,露出和煦假笑:“不错,我是有点儿紧张了。我实在,很抱歉。”   百里聂叹了口气:“其实你也不必老觉得我要怎么样你,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楚婉滢知晓他有习惯性说谎癖好,此刻平静下来,也不觉对百里聂流露一丝宽容的笑容。   百里聂不觉继续微笑:“你可知晓,魁都之中,就数你对我最好了。至少,对我也是最客气的。楚灵主,你为人真好,身在魁都,却不喜欢用些折磨人的手段。为逼我就范,我可是什么样的酷刑都受过。比起他们,你已然算很客气了。”   这么说着,他嘴叼着苹果,手指头轻轻抚摸过自己脸颊。百里聂跟楚婉滢第一次交锋,就被楚婉滢劈里啪啦打了耳光。那时候他将魁都弟子设计入混沌球,甚至想杀了楚婉滢。这么说,自己挨的耳光也不冤。   那一日,好久没有见到的阳光轻轻的撒落在百里聂身上。这么些年,他在魁都所经历种种苦楚,乃至于内心滋生的疯狂阴郁塞满了心头。使得那一刻,他只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死得干干净净也没关系。然而饶是如此,他仍然被命运扼住了咽喉。或者不如说,是被楚灵主扼住了喉咙。   他善于演戏,故而无论心里面怎么想,脸上却一点儿也瞧不出来。面对楚婉滢,百里聂仍然是一派惋惜的样子:“不过,别人人人都想借助我这个大魔头的才智,使他们得偿所愿,你却只想将我关起来。那可是,浪费之极。”   这不就是百里聂的老套路,总让别人以为,自己对他很好。   可饶是如此,这一次百里聂犹自说得真情实感,甚是动人。   楚婉滢内心吐槽一番,然而内心之中,却知晓百里聂这次说的只怕是真的。   百里聂好像一只全能的恶魔,能用他的智慧满足许多人内心的愿望。偏偏他此刻既不是神明,也不是魔王,不过是魁都的阶下囚。身为阶下囚,他自然不能谈什么价钱,若不肯无私奉献,只怕也不会对百里聂如何的客气。   一个人被封五感那么久,不可能不崩溃。百里聂创造了书面上的记录,然而这其中实则暗藏了许多魁都猫腻。想来,他五感也是时不时被解封,暗中与人交易。   官林之,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其中之一。   故而百里聂如今居然能顺势脱身,争取到改变生活环境的好机会。   明知百里聂是个绝世大魔头,楚婉滢内心中一瞬间微微有些同情。使得楚婉滢不觉感慨一番,像她这种坚强的人,偶尔也会有情绪上小脆弱的时候。   楚婉滢告诫自己别感情用事。   若自己对百里聂避而不见,那么百里聂精力没处发泄,就会去搞别人。她对百里聂避而不见,始终不是个事。   故而楚婉滢含笑轻轻按下了百里聂的肩头,让他坐下来。   “你若留在北离岛呢,自然不会再和从前那样儿。”   百里聂不死心:“其实我不介意你利用我。”   楚婉滢将手指比在了唇前,轻轻的嘘了一声:“乖啦,我们不说这个。”   她握住了百里聂的手臂,那手掌曾经被楚凌霜砍断了四根手指头,如今也是秃秃的。百里聂是个十分善解人意的人,故而总是将右手小心翼翼藏起来。这种残缺的肢体瞧着让人恶心,不大利于百里聂去博得别人的好感。   如今楚婉滢却已然备好一枚小小的玉手套,轻轻的为百里聂套上。   这本是为百里聂量身打造的,拇指部位是指套,其他四根手指部位却是药玉制成的假指。如此戴上,若不细看,百里聂的手掌看上去还是完完整整的。   楚婉滢有意示好,也小小套路了一下。   百里聂保持了自己唇角一丝笑容,瞧着楚婉滢替自己戴好这手套。   待楚婉滢抬起头来时候,他赶紧说了声谢谢,流露出十分感动的神色。   楚婉滢也和气的说道:“也不算什么,只不过以后,你也不必总将右手藏起来。”   百里聂微笑举起了右手,称赞楚婉滢:“楚灵主,你人真好,想的真是太周到了。”   楚灵主可没有飘,毕竟这四根手指,乃是自家哥哥斩断的。要说百里聂会真心感激,那也就罢了,她自己也是不大相信的。   楚婉滢略一犹豫,终于还是将一叠灵符拿出来。   “咱们离得也不远,你若有什么话要说,便以纸鹤传讯,我自然知晓。”   百里聂虽被镇压,全无法力,可也能借这特制的灵符制成纸鹤,将讯息传去。   说到底,楚婉滢也是怕他太无聊了,一不小心,就搞出什么事情出来。   百里聂唇角却也是透出了一派和煦之色,轻轻的嗯了一声,好生和气。   他手指捏住了灵符,忽而想起了一件很浪漫的事情,眸中不觉焕发缕缕光辉。   “多年以前,我曾到过魁都,倒是有幸参予过一次魁都的夜灯节。夜灯节前,便有修士先行将涂了荧粉纸鹤送去给心仪的女子。那纸鹤灵符之中,暗藏一道花印。若那收到纸鹤的人心里面愿意,就这样子轻轻一按,花印便染上了手臂之上。到了夜灯节那日,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修士便靠那枚花印指引,寻到心爱的姑娘。送鹤的女修,也是靠着花印寻到英俊的情郎。如今算算,夜灯节魁都七十七年一次,也快到了。楚灵主,之前魁都发生许多事情,大家自然没有什么闲情雅致。可是如今,应该也会有夜鹤带着荧,飞往你的住所吧。”   百里聂说的每一句话,楚婉滢都严阵以待,要细细去品,觉得这其中必有深意。   如今楚婉滢也不觉沉吟:“不错,夜灯节将至,我修为也不高。那么说不准便会有人,借这夜鹤带萤的习俗,趁机暗算。我自然也应当,早做些准备。”   百里聂瞅瞅她:“是在下输了。”   楚婉滢叹了口气:“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我带你出去,瞧瞧夜灯节?仙师,你也稍稍替我想一想,我也要在乎一下别人看法,总不能让人觉得我和你已然勾结了去。”   百里聂暗示要放他出门,享受一下节日的气氛,可不成,绝对不成。   楚婉滢也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的。   百里聂叹了口气:“那是许多年前事了,我还是枯云山宗最出色的弟子。我从来没想过,古板威严的魁都,竟也还有这么样子的一片流光溢彩。夜凉如水,魁都六岛,就好像是一个梦。那样子的场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子,失去了才觉得更美好。此外,你们魁都夜灯会上的花饼,也十分美味。那样子的滋味,如今也是难忘。说到花饼,我忍不住想起我小时候——”   眼看着百里聂又要编故事,楚婉滢十分识趣:“虽不能放你出去,替你买份花饼,也是没问题的。”   百里聂微笑:“那就麻烦你了,我记得那时候,我一口气连吃了六块。一块是玫瑰糖,一块半桂花半莲蓉,一块是酥心芝麻,一块流金酥馅儿,一块是冰冻朱果浆,一块乌茶馅儿。我当时吃的是这六种口味,劳烦楚灵主一样来一块就是了。”   他使唤楚婉滢,楚婉滢倒是好脾气:“你记性真好。”   百里聂把这个话当夸奖了:“我一向如此。”   以后咱们长长久久相处,我还有许多事情,要麻烦楚灵主的。   如此,百里聂也算是在北离岛暂住下来。   楚婉滢原本觉得自己收了百里聂,怕是会惹来一些非议。只不过讯册上反应,却也是出乎楚婉滢的意料之外。   如今许多人,居然觉得百里聂是无辜的,传闻本就夸大其词。   譬如那李玉英,瞧过百里聂后就殒身。不过那时候,百里聂已然修为被封,再如何神通广大,怎能杀死一位玄府的仙侍?说到底,无非是玄府的内斗,随便甩锅给百里聂罢了。如今宁子虚名声已然十分不堪,又再被补刀几记。再说官林之,他勾结百里聂,却被百里聂加以揭发。当时百里聂现身,居然也给他圈了不少粉。   许多人都认为,楚婉滢那一番捞人时候洗白百里聂言语,怕是非常有道理的。   百里聂这个大魔头,也许以前有什么苦衷,并不是真的那么坏。   更何况,他纵然做错了事情,如今似乎也是悔改了。   现在百里聂入住北离岛,许多人都吹,楚婉滢相信百里聂是无辜的。   楚婉滢:不,不,我并没有!   事到如今,楚婉滢也觉得百里聂眼光十分独到,尤其是吹嘘自己那张脸极具价值,简直是颇得套路精髓。   若没有一张漂亮脸,他不会被人忽而关注是否无辜,更不会有人开始为他洗白。   难怪百里聂那般爱惜容貌,将自己一张漂亮脸蛋保护得极好。男人之中,像他这么自恋的,应该也是不多。   日子越近夜灯会,夜来飞舞的萤鹤渐渐也多起来。   所谓飞鹤传情,似乎本来就该在夜里,让一只闪闪发光的纸鹤这样子飞到心爱的女子或者男子面前。那片小小的纸鹤,就好似夜里面的一道流光,流淌出一抹浪漫。   而这样子的流光,在楚婉滢的住所周围渐渐多了起来。   如今她这位楚灵主风头正盛,人气正旺,又跟宁子虚一刀两断。许多人对她,都有爱慕怜惜之情。   平时楚灵主高高在上,谁也不敢放肆。   如今趁着这个风俗,夜来许多流光也飞来楚婉滢的院落。   不过这些心仪楚婉滢的修士,并不知晓楚灵主的硬核疑心病。   楚婉滢早组织北离岛弟子,将这些萤鹤拦截下来,统一检查。有问题就上报彻查,没问题便就地销毁。没办法,她身子骨弱,还是要小心一点。   然而在最后一个接收萤鹤的夜晚,一枚与众不同的萤鹤,却出现在楚婉滢面前。   那只萤鹤飞来时候,山秀本来要拦下的。可这萤鹤主人似用了一点巧妙的手段,在山秀手指将触时候,感受到一股淡淡的熟悉剑意。   那种剑意,魁都弟子都是曾经惊艳感受过。   故而楚婉滢身边婢女成为了带路党,领着那萤鹤到了楚婉滢的面前。   楚婉滢手指轻轻一触,那枚萤鹤顿时化为了一张发光信笺。   夜来灯如星,月下盼君至。这枚纸鹤,竟是希光送来的。   楚婉滢都惊呆了,没想到希光这么耿直。 第093章   想不到希光居然如此直求,惹得楚婉滢心里也甜丝丝的。   这也是这段日子以来,最让楚婉滢内心舒服的一件事。   瞧瞧,居然让小哥哥主动,这都不像自己了。   初见希光,他那双眸子就轻轻的烙印在楚婉滢的脑海之中。之后稍加接触,楚婉滢更有点儿想撩他。   只不过越是接触,她亦越发生出一股子高岭之花不可攀的敬畏之意。   一时间,搞得楚婉滢心里有点虚,不敢轻易伸手。   像她这种沉稳的女人,虽不介意女追男,却是多少有点儿把握才出手。如果不成功,大家都在魁都,岂不是有点儿尴尬。   她没想到希光居然会直求,一时内心跟捡到宝一样,还有点儿小虚荣。   去,为什么不去。   楚婉滢手指轻轻在信笺上一按,一道光芒轻轻的涌入了楚婉滢的指尖,使得她手背之上添了一枚小小的,嗯鲸鱼?   希光口味还真是特别。他看着端方秀润玉树临风,应该是个闷骚。   楚婉滢瞧瞧手背上的小鲸鱼,还挺可爱的。这使得楚婉滢唇角也不觉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房中,晶石打磨的镜子光润可鉴,大的足以照遍女子的全身。   楚婉滢对着镜子,轻轻的梳理发丝。她一头雪发长得极快,修士的生命力体现在头发上,头发生长速度也快得惊人。两三天功夫,楚婉滢齐肩发丝都能长在足踝。故而她那头发每日修剪,也成为了必修课。楚婉滢喜好爽利一些,总是喜欢将发丝修剪齐肩。这样子,她做事情也是方便许多。   不过今日,她却不打算修剪一头银丝。   她发丝根根晶莹,闪烁如水晶一般美丽的光泽,比刚来时候莹润许多了。   如今发丝齐腰,衬托楚婉滢柔韧的腰身,更增几分妩媚。   今天,楚婉滢也想将发丝留长一些。   她手指敲敲苏苏剑,这把剑顿时也是化为一朵晶花,轻轻别在楚婉滢的发间。   楚婉滢的手指,抚上了一边准备好的银质面具。面具戴上,因为是特制法器,戴上面具一瞬间,楚婉滢发丝也顿时改成漆黑之色。   修士界的面具,绝对具有隐匿身份的用处。   她雪白的手背上,那只小鲸鱼犹自闪烁光华。而这,便是应邀之人彼此相认的凭证。希光身上,应该也有一枚同款的小鲸鱼。   在楚婉滢离去之后,一只小小的纸鹤,方才摇摇晃晃飞来。   这只纸鹤并没有染上荧光粉,也不会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它之所以是漏网之鱼,乃是因为纸鹤所制的符纸是楚婉滢特制。故而百里聂用以跟楚婉滢通讯,便不会被楚婉滢身边的防御系统拦截。   只不过这只不会发光的小纸鹤到来时候,楚婉滢已然这样子的离开,并没有来得及看到。   夜里的海风轻轻吹拂过楚婉滢的身躯。   这个时候,她忽而理解了百里聂对夜灯节的全部赞叹。   海面上,一盏盏灯影摇曳,那些花灯本是特制法器,可伴随海风吹拂随意游曳旋转,在海面上投影了点点光影。   而魁都的修士,大抵也戴上各色面具,轻盈的穿梭于半空中,并知晓眼前之人是哪一位。   单身狗穿梭其中,贩卖类似花饼之类点心,以及一些有趣法器。   眼前的场景,一时恍然如梦。   魁都一向也是严肃的,也许因为如此,每隔七十七年,都要这样子的夜灯节调剂一下心情。   这样子的梦,一直持续到天明才会结束。   到时候,大家都会摘下自己的面具,恢复平日里很严肃的样子。   楚婉滢这样子想着,她轻巧御器而行,身影轻轻吹拂在风中,好似一片小小的花瓣。   此刻她这片花瓣,就是要寻人群中的另外一只小鲸鱼。   她想,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希光就像是她的一个梦一样。   寻觅了一阵子,楚婉滢一时没寻到,她不觉停在一盏花灯下休息。   那盏悬浮的花灯,是一盏巨大的莲花,楚婉滢就轻轻坐在这一片莲花花瓣上休息。   最初的兴奋与愉悦过后,楚婉滢倒是渐渐平静下来。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过手背上小鲸鱼。   楚婉滢并不算个很矜持的人,为什么自己和希光保持一定的距离呢?这固然是因为,高岭之花难以攀登。可能,还因为楚婉滢是个病入膏肓的女人。   从对希光疑神疑鬼,到曾疑上亲哥哥,这一切种种,都是她有病实锤。   我这样子的女人,是不可能会幸福的。   楚婉滢唉声叹气,有些惆怅的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映入了楚婉滢的眼帘。   那人处于莲花灯的正下方,一身素衣,带着一片青铜面具,风姿极雅。   他气势很是严肃,可手背上,却有一只小小的鲸鱼,和楚婉滢手背上的同款可爱。   灯影摇曳,光影轻轻流泄在他身上,如此轻轻变幻,照得明明暗暗。   夜风中,他向着楚婉滢伸出了手,宽大的衣袖被风轻轻吹动飞舞。   这使得楚婉滢的唇角,蓦然溢出了一丝笑容。   至少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疑。   只要,去享受眼前这场梦。   然后,楚婉滢轻轻的从莲花花瓣上掠下来,仿佛从天上扑下来一样。   一只手,准确的握住了楚婉滢的手。   那两只鲸鱼花印,就挨的很近很近了。   楚婉滢只觉得好像在作梦,觉得风轻轻的吹拂过她的耳边。   海水的味道,就这样子的涌过来。   这个时候,海面上浮起一片片的叶舟。让那些飞累了的修士,可以在叶舟之上休息。每枚叶舟能自动隔绝外界窥测,更方便谈情说爱。   这个时候,楚婉滢方才瞧清楚希光面上青铜面具。   那张面具不知怎的,在光影之下竟似微微有些冷漠冰凉,莫名让楚婉滢联想到那张六梵天主所留恶面。   然后,那只攥紧自己的手掌这般松开,轻轻揭下这张并不讨喜的面具,露出了里面俊俏的脸蛋。   今日月色甚好,就如楚婉滢初来魁都时候那样子的好。这样子融融月光,轻轻撒在希光那张俊脸之上,楚婉滢一下子就磕上头了。   世上所谓举世无双的俊雅风流,也不过眼前此景。   此刻希光就这样子瞧着她,然后手掌按着她的肩头,再替楚婉滢摘下她忘记取下来的面具。   然后,楚婉滢感觉他的手指夹起一抹自己的碎发,替自己个儿别在耳后,却礼貌的未沾楚婉滢半点肌肤。   搞得楚婉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里甜甜的还有点小羞涩。   要死啦,这么无意撩人可最要命了。   不过希光接下来说话,却有些煞风景:“前段时间,无妄城出事,我没有在你身边,你,有没有怪过我。”   楚婉滢琢磨着希光难道想挑个好时候,跟自己谈公事,一时心里萎靡大半。   她嘴里说什么相信少主啦,相信魁都,绝无怨怼之类话。楚婉滢心里暗暗盘算,希光究竟对自己有几分意思。   至于之前无妄城遇劫,要说见怪,倒也并没有。她早知道希光人设,不能一边要求人家光明磊落,一边又要他为了自己无脑护。该做的,希光私底下也做了不少。   他虽不够邪魅狂狷,还稍显古板。不过一个人若经历世事,才知晓温柔坚强何其难得。   不过希光虽然古板却不迂腐,再如何,也不会不知晓手背上两只小鲸鱼的意义。只不过,自己仿佛有点患得患失而已,胡思乱想而已。怎么可能谈公事?   一番分析,楚灵主也保住了自己智商水准。   只不过刚刚她心里面胡思乱想,都不知晓自己嘴里刚刚说了些什么。   然而希光却也是眉头渐渐舒缓,乃至于唇角浮起一抹浅浅笑容:“那,就好。”   然后他手指间,化出一枝白兰,轻轻的送到了楚婉滢面前。   楚婉滢做过准备课,知晓这是东海男女定情之意。   她本来还准备假惺惺的犹豫一下,只不过希光刷脸功力十分厉害,楚婉滢就不要脸厚着脸皮收下了。   她瞧着希光棱角分明唇角扬起一丝笑容,既纯且撩。   一时间,楚婉滢有点热血上头,脑子一昏,就凑过脸去。   她本来想亲亲希光唇瓣,忽而有些不好意思,想着仙侠世界大家含蓄一点。楚婉滢转而侧过去一点,准备亲亲希光脸颊。   然而蓦然,一双手攥住了她的肩膀。   那双手,似原本准备极用力,却也临时收劲,不轻不重的将楚婉滢肩头扣住。   希光下意识侧身,竟有意避之。   他似也不愿意做得太明显了,弧度并不是很大。   如若楚婉滢冲他唇瓣过去,便亲着他的脸。可现在楚婉滢冲着他脸蛋过去,故而唇瓣落在他脸边鬓发边。   希光身上,有淡淡檀香。   她留意到希光身躯在轻轻颤抖,反应十分强烈。   仿佛,被人亲了一下鬓角,就是十分,嗯,十分难以形容之事。   楚婉滢也不知晓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就是觉得希光反应挺大,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   一时间,楚婉滢只觉得尴尬癌犯了,慌乱将脸从对方肩膀上移开,顺势拉开了距离。   若不是希光的手犹自扣住她的肩膀,她都会误以为希光讨厌自己了。   只见希光紧紧的闭着双眸,面颊之上浮起了一层不大正常的潮红。   他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一直在轻轻颤抖。   楚婉滢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实在过于急色,美色当前,实在不够矜持。   她不觉咳嗽了一声:“是,我不好啦。这种事情,怎么样,也应该慢慢来的。”   楚婉滢反省,怎么样也是要体谅一下两个世界的文化差异。   希光眼珠子犹自闭着,深深呼吸一口气,唇角露出笑容:“不是你的错,阿滢。只是,我素来,不喜欢跟人接触。我自然不是讨厌你,若非如此,我的手掌也不会按在你的肩头。”   他的手指,慢慢收紧,似能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楚婉滢体温。   他实在无法对楚婉滢说出方才的感觉,刚才被楚婉滢吻住瞬间,他有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情动。   那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甚至让希光隐隐觉得恐惧。   眼前女子,也可以说是温柔体贴。   此刻楚婉滢非但没有一句埋怨,反而替他开脱。   这么想着,那种强烈的恐惧感似乎又浓了几分。   他耳边听着楚婉滢说到:“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习惯。我的少主,你每次有什么情绪不能控制时候,你就会将一双眼睛闭起来。你是不是,不愿意别人知晓你想什么?”   希光低低一笑,说到:“阿滢,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我现在想的,就是这个。”   然而他仍然闭着自己眼睛。   他轻轻的说道:“除此以外,我还是个十分固执的人,如若有想要的东西,要做的事情,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这些话,楚婉滢以前也听希光说过。   不过如今,楚婉滢倒觉得这些话,似乎有点别的味道。   她沉溺于一种十分古怪的氛围之中,只觉得整个人似乎要被一种异样情愫沉溺。   说完这些话,希光终于睁开了眸子。   这个时候,他的眼眸又恢复了平静。那双眼眸,就如浩瀚的海水,深邃而温暖,却又似有淡淡的悲悯。   这样子的希光,又是完美无瑕的了。   楚婉滢忽而想知晓,希光情绪有些失控,又没闭上眼睛时候,那眼里会是什么样神色。   她觉得一定会迷人极了。   希光的手指头,也是一根根的松开。   “其实,我想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想来,你也是知晓,我希家历代主人,许多皆会去大梵音寺出家为僧。这乃是因为,希家自行遏制对魁都的影响力,以避免魁都成为希家专属。”   楚婉滢轻轻嗯了一声,她遍阅典籍,自然也是知晓的。   而她,也不得不佩服希家胸襟气度。   当然希家出家活动,也不是强制性,也有少许家主,并没有跑去大梵音寺成为一名高僧。   不知怎的,她想起希光身上淡淡檀香,忽而有些心神不宁。   “我六岁那年,已然决意,一旦修成仙人之境,便出家为僧,遏制杀伐名利之心,追寻天底之间真谛。诚如方才所言,我心思一向坚决,若然决定什么事情了,便不那么容易会改的。”   楚婉滢目瞪口呆,这比希光跟她探讨公事还要惨烈。   方才她以为希光那些话,象征他的一点野心。她错了,没想到这其中还包含如此大慈大悲的广阔胸襟。这,还不如有点儿野心,男人有点野心也没什么。   楚婉滢强提一□□气,挤出一丝笑容:“少主今日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历代希家家主,一旦在大梵音寺为僧,便得拈花尊者之位。尊者之下,有一奉花龙女,乃是尊者之妻。若为佛妻,便随佛者教化世人,普渡众生,抛却凡俗之欲。”   这凡俗之欲,自然也包括为爱鼓掌,以后绝对不能啪啪啪。   看来希光不但自己想要当个和尚,顺便还准备将楚婉滢给度化了。   “我只愿有一人,有大智慧,大慈悲,与我并肩同行,以救苍生。”   月光轻轻撒在了希光身上,他身上似有圣光普照,简直要闪瞎楚婉滢的狗眼。   恍惚间,她也觉得自己似乎受到了某种净化,重获新生之类。   眼前男子,果真是有神明之姿,既有稀世容貌,又有盖世修为,也许当真并非凡人。   他更是与自己坦诚以待,并没有刻意暧昧,亦立刻交代。   也许今日,希光当真是为了寻一个,心灵上和他配合无间的亲密爱人吧。   超脱身体上的渴求,追求一种精神上的爱恋,因而纯洁得亲密无间,不含任何的杂质。   有那么一瞬间,楚婉滢也微微有些恍惚。她喜欢希光,喜欢他的温暖、干净,可最接近希光的,则是成为一名佛妻。   只要自己点点头,那么她就能得到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男人。   眼前那双浅浅琉璃色的眸子,更是蓄满了无限的期待。   楚婉滢似乎也有一种冲动,这样子轻轻的点点头。   然而她心里面有个声音,却是轻轻响起。   “不可——”   非常不可,真的不可以。   那道声音,让楚婉滢神思清明起来,渐渐寻回了自我。   她冲着希光,轻轻摇摇头。   有那么一瞬间,希光面颊之上浮起了一层强烈的失落,眼中闪烁过一抹异彩。   可是他瞧上去,还是那么样的圣洁。   楚婉滢心里难受之极,却也还是艰涩说道:“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的人。而且,也并不喜欢这条路。纵然此刻,我答应了你,可是以后呢,我一定会后悔。因为我答应了一件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玷污了你的,这份感情。”   一个人,是不能够为了得到某件够不到的东西,许下自己做不到的承诺的。如若她真的成为了一名佛妻,做不到单纯精神上的爱恋,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怨恨上希光。   希光这样子瞧着她,那双眼睛,蓄满了海水般的伤感。 第094章   夜凉如水,佳人已经去。那枝白兰,如今落在了希光的手指间,犹自吐露出几缕幽香芬芳。   飞舞于海面上的流灯犹自光彩点点,却似与希光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长居地宫,故而身上总是有着一缕淡淡的疏离之气。这使得他的强悍,变得孤独而沉静。   如今指尖兰花犹自透出了幽香,他却犹自轻轻的闭着双眼。   轻轻吐劲,他手背上的小鲸鱼花印,却也是渐渐消融。   另外一枚小鲸鱼花印,就在楚灵主雪白的手背上,也会因而消失,了无痕迹。   一道淡淡的黑影,如此的掠来,轻盈如一道暗影。   离叶子船还有丈余,那道身影蓦然便顿住了身影。   此人周身笼罩在宛如流质般的轻纱之下,连男女也分辨不出。若有修士在此,神识感应,则必定是会惊讶之极。   因为若然有修士感应,则必定感受到所谓的空。那就是在神识感应下,那人的存在就是所谓的空。   此等奇异装束,九州之地也唯有一人,幻影刺客夜雾纱。   千年光阴,九州大地之上亦有两大刺客,最是有名。   其一便是当年此杀楚婉滢的神秘银发刺客。当年正是此人,刺杀了第一任楚婉滢,导致道魔双方战火加剧。   另一位,便是眼前的幻影刺客夜雾纱。   这位夜雾纱,出场不过几百年光景,却已然是刺客界的新秀,战绩可谓非凡。   此人最出色的一场刺杀,便是诛杀当年枯云山宗的老宗主萧慕云。那一位,可是踏足半仙之境的大修!   遥想当年枯云山宗出了一位半仙之境的大修,是何等声势,顿时将门派档次给拉起来。   后来又出来一个百里聂,风华绝代,更吸粉无数,声势更浪。   只不过后来百里聂黑化,又杀了门派之中许多精英,使得枯云山宗声势大不如前,名声也不怎么好听,再无之前蓬勃向上之势。   饶是如此,那时候枯云山宗还有一位半仙之境掌门,本来也还是可以继续苟一苟。   然而百里聂关起来不久,有一日清晨,弟子只窥见一抹黑雾掠过,带着清晨微润的凉意。   那道身影,宛如一道幽灵,又好似一场梦。萧暮云的尸首之上,犹自带着湿润的浅浅灰痕,好似一层宛如流质的雾气。然而这位半仙之境的修士,却已然瞪大了眼睛,就此殒身。   这样子一位仙门宗主,居然是悄无声息死于一个宁静的清晨。   从此枯云山宗就此没落,成为了昔日黄花,再不复曾经的辉煌。   那也是夜雾纱最成功的作品,从此一举成名,成为九州之地最可怖的刺客。   能杀一位半仙之境的修士,那么其修为应当也踏入半仙之境了,那么大可以成为一方霸主,功成名就。然而饶是如此,此人却甘愿沦为刺客,将身影隐匿于黑暗之中,仿佛是甘愿永生不见光辉。   倒有许多人怀疑,这位幻影刺客夜雾纱,乃是某位人族大修的马甲,专门用来干坏事情的那种。   然而这样子一个神迷的刺客,此刻却悄悄潜伏到了希光的身边。   夜雾纱却轻轻行礼:“见过少主——”   刺客的嗓音,特别的沙哑,仿佛是故意为之。又或许,此人原本的嗓音,是不能暴露于人前的。   希光犹自闭着眼睛,轻轻一点头,缓缓说道:“有时候闭上眼睛,似乎能更加细腻感觉这个世界,那样子的感觉,也会让人觉得非常的奇妙。仿佛这个世界,已然就会不一样。使得我偶尔也会有一种想法,不如舍弃自己一双眼,如此更加真实感受和体验。”   这样子说着,他将手指里的白兰花轻轻的抛去大海。   那枚象征爱情的白兰花,就这样子随着波澜轻轻摇曳,被海波渐渐吞噬。   刺客沙哑的嗓音也添了几分戏谑:“最最重要的,眼睛会出卖很多内心的东西。这样子一来,少主不但能感受到更真实的世界。别人也更加不能感受到真实的少主。既然有这么多好处,无妨将两颗眼珠子挖出来,岂不是让少主更加完美,无懈可击。”   希光唇角也染上了一点儿浅浅笑容:“你说的也非常有意思,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试试的。当然,这也一定,要找一个好机会。”   刺客小摊手:“其实你也不会一辈子做和尚,与其闭上眼让自己静一静,何必如此回绝楚灵主,说什么做个佛妻。她都想要将你吃了,一定是不乐意的。”   那朵幽兰已然被海水湿润,卷入了波澜之下,再也瞧不见了。   希光已然睁开了双眸,他不喜欢眼睛这个器官,总是会展露太多的情绪。   他有一双极为美丽的眼睛,月下如梦,白昼又会泛起淡淡的琉璃色。这样子的一双眼不为希光所喜的眼睛,却在月色下焕发一片异华,实是美极了。美到,让楚婉滢一见难忘。   此刻他一双眼眸,又平静如眼前的海洋,深邃而平静。   “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测试,她若愿意,说明只要有足够的理由,她会为了我愿意放弃自己想要的。”   夜雾纱微笑:“又或者,她因美色所惑,按捺不住暂且答应做佛妻,其实心里面还是想着勾引你到床上去。说明她会对你优柔寡断,迟疑不定。”   “但是她现在立马拒绝你了,说明她意志十分坚决,又或者你在她心目中分量不够。她坚定不移站在你的身边,是因为同一立场。总之,楚灵主非常的难搞。”   希光想,就是这样子的。   其实这不过是个美化包装过的小测试,适合对攻略对象进行筛选。   楚婉滢那个吻,只落在自己鬓角,却感觉如火般灼热。   那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那一刻确实令希光生出了莫名的恐惧感。   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可怕感觉。   希光想,我确实非常非常的喜欢你,也不介意在你身上花上许许多多的功夫,让我们可以一直都是同一立场。   他料到楚婉滢会拒绝,如若楚婉滢犹豫上几日,甚至明日清晨才给一个答案,那么希光还是会继续跟投的。   但是楚婉滢没有等那么久,她衣襟上的幽兰犹自吐露芬芳,手背上还有着小鲸鱼的花印,而自己还握住她的肩膀忧伤看着她。   这一切,都没能让这个女人犹豫,她还是拒绝了自己。   那么不行了,希光知晓自己该停止了。   若有一个人,与自己极之亲密,那么这个人则必定彻底与自己为一体。她若在火中,自己便在火中。自己在水里,她也应该同在。若然不能,他宁可没有这么一个极之亲密的人。   如此种种,已然彰显了未来会如何。   阿滢,我给过你机会的。   此刻的楚婉滢,却也极沮丧的归去北离岛。   想到希光那张英俊脸庞,那温柔忧郁眼神,她好几次都想折返,想试着竭力将希光握紧在手中。   然而到底,楚婉滢也是控制住了自己。   楚婉滢:感觉内心丧丧的。   这个时辰,北离岛也已然十分安静。   楚婉滢取出了明珠照明,这才发现了那只朴实无华的小纸鹤。   一瞧,就是百里聂传讯,有什么话说。   这只小纸鹤虽没涂什么萤粉,飞来时间却很微妙。   楚婉滢叹了口气,别人夜灯节传纸鹤,皆是为了谈谈情,百里聂又是为什么?   她拆开纸鹤一瞧,果然自己魅力没有大到如斯地步,这枚小纸鹤并不是百里聂的真情告白,外卖催单而已。   百里聂跟她这么熟了,也不搞那么多花样,实在得很。   楚婉滢叹了口气,她工作态度是今日事今日毕,纵然丧得要死,也前去给大魔头送花饼。   及她到了百里聂的小院,却见空中点点华彩,竟是一些萤鹤盘旋未去。   百里聂被关押北离岛消息传开,竟有许多倾慕之人以萤鹤传讯示爱。   他虽是个凶残大魔头,可不知怎的,人气一向不差,许多女修也十分对他着迷。更不必提,如今百里聂隐隐还有洗白的迹象。   只不过这小院上空布下了法阵,百里聂也没机会跟外界传传书信。   那些萤鹤飞不进来,顿时也是盘旋在院子上空,光芒闪烁。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萤鹤沾染灵力微弱,到了明天也自动化芒消失。   楚婉滢面子功夫做得不错,如此佳节,还给百里聂送了几盏花灯。   节假日时候,送送温暖也必不可少。   百里聂手指头一下下的瞧着几面,看着楚婉滢来时候,冉冉一笑。   “楚灵主,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瞧我呢。”   楚婉滢没答应他去夜灯节,百里聂多少有些不愉快的。   百里聂瞧着匣子,并不急着打开,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还不如北离岛的一条狗,狗都能放出去遛一遛”   楚婉滢心忖,咱们北离岛的狗,又没犯过大错误,你现在这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楚婉滢从法宝囊里取出了饼盒,哄他:“仙师的事情,我怎会不放在心上。”   然后她把匣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六块花饼。   一块是玫瑰糖,一块半桂花半莲蓉,一块是酥心芝麻,一块流金酥馅儿,一块是冰冻朱果浆,一块乌茶馅儿。   那份冰冻朱果馅儿的,下面还垫了一块寒冰,保持温度。   今日她寻希光时候,已然顺道买齐,放入法宝囊。   这种节日仪式感的事情,楚婉滢一向办得很细心。花灯节这一天,楚婉滢也给北离岛上上下下弟子发了小福利,如此更容易产生对北离岛得归属感。   她一向觉得,男女单身不要紧,还可以嫁给公司。百里聂虽不吃自己小套路,可也是楚灵主工作的一部分。   既然是工作,楚婉滢一向会很上心。   百里聂抽出玉箸,夹了一块玫瑰糖馅的,轻轻咬了一口。   魁都多年折磨,使得百里聂多多少少有一点小毛病。这其中一个毛病,就是他会有时骤然失去味觉。上一刻嘴里苹果又甜又脆,下一刻却顿时不香了。这种毛病间歇性发作,百里聂也不觉得有告诉别人的必要。   此刻他咬了一口,就知晓自己又发病了。   鼻端缕缕甜香扑来,舌间却一派寡淡。   不过百里聂习惯性流露出感动之色,并不会让别人察觉自己舌间的寡淡。   咬了小小一口,百里聂就放下了筷子,对吃饼失去了兴趣。他准备等自己味觉恢复之后,再行享用。等待味觉恢复期间,百里聂也要打发一下时间。   “楚灵主,怎么今日闷闷不乐的,似乎不是很开心。唉,你无妨说出来,说不定会开心一些。你与希光怎么了,搞得这么不开心。”   他善于察言观色,纵然楚婉滢会掩饰,百里聂自然也是瞧得清清楚楚。   楚婉滢本来不大想跟他说,不过再过几日,希光也要出家当和尚,这也不会是什么秘密。   既然如此,她也对百里聂开了口。   “少主一心救世,发下宏愿,剔去种种世俗之心。如今,他有意出家为僧,做一个普照世界的人。”   百里聂一向虚情假意,楚婉滢不是不知晓。不过听百里聂说几句好听的,也能安慰一下自己。   然而伴随两人日益熟悉,百里聂的讨喜可爱之处仿佛也是随风飞散。   他沾染了玫瑰糖的唇角扬起了一丝巧妙笑容,有着几分意味深长,显得十分可恶。   “楚灵主也不必太难受了,其实你虽然凶了一些,希家少主也真是小题大做,居然出家为僧。唉,这可真是,让你如何自处。”   楚灵主虽然凶残了一些,神经了一些,被害妄想重了一些,可又何至于此?   楚婉滢温雅一笑,眼神有些危险,和气说道:“他出家和我没关系。”   百里聂说的什么话,听了想打人。   略一默了默,楚婉滢跟百里聂讲道理:“这本是希家传统,这一任家主更加出世一些。你嘲笑我不要紧,百里聂,可你断断不能玷污少主一片大爱无疆的慈悲心。希望你不要将大爱讲得如此狭隘!” 第095章   百里聂不知怎的,心情倒是极好:“嗯,不敢狭隘。”   他舌头渐渐尝到了甜味,玫瑰糖的味道也从舌间泛起了。百里聂觉得消遣得差不多了,随口说道:“楚灵主也不必太难受了,人生还长长久久,你总是会遇到别的喜欢的人。”   百里聂的话,虽然十分套路,可似乎也是对的。   诚如楚婉滢的人生,离开了希光之后,总会有别的喜欢的人。只不过这段感情虽极浅,却仿佛比任何一次都难受。也许是因为希光太过于完美,唯一的不完美,就是少了些凡俗之性。   这样子的人,原本应该是神祗一般的存在。可他偏偏就出现在俗世中,而且一伸手就可以抓到。   楚婉滢内心难受之情,也是可想而知。   伴随时光流逝,她这样子的失望也是会渐渐转淡,乃至于最终痊愈。   只不过,也许对她而言,似乎也要久一些。   无论如何,楚婉滢面上容色也渐渐和缓下来,心底轻轻的叹了口气。   百里聂是个善于分享的人,抽出一双玉箸,夹了一枚流金酥花饼,送到楚婉滢的面前。   “人生就是如此,本来就没有什么痴心长情的。人生之中,本来就有许许多多的烦恼,终其一生,也不能够解脱。就算是举世无双的强者,也不能够事事如意。所以呢,及时行乐也就够了。对你而言,也许今天有许多烦恼。可对我而言,已经不必留在寒冰地狱,还能吃上一口许久没有吃上的花饼,已经是值得庆祝。楚灵主,我便觉得你小小烦恼,和我一比,也不值得一提。”   此刻百里聂已然收敛了脸上所有的恶劣,他眸色温柔如水,有着一种经历世事的通透。   百里聂实在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矛盾体,他一会像火,一会儿像冰。   若他恶劣时候,能让人十分生气。可若当他温柔相待时候,又甜似蜜糖。   这样子的人,有时候真是可恨之极。   可能正因为这样子,他方才总是让许多人陷入他的陷阱之中,使得别人对他既痛恨,又喜爱。   楚婉滢瞅瞅他,失笑摇头:“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百里聂微笑,没说什么破坏气氛的话。谁又会甘愿被囚禁起来,困于此地呢?   离开了寒冰地狱,见着日月光辉,一切一切,似乎也鼓动着他冰封已久的心,使得有些东西这样子蠢蠢欲动。   楚婉滢慢慢的,咬了一口花饼。   她舌尖也泛起了一股子的甜味,她虽不怎么嗜甜,可唇齿间的甜味却也渐渐使得楚婉滢心境平复了几许。   “仙师,你不觉得如今,还差一个小故事。”   楚婉滢微微一笑:“你每次欺骗魁都弟子,仙师总是会说的,感人肺腑的小故事。”   百里聂总是如此,善编心灵鸡汤段子。你给他一块糕点,他都能吹得意义非凡,故事十分具有艺术性。   之前楚婉滢对他严防死守,百里聂没机会吹了,如今他却也不觉轻轻一眨眼。   一天一个小故事,调剂一下生活有何不可?楚婉滢以前就是太严肃了。   夜凉如水,百里聂也开始对楚婉滢吹:“那是我很小时候,我虽是凤凰一族,却流落在外,尚未被枯云山宗收养。那是个,很冷的冬天——”   他的言语,似渐渐润入了风中,化作了一片呢喃,与夜灯节这旖旎的梦轻轻揉做一道。   夜灯节后,希光果然是神速度,说到做到。   他宣布遵从历代希家家主风俗,出家为僧,一时间讯册爆炸,九州再一次哗然。   之前魁都咄咄逼人,非要玄府仙首宁子虚给一个交代。   宁子虚冷然以待,厚着脸皮不动摇,就等着风头过去。   与此同时,他上跳下窜,指责魁都居心叵测,手段了得。只怕是魁都自己,有染指玄府之意。   希光乃是仙人之境,不但修为精深,为人更是谦和冲雅。   他才出道没多久,已然是风头极盛,人品修为都将宁子虚压得黯然失色。   一时间,玄府修士多少也有点儿逆反心理。   宁子虚种种罪状可谓是查无实据,然而魁都咄咄逼人却也十分明显。   有人便暗指希光看似谦和,实则心机狡诈,野心勃勃。人家修成了仙人之境,便有意一统九州。既然如此,此人使尽手段,对宁子虚实施栽赃陷害,也是有可能的。   否则为何宁子虚当了千载修士,都没有什么事情,如今却也是忽而跳出这么多黑料?   这其中,固然有宁子虚使人煽风点火,亦有许多玄府修士当真这么想的。   从前玄府乃是九州霸主,各派修士也以去玄府任职为荣。大家去玄府镀金,回到门派就算不是掌门,也是个长老。魁都虽然和玄府并列,这些年声势也是被压下去不少了。既然是如此,谁知晓魁都是否会心有不甘,搞出些骚操作?   利益相关,这些玄府修士也并不想声势被魁都压下去。   这也是宁子虚精心设计,为自己准备的洗白公关。   日子一久,那些指责顿时变得说不清楚。等他这位玄府仙首再做两三件漂亮事情刷刷名声,很快这一波指责都会过去。到时候,一切都不会改变。   宁子虚也是个人才,他固然查不出有谁接触官蕴,陷害自己。只不过希光实是最大收益者,也是最大的威胁者。既然如此,宁子虚也不浪费劲儿使别处,直接耗在希光身上。   然而在宁子虚指责希光野心勃勃,居心不良时,希光却搞了个大事情。   这位希家少主,不走寻常路线,便要卸下灵主之位,从此不理魁都之事,赶着去佛门进修充实一下自己。   而历代希家家主,不少皆会去大梵音寺出家为僧。   故而此举虽然突兀,似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就是打了宁子虚的脸,使得玄府那些指责,显得极其小人。   若希光当真是野心勃勃之辈,刻意算计你宁子虚,又何至于在这等关键时候,放弃一切出家为僧。   这只能说明对方当真超凡出尘,不将世俗名利看在眼里,心怀慈悲,悯及苍生。难怪希家少主居然能修成仙人之境,达到如此修为境界。   反观宁子虚,人前是翩翩君子,却有一颗小人之心,竟如此揣测希光胸襟,以为人人都觊觎他那仙首之位。   如此行径,当真令人不齿之极。   这样子一个小人,居然成为玄府仙首,管理九州这么多年。一时之间,众人都觉得自己瞎了眼珠子了。   这等卑劣之辈,窃据仙首之位,也不知道私底下做了多少打压异己的勾当。   许多人都十分可惜,为什么希光这样子的君子不是九州之主,反而让宁子虚占了这个便宜。   若希光没有出家为僧,可能大家心里还不至于这样子的遗憾。   然而正因为希光退后一步,证明了他的心胸,方才令人觉得越加可惜。   许多人不免感慨,希光已然是仙人之境,若要玄府仙首之位,轻轻夺了去就是,何必要退这一步呢?   当然若希光真以武力夺之,大约也没这些人嘴里说得轻飘飘简单。不过正因为希光放弃了,大家可以毫无底线的吹他,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这就跟白月光一样,越远越明亮。   一时间,希光之盛名,因他出家也达到了顶峰。   宁仙首私底下也拍烂了几张桌子,可愤怒之余,也稍稍放心了几分。   希光人前姿态都做足了,之前虽没人逼他出家,可他现在已然不能反悔。那么自然,他若无意出家,何必惹一身骚。   一时间宁子虚也是狐疑不定,摸不清希光的路数。难道要他承认,希光当真是世间不爱名利的真君子?   连宁子虚这样子小人,这一刻也是被深深的迷惑。   魁都若失希光,那份质问自然也是失去一些威慑力。   一个具有仙人之境修士加持的魁都,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宁子虚本以为对方处心积虑,掐着玄府推举新仙首时候发难,是算好时间搞自己。然而对方竟未曾如期发难,使得宁子虚竟也隐隐怀疑自己得了跟前妻同款的被害妄想。   然而宁子虚一生小心谨慎,此刻巴不得希光出家,却也犹自警惕,绝无半点放松。   近来种种,宁子虚绝不相信是什么巧合。   希光那出家之意倒是甚是坚决,并不见有什么动摇。   从他提出此等意向,魁都上下皆十分反对,来劝希光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就连以前野心勃勃的封不云,也盼望希光留下了。有这么位仙人之境的大修,正是一举压制玄府的大好机会。   只要想到这等可能性,所有魁都弟子都热血沸腾。   就连楚婉滢,也不例外。   若能把宁子虚搞下台,能有什么不好呢?   只不过楚婉滢想起希光月下闭眸的样子,知晓他的心意一定十分坚决,故而也并没有再去劝说。   那个男子,是个心意极坚决的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改变。   这样子想着时候,楚婉滢已然平静的心,有时也是微微有些酸意。   倒是希家内部,因为这种事情比较常见,也并没有如何阻止。   这些劝说到最后,统统也没什么用。希家少主佛门进修,终究也是势在必行。   到了希光离开魁都那天,所有魁都弟子尽皆现身相送。   希光之前长居地宫,潜伏未出,声名不显。如今他现身尘世也没有多久,却已然赢得魁都上下的爱戴。此刻他要离去,宛如饥饿营销一般,大家都格外舍不得。   就连楚婉滢,内心也还不免起了波澜,眼眶红了红。   不过留意到周围时不时打量的小眼神,楚婉滢也生生将伤感憋回去不少。   她知道这些诡异目光为何而来,说到底,无非也是因为自己之前跟希光的小暧昧。   现在希光要出家了,楚婉滢却也没有同行,更没有成为希光的佛妻。   这不免令人联想篇幅,有许多猜测。   讯册上支持楚婉滢的修士,迅速澄清楚婉滢跟希光只是纯粹战友情,虽有伤感,绝不是被抛弃。   北离岛加无妄城弟子强调:我们楚灵主是要搞事业的,一向不屑男女之情。   这些事情,楚婉滢倒也并不是十分在意。   流言似风,终究也会随风而逝了。   她盯着希光那道出色的身影,心思轻轻的起伏,心想还是那样,美妙之极。眼前男子,出尘如斯,宛如仙人。   这样子的翩翩君子,纵然是伪装,那也是完美无缺。若能一辈子这样子,又有什么差别呢?   这样子想着,楚婉滢内心忽而悚然一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为何从不去设想,楚凌霜纵然伪装,装一辈子之类云云。   同款都怀疑过,可这两者之间,似乎也是不一样。   楚婉滢想,是我又犯病了吗?   然后她的目光,望向了一旁的希尘。身为希家族人兼家主,这位少年眉宇间还有几分天真热忱。在楚婉滢看来,这位希家新一任的家主,只能说是个孩子。一个孩子,是不能懂成年人世界的深邃的。   这位小家主,据闻是个极出色的天才。他十九岁不到,居然就已然结丹,踏足结丹修士之列。换做旁人,百岁结丹,已然证明资质非凡了。希家将他好好吹了一番,狠狠宣传一通。此时此刻,众人都夸张他英雄出少年,可谓年少有为。   而这位稚嫩的结丹修士,之所以能成为希家新任家主,源于希光一句点评。   希光说他罕世之姿,必为天人。   那么既得希光点评,这位小家主才有如今的地位,瞬间成为这个世界最出色的天才。而别人也对他的未来寄予厚望,认定他能够给希家带来光明。   当然更重要的是,谁都知晓,小家主是希光罩着的。   这个孩子如今,也拿极崇拜的目光,看着准备飘然而去的希光。   那么希家有了这么一位家主,一切,一切又会有什么变化?   楚婉滢想,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除开希光,希家又没有第二个人聚气生花,踏足半仙之境。没有一位半仙,总归是让结丹弟子接任,还不如挑个希光喜欢的。   然而她记得,希光地底养伤多年,身体一直不好。既是如此,难道希光就没有想过栽培继承人之事吗?为何主岛希家,除了一个希光,竟没有第二个聚气生花修士,连个半仙都没有。闹得如今希家,剩下都是结丹修士。   阳光如此明润,楚婉滢感觉自己想法也特别的阴郁。   正在这个时候,一道微微沉润的目光,就落在了楚婉滢的面颊之上。   楚婉滢一抬头,就对上了希光那双眸子。   而她,也看不见希光眼眸里的东西。   那双眼,曾经给楚婉滢带来温暖,如今却有一些别的东西。   然后,楚婉滢就看着希光的身影,就此缓缓从自己眼前消失。   这月初三,希光将在大梵音寺剃度,成为寺中一位俊俏僧人。   到时候魁都修士,只怕也都会去观礼,楚婉滢也不例外。   接下来几日,倒是平静之极。楚婉滢念及之前无妄城受的痛楚,故而暗中搞了一些小动作。   如今她和宁子虚已然是彻底撕破了脸,宁子虚就算现在腾不出手来,早晚也会搞楚婉滢。   楚婉滢思虑再三,觉得还是拿宁子虚魔人身份下手最好。   就算历经千年,魔人仍然是人族修士的死穴。   而宁子虚呢,他本便是魔人一个,却窃据仙首之位,摇身一变居然成为人族之首。   原著记载了这个可怕的秘密,只不过语焉不详,却并没有什么用处。   宁子虚并非真正的宁氏族人,却冒领了身份,化为人族。然而他究竟怎么做到的,用了什么办法,原著里也没有提。   书中只提过,宁子虚为遮掩真相,竟将宁氏一族尽数毁灭,杀人灭口。   楚婉滢一边命人查探曾经宁氏一族陨落真相,一边查阅古籍,看是否能从中寻出线索。   这个秘密,隐匿于楚婉滢心头,也让她迟疑是否让百里聂当参谋,却终究一个字也没有提。   她倒要看看,百里聂是否有设计此事,会不会主动提及。   希光要去大梵音寺为僧,讯册之上议论纷纷,更不免波及楚婉滢。一时间众说纷纭,说什么都有。不过最离谱猜测,便是楚灵主心系囚徒,美少主黯然为僧版本。   楚婉滢第一次阅及,也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世界的修士倒是很有想象力。只不过这种有想象猜测,很快被各方粉丝喷回去。   于楚婉滢而言,她还没走出失恋期,偶尔心里面也会酸酸的。   初三之日很快便至,楚婉滢亦与许多魁都修士一道,前去大梵音寺观礼。   看着一个翩翩帅哥落发,绝不是件愉悦的事情。更不必提,因为路途遥远,她还要随身携带百里聂。毕竟法器距离限制,百里聂也并不能离楚婉滢太远了。   楚婉滢聚魂重生,其中便有大梵音寺的菩提灯。出家人慈悲为怀,人家当初救人时候大方。现在楚婉滢受惠重生,也得给人家一个面子,到场观礼不是?   这一日,她踏入百里聂的院子,听着一曲小调。   百里聂的手指间,多了一件新乐器。 第096章   那件新乐器,是一枚小小的排箫,翠色莹润,晶莹剔透。观其材质,似玉非玉,似木非木,介于玉木之间。   百里聂吹了几个音,音色极美,入耳说不尽的柔和,好似一阵清风吹拂过耳边。   瞧着楚婉滢来了,百里聂抬头,对着楚婉滢笑笑,随即继续吹奏排箫。   一曲小调,由着百里聂唇间气息吹拂,如此在耳边扬起。   好似将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月下撩过了你的心尖,使得心尖痒痒的。   有那么一瞬间,楚婉滢也似微微恍惚,微微一怔。   音律之美,乃是人类生来就会感受的,甚至会因此生出感情上的触动共鸣,乃至于热泪盈眶。   不过但凡修士,神魂要比许多普通人要坚毅许多,故而也很难再被音乐打动。   楚婉滢既开心识,本来神魂更是强,饶是如此,方才也有片刻的恍惚。   当年六梵天主聪明绝伦,并且还是手工小达人,总共制作了七件法器。百里聂去阴山魔族做卧底时候,那也是不知晓客气,七件法器统统都要。   之后伴随百里聂世间再现,这些法器也陆陆续续现身,其中混沌球、无华弓、操纵傀儡之偶已然被毁去。剩下的须弥花、等价尺,还在楚婉滢法宝囊中。   这枚无念箫,便是出现在楚婉滢面前的第六件法器。   百里聂之前既来过魁都,瞧过魁都夜灯会,那时便将这枚无念萧藏于魁都之中。   典籍之中,对无念萧的记载甚少。当年六梵天主作妖,很少使出这件法器。   楚婉滢翻遍典籍,也不过是寥寥几字,只说此件法器音色甚美,吹奏十分似能影响修士神魂。   方才楚婉滢,也是感受到了一番。   只不过此等用处,似乎也颇为普通,缺乏独特性。能以音律影响修士神魂的法器虽是不多,可也是有一些。六梵天主是个极具创造力的大魔头,制作法器虽不算顶级厉害,却也是各具特色。   再者一旦修士聚气生花,踏入半仙之境,这些辅助攻击的法器,用处也是没多大了。   一曲小调吹完,百里聂冲着楚婉滢微微一笑。   他帕子沾了酒,将吹过的排箫细细的擦拭了一遍,才奉还给楚婉滢。   “这世间每个人的神魂,仿佛便是不同的音乐,有着属于自己的韵律。故而,也会自然而然,对法器吹出音律生出抵抗。说到底,以外在音律控制神魂,总没多少用处的。就算是普通修士,也不过微微恍惚。更不必提,踏入半仙之境的修士。”   百里聂还是个理论家,善于研究。   楚婉滢看着这个大理论家,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轻轻一挑眉头:“这么说来,你也是瞧不出这无念箫有什么很特别的用处?”   百里聂流露出十分抱歉的样子。   楚婉滢却并不怎么相信,也许百里聂早便知晓了,却将什么都藏在心里面。   楚婉滢微微沉吟:“其实我倒是发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百里聂轻轻侧身,洗耳恭听。   楚婉滢这样子盯着他:“每次出现六梵天主的法器,你都有什么大计划,要搞出什么事情。”   百里聂瞅瞅楚婉滢,对着楚婉滢微微一笑:“你也可以不带我去呀。”   海风轻轻吹拂,那风轻轻吹拂过百里聂衣衫,使得他不觉眯起了眼珠子,让他不自禁显露了几分享受。   他如今全身修为被封,亦只能蹭楚婉滢的法器。可饶是如此,也是阻碍不了百里聂的好心情。   很久很久以前,他御剑而行,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九州之地,他是最风流潇洒的剑修,性子纵然随意任性,却也是有着轻狂的资本。   那时候,他已然是喜怒不定,时甜时狗。   等百里聂被押入魁都,他虽总是面上带笑,可心情已然十分恶劣。   阳光轻轻撒在他的身上,他面前的女修银丝挽起,身姿婀娜,好似一朵艳丽又凌厉的花儿。   楚婉滢扫过了碧蓝色的海水,蓦然心脏微微一跳,一股子奇异的不安顿时浮上了楚婉滢的心头。   那种感觉,让楚婉滢隐隐觉得熟悉。   一股子奇异的痛楚,蓦然涌上了楚婉滢的脑海。   那是浮起在梦中的记忆,对方白发雪瞳,宛如一把最锋利的剑,就如此刺向了自己心口。   那股子尖锐的,难受的痛楚,甚至涉及神魂。   她不觉汗水津津,一时口干舌燥。   第一版的楚婉滢,就是这样子殒身。那般痛楚,重创了第一任楚婉滢的神魂,也毁去了宁子虚加诸其身的算计。   如今的她,既开心识,神魂敏锐之极。   蓦然,百里聂从背后这样子搂住了她,低低说道:“楚灵主,可要小心了——”   旋即百里聂往后一仰,顺带扯着楚婉滢往后倒去。   这使得楚婉滢脸朝上,蓦然瞳孔一颤。   此刻他们这些北离岛修士已然御器飞于半空中,然而有人居然在更高之处。   此刻那人化作彗星一样,身似流光,如此从极高之处掠来,直刺楚婉滢!   诡异则是,在场北离岛修士纵开耳识,竟并未察觉什么异样。反倒修为最弱的楚婉滢,感受到神魂压迫。   来客白衣白瞳白发,竟是那位千年前便刺杀楚婉滢的雪衣剑修。也因如此,楚婉滢方才生出那种极熟悉的恐惧感。   及百里聂忽而这么骚操作,这些魁都弟子方才察觉到异状。他们一个个神色大变,纷纷祭出了兵器。   当初这雪衣剑修于玄府刺杀司无意,虽不过是半仙之境,可身法十分诡异,竟然险些未曾将他拦住。若不是希光施展出天狂之剑,只怕此人已然顺利完成刺杀,扬长而去。就如,他千年前刺杀楚婉滢一样。   如今这个刺客仿佛是跟要跟楚婉滢杠上了一样,似非要将楚婉滢彻底除之,否则也是不肯干休。   那时,此人被俘之后,便暂压玄府之中,本有魁都弟子看守。   本来楚婉滢捉摸着将他押回魁都,瞧瞧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没想到之后,金地脉爆发,生出许多事端。待魁都生出余暇,没想到那刺客居然杀死几名魁都弟子,就这样子跑了个没影儿。   此事楚婉滢也疑是否宁子虚玩的小把戏,可惜也是没什么证据。   没想到这雪衣剑修居然是不依不饶,仿佛跟楚婉滢杠上了,非要杀了楚婉滢才罢休。   又或者此人幕后操纵之人,非要楚婉滢死不可。   北离岛弟子内心惊骇,纷纷上前护主。   然而那宛如鬼魅一般流质剑影又如雾气般流淌而出,寒气森森,诡谲阴暗,又暗含血腥杀伐。   那些结丹修士稍稍触及,一人手背尽碎,半片身躯尽染血污。另一人小腹裂开一个大洞,险些身躯撕裂。   而这还是因为对方目标并非他们,因而不肯浪费太多力气。   苏苏感应到这般凶狠邪气,亦再也顾不得许多,疯狂输出。   那发钗迅速化为晶剑,瞬间万千剑影掠出,由此护主。   此等绝世身边,此刻输出得千万道幻剑,宛如一个小型剑阵,凶残无比向对手戳去。   换做寻常修士,纵然结丹,只怕也是会被这万千剑意生生搅碎。   纵然是半仙之境的修士,也定会顾及几分。   那雪衣剑修此刻离楚婉滢不过五丈,这种距离,对于修士而言,并不算远。   他凶悍之极,竟无意避让。那些剑气嗖嗖擦过,破了他护身的真气,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的小伤口。他身体体质似十分特殊,也自然而然,一点点的伤口痊愈。   饶是如此,对方仍又前进了几步。   苏苏剑这只骄傲的玛丽苏剑显然也踢到了铁板,顿时也是化攻为守,所有剑气化为一个圆球,笼罩于楚婉滢周围一丈空间。   雪衣剑修面色漠然,手中运劲,和苏苏剑硬杠。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电光火石间,便已然发生。   楚婉滢这才回过神来,厉声对北离岛弟子吩咐:“你们速速离去,竭力求援,不要留在此处。”   这些弟子固然优秀,可结丹修为,在真正大修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片刻之间,已有两名弟子重伤,楚婉滢也不想他们做无谓牺牲。   眼见魁都弟子尚有迟疑,楚婉滢厉声:“快走,快寻人救我。”   这些北离岛弟子方才携带受伤同伴,含泪化光离去。   这些弟子一边讯册传讯,只不过魁都大修许多已然去了大梵音寺,也不知能否来得及。   此刻那雪衣剑修剑光暴涨,竟又再进几尺,似要突破苏苏剑的防御。   只不过,他剑锋终究停阻下来,再难寸进。   苏苏剑又缩水了一圈,集中力量防御,势必战斗到底。   楚婉滢已然瞧清楚他的剑,那把剑寒似银霜,也是霜雪之色。她的额头似能感应那把刺客之剑蕴含的杀伐之意。这样子凉丝丝的剑意,使得楚婉滢额头下意识渗透出了冷汗。   百里聂也不知晓什么时候松开手臂的,他已然顺势掏了楚婉滢的法宝囊,取出了那无念箫。   浅浅的翠衣,仿佛要顺着百里聂的手指,染上了百里聂的肌肤。   他也不是第一次掏楚婉滢的法宝囊了,一向也没有客气过。   百里聂给楚婉滢解释:“无念二字,在佛经之中固然有遍阅诸法,心不染尘之意。但也可以指这种,精神被遏,全无自己神识意识的修士。咱们普通修士,神识对外物引起的波动自然十分抗拒。可他的脑海,此刻也不过是一片死水,并没有自己思维,只有操纵他的人意识相加罢了。简而言之,这无念箫,本来便不是用在正常修士的身上。”   楚婉滢温声:“谢谢解释,我真的懂了。”   百里聂故意絮絮叨叨废话,本来也是想要看楚婉滢流露出着急样子,脸蛋上流露出恼恨。   此刻他并没有在楚婉滢脸上看到,微微有点儿失望。   他心里低低笑了一声,轻轻将无念箫凑到了嘴边。   幽幽的排箫声就这样子响起,眼前男子如冰雪般面颊渐渐也是生出变化。   雪衣剑修艰涩开口:“楚婉滢,楚,婉滢——”   这个名字,显然是属于他的目标,他反复念叨,似别具意义。   此刻他手指轻轻颤抖,似竭力控制,终于还是忍不住恶狠狠的按住了自己额头。   如此可见,百里聂的理论亦是非常有用。   百里聂似哈的笑了一声,继续吹奏排箫,还是那一曲小调,明明幽幽悦耳,却也是令那雪衣剑修面色十分的痛楚。   对方手指疯狂按住,低低嘶吼一声,手指反反复复将剑握紧又松开。   蓦然,他口一张,哇的呕出了一口鲜血。   雪衣剑修的手指,终于还是松开了剑。   漫天的霜寒剑气,就此修散。   这个刺客双眸顿时失去了焦距,身躯也轻盈往海面坠落。   楚婉滢眉头一挑,也是顾不得那多,一扬鞭子,轻轻将对方身躯卷住。   她以讯册通知弟子,自己已然安然无恙,不必大惊小怪,打搅今日的佛会。然而楚婉滢的内心之中,却忽而微微发紧。   楚婉滢也不知晓是不是百里聂搞事情,只不过这个杀人傀儡若落在自己手里,她总要问出点什么。   她侧头瞧过了百里聂,百里聂冲着她微微一笑。   风吹拂过竹林,发出了沙沙声音。楚婉滢伸出手了,拔去了对方脑后的金针。   此人虽然双手染满了鲜血,然而都是因为被人操纵,仔细想想,也有些可怜。   不过楚婉滢也顾不得怜悯,侧头望向百里聂:“仙师,你可有法子,让他意识恢复?”   这个人若然清醒,必定能说出许多秘密。   此刻楚婉滢隐隐觉得,百里聂是一定有办法的。   果然百里聂微微一笑:“我试试。”   一曲排箫声,就这样子幽幽的响起来,四周围静悄悄的,仿佛也是没有别的人。风吹过竹林,发出了沙沙的声音。若非地上躺着一个世上最凶残的刺客,也许也是一个极美好的画面。   楚婉滢瞧着地上的雪衣剑修,眼珠子眨也不眨。   良久,对方睫毛终于轻轻颤抖,睁开双眸。   那双眼,似乎也不是方才那么空洞,可仍然混沌。   楚婉滢想了想,问:“你是谁?”   这人虽是魔人形貌,可似乎魔人之中也不知晓他是何等存在。   风轻轻吹拂,百里聂的排箫声犹自吹奏,对方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楚婉滢轻轻皱眉,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她本以为对方仍然不会回答。   然而,一道沙哑的嗓音却也响起在楚婉滢的耳边:“宁,宁子虚。”   楚婉滢飞快逼问:“是宁子虚操纵你,让你替他做事情?”   雪衣剑修稍默了默:“我,宁子虚,我是,宁子虚。” 第097章   玄府,宁仙首的几前,此刻多了一枚小小的纸鹤。   修士界传讯方式颇多,以纸鹤传讯终究是少见的。   这枚小小的纸鹤,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飞来,出自一个女子之手。而这个女子,也是一个本来应该死去存在。   楚玉薇自是假死,送出了玄府,最后安置于妖族所在地。   宁子虚身为仙首,楚玉薇人又关在玄府,救下一个女人,其实自然也不算什么难事。而两者之间,传讯通道也是极隐秘的。   事已至此,楚玉薇已然将宁子虚当成救命的稻草,不觉死死攥紧,生恐宁子虚不如何理睬她。信笺之中,自然全数是柔情蜜意。   只不过时过境迁,宁子虚阅过纸鹤,心中却并没有什么波动了。   不知怎的,属于楚玉薇的那股子奇妙魔力就此消失,她那小女修的依恋也变得索然无味。就连宁子虚自己,也有些吃惊,为何自己之前老房子着火,对楚玉薇迷恋如斯。   又或许,他对楚玉薇生出的兴致,终究不过是岁月静好时的小趣味。   如今,宁子虚终究无瑕顾及。   宁子虚手指轻轻一动,那片纸鹤顿时化为飞灰。   “将玉薇好生照拂吧,月流花每月给她送过去。还有——”   宁子虚略一犹豫,终究还是说道:“她的书信,以后也不必再送。你只需告诉她,如今我有些不便,以后自会去瞧她。”   这么一条传讯暗线,用以传递这些风花雪月的小纸鹤,不免显得浪费了。   大敌当前,宁子虚也失去了调戏楚玉薇的兴趣。   他慢慢的抿紧了唇瓣,一双眸子流淌深邃狠色。宁子虚轻轻一挥手,下属身影也悄然消失于暗影之中。   更不必说,此时此刻,尚有一桩事情令宁子虚心神不宁。   自己曾经豢养的雪衣剑修,曾为宁子虚做了许多“好事情”。   然而如今,这个人却已然从玄府消失了。   想到了这儿,宁子虚就缓缓握紧了手掌。此人刺杀司无意时,被希光击败,被囚玄府。只不过宁子虚既然是玄府之首,那么将那雪衣剑修救出来,也是不难。   此刻思之,宁子虚不觉缓缓的搅紧手指。   也许玄府仙首当太久了,他已然没有过去的谨慎,自己早该将此人除之,却舍不得这暗夜杀手。又或者,司无意已然殒身,于自己而言许多事情也不方便。然而此人既已然露了形迹,早便不该留之。   宁子虚的面色,如同见鬼了一般,显得十分难看。   也许这个玄府仙首当得太久,好日子过得太久,他都将以前的事情都淡忘了。   仿佛宁子虚这个名字,本就属于自己。   那是道魔大战间发生的事,他是鬼武王之子,却因六梵天主而家破人亡。   一开始,六梵天主手段残忍,动辄灭族,魔人之中对他颇多怨言。只不过后来,这位魔主慷慨大方,又占据许多人族之地,又吹了许多心灵鸡汤。渐渐的,六梵天主在魔人之中声望日盛。   而自己这个鬼武王之子,也不得不乔装打扮,化为人族修士,期待复仇的机会。   他确实是个魔人,可是敌人的敌人,就是可以利用之物。   什么魔人一统,占据九州。就算六梵天主做到了,他能有什么好处?他的家族连同自己终究不过是牺牲品罢了,难道活该做踏脚石。   那时候无妄城已然宣扬教而无类,吸引天下英豪。他无甚根基,一番分析利弊,便觉得无妄城是最好选择。   “宁子虚!”有人在背后轻轻唤他,嗓音里面颇多戏谑,似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他出了一身冷汗,一转头,就看到了小宁。   对方怀中抱剑,轻轻含笑,似有些促狭之意,叹息似的摇摇头。   他这个鬼武王之子,来到了人族之地,结识了一位好友。这位好友,就是眼前的小宁,他才是真正的宁子虚。   两人一见如故,十分要好。小宁为人豪爽,似乎也是第一次离开家族出门闯荡,并没有太多的戒心。那时他也稍吐苦闷,说自己此去无妄城,也无人引荐,也不知前程如何。   纵然无妄城作风清正,总归有亲疏远近。   小宁只说他想太多了,又见他实是担心,故而摘下了身边玉佩赠送。   原来这少年竟是宁氏族人,与宁清荷有姑侄之亲。此刻他尚有别的事情,不便去无妄城,故而给予玉佩为信物。   他接过那枚玉佩,踹入自己怀中。   那时候他内心已然升起了一条毒计,决意取代眼前这傻白甜的身份。   彼时司无意就在附近,暗杀一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宁家子弟,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没想到,小宁居然没有死,隔了许久,竟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小宁再怎么傻白甜,这时候也生出不快:“好友,我是让姑母照拂你,可并不是让她以为你便是我。”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做出一副十分羞愧样子,说自己鬼迷心窍,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云云。   然而他心里面,没一刻犹豫,已然飞快转动念头,怎样将小宁摁死灭口。   若说一开始,他恶夺小宁身份,还有几分一时兴起。   可几载光阴下来,他这个鬼武王之子,已然尝到了甜头。   那时他捏着玉佩,本来想直奔无妄城,又恐被宁清荷验魂,露出什么破绽。这个复仇的魔人,想的法子就曲折了一些。他先投靠玄府,做了个灰头土脸的底层弟子,等他杀了几个魔人,通过考验之后。然后,他才好似不经意掉了马甲,暴露了自己宁氏族人的身份。一副自己要靠自己努力,不需要靠姑母的倔强样子。   宁清荷与他相认,顿时少了许多怀疑,又对他生出欣赏,也就没提神魂之试。   这个无妄城上夫人的侄儿身份果真好用,他很快成为了天玄修士之一。连玄灵子这位仙首,也注意到他的出色,欲图收他为亲传弟子。   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他怎容忍被忽而活过来的小宁破坏。   小宁瞧着他,终究不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嗯,我也打探过了。一开始,你入玄府并未冒我名字。”   小宁以为他是之后一时心热,却不知他一直便是处心积虑。   “其实你何须冒我身份,以兄之才,纵然曲折一些,也终究会天下扬名的。如今你顶着宁子虚三个字,终究生活在别人阴影之下。这桩事情,我会替你解释,更代你求情。”   事到如今,小宁竟还同情于他,宽容以待。   却不知晓他这么轻飘飘几句话,惹得眼前魔人心中十分着恼,凶性大发。   小宁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是讽刺,讥讽他假铜充真金,顶着小宁的日子过日子。   什么叫,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这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言语,当真令人听着很不痛快。   纵然他早已然决意杀了小宁,此刻心中更增了几分憎恶之意。   这一次,这活儿也要做得干干净净了。   之前他令司无意下手,司无意办事不细致。那么这一次,便是他亲自操刀,和司家两兄弟联手狙杀。   他打脸小宁之心,已然是急不可待。曾经自己也是大魔之子,何等的风光,哪里想得到居然落到如斯地步。此人以为自己是宁家子弟,便十分了不起吗?   那副模样儿,可真令人作呕。   也许因为小宁太讨厌,而他反倒有更绝妙的办法,并没有立刻将小宁杀之。   “你醒了?”   他明知小宁已然动弹不得,却取了镜子映着小宁面容。   小宁应该看一看,他如今生成怎么样一副模样。   对方眼中愤怒,在触及镜中容貌时候,尽数化为了错愕。   这样子的模样,也不觉取悦了他。   镜中之人,白发白眸,已然是另外一副模样。白发也还罢了,这白瞳却是魔人才会有的特征。   小宁喉头发出了急促的呼呵之声,显得他心情十分激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其实魔人外貌,与神魂也并没什么关系,反倒源于血脉传承。故而我魔人修士,若然入人族做奸细,最好用一个法子,便是挑个人族修士换血,便会改了容貌。唉,从前我不过以法术遮掩,只不过是舍不得魔人尊严罢了。事已至此,我便将自己的血换给你了。”   说到了这儿,他顿了顿:“你也不必如此看着我,我是魔人不假。可从此以后,我便是真正的宁子虚。相反你这么一副模样,倒是十分有趣。”   小宁悲愤的凝视他。   可小宁并不知晓,其实他是很享受这份无能为力的仇视的。   “你瞧你,之前不是大义凛然,这样子劝我,说我以后都在宁子虚三个字的阴影之下。既然如此,我何妨将你名字给拿过来。我还会切你神魂,进行融魂之术。你既然知晓我是魔人了,也不必惊讶我会此等所谓的魔人邪术。这融魂而噬,本来就是增强神魂的大补之法,咱们魔人也时常这么进补。只不过你们人族修士,满口仁义道德,竟也不肯使一使。”   他凉冰冰的手,探到了小宁耳后,一缕劲力吞吐。   这个时候,他已然会裂魂之术,许多年后还教导给楚玉薇骗人。   吞了小宁一片魂魄,融合之后,他便不惧神魂之试,那么怎么验都是宁家人。这样子,才是真正的安全。他还准备让司无意栽赃陷害,使魔人以宁家为目标,将宁家灭族了先。   世间之事,终究是办法要比困难多。   然后小宁就流转难以言喻痛楚之色,裂魂之痛本便是世间最痛苦折磨!   乃至于他纵然被压制言语,终究也是痛呼出声。   也许小宁从来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恶毒、卑劣、丧心病狂的畜生。   对方对人族修士毫无人性,甚至并不会被所谓的友情动摇半点。这样子的人,能将任何人当作踏脚石,如此恶狠狠的践踏下去。让那一片血肉,染红自己的前程。   眼前鬼武王之子,自然便是这样子这样子的一个人。   看着小宁如此痛苦哀嚎,他甚至手指抓住了脸蛋,唇瓣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丝狞笑。   自打家族被屠,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子的欢喜。   “从今以后,我便是宁子虚了,真正的宁子虚。你能拿我怎么样?我还要将你利用殆尽,见证我怎么样爬上巅峰,打败六梵天主,成就不世霸业!”   本来他想要杀了小宁的,不过如今也是改变了主意。司无意都说小宁根骨绝佳,如今已然结丹,说不住一两百年后,还能踏足半仙之境。不,也许连一两百年也不用,这具活傀儡身上使尽禁术,会进步得更加迅速。小宁活着时候被自己利用,等他不死不活了,仍然是他宁子虚的一件绝妙道具。   这样子的手段,方才是妙不可言。   他手中的金针,这样子的刺入了小宁的颅脑之中。   清风拂过了竹林,那些竹叶顿时发出了沙沙的摩擦声音,不自禁透出了几分萧瑟幽静。   然而此时此刻,楚婉滢却是浑身冰凉,乃至于眼波微颤。   眼前的雪衣剑修说了两句话,已然侧头昏睡,再没多说一个字。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儿,却实在令楚婉滢震惊。   联想到自己看过的原著,原著中宁子虚便是杀了真正的宁氏族人,顶替了对方的身份。   这个魔族的复仇者,一路顺风顺水,居然成为了人族的仙首。   对方虽不过只字片语,可说过的话却好似闪电一样飞快的掠过了楚婉滢的脑海,使得楚婉滢打了个激灵。   其实很久以前,她便一直有一个疑惑,那就是初代楚婉滢的死,究竟是否另有隐情。   梦中的宁子虚,在妻子以身挡剑时候,唇角却也是流露一丝得逞笑容。   是呀,毕竟这位男主角从来没有爱过楚婉滢,也不在乎楚婉滢死活。   可若不仅仅是不爱呢?   这个时候,六梵天主是有意和人族和谈的。   此刻,人族已然与魔人大战快三百年了。这三百年间,大家都流了不少血,尸骨堆起来有山一样高,死了不少的修士。   于是大家总一开始的愤怒,渐渐化为了疲惫。   天长日久的战争,都是会让人厌烦的。   那么和魔人和谈,也是一桩颇具吸引力的提议。可惜对于宁子虚,就不那么如宁子虚的意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单单追求权势,也许宁子虚未必会十分反对和谈。可是当他思及灭族之仇,自然难以容忍此刻的和谈,更不愿意不打了。   那么除非,有一件事情能引起人族修士的怒火。那就是初代楚婉滢的死,能让所有人愤怒攀升到了顶点。   所以,如今的楚婉滢,一定要证明,这个刺客乃是被宁子虚操纵。   司无意被擒,这个雪衣修士出现得恰到好处,那时候楚婉滢   已然八分肯定是宁子虚弄鬼。   那么如今,此人若是真正的宁子虚,一切也是实打实了。   楚婉滢的脸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沉溺于各式阴谋论当中。   百里聂吹奏的排箫声回荡在她耳边,她仿佛听见,又仿佛没听见。   然后楚婉滢也不免恶狠狠的盯着百里聂,近乎肯定想,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就好像自己要睡觉时候,有人送上来蓬松的枕头。   自己嘴里面发苦时候,有人送上了糖果。   关键在于,自己要不要顺势为之,借力打力,装傻白甜不动声色把糖磕了将宁子虚搞下来。   楚婉滢仿佛置身于一个混沌的迷局之中,每一份的空气,都是蕴含了一种诱人的混沌含糊。   百里聂停止吹奏,抬头微笑:“楚灵主,他被控多年,这无念箫自然不能一时片刻便能使他痊愈。不过以此法器为他疗伤,他渐渐也能恢复意识。”   仿佛在安慰楚婉滢,你要的证据都会有的。   楚婉滢轻轻理顺有些蓬松雪发,收回了自己锋锐目光:“仙师身在魁都,不知晓你的心里,又效忠于谁?”   百里聂仿佛受到了莫大侮辱,面颊渐渐浮起了倨傲之色:“楚灵主错了,我与别人,向来只有合作,此生是绝不会做谁下属的。”   这时候的百里聂,一点不像楚婉滢所“熟悉”的百里聂。   不过旋即,笑容又回到了百里聂的脸上:“楚灵主,你一向待我极好。我也是很愿意,和你合作啊。”   碧色的箫,映衬着他苍白俊美的脸蛋,使得他更像是一个妖孽。   地上的雪衣剑修,犹自昏迷不醒。他的白瞳,会勾起楚婉滢一些惨痛的记忆。可他那双眸子合上了之后,倒不觉透出了几分温驯听话的味道。   正在这个时候,百里聂面颊之上笑容也是微微一僵。   与此同时,楚婉滢也感觉到一股子奇异的寒意如此涌来。   那潮润的黑雾,仿佛自带一份森冷。一道身影如烟雾缥缈,却又如幻影一般飞快掠来。   九州大陆之上,有两名刺客最是有名。   一者,便是当年刺杀楚婉滢的雪衣剑修。   一者,便是如今声名正盛的幻影刺客夜雾纱。   现在楚婉滢跟抽中大奖一样,被这两位刺客界顶尖高手轮流服侍。   一天之中被行刺两次,楚婉滢内心也是十分崩溃。 第098章   心随意动,苏苏剑本已然化为楚婉滢鬓间一朵晶花。此刻苏苏剑顿时又炸,化为一缕晶光如此穿梭流转,瞬间化作护身剑意。   去了一趟金地脉,楚婉滢最幸运便是捡了苏苏剑这个大漏,使得防御力大幅度的提升。   夜雾纱的功法非常具有独特性,其剑意宛如流质般的黑雾,这样子流淌萦绕。   那湿润的雾气,仿佛章鱼触角一般,靠近了苏苏剑剑意范围,顿时被狂化的苏苏剑生生搅了个粉碎。   当然这不过是个小小的试探,若然夜雾纱硬核狠攻,也不知鹿死谁手。   然而此刻夜雾纱却骤然顿住了身躯,收回那毒蛇一般的剑意,甚至稍稍退后半丈。   苏苏剑犹自极凶猛,剑锋所指,遥遥对准这蹦跶出来的神秘刺客。   这时候,楚婉滢方才将对方形貌瞧得清楚些。   这位幻影刺客周身笼罩于一件雾化斗篷之中,使得身影也恍若虚无。   对方人在眼前,却恍若一团雾气,不大瞧得清楚。   那刻意做出来的沙哑嗓音,也顿时响起在楚婉滢耳边:“楚灵主可是不要误会,我对你并无敌意。今日前来,只不过为了百里聂这个大魔头。唉,这不过是我与他的私人恩怨。”   一缕如水寒意,顿时向着百里聂掠了去。   想不到对方居然还很客气,搞得楚婉滢禁不住一挑眉头。   夜雾纱还很好说话:“我一向不爱浪费无谓力气,更不愿伤及楚灵主这样子的美人儿。”   楚灵主让让,我宰了百里聂就走。   一时之间,楚婉滢跟百里聂真挚的感情,竟面临极大的考验。   百里聂这个战五渣从楚婉滢身后探出头,认真脸:“我和楚灵主的感情,不是随便可以挑拨了。”   夜雾纱轻轻侧头:“真的吗?”   话语未落,黑气顿显,如此铺天盖地而来!   刺客尚未等楚婉滢回答,便忽而攻击,浓浓黑气凝聚一处骤然向百里聂袭击而去。   不错,幻影刺客的目标确实不是楚婉滢。然而,这位刺客心机颇深,显然也不是真心征求楚婉滢的意见。   之前幻影刺客如此言语,看似不愿意得罪楚婉滢,甚至留了余暇让楚婉滢思索样子。仿佛,在刻意等楚婉滢一个决策。   楚婉滢若被其言语影响,下意识间便会思索,可要为百里聂冒险。   如此,这位楚灵主也会有片刻分心。苏苏剑虽会主动防御,可若主人心神未分,也会稍露破绽。   此剑已然认主,自然也是心随意动,随楚婉滢心意而动。   这位夜雾纱,确实也是个心机狗,算计得妥妥的。   只不过楚婉滢一向也不缺警惕心,对方竭力一刺,瞬间苏苏剑光芒大盛,竟没给对方黑雾以可趁之机。   夜雾纱暗算不遂,也不客气,一剑接着一剑向楚婉滢攻去。   可这刺客口中,却犹自客客气气:“楚灵主,我好好跟你商量,你为什么竟不肯顺我的意呢?我好好的求你,你却偏偏和我过不去。留着百里聂这样子的祸胎,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我瞧以后,你定会后悔。如今,我可是跟你好好说话。”   对方言语客客气气,甚至透出了几分委屈,可是下手却越发狠辣。为杀百里聂,看来这位幻影刺客,也是甚至不惜伤了楚婉滢。   楚婉滢无暇回答,只觉得对方实力果真惊人,又狡诈狠辣,应付得颇为吃力。   夜雾纱啧啧:“是啦,七百年后,还需百里聂的血脉启动法阵。可这,有什么关系?那也是许久以后的事情,你又没有结丹,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你若不喜欢他,弄死他便罢了,何必这么委屈。人生在世,最重要是什么,那就是自己要爽到——”   久攻不下,夜雾纱也不得不佩服苏苏剑这位新生神兵威力。   果然是凝结金地脉之精元,又蕴昙珠之力,竟缔造了如此宝物。   刺客剑锋微顿,侧头微笑:“我知道啦,楚灵主喜欢他,所以舍不得。事到如今,你是要收了百里聂吗?你真不要脸,监守自盗。”   楚婉滢心思深沉,知晓夜雾纱是故意激怒自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根本无动于衷。   夜雾纱显然是那等善于算计,故意试探对手弱点的心机狗。   百里聂却和敌人配合双打,微笑:“真的吗,楚灵主。原来你对我,当真是一片真情。”   楚婉滢心累:“你再多说一句,我便将你扔出去。”   夜雾纱手指轻轻的擦过了剑锋,伴随其手指浮动,一股子流质般黑气,竟又这样子的萦绕上了剑身。   沙哑的冷笑,轻轻回荡在两人耳边。   “是呀楚灵主,这种货色,你留着干什么。他惹你生气,你快快把他扔出来,我替你杀了他。”   百里聂无奈摇头:“你可真是心狠手辣,一心和我过不去,其实我知晓你是谁的。”   夜雾纱默然无语。   这一次任务,自然是私自行动,百里聂绝对不能留。   百里聂微笑:“若然我把你身份拆穿,九州修士一定会大吃一惊。不如咱们试一试,我猜对了没有。”   其实他不必试,已然笃定自己是对的。   夜雾纱想使楚婉滢让开,可他自然有法子绑住楚婉滢。   百里聂不愿意给楚灵主渣自己的机会。   一开始夜雾纱并不打算除去楚婉滢,可当楚婉滢知晓这位幻影刺客的秘密,那么夜雾纱也不得不杀人灭口。   而百里聂呢,一直坚信感情是不能用以试探的,还是快些将自己跟楚婉滢生死捆绑销售比较好。   楚婉滢也听出了言外之意,心里轻啐一口,竟没多生气。   人生真是十分可悲,百里聂这么狗,她居然有点习惯了。   这种无耻之徒,肯定也是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而且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人。   此时此刻,楚婉滢竟然有点小好奇。   夜雾纱冷笑一声,阴冷之意更浓,剑中邪气仿佛又寒上几分。   那森森寒意,昭示了此人内心之中凶残杀伐之意。   嗤的一声响,两股剑气交击,顿时发出了极尖锐的声响。   楚婉滢竖起耳朵听,不知怎的,百里聂半天也没说话。   百里聂也不知道搞什么。   夜雾纱蓦然冷笑:“百里聂,我还等着你唤我名字呢,你这是怎么了?”   一剑再刺,黑雾缭绕,杀意越浓。那周围根根翠竹,似也被这流质似的黑雾侵染,原本的翠绿也是染上了一层暗色。   百里聂微笑:“唉,你真是太沉得住气了,竟也试探不出你是谁。事到如今,我只想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夜雾纱发出了一连串令人不适的尖锐笑声。   “你可真把自己贬得太低了,我都听不下去了。你喜欢楚灵主了,动了真心了,怕她招惹我这么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刺客?你,你,哈哈,你居然是个多情种子。”   空气忽而安静了一下。   楚婉滢微微有些别扭,心忖百里聂不知晓在想什么。   那个刺客身份,百里聂是真不知道呢,还是假不知道。   百里聂在她身后笑着说道:“唉,你连这个都知晓了,楚灵主,你念着我真心一片,可要待我好些。”   楚婉滢假惺惺:“我待你还不够好吗?”   身后稍微安静一下,忽而一曲幽幽排箫声,却如此响起。   伴随无念箫的吹奏,地上躺尸的小宁便有了动静。   诚如百里聂所言,小宁神魂受损严重,还是需要时间康复。   然而说到操纵小宁,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换做神魂正常的修士,无念箫虽有影响力,却也不能加以操纵。这一切盖因为身为修士,神魂自带波动,抵御外来音律。可此刻小宁洗得干干净净的脑子,却也是空空荡荡,正属于待租状态。   伴随这幽幽箫声,地上的雪衣剑修蓦然有了动静。   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双白瞳。   小宁一下子跃起,手中之剑发出了缕缕清鸣。   无上锋锐之气,顿时也是从小宁身上涌上来。   百里聂箫声微顿,小宁也直勾勾的站着,一动也不动。然而这个杀人傀儡那样子一站,却已然自带寒意,令人简直不寒而栗。   百里聂啧啧:“九州之地,两大顶尖的刺客如此对决,这样子岂不是,难得一见?可惜,就是观众少了点,衬托不出二位的身份。”   观众不够多,对不住二位的逼格。   然后百里聂冷冷说道:“将夜雾纱杀了吧。”   他言语本来总是带着笑意,似乎脾气很好,也没什么人能让他讨厌。然而此刻,百里聂嗓音里也终于透出了一抹对夜雾纱的厌恶。   话语方落,小宁的身影顿时也是如此掠出,剑气一层层的渲染,带动身边空间一阵子的扭曲变化——   夜雾纱面色微变,似很是恼恨。   本来要破苏苏剑已然是十分艰难,更不必说,如今还跳出一位雪衣剑修。   两股诡异的剑气交织在一块儿,却也是使得四周空间掠动一股子奇异的颤抖之意。   也许在场两人,是大修之中武功最具有邪性的,当真亦是诡异之极。   不同于小宁这样子的杀人机器,夜雾纱却是善于审时度势的。   那翠色竹上,本来染上了一层冷冰冰的灰雾,然而这样子的雾气终究也是一点一点的消散。   到最后,那翠竹也恢复了本来的颜色。   夜雾纱显然也是边战边走,战略性撤退。   这个杀手,分明也是个极狡诈聪明的人。而这个人,偏偏也是盯上了百里聂。   楚婉滢想,若被这样子的人盯上,绝对不是什么有趣之事。   等夜雾纱离去之后,直至好大一阵子,周围一片安宁。   两人神识也未曾有什么不妥,耳边传来风吹竹叶的沙沙声音,一切皆是这样子的安宁。   百里聂虽下了命令,让小宁将夜雾纱杀之,却并没有让小宁追得太远。   毕竟如今,小宁是极具有用处的。   楚婉滢宛如绷紧的弦,一颗心却也是轻轻的松开。   这个时候,她方才由着自己眉头,泛起了痛楚之色。   一只手扶住了她,耳边听着百里聂关切嗓音:“楚灵主,你受伤了?”   楚婉滢确实受了伤,苏苏剑防御功能已然是极之强大,可是夜雾纱的攻击性也是极强。刺客的剑虽未刺到楚婉滢的身上,剑气却是遥遥传来。   苏苏剑已然是尽职尽责,将大半剑气这样子的挡了下来了。   此刻警报解除,楚婉滢身躯、手臂都很酸痛,不过最严重的,却是她的左腿。   她的小腿仿佛骨折了,不过方才楚婉滢却没露出半点。   如今精神稍松,那股子剧烈的疼痛,方才这样子的泛起来了。   楚婉滢瞪了百里聂一眼,百里聂知趣的侧过身。   楚婉滢挽起了罗裙,查探自己的伤。她的小腿漆黑一片,骨折还不是最严重的。毕竟在修士界,物理性损伤也不算什么。   夜雾纱的剑,自带一股子宛如流质的黑气。如今一抹潮润的黑色雾气,就萦绕在楚婉滢的小腿肚子上。   也不算什么极厉害的伤,楚婉滢咬着自己一络头发,接了骨头。   百里聂背对着她,听着她接骨瞬间低低闷哼了一声。百里聂手指轻轻擦过无念箫,容色一点儿也没变。   楚婉滢是个不用别人操心的女子,敷了驱邪的药膏,已然是搞得差不多了。   若然单纯物理性骨折,灵药瞬间便可治愈。如今楚婉滢伤口虽沾了点儿剑上的邪气,大约两三个时辰就能痊愈。   这也实在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伤,更不会耽搁楚婉滢御器。   楚婉滢放下罗裙,说道:“好了,仙师,咱们也该走了。”   她有些不便,百里聂很君子的伸出手。   楚婉滢也不扭捏,借力站起来,目光却落在了小宁身上。   楚婉滢心里不免有些唏嘘,怎么说,他也算得上自家亲戚,居然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同时,楚婉滢内心之中还有点恐惧。   一个人落在这个地步,仍然算是活着的。她虽然有炽凰镯,与百里聂可谓同生共死,然而要让一个人活着,本来有许多办法不是吗?想到这儿,楚婉滢看着无念箫,忽而也有些小想法了。 第099章   百里聂修长的指骨,轻轻握住这枚排箫,箫身碧绿,却也更加衬托这手指骨苍白。   阳光透过了竹叶,点点碎光落在了百里聂的身上,轻轻的摇曳。   他容色极好,眼神写满了真诚。   楚婉滢却忽而轻轻的打了个寒颤,她是个思虑深远的人,此刻觉得炽凰镯也不大保险。   百里聂虽会竭力护住自己性命,可也只需留一条命。   楚婉滢可并不想跟可怜的大表哥一样,沦为虽生犹死的傀儡。   现在百里聂手指还是攥着无念箫,没有放回楚婉滢法宝囊的意思。   他仔细的端详楚婉滢的脸庞,此刻楚灵主神色是那样子的和善,又是那样子的温柔。   楚灵主,怕是又犯病了,百里聂如此想。   楚婉滢盯着百里聂的手,或者不如说盯着百里聂手里面的无念箫,轻轻的说道:“仙师,你在想什么呢?”   百里聂沉吟:“我是在想,夜雾纱如此狡诈,未必真的走了,咱们得加以提防。”   如此,这枚无念箫,他自然也要握得久一些。   可是楚婉滢怎么就觉得,其实他这个魁都囚徒想讨要点私人财产。   不过这个理由,似乎也有些道理。   楚婉滢强自忍耐,压下了内心不适。她本来就是个心理上不大健康的人,跟百里聂呆久了后,更越发觉得自己不能好了啦。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竭力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不知怎的,百里聂手里面有了点儿东西,她就觉得心里发毛,很是不舒坦。   百里聂反问:“楚灵主,你又在想什么呢?”   楚婉滢自然在怀疑他,不过这些话儿,也是不好说出来坏气氛了。   “我是在想,你真不知晓夜雾纱是谁?”   百里聂微笑:“我自然知晓啊。要不要,我说给你听。这其中,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阴谋。”   他如此爽快,反而使得楚婉滢唇角微微抽搐,略一沉吟,蓦然摇头。   有些事情,知晓得太清楚,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情。   再者有些窗户纸,本也没必要捅破了。   她宁可,装装糊涂。那么楚灵主做某种抉择时候,会假装没感觉到。   瞧瞧时辰,也是差不多了,楚婉滢亦要再赶往大梵音寺。   只不过还有一桩事情,尚需考虑。   而百里聂永远是极体贴的:“这雪衣剑修本便善于潜行,只要下达指令,让他潜伏回魁都。这世间能寻到他的,怕也没有几个。到时候,再将他带回北离岛。”   百里聂果然是个知情识趣,十分体贴的人,能先你一步所想。若他愿意,能让一切如你的意,熨帖安稳。   只不过,一切总要看百里聂的心情罢了。   这个提议,自然也没什么不对。   只不过饶是如此,楚婉滢也还是惆怅了一把。   然后,楚婉滢的目光也落在小宁的身上。   此刻百里聂没了指令,小宁也柔顺的站在一边,一动也不动。   楚婉滢瞧在了眼里,心里不觉生出怜悯,脱口而出:“你也别总是使唤他。”   然后她缓缓走到了这个雪衣刺客面前,这张冷肃漠然的面容,曾经许多此出现在楚婉滢的梦中,乃是她可怕的梦魇。   不过如今,那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也终究消失了。   想着这个原书中几句话带过的炮灰,她也不觉生出悲悯。   一个人人生之中,最要紧的,便是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替小宁理理头发,可小宁也没什么反应,白瞳之中也毫无光泽。   这小模样,也当真是怪可怜的。   楚婉滢很是伤感了一番,内心又被害妄想一番,自己在这个仙侠世界可千万别让人炼成傀儡。   若是那样子,倒不如死了。   百里聂从善如流,也还幽幽叹了口气:“楚灵主,我这也是事宜从权,内心其实也十分鄙视这样子手段的。”   他将无念箫凑到了唇边,将要吹调子时候,忽而轻轻对着楚婉滢眨眨眼,一副我有暗示盼你知的样子。   楚婉滢轻轻皱眉,搞什么,百里聂能有一阵子不搞事?   不过她也是个聪明人,也不觉蓦然猜出了几分,下意识的轻轻挑眉。   她虽跟夜雾纱是一面之缘,不过对方的狡诈心机却给楚婉滢留下深刻的印象。   若这个刺客当真扬长而去,那也罢了,就怕有人暗戳戳躲着,徐徐图之。   所谓刺客,便是极之无聊,极能忍耐,能抓住一瞬之机会。   那么如今,百里聂口中说什么放大表哥回东海,实则是准备让小宁悄然跟随了?   他不但要使唤小宁,还要搞配合,说不定还想反客为主,搞这位幻影刺客。   这些念头,飞快流转过楚婉滢的脑海,不确定自己是否脑补过度。   她忽而凝神,去听百里聂的心音。   百里聂心识已开,若他不愿意,谁也不可能以法术窥其心意。此刻他故意卸下心防,达到跟楚婉滢暗中沟通的目的。   “楚灵主,夜雾纱必定未曾真的离开,不如,咱们赌一赌。”   楚婉滢看脸做理解,没想到居然跟百里聂对准信号。她但凡心思少那么一分,只怕也没那么灵。   楚婉滢心里面也不免将百里聂危险性又刷了一遍。   她强自忍耐,才没将无念箫立刻讨要回来,一双眸子,不觉幽幽凝视百里聂面容:“我是在想,此生不能让你占了我的上风。要不然——”   要不然,谁知晓百里聂会怎么待她?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百里聂挺招人疼,他做的那些狗事情,似乎也已然习惯了。   不过这一切建立于百里聂受制于人的大前提下。   倘若有那么一日,百里聂不是魁都囚徒了,真不知晓这张漂亮脸蛋会露出怎么样的崩坏表情。   不知怎的,楚婉滢觉得自己很需要做这个心理预期。   她稍稍动动,腿骨又一阵子疼。   百里聂已然轻轻一笑,伸出手臂让她扶住,嗓音既温柔,又和气:“我呀,遇到你后,哪一次不是让你占上风。要不然我发个誓,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让你占上风。你想要什么时候使唤我,就什么时候使唤我。”   楚婉滢:听听就算了。   她招来了苏苏剑,与百里聂一道掠上法器。   海风轻拂,轻轻吹过了楚婉滢的发丝。   小宁也不知晓去了哪里,一旦隔得远些,楚婉滢的心识也寻不到大表哥的踪迹。   夜雾纱一击即走,也不知晓去了哪里。   楚婉滢疑神疑鬼,不确定夜雾纱当真有跟来?   这个时候,希光影子却也是浮起在她心头,使得楚婉滢心里微微有些酸意。   这些日子事多,也冲淡了那份忧伤。饶是如此,楚婉滢心底也是犹自有些酸意的。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无论怎么样,希光出家似乎在她心中极具仪式感。   她也想亲眼见证,为这份酸涩遗憾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   只不过九州之地,两大刺客连番出场,时辰也是耽搁了不少。   楚婉滢私心还是盼望自己可以赶上,为希光道贺。   她若去迟了,讯册之上定会有人八卦,说她黯然神伤,因为希光出家而心酸。   不过这些并不是重要的,楚婉滢也不会关心。她只想这段情愫,可以有始有终。   此刻大梵音寺,第一声清越钟声已然响起来。   希光已然换上肃静僧衣,解下发冠,使得一头长发这样子的垂落。   眼前一面铜镜,光润可鉴,如此映衬希光清雅出尘的容颜。   他一向仪容极之端雅,从不会披头散发,此刻任由发丝未束,镜中容貌竟有几分陌生。   希光沉沉的瞧着镜中影子,一双眸子也是清辉潋滟。   楚婉滢的身影,又浮起在他眼前。   夜灯节,她从那莲花花灯的花瓣上这样子轻轻跳下来,映满了自己眼帘。   还有那片嘴唇,轻轻吻住了自己鬓角。   一瞬间,希光闭上了自己的眼眸。   他的心里面,却也是不觉默默念着。   此生此事,自己所决定的事情,那也是绝对不会改变。   再睁开双眸时,眸中已然是一片清辉流转,平静无波。   然后,希光也不免缓缓的站起身,任由一身风华流转。   此刻宾客齐至大殿,等待自己剃度,待七七四十九声钟声完毕,他便正式出家为僧,成为大梵音寺的拈花尊者。   这个头衔,本便是为历代希家家主所准备,在大梵音寺钟地位超然。   楚婉滢被刺客耽误,她到达时,已然迟了些。   大梵音寺独占南海一道,一尊巨佛像面朝大海,宝相庄严,眉宇慈悲。   楚婉滢人尚在海上,远远已然来得迟了。   悠扬的钟声,从山顶的宝塔这样子的传来,远远的传去海面,使得楚婉滢听到。   而她此刻,也不知晓这是第几记钟声。   尚未正式踏足岛屿之上,楚婉滢已然油然而生一股子的亲近之感。   要知晓她聚魂重生,身躯便是由着大梵音寺的菩提灯所化,自然不免与之十分亲近。   此刻希光正在大殿剃度,而大梵音寺出现一位新的拈花尊者又是一桩极重要的盛世。故因如此,所有佛门弟子皆是去了大殿,参见新的拈花尊者。   再者,整个大梵音寺皆笼罩于一处“佛光罩”中。   除非身怀拜帖,则必定会被此阵拦住。   佛家讲究众生平等,此寺僧人虽也修行,却很少施展。他们日常生活,和普通人无异,并不施展什么神通。就连去打桶水,也靠最朴素的脚力,而不是御器而飞。   僧人本就讲究清心寡欲,不食五荤,连蒜、姜等刺激辛辣调料也很忌讳,认为这些会刺激人的冲动。那么,大梵音寺的寺规如此森然,也不足为虑。毕竟一个人若然总摆弄修士神通,难免会生出浮躁的心思。   故而大梵音寺虽然名头响亮,然而九州修士却并不愿意来这地方出家。无他,和尚管得太严而已。   楚婉滢想到大梵音寺种种清规戒律,心里也唏嘘了一把。   在大梵音寺这样子的地方,她若真随了希光,也就真的只能看看。   想到佛妻二字,楚婉滢忽而心里面有些刺痛。   只不过此刻他们纵然到了大梵音寺,似乎也没发觉什么异样。   那位夜雾纱,似乎果真远遁,并没有当真随行。   百里聂也有些脸上挂不住,叹了口气:“如此瞧来,是我多疑了。”   不过楚婉滢倒是并不觉得如何,小心驶得万年船,做人仔细一些,总是好的。   百里聂举起无念箫,吹了几个调子,只见一道雪色身影掠出,匆匆远遁。   这番画面,令楚婉滢越发惆怅,只觉得百里聂好像能越发娴熟使唤自己大表哥了。   然而当她接过百里聂递过来的无念箫时,对方手指却蓦然掐了楚婉滢手掌心一下。   百里聂样子看着十分随意轻松,可他的手却是紧绷的。   一瞬间,楚婉滢迅速绷紧了自己的后背,瞬间紧张。   百里聂竟十分笃定,夜雾纱必定跟随左右,只不过这个刺客十分精明罢了。   一路引诱对方上钩,夜雾纱竟迟迟没有动手。   如此大好机会,这位狡诈刺客,却也是没有上钩。可能对方虽然听到了楚婉滢跟百里聂的对话,却觉得戏假。那么最好的机会,就是楚婉滢二人到了大梵音寺的时候。   也近乎同时,一抹潮润的,宛如流质般的剑气顿时好似毒蛇般涌来。   夜雾纱那摇曳的身影,就这样子忽而现身,毫不犹豫的向着百里聂掠去。   一路之上,狡猾的鱼并没有吞饵,直至到大梵音寺——   哼,百里聂果然不老实,这时候才真让小宁走。   夜雾纱心忖:可如今,却是最好的机会了。   小宁终究是个凶残杀人傀儡,又不能送入大梵音寺,更无法踏足佛光罩。   百里聂聪明一世,可这个时候还是犯了糊涂。   一定要杀了百里聂,就算误伤了这位楚灵主,那也不打紧。毕竟自己,为少主立下了许多功劳,那么只是伤及楚灵主,又有什么关系?   毕竟,也没真杀了她。   夜雾纱更知晓希光是个心存大志的人,纵然有几分儿女情长,终究也是以大局为重。   怪只怪,楚婉滢不识相,居然是不肯弄死百里聂。   百里聂一定要死,这个人不死,那么自己就不会安稳。   那滔天剑气将要触及百里聂时,夜雾纱忽而后心一疼。   一把冷冰冰的剑,从后向前,将夜雾纱刺了个对穿。那冷剑刺过来时候,瞬间气劲流转,将其身躯轰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而这,已然算是夜雾纱捡了便宜了。   若非其掠高几分,就会被搅碎心脏,乃至于神魂受创!   本来已该离去的小宁,此刻却猛然从海水之中掠出来,容色漠然,毫不客气便是一剑。   他剑抽出之际,却见血花股股飞溅,染在面颊之上,却也是点点嫣嫣。   夜雾纱一咬舌间,蓦然身躯一晃。若以肉眼观之,这位幻影刺客的身躯仿若化为几道黑雾,便是这样子的消失不间。   这自然不过是一门邪诡异术。   当然这一下,幻影刺客受伤亦是不清,被百里聂狠狠摆了一道。   这个时候,百里聂才轻轻拉住了楚婉滢的衣袖,缓缓拉她如佛光罩中。   这才是真正谨慎,这个时候,百里聂才吹动无念箫,真正让小宁离开。   “想要我的命,可没那么容易。”   百里聂这样子笑着时候,眼里一抹得意凶狠一闪而没。当然与此同时,他眼底浮起了谨慎。幻影刺客身法十分诡异,那么下一次,就要吸取这场的教训——   楚婉滢平顺呼吸,听着耳边悠扬钟声:“好了啦,时辰将近,咱们走吧。”   百里聂小摊手:“我的楚灵主,咱们歇歇不好吗。这大梵音寺,大雄宝殿前,总共有千级台阶。你也知晓,这些大梵音寺的僧人,素来是不使法器的。而来道贺的客人,一向也不会冒犯,甘愿徒步走上去以示尊敬。”   怎么说,楚婉滢也不会惹这里和尚不高兴吧。   其实百里聂对这桩事情并没什么兴趣,他懒惰之极,不愿意走上去,再走一千多步走下来。   不过是希光出个家,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还假惺惺关心楚婉滢:“楚灵主,你脚伤未曾痊愈,我也是担心你。”   楚婉滢脱口而出:“绝对不行。”   怎么能不去呢,这件事情对于楚婉滢,本来就有十分重要意义,总觉得心里面过不去。   仿佛,非要亲眼看看才罢休。   然后她的目光,便落在了百里聂身上。   百里聂隐隐只觉得有些不妙,轻轻嗯了一声。   楚婉滢和声:“片刻之前,你不是说,我想要怎么使唤你,就可以怎么使唤你。”   百里聂无奈:“我随便说说,你别当真,你知道我一向这样子。”   楚婉滢叹口气:“我不管啦,仙师,你怎么能欺骗于我,我待你多好。你也不想想,我是为了救谁,方才受伤。别人要杀你,我舍身相护,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竟这样子的冷酷无情。你如此伤我的心,下此我就不理会你了。现在,那你也不必再挣扎了。抱也不必了,你背我上去吧。”   这么说着,楚婉滢敲敲百里聂的肩头,让百里聂低身。 第100章   佛音缭绕,大梵音寺的僧人齐颂佛经,使得那缕缕清音直冲云霄。   佛门子弟的念力,冲上云霄,竟幻化成巨大的佛门法印,更生出威严神圣之感。   岛上面海那尊巨佛,受此侵染,越发宝相庄严,眉宇间和煦慈悲之意亦凝结越深。   咚,一声钟声,也不知晓是第几道,如此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钟声悠悠,竟也远远传去海面上。   世间佛寺,皆依山而建,大梵音寺也不例外。   大雄宝殿之前,千级玉阶点尘不染,蜿蜒而上。   此刻百里聂正背着楚婉滢,从山脚往上爬。   纵然他因长期被囚变得性情懒惰,此刻终究被楚灵主握在手心里。既然这样子,那么他也终究不能反抗。   有朝一日,待我脱身,这些必将从这个女人身上讨回来。   百里聂心里掠过一缕烦躁不耐,老大不欢喜。   然而不知怎的,他却也想起了方才对楚婉滢说的话。   说什么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任她差遣,受她欺压。   那话既不是什么正经誓言,也没什么约束力。不过不知怎的,百里聂觉得这话仿佛有点不吉利。也许,他应该挑个好彩头,说几句吉利话。   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她要使唤我,我也该多抵抗一下。   仗着楚婉滢瞧不见他脸,百里聂趁机露出恶狠狠的恼怒之色。   希光出家真机智,若不然,讨要这么个多疑凶狠女人,岂不是自寻烦恼。也不知以后谁会跟她结为道侣,只怕要吃一辈子的苦头。   这么想着,百里聂蓦然感觉面颊一热,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耳边则听到楚婉滢指使他的言语:“仙师,你能不能稍稍快些,不然来不及了。”   钟声一刻三响,七七四十九下之后,此礼便成。   百里聂反而稍稍缓了缓,放慢了步子。他一点儿也不体恤楚婉滢的难处,反而这个时候跟楚灵主废话:“楚灵主,这大梵音寺虽是佛门圣地,可也暗花心思,彰显威仪啊。出家人不是要普渡众生,为何寺庙却在山顶不在山脚。我瞧,无非是为了让人生出虔诚之心。无论是面海大佛,还是这千阶梯步,乃至于不允在佛光罩内使法器。如此种种,便是为了使人敬畏。我瞧这大梵音寺,也不过如此——”   一时间,百里聂细数佛门套路,透出一股子不屑一顾的劲儿。   高大的佛像,以及眼前台阶,无非是使人生出敬畏的套路。   楚婉滢听他滔滔不绝,很是无语。   佛门套路多又怎么样,又没骗百里聂的香火钱。   百里聂就是这样,一张嘴逼逼个没完十分话多。可要他干什么活儿,也是拖拖拉拉,全无爽快劲儿。此刻他借着说话,脚下步子也渐渐慢了。   她没跟百里聂搭话,没受伤的脚尖却踢了百里聂小腿肚子两下。   遇到这样子的囚犯,楚灵主很不悦了。   百里聂叹了口气:“好了啦,我知道了。楚灵主,你真是过分。除了我,也没谁能受得了你。”   楚婉滢轻轻抬头,头顶佛音缭绕,法印威仪,圣气汇聚,好一派清圣之像。   而这个圣洁无比,让九州修士向往的佛门圣地,就是希光一心向往的圣地。   她身怀菩提灯,只觉得一股子暖洋洋之意流淌遍全身,与这佛门清圣之意遥遥辉映。   可惜,自己杂念太多,俗心太重,故而并不适合这个地方。   快到尽头,楚婉滢轻轻一拍百里聂,示意将自己放下来。   百里聂也知晓她的性情,人前必要一副温婉大气的高贵模样,怎会让自己背她到目的地那么狼狈。   楚婉滢双足沾地,她已然整理好仪容,甚至一键换衣,发丝也是梳理整齐。   此刻楚婉滢足伤未愈,走路时候犹自有裂骨之疼。然而饶是如此,楚婉滢也是竭力忍下来,并不露什么异样。   众目睽睽之下,楚婉滢一向要凹造型的。   当然楚婉滢机智的到目的地再强忍。   百里聂啧啧。   他瞧着那个女人,缓步上前,忍耐足疼,没露出半点狼狈。   北离岛弟子匆匆赶来,惊喜交加。   楚婉滢虽然讯册上通知他们无事,然而这些弟子到了如今,才当真心安。   楚婉滢微微含笑,安抚了本岛弟子,告知他们自己无事。   不错,她修为低微,这是北离岛弟子早就知晓的事情。然而早知晓是一回事,总是在这些弟子面前强调这方面的弱势是另外一回事情。楚婉滢当了北离岛的灵主,就要竭力弱化弟子们这方面的印象。   那么良好高贵的仪态,就是一桩武器,支持着楚婉滢的尊严。   别说不过区区小腿骨折之痛,便是更痛,楚婉滢也是能忍耐下来。   自己要永远是美丽的,高贵的。   她美丽的身影,就这样子的映入了百里聂的眼帘。   楚婉滢这刻意营业的良好形象,就落入这位魁都囚徒眼中,使得百里聂的眼神添了几分晦暗不明。   蓦然,百里聂唇角轻轻扬起了一丝笑容。   那么她狼狈的样子,只有我一个人瞧见。   这些北离岛弟子真傻,以为自家灵主既美丽又高贵,却不知晓楚婉滢是个硬核疑心病,人间戏精。那么这一点,也只有自己最清楚不过。   佛音缭绕,这大梵音寺的清圣之气,似也染上了魔头的衣服角。   楚婉滢是最后一个到的魁都灵主。   她到来时候,大殿前列还空着一个蒲团,正是属于楚婉滢的位置。   在座大修也知晓楚婉滢遇刺的事情,不过楚婉滢很快也报了平安,遂不如何放在心上。   毕竟在如今这个世界,危险事情也不少见,打打杀杀更是常有的事。   楚凌霜看到亲妹妹到来,也松了口气,轻轻点头。   楚婉滢朝着兄长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安然无恙,兄长大可放心。   而楚婉滢的位置,正好在希光的左后方,只窥见希光背影。她瞧着希光已着僧衣,散发齐腰,忽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也许是见惯了希光端方的样子,此刻散发的希光,竟莫名让楚婉滢觉得陌生。仿佛希光一旦不以约束克制的姿态现身,就能勾勒起楚婉滢内心一抹不安。   如此心绪,似也昭示了什么,使得楚婉滢心中微凛。   她来得恰到好处,楚婉滢落座之际,正好七七四十九声钟声完毕。   大梵音寺神僧慧谷,也伸手轻轻按住了希光的头顶。   而这修士界的剃度,果真不同凡响。神僧手指按上瞬间,却见希光三千烦恼丝尽数化为气态,瞬间蒸发,同时化出了戒疤。修士界就是如此,不但可以一键换装,还可以一键当和尚。   楚婉滢想起初遇时候,那梨树林间一双如梦似幻的眸子,不觉生出了几分惆怅之意。   大好俊男,如今也成为和尚了。   楚灵主说不伤心,也是骗人的。此时此刻,楚婉滢还有点儿小黯然。   她是个十分坚强的女子,如若有一件东西很喜欢,本来也会竭力争取。   怪只怪,自己和希光认识太迟,感情没发展得很深,她也不好厚着脸皮阻扰少主出家。   又或者,如果希光不是那么高不可攀,那么楚婉滢说不定还试着作一下。   然而在希光大爱无疆的光环下,楚婉滢也生出几分阻碍圣僧拯救苍生的罪恶感,感觉自己如这么做好似拖了后腿一样。   又或者,还有些别的不安,使得楚婉滢未曾上前。   如此种种,楚灵主终于还是安安分分的看着希光当和尚。   一旁僧人奉上佛珠,袈裟,给拈花尊者装备加持。   希光既已然出家为僧,那么天狂剑这样子的家族装备自然也是还了回去,成为下一任家主的兵器。   既然如此,希光自然需要新的装备加持。   大梵音寺虽宣扬慈悲为怀,却也不至于迂腐如斯,以为可以用爱发电。   实则大梵音寺武僧战斗力,在九州之地也是极有名的。只不过大梵音寺平素行事一向低调,轻易不出。除非九州大地,当真到了非救不可的关头,这些僧人才会现身动武。   毕竟大梵音寺是佛门清净之地,并不愿意卷入权力斗争。倘若这些武僧随意轻出,自然不免让俗世宗门心生忌惮。   当然保持佛门的慈悲,武力值也是必不可少的。   一柄伏魔戒刀,就成为尊者的新法器,通体晶莹似雪,散发佛门圣器应该有的高洁之态。   等装备加持完毕,希光亦正式入籍大梵音寺。   他终于轻轻转身,面对众人,也让楚婉滢瞧见他的脸。   还是那般美貌,男人的颜值要去发进行考验,希光颜值显然挺住了。   此刻他面似美玉,隐隐有宝光流转,眉宇间隐有神佛慈悲之意。僧人衣衫似雪,胸口佛珠隐润光辉,珠玉之光染上了尊者面颊。   他那份慈悲之中,又蕴含了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威,与腰间戒刀光辉相互辉映。   乍然观之,宛如真正神佛从画壁中走出来,来到了人间。   希家地宫中的少主,此刻成为了大梵音寺的尊者,气质加持,竟是令人眼前一亮。   楚婉滢想,他还是那么具有吸引力,也许,这便是制服诱惑吧。   不过这一次,楚婉滢也只是想想。   她终究是个极具自制力的人,心里叹息一声,也在心里面和这位圣僧告了别。   然后楚婉滢亦缓缓起身,和别的大修一道,向希光道贺。   小腿痛楚传来,楚婉滢也生生忍住。   至少此刻,楚婉滢并不愿意在希光面前显得太过于狼狈。纵然她的腿伤,跟希光没什么关系,可是此刻若是露出了,不免让有些人觉得自己虚弱狼狈。   楚婉滢这个人,一向也是好面子的。   她和希光那点儿暧昧,早就在讯册之上传得沸沸扬扬。楚婉滢敢打赌,在场许多人都盯着自己,盼望发生点儿什么。什么,苦苦哀求,恳求希光不要做和尚之类。   每一个模样漂亮的高僧,似乎都应该有这么点儿风流绯闻。然而饶是如此,楚婉滢却没有这份打算。   这一点雾水般的浅浅暧昧,楚婉滢也只想点到即止。   希光浅浅琉璃色眸子一派宁和,轻轻扫过了眼前修士。待他做了僧人装束,旁人不免感慨他气质十分契合。然而对于希光而言,这个僧人的身份,也许是一个绝妙的跳板。   宁子虚并没有到来,玄府修士来得也是不多。   宁仙首素爱作伪,人前总是礼数周全。如今宁子虚将态度摆得这样子明显,这位宁仙首也失去了往日的风度。   一个人顺意时候,表现得风度翩翩,情深意重,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想要逆境时候,保持住风度逼格,只怕也是没那么容易。   世人只知希家少主身染顽疾,常年居于地宫,受手臂魔气所苦。可谁也不知晓,真正的希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大鹏鸟三年不飞,三年不鸣,一遭扶摇而上青天,一鸣惊人声动九霄。   希光一直是个十分具有耐心,善于忍耐的人。僧人的双眸,凝结深渊般的沉润。   不过此刻,一缕与计划无关的念头,涌上了希光脑海。   楚灵主的腿骨,似有受伤?   她大约已然敷药,不过根基浅薄,就连药性也比旁人接受得慢。   这般想着,他已然随主持慧谷踏出了大殿。   殿外的大梵音寺弟子,以及观礼的九州修士,皆等着观赏这位新任拈花尊者的风采。   从魁都到大梵音寺,希光一直都是观光景点,他也决定满足这些修士要求。   此时此刻,希光风姿近乎完美,从每一个角度都挑不出错。   楚婉滢腿骨受伤,既与他计划无关,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希光想想,又觉得可以解决一下。   只需他一缕玄气轻点,就能催化药力运转,使得楚婉滢立刻痊愈。   这般想着,希光侧身之际,却看到楚婉滢脸蛋白了白,抓住百里聂伸出来的手臂。   所有人都凝视希光,没人留意到这个小细节,而且楚婉滢也很快松开了手。   尊者也不过稍稍一滞,并无任何失态。   清风却将风中佛音吹去了海面。 第101章   离开了大梵音寺,楚婉滢迅速将大表哥打包回无妄城进行检查。   若换做旁人,未必能从刺客那几句言语里面生出如此可怕联想。可楚婉滢毕竟磕过原著,肯定早就预计宁子虚有问题。她自然将小宁的话当真,并且将此事悄然告知宁清荷。   此事实在太过于惊悚,楚婉滢也没往外传。   她已然试过与小宁神魂感应,确实有着一股子微妙的熟悉之感。   宁清荷测过神魂,脸色刷的就白了,眉宇间隐生怒意。   她想起当年那个腼腆羞涩的宁子虚,内心顿时浮起了一股子的如水凉意。   宁清荷慧眼如炬,可是宁子虚也工于心计,善于作伪。这个鬼武王之子经历了灭族之仇,当年心思已然十分的深沉了。更不必提那时候宁子虚的活动轨迹多半在玄府,下意识总是避开无妄城。   这些年来,宁清荷也将这位玄府仙首种种野心瞧在眼里,只不过无妄城还没硬核到那份儿上,宁清荷也是看破不说破。有时候想想宁氏一族,宁清荷也还有点儿小惆怅。   没想到,宁子虚很有可能,并不是自己的侄儿。   得知了这个可能,宁清荷顿时产生了丰富的联想。上一次无妄城被泼一身污水,乃至于楚灵主被押送去魁都,种种布局,难道没可能是有人处心积虑,刻意为之?   无妄城一日不除,那宁仙首怕也并不痛快。   这千年间,宁清荷对宁子虚确实有意提防,可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居然会是这样子的恶狼。   当年,她并没有细细去检查宁子虚的神魂。毕竟无妄城宗旨,有教无类,若然太过于在意族人血统,也不免让别的弟子内心不舒服。唯一一次验明正身,还是玄灵子要收宁子虚为亲传弟子时候。那时候,测过一次神魂,可也没检查得十分详细。   楚婉滢想,宁子虚身为魔人,魔人常吞别人魂魄化为己用。故而当年,宁子虚是很有可能以吞魂之术,蒙混过关。当然,若然再检查仔细一些,说不定能寻出端倪。   可是现在,人家乃是玄府仙首,那就不大容易对一位仙首动手动脚了。   这么想着,楚婉滢也不觉凝视手中的无念箫。   百里聂教了她几个简单指令,让她可以操纵小宁。   她这位傻傻的大表哥,去了颅后三根金针以后,便变得温顺听话许多了。可饶是如此,他漠然双瞳之中,犹自没有丝毫的神采。   楚婉滢目光凝视着他的脸蛋,发觉他容貌英俊,轮廓十分英秀。如果他不是被那位坑人的宁仙首所害,也许千年前也会大放异彩。   楚婉滢这几日摆弄了无念箫,也有了一些心得了。若容她翻阅典籍,慢慢专研,大概过个一年半载,她也能将无念箫使得跟百里聂一样熟悉。   不过现在,楚婉滢还是决意省事一点,杀回东海,使唤一下百里聂。   下午的阳光落到了百里聂的身上,他双手轻轻的摊开,整个人好似没骨头一样,懒洋洋的躺在了躺椅上。   有时候一个人被关久了,就会生出一股子的惰性。让百里聂那些有点不大健康的报复小心思,也渐渐变得寡淡无趣起来。   百里聂的手掌,轻轻的比在了自己面前,半掩住阳光。   有时候,他真的好想一直这么下去。一动不动,像个王八,这样子的晒太阳。   东海明媚的阳光,似也未曾将百里聂被囚多年的苍白面颊晒黑一些。   楚婉滢到来时候,便窥见这位极懒惰的大魔头如此懒洋洋的晒太阳。   楚婉滢和气的呼唤他:“仙师~”   百里聂双眸染着一缕奇异的醺醉之意,好似没有睡醒,却有一缕如冰讥讽。   简而言之,就是嘲讽脸。   不过楚婉滢就当瞧不出来一样,推小宁到他跟前:“仙师不是说准备好好做人,有意从良,如今有一个大好机会,在你面前。”   百里聂扬起唇角,微微一笑:“我不害人,已然是从良了。”   楚婉滢轻轻撤下小宁斗篷,露出小宁那张英挺硬朗面颊。   小宁一副乖狗狗样子,身材却颇为英挺,衬得楚婉滢身影都显得婀娜纤秀了。   “之前仙师不是说过,愿以无念箫,助我表哥恢复意识。”   既然如此,现在就好好干活儿吧。   北离岛的大米不是那么好吃的,百里聂的茶跟小点心总需付费。   这个懒惰的大魔头轻轻比起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有些认真样子:“我那时候说的是,若以无念箫慢慢调养,他会恢复神智的。”   楚婉滢本来已然做好他抵赖的准备了,她都已然打算听到类似我随便说说啊,你不必当真之类抵赖话——   此刻楚婉滢沉吟:“你那时候是这样说的。”   百里聂屈起了手指,轻轻蹭蹭自己的下巴,吃吃笑起来:“可我没说,愿意为他调理。”   楚婉滢板起脸:“仙师这么说,就很没意思了。”   百里聂在她面前卖过惨,说他被魁都的贪心鬼们吊起来打。   事到如今,楚婉滢居然有点儿理解了。   百里聂这么一副死样子,确实很想让人上手。   百里聂不知怎得,就是喜欢看楚婉滢冷着脸蛋生气的样子,只觉得十分有意思。   只不过什么事情见好就收,楚灵主脾气也不是很温柔,当心打爆自己狗头。   他轻轻的眯起了眸子,梦呓似的缓缓说道:“唉,无念箫要吹上十天半个月,慢慢调养。可我最讨厌需重复且无趣的事情,是绝不愿意做的。楚灵主,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   楚婉滢面不改色:“既然如此,仙师怎么样儿才觉得不无聊。”   百里聂缓缓睁开眼:“可我无论怎么样,都会觉得很是无聊的。我又不喜欢男人,每日对他吹奏排箫,岂不是很无趣。好了啦,你也不必如此凶狠的盯着我。我的意思是,我教授楚灵主吹奏之法,使你亲自替表哥医治。你那么聪明,定然也是一学就会,至多也是一个下午的事情,就不必劳烦我了。”   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了,百里聂显然擅长踩到别人底线上,掐得恰到好处。   楚婉滢面色终于也是稍稍和缓了一些,略一思索,轻轻的一点头。   只要百里聂愿意,他似乎总能踩住对方的合作底线。   楚婉滢既开心识,果然聪慧非凡,不到两个时辰,已然差不多弄懂无念箫的原理。   庭院之中,那位雪衣白瞳的刺客就这样子静静站来,楚婉滢举起了排箫,轻轻吹奏。   幽幽箫声,就如轻云一般,轻轻的吹拂散开,似乎令人心都不觉醉了。   百里聂轻轻啃了一口苹果,任由自己唇中都是清甜的汁水。   他在想,自己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自然会推脱一些事情的。   然而百里聂纵然能骗天下人,却也无法说服自己。   百里聂慢慢的,一点点的嚼着苹果,也许有心事的关系,嚼果肉的声音都不够清脆了。   楚婉滢将小宁带回了北离岛,小宁身份特殊,自然也是要将他好生藏一藏。既然如此,又有哪处比自己这小院儿更安全更合适呢?放自己这儿,楚婉滢可以正大光明隔绝外人探视。   嘴里面的苹果肉,顿时也是不香。   百里聂忍不住想,既然那时候你猜到小宁会被扔这儿,为什么刻意让这位楚灵主亲自吹奏?   百里聂傲慢的想,难道你还想多见见她? 第102章   想多见见她吗?百里聂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风吹过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与那幽幽排箫声糅合在一起,不自禁透出了一股子悠悠之意。   他这个小院子,也许是北离岛最安静的地方。   下午的阳光轻轻的落在了小宁的身上,小宁坐姿是极端正的,纵然毫无知觉,背脊也是绷得笔直。   阳光轻轻划过了他的白瞳,滑过他的鼻梁,流淌过他的唇瓣。   可他就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就这样子呆呆的坐着,一动也不动。   一旁魁都的灵主,那纤纤手指捧起了翠色的排箫,凑到唇边轻轻吹奏。   忽略楚婉滢虚伪的本质,眼前这么一副画面,也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调调。   东海下午的阳光,流淌着温暖的蜜色,仿佛这个世界已然没了别的人。   百里聂懒洋洋的打个哈欠,眯起了眼珠子。   是啦是啦,他愿意多瞧瞧楚婉滢怎样?这人生,总是需要一点儿消遣的。   像他这样子的人,不喜欢□□静,可也不喜欢太热闹,总是很难侍候很难搞的那种。   现在这样子,不是很好吗?楚灵主给他献艺表演。   如今的百里聂,他的心思是诡谲且多变的,就像是天上的云。而那片云彩时而阴云密布,时而慵懒舒缓。   往日里所受屈辱结缔成的杀意,与他类似老年人的咸鱼一面交替出现。   简而言之,百里聂中二病跟懒癌交替发作。   因为这样子,百里聂的个人情绪上展露几分复杂性。   太阳晒得百里聂暖烘烘的,让他觉得这样子也不错。   清风轻轻吹拂,一片轻轻的竹叶就这样子被吹落,落在了百里聂的手指间。   他低低一笑,将那片竹叶摘了下来,两根手指夹住住,比在了唇角。   此刻楚婉滢已然是吹完了一首,完成了今日对大表哥的音乐治疗。   她听到了几声极古怪刺耳的声音,音调奇怪之极,不觉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楚婉滢轻轻的侧头望去,却见百里聂正在吹一片竹叶。   能将竹叶的声音吹得这么奇怪,倒也是难得一见。   楚婉滢脑袋侧了那么一下,自然未曾看见眼前小宁白瞳微微动了一下。   楚灵主凝视之下,百里聂微微一笑,旋即吹这片竹叶,一曲小调就此响起,甚是悠扬悦耳。   和排箫低幽音色不同,吹竹叶调子虽简单了些,却也是清脆悦耳。   百里聂俨然多才多艺,若是十根手指头齐全,只怕什么乐器都会摆弄。   一个人若然太聪明,似乎就有许多膨胀的思绪没地方使。   百里聂心情好时,似乎也不在意吹首曲子讨人欢喜,而且还吹得挺好听的。   楚婉滢就当大魔头给予自己的额外福利罢了。   她漫不经心瞧着,盯着百里聂苍白脸颊,心想当年的大魔头,应当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不知晓多少人喜欢他。   就算历经了岁月的摧残,百里聂仍然是如此的迷人。就连楚凌霜,当初不过一面之缘,也没什么交情,也盛赞百里聂风姿过人,最初竟因一面之缘因而生出恻隐之心。   若然,百里聂不作死,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么样想着,楚婉滢心里也禁不住生出了可惜之意。   也许一个人心思太多,脑子就会憋坏了,更不将道德当一回事,所以恣意妄为如此行恶吧。   有那么一瞬间,楚婉滢竟微微有些不舒服。   楚婉滢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不过她也没劝百里聂好好做个人,她不会那么天真。除开里故事,世事见得越多,便知晓浪子回头基本是不可能。更何况百里聂的所作所为,也不是浪子二字可以概括。   百里聂已然吹完了叶子曲,还对楚婉滢附赠一个迷人的笑容。   若是有机会,他一向不吝啬释放一下自己魅力。   可楚婉滢不知晓在想些什么,竟对百里聂的魅力无动于衷,乃至于有些魂不守舍。   离开百里聂的院落,楚婉滢方才回到自己书房。   历代北离岛灵主,皆居于北离宫,而灵主则居于北离宫最高处。平时,楚婉滢也在这里办公,处理北离岛的种种事务。故而这里也属于北离岛核心区域,周遭设下了种种阵法,又有多重防御性法器保护,防窥防害。   楚婉滢的书房还是海景房,一推开窗户,就能窥见碧波滔天。   山秀匆匆而来,纵然竭力镇定,眉宇间也染上了一层忿怒。   “灵主,苏令使果真不是很安分,竟与玄府勾结。”   山秀口中的苏令使,正是北离岛前任代理灵主苏遮。   苏遮本来是初代楚婉滢的徒儿,千年前楚婉滢挡剑殒身,之后他便以楚婉滢之徒的身份接收北离岛。   楚婉滢陨落千年,渐渐的,谁也不会当真觉得楚婉滢会醒过来。就连苏遮,也以为他能将这个北离岛灵主之位继续做下去。   可惜她这个版本楚婉滢从异界穿越而来,虽然并不是当初楚婉滢,可这个仙侠世界普遍一人论。故而,楚婉滢也自己继承“自己”的遗产了。   一枚小小的金剑,就由山秀奉送而来,赫然正是苏遮与宁子虚私通的证据。   小宁是当年宁子虚冒名顶替的证据,身份微妙,显然便是宁子虚的死穴。   宁子虚身为鬼武王之子,野心勃勃,显然不甘愿被人干趴下。人家权欲极浓,还想将仙首之位继续干下去,还想依仗玄府仙首身份,耍弄手段成为九州共主。   当然这一切前提,宁子虚要做个人。如果他魔人身份曝光,九州人族修士,谁也不能服气。   他这位玄府仙首多年经营,也顿时会化为流水。   那么楚婉滢私藏小宁,宁仙首又怎肯罢休?纵然他可以人前跟小宁扯头花,欺负被他整傻了的大表哥不会说话。可最好,还是将这档子勾当掐灭于源头。   苏遮暗中窥测,私探消息,居然暗中给宁子虚打小报告。如此一来,这位好徒儿的居心,也可谓是十分狠毒。   难怪山秀如此动怒,十分恼恨。   小宁去过无妄城一趟,然后才送回无妄城做音乐治疗。楚婉滢身边几个心腹,那是知晓这桩事情的。   正因为如此,山秀也清楚这桩事情的严重性。   如此一来,她也更生苏遮的气,只觉得苏遮不免太过于凉薄,这样子的不讲究情分。   遥想当年,苏遮亲人尽数死在了魔人手中。他独自逃生,上演了一出王子复仇记。那时候,是初代楚婉滢收他为徒,让他入北离岛。就连他从前占据的灵主之位,也仗着他是初代楚婉滢的徒儿,所以才捡了漏。   不过苏遮灵主当久了,渐渐也觉得灵主是属于自己的。   结果楚婉滢一回来,就踢飞他上位,想想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山秀愤然作色:“灵主千年前就对他有赏识之恩,栽培之德。若非如此,他这么一个无依无靠德散修,能有如此风光。后来他也以灵主弟子身份,代北离岛灵主之位。你回来之后,他心不甘情不愿,也不知晓将不属于他东西还回来。若他真有孝心,何须等功德使亲点,早自甘下位。饶是如此,灵主对他仍然恩宠如昔,没给半点脸色。灵主对他如此宽容,十辈子也还不完,他竟如此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现在楚婉滢跟宁子虚开撕,苏遮居然通贼。若不是为了保持仪态,山秀能骂他三天三夜。   楚婉滢倒也没多生气,反而劝山秀淡定:“你既然说我对他的恩德十辈子也还不完,既然总归是亏欠,还不如不用还了。”   说到了这儿,楚婉滢还稍稍施展了点儿演技:“唉,可惜师徒一场,阿遮何须如此?”   她美丽的眼眸,顿时流淌了几分伤感。   瞧得山秀这傻姑娘心都碎了,心里面好一阵子黯然。   实则楚婉滢对苏遮,也不过是塑料花师徒情。   这些日子,楚婉滢名扬九州,轰轰烈烈掺和了好几桩大事情。相反苏遮,却默默无闻,毫无存在感。他没机会刷脸,修士圈子是残酷的,短短时间,大家都已然有点儿忘记了这位北离岛前灵主。简直,都忘记世界上曾经存在过这么一号人。   短短时日,苏遮过气得好似凉了的黄花菜。   那些原本依附苏遮的北离岛修士,如今见楚灵主温婉可亲,俨然是个大方的人,似也没有很计较的样子。如此一来,他们也对苏遮没那么“忠心”。   谁也不是傻子,炙手可热的楚“灵主”不去抱大腿,难道去啃凉了的苏“令使”。   就连凌婉,也扔了苏遮这渣男,一副要搞事业的样子。   不错,楚婉滢是对他这个徒儿很和蔼很可亲,都不舍得骂好徒儿一句。然而可亲又有什么用,苏遮逐步边沿化,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楚婉滢面子功夫做得好,苏遮人前连一句错都挑不出来,挑就是他狼心狗肺。   当然这千载光阴,苏遮没功劳也有苦劳。因为楚婉滢归来,他灰溜溜下台腾位置,这其中自然不免有几分可悲处。   楚婉滢对他自也是有几分同情,所以她才让苏遮同住北离宫,一副舍不得苏遮走的样子。   其实她不大相信好徒儿有十分宽容的心性,笑看风云,淡薄名利。   现在苏遮如她愿崩了,楚婉滢实也伤心不起来。   此刻楚婉滢心念转动,觉得这桩事情可以趁机利用一把之类。   正在此刻,外边弟子通禀,只说凌婉求见。   山秀微微愕然,凌婉本来是苏遮的老情人了,近来虽有些不和顺,可总让人不放心。   楚婉滢将金剑化入袖中,示意山秀先行退下去。   对于凌婉看法,她倒是跟山秀不同。   许多人觉得,一个女人纠缠一个男人一千年,因为投资太多,必定舍不得抛售。   不过楚婉滢却觉得,正因为纠缠了一千多年,再怎么情真意切,也该腻味了。   也不多时,凌婉盈盈踏入房中。   这位飞鱼岛的白富美,此刻面颊之上却流淌几分纠结。   楚婉滢忽而想起了《仙宠》原著,凌婉死得极惨。   这位恶毒女配一直为难楚玉薇,处处针对。那么到最后,凌婉自然也是不得好死。原著对凌婉十分恶意,竟让苏遮亲手将凌婉搞死。   楚玉薇偶然得知此事,苏遮则伸手搂住楚玉薇的肩膀情深意重:“玉薇,我这都是为了你啊。她对你不好,难道不该死吗?”   原著虽然脑残了些,可似乎是春秋笔法,事件还是准确的。   想起凌婉的死,楚婉滢忽而内心有些别扭。   怎么可能呢?如今看来,苏遮对楚玉薇也不过如此。这个好徒儿,喜欢楚玉薇的清纯,喜爱逗弄一下,甚至有时候还会上头。可苏遮最心热的时候,还不是权衡利弊,不肯和凌婉分手。这一次楚玉薇沦落如斯,也没见苏遮跳出来表现一下男友力。   凌婉这次来,是为了告发苏遮的,直指苏遮勾结宁子虚。   楚婉滢有点儿信不过她,怕凌婉是替苏遮来试探自己,所以做出愕然惊讶之色:“怎会如此?阿遮一向对我恭顺安分。阿婉,其实过去的事情,你也是可以放下了。”   她言语温柔,劝凌婉放下执着。   凌婉也被楚婉滢的演技欺骗了,不免心生感慨,越发觉得苏遮不做人。   楚灵主如此宽容大方,苏遮曾窥测灵主之位,而自己也曾教唆楚婉滢对付楚玉薇,可人家是一点儿也没计较。   如今无妄城待飞鱼岛,也是一如往昔。   想到了这儿,凌婉神色渐渐坚决起来,缓缓说道:“灵主,你如此宽容,可是有的人却如此辜负。唉,你可知晓,知晓——”   她想起许多年的那个夜晚,那时候苏遮跟自己吐露的秘密。   那时候的她,还是真爱苏遮的。可就算那时候凌婉是真爱脑,也生过一阵子的排斥。   凌婉唇瓣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千年之前,灵主所遇到的刺杀,是苏遮和宁子虚联手设计的。”   楚婉滢确实有点吃惊了。   她忽而get到原著凌婉为什么会死。楚玉薇所谓的爽点,许多也是背锅啊。 第103章   楚婉滢心里震撼一把后,又生出几分疑虑,也不敢将凌婉的话信得十成十。   故而楚婉滢面颊染上震惊之余,又平添了几分的怀念。   看到楚婉滢这双会说话的眼睛,凌婉也不敢迟疑,将该招的都招了。   千年前,那时苏遮对楚婉滢感激崇拜,可对和魔人议和却也是不以为然。   当然不以为然四个字,也不足以说明苏遮内心的郁闷。   他内心充满了憎恨,对于血海深仇耿耿于怀,心里面也是十二分的恼恨。所谓议和,对于苏遮而言,也是绝不能接受之事。纵然那时,本来是魔人占尽上风,六梵天主不知为何竟愿意如此。   本来若是苏遮自己,也闹不出什么妖蛾子,偏生那时宁子虚也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将苏遮看在眼里,大加教唆。   宁子虚本来就擅长于蛊惑人心,况且两位复仇小王子经历竟有几分相似。如此一来,宁子虚也将苏遮心理把握得极是精准。   凌婉则将当年窥听到的话语娓娓道来:“宁仙首,宁子虚私蓄魔人刺客,欲图刺杀灵主。而那时候,苏遮被他所惑,在灵主服食疗伤丹药中下毒。他并没有跟阿遮说实话,说,不过是想让灵主受受伤。如此,我人族与魔人和谈必然告吹。说什么,灵主修为出色,若不削弱你的实力,此计也不会成功。阿遮,便一时糊涂。之后多年,他也是后悔不已。”   到底是跟苏遮好过的,凌婉还借机吹吹,给前男友说几句好话。   若不是心中有愧,备受折磨,那苏遮也不会酒醉之余跟凌婉大吐苦水。   他到底良心未泯,故而很是难受。不像宁子虚,宁子虚良心都扔去喂狗了,日子也是过得颇为滋润。   那时候凌婉闻言,也是震惊极了,甚至也有告发苏遮的念头。   不过人皆有亲疏之意,凌婉也不例外。况且那时候苏遮已然是灵主,宁子虚乃是仙首。她一个小小的飞鱼岛大小姐,也不顶什么用。人家一根手指头,都能将凌婉及其家族碾碎。加上那时候,凌婉还是个恋爱脑,还有点儿我在他心里面很重要,人家才跟我说这些话的被需要感。   凌婉当时不说,日子一久,也将苏遮说的那件可怕的事情淡忘了。   然而伴随岁月流逝,有些事情到底遮掩不住。   伴随楚婉滢归来,宁子虚风评被害,魁都又出了一位仙人之境的希家少主。此刻局势,已然与当年不同了。   加上如今凌婉,也已然腻味了所谓的爱情。脑子里的水一被挤掉,她渐渐也有了告发苏遮的心思。   时移事易,当年沉默下来的人,如今也有话说。   本来凌婉还有几分犹豫,念着几分旧日里情意犹豫不决。然而苏遮居然又作妖,他自己勾结宁子虚也还罢了,居然还想将飞鱼岛拖下水。   这也是楚婉滢对他边沿化处理产生的蝴蝶反应。   苏遮黄花菜凉了,所谓人走茶凉,原先站他的北离岛修士如今也变得冷冷淡淡。   没奈何,苏遮便又想起了前女友,准备吃回头草将凌婉给哄回来。   对于哄凌婉,他自认有丰富经验,也对自己魅力颇为自负。男人有些时候,当真是自我感觉良好。   苏遮游说凌婉,还把宁子虚扯出来,说顺了仙首,有一场大机缘。   凌婉当然一点儿也不动心,好大的机缘,呵呵。   飞鱼岛在东海之地,巴住了北离岛和无妄城的大腿,日子一向不坏。   宁子虚欲图染指魁都,嘴里面甜言蜜语,不过将飞鱼岛充作棋子罢了。   更重要的是,凌婉知晓他们两人的龌龊事。以后没有了利用价值,还不分分钟被杀了灭口。   苏遮只当她是傻子,凌婉却有自己想法。更何况她纵然信得过苏遮,也绝对信不过宁子虚。宁仙首一身清白,岂会容自己活着。   就如今日凌婉来卖男朋友,本来可以只说苏遮勾结宁子虚的事,没必要将苏遮和宁子虚当年谋害楚婉滢的勾当道出来。   毕竟凌婉替苏遮遮掩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有些对不住楚婉滢的。   可她也顾不得这么多,这件事情唯独扯得人尽皆知,自己才不会被灭口。   因为苏遮是个傻子,如今跟宁子虚暗通款曲,那么宁子虚迟早会知道自己知道。   楚婉滢也叹为观止,凌婉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仔细想想,就算是原著,凌婉应当也是站了楚婉滢。   与其说是对楚婉滢忠心,不如说替飞鱼岛站队。   不过原著里楚婉滢身败名裂死了后,凌婉也迅速被苏遮清理掉。   原著中,楚玉薇智商保持了一致性,还真以为是为了她。   若不是楚玉薇这一世污蔑了楚凌霜,楚婉滢还真有点儿可怜她了。   楚婉滢手指敲击了桌面几下,眼眸之中顿时掠过了精光。   那么如今,她绝不会跟原著一样输了。   不知怎的,楚婉滢也不觉想起了原著中的希光,心情有些微妙。   日子一日日过去,楚婉滢并没有发作苏遮,甚至使小宁消息传去了魁都。   暗中,楚灵主还挖了坑,等待刺客什么的光顾,看顺便能不能多抓几个证据。   不过宁子虚那方也没那么傻,好似忽而间纯情起来,竟没对楚婉滢使什么手段。   也许宁子虚发现自己接二连三刺杀,似乎每次都有送人头嫌疑,现在他也不送了。   从风谷的司无意,到为了灭口司无意派出小宁,宁子虚非但没能顺利灭火,人头倒是越送越多。   现在,他好像终于聪明一把,开始韬光养晦起来。   反倒是小宁,他那古怪的白瞳之中,渐渐也是添了几分神采。   乃至于,他竟能认得出人,还会对人笑。   就是小宁脑子伤残久了,终究有后遗症。   譬如他语言能力也十分差劲,很少说话。一开口,小宁一多半也蹦出个单字。   “表哥,你今日可还好些?”楚婉滢温柔和气,凝视着眼前的小宁。   小宁含笑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那份笑容,显得高兴和愉悦,好似一抹微冷的阳光,清新动人。   楚婉滢试探:“那,你还记得,那个伤你魔人?”   小宁怔怔想了一阵,旋即渐渐透出了哀伤和痛苦之色,嗯了一声。   楚婉滢心里长吁短叹,大表哥被控制多年,能恢复现在这么温厚单纯的样子,已然是十分的难得了。   只不过,他这个样儿,哪里能跟宁子虚扯头花。   到时候,还不是让楚婉滢自己上,当故事解说。   百里聂在一旁啃着苹果,不懂就问:“你说你大表哥,现在这脑子,是三四岁,还是七八岁,还是婴儿时期?这话一少,真是不大容易分辨出几岁智商。”   楚婉滢侧头瞅瞅他,顿时面色转冷:“你尊重他些,我把他暂时放你这儿,可不是让你欺辱他。”   待宁子虚事了,她也不将小宁放这儿了。   百里聂微笑:“我怎么敢,论打人,我可是比他差远了。再者他脑子这样子,我说什么,他也不懂。楚灵主,你和你们家亲戚,都是很克我的。”   他说的话,楚婉滢也早便想到了。   只不过让百里聂说出来,使得楚婉滢又不免疑神疑鬼一番。   楚婉滢不放心,又敲打了百里聂一番。而百里聂呢,也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无论楚婉滢说什么,他都是温温柔柔应了,十分听话模样。   不过待楚婉滢一走,百里聂就仗着小宁脑子不好,开始作妖起来。   他哼着歌儿,轻轻掏出了一个小匣子。   纵然楚婉滢对他严防死守,可还是有人给百里聂投了秘密的快递。   如今百里聂就将这匣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了十根手指头,都是新鲜割了下来的。   希光聪明,夜雾纱搞事情,也是骗不过如今这位假和尚。   希光便将夜雾纱一根根手指头给剁下来,送来百里聂面前,也有几分赔罪的意思。   大家还要联手搞事情,讲礼貌是应该的。自家孩子做错了事情,自然也该打。   当然在修士界,指头长出来也不难,只不过终究也算吃了一番苦头。新长出来的手指头,更要经历几日煎熬痛楚,才能再次成为操剑之器。   更何况,以百里聂对夜雾纱了解,大约十根手指头是原装货,从来没有换过的。   当然这些,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利息。假和尚大计在前,总不能真将自己得力干将给搞死了。   这事儿在百里聂这里,也还没算过去。   他哼了几个调子,取出一片竹叶,放在唇边吹奏几声。   一旁的小宁,白瞳之中也渐渐失去了神采,竟然缓缓站起来。   楚婉滢已然拿走了无念箫,防止百里聂操纵大表哥。可是如今呢,百里聂施展的是自己新搞出来的研究成果。他发现每个修士神魂震动的频率都是不一样,而一旦掌控了这种频率,简直就拿到了操纵这个神魂的密码。   小宁神魂本来已然沉寂,当他神魂逐步被无念箫唤醒时候,也让一旁躺着的百里聂掌握了他神魂频率。   拿金针刺人颅脑,也是用了类似原理。不过,那是操纵者使得金针共振,让金针共振取代了原本神魂波动强行压制。   现在百里聂的操纵办法,显然也更加高级。   百里聂毫不客气的使唤大表哥,敲敲匣子:“好了啦,帮我将这几根手指头拿去喂狗,谢谢。” 第104章   转眼玄府推举仙首将之,此等盛会,九州修士必至,比上一次公审楚凌霜还热闹。   玄府仙首,两百年推举一次,从玄府十二府主之中,推举出一位新的仙首。   这几百年间,玄府也并没有十分出色的人才,宁子虚已然连任好几届,并没有什么人能跟宁子虚对打。又或者,纵然有十分出色人才,也会让宁子虚趁机掐没有。   蛋糕只有这么大,宁子虚也只能严防死守。   楚婉滢聚魂再生,穿到了这个世界,已然一步步跟宁子虚结仇,闹得不可开交。   加上小宁得事情,二人早便结仇,注定不死不休。   无论旁人有怎么样算计,楚婉滢现在也是必须将宁子虚搞下去。   玉梳雪白,楚婉滢手执玉梳,轻轻为小宁梳理发丝。   便是不用无念箫,大表哥也是个十分乖顺听话得人。   他静静的坐着,让他不动就不动,让楚婉滢替他顺毛,将发丝梳得整整齐齐。   百里聂在一边这样子瞧着,也当真凑巧,眼前表兄妹二人皆是银雪发丝,倒是很有兄妹相。   不过论心眼,两人却是两个极端。   楚婉滢嫉妒自己比她聪明罢了,她一向待傻子挺好,却总没给自己什么好脸色。   楚婉滢替他扎好了头发,又取出了一枚水晶眼罩。   此物并不会阻碍修士的视线,反而有助眼识增强。   最重要的是,能遮住小宁白色双瞳,使得他那魔人才应该有的白瞳不至于展露。   她给小宁戴上时候,小宁似有点不乐意,不免轻轻偏过了脑袋。   楚婉滢拍拍他脑袋几下,他虽仍然不乐意的样子,却也好似竭力忍耐。   直到水晶眼罩带上去,小宁手指摸了几把,仿佛因为没有不良感受,故而终究也是轻轻松了手指头。   这样子一来,小宁又恢复了之前安宁和顺的模样。   眼罩还有一键伪装的效果,法器启动,小宁一头银丝也化为乌黑。   若他不抽出那把极具个人特色的凝雪剑,旁人也不会认出他是那位九州顶尖魔人刺客。   百里聂在一边笑吟吟的瞧着,手指间轻巧把玩一片翠色的竹叶。   他朝着这片竹叶轻轻的吹了口气,那片翠叶就轻轻吹去了天上,轻轻的飘荡。   因法器所限,这一次百里聂自然也是如愿跟随。   越靠近魁都,沿途修士亦是越多。   见到楚婉滢,许多修士皆手指比肩,如此行礼。   而楚婉滢也时不时停下身,如此回礼。   别人眼里,这位魁都的楚灵主貌美如花,温婉高贵,随身携带的大魔头也生得苍白俊美。   这样子的组合,本来就极具传奇性话题性。   难怪如今,讯册上许多人拉郎配,觉得楚灵主有可能跟百里聂那个大魔头有点儿什么。   从前百里聂声名狼藉,可事已至此,已然好上许多了。不知什么时候,讯册上就有了一个说法,说百里聂当年之事,很有可能是冤枉的。证据便是如今魁都将百里聂散养,楚灵主更竭力将百里大魔头从寒冰地狱之中捞出来。   还有便是楚婉滢由怜生爱,故而滋生几分情意之类。   楚婉滢这个当事人却知晓纯属胡说,有点怀疑有人下了水军,提前为百里聂彻底自由造势。   什么百里聂去万剑盟救灾,与楚婉滢同入魔渊,遏制金地脉发作之类。   怀疑归怀疑,楚婉滢却也是没什么证据。   除开楚婉滢和百里聂,随行的小宁也颇惹人关注。   小宁已然遮住了白瞳,换上一身黑发,兵器更已然用布带缠住。   纵然有人以前见过他,也没认出这位九州第一的刺客。   更不必说,此刻小宁混迹于北离岛弟子之中,谁也不会将他往那方面猜测。   此刻小宁沉默寡言,一股属于高手的沉稳冷锐之气也是扑面而来。   使得他半遮掩的英俊容颜,更增了三分魅力。   许多人暗暗猜测,这位北离岛新出现的神秘高手究竟是谁。   有些修士性格比较八卦,不免好奇去问楚婉滢。   楚婉滢也神秘一笑,说这位乃是当年宁家灭族侥幸存活下来的遗孤。这位大表哥最近因为机缘巧合,才再次回到无妄城。   至于别的,楚婉滢就一副不方便透露的样子。   当然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如果可以,楚婉滢也希望小宁历经种种劫难之后,最后还是可以正大光明现身。   宁子虚不过把他当成杀人的武器,不用时候就将小宁给关起来。   在场修士嗅到了大瓜,各自交换了眼神,内心不免升起了几分激动之情。   看来无妄城没准备这样子罢休啊,这次连无妄城隐藏高手都使出来,是指着要杠宁子虚。   有些老成稳重的修士心生忧虑,生怕这次推举玄府仙首的盛会变成修罗场。   然而大部分修士还是比较兴奋的,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毕竟踏足修行一途的男男女女,骨子都有几分喜爱刺激的。他们门派,也有一些精英被选入玄府魁都,有些就在玄府魁都常驻,有些进修回来都是要做掌门或者长老。可就算这样子,也不妨碍他们吃瓜。   毕竟对于玄府而言,能入选玄府进修的精英,方才可称一句玄府弟子。而他们,也担不起这般尊贵的称号。   而那些玄府弟子,此刻感觉也大不一样。   无妄城如此轻狂,楚灵主又咄咄逼人,自然令玄府弟子内心不快。   比如此刻,前来迎客的剑府弟子,皆露出不悦之色。   几道冷冰冰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楚婉滢和百里聂身上。   剑府乃是宁子虚的大本营,历任仙首出剑府,这也并不是一句空话。   这个世界,终究是以实力为尊。若没有实力,玄府凭什么威震九州?你若要以理服人,旁人也是未必会服气。   包括玄府用以战斗的天玄修士,许多皆从剑府而出。   当年宁子虚的策略是对的,他扎根剑府,掌握天玄修士,故而手握大权,一举成为了玄府仙首。   此刻那几道冷冰冰的目光之中,就包括剑府府主燕离人。   燕离人面色微凉,冷若冰霜,眼里颇多不悦。   这位剑府府主,曾经跟楚婉滢一道,共赴万剑盟,对抗金地脉之祸。   大家虽然不是很熟,毕竟也是并肩作战过。   不过如今,伴随立场变化,燕离人看楚婉滢的眼神也不觉增了几分冰冷。   而楚婉滢也更是知晓,燕离人一向对宁子虚忠心耿耿,算得上这位玄府仙首十分重要得支持者。   此刻人家摆点儿脸色,那也再正常不过。   不过楚婉滢也不打算收敛,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你本来也没办法讨好所有的人。   一个人若要争取一些东西,则必定会得罪一些人。   她穿到了这个世界,则注定是跟宁子虚不死不休了。   此刻燕离人冷傲之极,他倒是一语不发,还算是保持他剑府府主的风度。   不过府主也不必开口,下面也自然会有人替他言语。   此时此刻,一旁剑府弟子就开嘲讽。   “百里聂,犹记当初,你也是枯云山宗的天骄,是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却留在一个女人身边,得她庇护。你也不瞧瞧你那样儿,当真是十分难看。”   “不错不错,我瞧有人,如今也不过是别人身边男宠。这副模样,真是是可笑得紧,难道你便不觉得可耻吗?”   说到底,百里聂终究不过是魁都囚徒,那么对他不礼貌,也是没什么要紧。   他们是明损百里聂,达到暗损楚婉滢的目的。   其目的,无非是指责楚婉滢不怎么检点,私包小白脸。   楚婉滢倒是没生气,只觉得说倦了,现在全世界都认为自己是百里聂的大靠山。事到如今,楚婉滢也微笑就好。   剑府府主没开口,楚婉滢跟人家弟子对掐是有失身份的。   北离岛弟子修为水平高,掐架水平也不低。   山秀、青鸾等也是蓄势待发。   百里聂也没怎么生气,反而微微一笑:“各位太抬举了,若有一日楚灵主真能宠我爱我,那可真是感激不尽。我还盼着她早日收了我,若我能盼到那么一日,也承各位吉言了。”   一副自己当不上大老婆,小妾也可以的样子。   北离岛弟子到嘴的话卡到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来。   剑府弟子:我日!   脸皮不要了,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周围围观群众,更是面色十分古怪。当年天之骄子,竟为了楚婉滢卑微如斯。   楚婉滢原本很淡然的,将剑府弟子言语当耳边风,此刻面皮有些绷不住了。   她侧过面孔,想了想,禁不住沉声:“百里聂,你不要胡说。”   百里聂:“楚灵主不必心疼于我,若是为你,何等卑微,我也甘之如饴,无怨无悔。如今我已然是魁都阶下囚,纵然你愿意,我也自知不配,绝不愿意让你委屈。明媒正娶,那也是不必了。只要常伴左右,也余愿足矣。”   一番言语,不免令人唏嘘。   之前只觉得百里聂不要脸,细细一品,倒也品出了几分世事无奈以及隐忍深情。   有人心里叹息,可惜,可惜,未曾相逢花好时。   楚婉滢面颊有些扭曲:我心痛你个鬼。   楚婉滢低低声:“百里聂,你住口吧。”   熟悉她的人,已然能窥见楚婉滢眼底凶狠的威胁之意。而百里聂,也绝对算得上一个熟悉她的人。   “好,好,我不说咱们俩的事了。不过玄府弟子,也不必这么不要脸。你们仙首,被楚灵主所弃,那是他自己不好。哼,他私下无德,待楚灵主也不好。如今被弃,他心有不甘,言语诋毁,可难道咱们楚灵主就会回头了吗?他种种报复,亦只不过是可笑之极。”   百里聂一口一个玄府弃夫,虽然没将弃夫二字说出来,可是也是那么个意思。   那么细细一想,似乎也是那个味儿。   当初确实是楚婉滢在合情璧面前,与宁子虚断了情。   宁子虚那时候还借机宣传了一把,吹吹自己隐忍深情委屈。   不过后来在魁都,宁子虚包女弟子的事情曝光,楚婉滢抛弃他也顺理成章,而且还成为了宁子虚的错。如此算来,可不就是楚婉滢相弃,不要宁子虚了。   燕离人本来只是冷冰冰的停身一边,他没开口嘲讽,可是也没阻止剑府弟子。   然而如今,得闻百里聂这样子说,他骤然容色一变。   燕府主也不废话,蓦然一缕剑意,向着百里聂掠去。   燕离人看似鲁莽,一切却也是精心算计过的。   本来这一次,燕离人也准备给北离岛一个下马威,趁机落落楚婉滢的面子。   就连落面子的人选,燕离人也是精挑细选。   楚婉滢有苏苏剑护身,他也未必能算计得到。再者,纵然他真能暗算得到,楚婉滢总归是一位魁都灵主。如此一来,终究是说不过去了。   而百里聂呢,也不过是魁都囚徒,而且如今还是个战五渣。那么如今趁机一虐,也能损及楚婉滢得气焰。   楚婉滢当初和宁子虚合离,结果却是挑了此等没用的贼囚,那才是最为可笑。   而这一切,仿佛都在百里聂的算计之中。   此刻的百里聂,已然熟练掌控了使唤大表哥的技巧。他手指凑到了唇边,轻轻的吹了一声口哨,却也是并没有什么声音。   然而小宁就好似得到了什么讯息一样,飞快掠到了百里聂面前。   楚婉滢心中一凛,然而小宁却并没有拔剑。   只见他居然伸出手,食指跟中指并立,以血肉之躯对准燕离人的剑。   叮的一声清鸣叫,然而却并不是小宁被削断手指头。   那柄宝剑抖个不住,蓦然这样子飞起,这样子的硬生生的弹开!   燕离人只觉得一股子冷冰冰的力量透过了剑压迫自己掌心,强大力量之下,竟终于握不住自己的佩剑。   一名剑客失去了自己的剑,那是何等奇耻大辱!   然而这份羞辱却并没有完结,小宁瞬间已然靠近,两根手指已然按住了燕离人的手背。   这么多年当惯了杀手了,小宁干活儿也是挺娴熟。   一瞬间,燕离人汗毛直竖。 第105章   一股凉丝丝的寒气,顿时涌上了燕离人的身躯,使得他不觉打了个寒颤。   到底是修士界混过的,他顿时感觉到危险。   眼前之人气势逼人,怕不是有半仙修为?无妄城底子后,想不到又挖掘出这么一位高手。难怪自己在他面前,剑也没拿稳,一下子被人给拍飞。   一时间燕离人微生酸意,他这个剑府府主也不过是结丹。纵然他开了四窍,算是结丹期内佼佼者,可在等级压制之下仍然是个弟弟。   此刻燕离人内心已经觉得不大妙了,倘若他知晓对方是那位刺杀楚婉滢、司无意的雪衣剑修,只怕不妙之感会更重几分。   这时候杀个府主,就是替宁仙首把水搅浑了,自己也不占理。   楚婉滢秀眉轻轻一皱,不免扬声:“表哥,手下留情。”   死一个玄府结丹修士,能有什么要紧,也动不了宁子虚的筋骨。   宁子虚演一波悲情之后,随手又拉一个当傀儡。   小宁蓦然一甩头,回过神来,轻轻的哦了一声。   他手指微微一弹,一股子劲力吐出,燕离人顿时也是呕了一口鲜血。   这位剑府府主,脸颊顿时也一片苍白。   几名剑府弟子脸色皆不好看,觉得小宁是故意的,落剑府颜面,给剑府一个下马威。楚婉滢唤他手下留情,这叫手下留情吗?   又或者,楚婉滢也只是嘴上说说,其实根本没打算留情面。   楚灵主这个女人,假惺惺的很。   一时间,小宁在众人眼中,也顿时增添几分杀伐果断的凶悍深沉之气。   果然如百里聂说的那样,这人话一少,就不大能瞧出他的智商。   当然他们并不知晓,小宁已然十分听话。多年杀戮生涯,他受宁仙首控制,双手也是染满了鲜血。这杀戮本能,到底也是印在他骨子里。方才他自然而然,准备杀了燕离人。   楚婉滢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此刻苏苏剑化为剑影,嗖嗖嗖的在楚婉滢身边飞窜。   她刚才本来打算管管百里聂,没想到大表哥冲出去。   大表哥跟百里聂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楚婉滢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有猫腻。   她心里有怀疑了,面上却没摆出来,只意味深长瞧了百里聂一眼。   百里聂犹自嘴炮:“看来剑府府主偷袭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连旁人也瞧不过去了。这历代剑府之首,无不是精才绝艳,于剑术一道,颇有造诣。偏巧咱们这位燕府主,不过结丹修士,开了四窍,当真是庸人之姿。这几百年间,难道剑府之中竟没一个出色人才,踏足半仙之境。啊,我知道了。宁仙首嫉贤妒能,贪恋权柄,剑府乃是他的自留地,自然也要养一些庸碌平庸之辈,好让他差使。”   燕离人本来脸蛋苍白,被百里聂逼逼一通,脸颊顿时染上了一层潮红。   “你——”   他本来不该说话,应该好生调息,将小宁霸道真气理顺。   如今燕离人气得张口,顿时哇的呕出了一口鲜血,点点烟烟,喷在了衣襟之上。   他身躯摇摇欲坠,一时头晕目眩,险些从驾驭的仙剑之上坠下来。   一旁几个剑府弟子,顿时将燕离人扶住。   百里聂性格之中,显然没有宽容二字。   “燕府主还是爱惜一下自己娇弱的身子,一招败北,伤势如此之重,我都替你可怜。你才不出色,资质平平,能当这玄府剑府府主,无非是会向仙首卖好,事事顺他的意罢了。你这么讨他欢喜,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宁仙首说不定还会伤心呢。”   楚婉滢瞅瞅他,心想哪天百里聂躺了,舌头一定是最后僵的。   不过百里聂的话儿,其实也没错。   宁子虚对权柄极是眷念,又怎会容玄府有人光彩闪耀,对他产生威胁。   自打宁子虚上台,看似和蔼可亲,实则严防死守。这几百年间,玄府竟再没出第二位半仙修士,吃的以前老本儿。能进玄府的都是天才,燕离人是天才中的中庸之姿。   百里聂如此冷言冷语讽刺,这些剑府弟子之上皆露受辱之色。   然而自家府主被打个半死,他们也无可辩驳,心里顿时一酸。   这么些年,剑府确实并无出色人才,方才被人往脸上踩。   燕离人一向支持宁子虚,如今也是为宁子虚给北离岛甩脸色。百里聂说他向宁子虚卖好,也不算冤枉了他。   既然如此,他们留在这儿也徒自招辱,匆匆告辞。   百里聂轻轻吹了下口哨,心里呵呵两声。   他一番嘴炮,实有醍醐灌顶之感。宁子虚任仙首这些年,是纳了许多结丹修士,又收复了许多门派。可是不知怎的,玄府竟没再出现一个半仙修士了。   其实半仙修士也不是大萝卜,近些年来,魁都也只添了一个官林之。再近一些,也只有任灵芙了,可任灵芙那也是四百年前的事。   难怪官林之死到临头,还跟陆华谈谈条件,妄图不必死。   这半仙修士,确实也是金贵非常。   故而从前,大家也并没有觉得奇怪。   现在百里聂这么一提,大家才忽而被带了节奏。那么如此想来,魁都以前虽处下风,可慢慢攒实力,厚积薄发。到如今添了一位仙人之境的希光,亦将玄府声势生生压下去。如此思之,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而楚婉滢也相信,很快这个说法,就会在讯册上流传开来。   使得楚婉滢不得不感慨,百里聂还真是个挑拨离间的好手。   此时此刻,大家想到了半仙修士,不免将注意力放在小宁身上。   瞧小宁方才实力,定然也踏足半仙之境。   他沉默寡言,实力惊人,不免使人平添几分神秘之感。   小宁一招逼退燕离人,却默默回到楚婉滢身边,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百里聂心里啧啧,真好使啊。   然而这个时候,一双包含怀疑的眸子落在百里聂脸上,使得百里聂收敛了得意之色。   楚婉滢不但怀疑,而且还问了:“百里聂,你若有事,我一向也不会不管的。只不过为什么,表哥居然会出面护你呢?”   百里聂面不改色:“咱们养着他,他自然对你我心生亲近,感情深厚。唉,如此单纯关怀,我已经许久没有体会到了,心里还有点小感动。”   楚婉滢冷冷说道:“真的吗?”   百里聂小摊手。   楚婉滢言不由衷:“如此看来,是我误会仙师了。”   她心里却想,百里聂养个鬼,没欺负大表哥老实就不错了。   小宁却忽而轻轻侧头,略皱眉,似有几分痛楚。   他伸手,手掌慢慢的擦过了太阳穴。   大表哥好似拆台一样,断断续续说道:“手指头,喂狗。”   小宁一向只说一个单字,如今难得说了两个词。   搞得百里聂一瞬间,亲切的笑容也微微一僵。搞什么,大表哥还真是努力克服脑部残疾拆自己台。   楚婉滢本来严肃的脸颊,终于因为小宁多说几个字透出了几分喜意,旋即笑容微凝。   眼见楚婉滢温柔款款的套话,小宁也再没说什么。   套话未遂,楚婉滢不觉逼问百里聂:“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百里聂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唇瓣,飞快松开:“他说谁要欺辱咱们俩,就将那人手指头切了喂狗。唉,你表哥替人干活儿太久了,杀性不免浓一些。你我都是爱好和平的人,没要如此。对于燕府主,我都已经原谅他了。”   他说的鬼话,楚婉滢半个字也不信,决意以后将大表哥跟他隔离。   饶是如此,楚婉滢还是禁不住开嘲讽:“你倒很是大度。”   百里聂冲着楚婉滢微笑:“我一向如此。”   楚婉滢明知他嘴里没一句真话,有时候也习惯了跟百里聂随口胡扯。   百里聂冲着楚婉滢微微一笑,他似要说些什么,一时却立足未稳,竟要从苏苏剑上跌下去的样子。   楚婉滢下意识要扶住他,又想起百里聂种种恶劣心机,一时不免有些犹豫。   这一犹豫,她的手臂就微微一顿,然后就眼睁睁看着百里聂真的从眼前掉落。   一瞬间,楚婉滢后脊一凉,内心顿时炸了,生出类似他难道要逃之类恐怖设想。乃至于,她竟觉得百里聂处心积虑,肯定搞了周密的大计划。   楚婉滢瞬间化出控身链,原本虚无的控身链顿时化为实体,将楚婉滢和百里聂相连。   楚婉滢手掌轻轻一扬,顿时将百里聂拉上了法器。   乃至于下一刻,她立马抓住了百里聂的双手。   一瞬间,她甚至想要大声质问,百里聂想要跑到哪里去?   好在楚婉滢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竭力和顺:“仙师,你也要小心一些。”   她的手掌,甚至轻轻的颤抖,脑补了自从认识百里聂以来,百里聂种种骚操作。   百里聂感觉到楚婉滢的手掌在轻轻颤抖,这个女人内心,显然又犯了病了。   能如此左右楚婉滢的情绪,一时间,百里聂竟产生某种快意。   楚婉滢对他没有半点信任,却是在意之极。   这种感觉,可真是美妙啊。   百里聂也不觉对楚婉滢一脸真情:“好了啦,楚灵主,我已经没有事了。你如此关心我,我自然会好好的。”   楚婉滢嗯了一声:“你知道我关心你就好。”   不过百里聂这番表演,当然也是刻意为之。   他半侧身,向着楚婉滢身后打招呼:“楚城主,你也到了。”   大哥已至?楚婉滢一回头,便看到了楚凌霜,手指也不知不觉松开了。   楚凌霜面色似乎有些不怎么好看,好像竭力压住生气的样子。   使得楚婉滢猜测,莫非楚凌霜查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楚凌霜如今才至,乃是前去南疆,去寻隐居南疆的玄府兵府府主易云昭。简而言之,是去发掘宁子虚的黑料的。   难道大哥一挖,又挖了一个料。   就跟挖土豆似的,如今也是大丰收。   楚凌霜有些话到了唇边,也生生咽了下去。   他觉得妹妹是个聪慧又有智慧的人,有些话问出口,就是对楚婉滢的不信任。那么那一刻,已然是自己失了分寸。   再说百里聂好似刻意为之,故意假摔。莫非,就是故意挑拨?   楚凌霜原本是个光明磊落,风光霁月的人物。可这般好男儿,跟百里聂接触后,也患上了百里聂的PTSD。   楚婉滢的目光,滑过了楚凌霜,落在了他身后之人上。   一身如雪僧袍,腰间戒刀宝光流转。   来客既有稀世之姿,又有宝相庄严。   如此风姿的,和尚,大约世间也只有这么一个。   一段日子没有见,希光似乎更加圣洁,一张脸跟开过光一样,闪烁着圣光。   那一袭雪白的僧袍,仿佛浊世中缔结一朵圣洁之花。   纵然楚婉滢这段日子渐渐放下了,骤然一见,一时心间也微生波澜。   希光一双眼,沉润凝视楚婉滢,映衬着楚婉滢纤弱的身影。   然后拈花尊者,便向着楚婉滢合掌行礼。   人前,他似根本和百里聂不熟。   楚婉滢有点儿受宠若惊,赶紧回礼。   面对希光时候,她总有点儿诚惶诚恐的,一直显得十分斯文。   她忍不住想,尊者也来参加玄府推举仙首的盛会吗?   然而对于这桩事情,楚婉滢是有点儿想法的。   从前大梵音寺超然物外,并不怎么掺和俗世之事。两百年一次的仙首推举盛会,大梵音寺向来也是礼到人不到。   可是现在,尊者不但到了,还带来好一批气势逼人修为精深的和尚。   楚婉滢也相信,聪明的人绝对不止自己一个。   换做玄府其他人来,也会暗戳戳觉得少主是来撑场子的。   不知怎的,楚婉滢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从前每次见到希光,她都会觉得温暖又安宁,下意识生出亲近之意。然而如今,希光,不,是拈花尊者。他看上去更加圣洁了,越发点尘不染。然而以前那种淡淡的,安心的感觉,却也是消失无踪。   她想,这也许是自己的错。   这大约叫做宽于待己,严于律别人。楚婉滢自己也不是什么纯良之辈,为什么要用脑补的完美形象要求希光呢?她和希光接触也不多,就算希光刻意表现良好,那也无可厚非。难道自己,没在希光面前隐藏自己的硬核疑心病?   每个人,都希望在别人面前露出好的一面的。   可为什么,心里面就是有点儿不是滋味呢? 第106章   楚婉滢也不大明白自己,她原本是个十分宽容的人。楚婉滢知悉世事不易,故而许多事情也并不十分计较。   就好似凌婉,当领导有时候就要装瞎,不要事事计较清楚。   然而楚婉滢触及希光清圣之极的身影,那种不适的别扭感觉又浮上了她的心头。   也许人有亲疏远近,她可以不在意飞鱼岛大小姐的小心思,却会更介意自己动过心的男人。   然而如此种种,犹自不能解释楚婉滢的心绪。   又或者,因为希光这种绝世完美的男人,稍微露出一点不完美,就让楚婉滢感受到害怕。   为什么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   楚婉滢慢慢的攥紧了自己的手掌。   此刻希光已然靠近了她,轻轻欠身,温和的说道:“楚灵主放心,今日会一切安好的。”   悲悯的光辉,轻轻浮起在尊者的眉宇间,使得一股子安然温暖之气扑面而来。   就好像,以前楚婉滢感觉到的那样。   希光言下之意,便是有他在,没问题。   那么他这样子有能力有本事的男子,嗯,圣僧,说出了这样子的话。   这自然是一份极熨帖的保证。   而楚婉滢却并没有之前的那份喜乐安宁,见之即喜。当希光跟她说不怕时候,她心尖儿却轻轻颤抖。这份感觉,甚至连宁子虚也未曾让她有过。   楚婉滢善于掩饰,并没有将内心想法透露出来。   她赶紧回礼,客客气气的说道:“有劳尊者挂心了。”   可希光却瞧得很仔细,也将楚婉滢一些反应跟从前做比较。以前楚婉滢见到他,总是不自禁向前走几步,一步,两步。到最后,她一步步走到了希光的身边,然后靠的那么近。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就看她控制的距离。   但是现在楚婉滢借行礼之际,却这样儿缓缓的退了一步。   希光想,她应该对我有一些想法了。   楚婉滢脸上没露出了,举止却不自禁透出了几分端倪。   僧人眉宇间流淌圣洁光辉,轻轻的退后一步。   楚婉滢瞧着这些大梵音寺的僧人前行,看着队伍之中,有抬着一个小小轿子。   轻纱垂落,掩住那轿中身影,也不知晓这些和尚抬的究竟是谁。   楚婉滢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世间最捋不顺的,便是直觉吧。   又或者,她潜意识察觉到什么,却不敢深思。   她想到了燕离人,这位剑府府主不是小宁一招之敌,输得十分狼狈。   可这个剑府府主,又让楚婉滢想到一个小孩子。那就是如今希家新任少主希尘,那孩子十九岁不到就结丹,却稚嫩如一根青青的嫩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在一个孩子心智不算成熟时候,就给予希家家主重任,这难道便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子的手段,岂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刻希光虽然出家为僧,然而魁都仍然将他纳入魁都极重要的外援。   那个小孩子,不过是帮希光占着位置罢了。   此刻清风吹拂过雪衣僧人的面颊,他轻轻的抬起了脸孔。   拈花尊者的心里面,方才因为美丽的楚施主掠过了一片阴云,可很快也是烟消云散了。另一种与生俱来,根深蒂固,筹谋多年的野心,渐渐凝入僧人的双眸。   树上的果实将要成熟了,散发出诱人甜蜜的气息。那尖尖的刀,就应该这样子割下来,使得多汁的水果落入自己掌中。   他的双眸,仍如深潭。   此刻楚凌霜已然到了妹妹身边,和妹子说话。   “小宁如今,可是还好?”   楚凌霜瞧着这位表亲,也颇多怜惜。   楚婉滢:“他渐渐好了许多了,哥哥,待他身子好些,我还想送他回无妄城。”   百里聂虽然舌灿莲花,可楚婉滢始终对他不是很放心。   小宁之事,她总觉得有些猫腻。   楚凌霜点点头,他忍了又忍,还是有点儿没忍住,低低说道:“百里聂在北离岛,有没有为难你?”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不是怀疑阿滢的能力,这是关心,对妹妹的关心。   楚婉滢嗤笑:“他敢么?我可是瞧着他,可不会客气。”   这么说着,楚凌霜瞧着她唇角翘起一点小小的弧度,一颗心微微一沉。   百里聂在她身后咳嗽了一声。   楚婉滢可不放心他离自己太远,更不能将他随随便便扔给一个北离岛弟子。   楚凌霜自然知晓不能放开百里聂祸害人,寻常弟子哪里抵得住百里聂花言巧语。   可若是这样子,楚婉滢但凡离开北离岛,就要将百里聂随身携带,朝夕相对。   如今百里聂咳嗽了一声,楚婉滢便轻轻的侧过脸,白了他一眼。   此刻百里聂微微沙哑的嗓音竟染上一层甜蜜:“是的呀,楚灵主可霸道了,占着我不松手,连我跟别人说句话儿也是不可以。再这么下去,我眼里满是她,非要爱上她不可了。”   楚婉滢跟他相处久了,百里聂这些浪言浪语也听惯了,也竟有些不大放在心上。和百里聂呆久了,她本来已然不薄的脸皮更厚了几分。   只要百里聂不在人前说,已然不是十分要紧的。   然而楚凌霜蓦然脸色一变,厉声:“住口,此等事情,此生此世也不可能。百里聂,我楚家女儿,也是你绝对不能觊觎,更不会沦为让你摆布的牺牲品。”   他嗓音微扬,也不算小,周围的无妄城弟子和北离岛弟子都乖巧之极,假装自己耳朵聋了一样。   楚婉滢不免有些尴尬,面色不便,低低声:“大哥,不必这么大声。百里聂的话,一句也不必当真。”   楚凌霜面若寒霜,心里哼了一声。   百里聂接口:“是呀,我随便说说,楚灵主一向也不当真。楚城主,我知晓了,你是怀疑你妹妹,觉得她心智不坚,难抗大任,连个漂亮的大魔头也看不住,到底是个软弱不堪的女人。”   楚凌霜咬牙切齿:“你别胡说,不必挑拨我兄妹关系。”   他怎么会,又怎么可能?他这个兄长绝对性格开明,信任妹子,绝没有疑过楚婉滢的能力。   他不过是,稍稍有些关心,随便问问罢了。   楚婉滢冷着脸:“你住口吧,没事儿别故意惹我大哥生气。”   百里聂手指比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楚婉滢让他不说话,他就真不说话了,搞得他好似真的特别听楚婉滢的话儿一样。   楚凌霜心里隐隐发苦,瞧着眼前活生生俏丽的妹子,颇有些不是滋味。   楚婉滢将话题岔开,低低声:“大哥前去南疆,不知可有收获?”   楚凌霜轻轻一点头,没有多说:“等一会儿,你便知晓了。”   他既不能跟百里聂一样,跟楚婉滢以心识沟通,干脆就不多数。   楚凌霜虽是耿直,可基本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楚婉滢轻轻一点头。   楚凌霜前去南疆,便是去寻兵府府主易云昭。   若说玄府历代仙首出剑府,那么兵府府主便是竞选仙首道路之上的金牌陪跑。   遥想当年,玄府内部以剑府、兵府战斗力最强。只不过伴随第一任兵府府主落败陪跑,从此兵府府主便沦为绿叶陪衬。   这一任兵府府主易云昭,更远避南疆,不理会玄府事务了。   楚凌霜面颊之上,渐渐流淌悲愤之色。   百里聂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楚家兄妹二人说话,那些话也没什么意思。   他伸出了完整的手掌,含笑瞧着,将自己手翻了几次面。   那肌肤,似还具有记忆,记得楚婉滢片刻前颤抖抓紧自己手掌的样子。   这么一回味,百里聂忽而觉得美味之极。   他想,现在楚灵主又正正经经的样子了,装模做样。她还是生气时候的样子,更加可爱美味。   过了玄府山门,这些修士到达玄府大殿前,纷纷落下。那一道道身影,宛如流星划痕。   楚婉滢也看到了宁子虚,这位前夫哥甚至还对楚婉滢和善一笑,甚是客气。   今日的宁子虚,还是那样子的风度翩翩,姿态优雅。   这些日子,讯册之上对宁子虚攻击宛如潮水,质疑之声甚嚣尘上。   然而宁子虚是个脸皮甚厚的人,此刻却一派从容淡然,温雅如玉,风姿美妙。仿佛那些讯册上攻击他的言语,不过是撒撒水,又或者沾在他身上的一粒微尘。而那粒尘埃纵然沾在宁子虚身上,也是能轻轻拂开。   这样子的风姿,纵然绝不能消去质疑者的疑惑,至少也能使宁子虚的支持者们坚定。   无论是利益相关,或者是个人崇拜,宁子虚当了这么多年玄府仙首,总有一批死心塌地的追随者。   宁子虚为了满足他们,知晓自己该摆出怎么样一副模样。   居上位者,无论正邪,心理素质都是杠杠的。   楚婉滢心忖,讯册上的攻击,终究是一时的。舆论的力量,就像是一场洪水,聚集而来时候声势浩大。可一旦散去,却又不成气候,终究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了。   若宁子虚没有被击溃,世人也终究是善忘的。   这么样想着时候,楚婉滢目光不觉扫向一侧。   苏遮容色微凉,短短日子,他这位曾经的代理灵主已然不那么重要。   阳光明润,照在他英俊的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微微透出了凉意。   一瞬间,楚婉滢的眼神也不免微微有些深邃。   此刻伴随一声清越的钟声,玄府竞选信任仙首也正式开始了。   然而偏生这时候,一道清越嗓音却也是响起:“今日九州修士齐至,我有一事,不得不说给天下知晓。”   那道嗓音,蕴含了悲伤、难受,当然也是有迫不得已。   苏遮缓步走出来,一脸凝重,眼底隐隐有泪光。   当然他种种情绪,并不算是演的。楚婉滢如今待他不怎么样,可初代的师尊却也待他极好。   只不过后来,苏遮发现了一件事情,不免心里生出来震惊。   这世间有一种感情,终究也不能窥见阳光。   那就是,那个杀人无算的六梵天主,于高贵的楚灵主之间,有些难以言喻的情愫。   初代的楚婉滢冷静而敏锐,六梵天主更隔开神魂继续搞事业。这份感情,并没有什么发展前途。   一开始苏遮是心生担切,不敢让旁人知晓。乃至于眼见楚婉滢慧剑断情丝,还生出几分庆幸。   可是后来,魔人和人族修士议和,他难忍愤怒,也忍不住疑神疑鬼。   乃至于,赞同了宁子虚的计划。   不过饶是如此,那时候的苏遮,并未曾当真想过要了师尊性命。   若那刺客被擒,不但一番布置化为流水,而且还落下天大的把柄。楚婉滢实力惊人,还是要削弱几分才好。   直到楚婉滢当真沉眠,苏遮方才隐隐猜到,自己上了宁子虚的恶当,却不愿意深思。   他良心未泯,本来一直瞒着楚婉滢跟六梵天主过去。   然而伴随千载光阴,苏遮也不再是当年的心情。   此刻,他人前沉声言语:“我本也不愿意如此,只不过事关九州人族的安危,却也不得不将这桩秘密说出来。师尊,你在人族身份尊贵,何须,跟魔人勾结?”   楚婉滢自打苏醒,也没沾魔人一根手指头。   更不必提,就算是初代楚婉滢,那也是克制了自己感情,为了人族大业舍弃私情。   然而,有些事情也终究不能让别人知晓。   “千年以前,你便于六梵天主相爱相识,私通款曲,早就背叛了宁仙首。而当年魔主,也是因为你而走火入魔。如今,楚灵主向魔之心仍然不灭,一颗心仍是向着阴山魔人。”   苏遮一番话,实在有些刺激。   一时间,周围指责之声充斥于耳。倘若楚婉滢当真跟魔主有过感情,那么就算楚婉滢什么事情也没有做,也是不免成为千夫所指。苏遮如此指责,可谓要将楚婉滢置诸死地。   身为楚婉滢的徒儿,他也未免太过于狠毒。   苏遮本来内心是犹豫的,也猜测到众人反应,然而仍然心生恼意。   为什么他说的是真话,却也是没有人相信。   苏遮厉声:“我愿意做神魂之试,当众发誓。师尊,谁不知晓百里聂乃是六梵天主碎魂转世,如今你又跟他不清不楚。”   神魂之誓本来是这个世界很严肃的事情,然而自从被楚玉薇搞过之后,顿时已然变得不严肃了。   百里聂更哈的笑起来:“唉,怎么楚家人收的徒儿,都那么喜欢发誓卖师父吗?” 第107章   宁子虚轻轻的抬起头,眼底仿佛因为苏遮的话染上了几分吃惊之色。   实则他虽然吃惊,然而早便惊讶过。   如今宁子虚一点点的攥紧了自己手掌,手指头掐得手掌心微微发疼。   物是人非,盯着如今楚婉滢娇颜,宁子虚却仍然难遏迟来的怒意。   苏遮千年前曾经跟宁子虚短暂同盟,之后便对宁子虚敬而远之。可饶是如此,宁子虚知晓自己在苏遮身上系住了一根细线。   而那根细线,他会在需要时候攥紧捏在手中。   若非他因为如今处境,对苏遮逼问一番,只怕也问不出这其中实情。   贱妇,楚婉滢这个贱妇,当年对自己不屑一顾,却喜欢魔人。   那时候她装得冰清玉洁,行事却如此下贱。   此刻宁子虚只惋惜之前将布置浪费在楚玉薇上,若非先被楚玉薇免疫,今日大家反应也不会如此不激动。   那就,等着瞧吧。此刻楚婉滢高高在上,可这高高在上的凤凰终究是要被拉下来。   这么想着,宁子虚垂头瞧着自己冷冰冰的手掌。   他一向善弄心机,摆布别人内里撕斗。而宁子虚自己手指头上却常常干干净净,一点鲜血也不沾。   苏遮被百里聂一阵子的讽刺,面颊红了红,又硬生生的压下去。   他厉声:“魁都囚徒,此地岂容你来说话,你与楚灵主有私,她竟对你这般纵容。”   这么说着,苏遮眼珠子直接瞧着楚婉滢:“楚灵主,事已至此,百里聂这般言语,你便不管了吗?”   楚婉滢冷笑:“怎么了,如今苏令使一声师尊也不肯叫了,便要大义灭亲,直接叫楚灵主了。”   一语出口,楚婉滢不免觉得自己口气怪怪的,说话有点百里聂婊婊的调调。   百里聂一旁也不大高兴的样子:“楚灵主宽待于我纵然说不出清楚,可这与你污蔑我是魔主残魂是两回事情。无凭无据,自然不能乱说。若为证清白,我发什么誓都可以。”   楚婉滢只觉得百里聂见缝插针,什么叫纵然说不清楚。   如今百里聂人前碰瓷,有事没事楚灵主,好似离了楚灵主三个字都不会说话。这样,也显然他挂件似的捆绑上。   百里聂胡搅蛮缠,将好好事情歪了楼。此时此刻,苏遮也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本来他人气就远远不如楚婉滢,现在别人看自己眼神更加古怪。   百里聂是大魔头不假,曾经也有小道消息,宣传他是六梵天主残魂。可小道就是小道,这桩事情魁都一直没有证实。如今苏遮拿这般子虚乌有的时候加以攻击,更很难让人相信他之前的话儿。   这时候他方才醒悟过来,一开始就不应该搭理百里聂。   苏遮专心撕楚婉滢,再不给百里聂眼神。   “师尊,我本不该以下犯上,如此忤逆。只不过,你做下这样子的错事,当真是危及人族修士的根本。你私自勾结魔人,不错,我这个徒儿也是要大义灭亲。”   他言语森森,一派冷锐。   “只要师尊当众起誓,我定甘愿受罚。”   然而别人眼里,楚婉滢若被迫发誓,还能有什么尊严。   宁子虚叹了口气:“楚灵主,这桩事情兹事体大,涉及立场。你若不肯发誓,我虽不信,可灵主之位,大约也不能窃据了。”   他不管别人怎么想,旁人也应该是瞧得出来,自己刻意针对。可是那又如何,此地乃是玄府,他麾下天玄修士实是九州第一战力。此刻不拼,只怕自己也任人鱼肉。甚至于对上仙人之境的希光,宁子虚暗中也筹备了几样手段。这使得宁子虚的眼底深处,渐渐染过了一抹浅浅的血色。   宁子虚一开口,追随他的玄府弟子顿时纷纷附和,一副仙首说得对,仙首好有道理哦的模样。   使得原本处于下风的苏遮也感受到被人支持的温暖,本来苍白脸蛋渐渐也是回复了几分血色。   宁子虚眼观六面耳听八方,这么折腾时候还不免拿眼珠子扫希光。不过此时此刻,这位出了家的拈花尊者却一派宁和,清圣非凡,不发一语。   事已至此,宁子虚也顾不得琢磨希光。他心念数转,今日算计顿时也是涌上了心头。   宁子虚早就计划好了,苏遮收买北离岛弟子,造势请楚婉滢退下灵主之位。若楚灵主不想旧日里的不堪暴露,必定也得服软。魁都灵主之中,他亦有刻意收买网络之辈。嗯,北离岛内乱,加上魁都灵主造势,顺势将楚婉滢给撸下来。   无论如何,初代楚婉滢跟魔主有情,乃是一个极大的把柄。如今楚婉滢,修为又十分低微,不能抵御魁都法器。   苏遮也是笃定此点,故而纵然是万夫所指,也是死死的咬住楚婉滢不放。   楚婉滢的眉宇间,已然是浮起了淡淡的悲悯之色。   “阿遮,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的言语意味深长,蓦然使苏遮身躯微微一颤,莫名生寒。   不对,很不对劲儿。   不知为何,封不云、陆华等几位灵主容色冷漠。包括功德使任灵芙,也并无神色波动。   而楚凌霜这个无妄城城主,脸上连愤怒都没有。   这些魁都大佬反应,也未免太平静些了。   乃至于趁势煽风点火的玄府弟子,渐渐也品出点儿味儿来,只觉得十分不对劲。   人家玄府一派淡定,他们这么嚷嚷,反倒有些喧宾夺主。   宁子虚目光扫过魁都诸位大修,当他凝视其中二人,眼中已然添了几分狐疑。   此二人此刻应该代表魁都高层对楚婉滢的质疑之声,踏出来逼逼两句。然而也许这两位魁都高层感受到什么异样,竟也未曾开口。   如此的安静,全然不似苏遮以为的热火朝天。   使得这一刻,他这个小可怜儿顿时再次品尝到孤独。   苏遮一感觉到孤独,就不免去看他身边的小伙伴。   这些年他跟凌婉分分合合,闹了许久。楚玉薇并不是苏遮第一个拿来调剂的女修,然而他终于还是回到凌婉的身边。   如此一来,不免让苏遮生出一种错觉,那就是凌婉无论如何,都会原谅他。   凌婉很在意自己,离不开自己的。   他从来没对凌婉服过软,以为只要自己低头,哄哄凌婉,那么这个女子终究会回到他的身边。   然而此刻,一道愤怒的冷冰冰的嗓音,却响起在苏遮耳边。   “苏遮,事到如今,你当真令我失望至极。”   本来凌婉应该和他联手,共同进退,逼楚婉滢卸下灵主之位。   然而苏遮以为的同盟,却狠狠的插他一刀。   凌婉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面颊之上流转纠结痛楚之色,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如今众人面前,你之所作所为,我不得不说给天下人听。”   那神态,那口气,竟十分让人熟悉。   类似台词,苏遮方才也是说过。   甚至凌婉面颊上纠结痛楚,也并非做戏,到底有几分旧情在。   苏遮愕然抬头,一脸震惊。   此事不同在于,楚婉滢对这个便宜徒儿没什么感情,也不大在乎背叛。然而苏遮却感觉被插一刀,甚是难受,一脸不可置信。   他对凌婉也没有多好,却见不得凌婉背叛他。   凌婉深深呼吸一口气,她不是不讲情分,只不过苏遮操作太骚不留余地,她也没什么选择。   其实来玄府途中,凌婉也仍是心存犹豫,甚至想对苏遮劝一劝。   然而她怎么能开这个口?   那样子就提醒了苏遮,苏遮也罢了,这个男人总是犹豫多情的。可搬不倒宁子虚,整个飞鱼岛都会灰飞烟灭。   在这样子事情上,一旦站队,就不要三心二意被感情左右了。   饶是如此,此刻凌婉看到苏遮面上痛楚,心中犹生酸意。   她酸酸涩涩的想,自己在苏遮心里面,也不是一点儿分量都没有吧。若然是千年前的凌婉,情意正浓,怕也狠不下心来。   可惜人找不回的就是一颗少年心。   凌婉使得自己面颊染满了悲痛之色:“事已至此,我也不能替你隐瞒。千年前那场行刺,是你在楚灵主的丹药之中动了手脚,害得你师尊陨落。你简直是,狼心狗肺,无耻至极——”   她看到了苏遮面颊渐渐挤出了仇恨之色。   凌婉心中忽而一寒,可自己骂错了苏遮了吗?仔细想来,当初楚婉滢对苏遮甚好,苏遮居然能狠心算计,之后也没想过替师尊报仇。苏遮待楚婉滢如此,本性凉薄如斯,又能对自己多好呢?   苏遮手指痛苦的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将原本梳理的整齐头发抓得乱糟糟的,厉声:“你胡说,凌婉,你胡说。你不过,是恨我喜欢玉薇,因而要弃了你。你这个嫉妇,玉薇清纯善良,比你好千倍万倍。”   此刻苏遮终于发现,似乎终没有人会站在他这一边。   然而如今的凌婉,也不会被他这般言语伤害了。乃至于她隐隐觉得,楚玉薇是一桩苏遮用来伤害自己的道具罢了。也许不止楚玉薇,还有苏遮好过的其他女人。苏遮此刻真情实感,可真怜过楚玉薇?或者当真爱过那些道具?   女人的心思还真是奇怪,片刻之前,她还可怜着苏遮心生不忍。   凌婉默默想:我总以为他优柔寡断,纵然做错了什么事情,也是迫不得已,看着好似良心未泯。可是,真的是这样子吗?他一开始被宁子虚欺骗,可后来也不打算为楚灵主讨回公道。再后来,他犹犹豫豫,还是出卖了灵主,要让她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有些人别看犹犹豫豫的,该狠的时候还是会狠。   那么我呢,他会对我好些?不会的,他应该也会犹豫一番,让我去死,再落几滴泪水,偶尔再怀念一下。   不得不说,凌婉当真猜中了。原书之中,她也是死了的。   她这么想着时候,就见几道身影已然极快速的掠到了苏遮面前,一如计划中一样。   封不云、陆华、任灵芙、楚凌霜齐齐动手,整整四个半仙修士!   苏遮修为不俗,可那又如何?此刻他这位结丹修士,也就是个弟弟,瞬间便制服。   如此快速、利落,震慑了在场众人,尤其是玄府弟子。   就连宁子虚,也蓦然顿住了身影,眸中一抹血华,不觉再次闪过。   这一切自然是楚婉滢这个女人设计的,可苏遮这个蠢物,却丝毫未觉。   咚的一下,如此压迫之力,也是使得苏遮跪在了地上,唇角滴落了点点的血污。   这样子的强大等级压制之下,苏遮别说做什么小动作,就是要说句话儿,也是不容易。   就如万剑盟对付柳丝雨一样,一枚定魂针,刺入了苏遮颅脑。   魁都手段一向都是干脆利落。   之前容楚凌霜跟官林之扯头花,还不是两位都是半仙修士,甚至涉及两岛之争。那也自然束手束脚了。   区区苏遮,又算得了什么。   简而言之,如果你有实力,才扯扯人权,争争对错。   苏遮一旦被盯上,连对抗资格也没有。   此刻,苏遮尚自存了意识,然而法阵已启。   楚凌霜厉声:“苏遮,你可有欺师灭祖,谋害师尊。”   他是半仙修士,那股触及神魂的逼问,使得苏遮浑身颤抖。   苏遮下意识否认:“没有——”   然而他啊的一声惨叫,唇角却淌落低低鲜血。   谁都瞧得出来,苏遮说谎。   通过了神魂之誓未必是真话,可一旦没通过,一定是假话。   一时众皆哗然,许多玄府弟子也甚是吃惊。   宁子虚一时之间,顾不得许多,厉声:“苏遮,你说楚灵主与魔主私通款曲,是真还是假。”   苏遮就是愚蠢,既然被逼发誓,何不咬着楚婉滢不放。   只要苏遮咬死了楚婉滢,那么之前输了的,也是还能赢回来。   然而出乎宁子虚意料之外,苏遮此刻居然颤声:“我不知道。”   凌婉不觉轻轻的闭上眼,她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在自己面前醉倒的苏遮。   苏遮说了很多秘密,简直让凌婉毛骨悚然。   最后的最后,凌婉轻轻的凑过去,捧上了苏遮的脸颊:“阿遮,你说楚灵主跟魔主有私情,暗通款曲。这些,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良久,苏遮惨笑:“我不知道,其实,我只是怀疑。可是现在,这必须是真的,不然,我怎么办?”   楚婉滢毕竟已经陨落,也不见得真活过来。   楚灵主听自己提及那场对话,也只是微微一笑。那么楚灵主究竟是伤心呢,还是惆怅?   楚婉滢内心却觉得计划刚刚好。   初代楚婉滢留下来一切都是完美的,就是跟魔主的绯闻有点儿致命。   纵然初代楚婉滢一直坚守底线,未曾逾越。可单单绯闻,也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所谓魔人,毕竟是不能沾染的东西。   那么如今,楚婉滢就干脆给大家打了个预防针,类似先入为主。   如此再有人提及这桩旧事,那便是心存不良。   一旁的佛者,却安然若玉,眸含悲悯。   希光的手指,轻轻的按住佛珠,却也是不动声色缓缓捏紧。   他是个太聪明的人,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楚婉滢显然利用苏遮这件事情,解决一个历史性遗留麻烦。魔人二字,终究是不能沾染的东西。   就如百里聂,他是个大魔头,还害死许多人。饶是如此,讯册上还有粉丝洗白他,拿他跟楚婉滢凑CP。   然而他绝对不能是个魔人,那就绝对绝对不能原谅,那是比百里聂双手染血要严重许多的罪过。   别说声名狼藉的百里聂,就算是清清白白的楚婉滢,就算没有证据证明她做什么损及人族利益之事——   单单她跟魔主谈恋爱,就足以让其万劫不复。   难怪楚婉滢耍弄心眼,遮掩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她虽并不是故意针对希光,却让希光感受到某种伤害。   拈花尊者慈悲双瞳之中,隐匿着一股子冷锐的傲气。   这世间种种规则,终究要让我希光踩到脚下。 第108章   宁子虚本欲将楚婉滢拉下水,借魔人这个雷将楚婉滢踩死。未曾想苏遮竟这般不靠谱,张口竟说一句不清楚。   一时宁子虚不觉为之气结,继楚玉薇之后,苏遮也并不怎么靠谱。楚家人收的徒儿,都是这般脑子不大好使的吗?   宁子虚内心很是恼恨,然而这个时候,苏遮却也是望向了宁子虚。   一时间,宁子虚已然感觉不妙,内心微颤。   苏遮已然颤声:“宁,宁子虚,宁仙首,你救救我。当年,本是你我合谋,一起策划此事。”   若不是宁子虚张口提醒,也许苏遮还不至于那么快想到他。   如今苏遮这样子言语,宁子虚顿时心头微凛。   此刻苏遮还处于定魂针法阵笼罩之下,属于修士界测谎仪范围之类。   他这么开口言语,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宁子虚面颊之上,浮起了惊讶之色,隐含愤怒:“当真荒唐。”   他一副不屑解释的样子。   方才宁子虚还可惜楚玉薇动摇了神魂之誓的权威性,现在心情自然不一样。   苏遮眼底渐渐流淌了一抹仇恨,冷笑了一声:“当初,是你教唆,不愿意跟魔人议和。你指使我对师尊丹药动了手脚,可那魔人刺客,可是你宁子虚寻来的。你有心杀妻,想要借势而为。宁子虚,你好狠的心肠。事到如今,难道你要将自己摘个干干净净。”   事已至此,苏遮也不免恨上了宁子虚,觉得如此种种,皆是宁子虚坑了自己。那时候他虽有不甘,可并无这般狠毒念头。是宁子虚步步算计,使得自己越陷越深。甚至于这一次,宁子虚拿住证据,对自己大加要挟。若自己不肯依顺,他便将当日流尘珠摄入影像取出来,使得自己身败名裂——   是,他不是什么好人,性格里也有自私之处。   可若不是宁子虚,他何至于到了如今的地步。   鲜血顺着苏遮唇角一点点的滴落,此刻他的内心说不出的懊悔。若不是他当初被宁子虚教唆,犯下大错,何至于此。当然这份后悔,在苏遮尚是北离岛灵主时自然不会有的。   而他说出来的话,更是令九州修士十分震惊。   当年楚婉滢与宁子虚二人,本来是一对儿神仙眷侣,世所羡慕。楚婉滢以身挡剑,之后宁子虚黯然神伤。如此种种,也是莫大的遗憾。然而事到如今,这一切不过是宁子虚狠心利用之局?   宁子虚身为玄府仙首,有几分城府心机是一回事,那么狠辣如斯,却也是另外一回事。   此刻这位玄府仙首风神俊朗,姿态秀雅,如此轻轻站立于阳光下,却莫名使人心生寒意。   他如此美好的外表下,到底有多少狠辣恶毒?   如此崩坏形象,自然也是宁子虚支持者不能接受的。   一时玄府弟子纷纷鼓噪,指责苏遮狼心狗肺,先坑楚婉滢,再攀咬玄府仙首。还有人言语讽刺,觉得苏遮今日种种,先抑后扬,说不准就是演戏甘愿当魁都弃子。   总之质疑声、阴谋论齐飞。   不少天玄修士,面颊渐渐浮起了一层受辱之色,眼眸里染上了一层敌意。   他们只觉得,魁都对宁子虚的诋毁,根本便是处心积虑。   之前官蕴临死攀咬,如今苏遮以神魂发誓,可那又怎样?这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总之便是魁都为压玄府声势,处心积虑。   一切都是对家设下的圈套!   如今魁都拿出来的证据越多,他们反而内心越怒,只觉得其中必有猫腻。如此种种,反而使得他们面颊怒色更浓。   便是没那么激进的玄府修士,譬如洛蕊仙子、闵焕等技术型府主,此刻也厌恶魁都咄咄逼人。说到底,无论宁子虚是否有猫腻,终究是玄府自己的事情。大家关起门来,自己也会处置。   如今魁都这般咄咄逼人,人前逼迫,怕也是落玄府颜面。   无论宁子虚犯下怎么样大错,玄府的尊严也绝不会容忍魁都插手。   而宁子虚自然也不会跟楚凌霜一般,甘愿束手就擒。   楚婉滢心忖,不够,自然也是远远不够。   宁子虚心思深,脸皮厚,就算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也是会坚持下来的。   这位原男主终究在玄府经营多年,耗费了无数心血,更让彼此利益纠葛。想来,宁子虚还会故意挖坑,趁机仙人跳,抓抓人家把柄。就好像,自己的好徒儿苏遮一样。关键时候,宁子虚也能将人争取到自己这边。   若要当真将宁子虚彻底击溃,其中重量级的雷,就是揭破宁子虚魔人的身份。   那样子,才能将宁子虚一击击溃。   那么宁子虚再如何善于经营,玄府也绝不能接受当世仙首乃是魔人的事实。   可惜小宁如今神魂稍稍恢复,言语却并不利落。事已至此,那也是只能一试。   楚婉滢决定好好做好旁白解说。   然而偏声这时候,一道微微沙哑的男子嗓音,就此响起:“你,不是宁子虚,你,你是魔人。”   短短两句话,却使得楚婉滢打了个激灵,心情还有点儿小惊喜。   然而旋即,楚婉滢已然飞快品出了不对。   无念箫治疗之下,小宁身子是有几分好转。可饶是如此,他平素也只说单字表达自己的意思。楚婉滢能听他说两个词,已然十分欢喜了。   如今小宁言语虽结结巴巴,意思却表达很是清楚。   楚凌霜等人不知晓小宁的治疗进度,可楚婉滢却是心里面有数。   百里聂轻轻垂着脸蛋,面颊侵染于阴影之中。   小宁一番言语,却顿时让在场修士为之一怔。   他这位宁家神秘的表亲虽现身没多久,却已然是颇引人瞩目。   无妄城已然一副要跟宁子虚死杠的样子,此刻忽而又寻出一位神秘高手。许多人皆觉得,此人乃是无妄城私下养着的救急高手,以备不时之需。   更不必提小宁沿途还坑了燕离人一把,一招败剑府府主,使得燕离人好生的狼狈。   若他是个无名小卒,只怕纵然讲话,那也未必有人听。   然而谁都知晓,小宁乃是楚婉滢的大表哥,修为又颇为精深,说出来的话定然是北离岛和无妄城共同的意思。   楚婉滢脑子却飞快转动,最初的喜悦过去之后,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儿。片刻之前,小宁以身相护百里聂的画面顿时也浮起在脑袋。那时候当真是人间自有真情在,何其令人感动。   想到某种可能,楚婉滢感觉要炸。   耳边却响起了宁子虚冷怒嗓音:“住口!我玄府仙首,岂容你们污蔑?”   小宁存在,实在是宁子虚的心结,使得宁子虚已然染上了几分激切,不似方才沉稳。   然而别人听见,却又能够理解的。   毕竟堂堂玄府仙首,竟使他跟魔人扯上干系,人家怎么能容。   此刻楚婉滢的手掌,已然按在了百里聂的肩膀上。   一向话多的百里聂,此刻却安安静静。   一道心音传入了楚婉滢的心中:“楚灵主,这本便是最好的办法,不是么?”   最好的办法——   楚婉滢唇瓣轻轻颤抖,最好的办法。   小宁是个空壳子,百里聂操纵于他,如此指证宁子虚。而百里聂,一向便是最会说话的。   这个做法,楚婉滢未必想不到,却没想过这样子做。   每个人的道德标准都不一样,楚婉滢道德底线也不算多高,可还是下意识将这样子的办法剔除掉。   纵然百里聂跟她提,她也不会纳。   然而百里聂也没有提,他直接这么办。   楚婉滢眼中一瞬间流转了痛苦之色,她的手指下意识的收紧。   小宁已然含怒,冷冰冰说道:“你是,假的,我才是真正宁子虚。冒名顶替,魔人——”   此刻的小宁言语结结巴巴,好似许多年没说过话的样子。   然而这看似不会说话的小宁,说话全是关键点。那样子的言语,好似一枚箭,如此刺向了宁子虚的心脏。   他自然没想过,这个手中傀儡还有恢复神智的一天。这对于宁子虚的心理上,也是莫大的打击。   话语方落,小宁蓦然手指一拂,水晶眼罩顿时碎开。   白发纷纷,白瞳漠然,顿时展露在众人面前,引起一片哗然。   如此特殊的形貌,早就传遍了九州大地。   谁也没想到,无妄城这位神秘的表亲,竟然是当年的魔人刺客。   楚婉滢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知晓已然没办法了。   她的手指头一根根的松开,从百里聂的肩膀之上移了下来。楚婉滢的面含几分忿怒,如此上前,缓缓言语:“诸位可知,这一位方才是真正的宁家子弟,真正的宁子虚。可惜他被人暗算,换了魔血,改了容貌,化为傀儡——”   说到了这儿,楚婉滢已然是泪流满面,嗓音微微哽咽。   百里聂唇角忽而扬起一缕轻轻的弧度,使得他面颊之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诡异之色。   这样子不好吗,配合双打。   一瞬间,宁子虚也微微一窒,脑海里掠过了一片空白。只因此时此刻,他内心浮起了无穷懊恼。   在漫长的岁月里,宁子虚曾经也想过,将小宁彻底销毁掉。   那时候这个傀儡被宁子虚握在了手掌心,生杀予夺,全由宁子虚掌控。   可是呢,他终究并没有这样子做。一来小宁战斗力很强,十分好使。再者,如此使唤真正的宁子虚,使得他内心有一股子得意洋洋的恶毒快意。   然而如今,宁子虚似乎要为自己任性付出代价了。   他冷笑:“原来是魔人,你们无妄城原来早与魔人勾结了吗?”   楚婉滢悲声:“他是我宁家子弟,已然通过神魂之验,只不过身上有一些污秽的魔血,故而使得他这么一副模样。所谓魔血,当真是肮脏之极。”   纵然宁子虚早便舍弃魔人身份,然而此刻仍然有被羞辱之感。   楚凌霜更是真情流露:“他少年英豪,竟被你折磨至此!”   楚凌霜双瞳之中,已然有泪光闪烁。   想着这个表亲曾经所受痛楚,楚凌霜亦是十分的难受。   可宁子虚已然冷笑:“你们楚家,居然与魔人勾结。我知晓了,楚婉滢,你居然与阴山魔人互通讯息。”   然而如今阴山魔人势弱,无妄城好端端的魁都不勾结,勾结魔人做什么?   许多人内心之中,已然生出了怀疑,只是不敢说出口。   小宁再开口:“玄府花府,可探我神魂,查我身躯。我,被人灌入魔血,生不如死。”   他这位说话结巴,这位言语磕磕碰碰的受害者,一张口,却似总说到了关键之处。   一番话,将洛蕊仙子闹得很尴尬。   洛蕊仙子是玄府技术型人才,修为一般,卖点是医术。而她看似轻狂却也是知趣,从来不掺和玄府内部斗争。   然而现在,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洛蕊仙子身上,给她好大的压力。   洛蕊仙子略一沉吟,却忽而开口:“仙首,我愿一探那魔人,为你证明清白。”   一语既出,连楚婉滢也不免有些惊讶。谁都听得出来,洛蕊仙子话说得好听,可是心里面是有几分怀疑了。   洛蕊仙子容色微凝,于她而言,平素自然懂得自保。可对于洛蕊仙子,她的底线就是魔人。   遥想当年,道魔大战,洛蕊仙子许多亲友都是死在了魔人的手中。   那么既然如此,她又怎能容忍?   宁子虚蓦然侧头,厉声:“查什么?你也是被魁都收买?你也要反叛于我?吃里扒外!”   洛蕊仙子医术极精,一向备受尊重,没想到居然被宁子虚这样子疾言厉色的呵斥!   一时间,她倍感屈辱,不敢再提,可心中愈寒。   小宁结结巴巴嘲讽:“哼,你,做贼心虚。假的,便是假的。魔人,魔人换血了又如何,一旦损及神魂,又,又会魔化的。今日,我不会跟你罢休。”   他手指轻轻一按,剑身上布条纷纷裂开,一把雪色宝剑出鞘,遥遥对准了宁子虚。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打得宁子虚半死,这个男人便会露出真正面容。   魔血可换,神魂却终究是难掩。   他多次提到了假字,使得宁子虚气血上头爆血管。 第109章   假的,那两个字好似莹润在宁子虚的耳边,如此挑动宁子虚的神经,使得宁子虚心里面的火气不断攀升。   一股子恼恨酸意,顿时掠上了宁子虚的心头。   似乎千年之前,眼前小宁就说过类似的言语。   如此种种,使得宁子虚心中一根针刺也似,刺得他心中发狠。   这千年间,他已然习惯了这个名字。有时候,他也当真恍惚,把自己当作真正的宁子虚,安安稳稳的当他玄府仙首。   假的!   假的假的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他不是人族,不是宁子虚,不是楚婉滢心爱的人。他心狠手辣,没有演出了的君子风度,不是楚婉滢倾慕的良人。   魔人之血就是污秽!   有人指着他鼻子这么骂,可偏偏自己连一句话儿都不能有。   如今小宁举起了剑,如此对准了自己,仿佛是极挑衅。   宁子虚脑子某根绷紧的弦,就这样子哧溜一下断了。   他面颊苍白,疾言厉色,眼中透出了凶狠:“战便战,今日我便将你这魔人斩杀于流霜剑下!今日我玄府仙首,定要将你们这些相犯的魁都恶徒尽数诛杀。我玄府尊严,岂容你们诋毁。”   这里还有希光,还有大梵音寺的僧人。而宁子虚本不过是半仙之境,受等级压制。   然而饶是如此,他面颊已然凝结了凶悍之气,竟有几分孤注一掷的味道。   刷的一下清清剑吟,却见流霜剑顿时出鞘,闪烁着万千晶莹白雪,亮晶晶的似让人觉得极炫目。   宁子虚的唇瓣,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周身竟萦绕一股子肃杀孤傲!   长剑在手,剑霜凝雪,如此声势,也带动一波在场天玄修士的情绪!   纵然平静千年,纵然宁子虚已然习惯用阴诡手段算计对手。   纵然玄府已然安逸太久,那么总归有几分老子九州第一宗门的骄纵之气。   众多天玄修士皆是杀意纷纷,气势凌人,坚定不移的站在了宁子虚身后。   任别人如何诋毁,凭什么审问宁子虚这位玄府仙首?嗯!   那样子,就会堕其气势,损其威仪。呵,以种种舆论手段,损玄府声势。   想靠三言两语,将玄府凌驾于九州之上的霸主地位动摇?何其可笑,想也别想!   事已至此,玄府人前所谓公平公正的面具被撕碎,终于流露出原本凶残霸道的真面目。   说到底,玄府能横行九州,并不是因为这个地方正义又讲理,而是这一支集聚了九州精英的天玄修士!   这是属于九州之地的,真正可称为队伍的修士团体!九州精锐齐聚于此,因仰慕玄府之位因而放弃身为天才的散漫——   宁子虚眼底一派幽凉,闪烁着孤注一掷寒意。他千年来经营玄府,这便是属于宁子虚最大的成果。那就是他对这支天玄修士具有无与伦比的掌控力!   至于他人前温文尔雅的表演,实是自己这位玄府仙首的慈悲心肠,让大家感受舒适一点,有一种自己还有尊严的错觉。   两把凝结寒气的剑,却让风中充满了灼热的侵略气息。   气氛变得可怖而紧绷,那些前来观礼的吃瓜路也顿时头皮发麻,一阵子心惊。   纵然有这个可能,他们也未曾想到,如今当真化为修罗场。   千年前,玄府这支天玄修士队伍,乃是讨伐魔主之主力。   千年之后,天玄修士却落入了魔人宁子虚手中。   只要小宁手中之剑轻轻一划,那么一道小小的冰霜之气,便会凝结成一场无可挽回的杀伐屠戮!   一道阵法便伴随天玄修士心念,从他们足下轻轻的蜿蜒而生,乃至于天空之上浮起了一道巨大的法阵,光芒四射!   阵心中的宁子虚,更受这道光芒凝聚,浑身光芒闪烁。   乃至于宁子虚那森然面容之上,竟扬起了一抹笑容。   有人亦不觉惊呼出声:“天地十方诛魔大阵!”   识货之人,便已然认出当年玄府战魔时候的压箱底手段。   天地十方诛魔大阵!   千年之前,道魔大战,人魔两族亦是战得如火如荼。   然而人族修士最吃亏的,就是少了一位仙人之境的修士。   彼时六梵天主已然登入了仙人之境,可叹人族却无此福分机缘,更出不了这样子的人才。   彼时人族修士集思广益,便缔造了这天地十方诛魔大战。   只要组成阵法结丹修士不低于五百人,那么此阵便有抵御仙人之境修士的用处。   此等战时才会缔造出来的惊天法阵,此刻竟由宁子虚催化功成!   如此种种,更不免令人触目惊心。   伴随血红色阵法光辉凝聚,在场修士却也不由得安静下来,变得静悄悄。   便是玄府修士,也因这血色的阵法心生不吉之意。   洛蕊仙子心里沉了沉,心想这样子的血光,多少年没有出现了啊。   而宁子虚呢,他心里反倒涌起了一股子轻狂得意,乃至于十分解气。   周围已然安静了,这样儿才好,才显得安分。这些九州修士,本来应该柔顺。   他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也不过结丹修士,也是这天地十方诛魔大阵中一员。   他加入了阵中,和魔主搏杀,然而阵中修士其实很容易殒命的。一旦人数少于五百,便再不能支持这个法阵。可是他呢,一个魔人,却舍生忘死的呆在人族法阵。   因为他要赢,要报仇,要有功劳,要往上爬。比起这些,区区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这样子想着,宁子虚眼珠子越发红了。   一切一切,都是他耗费了无数心血心机,踏着不知晓多少尸骨爬上来的啊。   仙首之位本来便是他的,绝不能让给别的人,绝不!   那是他一生奋斗,心之所系,高于他的一切,甚至性命!   谁也不能够夺走!   他不动声色凝视希光,又瞧着楚婉滢。   希光仍然是一脸沉润,深潭般的眸子里面流淌几分讽刺。   哈,千年前阻挡住魔主脚步的人族大阵,便是这样子的血色光辉?   那么如今,魁都又能如何,就此退了吗?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魁都面子不要了?此刻若是喊停,颜面何存?   又或许,宁子虚不过是虚张声势,并不敢做到如此地步。   这就跟大家玩牌一下,彼此试探对方心理底线。   小宁仍然是无所畏惧的,那也是因为他本没有什么知觉。   他的剑仍然是那样子的寒冷、冰锐,甚至于上前一步。   一时间,气氛更凝重了几分,宁子虚战意越浓。此刻他俨然将自己跟整个玄府捆绑,小宁前去,并不能逼出他魔人之像,却会引来一场席卷整个人族的战争!   然而楚婉滢一颗心却也是往下沉,难道这一切,便是百里聂想要的?   她心中一颤,虽然这个决定十分困难,可她必须狠下决断。   楚婉滢的手,扣住了小宁的手,死死的抓紧:“表哥,无妄城皆知晓你的委屈,必定会为你讨个公道。今日,这些天玄修士不辨是非,可是非公道,皆存在我等心中。”   事已至此,楚婉滢选择叫停。这也许会损及她的面子,乃至于显得无妄城被玄府震慑。   然而到了这一步,那也应该止损了。至少这次魁都修士前来,并没有做好战的准备。   而她身子孱弱,修为卑微,也许正好合适开口。   她的身后,没有反对的嗓音,魁都所有大修皆绷紧了身躯,浑身警惕无瑕分心。   若然楚婉滢不能化解这份杀气,那么,也只能开杀。   森森的杀意如此凝聚在空中,连飘飞的树叶也被搅碎。   楚婉滢默默想,百里聂,百里聂!你该知晓,此刻我的决心。   而此刻小宁,也十分柔顺,任由楚婉滢扣住手腕,一动不动的样子。   他目中无华,只余一片森然冷锐,别人皆以为他在思索。   可其实思索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宁子虚也容色冷凝,杀意凛凛,并无一字言语。   四周很是安静,仿佛掉根针也能听见。   许多人后心已然凝结了冷汗,隐隐觉得即将要发生一桩大事情。   众目睽睽之下,小宁终于轻轻的退后了一步。   接着大表哥的手臂,终究也是垂下来。   希光容色冷凛,百里聂,你究竟在想什么?   阳光下,楚灵主一身凝重,有着一股子别样的美丽。   她婀娜的身影,就挡在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面前。   楚婉滢还是死死的抓住了小宁的手腕,一点儿也没放松。也许此刻,她想要抓住的不是小宁的手,而是攥紧那个可恶的,狡诈的百里聂手腕。她想要狠狠扣住百里聂的手,让百里聂一生一世,都是作不了妖。   楚婉滢这番举动,已然有退让之意。   然而宁子虚的面色,却犹自冷肃。   他的面颊,因为杀意而冷凝,仿若戴上了一层面具。那张面具,仿佛已然生在了宁子虚面上。   此刻的宁子虚,内心已然进入待杀戮的状态。   楚婉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楚婉滢,你快快说些什么。   她张口,口气中带着不甘:“宁仙首,你也不会总是如此顺利,你总会露出真面目。”   那么言下之意,如若宁子虚收手,人设还能苟一苟?   若是千年前的宁子虚,他决绝、偏执、狠辣,也许当真为一战,趁着这次自损八百,灭去魁都。   然而宁子虚已然不是千年前那个在天地十方诛魔大阵拼前程的复仇少年——   一个人当领导当久了,就会想要维持现状,权衡利弊。   他拼死的血性,终于在楚婉滢刻意展露不甘中消融。因为这个高傲的前妻,此刻一副不能奈何他的悲愤样儿。   哈,这一次,轮到楚婉滢无能狂怒了。   宁子虚脸颊之上,终于缓缓绽放一缕笑容。   伴随他笑容的,还有宁子虚的嘲讽:“楚灵主,你可别胡说,你这些污蔑之词,谁能当真。”   伴随宁子虚这样子的话,那股子逼人的绷紧终于缓缓消散。   而楚婉滢呢,其实她内心不甘也并非全然演戏。   只需宁子虚暴露魔人的身份,便能使他身败名裂失去所有的支持。那些言语,也动摇了一些吃瓜路,甚至动摇了部分玄府修士。譬如洛蕊仙子,不也是有所怀疑?   然而宁子虚对天玄修士掌控力却超过楚婉滢的估计。   那也没办法了,只能及时止损。一个聪明人,知道该什么时候撤资。   人前示弱是她楚婉滢,然而她笃定其他魁都大修,其实心里面是赞同的。只不过,别的人绝对落不下这个面子。   甚至于在场的九州修士,终于也是缓缓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他们方才发现,汗水已然打湿了自己后心。风那么一吹,顿时也是传来了丝丝凉意。   百里聂终于抬起头来,手指轻轻蹭了一下下巴。   其实宁子虚又何须有胜利的喜悦呢,一来,这不过证明宁子虚是个被安逸生活阉割了的狗,已然废了。   再者,他也绝对相信,某个人是绝对不相信自己的。   那个人,虽然看上去对百里聂委以重任,仿佛很看好百里聂的样子。不过两人只是塑料花合作情,那个人也绝对不会将胜负关键系在他这个心思多变的狗男人身上。   百里聂心里小摊手,楚灵主让我住手,我自然住手了。   谁让我,一向听她差遣呢。如若惹得楚婉滢真生气了,只怕就没那么有趣。   好似印证百里聂心中所想一般,在这绷紧后的松懈之后,蓦然一道身影掠出,瞬间黑雾纵横!   是幻影此刻夜雾纱!   此人装扮成某一位玄府弟子,混迹一旁,毫不起眼。   大敌在前,竟没谁多瞧这位刺客一样。   此刻伴随其骤然现身,那一身玄府弟子衣衫顿时四分五裂,就此碎去。   一道瘦弱的身影就如此展露人前,此刻隐匿于宛如流质般的斗篷之中,却正是这位幻影刺客的标配。而这位刺客,却以瞬移速度飞快到了宁子虚身边。   一剑刺之,出其不意!   这位幻影刺客,亦是选择了最好的时机,更是一张极有用的备用王牌,让所有的人都没机会反应过来! 第110章   如流质似的黑雾,如此飞快的掠来,化为重重一击,已然没入了宁子虚的胸口。   如此之近,宁子虚又凝神于魁都修士身上,竟让夜雾纱得逞。   就好像你全神贯注专注于某件事情时候,有人偏生凑过来,猛然在耳边重重一呵!   宁子虚顿时不觉打了个激灵,惊怒交加。   一时他也无瑕念及这幻影刺客为什么会出现,又是否是魁都所差遣。   他瞬间压下了自己的怒气,灼热的恼恨,顿时化为了冰冷的雪。   似宁子虚这样子心性深沉之辈,一瞬间便弭平了自己的怒气,消去了所有的冲动。   黑雾般剑气临身,宁子虚体内玄气迅速流窜护身。   肉眼看来,夜雾纱的漆黑剑气已然是触及了宁子虚的身躯,仿佛已然暗算成功。然而实则夜雾纱那一击,却也不过是击在了宁子虚面前的气盾之上,被生生的挡住。   那股黑雾气势再逼,压近半寸,使得宁子虚五脏六腑也似感受到那凉丝丝的冰冷味道。   然而饶是如此,幻影刺客剑意却也不能再逼近半分。   半仙修士之中,宁子虚算是同等级中佼佼者。他三花齐聚,条件圆满,却不知为什么,迟迟不能踏足仙人之境。这些年来,宁子虚也十分急切。可纵然急,似也没什么用处。   饶是如此,同阶之中,夜雾纱尚自逊色他半筹。   这位幻影刺客善于把握时机,挑准机会,顺势为之。   然而实打实的力量比拼之下,对方却逊色于宁子虚。   宁子虚的面颊时白时红,变了几下。当然夜雾纱善于把握时机,他是受了一点儿伤,可那也不要紧。残血之躯被战意燃烧,更升腾了熊熊力量。   他燃烧身躯,使得那流霜剑剑光流转,再次清吟。   此时此刻,夜雾纱蓦然轻轻一笑。她的嗓音一直便是沙哑难听的,然而这一声轻笑,却如出谷的黄莺,甚是动人。如此瞧来,这位神秘莫测脸都不露的幻影刺客,竟是一个女子。   伴随夜雾纱这声得意又轻快的笑声,一柄剑就极尖锐的从宁子虚毫不设防的背后刺出。   宁子虚最初被魁都修士吸引住心神,因而不慎被夜雾纱暗算,袭到了眼前。   他抗住了夜雾纱的一波攻击,反应迅速伤势不重,总算是硬抗过来。   偏生这个时候,还有第三波的出其不意,对他施展暗算。   这就跟套娃一样,你拆了一层还有一层,套中有套。   而能站在宁子虚身后的,自然也是这位宁仙首尚算信任之人。   这个人若能被宁子虚信任,自然是因为平时表现极好,又或者利益相关,更重要是这人平庸之极。   剑府府主燕离人一脸古怪,手中的剑却刺向了宁子虚的后背。   一时周遭之人,也傻了样。   这位剑府府主一向对宁子虚马首是瞻,人前人后都是对宁子虚推崇之极。也因为如此,燕离人也被人诟病,觉得他能做剑府府主全靠跪得标准。   今日他甚至为了宁子虚跟楚婉滢为难,要对百里聂动手,乃至于被大表哥一招秒杀。   导致燕府主有伤在身,脸皮扔在地上踩了个彻底。   谁也没想到他会刺宁子虚一剑,宁子虚也没想到。   有时候反水得出乎意料的,通常是些被人忽视的人。   乃至于对战双方,都生出如魔似幻的不真实感觉。大家内心都被冲击了一波,只觉得人间已无真情在。   连燕府主对仙首的一片真情都是虚伪的,这世上还有什么样东西是真诚的呢?   瞧你浓眉大眼,没想到居然是个叛徒。   然而楚婉滢的手,却已然松开了小宁的手腕,下意识凝视自己手腕。   电光火石之间,一些记忆骤然涌上了楚婉滢的脑海,使得楚婉滢内心轻轻发颤。   那是魔渊跟前,她□□纵傀儡之偶控制,举止不由自己,任由百里聂操纵控制,沦为这大魔头的人质。   这样子的感觉,自然也并不好受,而楚婉滢更深深记得那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她不甘不愿,手指骨下意识外翻,事后发觉手腕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燕离人动作极快,面色古怪,指骨十分不正常,方才手腕上一点红痕就这样子滑过了楚婉滢的眼。   楚婉滢的一颗心儿,禁不住砰砰乱跳。   那枚操纵傀儡之偶,不是已然被希光剑气击得粉碎?   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下子流转过楚婉滢的脑海。   下意识间,楚婉滢蓦然侧身。   百里聂伸出双手,已示清白,微微一笑。   楚婉滢眉宇间的只言片语,也让百里聂解读得清清楚楚。两个人交流,已然是无需什么言语了。   他手中并没有什么法器,这跟他没有关系。   可是,当真没有关系吗?   楚婉滢蓦然闭上了双眸,心里有个声音很大声,这些都是阴谋!   一切一切,都是阴谋,可怕之极。   之前百里聂言语无状,激怒了燕离人,被小宁一招拍飞。也许那时候,燕离人已然是被算计了。   众目睽睽之下,燕离人的肌肉奇异的扭曲颤抖,一颗颗的汗水便已然渗透出来。   许多人都没想到他会反水,更讽刺的是燕离人自己也没想到。   我日,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双手?   燕离人此刻内心是崩溃的。   然而血花飞舞,他这个宁子虚最忠心的狗,却也干了一件大事情。   一剑刺中,干脆利落。   僧人眼眸之中一抹幽光掠过,似有几分愉悦之意。尊者手指轻轻一勾,那枚小小的,附在了燕离人后背上的傀儡种子,顿时也是化为灰尘。   百里聂趁乱放的那么一颗小小的傀儡种子,终究也是超额完成了本来的价值。   可怜的燕府主这才夺回了自主权,顿时退后了几步,一时竟恐惧得语无伦次:“仙首,我,我不是故意。”   此话一时竟显得有几分可笑,这特么不是故意得是什么?   百里聂探出身:“不是故意的,却是有心的。燕府主,我瞧你是大义灭亲,这样子会做事情。”   他嗓音也不大,只不过旁人不说话,也就容着百里聂逼逼声音特别明显了。   不过燕离人此刻一脸惊恐,也没心思和百里聂撕。他双手轻轻颤抖,瞧着剑锋上的鲜血,一副我要死了的样子。   然而这个时候,宁子虚竟也来不及愤怒,甚至无瑕处置燕离人。   这短短两句言语间,夜雾纱趁机补刀,长剑一划,刺入了宁子虚的心脏。   宁子虚终于脸颊彻底苍白,哇的呕出了一口鲜血,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夜雾纱咯咯一笑,蓦然身影一动,居然掠入了玄府弟子之中。   她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就好似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样,迅速不见。   此等妙法,顿时造成了人群中的恐慌,在场玄府修士都慌得一比。   天地十方诛灭大阵虽然是人族智慧的结晶,可就有个小毛病,防外不防内。夜雾纱也不知晓使了什么鬼办法,事先潜入了阵中。以前战时的魔人,也是这么样搞过。   不过这显然不是最值得惊慌的,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宁子虚虽竭力抵抗,还是被连环式套路给套路。   但凡修士,身躯已然强化,而且更重神魂。若非头颅、心脏受创,是不会伤及神魂,也不会死的。   然而现在,宁子虚心口被夜雾纱刺了一剑,达到神魂受创的条件。   那么有些事情,终究也是藏不住了。   宁子虚已然换血吞魂,寻常办法已然测不出他是魔人。然而他的神魂,终究出自于魔脉,纵然隐藏再深,也改变不了这个根本。   百里聂已然借小宁之口,道出真相。   一旦损及神魂,宁子虚便会魔化。   说是魔化,其实是宁子虚魔魂自我修复的一种方式,只不过治疗效果强了一些,乃至于连外貌都会被影响。   这魔人的免疫系统,对于拿人族马甲的魔人,简直是灾难。   宁子虚如今位高权重,而且乃是半仙之境,本来也是不大能有损害神魂之事发生。   身为仙首,他也变得十分爱惜自己,许多危险的事情可以让给别人做。   然而如今,在有心人的连环算计之下,宁子虚被搞成重伤。   神魂之痛,本也是难以容忍的。凡人被刺中心脏必死,此刻宁子虚虽没有死,却因为这番痛楚而面颊扭曲。   然而此刻周围接连响起的惊呼,却似比神魂之痛还难忍耐。   他的发丝,不复之前的乌黑,从头发尖儿一点点的变灰,再由灰变白,一点一点,触目惊心。当然发色也还罢了,宁子虚一双瞳孔,渐渐也化为诡异的白色。   说到底,小宁承他魔血,故而方才有本属于他的外貌特征。   众人跟前,宁子虚这位人族仙首,竟展露出魔人的形貌!   许多人内心卧了个大槽,内心比见到天地十方诛灭大阵还要震撼。   纵然楚婉滢如此指责——   纵然有人本半信半疑——   然而饶是如此,许多人心里就算有疑窦,也并没有真正的相信这件事情。   谁又能接受,堂堂正道领袖,果真是个魔人呢?   宁子虚发颤的手指按住了面颊,因为指骨太过于用力,竟在面颊之上抓上了点点的血痕。然而那可怖的,纯白的瞳色,还是凶恶的展露于所有的人面前。   “魔人!”   “他当真是魔人!”   周围的声音嗡嗡的响动,好似蜜蜂翅膀颤动,一句句的落入了宁子虚的耳重。   那些声音里带着愤怒、嫌恶、震惊。   方才和玄府对持,魁都修士们也不过是凝神以待。然而此时此刻,他们也纷纷祭出了法器,再不留丝毫的情面。   眼前此景,若对魁都修士是震撼,那么对玄府修士就是致命性精神攻击。   方才亦有玄府府主对宁子虚怀疑,可当真扯出真相,他们内心也失望加难受。   洛蕊仙子十分气愤,亦不觉退后一步,和别的玄府府主一样,内心充满了痛苦。   此景展露于眼前,终于也是难以相信的。   然而最崩溃的,还是那些支持宁子虚的天玄修士。   他们是宁子虚的重点网络对象,这些年让宁子虚下了许多功夫。简而言之,他们便是宁子虚的脑残粉。   为了宁子虚,他们甚至双耳不闻指责声,只一力支持宁子虚。   甚至于,还不惜跟魁都大战一场,以维护宁子虚的统治地位。   他们根本不相信宁子虚是魔人,然而宁子虚却在他们面前展露出那双宛如被诅咒的白瞳。   “啊,魔人,他,仙首居然是魔人?”   嗓音似哭似笑,近乎崩溃一般。   这些天玄修士好似被当众打了许多巴掌,人生观彻底被颠覆。   咚的一下,终于就有人跪下来,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   身为剑修,自然将手中之剑看得极为重要。然而此刻,这位天玄修士却任由法器坠地,这自是因为他精神彻底崩溃,乃至于信仰都被踩到泥地里去。   便如之前楚婉滢所预料的一样,一旦揭露宁子虚魔人的身份,他便什么都没有。   这位玄府仙首的基业,也不过是空中楼阁,沙上的城堡,轻轻一碰,便也是烟消云散。这一切一切的开始,也不过是一场欺骗。   不是他的,终究也不属于他。   这样子的气氛,感染着在场每一位天玄修士。   有人拿不住自己的剑,有人面色丧丧面无生气。   那天地十方诛魔大阵本就是凝聚这些结丹修士心念,此刻上面萦绕的红光却渐渐微弱,象征宁子虚失去的人心。   许多人都不觉往外边退去,离开了宁子虚的身侧,让这位魔人仙首身边空了老大一块儿。   乃至于终于红云消散,法阵消失。   他们这些人族修士,是绝不会为一个魔人卖命的。   宁子虚近乎疯狂的按住了头,感觉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就好似流沙也似,如此的滑过了自己手掌心。   神魂之痛折磨着他,权势离去也折磨着他。   他啊的惨叫一声,为什么,为什么啊?   然后一道圣洁的身影映入了宁子虚的眼帘,站在他面前的僧人叹息似轻语:“施主,事到如今,回头是岸啊。”   大师嘴里这么说,手中却凝结法印,如此化出,很有点抢人头的嫌疑。   宁子虚愤怒想,不会的,我不会就此认输。   那等决绝手段,宁子虚本便是留在最后的。 第111章   周围悲愤咒骂之声,就充斥了宁子虚的耳中。   乃至于宁子虚这个生性凉薄的魔人,此刻也不免生出了点儿悲愤。   不错,这些天玄修士是对他忠心耿耿。可所谓忠心二字,翻译作好处。他若没施展恩惠,平时演演戏,多沟通,能有这么些忠心?若没点儿甜头,难道这些天玄修士跟他是为了爱和理想?   宁子虚悲愤莫名!   一遭自己魔人身份败露,这些修士一个个顿时死了妈的鬼样子,一个个划清界限,全无半点情分!   宁子虚竟有几分玻璃心,觉得自己被辜负了。   他本来就是那种一份耕耘,便要十分收获的实在人。   此刻纵然魔人身份曝光,宁子虚也好一阵子的恼怒。   被辜负的痛苦心情,萦绕在这位玄府仙首心中,使得他面颊更加扭曲不能看。   此刻神魂之痛将他折磨,若要止痛,也不是没法子的。   就如宁子虚曾经给楚玉薇喂的药,磕一颗,也能压住神魂之痛,可谓是极是有用。   只不过轮到自己时候,宁子虚反而微微有些犹豫。那月流花虽然能止痛,戒掉却绝对不容易。宁子虚可以毫不犹豫的用在别人身上,可轮到自己,那便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宁子虚还是十分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只看他此刻犹豫,便已然证明,他对楚玉薇确实十分过分,并没有他表现的那般爱惜。   不过这样子犹豫不过片刻,旋即便烟消云散。   此时此刻,宁子虚纵然是个极爱惜自己的人,却也是不得不拼死一搏。   月流花虽然会有一些后遗症,可他不甘现在便死。   宁子虚唇角轻轻的抖动,挤出了一丝恶狠狠的笑容,鲜血也是顺着他的唇角一滴滴的淌落。   一颗药丹,飞快的塞入宁子虚的唇中,纵然是坑害自己,可他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此刻魁都修士顾及激怒玄府,一时未曾上前。而玄府的修士,大抵是还没消化掉这个消息,一时心中微酸。   关键时候,大梵音寺的拈花尊者如此现身,以抗宁子虚,迅速出头。   法印凝结于尊者手中,蕴含无上清圣之力。   那法印将要加诸于宁子虚身上之际,却见宁子虚骤然起身,再一次握住了流霜剑。   此刻他已然吞下了药丹,从此身染月流花之毒,此举也无异于饮鸠止渴。可对于宁子虚而言,也自然是顾不得以后的遗毒了。   他下意识的咬紧了舌间,点点鲜血顿时顺着牙齿落下。   千年基业一遭丧!宁子虚恨到了极致,仿佛要通过自残发泄自己内心的痛苦。   流淌的霜雪剑气化消了部分法印,然而仍有大半击在了宁子虚身上。宁子虚本来打扮整齐,此刻发冠也被击得粉碎,一头白发顿时纷纷然然的落下。如此,衬托他狰狞无比的面容,哪里还有从前半点风流儒雅的仙首风度。   此刻的他,也不过是混入人族修士之中的魔。   宁子虚一双眸子蕴含了满满的凶光,看着当真也是狼狈不堪。   就在片刻之前,他还胜券在握,被玄府支持们簇拥,甚至还对楚婉滢开嘲讽。   然而不过片刻,宁子虚已然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到底是等级压制,希光佛印如此袭来,他唇瓣张开,顿时也是哇的呕出了一口鲜血。   加上之前夜雾纱留下来的伤,宁子虚已然浑身血迹斑斑,看着当真也是狼狈到了极致。   像他这种好颜面,好权势的魔人,此刻这么一副模样,无疑是比死都要难受。   僧人一击之后,便也住了手,并没有再如何继续。   说到底,这毕竟是玄府的事情。一位大梵音寺的尊者,本来也不合适插手太多。   旁人瞧在眼里,皆忍不住想,大梵音寺果然知晓分寸,超然物外。   不过希光虽不出手了,往那儿一站,已然一种威慑。   有他站于一侧,宁子虚的命运显然也是注定了。   此刻玄府的修士,终于也是渐渐回过神来。一开始他们震惊之余,摄于宁子虚平素威势,一时也不敢冒犯,不免颇为迟疑。然而希光这一出手,使得这些玄府修士终于渐渐回过神来。   那就是,他们需要处置宁子虚。   若不处置宁子虚,那么赔上的,就是整个玄府的名声。   一开始震惊之后,他们亦不得不消化面前的讯息。   玄府乃是九州清圣之地,没想到居然出了一位魔人仙首,这是何等丑闻。此事一旦传出来,则必定使玄府上下经受莫大的羞辱。那么事到如今,此事唯一补救之法,便是让玄府和这位魔人大修彻底切割。   这个时候,这些玄府弟子方才回过神来,终于发觉他们应该对宁子虚做些什么。   一开始大家还有心理障碍。   然而待他们憋了憋,终于有人骂出口:“无耻魔人,竟混入人族,窃取仙首之位。你,不配!”   听到了第一个人开口,僧人也不觉轻轻垂下头,手指捏住了光润的佛珠。   此刻以他之能,杀一个宁子虚,本来也是轻轻巧巧。   然而他没有,所以如今宁子虚的性命还苟着。   千年之前,这位假宁子虚尚不是什么玄府仙首。他是上一任玄府仙首玄灵子的得意门生,那时候,他眼底闪烁着光芒,有得意有解气。   他走到了六梵天主面前,要对这重伤的大魔头补刀。   “我身虽陨,其魂不灭,千年万年,必报此仇。”   此时此刻,一旦有一个人开口,其他的人节奏也是跟上。   宁子虚总归是半仙之境,那些结丹修士一时不敢上前,却也是纷纷表示了震惊和唾弃,上前表达了自己的鄙夷不屑之情。   平心而论,宁子虚身为玄府仙首,对结丹修士也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若哪位结丹修士过分优秀,有可能晋升半仙之境。若然如此,宁子虚则必会将之掐灭。谁让这位玄府仙首,因为自己一直在半仙之境而耿耿于怀呢。他嫉贤妒能,恼恨自己升不上去,更不愿意后起之秀追上自己。   当然这世间平庸的始终也是大多数,许多人没资格威胁到宁子虚,自也无需感受到宁子虚的阴冷无耻。故而宁子虚任仙首的几百年间,风评倒也不错。   此刻宁子虚眼见这些结丹修士纷纷指责自己,面颊更流转了一抹阴冷。   他本以为自己并不会在意,然而眼见从前对自己恭顺修士流露这么一副嘴脸,竟也不可遏制十分难受。他从来没把这些玄府弟子当人,更没什么感情,却很需要这些蝼蚁的崇拜。   楚婉滢见状,也不觉轻轻的一拢眉头。   她心肠该硬时候也不会软,更不会对宁子虚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只不过,她也不免内心吐槽,骂什么,上前干啊。   然而楚婉滢到底是魁都灵主,此刻也要避嫌,实是不好插口。   说到底,此刻玄府修士十分的敏锐,只怕外人插一句嘴,反应定会极大。也正因为如此,魁都大修才个个默然。   至于玄府如今群龙无首,自然也是宁子虚多年修剪的功劳。   但凡玄府生刺,则必会被宁子虚加以剪裁。   此时此刻,这些玄府弟子目光,便不觉落在了一旁的天讯府府主裴玄白身上。   这位天讯府府主裴玄白,有半仙修为,性子却十分恬淡,并不喜好党派之争。也许因为这样子,他才顺利苟到了现在,并没有被宁子虚清除。   当然除开他的性情,还因为他跟陆华一眼,是有缺陷的半仙。   当年道魔大战,裴玄白伤及了魂脉,故而一辈子也不能踏足仙人之境。   宁子虚不动声色,多番观察之下,方才留下裴玄白。   平时这位裴府主管管讯册,那也是十分佛性的。   然而如今,玄府另外两名半仙修士不在,裴玄白居然成为众人核心,遭遇惨无人道的围观。   一时之间,裴玄白也是万般不适。   他容色变幻,幻化出法器,一柄微微发红的玉尺顿时落入了裴玄白的手掌之中。   他遥遥对着宁子虚,一股子无形玄力,便将受伤的宁子虚锁定。   此刻宁子虚已然是残血之躯,显然也是没有了一战之力了。   裴玄白嗓音颇多惆怅:“你虽是魔人,终究也做了这么多年玄府仙首。事已至此,宁子虚,你也是不能活命了。不如,就当众自尽吧。”   有人便皱起了眉头,只觉得宁子虚这个邪魔如此愚弄人族修士,岂能这样子轻轻的饶了他去?那样子,岂不是太过于便宜他了?若不将他大卸八块,如何能消心头之恨?   说到底,裴玄白的性子也太过于柔和了。   只不过人家性子再软绵,终归是玄府府主,当世大修。裴玄白都这么说了,这些玄府修士也是住了口,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宁子虚面容阴冷,忽而好似冷笑了几声,别人都以为宁子虚会不愿意。   然而旋即,宁子虚却轻轻的扔了流霜剑。   他盯着那把剑,眼底尽数是嫌恶之色。此剑乃是剑神洛雪枫所有,故而这把剑曾经是宁子虚的骄傲,象征着人族被他掌控了。   然而这把剑,现在却被宁子虚扔在了地上,使得众人一阵子愕然,又松了一口气。   这般举动,是否代表这个魔人已然服软了呢。   然而楚婉滢却窥见了宁子虚手掌的动作,他的大拇指就这样子的摩擦食指关节。   这个动过,楚婉滢早就留意到了。宁子虚每次思索一些恶毒事情时候,都会这样子的做。   楚婉滢是了解宁子虚的,他岂是那等甘愿认输之辈?   一瞬间心念流转,楚婉滢顿生警惕,不觉失声脱口而出:“小心!”   她话语方落,宁子虚已然手掌一动,将身边几个修士瞬间吸附而来。那几个结丹弟子猝不及防,不但立刻身亡,身上精气血肉一瞬间也化了个干干净净。他们的身躯顿时化为干瘪之物,如此落下。   一滴滴的血珠沾染在宁子虚的双手之上,瞬间让这双手吸得干干净净。   宁子虚这双手原本是苍白的,如今竟添了几分莹玉般的光芒。   裴玄白面色大变,手中玉尺顿时也向着宁子虚掠去。如此看来,宁子虚也不大想束手就擒了。   然而偏生这个时候,宁子虚的唇角,顿时流淌一抹冰冷的笑容。   伴随他唇边冷冰冰的笑意,裴玄白也只觉得脚掌一片刺痛,地上不知晓什么时候,多了许多血红的阵法纹路。   之前宁子虚施展天地十方诛魔大阵,地上曾经浮起了一层阵法纹路。   及这阵法溃散,众人也没留意到,地上仍有阵纹游动。   裴玄白一瞬间,也感觉到了自己力量迅速的流逝。他面色微变,瞬间运转玄气,压下那些红痕,方才止住了真元的外泄。可别的人,就没那样子的幸运了。   那些红纹宛如活物一样,以宁子虚为中心,迅速的游走。瞬间,他周围的玄府修士,皆是化为了一具具的干尸!   看到这些曾经熟悉面容干瘪,想到他们之前辱骂,宁子虚忽而一阵子的快意。   他曾在此地布下了阵法,玄府弟子只当仙首在摆弄天地十方诛魔法阵。可谁又知晓,在诛魔法阵之下,居然还有另外一层。而这一层的法阵,才是这次的核心关键。   片刻之前,楚婉滢还想着要捉住这个狡猾的百里大魔头,攥紧他的手不让其作妖。   然而没想到此刻,大魔头却主动伸手将楚婉滢手腕握住。   百里聂:“楚灵主,你可要好生护着我。”   话语方落,苏苏剑似感应到了危险,顿时也是将楚婉滢浑身笼住,再次形成了剑罩。   百里聂求罩的时机,可谓是恰到好处!   他还安慰楚婉滢:“邪不胜正,咱们不会有事的。”   怎么说呢,现在宁子虚是众人面前的反派角色,可若就这么让他陨灭了,似乎也是少了点儿什么。作为一个故事,那是不完整的。那么缺少的,就是一个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的大英雄。若没有这么一位大英雄,整个故事的构造就会有缺乏一个画龙点睛的精彩,自然不免少了点味道。   有一个人,不就是喜欢这种负伤而行,拯救苍生的的角色。   就好像,那日有人划破了混沌球,关键时刻带来光明与希望一样。 第112章   饶是如此关键时刻,楚婉滢居然还忍不住想要吐槽百里聂:“邪不压正,嗯?”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那么一天,百里聂会跟自己说正。   百里聂微笑:“胜者为正败者邪,有时候,我也想站在正义一方。”   他不是已经喊过口号,我方少主必胜,我方少主加油。   不过楚婉滢也无心跟他胡扯了。   这些日子,她操纵苏苏剑也越发顺畅。   缕缕剑意窜动,连那些宛如活物的红痕,也不觉逼退了几分。然而楚婉滢试着稍稍移动,却也感觉自己身躯为之所束。   此刻她虽然没发生那种类似身体被掏空的吸纳感,可情况也不算很妙。   本来微弱的红光,在阵法启动之后,已然蓦然光辉闪烁,咄咄逼人了。   这使得在场修士无不被控制住身躯,竟不能挣脱。   楚婉滢饱读魁都典籍,心念数转,心中微微一沉:“是当年血魔老祖缔造的引血阵。”   此语既出,在场修士许多也变了脸色,显得十分难看。   魔人不愧是魔人,竟施展如此邪术,当真是毫无人性!   此阵开启,便吸纳阵法中修士血肉精华,将阵法中修士化为食物。当年血魔老祖以此法吸纳修士能为,到最后,竟引起了众怒。盖因为血魔老祖不但将此法用在人族修士上,还连魔人也不肯放过。乃至于,他最终被魔人所灭,连带他的引血阵,也从世间消失。   当年鬼武王也是征讨血魔老祖的魔人之一,其实暗中也得了这引血阵法。   只不过鬼武王虽然好战,却并不鲁莽。他思之再三,还是将这份阵法藏起来,并不愿意自己的王朝成为众矢之的。待鬼武王陨落之后,宁子虚便接手此物。   此刻宁子虚乃是阵法窍眼,每死一个亡灵,他便多了几分资源。   此刻他伤势极重,苍白的面颊也没什么血色。唯独一双眸子,也透出幽幽鬼火般的光彩。   宁子虚本来醇厚的嗓音,此刻却也是禁不住添了几分沙哑,不觉冷笑,缓缓说道:“楚婉滢,你可真是聪明伶俐,博学多才,连引血阵这样子的恶毒法阵,你居然也是了然于心。”   这般说着,他似准备向前多走几步,走到楚婉滢的面前。   然而伴随阵法中的修士反抗之力,宁子虚这个窍眼也受到一些约束,限制了他的行动自由。   宁子虚心想,不过,那也只是现在。   待他这个阵法窍眼多吸收点儿能量,就能在引血阵中蹦跶,乃至于走到楚婉滢这个前妻跟前。这个女人一直趾高气昂,无论是哪个版本,都给宁子虚造成了强大的心理阴影。   宁子虚讨厌的人很多,可最讨厌的一定是楚婉滢。他眸中闪烁着一抹凶光,瞧着楚婉滢以及楚婉滢身边俊俏大魔头,眼中流转一阵子的寒意。   然而伴随宁子虚不要脸的承认了,这周围修士皆禁不住震惊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裴玄白本来是个软和的性子,纵然知晓宁子虚是魔人,他反应也就那样儿。   然而如今,这位玄府天讯府府主柔和俊容上终于流转愤怒。   “引血阵,你居然操纵引血阵?此阵,需得阴魂为引,宁子虚,宁仙首,你用多少魂魄炼制此阵?”   宁子虚反而咯咯笑起来,对裴玄白竟难得有几分和气:“这我可不知晓了,玄府出出任务,斩妖除魔后,以魂珠为凭证结算功劳。这千年间,有时候一天一两个,有时候一天几百个。这么几百年间,我也陆陆续续用来填引血阵了。其实玄府修士何必装圣洁呢,斩什么妖,除什么魔,不就是排除异己,表现立功?诸位今日唾骂我得时候,难道忘记了往日的奉承讨好了?”   从前他竭力维护玄府的声誉,如今宁子虚心灰意冷了,也不免就此放飞起来。   此时此刻,他也开始竭尽全力诋毁玄府了,冷嘲热讽,毫不客气。   裴玄白面色一白,是呀,宁子虚上台了后,就立了这个新规定。玄府弟子在外斩妖除魔,恶人死了后,取一缕魂魄回玄府验证,好让大家功劳清清楚楚。其实裴玄白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的,只不过死的既然是恶人,似乎大家也不必讲什么人权。加上裴玄白性格比较温顺,一向都是不爱与人争执。他修为虽高,性格却有些软绵绵的。彼时大家都觉得没问题,那么他也没话好说了。   那时候,裴玄白以为那些魂珠都会销毁。   而玄府之中,确实也没设地方收藏。   然而这些恶人的魂珠,最后却成为魂饲料,喂养了眼前邪恶大阵。   玄府本是清圣之地,然而如今,这份清圣之地却也是被玷污了。   宁子虚实是过分之极,不但窃人身份,还在这九州圣地,喂养了这么个邪恶法阵。   裴玄白简直要气得晕厥:“你,你,魔人当真无耻!”   一瞬间,宁子虚面颊之上也流淌了一抹怒色,寒意森森。   其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抛弃了魔人的身份,一心一意当个人族修士了。他可是真心在玄府求发展,想要好好谋个前程。他可真是,想要好好做个人。甚至有些时候,他在众人崇拜的眼光中,当真是忘记了自己是个魔人。可那份感觉,终究不过是微弱的错觉。   他在玄府的每个夜晚,都拿魂珠喂食暗暗养在玄府的引血阵。不是某一天,是每个夜晚。   月光轻轻落在了玄府仙首的面颊之上,他其实始终都记得的。   看着地下蠢蠢欲动的法阵,好似凶兽一般,裂开嘴吞噬魂珠。那么这样子,才能够给宁子虚一点儿安全感。   那引血阵也像个可怕的活物,跟宁子虚一样隐匿于玄府,掩藏了真实的气息。   日日夜夜,这引血阵竟被宁子虚滋养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庞然大物。   纵然当年血魔老祖鼎盛时候,也未曾缔造出如此庞大可怖的法阵。   一如,宁子虚内心沉积多年的可怖阴郁。   而现在,还是这邪魔之物,将他庇护——   在场修士无不心生寒意,特别是那些专程来玄府观礼的吃瓜路,怎么也没有想到需要为一个瓜付出生命的代价。   引血阵的大名,他们也自然是听过,自然不免甚是骇然。   有人撩开了裤筒,才看到自己足踝不知何时,添了一抹浅浅的红痕。   这个法阵,是以远近距离,由强至弱的。   而宁子虚,则是这个阵法的核心。   离宁子虚最近的玄府弟子最是倒霉,再来便是魁都修士,最后再分散在九州吃瓜路上。   有些围观群众,感觉阵法束缚之力不强,就有试着逃走之意。   遇到危险,他们不掺和行不行?   几道身影反应极快,向外掠去。   然而宁子虚的唇角却也是不觉透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之前这几人不过足踝一道浅浅红痕,比起玄府魁都弟子,毕竟还可以自由行动,似乎也要好上很多。   然而伴随他们动作,本来微弱的束缚力量,瞬间暴增!   啪啪炸裂之声响起,空中瞬间掉落几具血肉模糊的尸首。   这几具尸首落在了地上,血珠瞬间被法阵所吸收,如此吸纳得干干净净,竟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此阵竟环保如斯!   原来离得远些虽然受力弱,可当边沿阵中人准备逃离时候,法阵就会优先分配。   宁子虚瞧着在场众人惊恐神色,忍不住咯咯咯的狂笑起来,十分的愉悦。   他手指轻轻一摄,近处几位天玄修士不受遏制被他吸纳上前。   那几位天玄修士都惊恐脸,感觉自己成为一盘菜。   裴玄白下意识伸手捞人,手指沾到了一片衣角。嗤的一声,那衣角顿时裂了咯粉碎。   转瞬间,那几人顿时血肉尽消,剩下干瘪就跟药渣一样落在地上被红光吞噬。   更可怕的是,吞噬瞬间,竟发出了咔擦咔擦的声音。   那引血阵被长期滋养,竟也添了几分魔异之气。   宁子虚称赞:“真乖!”   就跟养狗似的,宁子虚还夸起来。   裴玄白颤声:“只怪我一向不爱理会事情,竟,竟然让你——”   宁子虚不觉开嘲讽:“你若当真爱管事情,现在还能活着?裴玄白,若非你软弱无用,我何须留你?我的仙首之位,既不是别人相让,也不是靠运气。乃是我一步步,靠自己努力得来的。”   他是个十分自负的人,这个时候,居然还吹上自己了。   此刻,大梵音寺僧人之中,蓦然传来一连串咳嗽。   一道悲愤嗓音,顿时在众人耳边响起:“宁子虚,所以你便害我如斯?”   希光手结法印,圣光笼罩了大梵音寺的僧人,将之庇护。而这位说话修士,就在希光圣光笼罩范围之下。   裴玄白打了个寒颤,不免迟疑:“易,易府主?”   那嗓音很像是记忆中兵府府主易云昭的嗓音,可就是虚弱难听了许多。   易云昭是玄府兵府府主,亦是玄府踏足半仙之境的修士之一。人家性格,可就没有裴玄白那么柔弱了。   想到了宁子虚方才言语里面的暗示,裴玄白不免打了个寒颤。   一片残缺不全的手掌,轻轻拉下了面纱,露出一张本该英朗的面容。   如今那张硬朗面容,也是伤痕累累,瞧着十分可怖。   洛蕊仙子精于医道,也不免心中一颤。易云昭脸颊伤口似有邪气萦绕,大约也不是那么容易痊愈的。   堂堂兵府府主,传闻去南疆游历,宛如闲云野鹤一般。   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被折腾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易云昭显然内心酸溜溜了,有许多话想要倾述。   不过宁子虚也不屑这般小功绩,一脸轻蔑:“哎呀,你竟还没有死啊。是我这个魔人所害又怎么样,此刻这还值得惊讶吗?区区兵府府主,那也不过是个小角色。别说你了,就是前任仙首玄灵子,不也是被我所害。”   欺师灭祖!这个师,还是前任仙首。   在场修士都震惊脸,心中为之一寒。   只能说宁子虚,私底下也不知晓搞了多少好事情。   宁子虚方才落马得急了些,还没来得及自爆从前种种恶事。现在他稍有余瑕,便将缺失的反派自曝环节补上来。   又或许,这么些年,这么些个得意的事情萦绕在宁子虚的心头,使得宁子虚竟无从炫耀。   没有人知晓他多聪明,搞了多少大事情。   如此被众人愤怒目光凝视,他竟不免有些得意洋洋:“我本魔人鬼武王之子,潜入玄府,便是为了替家族复仇。司无意本便是我的属下,什么三征阴山,我那个前师尊,不知怎的,就交待在司无意的手中。这人族仙首,阴山魔人,皆是我手中棋子,让我扶摇直上,成为九州之主。如此大计,竟好端端被有些不知趣的人毁去了。”   他这么说着时候,眼珠子扫了楚婉滢一眼,甚至唇角微微含笑。   他口中不知趣三个字,自然也是用在楚婉滢的身上了。   可以说楚婉滢毁了他人生重要之物,他不会饶了楚婉滢以及楚婉滢身后之人。   易云昭已然愤怒到了极致:“你,无耻之极!”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晓用什么样言语来形容宁子虚。   提及了司无意,宁子虚竟还有些小小惆怅:“司无意一向对我忠心耿耿,这么些年来,他替我杀了多少不顺我意的人。就算修成仙人之境,也是对我既恭顺,又客气。他死了后,我也十分不顺手。他这么一柄好刀,到底折在了魁都手中,我可是心疼得很——”   那日风谷伏击,司无意本来该将那些不顺自己意的魁都修士尽数剪除的。   然而那却是宁子虚得意人生的尽头。 第113章   宁子虚接连残杀数人,借引血阵吸溜了若干精元。如此这般,不但他手掌渐渐透出了莹润之色,就是脸颊也渐渐透出光辉。   他如焕发了生机,整个人渐渐也生出光彩。   与此同时,引血阵上空的血雾亦越发浓重,沉甸甸的好似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此刻他不过吞噬了几十个近处的玄府结丹弟子,已然有如此奇效。   如若让宁子虚多啃一些,岂不是更加可怖?   在场的半仙修士,宁子虚都还未来得及下嘴呢。   这使得宁子虚的眼底顿时生出了喜色,一时竟有些懊恼,为何自己如今才走到这一步。   若他吸纳了这么些个力量,说不定当真能成为这个世界的神。一旦成为了神以后,那便是自然能为所欲为,谁又能来管神的邪恶与善良呢。   实则引发引血阵前,宁子虚也不知晓此阵能有这样子的力量。   咔咔的啃骨之声宛如磨牙一般,令人为之牙酸。引血阵之中,就回荡起这么些个可怖的声音。   如此这般,许多修士面颊之上不觉流淌了恐惧之色。   终于有人,憋不住喊道:“宁,宁仙首,你又何至于此?我,我跟你——”   说话的修士,也许诚心跟宁子虚祈求。言下之意,大约便是他愿意奉宁子虚为主,不大愿意死。不过人家到底有些拘谨,有点儿不好意思将话说得直白。   然而纵然如此,此人一番言语,亦使得在场魁都修士面露诡异之色。   楚婉滢蓦然轻轻的闭上了眸子。   宁子虚既早便有意一统九州,自然也是处心积虑,四处勾勾搭搭。他觊觎魁都,自然也在魁都中安排属于自己的棋子。   当初楚玉薇因为贺兰青之事,求到了宁子虚面前。那时候,宁子虚在楚玉薇面前装逼,也那么一副我魁都有人的德性。   至于跟宁子虚勾结的灵主是谁,其实也并不难猜。   当初护送百里聂去玄府,沿途风谷截杀。   宁子虚肯定会将自己人留下来,方便他以后顺势控制魁都。   当时风谷之中,有主岛少主希光,北离岛灵主楚婉滢,南明岛灵主封不云,东巽岛灵主陆华。   那时候魁都六位灵主,只有两位没有随行。   西坤岛灵珠木欣,西乾岛灵主风轻云。   九州风云波澜之际,这两位灵主却毫无存在感。   然而逻辑却是正确的!正因为两位灵主资质平庸,所以两岛方才势微。正因为两岛势微,所以这两位灵主自然没有什么存在感。   他们在魁都权力中心被边沿化,渐渐变得没人在意,本岛人才流失,心下也难免会有不敢。   这个时候,宁子虚这厮跑上去送温暖给资源,一来二去也是给勾搭上了。   楚婉滢心里,其实也是有数,只是有些事情没必要挑破罢了。   这两位灵主既然追随希光的脚步,投了贺兰青死票,那说明也不过是折了腰的墙头草。   只要魁都势盛,自然也会收了不安分的心肠。   如今木欣一双眼中,有大大的委屈,一副我是仙首自己人的腔调。   在场魁都大修,都不觉面露鄙夷之色。   木欣心性也不过如此,他能力寻常,心性也谈不上如何的坚定,果然是平庸之才,此刻更是丢人现眼。   谁让木欣精于种植之术,除此别无长才。   百里聂:人虽平庸了些,苹果种得还不错。   宁子虚轻轻哦了一声,邪气森森的眼中蓦然透出了几分玩味。   此刻木欣崩溃自爆,就连本岛弟子也流露不屑之色。   木欣自尊心也过不去,想拉个同盟下水:“风灵主,咱们本也是宁仙首的人,事到如今,何不归顺于他。所谓人魔之分,何必如此的决绝。这么些年,宁仙首无功也有劳。”   风轻云气得发飙,面露愤色:“你住口,我等人族修士,羞于和你这叛贼为伍。当初我见南明岛咄咄逼人,心有不甘。而宁仙首又使出无耻的美男计,欲拒还迎,暧暧昧昧,我才一时糊涂。等知晓他私底下包女弟子,我已经与此等无耻贱人划清界限,再不来往。如今他原来是个魔人,更不是个好的!”   事已至此,风轻云也撕了脸皮不要,干脆自爆。她原本已然粉转黑,如今更对宁子虚不屑之极。   宁子虚猝不及防,好似吃了一只苍蝇般的恶心。他从来没将风轻云放在心上,却被风轻云给惊住了。宁子虚是对风轻云温文有礼,可是他对每个人都是如此,那也不过是寻常套路。可套路多了,总会遇到当真的。   乃至于,风轻云泪水涟涟而下:“我本以为自己与他有缘无分,纵然相识,可是因为对楚灵主的道义,故而不能在一起。而我,也甘愿一辈子无名无分。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下作,私底下养个不怎么样女弟子。我方才知晓,自己一片真心,居然喂了狗。实则上次魁都公审,我已然是对他,一刀两断!”   风轻云脑补得真情实感,关键是别人都很相信样子。有人暗暗点头,一副宁子虚果真是个下流无耻,对女修出卖美色的魔人。   此刻宁子虚大局在握,哪里想得到,居然让风轻云给污蔑上了。   楚凌霜这个前便宜大舅哥更面容微冷,不屑言语:“宁仙首倒是一向很会利用女人!”   而这,仿佛的挑动了宁子虚最最敏锐的一环,使得他那敏锐、自卑一点彻底爆发。   他咬牙切齿:“你住口!”   千年之前,他纵然对楚婉滢毫无爱意,却恨透了她对自己爱答不理。   那片天上落下来的红云,一直萦绕在宁子虚的脑海。   他手掌遥遥一伸,又死死抓住一名玄府弟子,将其化成渣渣喂阵。   他嗓音却是出奇的柔和:“木灵主,你说的话儿,也是有些道理。其实我呢,总需要几个手下,总不至于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此语一出,许多人面颊都有点儿小微妙。   乃至于,宁子虚手指轻轻一松,使得木欣身躯微微一松。   谁也没想到,宁子虚居然解开了木欣束缚。   “你若投诚,需拿出一点诚意,你就将楚婉滢给杀了。”   他充满了怨恨的眸子,顿时落在了楚婉滢身上。   楚婉滢十分NB,拉了大部分的仇恨值。   在吸引宁子虚仇恨值方面,楚婉滢还是很具优势的。   宁子虚身为阵法窍眼,承受着阵法中所有修士的反抗之力,故而一时之间,他也不大能移动身躯。然而他若解开某人的束缚,这位阵法中修士不必承受别人反噬之力,自然也是可以移动身躯。   木欣身躯轻轻颤抖,面色微变,终于不觉缓缓攥紧了随身灵刃。   四周魁都修士皆对木欣进行辱骂,木欣却也是恍若未决。   这份丑态,取悦了宁子虚,让宁子虚十分欢喜。   当然他最想看到的,是楚婉滢丑态百出的样子。   若是从前的楚婉滢,那也还罢了,大约到死也不会露出丝毫的丑态。   然而如今这位,此女聚魂重生,性格怕是跟以前版本不一样。   当然除此以为,宁子虚也还有一些别的目的算计,并不仅仅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木欣动作十分缓慢,宁子虚也并没有如何的催促,反而觉得更合适。   楚凌霜容色已然怒到了极致,面颊染上了血红,他奋力挣扎,浑身也是染上缕缕的血珠。而一瞬间,宁子虚也是眼底流转几分贪婪之色,若干红痕缠绕上楚凌霜的身躯。   蓦然,一道清润的嗓音,落入了楚凌霜的耳中:“兄长,此事不过是眼前魔人乱你心神手段。他要你心神失守,趁机吸纳一位半仙修士能为。你心烦意乱,非但救不了我,只怕也还是会成为他手中血食。”   楚凌霜微微一怔,蓦然握紧手中枯骨刀,一阵霸道真气顿时也是涌上来,将那红痕生生压下去。   他面颊之上,已然留住悲沧之色。   楚婉滢一脸无畏,侃侃而谈:“今日这个魔人,使木欣杀人,无非是乱我魁都士气,坏我魁都团结。我纵然陨身,大家也不必因而悲恸,还盼竭力想出脱身之策。”   那么现在,她要死了。   楚婉滢心中微微一空。   若是方才穿到这个世界的楚婉滢,也许会透出几分失态。可如今的她,也许一颗心已然发生了许多的改变。   装逼是死,不装逼也是死,既然如此,何不装着逼去死呢?   楚婉滢凹了一个漂亮造型,大义凛然,眉宇悲悯:“我身虽陨,也唯愿九州修士热血不灭,志气不坠,不被魔人所役。”   当了叛徒的木灵主,一瞬间眉宇也是微微有些犹豫。   这种关头,楚婉滢靠着心识,居然也瞧出了这一点。她顿时猛灌鸡汤,施展嘴炮**,一脸真诚:“木灵主,此刻你虽然失去了人族的尊严,失去了自己的勇气。可我只盼,你终归会寻回这些东西。到时候,你便才是真正一个人。此刻,我内心对你只有同情怜悯,可怜你被恐惧主宰,并无真正怨恨——”   如此动人,真诚的言语,简直是楚婉滢这辈子说出来的最煽情的话。   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   少年漫里的情节,似乎也不会在这里出现。   木欣虽然有点儿犹豫,还有点儿悲伤,可惜他被活命诱惑诱惑,并没有干了这碗毒鸡汤。   他生生呼吸了一口气,手中灵刃已然这般刺了过去。   苏苏剑护住了楚婉滢这个战五渣,使得那灵刃并不能刺入。   然而楚婉滢身边血腥红气越发浓重,如此萦绕着楚婉滢的身躯。   宁子虚似刻意使阵法之力更多分在楚婉滢这边,使得楚婉滢压力增大。   这个贱男人!   伴随嗤的一声,木欣手中灵刃,到底往前一些,一点点的逼近了楚婉滢。   而宁子虚呢,也十分喜欢这样子的慢腾腾的举动,那样子更有趣。   一个人若快快死了,也许会死得很是壮烈。可若死得慢一些,只怕就不会那么的,坦然。   若楚婉滢稍露恐惧,更是对在场九州修士某种打击。   这也是宁子虚特别想看到的一点。   木欣那把灵刃,虽然刺得慢些,可是也是一点点的逼近楚婉滢的心口。   渐渐,也只有一尺之遥。   然而这个时候,却有着一只手,这样子的缓缓伸出来,轻轻握住了那把灵刃。   一瞬间,百里聂手掌被割破,缕缕鲜血顺着灵刃一滴滴的滴落。   楚婉滢微微怔了怔,百里聂和她是性命相连,既是如此,那也是有理由这么做的。   然而饶是如此,这么样空手夺白刃,却令楚婉滢生出几分异样。   她瞧着百里聂手掌被刺伤,那一滴滴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百里聂是个大魔头,一向对人对己都十分狠辣。   此时此刻,百里聂也好似没有痛觉一般。   木欣的灵刃这样子顿住了,可楚婉滢却听到奇怪的咔擦声,那是匕首卡在了骨头里传出来的声响。那么再用点儿力,百里聂这只完整的左手,也会被削去半片手掌。难道百里聂,想要两只手都秃了吗?   然而百里聂却还在笑,笑得仿佛不知晓痛楚,叹息似的说道:“木灵主,你是魁都灵主,让我这个大魔头来阻止你,你觉得十分合适吗?”   一句温情的反问,却顿时让木欣几乎崩溃:“魁都灵主,谁把我当做魁都灵主,谁瞧得上我。呵呵!我种果子,种灵谷,再怎么种得好,可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尊重?所有人的人,都没将我瞧在眼里。”   看来楚婉滢的毒鸡汤,还是对人有所触动的。   百里聂露出了讨喜的笑容,安慰似的说道:“怎么会,你种的苹果,可是大魔头百里聂最最喜爱的。”   木欣尖叫一声,蓦然抽回了灵刃。   他发狂似的向着宁子虚掠过去,然而身在半途,就已然是被红雾缠绕,被阵法吸干净血肉。   百里聂悲声:“木灵主,纵然只是清醒一瞬,你终归是作为一个有尊严人死去的。”   他还真有点儿小难受,毕竟十分爱木欣种的苹果。   此刻在场反宁子虚的情绪,攀升到了顶点。 第114章   宁子虚面色微狠,心中不免十分不悦。   他本欲看一场好戏,此刻却也是渐渐失去了兴致。   咔擦一声,宁子虚轻轻的动了手臂,手中添了一柄漆黑之刀。   这把黑魔刀本属于司无意所具有,待司无意陨身之后,此刀便落入了宁子虚手中。刀中魔灵十分嗜血残忍,旧主虽已陨落,却也是并不抵触杀人凶手宁子虚。   又或者对魔人世界而言,杀人夺宝本是寻常事,这神兵也不会为旧主“守贞”。   那黑魔刀此刻到了宁子虚的手中,顿时发出缕缕尖锐刀啸,十分的刺耳。   漆黑的刀身,更显魔气森森。   此刻宁子虚虽不过吸纳了一些结丹修士,却已然实力大增。   片刻之前,宁子虚尚自伤势严重,且不能在引血阵中行走。   然而此刻,他居然缓缓走动,已可移动身躯。   此刻宁子虚的双瞳,不觉凝视楚婉滢,流淌了几分的森森冷意。   事已至此,他也决意亲自斩杀楚婉滢。   苏苏剑被引血阵所累,就算有人被楚婉滢用嘴炮说服,然而此刻却也是再没有人能够救她。   谁还能救她!   宁子虚手掌扣刀,只需稍稍用力,那冷锐刀锋之意也是扑面而来。   然而与此同时,一股子清圣之气也是忽而涌来,使得宁子虚面色大变!   大梵音寺的僧人手掌结印,一枚清圣法印缓缓从他手中缔结。与此同时,僧人足下渐渐被血光缠绕,一丝丝宛如藤蔓,这样子缠绕上他清圣之体。   乃至于一颗颗的血珠渗透,贪婪被那血蔓攀岩而上。   宁子虚身躯一震,面色微变。此刻他已然与引血阵缔为一体,牢牢固定,密不可分。此刻有人动摇引血阵,他自不免有所感应。   一道法印,化为金光,直掠向了宁子虚。   宁子虚瞬间放弃了楚婉滢,挥刀抵御。此刻纵有阵法之助,他身躯也是不由得摇摇一晃,鲜血顺着他的唇角一滴滴的滴落。   此刻万千红痕,也是萦绕上了希光身躯,趁势侵占属于自己的领地。   宁子虚急切窥视,心忖希光一声不吭,却为救楚婉滢涉险。那么他便会跟之前楚凌霜一样,反而被引血阵所趁。   在场这么多人中,宁子虚最忌惮的其实是希光。   他对希光一句话也没有,也不过是忌惮希光实力,恐惧激怒这位仙人之境尊者。   然而如今,希光身上佛光暴涨,竟然是当真孤注一掷,以力破之。   众目睽睽之下,希光也要跟这引血阵硬杠了。   宁子虚一时心情紧张,口干舌燥,只盼希光被引血阵吞噬——   若没有了希光,那他便可以肆无忌惮了。   希光雪白的僧衣之上,被那蜿蜒而上的一道道的红痕攀附,白与红彼此交织,显得说不尽的醒目。然而他眉宇间却也是泛起拈花慈悲般的温柔,功法催动,越发显得希光宝相庄严。   好似佛前尊者,拈花一笑,倾倒众生。   若形容他此刻双瞳神色,那便是空。那种空,是空静而悠远的,无爱亦无恨。   他手指间法印再结,双手凝结光辉。   那些红痕顿时也是一根根的爆炸碎裂,被金刚怒目之力一点点的搅碎震毁。只不过以此退敌,却也是自损其身。   希光身躯上小股小股的真气爆裂,给他圣洁之躯增添了一道道的伤口。   那些伤口在希光的精元催动之下,迅速愈合,然而雪白的僧衣之上终究沾染了斑斑血迹,对抗魔人的僧人却好似不知晓痛楚一般,并未消去他拈花般的从容。   便算是万千风波,也掩不住这位战斗中僧人美妙的坚毅之姿。   此刻他之手掌,已然按住了伏魔刀,刀气凝结,光华流窜。   宁子虚心中一凛,已然透出了惊惧之色。   这便是仙人之境修为?方才这位拈花尊者安然站在一侧,如今怒而发作,燃烧真元,当真有撼动天地之威。   伴随希光爆提真元,戒刀涌起了千道万道的光彩。   希光原本是使剑的,然而此刻施展佛门戒刀,也是信手拈来不费一力。   他手中之刀,大开大合,气势凌厉之极。   僧人一步步靠近宁子虚。   他每踏一步,宁子虚脸便更白一分。   他每近一些,人族修士内心欢愉也便更盛!   他的每一步强势,都透入了九州修士心坎尖尖,如火热憋屈之中饮下一抹清凉。   这份清凉,来得恰是时候。   若然希光一开始便将宁子虚就此制服,只恐便不会有这般酣畅淋漓吐了一口气的快意!   这一切源于宁子虚作够死了死,欺辱够了人!   那么这么一位强大的佛者,步步向前,如此威势凌人,岂不是正如所有人内心期盼?   打死他!打死这个狗魔人!   仿佛顺应所有的人心意,希光已然靠近宁子虚,他戒刀一挥!   一瞬间刀光暴涨,击向了宁子虚。   那轻狂狠毒的魔人,此刻也是一脸惊恐之色。   他匆匆抵挡,以黑魔刀御敌。纵然宁子虚竭力做出悍不畏死的模样,此刻与希光一比,顿时成为虚伪孱弱之物。   两刀相击,发出了清越之声,所有人一颗心都是提到了嗓子眼。   先是一声清脆,然后是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响。   咔擦咔擦的爆裂声,带着某种异样的清脆,如此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黑魔刀无疑是一把合格的魔刀,经历也非常具有传奇性,先后侍奉过司无意和宁子虚,皆是魔人中的大魔头。   然而如今,它这样子极具有故事性的魔刀,竟被划出了一道小小的缺口。   伴随那道缺口,瞬间刀身之上浮起了龟裂纹路,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咔擦声音。   魔刀刀魂象征性的挣扎两下,旋即刀身顿时黯然,再无光华。   刀魂暗淡瞬间,刀身顿时化为了千片万片的黑蝴蝶,如此纷纷飞落。   希光此刀,终于再无阻挡,刀光没入了宁子虚的身躯之上。   一瞬间,宁子虚胸口被狠狠压制,肋骨断了几根,再次被呕得口吐鲜红!   身为引血阵窍眼,宁子虚被此重重击中之后,顿时也是影响阵法运行。   他足下之地,发出了连连怪叫,仿佛是什么异兽被重创后,发出了古怪凄厉惨叫。   在场人族修士这一口浊气,终究也是出得酣畅淋漓,爽快之极!   削得好!佛者之威,莫可匹敌,正该如此!   此等邪魔外道,如何能抵堂堂人族之威!   与此同时,他们眼底不觉染上喜色,发觉引血阵对他们约束力也是渐渐削弱。   终于伴随一阵剧烈的震动,天空血雾渐渐散去,控制在场修士的血束缚也终究消失。   血雾已清,阳光轻轻的滑落,落在了希光圣洁的身躯之上。他立下如此功劳,以神佛之威震慑于人前,然而他面颊之上却无一丝一毫的骄傲狂妄。   既然是佛者,他脸上还能有什么样表情呢?那自然只能是慈悲,是对整个世界大无畏的慈悲。   整个世界,都是佛者应该怜悯的人。   那么既是如此,死里逃生的九州修士,皆内心浮起了某种震撼。   身为修士,他们比许多正常人心性要坚毅,也更加自信和不驯。一个人踏上修士之途,就算处于下位,也有大大的理想,胜负心颇重。这也导致,他们通常很难崇拜一个人。   然而此时此刻,希光这般圣洁、强悍的姿态,也给他们内心留下了重重一笔。   这使得他们觉得,希光真的好像是真正的仙人!   本是天阙琼宇之仙,却误坠尘世之中。尊者他,必定是上天恩赐,用来拯救世人的!   希光既然是仙人之境界,那么他的五感自然也是异于常人。   那许许多多的敬畏佩服眼光,那种种溢美称赞之词,皆是充斥了希光的五感。   希光却并无多少兴奋,应该的。   一切都自自然然,按照计划一步步的来,稳扎稳打。   所以自然是,应该的。   他思绪流转,仿佛触角一般如此的探索,于空气之中加以寻觅。   然后,他听到了百里聂刻意卖好讨功的嗓音:“好痛的。”   他将自己的手,递去了楚婉滢面前。   希光心忖,这自然不过是套路。是呀,是呀,百里聂的套路真的是很多的。他既精通阵法,又早便知晓引血之阵。如此种种,楚婉滢呆在他身边,自然也是安然无恙。这个狡诈之人,有许多种法子替楚婉滢解围。   不过百里聂故意这么做,显然这样更直白,更震撼。   故而这一切,自然便是套路。   他想,可惜楚婉滢并不是那种寻常女子。楚灵主心性坚毅,人前绝不容露出一丝一毫的丑态。   既是如此,百里聂显然不懂美人心,堂堂男子如此示弱,岂是楚婉滢的那盘菜?   楚婉滢轻轻捧着百里聂的那只受伤的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甚至有点儿生气,因为自己情绪微微有些狼狈,乃至于生压下内心一抹心疼。   楚灵主一向淡漠的双眸,此刻也是不觉暗生波澜。   乃至于,楚婉滢竟生出对百里聂的怒气。   百里聂太骚了,操作一套接一套,这可并不是她自制力不行。   楚婉滢心忖,不是我不行,是他太会了。可是百里聂再会又怎么样,这不成的,绝对不可以的。   楚婉滢心里坚定的想:是永远永远,绝对不可以。   她自然不会真的发脾气,而是捧着百里聂的手,轻轻的将药粉撒在了百里聂的手掌心。这些药粉,自然也能帮衬百里聂伤口愈合,再生出新肉。   楚婉滢的睫毛长长,给面颊落下宁和的阴影。那样儿的阴影,有着劫后余生的温柔。   有人也留意到楚灵主给大魔头裹伤,可想到百里聂之前所为,似乎也不难理解。   楚婉滢的心识虽然敏锐,却被百里聂的事情搅乱。   故而希光瞧了她一眼,她居然也是并没有察觉到。   然而希光只窥了一眼,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像他这样子的计划达人,忽而有点计划外的不舒服。旋即,希光却抛去了内心的那抹小异样。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干,很多大事等着自己。   百里聂不过手掌上添了道伤口,可希光此刻僧衣还血迹斑斑。   然而他太过于崇高,乃至于旁人竟不敢对他嘘寒问暖,表示一下慰问关切之情。   他的手掌,握住了戒刀。   一抹赤红,也是落于希光的眉心。   楚婉滢给百里聂手掌心敷好了药,正细细包扎时候,耳边却听到若干惊呼。   这使得楚婉滢不觉抬起头来,却见希光周身被血气萦绕,显然被引血阵煞气感染的样子。   他本已然剃度,三千青丝已断。   此刻眼前僧人沾染了血煞之气,为护苍生,头发居然开始疯长。   只不过新长出来的发丝却不再是之前的乌黑,而是略暗酒红色。   那酒红色的发丝生至齐腰,才生生顿住。   拈花尊者本来是清圣无比,此刻为护九州修士,竟被血煞之气说沾染,化出了这么一头酒红色的发丝。许多人内心,都甚是悲苦,叹他一身圣洁,居然因为受到玷污,生出这么一头邪鬼才有的酒红色发丝。   九州人族推崇黑发,白发也还是可以的,然而别的异色发丝皆被视为异端。毕竟这样异色的头发,大约也是魔或者妖才会有。   就如大自然的五彩斑斓,因为颜色绚丽,不免让人觉得有毒一样。   然而希光是为大家受苦!所以大家内心只有悲悯。   楚婉滢如此窥见,心中却渐渐生出了不吉利的感觉。   前世希光跟宁子虚对敌,撕破了宁子虚的真面目。可这位宁仙首并没有死,而是不知道怎么了,又变成了魔人大佬。   是之前版本的希光不给力吗?   楚婉滢心口狂跳,她改变了许多事情,然而这些改变终究属于自身。她跟楚凌霜,都好好活着。然而现在,宁子虚的死,涉及这个世界历史的走向。   楚婉滢眸色微宁,暗戳戳的驱动苏苏剑,飞去给宁子虚补个刀。 第115章   人是希光搞成重伤的,本来这摘了大魔头头颅的荣耀乃是属于希光。   以后人族的光辉史,亦是会让大梵音寺的拈花尊者描上极厚重的一笔。   楚婉滢这暗戳戳背后补刀的行径,却也很有几分抢人头的嫌疑。   她自然不是想抢功劳出风头,只不过心里确实极不安。   伴随心中怀疑加深,楚婉滢对希光的怜惜、依赖也是渐渐消失。她眼看着希光浑身血迹斑斑,竟也未有怜意。   乃至于,楚婉滢想着快快杀了宁子虚。   苏苏剑如此掠出,使得楚婉滢一咬唇瓣。   那个美丽的夜晚,纵然希光没跟她说什么佛妻,终究也是不可能吧。许久以前,她就对希光心生怀疑,暗暗提防。   佛者的手掌轻轻一捧发丝,暗红的发丝宛如不吉,轻轻的在他掌心凝结。   他似乎也没留意到楚婉滢的小动作,并没有阻止之意。   按照希光的计划分析,宁子虚有留和不留两种选择。   当然无论哪一种选择,都足以让宁子虚饱受折磨,不怎么好受。   那就要看,宁子虚有没有利用价值。如此想着,希光手掌心的红发亦越发暗黑深红。   希光人前,自然要和眼前这些人族修士保持仇恨上的一致性。   转瞬间,苏苏剑已然刺到了宁子虚面前。   偏偏到了这般光景,宁子虚仍是极想要活命的。   别人的命不是命,然而自己个儿的命自然也是万分的金贵的。   他兵器已失,此刻手凝玄气,挡在了胸口。事已至此,宁子虚亦只能靠血肉之躯,抵挡楚婉滢的神兵攻击。   然而伴随嗤的一声,宁子虚手掌顿时也被刺了个对穿,一瞬间便是鲜血淋漓。   他身躯迅速退后,以卸剑意。   而宁子虚的心情若要形容,那便是憋屈!   苏苏剑固然是旷世神兵,可惜明珠暗投。此剑落入楚婉滢掌中,并不能发挥全部实力。   重生的楚婉滢修为浅薄,她虽在绝情壁前打了自己脸,却因而身躯受损。乃至于以后,楚婉滢实力受限。   那时候,宁子虚心里面还暗暗的嘲讽过。   然而如今,自己居然要死在这个修为卑微的女子手中。   若他前世将那高高在上的仙子利用殆尽,那么这一世,这修为低微的女修却是处处克他——   一击不中,楚婉滢并不打算收手,嗓音也不觉微微一扬:“宁子虚,不,你也不是宁子虚。你害我无妄城,你当真该死。”   这般说着,楚婉滢眼眶微红,一副极悲愤的样子。   想一想也是,小宁被坑成了人偶,楚凌霜险些被污清白,乃至于楚婉滢竟在风谷惨遭截杀。   桩桩件件,哪样不让人愤怒。   楚婉滢此举,大约也不是抢人头,而是内心愤怒,故而也是情难自遏。   与此同时,楚凌霜操起枯骨刀,和小宁匆匆掠前。两人顺应楚婉滢号召,斩杀邪魔。   这动作不可谓不快!   转瞬之间,宁子虚眼见便要立刻被毙!   一缕冰凉,却忽而滑入了宁子虚的手掌心。是,流霜剑?   他本已然将流霜剑弃之,此刻一缕冰冷润入手心,使得他不觉骤然打了个寒颤。   那生死一瞬,却宛如熬过长长的一段时间。   很久以前,他已然聚气生花,踏入了半仙之境了。如今他三花齐聚,为何不能踏足仙人之境?   因他贪图安逸,行事束手束脚。   因他身份尊贵,故而再难有血气之勇,处处权衡利弊,自惜身躯。   是呀,他终究是魔人,若神魂受伤,岂不是会露出端倪?   仙首之位在手,天玄修士皆已归心,他在玄府权势日益稳固。而司无意又忠心耿耿,这把魔人之刀十分好用。   如此志得意满,人生近乎无缺。   乃至于他开始松懈,跟漂亮清纯的女弟子玩玩暧昧的爱情小游戏。曾经的他,几时有这般无聊的兴致?   他都忘记了,千年前的自己,是怎样偏执凶残的野兽!   如今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司无意已然被他亲手斩杀,天玄修士齐齐背叛。   他已然是,这个世界的弃子!   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他宁子虚已然是没什么可失去了!   一股强大的凶性,伴随宁子虚手中的流霜剑挥出,凝结森森寒气!   楚婉滢已然觉得不妙,小宁、楚凌霜齐齐赶至,却已然来不及!   周围强大气息旋转,修士晋级气息萦绕在宁子虚身躯之上,使得他一双白瞳闪烁凛然寒气。   “仙人之境!”   有人不觉惊呼!   无妄城三人组退后一步,楚婉滢也是咽下了口中一抹腥甜。   她内心一阵子的酸苦,到底也是迟了。   宁子虚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当一切化为乌有之际、他竟顿悟了仙人之境,因而当场晋级!   等级压制之下,理所当然,这些半仙修士退出了表演的舞台。   方才救世的红发希光,再一次挡在了所有人面前。   许多人因为宁子虚的变异晋级,故而心生惧意。然而此刻,那一道清圣的身影,又如此毫不犹豫的,迎上了眼前魔氛。   啊,这位希家的前少主,大梵音寺的拈花尊者。他始终是如此的强大,如此的靠谱啊!   此时此刻,楚婉滢也不觉怔怔的望着希光。   希光酒红色的发丝轻轻的垂在面颊,使得他本来清圣的面颊平添了几分妖异与艳丽。   那极致的强大,与极致的颜色交织一起,瞧得令人心中战栗。   一头红发,无损希光带给人的强大可靠。   楚婉滢心里面却拂过了一个念头,也许这份妖异,并不仅仅因为那一头酒红色的头发呢?   她杀宁子虚,不仅仅为了自保,而是为了证明些什么。   希光没有阻拦时候,她甚至还有点儿开心。   然而如今,这么强大的希光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心却不住的往下沉。   为什么?原著就是没有太大的改变呢?就如一条大河,奔腾而向大海这个终点。   楚婉滢蓦然眼眶微微湿润,心想,你到底想要什么结论呢?   其实也没什么结论,她连去怀疑都感到恐惧。   此刻希光浴血再战,是那么样的正义,那般的高大上。就如楚婉滢那日筋疲力尽,在风谷仰视着希光一样。   若说初见是惊艳,风谷的仰望便让楚婉滢动了心。   这个世界上,无论男男女女,活着就是缺乏安全感。   追寻强大加以依附,本来也是一个人的本能。   那时候,楚婉滢忍不住想,希光真是完全符合自己想象的小哥哥啊。然而那日温暖的感觉,却伴随昨日的风,已然消失无踪。   就算希光是个政客,也未必是错,这个世界本没有标准的对和错。若不精于算计,那便容易死于暗算。有些事情,也不一定非要黑白分明。   可是他呢,终究不是那个自己爱着的暖暖小哥哥。   希光掌间,再结法印,光芒闪烁间映满了楚婉滢的眼帘。楚婉滢伸出了手指,轻轻拂去了眼角微酸泪水。   希光手结的法印,再一波击中了宁子虚。   而宁子虚也许便是最倒霉的仙人之境了。   一个修士,踏入了仙人之境,那便已然处于修士界的顶峰。既已然在顶峰,自然可以俯瞰苍生,笑看云舒。   那么这个人无论处于哪个立场,必定有许多追随者,不可小觑。   然而宁子虚却可谓生不逢时,他先混入人族,给魔族插刀千年。到了如今,宁子虚又恶心够了人族修士,简直成为了全世界的公敌。   更重要是,他尚未来得及调息,就已然被希光排中。   纵然初涉仙人之境,他在希光面前仍然是被拍的份儿。   希光,希光,这个人的存在,根本就是用来恶心自己的。   宁子虚一瞬间,恨得咬牙切齿。   那股子为人所制的憋屈之感,却也是令宁子虚十分恼恨。   希光却毫不客气,戒刀再临,夹杂一股子冷锐寒意,如此透入了小腹之中。入骨寒意,顿时令他浑身发冷!   那股子邪异冰冷的寒意,顿时凝结于宁子虚的小腹,使得他丹田骤然生出了浓烈痛楚!   此道暗劲阴冷之极,竟与希光那圣洁端方的面容截然不同。   宁子虚方踏仙人之境,未曾品尝到什么胜利者的喜悦,便再次感受到生死威胁。希光不知晓使了什么法子,使得他丹田凝结一股子滞涩的冰寒,整具身躯玄力也是飞快流逝。   此刻宁子虚的愤怒已然消失了,事到如今,他不过是想要保住性命再寻机会。   他飞快后掠,战术性撤退。   纵然此贼罪大恶极,可处于对仙人之境敬畏,在场人族修士更是纷纷避让。   有一结丹修士避开得迟了些,让宁子虚手指轻轻一拂,瞬间化为血雾烟花。   转眼之间,宁子虚的身影就消失得飞快。   楚婉滢手掌轻轻握住了苏苏剑,心里却一阵子心潮滂湃,眼神悠远而奇异。   原著的故事,其实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这个版本的宁子虚,大约也不会再让楚玉薇以身就魔。原女主的故事里,她是整个世界。可实际的世界中,楚玉薇也不过一粒尘埃。   其实她就不就宁子虚,都是改变不了河流大致的方向。   那么自己呢?她没有死,楚凌霜还活着,无妄城还很兴盛,她还是魁都灵主。也许这些改变,对于这个世界同样不过是尘埃,并见得不比楚玉薇重要。然而对于楚婉滢自己,却是足够了。   原著已然翻到了最后一页,剧本已然到了最后。   楚婉滢轻轻的想,那么剩下来的故事,以及属于我的未来,就要由我亲手来填写了。   她,自然是不想死的,还想要好好活着。   而希光也好似终于松了一口气,身躯摇摇欲坠。   他似乎总是强撑,每一次都残血杀敌。如今宁子虚这大魔头遁去,这位拈花尊者好似才松了最后一口气。配上希光浑身的斑斑血迹,使得他更加显得惨烈。   这个时候的他,自然会有许多人真心簇拥过来。   大梵音寺、魁都的修士,自然对他关心之极。   甚至连玄府的修士,也面露担心,心里别别扭扭对希光甚是感激。   人族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好似希光这样子的受欢迎。   乃至于在场九州各地吃瓜修士,也特别感激和崇拜希光。只不过他们,怕是连凑希光身边机会都没有。   希光的虚弱,牵动了许多人的心。   洛蕊仙子更毫不保留,拿出上品灵药,只盼花府能对希光稍尽绵薄之力。   说到底,上次金地脉之事,已然是让玄府修士对希光十分推崇了。那么一位如月皎洁的高洁修士,谁又会不喜欢呢?   只不过后来,因为楚婉滢跟宁子虚开撕,大伙儿因为立场问题,不免对希光不大待见起来。   然而如今,希光简直成为了玄府修士集体的白月光。   对于赶来关心自己的每一个人,希光都展露温和安宁的微笑,使得他显得强大而圣洁。   可他身边有这么多人,偏偏没有一位楚灵主。   那个在火地脉面前,扶了自己一把的楚灵主。   希光扫了楚婉滢一眼,旋即又轻轻移开了目光,并没有多瞧。   当然这个绝妙的计划,自然是还没有完结。   这个时候,兵府府主易云昭亦是油尽灯枯了。   他被宁子虚所害,已然是身体极之孱弱。若不是对宁子虚的恨,他也支持不了那么久。如今宁子虚被逐出玄府,多少给予易云昭一点儿安慰。   易府主一口气,也有点儿接不上来。   他脑子里琢磨一件事情,一开始虽有犹豫,可是如今见识了希光的大仁大义,却也是不觉渐渐下定了决心。   “尊者,你虽无心俗世,且十分超然。可是,人族正值多事之秋,你实不应该出家避世啊。我已然为难你一次,如今却也不得不再一次为难你啦。如今,我想将兵府府主之位,传于你身,求你万万不可推辞——”   一语既出,所有人的人都一呆。   楚婉滢更打了个激灵,轻轻侧头而视。   魁都少主自然不能成为兵府府主,可现在希光出了家,弃了少主之位,便是斩了尘缘。那么现在他再还俗,有个和尚的身份做过度,这件事情就好说了。   可以说大梵音寺僧人的身份,达到了一个很好的缓冲。   当然此刻希光脸上只有吃惊,还有为难,一副我不可以的样子。   酒红色的发丝,轻轻的垂在希光脸边。 第116章   若换做旁人,这脸上拒绝之色定然被视为虚伪。可若换做是希光,好像这件事情,一下子也合理起来。   他若爱惜名利,那也不会抛弃了希家少主之位,转而出家为僧,一辈子青灯古佛。   急流勇退四个字说得容易,又有几人能做到。   玄府修士有几人唇瓣动动,终究不大乐意让希光摘桃子。然而此时此刻,自己受了希光天大的恩惠,还能怎么搞?   希光还是很稳的,轻轻退后一步:“兵府之主,定会有玄府俊杰接手。易府主若然担心,以后倘若兵府有事,本尊自不会袖手旁观。”   他言语安然,眉宇间一派安然柔和。   那些话儿若从希光唇中说出来,已然是一种保障。此刻希光当着九州修士跟前,轻轻许了这句承诺,足以使得兵府上下安然无恙。   希光如此言语,便是婉拒意思,还给了兵府这样子大的人情。   那些暗暗担心的玄府修士,此刻也是松了一口气。   而易云昭偏生不肯罢休,颤抖向希光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尊者,此时此刻,你可万万不能再加推脱啊。如今宁子虚这个大魔头,已然修成仙人之境,他野心勃勃,必定会率领魔人与我人族为敌!如此情势,你又怎能推脱,怎生超脱——”   说到了此处,他一连串咳嗽。易云昭油尽灯枯之际,因为回光返照,面颊也不觉泛起一层急切光辉。   兵府府主惨笑:“事到如今,我玄府也因出了这么一位大魔头,因而名声受损。以后,还怎么应对魔人侵吞之心?你,你若不肯应,我纵然陨身,也是绝不会瞑目的。”   事已至此,希光已然不要,可这位兵府府主却一定要给!   许多心情纠结的玄府修士闻言心中一震,方才明白了兵府府主的一片苦心。   易云昭的一番话,好似几巴掌,使得他们从美梦之中清醒过来。宁子虚从前是玄府仙首,可这位仙首却是魔人所化,遗害苍生。而片刻之前,玄府所有的天玄修士,还一片赤诚支持宁子虚。   这是怎么样的丑闻?今日之后,玄府本来高洁的名声,必定会沾染重大污点。   故而这位兵府府主,便想引入大梵音寺的高端人才,以希光清圣,对玄府名声进行加持。   此刻易云昭脸颊上衰败的灰气亦越发浓重,他轻轻的咬破了手指,将鲜血抹到了兵府令符之上。   “我兵府第三十七代府主易云昭,传位于希光,你快快上前来领受吧。”   易云昭眼底流转浓浓的企盼之色,竟似有几分可怜。   希光却裹足不前,犹自挣扎迟疑。   所谓禅位,不就是三辞三让。   每位上位者,都是善良且毫不庸俗的白莲花。走开,这该死的权势。   就如玛丽苏文里的女主角,都被迫吞下种种好处。然而男人跟女人,本便是殊途同归的。   易云昭叹了口气:“今日尊者被魔晦侵染,生出头发。也许这冥冥之中,本便有天意,又何需再推脱。”   是呀,冥冥中自有天意。   希光似不忍易云昭失望,终归握住了他手中的兵府令牌。   手指触及,神魂认证。从此大梵音寺的拈花尊者,便化身玄府府主。   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表演,使得楚婉滢叹为观止。   她不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也不知如何平复从心里一溜水冒出来的阴谋论。   纵然今日希光拯救了所有人——   纵然拈花尊者立下稀世之功——   希光出家为僧又如何,他终究是魁都主岛前少主,玄府魁都暗戳戳的竞争多年,大约也不是那么服气。   可是现在,逃出一个仙人之境的大魔头。这位魔人居然还是玄府的前仙首,导致玄府风评被害。   所谓时势造英雄,时势动荡正是打碎阶级平衡的大好机会,世间英雄豪杰皆顺应时势而称王。然而谋略家却不同于英雄,一个人为了自己像英雄般的崛起,最好的法子便是造时势。   一百个给力的盟友,也抵不过一个给力的敌人。   现在希光所需要的,便是一个敌人,楚婉滢如是想。   古时将军养寇以自重,这也算不得一件多稀罕的事。   那么只要是“战时”,自然可以打碎许许多多常有的规则,一切事情都是变得简单粗暴起来。   宁子虚若不能踏足仙人之境,也不配成为人族大敌,更不会给予希光想要的压迫感。那么留他又有何用,不如剁碎了喂狗。   所以前任宁仙首,实是靠自己努力,苟了一条性命啊。   希光的手指,轻轻的拈着兵府的府主令牌。   他的心跟他的表情,都是平静似水,未有波澜。有欲望的人,会因为得到自己想要的而急切。然而希光,却是没有欲望的,他有的只是计划。   好似希光这样子的人,既不相信天命,也不相信运势。他是个十分严谨,善做计划的计划狂人。一个人如果准备充分,自然能成为大预言家。   如果宁子虚突破仙人之境的可能是A,那么不能突破的可能便是B,无论A或者B,他都备下了相应的后续。   易云昭不知晓以后会发生的许许多多事情,此刻这位饱受许多折磨的兵府府主,面上终于透出一点儿欣慰笑容。   “我陨身之后,小红芳华正茂,实不必让她记挂于我。她深明大义,劝慰于我,亦使我消去了许多仇恨,泯灭偏见,人生得了许多安慰。如此善良女子,只盼,尊者对她稍有照拂。”   弥留之际,他也说说自己私事,似也无可厚非。   易府主口中“小红”,大约也是他最后时光陪伴于身边的红颜知己。   易云昭分明亦是心胸开阔,纵然自己个儿陨落,也盼望这位红颜知己人生能继续光明。   许多人也不觉感慨,可叹魔人凶狠,竟将这般坦然君子害成如此模样。   这世间多少痴男怨女,爱恨交织,以爱为名做了许多伤害别人的事情。   乃至于自己若不能活,便要拉着那个人陪葬。   易云昭一生受了许多苦楚,又被魔人所害,最后却还能有这份心胸,果真不俗。   不过楚婉滢听了这般感人的话语,内心却在圈重点,将重要的词句都勾起来。   “深明大义”“泯灭偏见”之类。   其中几个词语,也当真可谓是意味深长。   希光救了易云昭有多久了?他本来是个魅力十足的人,在绝望之中伸出了手,易云昭能不感激他吗?   而且易云昭身边,据说还有一位深明大义的红颜知己。   一切的一切,都使得楚婉滢的一颗心,不住的往下沉。   这位兵府府主易云昭遭遇虽然很凄惨,然而其凶残度,却在宁子虚恶事里面排不上号。   宁子虚冒领身份,勾结魔人,害死前任仙首。这些,远远比兵府府主被害要来得有话题性。   只不过这位兵府府主妙用,并不是用来搞宁子虚的。   楚婉滢胡思乱想时候,易云昭已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的手指,终于松开了兵府的令牌,使得这枚令牌完完整整的,落在了希光的手中。   此时此刻,宁子虚却在狂奔。   他无法形容希光给自己带来的恐惧,那种恐惧甚至碾压了宁子虚内心的仇恨。   自己踏足仙人之境,本来以为攀上的高峰,岂料希光之实力,犹自在自己身上。   乃至于宁子虚半仙之境时候,也不及如今生畏。希光明明可以留下他的,不知为何,竟饶他活命,好不将他放在眼里!   宁子虚狠咬牙关,唇角滴落一滴滴的鲜血。   不要怕,不要怕,也许这不过是你的心魔。因为你晋升仙人之境时候被他偷袭,故而亦是烙下畏惧。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比他强!   到时候,便将他与楚婉滢大卸八块。   宁子虚心里面纵然添了希光,楚婉滢仍然是极具地位的存在。   然而这个时候,原本凝结于他丹田那股阴冷森寒之气骤然爆发!   一朵小小的玄莲骤然破腹而出,绽放万千光华,乃至于宁子虚的身躯之上爆开了缕缕血痕。   他面色凶狠,啊的一声惨叫。   却见水中黑雾,蓦然流淌一股森然杀气。   伴随一声悦耳的轻笑,女郎暗影幽幽现身,剑锋轻轻一挥——   血花飞舞,剑气纵横,映衬夜雾纱这婀娜身影。   黑色披风轻轻散去,露出她玲珑身段儿。饶是如此,这位幻影刺客的面颊,却也是被一团奇异黑色纹理纠缠,掩住了本来面目。   只依稀可辨,她五官是极俊秀的。   夜雾纱冉冉含笑:“宁仙首,许多年前,可是我将这把剑圣的流霜剑,送来给你撑场子的。”   时间发作得刚刚好,希光掐的时间,总是极为准确的。   埋入宁子虚身躯之中的玄莲,亦是恰到时候的发作,使得夜雾纱这个幻影刺客,正掐着时间捡漏。   宁子虚喉咙咯咯响动,却说不出一句话。原本属于他的流霜剑,轻轻化为光芒,落入了夜雾纱的手中。   伴随他淌落的鲜血,他的身躯咚的栽倒在地。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   夜雾纱唇角轻扬,流淌了那么一抹浅浅的笑容。   宁子虚一阵子的咳嗽,心中惊怒交织。夜雾纱伸脚,咔擦的在他胸口一踩,竟将宁子虚的胸骨咔擦踩了个粉碎。   夜雾纱漫不经心的想,易云昭那个丑八怪总算是死了。   每天要对这个兵府府主流淌讨喜笑容,装出令人作呕的正义样子,真是令人头皮发麻。   身为易云昭口中那个“小红”,“小红”却是很不开心。   她是个生来爱俏的人,无论男女,生得漂亮一些,都讨她欢喜。   易云昭从前生得也不错,现在容貌尽毁,不免让夜雾纱觉得好恶心。   至于什么正义善良宽容的灵魂,不好意思啦,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夜雾纱漫不经心的擦去了自己手指头上的血迹,自我剖析,我呀,还真是个肤浅的女人。   本来她也有法子,使易云昭稍稍好看一些,那样也不至于太辣眼睛,使得她任务也变得舒适一些。   不过这个世上的老板,都是可恶的吸血鬼啦,希光也不例外啦。   要让易云昭将希望寄托给玄府以外的人,只有彻底失去信心和尊严,那样子才会跪着求外人来拯救自己。若易云昭脸蛋漂亮几分了,说不准就会增加几分信心。   老大就是这样子,眼里只有目标和大局,一点也不关心底层员工的心理问题。   夜雾纱将宁子虚胸骨踩碎,内心抑郁方才是舒缓了几分。   说到底,若世上有恶女,便是夜雾纱这样子的人。   此刻夜雾纱眼中幽幽光彩闪烁,三枚封脑钉顿时出现在夜雾纱的手掌心。   强烈的痛楚涌上宁子虚的身躯,然而在看到夜雾纱手中之物时候,他却也似忘记了身躯上痛楚,顿时容色大变!   这样子玩意儿,宁子虚自然也是眼熟的。   当初他给小宁脑袋里打了三根,从此使得一个大好青年,沦为魔人傀儡。   他的喉骨已然是被震碎,一时说不出话来,却犹自发出呜呜的痛楚之声。   宁子虚拼命摇头,他,他是鬼武王之子,是玄府仙首,怎么也有属于自己的尊严。   夜雾纱叹了口:“你叫什么叫,叫破了喉咙,也是没有人来救你的。等一下,我便一根一根,将这封脑针打入你的脑子里面。也不知晓,会不会有脑子里东西打出来,想想就好恶心。为什么这样子的事情,要让我来做。”   希光这个大老板,真是太坏了。   “哎呀,其实你又何许害怕呢?我的宁仙首,你不是对这玩意儿很熟悉,给别人脑子里钉这个。理论上,你应该对这个,挺熟悉的吧。不过这三根封脑针,可又比你使得有用。其实一个人若真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也不知晓痛了。可偏偏这个,想让你清醒时候就清醒,想让你糊涂时候糊涂。你时不时醒过来,想一想得多痛苦啊。你若伸手扯一扯,那么就能听到虫子咔擦咔擦,将你脑子啃干净。”   说到了这儿,夜雾纱撇撇嘴,老大的不欢喜。   这种高档货是百里聂搞出来的,她与百里聂不和,称赞百里聂作品怪恶心的。   蓦然,夜雾纱想到了什么高兴事情,眼珠子顿时亮起来:“对了,你现在服了月流花,等你发作时候,我让你舔干净我的鞋子,也不知晓你会不会。”   这也要试试才知道了。 第117章   魔人所在阴山,于九州修士而言,本便是极神秘极危险的所在。   曾经魔人横行于九州,与人族分庭以抗。   然而千年前的道魔大战,使得魔族人数锐减,人间消失大半。剩余魔人,便龟缩于阴山吃苦,大家生活质量相当之差。   宁子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会再回到这破地方。   他以为阴山已然被司无意所控,然而实则似乎并非如此。   残余的魔人高层,一脸阴郁的盯着他,却也是并没有对宁子虚露出狰狞爪牙。夜雾纱笑眯眯指着宁子虚,说这位暂时是魔人代领导时,在场魔修都露出了吞了老鼠的表情。   只不过他们面色纵然难看了些,倒也没提出反对意见。   可见大家之前都被做了工作,因而变得通情达理。   然而夜雾纱领着宁子虚现身阴山底层魔人跟前时,却也是犹自引起了一阵子的骚动。   许多人面露怒色,恨不得将宁子虚就此撕碎。   这位玄府仙首,可是阴山魔人心目中的大反派。   如今虽传闻他是鬼武王之子,终究也不过是个魔奸。   想着大家在阴山过着吃土的清苦日子,魔人们一阵子悲伤,眼泪都要掉下来。那样子的悲伤,使得得他们竟而愤怒起来。   宁子虚一向秉性淡漠,并不将别人如何放在心上。只不过此刻他触及这些人的目光,心里竟而生出了几分的寒意。   夜雾纱倒是脸皮甚厚,一副恍若未觉样子。   “这位鬼武王之子,虽曾是玄府仙首,然而终究是我魔人卧底。这一不小心,便成为了玄府之首。他这个魔人卧底,也并不是故意的,盼望大家别怪他。如今,他已然抛弃了人族的荣华富贵,如此归来,大家也应当欢迎于他。”   她吹这样子的鬼话,自然也没什么人相信。   魔族风气一向剽悍,甚至有人蓦然上前,欲图将这位魔奸给宰了。   夜雾纱也没动剑,只伸出手,如鬼魅般身影掠去,咔擦两下便将人头盖骨给卸下来。   在场魔人顿时也是震惊脸,夜雾纱凶残固然是一方面,最要紧的是在场魔人大修个个不吱声,一副默认的样子。   如今宁狗虽然讨厌,可终究还是自己性命重要。大家居于阴山,日子也苦,大抵凶残且丧。察觉搞不死宁子虚之后,在场魔人皆一副不干我事的样子。   夜雾纱拍拍手:“大家都知晓,千年前,我们伟大的六梵天主被人族暗算而亡。我等魔人,心里面也十分怀念。如今过了千载光阴,魔主碎魂重塑,新一任魔子诞生。只不过魔子尚自隐藏幕后,不能与人相见。如今,这位抛弃人族荣华富贵的宁仙首,便是魔子跟前最受宠的一条狗。这位右使,从此便代魔子人前发言啦,大家要尊重他。”   她在上面吹,那些魔人就在下边静静听她吹逼,一副虽打不过你,却从内心轻蔑你的调调。   夜雾纱也就,随随便便啦,并没有什么真情实感。   然后她才带着宁子虚去叩拜传说中转世的魔子。   魔子人不在,不过做了个雕像在,还带了一张六梵天主同款的面具。   夜雾纱手一指,便理所当然吩咐:“来来,宁仙首,你这位新任右使,给魔子磕几个头,记得磕响亮一些。”   在场魔人大修皆流露幸灾乐祸之色,怎么说宁子虚这厮也是当了几百年仙首,享了不少福。如今这位宁仙首,却落到了这般地步。   宁子虚脸上肌肉抖动两下,好似呆滞了一般,木然磕了几个响头。   夜雾纱倒也说得没有错,倘若他当真已然毫无意识,说不准还能舒服一些。   耳边听着夜雾纱称赞:“真乖!仙首果然比别人要知趣。”   她嗓音压了压,周围的人却能听得清清楚楚:“对了,宁仙首,我鞋子味道不错吧。”   在月流花跟前,他并不显得比楚玉薇高贵多少,乃至于丑态辈出。   若换做别的人,也许让人舔鞋只是说说而已,可是夜雾纱大约是不介意真的试试。   宁子虚没说话,这一刻他真的想到了去死。   他是认认真真,考虑过去死的。   然而他终究是苟了性命,什么话也没有说。此刻他内心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复仇。用仇人的血,洗干净自己的耻辱。   夜雾纱拍拍宁子虚脸蛋:“你瞧瞧你这副死样子,若不是你脸蛋生有几分姿色,我还不屑让你舔呢。还有你知不知道,我特别喜欢叫你宁仙首,这样好像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你不觉得这么听着,好刺激的啊!啧啧~”   这么随随便便的魔人右使,却让整个人族修士如临大敌。   宁子虚在阴山过着十分委屈的生活,可九州的人族修士却对他开了反派滤镜,竟因而如临大敌。这人族修士眼里的宁子虚,浑身闪烁着反派光芒。   至于什么六梵天主的转世魔子,也不过是宁子虚的挡箭牌罢了,泥塑一般的傀儡。想来也是宁子虚在玄府当仙首太滋润了,仇恨值拉得太大,故而也拿早死去的六梵天主挡一挡。   宁子虚在阴山没逼格,可在人族修士那处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他踏足仙人之境,转眼间,又使得这些阴山魔人尽数归心。宁子虚到底是当过人族的仙首,竟是如此的深不可测。听闻他重掌魔人大权,讯册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许多人内心惊恐,担心千年前的道魔大战再临。   导致玄府推举新任仙首,竟使十二府中新任的兵府府主出头。   刚刚还俗不久的拈花尊者希光,竟成为玄府新任仙首。   此举令许多九州修士十分赞同,希光既是人族修士中最强者,自然应该当仁不让,统领玄府。   再者希光本是魁都主岛少主,以他跟魁都关系,更便于使魁都与玄府打配合。   大敌当前,从前的恩恩怨怨,也不必再计较了。   当然倘若不是魔人作乱,玄府没出如此丑闻。那么纵然希光有绝世修为,又有出尘品德,也绝不会是玄府修士第一选择。   如今九州局势风云变幻,那么希光的上位,便成为了一桩顺理成章之事。   乃至于他的存在,便令人感觉安心。   楚婉滢心里却不免生出了几分的感慨。   不久之前,自己还参加了希光的剃度,那时候她的内心还微微有些惆怅。   谁又能想得到,不久以后,自己便要瞧着希光任职玄府仙首。   每一任玄府仙首,似乎都跟她有那么点儿孽缘。   从前希光暂且留宿的冰阁,以后便成为了他长久居住之所了。   楚婉滢踏入此地时候,便觉得一股子寒意如此透来,使得楚婉滢轻轻的一扬眉。   希光背对着她,一头酒红色的头发就如此映入了楚婉滢的眼帘。   一旁的桌上,却摆着一杯酒,流转出微醺的酒气。   楚婉滢目光顺着希光的手臂,落在了他修长的手指之上,那手指上绕了几根线,缠着一枚小小的人偶。   她蓦然浑身冰冷,身躯稳住,竭力克制自己别后退。   那枚人偶,对于楚婉滢是熟悉的。当初百里聂就凭借这枚操纵傀儡之偶,将自己带下了魔渊。只不过那时候,希光一剑击碎,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件法器已然毁去了。   那时候燕离人暗算了宁子虚,方才促使宁子虚身份曝光。   可是楚婉滢却窥见了这位燕府主种种奇异之处,怀疑他被人所操纵。   那时候百里聂伸出双手,以示清白。   那么就有另外一个人,操纵这件法器,使得燕离人成为一枚棋子。   希光缓缓说道:“楚灵主,咱们这些日子,没机会见见面,也没什么机会好好说说话。这可真是,太过于忙碌了。”   这么说着,希光手指轻轻用力,却将手中傀儡就此震碎。   那人偶震碎之后,却有一枚小小的骰子,滴溜溜的旋转。   然后希光才转过身,手指尖任由这枚骰子滚动。   他凝视这枚骰子,和气为楚婉滢解释:“这六梵天主曾经制作了七件法器,别的法器毁掉就没有了,唯独这操纵傀儡之偶,十分的有趣。只要这枚傀儡之心犹在,这件法器便不会真正的毁了去。”   说到了这儿,希光手指轻轻一扬,这枚骰子飞去了桌面,那些傀儡碎片就飞速凝聚。   楚婉滢觉得他其实不必跟自己解释得这么清楚,何不含蓄一点呢?大家含蓄一点,让楚婉滢比较有安全感。   希光是个十分可怕的人,楚婉滢出于谨慎,并不愿意跟他撕破脸。   一想到希光手背上的小鲸鱼印,那一切种种,竟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楚婉滢想到自己曾经撩过他,内心浮起的却不是失落,而是觉得可怕,乃至于感觉到很不真实。   她仿佛没听到希光说什么,不免轻轻欠身,缓缓说道:“还未曾恭喜府主,便要接受仙首之位了。”   楚婉滢默默念,这才是真正的九州第一人吧。   宁子虚处心积虑,百般算计之物,最后却让希光轻轻的摘在手里面。   希光缓缓说道:“可我觉得,如今并不算真正将玄府掌控在手中。”   他跟楚婉滢讨论这样子严肃事情,使得楚婉滢一颗心砰砰一跳。   然后楚婉滢才轻轻抬头:“这虽是玄府内部之事,我却相信,以仙首的才智修为,什么事情都不在话下。”   言下之意,却在提醒希光,这是你们玄府内务,而且我并不愿意掺和。   希光一双眸子神光凛凛,十分有神的盯着楚婉滢:“楚灵主,你可是觉得,我跟你想的不一样,故而跟我生疏了许多。”   楚婉滢心道,你请我来,便是要跟我说这样子的话?   此刻她便不称呼人家做仙首了,冉冉一笑:“少主在我心里,永远是值得崇拜之人。”   希光淡淡说道:“是么?”   他轻轻一挥手,拂了拂衣服角,仿佛要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修士之途,本来就十分的艰辛,一旦踏上,必定是会十分的辛苦。所以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不相信爱与正义会带来前程。每一个人心里面,都是有多多少少的阴暗面。每个人都有深深浅浅的黑,却不知怎的,期盼上位者是真正干净的白。他们一个个追名逐利,却喜欢看着当世仙首是个不爱权柄的佛门弟子。唉,毕竟这样子能给他们安全感。”   “一个真正毫无心机,胸无城府的希家少主。楚灵主,你觉得若真有这样子一个人,纵然他窥见仙人之境,是会成为玄府仙首,还是会英年早逝?”   希光说话的口气十分平淡,并不怎么大声。   然而饶是如此,此刻他的气势不怒而威,展露出他坚决意志力。   楚婉滢感觉压力极大,捡些不算违心又好听的话儿:“一个人纵有野心,从来也不算一件错事。”   希光沉声:“那你为什么不喜欢?你瞧,你对我很不一样了。”   那时候他浑身浴血,感动了所有的人。可唯独楚婉滢却看都没看一眼,她看着的是百里聂手掌上伤口。   现在他也很理智很克制的,跟楚婉滢讨论这个问题。   楚婉滢缓缓道:“那只是一种,感觉。”   若希光是个笨笨的君子,就算在楚凌霜被污蔑时候束手束脚,乃至于不解风情,甚至不够霸道有本事。   可就算这样子,她也是很喜欢的。   那个带着伤,宽容仁慈对待所有人的希家少主,才是她在这个世界真正爱过的人。   一片雪花,轻轻打旋飞舞,落在了楚婉滢的肩头。   希光已然垂下头,缓缓道:“是吗?”   他一步步,走到了楚婉滢的身边,蓦然伸出了手指拂去楚婉滢肩头。   楚婉滢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想退后一步,却动弹不得。   然而希光那片手指,却不过轻轻拂去了她肩头那片雪花,似连衣服也没有沾。   与此同时,楚婉滢怀中那颗能录影像的流尘珠顿时飞出来,化作了粉末。 第118章   希光深深瞧了楚婉滢一眼,移开了手指,退后了一步。   手指间那片雪花,已然是轻轻碎去,了然无痕。   楚婉滢有点儿小尴尬,替自己辩解:“我当真并无恶意,只是习惯性如此——”   她是个汲取经验教训的人,如今随时携带流尘珠。   若说是针对希光,那自然也说不上。以希光心性,楚婉滢无论如何,也算不到他会自爆。   仙侠世界套路多,楚婉滢又是硬核疑心病,不免会使些小手段。   希光眼底流转理解的光芒:“是我言语有失,故而冒犯楚灵主了。”   不怪你,只怪我自己太耿直,说话太不含蓄了。   他言语犹自温雅而和气,一双眸子却炯炯有神的望着楚婉滢。   那双眼,透出了光辉,似有着一些说不出的味道。   那眼中神光,宛如两柄利剑,刺向了楚婉滢。   这样子锋锐的目光,刺得楚婉滢好不自在。   楚婉滢退后一步,轻轻缓缓言语:“那就,恭喜仙首。”   仙首这个词,从前属于宁子虚,如今属于希光。这个头衔之下,隐匿着的那个名字,又有什么重要?   楚婉滢轻轻告辞,希光瞧着这道婀娜身影盈盈消失于自己面前。   他酒红色的发丝,闪烁着宛如金属一般的光辉。   希光是个冷静自持,善于自律的人。像他这样子的人,不好享乐,为人无趣,连点个人兴趣都没有。   他所有的热诚,都投给计划,力图让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一丝不苟。   一如他个人的饮食习惯,平素只喝清水或者茶,从来滴酒不沾。   他已经规划了自己人生喝酒的次数,一生只有四次,每一次都是取得阶段性胜利的时候。   那么,他就会喝一杯,当作对自己的小放纵。   几上酒气微染,这是属于希光人生中的第二杯酒,象征他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他心里面对自己打气,好好干,别自满,未来还有许多设计好的人物。   然后希光举杯到唇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水奇妙的滋味,刺激着希光,使得他享受这种微辣的刺激。若他稍稍运功,便能轻易消去酒带来的微微发昏醺醉感。希光自然不需要这么做——   一个太过于冷静的大脑,有时候也需要一点点的含糊。   他的手指轻轻擦去了唇角酒痕,脑海里却浮起了楚灵主那美丽的脸庞。   这使得希光不觉轻轻的闭上了双眸。   每一次,他眼里会不受控制流淌真实的情绪时候,就会将一双眼给闭起来。   楚婉滢离去之时,她仍然是一片坦然,可一颗心却已然是轻轻颤抖。   希光的面具只不过是撕破了一角,可铺天盖地的谋算已然碾压过来,仿佛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阴谋流淌着黑暗,散发出一股子诡谲的阴谋味道。   楚婉滢虽修为低微,然而从来没有这种内心被压制的恐惧感。   玄府钟声已然是响彻云霄,希光将正式接任玄府仙首。   本来她这位魁都灵主,也是应该到场的。若然她尚可冷静,也会去参加大典,看着希光缓缓的踏足人族巅峰。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发觉自己根本做不到。   原来她终究也是,会生出软弱之意的。她的人,也并不能一直一直坚强下去。   希光的手指,只不过拂去了她肩头的雪花,甚至未曾沾染她的衣衫。   可他带来的压迫感,却已然透入了楚婉滢的心里面。那个男子不动声色,沉静若水,好似一座火山,也不知晓什么时候会爆发。   楚婉滢蓦然屈起了手指,塞在了嘴里面,恶狠狠的咬了了一口。   他真的十分之强,十分可怕,让她内心恐惧,想要逃离。这个男人的算计,是铺天盖地,无孔不入。那么就会生出,对方真的不能战胜的感觉。   乃至于畏惧到了极点,竟使楚婉滢生出了一点而软弱的,嗯依赖——   血珠子顺着楚婉滢的伤口,一点点的滴落。她松开了手,颤抖着,手掌攥紧了发丝,不知不觉将自己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四周围草木青葱,安安静静。   说到底,人终究也不过是种高级动物,慕强的基因也是刻在了骨子里,故而也尚可驯化的。   楚婉滢低低的,干哑轻语:“我,不要。”   楚婉滢十分清楚这种人类的本能。   一个人的存在,若是属于所认知世界最强的,那么他“渣”或者“坏”,都无法抵挡强大所散发的吸引力。   她不是楚玉薇,绝对不能这样子的软弱,乃至于被这种情绪所捕捉。   楚玉薇的世界,被宁子虚胀满了眼帘。   而自己呢,她出身比楚玉薇高贵,模样比楚玉薇美丽,手中筹码比楚玉薇多。她跟宁子虚没有那种碾压式的差距,自然没能感觉到宁子虚散发的致命吸引力。   那么也许希光,就是属于她的“宁子虚”。   这并不是说希光跟宁子虚有多么的相似。相似的,只是每个人仰视强者时候的心情。   一个人以仰视目光看着另外一个人时候,那就失去了自己了。   楚婉滢只觉得自己心口结了一层郁闷,堵在心口好似呕不出来。   她驱使苏苏剑,将那树木一根根砍断,发泄自己内心的怒火。   楚婉滢一直是个很冷静的人,此刻却感觉自己好像要被逼疯了。   “喂喂,楚灵主,你这是在做什么?无能狂怒吗?”   一道包含戏谑的嗓音,轻轻在楚婉滢耳边响起。   百里聂是个很宅的人,一向对参加各种大典没什么兴趣。   楚婉滢这么砍着玄府后山的花花草草,让百里聂觉得很没有意思。   楚婉滢一头,入目便是百里内苍白英俊的脸蛋儿。那双眸子凝视着自己,还轻轻的啧啧两声。   楚婉滢抿紧了唇瓣,她知晓自己有多狼狈。   此刻自己发丝凌乱,眼神凶狠,拿后山的草木出气,十分没有逼格。   人前的自己,一直都是既高贵,又大方。   现在她无能狂怒,连去参加希光任职大典都是做不到。   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简直就是个笑话。   和希光分手,不过是失去一段酸酸甜甜的感情,终究不算什么大事。可这位希家少主是个黑,却使得楚婉滢三观尽毁。乃至于她所有的冷静,都崩了崩。   她对希光,一直寄予了许多爱情以外的东西。   现在这个大魔头,就瞧着自己狼狈样子,将她所有无能,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百里聂会锦上添花,说些甜言蜜语,不过就不必指望他雪中送碳了。   楚婉滢只瞪了他一眼,内心就充满了愤怒,气得她将眼泪水都憋回去。   她眼里染上恼色,染上了火焰般的愤怒。   这么样一双眼,那么样子瞪着时候,却莫名使得百里聂心里添了几分愉悦。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锤胸口两下,十分关切的样子:“好了啦,楚灵主,何必为了希光这样子的难受呢?无论怎么样,你还有我呢。”   你还有百里聂,是你最贴心的小棉袄。   楚婉滢控制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深深呼吸了一口,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若希光是人前装纯的白莲花,那么百里聂就是个假惺惺卖弄柔弱的真绿茶。   她失控的心情,倒是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了。   之前一个人时候,楚婉滢可以放飞自己。然而如今,百里聂已然到了,她的控制力又再一次恢复。   楚婉滢伸出手,手掌轻轻抖了抖,终于还是恢复了平静,还轻轻的将发丝捋顺。   楚婉滢又假惺惺客气起来:“多谢仙师提醒,是我不好,有些失态了。”   百里聂瞧着她假惺惺的样子,就知晓她又好了。   失态终究只是一时,楚婉滢毕竟是个坚强的人,情绪总是会恢复的。   女郎美丽的脸庞上,长长睫毛轻轻颤抖,面颊犹自有着气愤的痕迹,神色却是一派克制。   百里聂忽而脑子里浮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若我亲亲她左边脸颊,再亲亲右边,她自然一定会生气。却不知道会生气成什么样子。希光那个计划白痴,只怕根本没有碰过她。   然后百里聂就盯着楚婉滢的唇瓣。   他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目光。   当然如今,他并不是伟大的百里聂,只不过是柔弱的百里聂。   唉,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魔头了,不要当一个惹灵主生气的熊孩子。   他两根手指头轻轻的摸着自己脸蛋,心里凉丝丝的吃吃笑,楚灵主大耳光打人可疼了。   这么样想着时候,百里聂也一步步的走向了楚婉滢。   楚婉滢叹了口气:“希,仙首,现在他已经是仙首了。仙师,你说什么我还有你,可你嘴里面偏偏一句实话也没有。”   百里聂哦了一声,盯着楚婉滢美丽的脸庞,有几分漫不经心,随口说道:“哦,我说过许多应付你的话,你是指哪一句不实在的话。”   楚婉滢面色微沉:“就说你跟咱们人族仙首的关系,我瞧你便不尽不实。”   百里聂无疑是八脚章鱼,四处勾勾搭搭。   百里聂忍不住吃吃笑起来:“哦,这个呀,你要想知晓,我说给你又何妨?不知道你想听哪一段?楚灵主不是早就故意避之,并不愿意真的弄明白。”   “你瞧万剑盟的那位盟主夫人,当真十分厉害。可她既离不开盟主撑腰,瞧见万雨笙沾染一个个女子,又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自然选择原谅他呗。”   百里聂心里已然思索了一圈,说点儿最能让楚婉滢炸的:“譬如若没寻出官蕴,你那位好哥哥,真可怜,为了正义与理想死去了。当官蕴现身,世人知晓了楚城主的冤屈,一定会更加充满了对玄府仙首的质疑。”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世上阴谋家都会做的事情。不同在于,许多人欲图将这种行径正常化。   只不过当牺牲落在自己身上时候,滋味怕是不会很美妙。   而这,便是楚婉滢一直回避,纵然想得到,也不敢去想的事情。   谋者无心,冷静无情的人,才能思索出最有效的计策。   这使得楚婉滢脑子瞬间嗡嗡的响,她从来不知晓痛苦的情绪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击得自己身躯上也产生了痛楚。   一瞬间,楚婉滢眼前微微发黑,有片刻晕眩。   然后一双有力的手臂,就握住了楚婉滢的肩头,使得楚婉滢不至于后跌。   楚婉滢回过神来,百里聂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一双变幻不定的眸子,就如此凝视着她。   此刻楚婉滢双眸有着混沌的混乱,交织着浓郁的愤怒,撕咬着她的心脏。   她并不是轻信百里聂,而是自己本就已然想到。   那忽而出现的种种证据,本不该出现的流尘珠,以及官蕴指证被流霜剑所伤,使得种种锋锐直指宁子虚。   然而安排这一切的人,也并不在意那时无妄城会跟东巽岛撕破脸开杀,又或者楚凌霜死于这个计划的意外。   她也没办法将希光当成一个不讲究手段另类英雄。   因为从这个男人的计划看来,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死活。无妄城和魁都很有可能因此化为尘埃,可计划者也并不在乎。   楚婉滢甚至可以怀疑,希光是别有居心。   这种人,已经超过了合理野心的范围。如果让楚婉滢判断,希光应该是属于敌人。   然而谁能接受呢?纵然没有那些暧昧的,如暖云般美好的幻想。如今这个男人,已然是九州第一人,修为和声望都至臻顶峰!   要把这么一位仙首视为敌人,是绝对需要勇气的。   楚婉滢心里痛苦的想:楚婉滢,你不应该再回避了。   她唇角抽搐了一下,轻轻的挤出了笑容,心口却在滴血。   楚婉滢轻轻挣脱百里聂双手,她的手指比在了唇边,轻轻嘘了一声:“好了啦,你别说了,我还能怎么样,自然只有原谅他了。”   至少表面上,也应该是这样子的。 第119章   此刻楚婉滢心情已然平复,无论是否是百里聂的本意,她的心情奇迹般的康复。   百里聂既没有安慰她,也没有给予什么真情,却好似有一种神奇的疗效。   楚婉滢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轻轻的说道:“仙师,可是如今,你又有想要什么?”   百里聂毫不犹豫,斩钉截铁说道:“要你!”   最怕就是空气中突然安静下来。   楚婉滢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眼中透出凶残警告。   百里聂小摊手,随手负手而立,轻轻侧过身。   “我的意思是,我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这世上不止女人会没有安全感,男人也是一样。我想要楚灵主呢,安抚我脆弱的灵魂。”   言下之意,他是个娇弱的男人啦。   旋即百里聂比手指:“我随便说说的,不要当真。”   楚婉滢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很傻,竟想跟你商量一些很正经的事情。”   她不搭理百里聂,擦肩而过。   百里聂心里叹了口气,心忖方才她瞪我一眼,我为什么要心虚?我比她聪明,比她有内涵,她瞪了我又怎么样。   然后他习惯性露出讨喜笑容,转过身:“楚灵主,你等等我呀。”   百里聂沉吟解释:“我方才真的是说笑的。其实我未入魁都前,风流倜傥,许多人都爱慕于我。只不过我是个铁石心肠的混蛋,不免辜负了这么多可爱女修相思之意。我是个不羁的男人,绝不会有成家立室之意。”   刚才娇弱男人,如今又变为不羁的男人。   楚婉滢心里好一阵叹息,自己如此惆怅时候,百里聂跟她说的却总是废话罢了。   此刻幽幽钟声响起,希光已然正式成为那玄府仙首。   如今的玄府仙首,曾经的魁都少主希光,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传奇。   据闻他十二岁前,一直便是神思浑沌,其窍未开,不能与外界相感应。   彼时希家前任主人在道魔大战之中殒身,也再未有第二个人能驾驭天狂之剑。   主岛主人之位,竟一直悬空。   历代希家主人,皆需天狂剑进行认证。   纵然无法将剑驾驭,可亦需与此剑光辉感应,使得天狂之剑生出一缕剑华。   如此,这样的希氏族人,方才有拔出天狂剑的机会。   然而纵然是希氏族人,其中能让天狂剑生出剑华者,终究也是少之又少。   希家鼎盛时期,最多也不过三人,那已然缔造了三位顶尖修士!   然而自打道魔大战之后,足足两百年间,竟再无一人能使天狂剑生出剑华。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无神器验证,自然再不能立下希家家主。   如此种种,伴随岁月流转,魁都其他几岛势力膨胀。别岛弟子,渐渐也有微词。   魁都自来六位灵主,如今始终空缺一位。大家对主岛希家一向尊敬,可谁让希家出不了人才。   既是如此,希家何必占着名额不干活儿。   那时候,魁都也添了一种声音,那就是既然希氏一族没人可以感应天狂剑,不如让希氏一族以外的的人接手主岛灵主之位。   所谓天下权位,皆能者居之。   而这样子的声音,居然越来越大,使得主岛希家难以招架。   希家之势微,已然是十分明显了。   更有甚者,那片属于魔主的修罗面具日日泣血悲呼,煞气日重。纵然压在地宫,竟也似抵挡不住这片魔主面具的威能。   希氏一族也无不十分尴尬,内心发苦。一旦真有旁人坐上了主岛灵主之位,那么希家名声也是毁之殆尽。希氏一族,怕也是会真正没落。   直到那一日十二岁的希光无意间来到了地宫,骤然眸生光辉。当这个十二岁前无知无觉的少年双手按住了天狂剑时,这把神兵骤然生出光辉。   当他催动天狂剑砍上那片魔主面具时候,那躁动不已的魔面顿时骤然安宁。   这个十二岁的孩子之后昏迷了整整一个月,一只手臂也被魔气污染色泽如墨。当他醒来时候,一双眸子浮起了涟涟清光,再无之前混沌。   希光似乎仍然什么也不懂,可学得也很快。他学习一天,能抵得过别人许多年。   年纪轻轻,这位骤然觉醒的天才少年便有了一双瀚海般的双眸。   自然而然,他成为了希家新一任的少主,继承了主岛灵主之位。   他的出现,化解了希家的大危机,使得希氏一族的修士都松了一口气。   如今这把天狂剑,则落在了这一任的家主希尘手中。   他还是个青涩、单纯的少年郎,被上一任希家主人希光的光辉笼罩,因此倍感压力。   天狂剑在他手中,却也并无丝毫华彩。   若不是希光点评,那么他是没资格做这个希家家主的。   那时候许多人包括主岛希家,皆认定希光是避免和玄府起冲突,因而去大梵音寺避世。   事宜从权,许多事情似乎变得也没那么讲究。   希光可能为了避免希家曾经经历的尴尬,力排众议,先将希家少主位置给定下来。   海风轻轻的吹拂,吹过了少年乌黑的发丝,俊朗的面颊。   他一双眸子黑漆漆的,透出了与年龄不符合的坚毅。然而这份坚毅之中,又带着某些说不出的焦灼。   他运转玄力,千百次的拔剑,每一次都是徒劳无功。   这把天狂之剑在希光手中是一柄绝世神兵,可在新一任希家家主手里面,却也是黯然无光,并没有什么芳华吐露。   教导他的长老希青也不觉暗暗皱眉,心里掠过一阵子的焦急,面上却并没有露出了。   “少主也不必沮丧,上任主人虽然十二岁已然可令天狂剑出鞘,可是他那样子的天才,能有几个?”   宽慰的话儿,自然也是这样子说。可是便是这位希青长老,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急的。   不应该啊,希尘结丹时候,据闻天狂剑便有感应。通过这般迹象,说明希尘应该是天狂剑的有缘人。那么应该很快,使得天狂剑剑华流转的。   可是如今,却根本没有什么动静。   不知是谁,渐渐也是传出来谣言,说此事极有可能是希尘为博少主之位使的手段。   希青似信非信,可是心里面也是有些看法。   便是希尘自己,其实也是听过这个谣言。   他内心巨委屈,却不知晓如何辩驳。   待长老离去之后,他咚的跪下来,手指轻轻拂过了天狂剑,心里也不觉一阵子的自我怀疑。   还是自己,当真是不行啊。   希光灿烂的光华,自己又怎么及得上呢?   他咬住了自己的唇瓣,任由鲜血一滴滴的淌落。   此刻他心魔横生,状态十分不佳,别说修为精进,只怕会将他原本的底子给毁掉了。   楚婉滢回到魁都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有个好学生正在自闭中。   此刻楚婉滢的心中,希光已然是那种十分可怕的大魔王形象,她根据自己的疑心病,顿时脑补了一个十分精彩的剧本。   不过若楚婉滢是心里面写剧本,百里聂却是说出来:“上一任魔人仙首排除异己,还要借刀杀人,使唤以前的老部下狙杀。如此,自然不免落于下乘,很有几分血腥气。一个人若聪明些,自然不会用一些不厚道的笨办法。唉,这位希家的小少主,本来根骨出色,心性也不错。若是循循渐进,以后只怕大有作为。可是如今,只怕他也不过如此了。”   如此一来,这个双手也是干干净净。   百里聂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现在是在楚婉滢面前上希光的眼药。 第120章   所谓看破不说破,楚婉滢没吱声。   可是她的心里面,却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也许希光当着是这么想的,如若主岛希家有什么出色的人才,那就不再是希光的自留地了。   这个男人为人聪慧,心思也可谓是极深。他初掌玄府,可相信很快能将玄府归于自己个儿的掌控之下。   一时间楚婉滢竟生出一股强烈的挫败感。   她知道自己,在希光连番打击下,已然丧失了信心。希光在她眼里,已然是高大巍峨,无所不能。   其实楚婉滢也知晓自己的心理状态不是很对,可全然没办法消去这种不对劲儿。   希光的计划环环相扣,令她惊艳,人家不但智商上碾压自己,而且还是仙人之境修为。   这也算不上妄自菲薄,事实如此,自己又怎么能及他?   乃至于,她甚至犹豫可要将种种的怀疑说给无妄城。希光是那样子的强,若无妄城稍有警惕不顺,可是会不复存在?这样子的想法当然很软弱,然而希光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也是大极了。   这就跟马戏团的动物一样,猛兽小时候被栓在绳子上,挣扎不开。那么就算真的长大了,心里的锁也是解不开。   楚婉滢原本是个聪慧坚韧的女人,可希光确实给她心里面投下了那么一片阴云。   百里聂本来是故意逗逗她生气的,他知晓楚婉滢为人很是谨慎,不大乐意人前流露出对希光的敌意。现在自己将话说出来,他本以为楚婉滢会让自己闭嘴。然而这位美人儿灵主,居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讲。   百里聂感慨,楚灵主看着真是闷闷不乐啊。   他啧啧:“我的好灵主,你这些日子郁郁寡欢,脸蛋儿都瘦了,瞧得我多心疼。”   哼,魁都灵主,也不过如此。   阳光下,百里聂嘴里说着关切的暖语,一双漆黑的瞳孔却生出奇异的复杂的光彩。   就好似一匹异兽,平时看似对主人顺服,偶尔也还要撒个娇卖萌。然而聪明的兽类,却会无时无刻打量主人的虚弱,瞧着什么时候可以将主人反制。   从百里聂跟楚婉滢相识一来,他就有一个伟大的理想,那就是将这个高傲的楚灵主制服。   有朝一日,楚灵主也会向他卖好。   此刻楚婉滢浑身散发出孤单,有着一股子的脆弱。也是,她可是受尽了希光的折磨。希光是个有病的君子,若非必要,绝不会给予人□□上或者神魂上的伤害,却能给予一个人强烈的心理压制。   现在楚灵主不带一个弟子,跟自己独处。这当然是因为,他百里聂无穷的魅力。又或者说,楚婉滢面对任何人,都是有着心理上的负担的。   也是,便算是最忠心的北离岛弟子,只怕也是对希光心悦臣服的。   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像他百里聂这样子善解人意了。   百里聂目光流转,便落在了楚婉滢的手指上,上面还有牙齿印。   这个牙齿印,自然并不是楚婉滢之前咬的那个。   修士身上的小伤口,也不会保持那么久,本也是会慢慢愈合的。   看起来,也是楚婉滢反复咬着手指头,方才会留下这样子的印痕。   不知怎的,一股子异样的不快,顿时涌上了百里聂的心头。希光没有在楚婉滢身上留下什么刺青,也没有在楚婉滢神魂上留下永不磨灭伤痕,可是却在楚婉滢的心理之上,留下了一个印子。   而这样子的烙印,却是让百里聂内心很是不快。   毕竟他都没有在楚婉滢身上留下任何的伤口。就像是自己的自留地被人染指一样——   说不出的不快,顿时涌上了百里聂的心头,一股子粘腻不快顿时浮起在百里聂的心尖尖。   那种感情纵然不是爱,可也是极强烈的,使得百里聂浑身散发着不舒服的作劲儿。   他忽而微微一笑,笑容化入了海风之中。   可我偏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这个你,自然指的是希光。   这样子想着,百里聂身躯微微后倾,直勾勾的往海中掉。   碧蓝色的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部分闪烁着明媚的青色。   百里聂就好像是一滴眼泪,要栽入这青色的海水之中。   风轻轻吹拂过他的耳边,他漫不经心的想,希光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个野心家明明已经放弃楚婉滢了,要搞他那个大计划,偏偏吃了吐,似乎又有点儿舍不得。   若不是这样子,希光又何必在楚婉滢面前自爆呢?   难道多一位满身被害妄想的楚灵主,对他的大业有什么好处?   这般手段,无非是为了让楚婉滢忘不了他罢了。   一个人如果在另外一个人心目中占据了一个十分要紧的位置,无论是爱还是恨,已然是铭心刻骨。   绚丽夺目的恶,也比平平淡淡的善更加动人。   希光就是要楚婉滢时时刻刻的想着他吧,想得多了,就跟一颗种下一颗种子,在楚婉滢的内心之中长成了参天大树。使得这位楚灵主眼里只有他,再看不到世间任何光华。   可是,她是我的!   若我逗她说话,她都可以不理睬不伤心不生气,那么就是你抢了我的东西了。   这使得百里聂的心里面蓦然充盈了极为强烈的暴戾之气!他心里越是发狠,唇角的笑容却也是越发舒缓动人。这使得他如烟云水雾般神秘的魔力更嗖嗖上升。   此刻海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美丽的光泽,然而此刻百里聂修为被封,如此跌下去只怕是会粉身碎骨。   然而他自然知晓不会,楚灵主怎会让他落入海水里面,说不准还会觉得自己有什么大计划。   其实百里聂有时候有大计划,有时候也不过是随便想一想,很有几分兴致所至的恶趣味在。譬如现在,他就跟那些跳楼求关注的中二少年一样,居心不良。不同在于,他知晓楼下有安全气垫,那也不过是假跳。   果然他手腕上锁链化出,然后被楚婉滢攥紧了手。   那片手掌握了一下,旋即松开。百里聂手腕上余温犹存,心尖儿微微一酥。   他想,自己是很喜欢被楚灵主握住手的。   楚婉滢满脸不高兴,眼底因为愤怒流转几分凶狠:“你做什么?”   看到她生气模样,百里聂心里面也是舒服了几分。   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贱,看着楚婉滢恨不得撕了自己样子,心情居然也还不错。那种眼神,让百里聂觉得楚婉滢是极关注自己的。   百里聂微微一笑,似真似假:“我呀,要逃走啊。”   如若他再有什么古怪动作,只怕楚婉滢当真会拿苏苏剑扎他了。好在百里聂总是在那崩溃边沿住手,并没有当真搞出大事情。   希光不是早就测算出,楚婉滢不会对他驯服,为什么要再搞一些多余事情呢?   希光大魔王应该坚信他睿智正确的判断,而不是还准备试着搞楚婉滢。   而他百里聂,想要的始终便是那个精力充沛头发丝里都写着怀疑的楚灵主。   这使得百里聂唇角动人微笑里也撒了些糖霜,因而变得甜蜜:“好了啦,我只是见你不理睬我,有一点儿不开心了。”   楚婉滢老大不高兴:“仙师,你也别总是这样子的任性了。”   而百里聂轻轻一摊手,一副我愿意听话的模样。   不远处,希尘瞧着从天而降的两个人,不觉微微发呆。   楚婉滢本可以看看就走,不过如今,不打招呼也不行。   希尘虽已然是希家少主了,性子却很是腼腆,见着楚婉滢跟他打招呼,脸色虽还好,耳根却禁不住红了。   像希尘这样子的修行狂,自然无瑕留意眼前女修是否美丽。他之所以红了耳朵,是因为自己此刻很有些狼狈。   他已然不止一次感应天狂剑,只盼望天狂剑能有所反应。   然而却偏偏不能如他所愿,那把象征希家家主的天狂剑犹自黯然无光,并没有生出丝毫的光辉。   更有甚至,希尘每次以剑意感之,天狂剑自然而生一些反震之力,使得希尘手臂之上也不觉生出一道道的伤口。   此刻希尘手掌连同双臂,皆添了道道伤痕,染满了鲜血。   而希尘,自然也是以此为耻,觉得自己丢了人。   如今他年纪尚轻,可已然是希家之主。那么在他的心里面,自然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有担当的人了。   此刻他一番修行,徒劳无功,心里也不觉增了几分羞耻。   百里聂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少主,欲速则不达,何必如此的为难自己呢。”   大魔头这么善良,可希尘却轻轻别过脸孔,一时也没说话儿。   人家年纪轻轻,还是正邪分明的,一点儿也没被百里聂假惺惺打动。   楚婉滢原本没准备上去开导小孩子。   说到底,主岛希家本便是希光的自留地。随便插手,岂不是会得罪这位玄府仙首。一个人需要时候,那是应当谨慎的,更不要去做一些很无谓的举动。然而楚婉滢此刻,心尖儿却微微一颤,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此前她内心吐槽过,希尘根本是个孩子。   可是如今,楚婉滢内心之中,却最最真切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什么政客,而是一个固执而倔强的孩子。   如今希尘轻轻的扭着头,耳朵因为难堪发红,足尖却轻轻的踢着小石头。   一旁的天狂剑上,已然沾染了他的鲜血。   楚婉滢忽而有些羞愧,一个人太过于自律,有时候会丧失一些善良的。   那么既是如此,又应该怎么劝说希尘呢?   “少主,你已然是十分努力,其实不必对自己过分的勉强。”   希尘却蓦然抬起头,沉声说道:“不,我不能够不勉强。楚灵主,你把我当作一个小孩子吗?一个小孩子,我也许已经十分努力了。可是作为一个希家少主,我是远远不够资格,差得太远太远。我毕生的希望,就好像是跟小叔叔的那样子,有着盖世的修为,高洁的品德,是别人尊重又崇拜的人。”   他那稚嫩的脸颊,却有着难以形容的成熟,涌动属于他的坚决。   踏上修行一途,那么这个修士性格之中则必定会有偏执固执之处。   希光这位小叔叔,无疑是他的希望,更是他崇拜的目标。   楚婉滢忽而有些难过,所以希光轻轻一个响指,多少人会为了他心碎呢?   “小叔叔他赏识我,不,他现在是仙首了。而我,自然不能负他之意。我总不能,使他庇护一生一世。我若不够强,别人就不会尊重魁都,也不会尊重希家。别人,都会觉得我是——”   我是在说谎。   而他,也没资格做一个孩子。   他青涩的面颊,渐渐浮起了一层痛苦之色。   希尘一甩脑袋:“这个世界,本来便是以武力为尊,虽然,大家话儿说得十分好听。什么主持公道,什么公平公义。什么是非黑白,都是假的。如若没有实力,满口的仁义道德又有什么用呢?别人也是不会听的呀。从前希家几百年没有人能感应天狂剑,那时候主岛就被人奚落,让人不屑。我若不能做一个人实力出色的人,又怎么能振兴希氏一族?”   他的心已然入了魔障,一旁的天狂剑黯然无辉。   然后他似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说道:“楚灵主,我,自然不是故意这样子说的。我自然是尊敬你,佩服你,你也很好。只不过,只不过无妄城已然有两位半仙修士。既是如此,你才智出色,也十分合适。可是希家这些年,却并没有人踏足半仙之境。自然是,不一样。”   他确实尚自青涩,这些话儿,也许换做旁人也说不会真的说出来。这么样想着时候,希尘攥紧了伤痕累累的手掌。 第121章   希尘年纪虽轻,却也居然当真将希氏一族的重担放在自己的身上。也因为如此,他性情仿佛也是极为成熟。   只不过此刻,他觉得自己言语冒犯了楚婉滢,紧绷绷的面颊上也不觉透出了几分红晕。   他微微一默,又垂头用鞋尖拨弄小石头。   可见他纵然以希家安危为己任,终究不过是个过分单纯的少年郎,连跟人打交道的技术也不是很娴熟。   一方之主也许不必多会说话,可待人处事也应当自有一份沉稳安宁的。   如今的希尘,就好似刚刚长成的红柳,初有鲜润的英姿,却尚自不知晓风浪的险恶。偏偏他已然站在这个世界的阴谋之巅。   百里聂心里啧啧一声,那么这样子的红柳,被狂风一吹,很快就会折断,失去了全部的鲜活。   忆往昔,百里聂也不免想起自己小时候。   他苍白的面颊之中,透出了微微笑意。   自己这样同款年纪时候,似乎已然是心机颇深了。   人与人之间,毕竟是不一样的。不过百里聂对于希尘并没有什么兴致,他特意搞事情,当然也另有一桩目的。   他缓缓说道:“少主,你这样子说,那就不对了。这个世上,有许多人修为低微,可是仍然能赢来别人的尊重。就好似我,被囚魁都多年,也从来没有沮丧过。”   百里聂虽然是个战五渣,可他一向极具价值。   希尘因为自己修为不够折磨得遍体鳞伤,百里聂这种战五渣却厚着脸皮犹自坦然,毫无惭愧之情。   希尘嘴唇动动,似乎想要反驳什么,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轻轻的扭过头去。   他显然被百里聂逗得有点儿想要说话,可又念及百里聂是个大魔头,故而一句话也不想说。   这位希家少主,倒是对百里聂严防死守。   不过百里聂也不以为意,他本来也是口才了得,想要逗逗小孩子搭理他,本来也是轻而易举的。   “所谓一方之主,修为也并不是最重要的。居上位者,见识眼界,心机手腕,哪样也不能少。而这些,也许有时候,比个人的修为更加重要。所谓上位者,要的并不是碾压九州的实力,而是最能分配利益的人。宁子虚当了这么多年仙首,只不过是半仙之境罢了,很了不起吗?”   希尘终于被他厚颜无耻刺激到了:“只不过,是半仙之境?”   百里聂一副不屑一顾的口气,关键是百里聂不过是个战五渣。   百里聂轻轻侧头:“是呀,只不过是半仙之境罢了。与许多普通人而言,这半仙之境自然需要仰视。可是九州之地,半仙修士加起来,总归有那么十来位。两三个联手,宁仙首那也敌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仙首便是他呢?这自然跟他修为没什么关系的。”   这些话,与其说给希尘听,不如说是为了说给楚婉滢听。   百里聂在楚婉滢面前,一直是个狡诈任性的人。可他若是愿意,那也是可以风度翩翩,口若悬河。更何况,他本来就才智非凡且博学多才。   此刻百里聂收敛了他所有的做作,凝神言语时候,一股子清华高贵之气,却也不免扑面而来。   希尘就算再不喜欢他这个大魔头,也不由得觉得眼前一亮。   当年没搞事情的百里聂,确实是个翩翩佳公子啊。   不过百里聂说的话儿,那可就没多动听了,简直是含糊了正邪之分!   希尘反驳:“那位宁仙首,是魔人假扮,做了许多令人不齿的事情。他,本来便是个坏人。”   楚灵主一家,真是因他吃尽了苦头。小宁这个正版货,如今还神智不清。   “不错,这位宁仙首确实是心胸狭隘,没什么容人的气度。谁要碍着他,他便不择手段将人害死。可这天底下,最多的不是天才,而是平庸之辈。世上的半仙修士,掐手指头数一数,也不过十多位。多少结丹修士,都没福气聚气生花,踏入半仙之境的。这么些年,他对那些结丹修士其实也不错,否则也不会尽数站他。这些人,可比半仙修士多得多。如果他不是魔人,他就算做尽坏事,也是个颇具人望的仙首了。”   利益相关,反对宁子虚的反而是少数人。   希尘厉声:“可是这些不过是他装出来。”   百里聂小摊手:“装出来又怎么样,就算是个外在的架子,玄府之首仁义无双,有什么不好。什么真性情,其实当老大,伪君子永远比真小人要强。这么些年,宁仙首也算是为了咱们人族鞠躬尽瘁了。”   加上宁子虚走了狗屎运搞死了六梵天主,借故旧之情压制司无意,说不定人族还要给宁子虚发个红红勋章在胸口。说起来,这个魔奸也是无功也有劳。   希尘方才面颊红晕是害羞,现在却是气愤:“大魔头就是大魔头,你,你居然认定宁子虚不该死。”   百里聂叹了口气:“说真的,他死不死,一直和我没关系。是楚灵主想要她死,而我一直站在她身边罢了。”   希尘杠不过他,气得结结巴巴:“你难道还指望,指望宁子虚,一直,统领人族?”   他明明知晓百里聂的逻辑很是不对,一时却不知晓怎么反驳。   然而这个时候,楚婉滢却已然缓缓说道:“当然不是。一个人是不能一直一直压抑自己的本性的。那个魔人,之所以可以保持人前翩然风度,乃是因为这个世上有十数位半仙修士。有人制衡,他便是别人眼里温雅克制的好仙首。可一旦世上反对他制衡他的力量消失,他也绝不会是那么一副好性情。”   若魁都灭,玄府独大,宁子虚可还会有谦逊?他当仙首久了,从他勾搭楚玉薇,便证明他已然渐渐放飞自己,逐渐膨胀。   从前她与宁子虚为敌,自然从来不会用客观、理智的方式分析这个敌人。毕竟若不将宁子虚干下马,楚婉滢性命怕是随了原著。生死之前,又何须分析那么多呢?   现在她已然将宁子虚搞下台了,看问题角度忽而变得多方面。虽然分析过后宁子虚仍然烂透,却已然有别的不同理解。   希尘不知晓怎么回答,他本有内慧,否则也不会这么快结丹,又与天狂剑生出感应。   宁子虚有人制衡,他被迫人前像个君子,乃至于宁子虚想除掉制衡他的人,达到权柄高度集中可随意放飞的目标。   那么小叔叔呢?他举世无双的光华固然耀眼,可是却反而像无人可制衡他。这当真是一桩好事情?   只不过希尘一时之间,觉得这些想法很有些大逆不道,又有点儿不敢深思。   别人是别人,希光并不是宁子虚,一直善克制,性慈悲。   他喃喃说道:“不错,如若大家修为差不多,呐,自然是有所加持。只不过如今狂风暴雨,魔人再临。那始终,始终还是有一位世间强者,才是最好的。”   若不然,魔人是敌人,可不会讲究什么道德。   海风轻轻吹过了楚婉滢衣袖,将楚婉滢衣袖吹得鼓鼓的。   然而楚婉滢的一颗心,却忽而变得轻松起来,只因为有一件事情她忽而想通了。   “可是千年之前,魔人之中出了一位仙人之境的魔修。然而咱们人族这边呢,却也是没有这种福分了。饶是如此,人族却没有投降的念头。你大约也听说过,那天地十方诛魔大阵。这就是人族智慧的结晶。此阵当年现世,阵中结丹修士死了一波换一波,可终究有了制衡魔主的一种力量。所谓,五百结丹可杀仙——”   是呀,五百结丹可杀仙。   那时候人族没有修士踏足仙人之境,却仍然是挺过来熬过来。为何九州修士那样子厌恶魔人呢?只因为当年的大战,人族是靠一条条陨落修士人命来抵挡魔主的。   而魔主既已然弃了对楚婉滢的感情,之所以议和,故然有被楚婉滢影响,也因为人族修士的牺牲吧。   “少主,你纵然不是希家少主,何妨做那五百结丹中的一员呢。那么同样,也是能为自己赢来尊严。”   希尘怔怔的想着,忽而微微一笑,眼底掠过了一抹热泪。   他缓缓说道:“楚灵主,真的是多谢你了啊。”   楚婉滢心里轻轻的想,不,也许是我该多谢你。   谢谢你让我想起,人类智慧和勇气是多么了不起的力量。   来到这个修士世界久了,见惯了对个人力量崇拜,似乎自己也忘记了人类勇气和智慧带来的巨大能量。   从前的世界虽然没有上天入地的个人力量,却可以靠着基建移山倒海。   就如那五百结丹修士组成的法阵,就如风谷借助无华弓对抗司无意的魁都大修。   这些使得楚婉滢又重新具有了勇气,一种久违的坚韧缓缓在楚婉滢身躯之中苏醒,这使得她蓦然瞧上了百里聂。 第122章   楚婉滢不觉沉吟,百里聂可是故意的?   故意从天上坠下来,落到了希尘面前,和希尘说这样子的话儿。   以她聪慧,稍稍一想,便有了答案。   百里聂当然是故意的,他总是能讨人喜欢,做一些戳中攻略对象心窝子的事情。   就好似以前他总表演感情脆弱需要救赎的大魔头一样,楚婉滢既不吃这一套,百里聂就换了一套策略。挑挑拣拣,总有一款是楚灵主会吃的。   就好似官林之,百里聂总是会针对不同的对象,下不同的药。   楚婉滢这么样儿冷静的分析着,与此同时,她确实对百里聂戳了一下心窝子。   百里聂应该是对世情很懂的人,所以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   一个善于揣摩人心之妖,可以随意毁去一个人的心,又可以给一颗心填满温暖和活力。关键在于,他自己想要怎么样做。   对上了楚婉滢的目光,百里聂轻轻欠身,微微一笑。   啊,他真是风度翩翩。   若百里聂收敛了自己的恶劣和任性,便是世上最讨喜的人。   海风轻轻吹拂了楚婉滢的发丝,楚灵主的心,第一次对百里聂生出一抹微妙的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那样子的情绪,很快随风而逝,了无痕迹。   却也许,并没有真正彻底的在楚婉滢的心中散去。   楚婉滢和百里聂离去了,希尘也收回了自己眸光。   这世上优秀的人,种种烦恼皆因为想不通透。一旦他们参悟了某个点,就能解去自己的痛苦。   就好似如今,希尘手臂上伤口在慢慢的自我愈合,犹自生出了几分痛楚。   可是他的心,似乎也从那股子奇异的焦灼里面解脱开来。   他想,也许我真的是太过于傲慢了。   想要一个人拯救一个家族,挽救整个希家,这样子岂不是太过于傲慢。   楚灵主说得对,若然我一生止步于结丹,也可以做那牺牲的五百结丹之一。   纵然我不是能拯救希家的天才,那么我做希家家主期间,也该竭力挖掘希家其他人才。   是希氏一族所有的人维护希家荣耀,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极特殊的,纵然他不是什么天选之子,那也做好应为之事。   就好似金脉之祸,小叔叔纵有仙人之境,也不能靠一人之力压制金地脉。九州的精于炼器、设阵、制符的修士们也耗费若干心血,贡献出应有之力。   是呀,是呀,纵然我不能成为天上的明月,也只盼可以有属于自己的一抹光辉。更不必太过于傲慢,认定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这样想着,希尘心如明月,也消去了心中焦躁的火气。   他的手,下意识的重复了之前重复了许多次的动作。   希尘拔出了天狂剑,手指轻触,感应神剑光辉。   这样子的动作,宛如行云流水,乃至于自然而然。   这样子的动作,他已然是做了无数次。   乃至于希尘的动作,已然仿佛是一种习惯。   熟悉得,仿佛下一刻就能感受岛天狂剑的反噬之力。   然而熟悉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使得希尘竟不觉微微一怔。   目之所及,天狂剑那古朴的剑身之上,也已然添了一抹微弱的光辉。   那光辉虽然弱小了一些,却终究是真正存在的,使得希尘面颊顿时结出了喜色!   哦耶!他暗暗握住了拳头,一阵子的激动,面颊之上也是不觉染上了一层潮红。   “楚灵主——”   他抬头之时,眼见楚婉滢已然走远,无瑕得知自己的大进步。   希尘不觉压下自己内心的小兴奋,啊,他已然是个成熟的修士了,无需像个小孩子样沉不住气。   与此同时,希尘还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小错误。他觉得自己从前就是太轻狂,太自我膨胀了,再无谦逊公心,自诩少年天才。难怪天狂剑也不鸟他,搞得他十分狼狈。   那么现在,他也要打好沉稳的心态,别那么轻狂,再惹这宝贝神剑不欢喜。   楚灵主的苏苏剑,是一把新的神兵,所以才那么活泼亲主。天狂剑有着悠远的历史,剑魂悠远而沉静,就好像是一个古板的长辈。   希尘得出了结论,人家肯定不喜欢心性轻浮的后辈。   他已然决意,好好侍候好这把长辈剑。   希尘拍拍双颊,旋即放下双手,幽幽叹了口气,决意不再人前得瑟,一时竟觉得自己成熟了几百岁。   最最重要则是,这老前辈剑人前又不闪了又怎么办?   希尘这么想着,也存着先好好侍候,不必宣扬出去。等到那一日,能将天狂剑操纵自如,那么再昭告天下也是不迟。   希尘这样子想着,心里面也挺有数了。   可他到底是少年心性,凝视再次感应,瞧着天狂剑上一抹光辉流转。啊,当真是美滋滋。   此时此刻,九州之地,除开希尘,谁也不知晓天狂剑展露一丝光华。   这这一缕光辉,是自从千年前的道魔大战之后,天狂剑生出的第一抹真正的光华。   陪伴这慢慢岁月里一缕光辉升起的,只有一个少年孤独而兴奋的微笑。   希尘的双眸之中,也是蓄满了温柔。   海风轻轻吹拂过楚婉滢的发丝,她蓦然侧过脸蛋,对着百里聂说道:“仙师,谢谢你啦。”   无论百里聂是什么目的,他终归是开导了自己。   百里聂英俊苍白的脸蛋儿,也轻轻的挤出了一丝笑容。   然后他的手,温柔抓住了楚婉滢的手腕。   楚婉滢眼底流淌了不解之色,此刻她轻轻挣扎,也是能将百里聂的手掌挣脱。只不过,片刻之前,她方才对百里聂展露了感激之意。   楚婉滢极力忍耐,才未曾加以挣脱,一双美丽的眸子也流露询问之色。   百里聂咬开了药瓶,没有手指的手掌笨拙将药粉撒在了楚婉滢手指上伤口上。   那伤口浅浅的,本也并不十分要紧。放在这个修士世界,更加不算什么很要紧的伤。   可是百里聂呢,那漂亮脸蛋上却也是透出了十分在意心疼样子,仿佛楚婉滢这小小的伤口,也是牵动了百里聂的心。   楚婉滢一旦精神恢复了,她的被害妄想狂也恢复了。   此刻她更是万分警惕,仙师,你这是想要攻略我吗?   那股子小小的动容,还未曾当真在楚婉滢心里面生根发芽,已然迅速飙升为高怀疑值。   楚婉滢美丽的脸蛋,顿时染上了一层温婉可亲的笑容:“不要紧的,这样子的小伤口,本也不打紧。”   百里聂微笑:“那楚灵主,以后可不要自己弄伤自己。好了啦,你别这么看着我,下次我不替你上药了。”   不过他说的话,也不必太认真,百里聂分明也是下次还敢的人。   这么说着时候,百里聂的手指头也是一根根的松开。   楚婉滢厌恶他的凶残狡诈,却很佩服他内心的坚韧。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是永远也不会崩溃的样子。   其实比起自己,百里聂确实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折磨,可他身上却也瞧不出丝毫的沮丧。   她目光落在了百里聂残废的右手,一片手掌被削掉了四根手指头,行动自然也是有些不方便的。楚婉滢贴心的给百里聂准备了手掌套,使得那只手看着很完整。然而再怎么样,也终究是残废。就连敷个药,也不是很方便。   这个世界再蓄断肢本也不难,可谁让百里聂乃是魁都的囚徒。   囚犯终究需得要有囚犯得样子,有些事情到底也不会发生改变。   就好似如此,百里聂也能被楚婉滢随身携带,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他人前也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看着真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可是百里聂囚徒的身份却犹自存在,就如同他右手的残疾,魁都是不会给他治疗。   楚婉滢瞧着百里聂:“当年兄长断你手指,你心里面是不是十分的恼恨他?”   可是这个问题,何须去问呢?   这个大魔头也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怎么会不计较。百里聂不必答,楚婉滢也是知晓答案的。   百里聂十分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点,心里有些甜丝丝的。   不过这等拷问触及灵魂,要怎么样回答,也要显得巧妙。   他固然可以说些甜死人不偿命的好听话儿,可楚灵主也不会相信。   百里聂叹了口气:“哎呀,说到底,你大哥也不过砍了我区区四根手指头。我便是报复回去,也不过剁他四根手指头,又怎么值得楚灵主这样子疑神疑鬼。难道失了四根手指头,他便会死吗,我不也活得好好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楚灵主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   百里聂心里埋怨这女人难侍候,心眼儿又多又凶残。   他比起手指头嘘了一声,哄人的口气:“好啦,咱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其实我现在,还需楚灵主照拂,一点用也没有,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瞧你面儿上,怎么会跟楚城主计较。区区小事情——”   楚婉滢一副你想通就好样子,心里也没多少真正信任之情。   百里聂凝视着眼前婀娜的身影,阳光轻轻洒落在他身躯之上,似也带来了几分暖意。   楚婉滢曾经问过他,究竟想要什么?   那么在被囚禁的漫长岁月里面,他被寒冰包裹,一点点的冰冷疯狂。那时候,他内心想到的则是怨毒和报复。   有时候,因为某些事情,他五感没有被封住。那么那个时候,他会用手指头在冰面上抓出一道道的痕迹。乃至于,他的手指甲被抠破,因而鲜血淋漓。   痛吗?这自然是痛的。   可是那种痛,却给予了百里聂一种十分舒适的愉悦。   每一道痕迹,都象征一桩仇恨。楚凌霜是其中一道不算很深的痕迹,却也曾染上了鲜血。   当然,楚凌霜在他心里,连主要角色也算不上。   那么他会否为了楚灵主不跟楚灵主计较呢?谁知道?   有时候真话假话,百里聂自己也是分不清楚。   他是个兴致所至的人,从不打算为自己说过的话儿负责的。   如果有一日,他真能割了楚凌霜的手指头,关键在于那个时候百里聂的心情。若是他想攻略楚婉滢,也许就会一副重获新生的可爱样子。若他想给楚灵主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象,杀了人家亲哥又何妨。   只不过百里聂越想,越发觉得有些不大对。   仿佛自己对楚凌霜的仇恨值已然不重要,重要的却是他对楚婉滢的心情。   一股子的警惕之意,顿时也是在百里聂的心中滋生。   一开始他能见到阳光,想要呼吸自由空气的心情是多么样强烈。可是现在呢,他多久没盘算点狗计划了。那种焦灼的,想要逃走的急切心情,又跑到了哪里去了呢?日子一久,倒好似有点点习惯这样子的感觉了。   一想到了这儿,百里聂眼神却不觉沉了沉。   从来只有自己控制别人,难道有那么一日自己会为人所制?   楚婉滢瞧着眼前北离岛,她心里却也是浮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如今伴随宁子虚遁走,这个修士世界表面上的平静,只怕也会荡然无存。   楚婉滢内心之中,也感觉到了这样子历史的洪流,而自己正是处于这风云变幻的节骨眼。   接下来,也便是各派势力抢人头吧。   伴随玄府易主,万剑盟崩溃,魔人再临。这个世界各方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那么招揽人才,培养人才,也是成为了第一要务。   楚婉滢这般想着,下意识已然屈起手指,送到了唇边,想要咬一咬。   一开始她是因为希光给予的压力,故而添了这样子的毛病。   不过如今压力解开了,却形成了习惯。一旦凝神思考时候,楚婉滢就准备如此。这本是无意识为之,乃至于楚婉滢自己也没意识到。   然而旋即,一股子极为强烈的苦味便是如此传来,苦得楚婉滢舌根都发麻,简直想要呕出来。   百里聂显然是在药粉上做了手脚。   楚婉滢包含怒火凶恶望过去。   百里聂沉吟:“也就十天半个月,都会带这种苦味道。”   他一脸无辜:楚灵主,我是为了你好。 第123章   清风吹过了楚婉滢庭中梧桐树,那棵梧桐树叶子绿了又黄,在楚婉滢入住北离宫后已然反复三十次。   从希光离开魁都,当了玄府仙首,转瞬间已然过了三十载。   这三十载光阴,对于这个修士世界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只不过自打宁子虚这位前仙首归于魔族之后,不安之意已然渐渐笼罩九州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人魔两族虽尚未有大的冲突,却也已然是暗潮汹涌。   这一年梧桐叶又染满了绿,春风吹拂过北离岛,楚婉滢这位北离岛灵主却去了南疆。   春分之日,九州别处不过柳条初染绿,然而南疆却已然一派阳光明白。   就如当年早早殒身的玲珑仙所言那般,南疆是个阳光明媚的地方。昨日下了一场雨,那些花朵儿一朵朵的开放,颜色十分鲜艳,却没什么香气。   楚灵主低调出行,也是刻意隐匿自己身份。   她一头发丝,靠法器化为乌黑,头顶藩篱。这里藩篱短短的,面纱只到下鄂。女孩子只要轻轻的一抬头,就能露出俏生生的下巴。   南疆女孩子之所以顶着藩篱,倒也不是为了什么男女大防,而是为了遮挡过分炽热的阳光,生怕晒伤脸蛋。   乃至于本地的女修,也保持了这样子的习惯。   此刻她所在的仙羽茶馆,本地百姓皆知晓是修士聚会之所,绝不会前去凑什么热闹。随行的北离岛弟子,也皆作南疆修士打扮,并不怎么扎眼。   不过修士的茶馆,跟普通人的茶馆,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大家若不用打打杀杀时候,就开始吹水,聊聊各种八卦。   楚婉滢也听了一耳朵的闲言碎语,其中一个八卦,倒是让楚婉滢觉得有意思。   那就是南疆的迷雾森林之中,近来时不时有血案发生,时常有入林杀妖兽攒经验值的修士殒身。   那死者伤口皆有寒气,十分古怪。   甚至于,有人机缘巧合逃出生天后,指天发誓,说窥见了剑神洛雪枫。   而那些死者,皆是死在了这位老牌剑神的手里面。   不过这些言辞,大家都是一笑置之,并不真的十分在意。   洛雪枫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做这样子的事情。当年他修为精深,号称九州第一剑神,却为了爱妻急流勇退,照拂生了病的妻子。从此以后,洛雪枫都再也没有出来了。   许多人都说,洛雪枫说不准已然殒身了,否则怎么会一点声音也没有,连流霜剑也赠给了宁子虚那个魔人。   有人说是宁子虚施加暗算,有人说他是因为爱妻病故,故而生无可恋。反正无论哪种说法,人家剑神已经是狗带。   也许因为洛雪枫确实地位尊崇,故而大家便下意识如此反驳。   不过如今迷雾森林是危险之地,那已然是无可置疑。许多准备去迷雾森林杀妖兽的修士,都是准备等一等,再另寻机会了。   然后便是中州八卦,据闻如今,兵府府主燕离人已然被魁都判死,已然要在斩仙台陨落了。   新人新气象,这位希仙首上台之后,可是一派铁面无私,从来不徇私的。   当初燕离人暗算了宁子虚,可宁子虚随即被夜雾纱补刀,竟没来得及将燕离人给拍死。之后又有楚婉滢、希光轮流拉仇恨,竟使宁子虚无瑕顾之。   于是这位修为不过结丹的燕府主,竟然在暗算了仙人之境的宁子虚后,奇迹般存活下来。   燕府主是个正义凛然的人,最主要是因为机智,他迅速的和宁子虚划清了界限,表达了对宁子虚的唾弃。   然后,他立马跪了新一任希仙首,哭着求收。   希光一向是个宽宏大度的人,自然也是没有多计较。   短短三十年间,燕离人俨然以希光狗腿自居。   不过也许是因为这样子,燕离人不免让上一任狗主人内心很不愉快。   也许因为这样子,宁子虚才曝了他的料,将燕离人做过丑事尽数说出来。   他曾替宁子虚打压异己,做出种种不堪之事。乃至于,在宁子虚的威逼下,亲手陷害了本来前途无量的徒儿。为了斩草除根,燕离人在徒弟被废去一身剑骨之后,还暗下杀手将其彻底归西。   众所周知,莫欺少年穷。尤其那种遇到劫难由天才变为废材的角色,皆是复仇潜力股,故事里的男主角。   而燕离人呢,干脆将未来的可能男主角给宰了以绝后患。   听者也无不瞠目结舌,感慨当真是反套路。   这件事情若不是跑去阴山吃土的宁子虚爆出来,只怕谁也不会知晓。   这位玄府前仙首自打去了魔人聚集地,就喜欢爆自己的黑料了。以前宁子虚是百般遮掩,可伴随他魔人身份曝光之后,他自打被玄府赶出来,自然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宁子虚仿佛是故意跟希光作对一样,时不时自黑,将他干过的龌龊事情都一件件爆出来。   现在宁子虚人在阴山,倒霉的自然也是他的同盟了。   宁子虚仿佛自黑上瘾一般,故意给希光出难题。   天下人,都看着希光怎么做。   然而希光也是简单,行事更是直接,当真光明磊落。   所谓光明面前,黑暗一定要消失。宁子虚曝光一个,希光就收拾一个,并不手软。   本来玄府内部,也还有一些反对的声音,乃至于对希光心生质疑。然而希光依仗自己的仙人修士,滔滔声势,终究将这些反对的声音尽数给压了下去了。   这些举动,也是赢得了九州修士的诚心拜服。这一任希光的声势,是历代玄府仙首皆没有的。   楚婉滢心里面,却是暗戳戳的有点儿想法的。   宁子虚不断作死,仿佛就是在给希光送人头送经验值。这些年,宁子虚不断曝光玄府的丑事,玄府其他府主狼狈不堪,别的修士都是称赞希光的清圣。   楚婉滢嗅到了什么味儿,这是在打配合啊。   现在燕离人也被搞了,从表面上看,他是希光的人,可是这个兵府府主本来也是没有什么用处。如此,更证明希光大公无私。 第124章   阳光明润,楚婉滢却并不觉得如何的温暖。   燕离人也还罢了,这剑府府主趋炎附势,也不是什么好鸟。此刻被诛杀,也谈不上如何的冤枉。   而他,也不过是希光所剪裁的枯枝之一罢了。   天玄修士本是九州人族最凶悍的战斗力,玄府也靠此纵横九州。只不过这天玄修士既是硬核战斗力,不免会生出骄狂之意。树大有枯枝,难免有人仗势欺人。从前宁子虚为了拉拢人心,不免多有包庇。   现在前老板远走阴山,而且还将诸般拿捏下属的把柄陆陆续续抛出来。那么这么些年,这些天玄修士可谓名声扫地,十分的不堪。   乃至于九州修士,皆对玄府天玄修士反感之极。   这些天玄修士当初站宁子虚,后来证明宁子虚乃是魔人,已然打了一次脸。   加之宁子虚慢慢放料,时不时将这些老下属搞一下,一场大戏连绵不断。   那么希光陆陆续续修剪清洗,也将玄府天玄修士气势打压下去了。   不错,如今魔人虎视眈眈,可是这些天玄修士本便是宁子虚倚重故旧,许多人怀疑他们会投奔魔人。   幸好仙首希光修为盖世,能压制这些蠢蠢欲动的天玄修士。   否则,也还不知晓会变成什么样儿。   楚婉滢的心底,却也是叹了口气。   那天地十方诛魔大阵,要凝聚五百结丹修士之力,才有战仙之力。比之半仙之境,结丹修士也许在人数之上多一些,可是也是不算大白菜。比如死去的花眠,放万剑盟,也能换个长老当当了。   整个九州大陆之上,除了这些天玄修士,大约也不会再有这么多配合无间的结丹修士了。   这些天玄修士,日日相处,时时训练,配合无间。   然而如今,天玄修士却是四分五裂,内斗不断。乃至于,九州人修皆要求降低他们的待遇,对他们进行压制。   毕竟他们当初支持宁子虚跟世界为敌,可是一桩大黑点。   当然希光所作所为,也挑不出错。   楚婉滢也暗戳戳调查过,处置的几个天玄修士也皆是品行有亏,手染无辜鲜血的。   乃至于如今,天玄修士内部也开始杠起来。   毕竟队伍中洁身自好的修士,也不屑跟无耻之徒为伍,纷纷划清界限保持自己的清白。这一部分天玄修士,也生怕有害同类坏了自己名声。   也不知何时,天玄修士兴起了内部举报风气,靠大义灭亲来巩固自己清白的逼格。   希仙首对此大力称赞了一番,当众表扬送小红花,如此这般,却使得天玄修士内部斗争越发激烈。   曾经人族修士中的精英,如今却成为了外人眼里的一潭浊水。   希光有做什么过分之事吗?没有。   然而楚婉滢就是相信,只要他想,有些事情不必发展到这一步的。   宁子虚怎能及他?若前任宁仙首搞的是见不得光的阴谋,希光却是干净的阳谋。众所周知,阳谋是不会有什么证据了。   这般想着,楚婉滢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么些年,无妄城跟北离岛人才引进计划搞得也不错。   怎么说,楚家兄妹也是讯册上的网红,名声更是不错。   这几十年间,无妄城添了结丹弟子三十,北离岛二十七人,这已然是人才的飞速增长了。   当然论底子,也自然及不上玄府。玄府单单战斗机器天玄修士也逾千人,更不必提十二府中的人才。如今剑府府主燕离人虽然庸碌,可单单剑府也有近四百结丹修士,当然其中半数已入天玄修士队伍。   楚婉滢心里叹了口气,暗暗在想,如今自己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只有足够的时间,才能够使一个组织加以发展,乃至于日益强大。从前九州最强盛的组织是万剑盟,可是现在呢,却也是不过如此。   然而以希光之智,他会给予这个机会吗?他虽然有点喜欢自己,可这种男人,意志力实在是十分坚决,更不会轻易被感情所动摇。   这样子的人,这么样一颗心,又怎么会被私情所动。   当年夜灯之会,那点浅浅情分,以他性情,只怕也是早便淡忘了。   楚婉滢现在处于有点儿被害妄想狂,一副担心发展太好成为心机仙首靶子的心理状态。   她轻轻仰头,南疆的花朵儿也是开得艳丽极了。   阳光下,百里聂却从街那头走了过来,老远就冲着窗边的楚婉滢小挥手。   南疆的水果真是丰富又便宜,百里聂就买了许多,外加糕点蜜饯,抱在怀中。   他的口味,倒是一如既往,最爱的永远是苹果。   百里聂随手掏了一枚,便是清清脆脆的啃了起来。   这使得他这副样子既漂亮,又纯良。   这么些年,这大魔头跟随在自己身边,竟一直十分温顺,并没有再闹什么妖蛾子。   百里聂若是愿意,可以使得自己成为世间最讨人喜欢的体贴人儿。   此刻阳光照耀下,百里聂身上居然凝结了虚幻且不真实的美好。   一个人十四天就可以养成一个习惯,就连北离岛弟子,渐渐也习惯这个大魔头处在楚灵主的周遭了。   此时此刻,一个小孩子跌跌撞撞过来,撞上了百里聂的身子。   小崽子看似鲁莽,手却十分灵活,伸手就去掏百里聂的钱袋。   百里聂虽被封修为,五感也还是十分敏锐的。   他一伸手,顿时也将对方手腕扣住,似笑非笑。   偷东西的女孩子约莫七八岁,衣衫虽然破旧了些,可是脸却洗得十分的干静。这个小偷,虽然瘦了些,模样却也生得颇为清秀。   她被捉了后,脸颊迅速浮起了羞惭之色,一双眸子浮起了泪水。   和她精湛得偷术比起来,小女孩儿小模样却是怪可怜的。   “对不起,叔叔,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娘生了病,好久没有东西吃了。我只是,只是——”   百里聂松开了手,手指头轻轻蹭蹭下巴。   嗯嗯,还是挺不错的小姑娘。关键是,做事儿也是挺用心的。   一个人若要博得别人同情,基本主要需要刷脸。要知晓世人的善良,都是建立于一张脸上的。你瞧,小姑娘还特意将她脸蛋洗得很干静,演技也是练过的。   关键是对方在自己松开手了后,本来似想要跑路的,然而终究也是忍下来。   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定力,虽然远远及不上伟大的百里聂,却也已然是很不错了。   不过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拆穿人家呢?好不容易有人跟自己对戏,楚灵主还瞪着自己呢。   楚灵主口味平庸之极,就是喜欢正义善良,做人很纯的那种。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   百里聂眼底顿时流淌一股子同情之色:“好了小妹妹,不要哭了。”   这么说着,他叼着苹果,将自己买的全部吃食送过去,再掏出小钱袋,哗啦啦的的倒给小姑娘。   本来百里聂可以把整个钱袋给过去的,可是呢,他还是人前倒钱。如此一来,更能衬托出她个人形象上的光辉仁慈。   “小可怜,快快拿了叔叔的钱,去给你那生病的娘瞧病吧。”   这倒霉孩子,快些拿给你那不知道有没有的倒霉娘瞧病吧。   瞧她,就是个如此善良的人,他真是个好友善心的好心人。   楚婉滢的唇角轻轻抽搐,有那味儿了。   这使得在场的北离岛弟子皆是叹息:真是做作!   习惯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一旦习惯了楚灵主身边这位百里大魔头,竟使得一切竟变得见怪不怪。   乃至于相处久了,因为大家彼此太熟,这些北离岛弟子竟觉得百里聂大魔头逼格掉了不少,少了些传奇色彩。   所谓逼格,皆源于神秘感。   从前传闻中的百里聂吹得神乎其神,仿佛有着奇幻色彩的魔力,有点儿瞪谁谁怀孕的神通。   然而实际相处下来,百里聂除了有点儿喜欢演,似乎也并没有别的凶残。   眼见楚婉滢朝自己望过去,百里聂赶紧卖笑,营业得可起劲儿了。   瞧着这样子的笑容,楚婉滢怔了怔,却也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她盯着杯中茶水,瞳孔不觉微微有些深邃。   百里聂一向绿茶,只不过他似乎并不介意让人觉得他在演,反而因此给予北离岛弟子一股子亲切感。   他,可真能拉下面子来。   楚婉滢一向觉得,百里聂是个很不要脸的人,不要脸到令人害怕。   可百里聂面前那个小女孩儿,也是个面皮厚的无赖货。之前百里聂内心笃定对方不及自己小时候聪明伶俐,竟似小瞧了人家了。   人家眼珠子里含着泪水,先是习惯性露出十分感激的样子,居然没拿东西走人。   她天真无邪的说道:“多谢叔叔了,瞧叔叔模样这样子漂亮,应当也是修士吧。所谓修士,可不就是跟神仙一样。其实,其实我娘真的病得很重很重。听说,你们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救人性命。”   小姑娘眼底一片期待之色。   叔叔既然好心肠,那就给给呗。   我日!百里聂一脸微笑看着眼前小小工具人。   他笑容虽然甜蜜,眼底却也是禁不住透出了几分危险。   那小女孩儿却也是仿佛瞧不见,还继续作妖:“那边那位好漂亮的女修,是叔叔的心上人吗,叔叔心肠可真好。”   看来在她眼里,百里聂就是个傻逼。   楚婉滢跟北离岛弟子都听到了,却恍若未闻。崩了人设就算百里聂输了!   不过若百里聂真给了,显然又被小姑娘给摆了一道。   百里聂揉揉她脑袋,仿佛要将这小脑袋瓜拧下来当球踢,然而如今,他终究摆出了一副和顺的样子:“叔叔呢,也想帮帮你,可叔叔是怕老婆的,从来不存私人财产。”   小姑娘头发被这位叔叔叔叔揉得乱糟糟的,脸色顿时不好看。   她似乎本想恨恨踢百里聂一脚,又多少顾忌对方修士身份,故而终究摆出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向百里聂告辞。   这时节,一旁一道男子嗓音响起:“桑蓝,你又在这里偷东西骗人,如此胡闹,当心我告诉你姐姐。”   桑蓝好似兔子一样,跑得飞快,转眼就跑到了街头了。   她蓦然转身,冲着说话男人冷笑:“我姐姐才不会管你,你假惺惺卖好,也别指望她理睬你。”   方才这桑蓝还是个斯文可爱的小姑娘,如今却暴露了真脸面,分明亦是一脸乖戾之色。   说话的男子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衣袖上绣了火焰标记,赫然便是拜火教徽章。南疆之地,本来也是拜火教势力外围。此教当初以贩卖刺客搏杀起家,一度被称为魔教。乃至于九州人族,皆对拜火教敬而远之。   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等拜火教根基日益稳固,又恰逢出了几位极杰出的教主。拜火教捞够了好处,便开始洗底上岸了。拜火教壮士断臂,断了刺客营生,又多少对中州人族示好。后剑神洛雪枫更是拜火教中人,靠明星效应给拜火教拉了许多粉丝洗地。   等千年前的道魔大战,拜火教更义无反顾的站在人族这一边。   乃至于,当时的教主织罗惨死魔人之手。这样下血本洗,那也是将拜火教洗得差不多了。   说话男子袖上火焰总共三朵,是拜火教尊者的标志。   拜火教总共有一教主两明王八护法二十四位尊者。   眼前的拜火教尊者李从鱼虽然不算拜火教中十分了不起的权贵,却也多少有点儿地位。   而他,正是楚婉滢这次约见的客人。   自从上任仙首宁子虚叛去投魔,九州人族皆卯足劲儿抢人头收人才。   楚婉滢风评不错,就是修为差点儿。楚灵主当时想了想,是精心设计了广告思路和宣传方案的。   那就是以宁子虚为例,世上修士,是不大愿意属下修为越过自己去。那样,会让人家老板缺乏安全感。   当然,世上大多数修士,结丹已然不错了,能踏足半仙之境的也没几个。可说到底,大家都是怀着老子可能天下第一的梦想踏足修士一途的。就算是机会微弱,总不至于一点机会都没有吧。   故而要投老板,要不就是希光那样强到变态不惧优秀的手下的。   要不,楚灵主这种——   楚灵主大部分手下,都比她修为高。   故而她打造自己心胸开阔,御下公平的高尚形象。而且,一些去别派可能做冷板凳的阵法师、符篆师,楚婉滢也十分欣赏。 第125章   而楚婉滢这一次来,主要也是为了挖掘人才的。   这个修士世界,总是以力为尊,只不过也太过于在乎力量了。如此种种,也不免对那些非力量型的修士不大看中。毕竟谁也不是玄府,能有那么大底子,将各类型的修士分府养之,蓄养力量。   更何况纵然是在玄府,各府府主之中,也要属力量型府主说话更有分量。至于天玄修士,更是趾高气昂。   玄府技术型分府,很多时候也都埋头搞技术,说话也没什么分量。   故而当初万剑盟的炼器师,都要聚群而居,抱团取暖。   那时候剑村的陈蕊,如此行事,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陈蕊那时候固然有吃醋楚玉薇,更多是作为技术性人员对个人力量的不自信。他们一旦离开了剑阵,失去了万剑之阵的庇护,就显得格外孱弱任人操控。   那么若无玄府这般底蕴,一般中小型门派,皆是比较看重能战斗的力量型人才。   因为那样子才更直观,有着显然易见的号召力,能显著提升门派的知名度与自信心。   技术型修士在中小门派不但边沿化,更得不到资源和关注,甚至并没有太多岗位留给他们。   楚婉滢固然是在个人形象设计上下了一番功夫,不过毕竟也还是有短板的。她固然卯足劲儿给北离岛造势,暗示别派掌门不如自己大度,很下了一番水军洗脑。这也有点儿踩别人捧自己的意思在,不过楚婉滢厚着脸皮不所谓啦。   成效是有的,效果还是差了点。这几十年间,楚婉滢名下结丹修士数目增加也稍逊无妄城。无论怎么样,楚婉滢这儿是有短板的。   然而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楚婉滢倒是收罗了不少技术型修士的入职信,好几位这个行当的一流人才。大家武力值方面有所欠奉,不免对同是战五渣的楚灵主生出几分自然亲近之感。甚至连那位剑村的陈大师陈蕊,在万剑盟跪了后,也有意来无妄城发展。   楚婉滢迅速抛出橄榄枝,将陈蕊给拿下!   要知晓万剑盟跪了后,最值钱的便是半仙之境的万雨笙和九州第一炼器师陈蕊。   结果如今万盟主加盟玄府得了客卿尊号,陈蕊却跑去了北离岛。   此事定下来时,许多人都对楚婉滢羡慕不已。中州万剑盟被瓦解瓜分,楚婉滢无疑分得十分丰盛。从苏苏剑到陈蕊,楚灵主捡漏功夫是一流的。   这一次楚婉滢来南疆,也是为了挖掘人才。   李从鱼这个拜火教尊者如约而至,此刻面色却不大好看。   桑蓝小小年纪,竟已然如此性情恶劣,偏生又聪明狡诈。这一切,无不是让李从鱼很是头疼。   主要是这个长得还不错的小无赖,有一个长得还不错的漂亮姐姐。   李从鱼还对这位漂亮姐姐有那么点儿想法。桑蓝年纪还小,想法却有点儿多,一下子便瞧出点儿什么。   “她年纪轻轻,也不学好,总是做这些很无赖的事情。仙师,你的损失我定然奉还,再好好教训她一顿。”   李从鱼看在人家漂亮姐姐份儿上,还是对小妹妹很上心的。   “她娘早便死了,没想到,居然拿这样子的话来说。”   李从鱼很有些恼火,又怕桑蓝得罪了这些北离岛修士,不免心里很是着急。   百里聂怀着清新的温柔悲悯说道:“这么说,那孩子并没有病重垂危的娘亲?如此说来,倒是我今日听到最美好的事情,这世上终有一件不幸并不是真的。那么我的区区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我不怪她,因为我在楚灵主的感召下,成为了一个特别善良的人。   他沉溺于人设之中不可自拔。   李从鱼:=口=   李从鱼:“仙师,孩子不打不行啊,小时候就说谎骗人,长大还了得?以后遇到厉害的对头,重则丧命,运气好些的也要一辈子吃牢饭。”   他还欲再说,楚婉滢已然打断这个耿直尊者的话:“李尊者,这位百里仙师说笑呢。”   有被内涵到的百里聂轻轻欠身微笑,回应李从鱼吃惊的眼神。对啦,他就是那位大魔头百里聂。   李从鱼是个十分会聊天的人才,惊讶道:“当真没看出来。讯册里说你改邪归正,我本不信,如今看来,仙师果真被楚灵主感化走上正途了。唉,你虽走了许多弯路,总算是归于正途。”   加油干,大魔头,现在你走的是一条光明大道!你虽然吃上了魁都香喷喷的牢饭,也还是有救的。   北离岛弟子唇角,皆浮起了类似名画蒙娜丽莎的微笑,妙不可言。   楚婉滢咳嗽了一声,便跟李从鱼说起正经事。   法宝罩展开,也将两人的话儿都加了密。   楚婉滢从法宝囊中,取出一块石板,上面绘制阵法十分精巧,令人甚是惊叹。   “这上面法阵,乃是上古句芒阵,结草木之灵气,夺天地之奥妙。可惜此阵命途多舛,便是魁都卷宗之中,也不过是只言片语。然而数年之后,这块灵石板上却显出这精妙绝伦的句芒阵。有人才华横溢,竟再制这千年法阵。此人,应当出自南疆,却默默无名。这这位无名的修士,阵法上的造诣,可谓是当世无双。”   若陈蕊是当世第一的炼器师,那么眼前女子便是当世无双的阵法师。   李从鱼听了,眼中顿时浮起了惊喜、伤感,瞬间眼眶竟微微有些潮润。   “楚灵主身为魁都灵主,名满天下,想不到居然会亲临南疆,竟是为了找她——”   楚婉滢倒觉得理所当然:“应该的。”   楚婉滢虽不知那位神秘的阵法师是谁,倒是知晓这块绘制阵法石板是出自李从鱼之手。要知晓,修士所制法阵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可以保存,需画在具有灵力的石板之上。   其中最合适的材质,便是青灵石板。   可这等石板,却也价值不菲,成交量极少。也因为如此,楚婉滢也顺着这条线索寻到了李从鱼。   李从鱼应当认识这位神秘的阵法师。   此刻李从鱼的手掌,轻轻抚摸过面前的青灵石板,竟不觉泪下。   他嗓音之中,冉冉浮起了一层伤感,缓缓说道:“这真是太好了。如今,终于有人来寻桑研了。”   “唉,说来也是十分可巧,方才的桑蓝,就是阿研的妹子。说是妹子,并无神魂之亲,也算是桑研养大的。阿研这辈子,实也是命苦。”   这番言语,楚婉滢也不算如何的意外。毕竟,若然对方当真运势顺畅,早就不会是个无名之辈了。此刻,楚婉滢也静下心来,准备听一个也许没有多美好的故事。   拜火教总坛,一道明艳的身影出现,却也是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韦螺一身红衣,打扮得明艳之极。她从玄府天阵府归来,如今更成为天阵府府主亲传弟子,当真是神采飞扬,好不得意。   拜火教一直推崇玄府,如今伴随希光上台,这份崇拜更是攀上了顶峰。   韦螺虽然不算是输入了战斗型人才,可也给南疆修士大大的长脸。   也因如此,韦螺耳边满是阿谀奉承之声。   更有人称赞,说她红衣之姿,明艳如仙。   那么多奉承话里面,唯独这一句,最顺韦螺心意了。   她忍不住想起玄府仙首那俊逸无双容貌,心尖也微微一热。可惜这位希仙首,可不像前任魔人那般滥情。希光看似温柔,却作风强硬,更从来不沾美色。任何女子的温柔,落在希光面前,也是化为乌有。   韦螺心生倾慕,可心里面却也是有些怕他的人,乃至于不敢冒犯。   玄府之中,韦螺也不敢身着红衣的。   因为玄府之中,有一个说法,便是这位冷若冰霜的希仙首其实是爱慕楚灵主的。   千年之前,这位楚灵主一身红衣,风姿莹然。   千年后,她聚魂重生,似也不再爱着红衣了,总爱挑素净的衣衫穿。   重生后的楚灵主,唯一一次穿红衣,便是那次魁都对楚凌霜的公审之上。   据闻那时候楚婉滢一身红衣而来,姿容绝美,给许多人脑海里面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影响。   而希光身为仙首,据闻并不愿意玄府女修穿红衣,觉得不配。   此事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似乎也是约定俗成。   恐怕连楚婉滢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红衣居然被注册成商标,玄府不能侵权了。   无论如何,这种说法似乎也是有些霸道。然而在希光威望之下,竟无人敢冒犯。   韦螺也不敢犯规,乃至于得罪仙首,甚至可能让自己事业搅黄了。故而她在玄府打拼时候,也竭力忍耐下来了。   可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如今韦螺回到了老家,别的什么颜色也不穿,就是要穿红色的。可以说没禁之前,韦螺也未必那么喜欢红色。   她本来就颇具姿色,此刻微微一笑,配上红杉招摇,果然更增几道倾慕目光。   这使得韦螺内心,更是生出了几分的窃喜。   她忍不住想,也不知晓那位楚灵主一身红衣,是怎么样的美?也不知晓那些传闻,是否也有夸大了的。   其实她去玄府也不过二十余载,并没有机会见到楚婉滢。   据闻当年希光对她很不一般,人前举止也很亲密。可自从希光成为了玄府府主之后,楚婉滢似乎也不怎么来玄府了。   魁都和玄府之间的公务,也是飞剑传书,又或者派北离岛弟子前来。   渐渐也有人察觉,可谁也说不上为什么。   想起这些大人物的八卦,韦螺内心也有些不平衡。   每当这个时候,韦螺就会生出挫败感。   而这样子的挫败感,当然要从那些原本不如自己的人身上找到。   那么眼前这些拜火教弟子,也满足了韦螺的虚荣心。   不过,这也远远还不够。   她目光逡巡,最后落到了一道孤独的身影上,赫然正是桑研。   二十三年,当韦螺离开南疆,保送去玄府之时。   那时候桑研冷冰冰的目光愤怒目光,还让韦螺生出了几分的心虚。   因为她做了一件很不厚道的事情,那就是将桑研的阵法据为己有。如此,她也顺利赢得去天阵府的名额,前去玄府修行。   可以说,这场掠夺是韦螺处心积虑策划已久的。   因为她原本是拜火教的天才阵法师,可是这个时候桑研却出现了。   这个女孩子出身贫寒,身份卑微,家世连韦螺一根手指头都不如,却对阵法一道极有天赋。   然而除了玄府,阵法师在别的门派也没有什么好前程。   因为中小门派,是没有足够的资源给阵法师的,也没有什么师资力量。有时候为了生存,力量型的修士总是必须重点栽培的。   这正说明炼器师路子窄,除了去玄府,也没有其他可发展事业的地方。   如此看来,玄府扶持冷项目,当初设置十二府,先人还是很有远见的。   要不然按修士界的市场经济,肯定是剑修之类武修最吃香。   那么对于韦螺而言,没有什么一时气愤,不小心失足。   这一切一切,都是韦螺冷静分析后的策划。首先若不除掉桑研,会让她人生蒙受重大损失。   再来,她的外公是拜火教左明王,身份尊贵无比。而桑研呢,也不能说一点儿人脉也没有,总归有个李从鱼可以利用。可好似李从鱼这样子的新秀,和明王等级差着辈呢。   所以她夺了桑研的设计,使得自己成为天阵府的弟子!   她要翱翔在天,却要将桑研踩到足下。如此一来,不但少了一个竞争者,更多了一件筹码。   什么善恶有报,终究不过是骗小孩子的。   一个人的前程,都是通过自己努力争取。   然而饶是如此,当年桑研的眼神,也曾让她心虚。   可现在不了,她成长了,也强了! 第126章   李从鱼也跟楚婉滢讲起这么些年桑研的人生经历。   他和桑研本是青梅竹马,交情甚笃。日日相对,李从鱼对桑研也有那么点儿意思。   此刻李从鱼未过百岁,却已然结丹。这足以证明李从鱼资质非凡,年纪轻轻已然如此,以后前程必定也是不可限量。   拜火教中,也对李从鱼甚是器重。二十四位尊者之中,就属李从鱼年纪最轻。以李从鱼的武力值,以后必定能扶摇而上,自然也绝不会裹足止步于尊者之位。   这么一位青年才俊,若是喜欢一个女子,想来也是那女子一个莫大的依靠。   他对桑研早便情根深种,总盼望给予桑研最好的东西。讨女子欢心,最好法子便是投其所好。   那片珍贵的青灵石板,便是李从鱼寻来,赠予桑研。   桑研受之,忽而对李从鱼微微一笑,那笑容美极了,使得李从鱼一下子甜到了心底。   他知桑研十分要强,绝不接受别人的施舍,更不愿意受别人的人情。而桑研之所以收下自己的赠予,乃是将自己当做自己人了。   可惜,他终究也是护不住她。   桑研性情内敛温柔,整日沉溺于研究阵法,自然不会去招惹是非。   她之祸端,源于她过分的优秀。   李从鱼很优秀,年少英才,出色之极。不过与类似希光的剑修一比,他也不算最最出色的天才。   然而桑研于阵法一道,却有举世无双的才华,乃至于年纪轻轻,已然达到了大师境界。   这些技术型修士,大抵寿岁不永,并不能活多久。他们也许比普通人能活得长些,可两三百年,终究也是这般陨落。   只因为他们大抵将人生的精力投放在研究上,故而没办法淬炼增强自己的身体。   所以这些技术型的修士,也与剑修不同,大抵早慧,年纪轻轻时候已然展露出色的才华了。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于美好的事物总是容易被毁去。   韦螺外祖乃是拜火教明王,身份尊贵无比。她本来确定被保送,没想到横空出世一个桑研。桑研实力胜她太多,修士界的社会地位却是远远不如。   韦螺夺她设计,毁她名声,风风光光去了玄府。   等到李从鱼得了消息,回来时候,他心爱的姑娘已然被毁了去。   也许他实在不应该外出修行那么长,一去便是十数年。这样子的时间,在修士的人生之中,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然而有时候,这样子的时间,已然使得沧海桑田。   桑研双手多了两道红痕,竟被废去双手。可这并不是最打击桑研的!   她是个十分倔强的女孩子,双手缺乏敏锐后,她竟训练自己以牙咬笔修复法阵。技术型修士许多终生未婚,却收养有天赋的孩子,用以传承自己的事业。   后来,她还收养了桑蓝。   本来桑研是准备当她的娘的,可这小泼货死活不肯降了辈分,故而称呼桑研姐姐。桑研拿这妹子没办法,也只好姐妹相称。   一切一切,似乎也是渐渐好起来。她的人生纵然被人践踏,终于还是有了新的希望了。   纵然她不能被入选玄府,又被韦螺诋毁,可只要她修复了句芒法阵,也能证明自己的实力。   到时候,她便能洗刷自己所谓撒谎的污名。   偏偏那时候,她的养母也染上了重病。   养母病入膏肓之际,桑研迫不得已,想要变卖研制多年的句芒法阵。这个决定,对于桑研而言,自然也是十分的不容易。句芒法阵乃是她一生心血,最大的成就,也让桑研寄托了全部的希望。她还想要借此恢复自己名声,得到人生的辉煌。   可是养母云真,却是她一辈子的恩人。云真不但将她抚养长大,而且传授她各类制作法阵的技巧。桑研是个重情的人,又岂能不救?   然而她内心之中,却忍不住为自己打气:我的人生还很长,总会有别的机会的!   她已然决意,以手中的句芒法阵,换取仙药灵丹,给养母延续性命。   而这个换取,主要是换取冠名权,使得对方能借此扬名。   然而桑研纵然是下了这么大决心,结果却出乎她之意料——   南疆几位有名的阵法师,皆对她手中作品不屑一顾,甚至不愿意让她踏入门中。   桑研已然是个废人,还能有什么能耐?有人隐隐知晓韦螺当年算计于她,却不会为了一个废人,得罪一个南疆拜火教的明王。   剩下一些不识货的修士,看都不会看桑研怀中的石板。   桑研简直要疯了,却仍然清醒着,一点一点陷入绝望。   没有朋友,没有名声,没有未来——   她身怀绝世之技,却眼睁睁的看着养母一点点的虚弱,乃至于如风中残烛,再不能苟住姓名。   她泪流满面,我的人生,当真还有希望吗?   无论再怎么努力,还是会一次次被击败。   李从鱼说到了这儿,嗓音微微沙哑:“其实她找过我,可那时候,我在南疆进行林中之试——”   楚婉滢轻轻的点点头,她自然知晓什么是林中之试。修士与林中玄兽进行殊死搏杀,乃至于以丛林法则提升自己的实力。那么那个时候,桑研以纸鹤传信,终究也无法送到李从鱼的面前。   李从鱼有许许多多的话儿想要说,他如此努力,虽不说全部,可很大部分就是为了桑研。   他也是出身寒微,并没有太多的资源。若要在拜火教中受到赏识,若能庇护自己心上姑娘,那么只能用那么一些偏激手段,迅速提升自己。   可是他离自己心爱的姑娘,也是太久了。   “后来,她没办法了,心也死了,泪水也流了干净。楚灵主,你知道你面前的石板,她卖了多少钱吗?区区五两,银子。这等罕世之物,终究也是明珠暗投。那时候,她的养母也快要死了,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想吃一口天香楼的桂花糕。天香楼什么都贵,一盒桂花糕居然也要一两银子。而我的桑研,一直过着清苦生活。”   “然后,她便寻了个俗世的商人,人家把这块记录了绝世阵法的石板当做一件手工艺品买了回去。她淡淡对我说,难道要她去偷,去抢?又或许,这块记在句芒阵法的青灵石板,对她而言也是再没有什么意义了。当一个人无论多努力,都没有用处的时候,那便会绝望。”   不知不觉,李从鱼面颊已经淌落了泪水。   他缓缓的,用手指将面颊之上泪水给擦了去。   他说这么多,是盼望楚婉滢对如今的桑研好一些,多一份宽容。   他只怕楚灵主拂袖而去,让桑研彻底失去了人生中得到尊重的机会。   因为如今的桑研,也许和楚婉滢想的不一样。   两年前她的养母云真死了后,她便再无心制作法阵,乃至于整日酗酒。   楚婉滢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轻轻点头:“你放心,我知道了。”   李从鱼也不觉有些悲凉的欢喜,心里面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个人倒霉太久了,也许当真会有运气来不是吗?所谓能量守恒定理,糟糕的运气总是会过去,好运气也会再次到来。   一切,总归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楚婉滢正欲说话儿,忽而好似想到了什么,轻轻一晃头。   她轻轻说道:“嗯,百里聂呢?”   方才还在街头的百里聂,如今却也是不见了踪影,关键在于并没有北离岛弟子暗中跟踪。   这样子事情,偶尔也会发生。北离岛弟子四下搜一搜,就能寻到百里聂。   总之,有锁身链的存在,百里聂也不会离开楚婉滢五里地。   楚婉滢将自己的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可一瞬间,她内心却也是浮起了一股熟悉的、病态的焦躁。   她不知什么时候,添了这个毛病。每次百里聂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之类,就会有类似不安的情绪。   楚婉滢知晓自己心理上一直也有一些不大健康的地方。   不过但凡是人,都是会有一些心理小问题的,本也不必太过于大惊小怪。   然而饶是如此,每次因为百里聂浮起来焦灼时,这种不大健康的情绪也使得楚婉滢眼皮扑扑的跳。   小巷之前,百里聂的手懒洋洋的抱在胸口,眼珠子轻轻眯起。   他瞧着摊子上的花朵,南疆雨水多,花儿也是开得格外的娇艳。所以南疆的女郎,都爱在鬓发间插几朵鲜花,衬托明艳的容貌。便是这里的贫家女,戴不了金银首饰,也会在鬓发间别朵鲜花。   一时间,大街上走的妙龄女郎,皆是鬓发生香。   百里聂琢磨着,要不要买几枝花,给楚灵主戴戴。   他知晓,这个心眼多爱怀疑人的楚灵主其实也极爱俏的。那么自己送几枝花,哄着楚灵主戴上,必定能让她心里面甜甜的。   百里聂琢磨着挑什么颜色。   身为北离岛灵主,楚婉滢打造的是亲和力路线,卖的是宽和公平,走的是大气温婉路线。故而楚婉滢一向不穿过分扎眼的服色,那红衫也只穿过一次。那就粉紫?应当也不错。   这么些年,他习惯于揣摩楚婉滢的心意,探究她的喜好,将她一举一动都竭力分析。   他琢磨得十分上心,仿佛楚婉滢当真是他内心之中,最值得珍惜之人。   一旦沉溺下去,有时候百里聂自己也忘却这是演戏。   乃至于,他内心当真因此生出几分甜甜的快乐。   然而这个时候,一股子淡淡的寒气这样子涌来,缕缕寒气却也是这样子涌来,带来熟悉的森寒之意。   幻影刺客的冰冷味道,就这样子让百里聂嗅到。   而那样子的味道,却打碎了百里聂内心甜甜的快乐,仿佛让他从某种甜美的游戏之中醒过来。   一瞬间,他浅浅含笑的俊美面颊微微发僵,竟不免流淌了几分冷怒。   只不过他一向是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那脸蛋上很快又恢复了熟悉的讨喜的微笑。   四周的黑雾也是如流质一般的流窜,一柄冷冰冰的剑,也是抵住了百里聂的后心。   夜雾纱嗓音也是不觉冷冰冰的:“百里聂,这么些年,你在楚婉滢身边献殷勤。怎么了,这样子的游戏玩得十分舒心,交出了真心了?”   百里聂冷笑:“关你什么事?”   夜雾纱转眼间,冷冰冰的嗓音又变为女子的甜美:“哎呀,其实我倒是不介意看看你跟楚灵主的讯册八卦。只不过呢,你这般游手好闲,不听使唤。你有没有将主人大计放在心上。你的心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你难道要误了主人大事。”   女郎嗓音虽然是十分的甜美,可是却暗藏浓浓的杀意。   百里聂已然掩去了最初一抹狼狈,啧啧:“他是你的主人,可不是我的。你听他使唤,可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夜雾纱沉声:“你竟敢对主人如此不恭敬,可是心存反意?百里聂,你便不怕主人一生气,就将你给处置了。”   百里聂微微一笑:“可是他那样子的人,怎么会生气?其实他呀,是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的态度的。若是对他有用,便是对他不恭敬,他也不会拿你如何。可若是对他没有用,便算苦苦哀求,难道便能饶了性命吗?”   夜雾纱一时默了默,希光确实这样子的性格。   “再者,你若不杀我,便不会来见我。你若要杀我,也不会听我说这么多没趣废话。如此说来,能让你听话的,世间本有一人。”   百里聂说完便闭了嘴。   他言下之意,也是十分明白了,自己要跟上司逼逼,小员工请退开。   夜雾纱大怒,一时恨不得将百里聂大卸八块。   然而百里聂这一次也是又猜对了。   夜雾纱轻轻退开在一边,那暗影之中,透出了一缕红发。   “好久不见。” 第127章   那酒红色的发丝,仿佛吸足了嫣红,悄然浮起在了一片暗黑之中。   暗色的阴影下,浮起了一张极俊美的面容。   人前的希光,总是极清圣的。使得那张圣洁面孔,与被魔气侵染的酒红色发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如今,同样的五官却泛起不同的味道,令他气质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那个清圣的佛者,此刻宛如堕天了一般,整个人身上都不觉染上了一层妖冶。   使得那浅浅琉璃色的双瞳,沾染了几分深邃之意。   夜雾纱被落了面子,心里老大不乐意,实在不满意处处让百里聂占尽上风。   她暗中眼波流转,觉得搞挑拨,还是要从楚婉滢身上下手。   似她这种机智手下,看得出来希光对漂亮的楚灵主还是有点意思的。   “主人,百里聂此人心性狡诈,并不可信。我瞧,他必定是有心算计,心存不轨。否则,为何此等要紧关头,楚灵主会来到南疆?”   百里聂一副你居然告我黑状的震惊色,脸上神色当真十分无辜。   他呵呵:“你简直就是皇帝身边的死太监,专门坑害我这般无辜之人。楚灵主对我一直是心存提防,就算有几分爱意,又怎会对我言听计从?”   然则他是无辜之人么?   东海之时,他目光微暗,手指轻轻拂过了桑研的作品。   “此物好生精妙,纵然我精于阵法,只怕也及不上。也对,像我这般聪明人,实是涉猎太多,还不够专精。”   当然百里聂这话儿,也是有几分小谦虚了。   以他对阵法上的造诣,纵然逊色桑研,却也吊打当世许多阵法大家。   后来楚婉滢还寻来陈蕊研究。陈蕊虽然是炼器师,可对阵法也有一定涉猎,当年更缔造出剑阵。   桑研的作品,也令陈蕊十分惊艳。   那么以近些年楚婉滢招揽人才的风格,自然也是会前去南疆,亲寻桑研。   然而百里聂脸上,可瞧不出来这些。他脸上能有什么,当然也只是无辜而已。   “我和希仙首,一直都是合作无间,不是吗?譬如风谷,宁子虚想要报复无妄城。我呢,本来跟这位前任宁仙首有一点儿小小的合作,告诉他怎么引司无意出手,使唤司无意替他灭口。”   其实宁子虚那时候,并不在意百里聂知晓点什么。   以百里聂的身份,纵然是加以告发,可是又有谁会相信呢?   只不过那时候,司无意对宁子虚有点儿看法了,故而不是那么容易使唤动。   “但是我呢,其实真正合作的对象并不是宁仙首,而是我们的希仙首。希家少主,那个时候默默无闻。那么当他第一次现身于众人眼前时候,场面要宏大、气派、有逼格。这样子,才能烘托出他救世主的大无畏!有人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我,不知能不能为自家主子搞出大场面。”   百里聂的腿已然劈开了八瓣。   这么明面上撕逼,夜雾纱面子挂不住了,恶狠狠说道:“呸,谁知道你安什么心。你既跟官林之勾结,为何官林之那么快寻来主人。”   其实希光现身,本来应该迟一些,让这场伤亡更加严重一些。   越惨烈,越能衬托出希家少主的实力。   这样,导致风谷一战虽有损失,却并未曾损及魁都真正的筋骨。   说到底,死的也不过是一些结丹修士了。   当时三个半仙修士,最后都是活下来。   面对夜雾纱这样子的指责,百里聂面上神色更加沉痛。   他有令官林之早些唤来希光吗?自然是有的。   那时候,官林之也是一脸震惊:“你要我唤来主岛少主希光赶来,只因为魔人司无意要对你下手?你,你要逃出来?”   官林之还是有点儿小犹豫的。   百里聂点点头:“不错,林之,你何不想想,若我不能脱身,我凭什么要将法诀便宜你了?你呀,便顺着我的计划行事,助我脱身。事成之后,我这么样一个废人,能说话不算话吗?”   我这么一个战五渣,能鸽了你吗?   谁也不会知晓,百里聂真正的心意。   他不介意那些魁都修士去死,他要趁机脱身,却又不愿意顺了希光的意真死那么多人。所以百里聂使了点小心机,膈应一下当时的希家少主。   少主,我方叫你来救人了啦。   当然他运气十分不好,这个计划之中,遇到了楚婉滢这个冤孽。   百里聂沉痛:“唉,这对我难道不是一场孽缘吗?我又怎么会想到遇到楚灵主,从此一生再没什么运气,被她吃得死死的。她对我拳打脚踢,呼来喝去,逼我交出无华弓拖延时间。好似我这样子的人,一旦被人逼迫,总归是会顺从的。嗯,你难道指望我坚贞不屈吗?”   夜雾纱嘴唇动动,对,你TMD的根本没有贞操。   希光轻轻叹了口气:“可是你的胆子,一向也很大。”   “若你说的是魔渊之中,我挟持楚灵主。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我一直是个缺乏安全感的男人。那时候想要逃脱,觉得想要一件最有价值的挟持物品。那么楚灵主,岂不是最合适不过?当然,以我实力,也只能挟持于她——”   那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情了,他还在阴山吃土当卧底,那时候的司无意还把他当兄弟。   取得了司无意的信任后,他也从司无意的口中,得到了一个秘密。   那就是当年的六梵天主,很有可能将其中一部分藏于魔渊之中。   希光跟他,本是各怀心机。那希光也不会跟百里聂分享一些很隐私的东西。   他下魔渊之中,本来是打着吞了魔魂增强实力的好主意。想来希光,也是如此打算。   百里聂还特意准备了一个漂亮的人质,这魔渊中的碎魂不是恋爱脑吗?携带楚灵主下去,也是十分有用。   然而楚灵主比他想的要强,六梵天主残魂也实力不俗。   百里聂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况且当真见到对方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对六梵天主一切充满了厌恶。   机缘巧合,误打误撞,也导致初代楚婉滢苏醒,导致金地脉得以平复。   仔细想想,加加减减,约莫等于自己居然做出一件拯救苍生的好事情。唉,做个坏人,也不是很容易啊。   百里聂目光仔细凝视希光,蓦然微微一笑:“我和楚灵主见到那个六梵天主,如今已然是仙首的盘中餐了吧。却不知晓吃了之后,希仙首有没有觉得人生充满了爱。”   希光缓缓说道:“是有一些,不过还是可以克制的。”   不至于影响他引以为傲的冷静。 第128章   希光当然足以自傲!就好似楚凌霜公审之事,当时的希家少主,不是也很沉得住气。   而百里聂也知晓,楚婉滢最不能接受便是如此。   就好似那日,他在楚婉滢面前稍稍提及,这位楚灵主面颊之中顿时生出惊恐之色。   对,希光一向很沉得住气。就好似官林之之事,一切不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比如多年前就已然寻出了文真人那颗藏起来的流尘珠。   夜雾纱老大不欢喜,她十分讨厌百里聂这么一副样子。而这副模样,也不仅仅因为百里聂对希光轻慢,还因为内心生出排斥。   她一直有一种感觉,觉得若有一日,说不定自己会死在百里聂手里。   而那,却是一种直觉,属于女性的敏锐直觉。   “若不是你,告知楚灵主官蕴未死,这场戏又怎会这么简单收场。那可就,有趣多了!”   夜雾纱甜美的嗓音里面,流淌了一股子的恶毒,隐隐透出了嗜血之意。   像她这样子没有三观的人,见到血比什么都欢喜。   “本来主人的剧本,不是这样子的。东巽岛和无妄城发生冲突,然后魁都乱成一团,会死好多好多的人!这样子一来,岂不是十分十分有趣。可是你呢?你在做什么?你总是在坏主人大事!嗯,你猜出官蕴未死,好了不起啊,一转头就拿来讨好你那位楚灵主了。”   当然夜雾纱这样子说,纯属添油加醋了。   楚凌霜公审之事,使得宁子虚人心尽失,声名扫地。而魁都六岛,皆将宁子虚视为敌人。乃至于魁都原本被宁子虚笼络的内奸,也对宁子虚死了心。   这也对下一步,将宁子虚拉下仙首之位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希光作为一个虚伪的野心家,已经是得到不少了。   百里聂微笑扫了她一眼,神色间给予对夜雾纱最大程度的讥讽!   他轻轻侧身:“所谓最完美的计划,就是会变化的计划。在制定计划之前,会计划好所有的可能性。然后再因时制宜,这样子才会□□无缝,精巧而完美,像是一件艺术品。而你这位幻影刺客,终究是个一板一眼无趣之人,实在让人觉得很没意思。”   “不错,许多年前,仙首是收罗了各种私隐秘密。从官蕴未曾陨身,到文真人的那颗私藏的流尘珠。可那时候,这些小秘密,就好像是一颗颗散碎的珠子,又能有什么用呢?到了合适的时候,一根金线就能将这一颗颗的珠子窜起了,如此形成一个完美的计划。官林之的事情,本就是一个意外,可一个充满准备的人,就能让一个小小的意外,变成一个完美的阴谋。”   “我若不能借势取得楚灵主的信任,那么又怎能离开寒冰地狱,配合下一步的计划?”   他言下之意,便是夜雾纱十分的死板,不知变通。乃至于,夜雾纱终究不过是一把剑,并不能搞什么大事情。   乃至于夜雾纱哈的冷笑了一声,眼底一缕光芒,一闪而没。   百里聂这样子的人,就好像是山间的雾气,天马行空又捉摸不定。   也许这样的人,才能配合希光的计谋,才使主人容他至今。   夜雾纱轻轻的抿紧了唇瓣   百里聂轻轻欠身:“说起来,我还未曾恭喜你,如今荣登仙首之位,以后定会一统九州。”   希光容色微微一默:“说道一统九州,自然也还很遥远——”   他微微一顿:“不过,应该的。”   因为他总是备下许许多多的计划,故而再如何困难的事情,也是应该的。   他的人生在计算之下,总归向着他内心所希望的方向流淌。一个人如果有足够的坚定,那么山川河流也该为了他让道。   在他的心目中,也有一个让九州人族都会斥之疯狂的计划。然而就算如此,希光也是一心一意的算计。许多世人绝不会认同的东西,于他而言,却偏生是一生可奋斗的目标。   诚如他跟楚婉滢说的那样,他是个十分固执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那也是绝对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心意。   百里聂浅浅的含笑着,心里却禁不住冷笑。   希光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自然也绝不会对百里聂吐露心声。   然而于百里聂而言,以他聪慧,总是能猜测到几分。   希光的计划中,仿佛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本来是不必要的。   他没必要放纵金脉之祸,戕害下魔渊的玄府魁都精英。   就算要毁去宁子虚名声,他更没必要眼睁睁的放任魁都当真内乱,看东巽岛和无妄城内斗。   甚至当初风谷之中,希家少主就算想要出出风头,何必故意迟些,一副要魁都半仙修士受到惨烈伤亡的样子。   希光那些精妙的计划之中,仿佛添了一些没必要的牺牲。这些牺牲,有时固然可以解释为剔除前进道路上的阻力,却使得计划显得并不是那么简洁。   若然希光只是想要成为宁子虚,是不必做这些使计划显得臃肿的。   眼前这个男人,既有盖世修为,又有绝世之智。   那么他收复人心,于他而言,也并不是一件真正十分困难的事情。他要除去的那些人族优秀修士,其实可以对他心悦诚服,言听计从,崇拜推崇!   这些,对于希光也是可以做到的,他有这种能力。   然而,他终究只想要这些人族修士去死,却并没有想要收了他们。   如此种种,固然令人十分疑惑,然而百里聂这个聪明人的脑袋瓜里面,却已然有了答案。   那就是,希光其实并不愿意成为宁子虚。   宁子虚虽然阴狠狡诈,可在人族与魔族之间,他终究也是选择了人族的利益了。这个魔人,沉迷于做一位位高权重的人族仙首,想要千秋万代统领玄府。无论他为人多不堪,他所占的立场,终究是人族的立场。   可希光呢,他的所作所为,用一句话便可以解释。那就是希光站的不是人族的立场,而是魔的立场。   这个答案,怕是令天下人都会为之战栗吧!   然而百里聂呢,却也不会说出这个自寻死路的秘密,乃至于他面颊之上浮起了讨人喜欢的笑容。   然而他心里面,却流淌一抹刻骨铭心的恨。   就如百里聂内心之中许多次浮起的那样,复仇的念头充盈着他的心头,恨不得将他的仇人撕成碎片。   在许多许多年前,当他还是枯云山宗最出色的天才弟子时候,他曾经跟当时已然是希家少主的希光有一面之缘。   那时候希光已然靠驾驭天狂剑,成为了希家这一任的家主。   只不过据闻希光身体不大好,久居地宫,不大跟外人接触。   那时候百里聂也有所耳闻,甚至得知因为希光低调,导致魁都主岛也不免声势大减。许多人都说,这一任希家家主身子骨弱,只怕也是会损及希氏一族的光辉了。   然而饶是如此,百里聂见到希光时候,却肯定传言必定不实。   一个聪明人,是能够感应到另外一个聪明人的智慧的。   他跟希光交谈了几句,便立刻发现,只怕世人是小瞧了这位希家少主了。以后这样子的聪明人,一定会做出一番大事情。   而一个聪明人,自然不免会生出几分自傲,乃至于面对对手时候,下意识炫耀自己的聪明。   那时候,百里聂就对希光侃侃而谈。   “其实,我一辈子的心愿,就是做一个大好人呐。”   他冲着希光微微一笑。   “你是不是很惊讶,像我这样子聪明又做作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子无味的想法?这跟正义感或者道德感没什么关系啦。于我而言,可以对好人二字有别的解释。所谓好人,便是行为准则符合大多数利益的人。”   “居上位者,平衡属下的利益。那么是管理一堆知晓仁义廉耻的人容易一些,还是管理杀人放火不择手段的聪明人容易一些?若以我不但要做好人,还要宣扬大家做个好人。世间哪个胜利者,不在上位之后宣扬礼义廉耻?无论他们上位的手段是多么的黑暗无耻,却总要在人前显露光伟正,因为这是最最符合他们的利益的。”   那么既然看透了这世间准则,百里聂便要做个玩弄手段的聪明人。   彼时他已然俊美非凡,攻于心机,而且那时候还没遭受过社会毒打,以至于百里聂还很有点儿事业心的。   那时候希光静静的瞧着他,最后缓缓说道:“阁下所言,恕我不能苟同。”   百里聂那时还微微惊讶,以为希光心生厌恶,乃是因为他是道德君子,听不得百里聂这些话。使得百里聂内心还一阵子的嘀咕,莫非自己看走了眼?   只不过如此思之,当年希光一脸拒绝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他心里有别的阴郁想法。   又或许,自己这么一番话,不知怎的,得罪了希光。   魁都寒冰地狱之中,百里聂花了许许多多的时间,慢慢理顺了种种,理顺了自己当年栽跟头的真相。那种种阴谋背后,有着一个聪明的执棋手,使得自己陷入罗网之中失去了一切一切。   而这个男人还如此自负,以为百里聂会成为他一颗有用的棋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仇恨,也一点点的填满了百里聂的心头。使得一个念头,恶狠狠的敲打着百里聂的心头。那就是他要自由,然后去复仇!   魁都的寒冷,蚕食了他所有的希望,也使得他改变了很多很多。   直至那巨棺粉碎之时,他见到许多年未曾见到过的阳光,有一个念头顿时拢上了百里聂的心尖儿。   那就是,他不做好人了。   所谓不做好人,那就是他将会彻底排斥于社会体系之外,再无缘许多人生的精彩。乃至于,自己终究不过是边缘行走的黑暗生物,一辈子见不得光。   而他,亦要用种种偏激的手段,报复自己的敌人,出上一口恶气。   而他之一生,终于违背了原本的人生攻击。   他扔下魁都所有人,把那些人留在混沌球,就好像是将肉丢入绞肉机一样。也许,他使唤官林之,也未必是为了恶心希光,而是下意识为了拯救挽回什么。   可不重要啦,百里聂也并不在乎这些结果。而他那微弱的良心,抵不过这些年受到的折磨。   乃至于,百里聂怀着激动、亢奋的性情,准备踏上自己的大逃亡。一个人的心若然冷漠了,就再不会感受到斑斓的色彩,体会不到世间美好。谁阻路上,那便杀谁。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有那个女人出现,扼住了他命运的咽喉,拦截了他外逃的脚步。   乃至于他被硬生生拖曳回去,不得不做一点好人好事,一同对抗阴山魔人。   以至于那时候,他还不免对楚婉滢发感慨。   “说来,你也不信。我欲图杀你,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下决心做的坏事情。幸好,遇到了你。如此这般,才使得我不至于成为一个大坏蛋。楚灵主,我可是太喜欢你了。其实,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我的心里已经想着怎么报答你——”   那时候楚婉滢自然一点儿也不信,那个女人并不理解百里聂对好人的定义。而她,自然不理解自己话中真正的意思。   想到楚婉滢,百里聂内心忽而泛起了一股子很特别的滋味。   无论多么激烈的爱恨,百里聂面上总是不露的。   希光微微沉吟,开了口:“这么些年,你留在楚灵主身边,也不过是兴之所至。百里聂,这个游戏,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希光言下之意,就是百里聂玩儿够了,现在该开始做点正经事,干点儿活儿了。   一个人,也总应该做一点正经事,不要总想着玩儿。 第129章   一时间,百里聂不置可否,心里却升起了微妙的不快。   可难道自己伴随于楚婉滢的身边,不是一时兴起吗?   只不过,这份兴致,不免太长了些。   无论什么阶段的百里聂,都是聪明而缺乏耐心的人。能为一个女人花费这么长的岁月,似乎也是不同寻常了。   夜雾纱嗅到了什么味儿,立刻飞快说道:“唉呀,百里聂,你莫非还当真如此没用。喜欢一个女人也还罢了,而且,哈,还是个怕老婆。”   夜雾纱尽显嘲讽本色。   无论如何,百里聂这货也是个有心气儿的人,必定也无法容忍。   百里聂听了,面颊顿时浮起了笑容,赞叹似的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对夜雾纱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分不屑。   百里聂心里轻轻的想,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不过他的人生,已经吃尽了苦头了,再怎么样,似乎也不应该给自己增加什么生存上负担。难道你以后的人生,便是讨好楚婉滢这个多疑凶巴巴的女人,千方百计使她欢喜,任由她使唤?   他这样子想着,是想要增加一点儿自己愤怒值。   希光淡淡说道:“好了!”   夜雾纱的话,多少令希光觉得不悦。   老板的意思,让夜雾纱这个打工仔顿时了然,心里小摊手,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不过夜雾纱心里的目标也逐步清晰起来,以后有空便多说说百里聂跟楚灵主。主人虽然冷静,终究也是个男人。说不定终有一日,在自己不懈努力下会嫉火中烧,有心将百里聂给宰了。   “百里聂,你既为我做了不少事情,我自也不会加以亏待。一方之主的殊荣,方才配得上你的智慧。”   百里聂手指轻轻蹭过了下颚:“你是说,可以将我洗白白,过去种种不过是一场误会,大家说句对不起然后继续做好朋友。而我呢,回去枯云山宗成为下一任的宗主?”   希光已然准备将这任宗主戳死了送我上位吗?   希光摇摇头:“当年你入罪入魁都,九州修士皆亲眼所见,也不至于能轻易洗白。只不过,你纵然不能容于人族,可阴山魔族却也不会介意这些小事情。你想来知晓,如今阴山魔人,名义上以宁子虚为尊。只不过这位曾经的宁仙首,怕也是不得人心,并不如何受欢迎。只不过那些魔人,并没有第二个选择。等你入魔,自然也会有许多魔人不愿意追随宁子虚。”   希光话中有话,并且意味深长。譬如为何魔人居然会愿意奉百里聂为主,那自然是另外一桩秘密。   “现在,我便能替你取出体内所有镇魔针,使你修为恢复如初。很快,你便能再造一个类似阴山的魔人居所,我们可以将之称为第二魔域。那么九州的局势,顿时也是出现了新的变化。”   希光俨然是个策划狂,现在他连剧本都替百里聂写好了,乃至于人设、组织名字、势力性质和定位都清晰明了。   而百里聂也极讨厌他那么一副模样,一副剧本我都给你写好了,你快来演啊的样子。   他对夜雾纱说过了,说他并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手下。可是夜雾纱显然也是没如何上心,希光更是如此指使于他。   如此安排,不就是将伟大的百里聂当做一枚棋子?   人与人的悲喜却也是不能共通的。在百里聂万分嫌弃的时候,夜雾纱却恶狠狠的咬着唇瓣,老大的不欢喜。恢复修为?如今的百里聂已然十分难搞定,一旦封印解除,百里聂是何等可怕?   然而希光却有属于自己的想法,曾经百里聂的成长令希光不安。然而如今,百里聂那些荒废的岁月终究也是丢死了,而且再也都跟不上了。   况且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外在,而是内心。   长期处于安逸的环境之中,也是会生出几分懈怠。那么解封百里聂,就会让希光拥有一种危机感,时时刻刻处于警惕的状态。   一个人的成就,取决于他的对手。很少有人会像希光这样,让整个人好似绷紧的弦一样。   希光也笃定,百里聂也会受不了这样子的诱惑。   忽而间,希光理智的脑海里面,却也是蹦出了一句话:若然如此,想来他也不必再跟在楚灵主的身边了。   然而百里聂却迟迟没有答应,他略略一顿,终于还是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   “仙首,其实我呢,不过是个过气的大魔头罢了。”   他这么说着,冲着希光微微一笑。   “也许你们对我的印象,还是我从前模样。只不过,待我从寒冰地狱中脱身,心思也早不一样。”   简而言之,他已然佛了,已然再无进取之心。   然后百里聂嗓音压得低了低,仿佛在说一件大阴谋:“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大志向。我已然决意在楚灵主身上下下功夫,看看能不能攀上楚家高枝。如此,也给自己后半辈子寻个依靠。”   我再用点功,就能攀上豪门,过上好日子啦。   希光本来淡然的面容,终于也是裂开了一道口子,浮现出震惊之色。   夜雾纱的面容隐匿于斗篷之中,却也好似被惊住了。   然而百里聂内心,已然被灼热的怒火侵染。他如此聪明,善于玩弄人心,为人又十分自负。可是希光呢,却将他当棋子摆布,认定自己不过是他战略布局的其中一环。   一股久违的怒火,就涌上了百里聂的心头。   自从呆在楚婉滢身边,他已然很久没有这种强烈的仇恨了。   只不过如火愤怒,伴随而来的,却也是如水冷静。   他自然不会答应希光的要求,沦为希光战略布置的棋子。希光言下之意,也不过是笃定自己十分稀罕失去修为,然而百里聂却绝不会为了外在武力值迷失了自己。   那么,他便需要一个足够合适的理由,拒绝希光。   一个废人,可杀可不杀。那么又怎样,确定自己不会死?   不过夜雾纱确实不够了解他的主人。   希光确实喜欢楚婉滢,可是却也是个极度冷静的人,乃至于警惕到疯狂的人。这样子的一个人,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被感情支配,做出什么不该有的判断。   所以夜雾纱添油加醋,撩动希光心房,反倒会让希光犹豫。   毕竟希光不愿意承认,自己为了楚婉滢含嫉杀人。   果然希光面颊之上,顿时流转了迟疑之色。   这一切啊,似乎都是在百里聂巧妙算计之中。唯一意外的,便是方才不过提及楚婉滢名字,内心竟莫名生出温暖之意。 第130章   一瞬间,希光也面色一沉,俊容上似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寒意。   他眼珠子轻轻眯起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也染上了一层冰凉。   使得夜雾纱将已然到了舌尖的挑拨话儿,也是一点点的咽进去肚子里面。   当员工的,要是这样眼力劲儿也没有,还能怎么混?   “楚灵主性情坚毅,绝不会轻易动摇,连我都十分佩服。她是不会喜欢你这样子的,男儿立于世,最迷人的便是他的能力与功业。”   这番话由着希光唇中缓缓说出来,他的眼神亦是越发坚定。   只要自己站在最高处,那便是最为耀眼的存在,自然也会是别人心口最深刻的记忆。   百里聂轻轻的将手环抱在胸前,微微含笑:“对啦,照你想法,纵然不能跟楚灵主在一起,也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虐恋情深,延续一下初代的悲剧之美。”   希光总是喜欢写剧本儿,还是个悲剧文学家。第一任六梵天主与楚婉滢1.0,纵然不能相守,可也是彼此内心之中一道美丽的伤疤。   这般说着,百里聂的心里面也是不觉充满了讽刺。然后,他轻轻抬头:“我是不介意为了楚灵主放低自己啦,男人有时候也是很脆弱的,不一定要搞一番大事业。比起你来,也许我更加懂得温柔。仙首,你不会因为这样子,想要杀了我吧?”   希光负手而立:“请你相信,我并不是个嗜杀的人。而且,我的提议你始终会答应的。”   这话乍听之下,不免显得有些可笑。他的计划,阴谋阳谋,搞死了许许多多的人,全然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不过希光这些话,却偏生说得真情实感。因为他的计划,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无上的荣光。乃至于,希光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反派角色。而他的人生之中,也从来因为个人的感情好恶而杀人。   而百里聂显然也很懂希光为人,故而才如此言语放肆。   希光这样子的人,不但将世间许多人的性命献祭给他的计划,也将自己感情上的好恶就此献祭。   如若他已然不打算留自己性命,那么就算跪地求饶,也动摇不了希光的铁石心肠。   甜言蜜语讨不了希光欢心,恶毒咒骂也不能使希光生气。   天地间最冷酷之人,希光也是当之无愧。这样极强烈的个人意志,使得希光成为世间最锋锐的一柄剑。   希光轻轻垂头,一双眸子蓦然闪烁异华。他口中虽然这么样说,可刚刚听百里聂提及自己更懂温柔时,确实生出一股将百里聂宰了的冲动。   可那样子,他便输了,不是输给百里聂,而是输给漂亮的楚灵主。   而他,是不会为了楚婉滢失控的。   “不过现在,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无论你有什么打算,不能伤及楚婉滢,你知道的,我是喜欢她的。南疆之地,很快就会成为一片地狱。那么现在,你就施展你的聪明才智,使得她立刻离开——”   希光已然写好了剧本,提前给百里聂剧透。   百里聂轻轻欠身:“那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便告辞了。”   这么说着,他缓缓的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就使得百里聂从小巷的黑暗之中踏出来,使得他整个人都是沐浴在阳光之下。   “百里聂!”   唤他的正是山秀,奉楚婉滢的命令急匆匆的寻来。   说到底,百里聂也是北离岛的囚徒,北离岛自然也是瞧得眼。或者不如说,楚灵主一向对百里聂看得严。   百里聂冲着那北离岛弟子微笑,向前走了几步。   希光自然也记得,这位山秀乃是宁清荷挑选两位女婢之一,算得上楚婉滢的铁粉。   夜雾纱蠢蠢欲动,有杀人灭口冲动,却让希光挥手阻止。   这位结丹修士,也发现不了他和夜雾纱的存在。总归是楚婉滢的下属,希光也是要给自己的楚灵主几分薄面。   “灵主见你不在,也好生心焦,如今要唤你回去呢。”   百里聂流露出感动的样子:“哎呀,她总是这般记挂我。”   我真幸福,楚灵主喊我回家吃饭呢。   山秀有些不满:“无论怎样,你总归是北离岛看守囚徒,这般散漫,会让咱们灵主为难的。其他几岛弟子瞧见了,总会有话说。”   百里聂漫不经心的想,楚婉滢就像是北离岛的女皇帝,而身边的下属一个个就像工蜂对女王一样,十分的谄媚推崇。可工蜂也不过是工蜂,总是无脑工作。   他脸上也流露出抱歉之色。   山秀叹了口气:“不错,我等也是知晓,你无名无份,不免有些委屈。可楚灵主也是有良心的,若非真心喜欢,如何会冲破世俗藩篱。”   这么些年,眼见百里聂老实了,山秀也不免给他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百里聂维持幸福的微笑,心里难得被震惊了。像他这样善于观察,极善于揣摩人心的大魔头,是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吗?还是自己太过于眼高于顶,没有用心观察这些工蜂。   百里聂没良心的想,请问楚婉滢知不知晓,她自己冲破了世俗的藩篱。   打了一棒子,工蜂也开始给甜枣:“当然这些年来,你尽心侍候,我们也瞧在眼里。灵主心思太重,任何时候都是为北离岛操心,唯独你想法哄她时候,她才会笑一笑。我等,也是心中有数。”   百里聂心忖,我随便说说,难道还真要吃上楚家软饭?百里聂啊百里聂,你总是这么的棒,你要怎么夸自己才好。   阴影下,一片手掌拂过了酒红色的发丝,那双眸子也微微暗了暗。   猛然,希光身躯微微一僵。   一道身影,就如此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楚婉滢了?从他接任仙首开始,这位北离岛的灵主,似乎就特意避开再也不去玄府了。   那时候,他的手指轻轻拂过了楚婉滢肩头一片霜花。   女郎的眼神,却近乎呆滞。   再然后,北离岛灵主就再也没有踏足玄府了,从此玄府再无女修穿红衫。   如今呢,楚婉滢一身南疆女修打扮。   她轻轻的撩开了藩篱,露出明媚的面容,唇角轻轻含笑,似有点生百里聂气的样子。   而楚婉滢呢,自然并不知晓希光隐匿在离她不远之处。她只是没好气的瞧着百里聂,明媚如一朵花儿。   像希光这样子的人,心是冷的,整个世界也只有黑白之色。只不过那一日,楚婉滢扶着他走出去时候,他似也心中微微一动,仿佛瞧见了一点颜色。   不过楚婉滢看到的,和事实也并不一样。   那时候,楚婉滢看到的是个大仁大义不计较自身利益的希家少主。她以为自己身躯孱弱,即将油尽灯枯。   可是实际上呢,他确实耗费太多功力,乃至于有点维持不住自身形象,险些露出一些魔人特征。   那样子,他就会跟宁子虚一样,成为被唾骂之物。   然而无论多辛苦,希光也是要走下去,要坚持下去。   可握着他手臂,支持他的,却是个人族女修。那时候,他的内心也是微微一动。   所以这一切,也许本来就是不对的。   他慢慢的,一步步的退回了阴影里。就算楚婉滢近在咫尺,就算如今他们还在同一立场,可是他也不能现身见一见。因为他这位玄府仙首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若然他出现在这里,则必定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暗暗送一句话入百里聂耳中:“记得,让楚灵主离开。很快,南疆便是一片尸山血海。”   楚婉滢虽没有听到这句话,却忽而轻轻一皱眉,只觉得自己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异样。   然而这个时候希光已然离开了,她似乎也只是错觉罢了。   百里聂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唇角的笑容还是近乎完美。   “楚灵主,这南疆女修皆爱发间戴花,你入乡随俗,何不也戴上一朵?”   他手指间,多了一枝鲜花,颜色淡紫,十分娇艳。   拜火教总坛,韦螺一身红衣十分鲜艳,她的手指轻轻的拂过了裙摆,唇角却添了一抹冷丝丝的笑容。   她记得自己离开拜火教时候,纵然对桑研没什么愧疚,可是多少也是有些心虚。不过那也是因为自己那时候年纪小,故而不够坚强了。如今的她,也已然是坚强的人了。   此刻她目光落在了桑研身上,不免很是不屑。   桑研原也是个美人儿,此刻却已然是寒酸落魄,乃至于浑身酒气。据闻这位天才的阵法师,如今已然染上了酒瘾。   桑研那双眸子,从前也是黑津津凉丝丝的,可是如今却有些木然。   乃至于,她甚至举起了淡青色的酒壶,朝着唇中喂了几口酒水。   这使得韦螺内心连连冷笑,很是瞧不上。   小美人倒是有几分姿色,整日里这般迷迷糊糊的,若是没有人庇护,只怕早就被谁占了身子了。   这么个蝼蚁,她脚轻轻一踩,就能踩得粉碎。   本来这样子的石子,已然是不足以让韦螺计较,可所谓斩草除根,总需要做个干静。   再者桑研此刻还来这里出丑,顶着别人讥讽来此,可见也是其心未死。   况且桑研纵然双手残废,对付男人似乎也特别有办法。她那个青梅竹马的李从鱼,对桑研也是一片情深。   李从鱼虽然天分出色,可终究不过是尊者之位,一时也还不足以让韦螺嫉妒。   最最让韦螺忌惮的,则是拜火教少教主任踪,似乎也有点喜欢桑研。   这女人很不要脸,最近几次三番纠缠如今的教主任踪。虽然似乎都被任踪所拒,然而任踪似乎也并未当真生气。   男人的心,总是欲拒还迎的。看来教主对她,也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看来这个女人,已然绝望之极,决意攀附一个南疆最有权势的男人来复仇了!   任踪不但是一教之主,还是南疆唯一一位半仙修士,年纪虽轻,却威望极重。   这使得韦螺内心迅速警惕下来。   那么今日桑研之所以来这儿,也似乎有了个答案。   看来桑研还是不死心啊!   既然桑研不肯死心,韦螺也不会客气。   家庭教育非常重要,韦螺也有赶尽杀绝的优良传统。   方才跟百里聂纠缠的小女孩桑蓝,如今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一身是伤。   她就像是受伤的小猫被拧起来,送到了众人面前。   百里聂之前还感慨小孩子跟自己有点儿像,现在这跟他有点像的小骗子,也同样遭受到社会的毒打。   桑研本来朦朦胧胧的双眸,就顿时透出震惊,十分惊讶抬头。   她尖叫了一声,向着桑蓝扑过去,却顿时被人扭住了手臂。   韦螺的族兄韦寒不觉冷笑:“桑研,当年你污蔑我族妹名声,如今教出来的这个妹妹不但到处偷窃,还偷到拜火教的炼丹房。你瞧,人赃俱获!”   一瓶丹药扔在地上,便是所谓的贼赃。   桑研一阵子的痛苦,拼命摇头。她不相信,桑蓝如今是不听话了,也不将她这个姐姐如何的放在心上。可是这个孩子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去拜火教炼丹房闹事?又或者,她哪里有能耐潜入拜火教的丹房?   桑蓝含含糊糊的说我没有,却蓦然吐出了一颗被打碎的牙齿。   韦螺幽幽叹了口气:“桑研,这么多年未见,你仍然是死性不改,居然还指使妹子去丹房窃药。这窃取拜火教丹房药丹,可是死罪。”   韦寒狠狠的一甩,顿时将桑研摔到了地上。   桑研浑身剧痛,只觉得自己好似地上的尘土,是如此的卑微。正在这个时候,一双漆黑的鞋子,落入了她的眼帘。   任踪容色淡漠,一身裹黑,冷冰冰的瞧着摔在地上的桑研。   可是他的眼底,却又有另外一种光芒。那就是,桑研真的很是美丽。   这个女人,几次三番纠缠,老说什么木地脉即将发作,南疆将有大祸。可说到底,还不是勾引自己的手段。李从鱼不能给予这个女人想要的尊严,她便想勾搭上自己这个教主。这手段,倒是不俗,将她庸俗嘴脸掩饰得极好。   不过任踪从来不喜自作聪明的女人。   桑研蓦然闭眼,泪水纷纷落下,已然快了! 第131章   这位声名狼藉的阵法师,也有着一股子脆弱又孤独的美丽。任踪其实是有些喜欢她的脸的,如今凝视桑研染泪美丽面容,更不觉有些心动。   然而以他自负,自然也是绝不会将这些女人的小手段如何放在心上。   而桑研呢,这般抬头仰视着眼前黑衣男子,自然也将他脸颊上的冷漠讥讽瞧得清清楚楚。   她蓦然唇角轻轻抽搐,眼中淌泪。   这个男人想要什么,其实她也是十分清楚的。   她原本以为任踪性情傲慢,可是却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心思。   她记得那时候任踪的言语:“你之心思,本尊心中清清楚楚,又何须惺惺作态。若要得些庇护好处,总要拿出一些诚意来。”   对方手指轻轻掐住了她的下巴,硬生生的传来几分疼意。   她结结巴巴:“教,教主,我有喜欢的人了。”   也许是她眼底的惧色刺痛了这位骄傲少教主尊严,乃至于任踪冷冰冰的眼里面透出了几分怒意。   现在,她的妹妹被人设计。韦螺如此粗浅手段,周围的人大约也是瞧得出来。只不过,没谁会为她说一句话。任踪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里颇多讽刺。事已至此,她那可怜的妹妹有没有盗取丹药并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看有没有人会保她。   桑研更知晓他没说出来的意思,就是要让她顺从罢了。   她为了南疆,可以放下自己遭遇的耻辱、委屈,乃至于忍气吞声,一次次的恳求提醒。只因为她本性善良,只因为她有一个极好的养母。   一个人成为怎么样的人,和教导她的人是有关系的。   然而一个人的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有些东西终究是不能够牺牲。   所以桑研缓缓站起来,拂去了身上尘土。   一个人再有良心,也不可能真的奉献一切。她的一生,已经是失去了很多东西,现在她不想也不能将自己最后剩下之物牺牲掉。   她是个很简单的姑娘,当年对李从鱼微微一笑,一颗心里面就再也不会有别的人。   现在还要她为南疆苍生牺牲贞操和爱情,去拯救眼前这些人?   不可能!   任何忍耐都是有极限的。   那是她一生之中最后剩下的美好了。   她唇角轻蔑的笑容,令任踪一怔,好一阵子的不痛快。   然后桑研一步步的走过去,搂住了伤痕累累的妹妹。   然后,她轻轻说道:“是我指使逼迫,和阿蓝没有关系。既然教规如此,我也甘愿去死。”   而韦螺呢,也不觉一阵子欣喜。说到底,她对付的始终也是桑研。至于桑蓝,不过是个小乞丐,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若桑研不肯承认,那始终也有些不能服众。   韦螺不觉扬起唇角,微微冷笑:“桑研,数年不见,你竟越发堕落不堪,竟然指使一个小孩子。”   她使了个眼神,一旁韦寒顿时收到,便要将桑研就地处决。   以任踪修为,自然也是瞧出来了,此刻却面色微冷,竟没有阻止意思。桑研如此不识趣,也磨灭了他仅有的兴致,乃至于有些恼羞成怒。   然而忽而刷的一声,却见血花飞舞。   韦寒手中的剑哐当落在地上,一枚木桩顿时从后刺出,将他刺了个对穿。   他胸口裂了个大洞,鲜血也是一滴滴的淌落。   韦寒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尽数都是不可置信之色。一股诡异的滋滋之声从他的尸首上传过来,竟不免令人头皮发麻。与此同时,许多细细的枝条滋滋的从韦寒身躯之上生出,以极快的速度如此的生长抽条。转眼间,却也见一片片绿叶片片,鲜花朵朵。   乃至于韦寒的尸首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水分,瞬间干瘪软化,最后化作一团软趴趴的泥巴。   植物就是如此,总是充满了包容,对于血肉之物总是充分吸收,化为养分。   只不过如今这些植物,开始可以自助狩猎罢了。   桑研逃了一条性命,耳边却充斥了许多惊恐的之色之声。   韦螺更迅速退后,尖声:“妖女,妖女,她,要报复咱们,要将我们统统杀掉。”   好大一个锅,韦螺迅速的甩再了桑研身上。   然而众人却来不及情理这个妖女,只因为地面忽而许多藤曼破土而出。   桑研抱紧了妹妹,任由泪水珠子一滴滴的滴落。   拜火教的总坛,本便是南疆木地脉聚集之处,她只是未曾想到居然会这样子的快。   一时之间,桑研内心不免浮起了一层绝望。乃至于,她生出还不如死在这处的想法。   蓦然,一根手指这样子轻轻伸出来,擦去了桑研面颊之上的泪水。   桑蓝年纪虽小,其实也十分懂事了。   这使得桑研蓦然心中升起了一股子的勇气,那就是她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自己也还罢了,桑蓝年纪还那样子小。这两年,自己又可曾好生照拂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拜火教众人视这些活动的藤曼为邪恶的生物,如临大敌,毕竟韦寒居然被一招击杀。   可是桑研却知晓,这些植物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攻击力,寻常修士也可以应付。   至于韦寒,他不过早被寄身,方才被夺命罢了。   此刻空气之中浮起了许多亮晶晶的粉末,这些才是这些植物最强攻击手段。   只因为这些亮晶晶的粉末,其实是一些“种子”。   一瞬间,桑研提醒的话都到了唇边,可是她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当自己引起别人的注意时候,说不定反而会成为靶子。   纵然她的血曾经是热的,可如今也是变得冰冷了。   她已然不动声色,咬破手指,在自己和桑蓝身上画了两个小小法阵。   自己手筋虽然已经被伤过,只是不能涉及一些太精细的法阵,可是这些简单法术,还是没有什么妨碍的。   那些粉末靠近桑研,顿时便轻轻的弹开。   只不过别的人,怕也是没那般幸运了。   在场修士许多内心恐惧,担心这些粉末有毒,顿时也是运劲扫开。   可方才触及,那些粉末却顺势而上,非但没有拂开,反而更是袭来。   当粉末触及肌肤时候,他们身躯之上,顿时浮起了一颗颗的肉瘤。   旋即这些肉瘤迅速孵化,生出了一道道树枝藤曼,开出一朵朵鲜花。然而这个被寄生的人本身,却也是顿时好像被掏空,被吸收了所有养分,化为和韦寒一般的软泥。   木地脉是温和的,没有金地脉那样子的可怕攻击力。   然而其杀伤力却是巨大,那就是寄生!   修为高深之辈,尚可抵抗。可是一些修为低微的修士,迅速也是化为一棵树,达到绿化大地的作用!   此刻阳光正暖,南疆那些颜色鲜花花朵开得更加娇艳了。   楚婉滢却禁不住轻轻的抬起头,似嗅到了一阵子不详的气息。   此地离拜火教总坛也不远,遥遥望去,却见大批绿植疯狂生长直冲云霄!   百里聂却也不觉想起了希光片刻前说的话,那便是南疆一地很快就会化为修罗地狱。   而这一次,却不同于金地脉,并没有魁都玄府的资源。 第132章   那是养母尚未过世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云真已然病体缠绵,却仍然支持着,让桑研送她去迷雾森林。   拜火教上上代教主织罗是人中之杰,他不但顺利将拜火教洗底,还站队成功,在与魔人战斗中壮烈殒身。如此这般,方才使得拜火教洗去曾经污名。   织罗在时,也对南疆木地脉甚是上心,甚至对这些南疆阵法师颇为扶持。   然而织罗殒身之后,剩下两代教主,渐渐也没这份心了。   岁月悠悠,便是培养出极优秀的阵法师,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从投资的角度而言,这也是一桩不大合算的买卖。同样的资源栽培出来的剑修,却能具有极明显的经济效益,能很直观的展现出一个门派的实力。   于是拜火教教主不过换了两代,曾经优秀的南疆阵法师却已然一代代没落。   到了任踪少年得意,成为新一任拜火教教主时,也只有一个纤弱少女扶着一名病弱老妇前去迷雾森林巡视。   这二人,是南疆仅存的优秀阵法师。至于韦螺,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   许多年轻,那些南疆优秀阵法师留下的法阵,已然有几分残旧。云真每年都会去加以修补,乃至于临死前将这般任务交给自己养女。   南疆的阵法师多为女性,且以收养义女的方式,将技艺代代相传。   “阿研,我知晓你受了许多委屈,你这个孩子,一向都是不爱与人结交。可怜的孩子,你空有才能,却不大会跟人打交道。”   养母枯瘦的手掌,这样子按住了女儿的手腕,抚上了她手腕上猩红伤口。   这双手臂,曾经被人挑断了手筋,纵然接好了,也不会那么敏锐了。阵法师能够结丹的不多,也无法施展骨肉再生的手段。   “可咱们时时瞧着木地脉,不是为了拜火教那些伤害你的人,而是南疆土地上所有的百姓。阿研,我只盼望你忘却伤心,瞧瞧那些明亮的东西。你的身边,总是有人爱着你的。”   这个世界纵然有许多黑暗,可终究也是有着温暖的爱。   然后云真就在她清苦的居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那双枯瘦的手掌余温犹在,却再也不会握住女儿的手腕。   亡母去世时候的画面浮起在桑研脑海里,她紧紧搂住了伤痕累累的桑蓝。   阿娘,你的话我一直记在心上,可是要做到真的好难。   就好像现在,为什么我的心里面那么样恨,恨得不得了。   倘若韦螺死了,我一定会开心得不得了。   我甚至恨不得,这些拜火教修士死得干干净净。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想一想,想一想不可以吗?至少,她没真的对这些拜火教修士下手。   事到如今,她也只想带走妹妹,远远离开南疆。   和别的五行地脉一样,木地脉第一波发作之后,也回归了短暂平静。   然而眼前画面,却让这些拜火教教徒无比震惊!   拜火教在南疆颇具威望,乃至于被当地百姓视若神明。而拜火教未洗白时候,杀人的勾当也没少做,自然也没什么节操。在很长一段岁月里,拜火教走的是野路子,洗脑当地百姓进行献金也是常有之事。   吸纳的南疆百姓的财富,拜火教就将这些银钱用于造神殿之上。   漫长岁月里,伴随历代教主的扩建,使得这拜火教神宫巍峨肃穆,令人心生敬畏。   然而拜火教教徒数代心血,此刻却在地脉之气发作之下,尽数化为乌有。   伴随木地脉的地脉之气发作,这一片建筑物也被植物吞没粉碎。   任踪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面颊火辣辣一片,实没想到拜火教近两千年扩建的总坛会毁在自己面前。   这对于他的教主生涯,自然也是重大污点,乃至于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更不能接受眼前的失败。   韦螺也恍恍惚惚,她若不是靠着法器傍身,此刻也已然化为植物了。   然而饶是如此,她也还是中了招。   实则活下来的拜火教徒,皆被木地脉“种子”寄身。   他们脖子、心口皆出现了一个圆圆的肉瘤。肉瘤中有一颗种子,细细的根须已然扎入了这些的血脉之中。   故而纵然有人用刀斩去肌肤上的肉瘤,也是毫无用处。   如今木地脉之气暂时平复,这些种子似也不再催化。   然而下一次木地脉发作之时,这些种子会再一次的催化,以人为土吸取养分。   蓦然,韦螺尖锐的嗓音顿响:“桑研,桑研!这一切皆是桑研弄鬼,你,你竟如此心狠手辣!”   桑研本来挣扎着带亲妹妹就此离开了,却未曾料想韦螺这样子说。韦螺这样子一嚷,顿时使得桑研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更使得桑研面颊微微一白!   她已经有韦螺pstd,这个女人似乎是她人生永远的噩梦,而且一直一直,都不会消散。   只不过饶是如此,在场修士也微微一怔。   桑研沽名钓誉,满口谎言,依仗几分姿色攀高枝。如此种种,这个女人当真有这般能耐?   此刻韦螺面色苍白,也宛如恶鬼,硬生生的透出了几分狰狞。   “不然为何我们个个被种子寄身,唯独她安然无恙?”   韦螺不提,一时也无人留意。如今众人的心中,顿时一凛。   在场修士,脖子或者脸蛋上,皆有被寄生的肉瘤。   唯独桑研,却是并无此等痕迹。   众人的目光,已然使桑研感觉到一股刻骨的寒意。周围森森恶意,似要将她吞噬,让她打了个寒颤。   而自己和怀中妹妹,就要被这巨大恶意硬生生撕碎。   桑研唇瓣也是白生生的:“我待人从无恶意,木地脉之事,我几次三番求肯教主。让他修复迷雾森林阵法,或者请来玄府相助。教主,我若心存歹意,为什么屡屡提醒?”   她慌乱的目光落在了任踪身上,好似落水之人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满眼皆是企盼之色。   现在教主应当知晓自己没有说谎对不对,她清清白白对不对?   可任踪心中一颤,旋即浮起了极复杂的感受。   不错,桑研是提醒过他,可是谁让桑研名声不好,所以他心生误会,并不肯相信。   他以为桑研是为了打脸韦螺,故而也是刻意献媚讨好。说到底,也终究是桑研自己名声不好,影响了他的判断。   这原本是一桩极能让人理解的事情。换做别人,本也不会信桑研。   然而此刻他若承认此事,岂不是让教中上下心寒。   他本是铁石心肠,触及桑研那双含泪眸子,竟似微微一颤。   然而任踪终究没有片刻的犹豫,口气蕴含几分厌憎:“事已至此,你竟仍然满口谎言。”   南疆骤遇大事,正需要他这位教主主持大局。此刻他若威望受损,对南疆并非好事。   那么,自然是为了顾全大局。   他只是十分残忍,狠狠将桑研手中木板夺走,再将这个女人一把推下水去。   桑研怔怔的听着,好似没反应过来一般。她一双眸子之中,却也好似有什么东西,终究碎了。   这个世界上,谁也不会为她说一句实话。   韦螺眼底流转了一抹阴狠的精光,她脸上沾染了粉末,如今也生了一个肉瘤。韦螺性子爱俏,也不觉伸手按住了脸颊。韦螺盯着桑研俏容,更不觉恶狠狠的生恨。   “杀了她,将大的小的都杀了。”   她嗓音因为尖锐而破音,却好似说出了在场的人心里话儿。   桑研这个妖女,颇多诡异,自也应当尽早除之——   一道冷冰冰的剑光掠来,那冷冰冰剑锋眼见要靠近桑研的身躯。   却骤然见一道身影匆匆掠入,李从鱼一剑挥去,恶狠狠将剑光逼退,站至桑研面前!   “你们做什么,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李从鱼面颊染上了一片赤红!   韦螺早知晓他心系桑研,心里狠意浓了几分。区区尊者,竟敢与拜火教明王一脉为敌,当真不知死活。   外公就是太过于宽容,竟还留下李从鱼。   她手指头按住了面颊,没关系,三言两语,便能顺势借助这一把怒火收拾了李从鱼。   只不过话语凝结于韦螺唇边,还未曾来得及说出口,却已然听到身侧有人惊呼:“楚灵主,是楚灵主!”   当年九州吃瓜路跑去魁都瞧热闹,其中也有南疆修士。此刻楚婉滢去了藩篱,露出了脸蛋,使得在场修士无不流露震惊之色。   韦螺顿时也为之一窒,她震惊之余,也有无比的好奇。那就是这位传说中的楚灵主,也不知是怎么样一副风采,使得那魁都仙首一直念念不忘。   乃至于九州修士,都对这个女人十分推崇。   眼前女郎一身素衣,容貌美丽,鬓角别了一朵淡紫色的花朵,更增三分明艳。   百里聂送的花儿,楚婉滢还是戴上了。   确实如画像一样,是个美人儿。只是,韦螺却也是十分不甘心。   李从鱼已然飞快说道:“韦螺,当年你夺了桑研阵图,坏她名声,夺她前程。如今,你还要做什么?楚灵主前来南疆,也是因为瞧出桑研善制阵图,如明珠蒙尘。”   他手心已然全是汗水,内心已然是十分绝望。此刻,若楚灵主不肯出头,便再不会有人护着桑研了。   任踪一瞬间,眼神复杂,揣摩楚婉滢亲来南疆的用意。   说到底,他既渴盼得到魁都玄府帮衬,又有几分忌惮。   韦螺心里一阵子泛酸,楚婉滢居然瞧中了桑研?   “楚灵主,你绝不可信任此女,她心肠歹毒,竟暗算拜火教总坛,害死许多弟子。此女若让魁都包庇,只恐怕冷了我南疆修士的心肠。”   这般说着,韦螺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滴落,显得十分委屈,想要趁机煽动南疆修士对楚婉滢的敌意。   可其实,韦螺十分紧张,一颗心却也是提到了嗓子眼儿。楚婉滢是魁都灵主,仙首又很喜欢她,要是真要保住桑研,自己这点儿身份就远远不够用了。   李从鱼一脸不屑:“可笑之极!你们当初,既然说她能力浅薄,满口谎话,妄图污蔑韦螺。她既然是南疆笑柄,这个时候,你又说她有这样大的本事。谁不知晓,你韦螺不过是一个最恶毒的小人——”   话语未落,一股气劲涌来,等级压制之下,李从鱼哇的呕出了一口鲜血。   任踪一身黑衣漠然,缓缓收回来了手掌。有人不知分寸呱噪,他自然也是要收拾!任踪对楚婉滢倒是和气了一些:“楚灵主关心南疆之事,特意来此,只不过终究是道听途说,大约并不了解南疆之事。桑研此女,满口谎言,也不足为信。”   他身为拜火教教主,既然这样子说,楚婉滢显然也应当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么一个桑研,有没有说谎,有什么打紧?楚婉滢怎么样,也要顾全大局。   这一次楚婉滢一行,并没有什么半仙修士。任踪作为在场最强者,已然给予楚婉滢足够颜面。那么这位楚灵主,也应当知趣。   李从鱼的一颗心也渐渐往下沉,骤然遇到这般场景,只怕楚灵主也无能为力。   就连韦螺,也一颗心定了定。   楚婉滢却轻轻的一抬头:“任教主,我等无意冒犯,更愿意为南疆之事,尽绵薄之力。”   任踪面色稍缓,楚婉滢这位魁都灵主,终究也是知趣的。   那么方才桑研说的那些话,就如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面。他终究要将这根刺给□□,否则自己必定会成为九州笑柄。   然而楚婉滢旋即话锋一转:“只不过诸位已然被种子寄身,一旦木地脉真正发作,就算逃去千里之外,只怕也压制不住种子感应生出。事已至此,为什么要抹杀唯一的生存希望呢。”   任踪被当众打脸,顿时也是面色一僵。   乃至于他死死的捏紧了手掌。   这位拜火教教主手背之上也有一枚肉瘤,是种子寄生的痕迹。只不过他十分的自负,下意识对楚婉滢的话十分排斥。   然而阳光之下,楚婉滢却也是一步步走到了桑研面前,将桑研的手握住在手中。   如此一来,楚婉滢对桑研支持的态度,也是十分明显。   任踪一瞬间只觉得尊严被冒犯,面色也透出了几分阴郁。念及楚婉滢身后种种力量,他终于按捺下自己内心的怒火了。   这一次拜火教受此重创,必定也是会损失严重。那么再招惹魁都玄府的仇恨,似乎也是并不如何的明智了。   楚婉滢的眸子,却也是不觉沉了沉。   桑研的手掌冷冰冰的,一双眸子也沉若死水,竟似没什么反应。难道,自己终究是来得迟了。   百里聂瞅瞅,觉得桑研很需要输入一波鸡汤。 第133章   楚婉滢的言语,当然也是有夸大其词的部分。   这些寄生种子感应到木地脉之气,自然也是能再次孵化。一些修为弱些的修士,就算远离木地脉,可能也会控制不了寄生种子。然而只要是结丹修士,离木地脉较远距离,应该也还是能控制一下自己的。   只不过南疆乃是拜火教的根基所在,一旦如此轻易舍弃,便是舍了多年权柄风光。   任踪虽然是个极自私凉薄的人,却也不至于从南疆逃走的。   他的尊严,也不会允许自己失去南疆一切。   那么这些高阶修士,若然留在南疆,就极容易催化寄生种子。也就是,大家的性命只怕也就得不到多大的保障。   然而世间修士,骨子里都是有着冒险的精神的,终归也不愿意束手就擒。   遣散方圆百里百姓,使得拜火教低阶弟子离开,也只有如今的拜火教教主任踪做得到。   故而楚婉滢虽然强势捞人,终究没有跟任踪撕破脸。   按照从前卷宗记载,以及百里聂这个阵法大师推断,下一次木地脉发作,会在三个时辰以后。   那么不必说偏东的魁都,便是玄府修士也是来不及在下一波前赶到。   楚婉滢已然飞剑传讯,却要助拜火教抗住第一波。   短短三个时辰,并不能使得方圆百里百姓散去。那些高阶修士可能会来得及逃命,可南疆低阶修士以及普通百姓,怕是难逃木地脉之祸了。   任踪没有选择跑路,可见野心也人类动力之一,乃至于能让人忘却死的恐惧。   然而楚婉滢去临时搭建的帐篷劝慰桑研时,却并没有说什么天下苍生百姓无辜。   这些话,对于这个多灾多难的女子而言,终究也是太过于不接地气。   此刻桑研眼底失去了神采,然而似乎也不至于太糟糕。   她虽然有些木然,却一点点为桑蓝敷药,处理桑蓝的伤口。   一个人有事情要做,有人需要照顾,那么也总不至于太绝望。   楚婉滢没有打破这份宁静,而是缓缓坐在一边。   此刻那些空泛的大道理,似乎对桑研是没有用处的。   也许是因为楚婉滢对她有维护之恩,故而桑研对楚婉滢也并不是十分排斥。   楚婉滢目光从桑研身上转移到桑蓝身上。   “阿蓝,这是咱们第二次见面了,你是个让我好奇的孩子。你虽然没有偷丹药,可也做过一些偷窃之事。如今你的姐姐在这儿,你何不说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做。”   对着楚婉滢,桑蓝就老实多了,不敢像对百里那般轻佻。   面对楚灵主目光,桑蓝嘴唇动动,好半天说不出话。   桑研手掌轻轻颤抖,涩声:“偷东西,是不好的。”   桑蓝涨红一张脸,沙哑说道:“我,我不过是想要照顾你,谁让你这个当姐姐的,这样子不懂事。我,我可怜你罢了。”   这般说着,她眼眶忽而一涩,泪水一滴滴落下。   “三年前你捡了我时候,说要好好照顾我的。你一定嫌弃我脏,不懂事,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会这个。”   桑研眸子也渐渐湿润,照顾她?是呀,捡了这个孩子时候,她是说过这样子的话。可是在痛苦的折磨下,她做到了了吗?然而就算这样子,桑蓝也是没有跑。是李从鱼和桑蓝照顾自己,这个世界上,总归有人对她好的。   不,是一直一直,都有人对她好。   她不也是被云真收养,被养母照顾。这个世界上,总归有许多不堪,可总是会有许多温暖的东西。   那么整个南疆,其实也有许多和桑蓝一样的小孩子吧。   她蓦然侧头:“楚灵主,我知道,今天,也谢谢你。”   说到底,桑研也是个很好哄的人。好搞定的人,一直都会很好搞定。   楚婉滢明明知晓这一点,却也为了桑研好哄而微微一酸。   她轻轻的许诺:“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的。”   当楚婉滢从帐篷中走出来时,便瞧间百里聂和拜火教左明王并肩而来。   拜火教以左为尊,左明王权势更胜右明王,只在教主一人之下。   楚婉滢跟左明王并不是很熟悉,却知晓韦螺便是左明王的外孙女。眼前之人,便是作妖的韦螺最大的靠山。   原本因为楚婉滢保了桑研,大家应该有些小尴尬的。   然而百里聂是个伟大的外交家,他的谈判是具有艺术性的。   此刻左明王也对楚婉滢露出很微妙的和善的笑容。   大概就是那种我懂,大家都是自己人的心照不宣感。   左明王虽然是有孙女的人了,外貌却是潇洒倜傥中年男子,修士界驻颜有术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反正只看颜,左明王还是很容易给予人好感的。   尤其是此刻对方脸上还挂着和善笑容,是如此的具有亲善力。   不过楚婉滢却有点儿看法。   说到底,若无此人纵容,韦螺也作妖无能。   当然如今,楚婉滢也将反感压在心底,露出一副大家可以好好相处的神色。   她一向心思深,有喜怒不形于色的领导基本修养。   如非必要,楚婉滢也不愿意得罪人的。只不过,有时候一个人处事再圆滑,也不能没有原则。至少纵容得罪任踪,她也不能放任桑研去死。   这一次凑巧撞见木地脉发作,桑研一死,她自然可以转头就走,以能力不足去寻求支援。   弱是最好的保护色,以楚婉滢未曾结丹的虚弱实力,天下人不会怪罪楚婉滢。   然而有些事情,楚婉滢却是想要苟一苟。   左明王告辞之后,楚婉滢品品也是觉得不对味儿。   她开了心识,善于观察,总觉得左明王那和善神色里带着些说不出的诡异味儿。   楚婉滢叹了口气:“百里聂,你跟左明王说了什么?”   楚婉滢和善眼神里面带着审视。   百里聂微微一笑,朝着楚婉滢伸出手,惹得楚婉滢一皱眉头。   然而百里聂不过将楚婉滢鬓间鲜花给摘下来。   “现在木地脉将要发作,总觉得你脸边有朵花不安全。”   百里聂认真脸。   然后他脚尖儿将那朵花儿碾压粉碎。   楚婉滢轻轻想,这个世界上,怕没有第二个人能像百里聂一样将我照顾得这般周到熨帖了。   纵然是装的,也是很不容易了。寻常男人,纵容是真情真爱,三年五年,渐渐也会淡薄。百里聂假也假得有耐心,十分了不起。   然后那股子熟悉得焦躁又涌上了楚婉滢的心头。   那股焦躁,就是因为百里聂而生。有时是因为百里聂不在身边,有时候是因为百里聂一些小小的举动。   有一次,她还做了个梦,梦见百里聂含笑对自己说。   “我随便说说,你便信了。”   梦里面的自己,还是很冷静,并不觉得如何的意外。   可待她醒来后,却有着一股子淡淡的凉意,攀上了她的脊椎。   然后百里聂双手轻轻的横抱在胸前:“唉这么些年,你管我管得可严了。我跟别人多说一句话儿,你都不肯。楚灵主,知道呢,觉得你看犯人十分尽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占有欲强,可霸道了。便是我跟别人说说话,你都不允。你真变态,看我看得这么紧。你呀,也不知晓多喜欢我。”   他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惹得楚婉滢眉头轻轻一挑。   不过和百里聂争辩本是最蠢笨的,他那些个风骚话,楚婉滢也恍若未闻。   她随口说道:“是么?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楚婉滢小摊手。   百里聂凑过去:“没关系啦,其实我喜欢你管着我。楚灵主,咱们这位桑姑娘又怎么样了。”   楚婉滢沉吟:“她自然还好,我也应了她,一定会护着她。她整日沉溺于阵法研究,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   轮不上百里聂上鸡汤,他便开始吹楚婉滢:“是呀,楚灵主出手,自然不在话下。桑姑娘那样子的人,当好人成习惯了。一个人如若认定了一件事情,就算是失望之极,其实也并那么愿意改变的。她一副心如死水的样子,心里也告诉自己不必如此烂好人。然而她心里面其实有一个声音,盼望有个人告诉她从前的卑微是对的。楚灵主,你自然知道怎么劝她。”   一副我跟你都是聪明人,大家逼格比较高,都很懂得样子。   楚婉滢轻轻的摇摇头:“可我跟她说的话,都是真心话。桑姑娘虽然不是很聪明,我还是喜欢她的,还有点儿敬重她。”   百里聂:是吗?   楚婉滢目光落在百里聂身上:“一个人要是总说老实话,不但容易吃亏,还会让人觉得好欺负。可一个人,总会说说真心话的。”   百里聂脸上微笑着:抱歉,仿佛被内涵到。   楚婉滢给他灌鸡汤:“呐,如果有一个人,一辈子一句真心话都没有,只能说明他对这个世界太没有安全感了。”   百里聂假惺惺:“我是爱着楚灵主的,这句话也是真心实意,一点水分也没有。”   他努力做出平时高深莫测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忽而觉得自己演技有点尬,竟微微有些狼狈。   楚婉滢的功力,确实是了得的。   他忍不住咳了一声:“还是楚灵主对我有什么期待,指望我做个好善良的人。”   楚婉滢不要脸的承认了:“是呀,仙师若有一日当真没关住,我也希望你记得我对你的教导。又或者我寿岁尽了,换人看你,你还是会好好做人。”   百里聂原本应该露出好感动的神色,此刻面颊却微微发僵。   楚婉滢说得好听,可这些好听话儿也不过是哄人罢了。她如此多疑,心里面岂会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信任?纵容她享受自己带来的乐趣,可又怎么会将自己这个低贱的囚徒当真放在心上。   如果非要找一个反派,希光总是比他这个过气大魔头好,至少有逼格得多。   一时间,一股子酸醋之意也是涌上了百里聂的心头。   他下意识揉揉脸蛋,不让自己这个戏精露出真正的表情。   脸颊肌肉微微发酸,百里聂终于还是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唉,你方才不是问我,我和左明王说什么。我只是说,楚灵主是个十分宽容大度的人,一向容易原谅别人。只要,给一个交代就足够了。”   楚婉滢眯起了眼珠子,嗯了一声:“一个交代。”   百里聂笑容越发自然了:“是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交代。”   左明王送孙女儿入玄府,可见他这位南疆大佬对玄府还是十分跪舔的。修士本便薄情,左明王之所以宠爱韦螺这个外孙女,也因为韦螺之才可攀上玄府。听说如今仙首希光,似对楚灵主颇为愧疚,十分在意。如今楚婉滢杀出来,任踪还有点小任性,左明王却已然决意跪了。   据闻百里聂是楚婉滢十分宠爱之人,不过碍于身份不好公开。如今百里聂稍稍一点拨,左明王顿时就明白了。最初微弱的伤感过去之后,这位左明王甚至松了口气。   有时候行贿就怕对方什么都不要。   来去不过一刻钟,左明王的交代就送了过来。只见那枚盒子之中,盛放着韦螺新鲜割下来的人头。女郎眼珠子大大的,脸上犹自凝结惊恐。她恶毒的生命,也不过是一件求和讨饶的礼物罢了。 第134章   无论如何,韦螺的殒身,也使拜火教高层的气氛稍稍缓和。   他们从前虽然欺辱了桑研,可现在韦螺已死,在他们瞧来已然是给予了一个交代。任踪拂不开面子,左明王却服软给了梯子下。任踪心里松了口气,还暗戳戳称赞自己顾全大局,原谅了楚婉滢的无礼。   那么楚灵主也应该满意,桑研更应该知晓分寸。   韦螺从前好似无所不能,对桑研极尽折磨。不过桑研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许多人也默认了韦螺的所作所为。   然而现在伴随楚婉滢到来,对比之下,韦螺也不过是一粒尘埃。   所谓尘埃,轻轻拂去便是。   迷雾森林的木地脉发作一次之后,已然是恢复了平静。   树木一片绿意葱葱,木地脉发作一次之后,已然恢复了平静。   只不过拜火教与北离岛弟子踏入之际,心里也隐隐生出恐惧。   特别是那些拜火教修士,个个沾染了“种子”,一旦发作,就会变为一颗树木抽条开花。   只不过修行一途,颇多考验,踏足之人皆是心性坚毅。故而这种生死间的恐惧,被他们硬生生的压下去罢了。   南疆本来便是草木茂盛之地,树木葱郁,花朵儿也是开得十分娇艳。   这一切,也是木地脉的功劳。只不过世间事情,都怕是过犹不及罢了。   桑研让李从鱼带着御器而行,指点道路。   她从前许多次跟养母云真踏足迷雾森林,对这儿可谓十分熟悉,更对木地脉如数家珍。   “地脉之心,有一颗参天古树,也不知晓年岁,已然跟木地脉化为一体不分彼此。我等南疆阵法师,便都称那颗树为句芒,一如木中之身。而压制木地脉的阵法,亦是以这颗句芒树为中心缓缓展开。而后,我们南疆阵法师世代修复,只盼此阵一切如常。”   桑研本来是个不大会说话的人,提及阵法,倒是侃侃而谈。   那些拜火教修士却很有些个不自在。   毕竟岁月静好,木地脉多年未有骚动,拜火教这些年来也没什么心思栽培阵法师了。   大约因为这般,法阵渐渐残旧,因而引起木祸。   说到了这儿,桑研却也是轻轻的一皱眉头:“只不过这法阵之力虽日益孱弱,却也不该在今日。”   本来这个法阵,还能苟个几十年。   百里聂心里面想,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传闻迷雾森林之中,不是有类剑神洛雪枫的修士现身杀人吗?说不定就是夜雾纱。有人暗戳戳坏此阵法,达到破坏南疆生态平衡的目的,也一点儿不奇怪。   当年南疆拜火教站队人族,教主织罗牺牲,达到了拜火教顺利洗白的目的。   如今这么些年,拜火教对人族一直很跪。   譬如死去韦螺,就以去玄府天阵府进修为荣。   千年前的道魔大阵,人族搞外交很有一套,从南疆拜火教,到妖族修士,都尽数笼络。   得道多助,人族能赢,也并不仅仅是六梵天主走火入魔的关系。   当年六梵天主陨落,发下毒誓,千年万年必报此仇。   他的失败有许多种原因,那么自然也不免会有许多仇人。而这些,都并不如何令人惊讶。   当年跟人族抛媚眼的教主织罗殒身,可拜火教一直与人族亲善。自然不免令某某人不大开心了。   百里聂有些兴奋的想,要是自己将这些告诉楚灵主,楚灵主可是会炸一炸?   虽然如今,楚灵主似乎也不大待见希光了,这么多年,连面也不肯见。   可是百里聂呢,也不介意楚婉滢更讨厌希光一些。   他就这样子抬头,仔细的凝视着楚婉滢。   这位魁都灵主不但有美艳的面容,认真起来时候,还有一股子淡淡的坚决。   若百里聂能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便能知晓别人为什么会磕他跟楚婉滢的CP,还磕得真情实感。   那种眼神,有着百里聂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专注。   一个人若太过于关注一件东西,便会不由自主的迷恋上了。   桑研多年前在青灵石板上制成的句芒阵,便是如今南疆迷雾森林句芒阵的微缩版。   此阵已然颇为古朴,历代南疆阵法师也只对其进行维护。就如火地脉凤凰一族的法阵,后人也只是修复,不能再复制。   唯独桑研极有天分,竟将之重新绘制出来。   现在这个微缩版句芒阵就搞出大用处。   只见拜火教教主任踪手指轻轻一挥,那块法阵便平平的飞起来,化作了许多块。   在场结丹修士皆手添一片,以此为指导,完成法阵修复工作。   若无此图,南疆也没那么多阵法师,剑者武修也是派不上用场。   楚婉滢手里也分了一片,那枚法阵碎片盈盈生辉,正是桑研多年心血。   桑研却禁不住轻皱秀眉:“只不过纵容临时修补句芒阵,此刻木地脉之气大盛,这法阵怕也不能如往日一般压制住木地脉。只怕,还需断了句芒树几道根系,使得木地脉之力被用以自我修复,分薄发作的力量。然而,然而那句芒树根系,也并不是那么好摧毁的。”   百里聂却忽而抬起头来,给大家提建议:“所谓金克木,当年平复金地脉,是将火之精元送入金地脉之中,使其彼此感应。而咱们这位楚灵主,手中苏苏剑,正是金地脉之气所化。故而,对木地脉也有绝对克制的作用。”   真是好巧,你们捡到宝了,楚灵主这种定制救世主,就恰好出现在这里。   那可真是大家的幸运。   别的人也还罢了,楚婉滢蓦然瞪了百里聂一样。   她养了百里聂三十年了,百里聂的脸蛋还是白惨惨的,一点血色都没有。那张俊俏脸蛋对人和善时候,十分迷人,说谎更是□□无缝。可是无论百里聂多迷人,他白白的脸颊,似乎也仍然透出了几分不吉。   如今楚婉滢瞪着百里聂脸颊,心里一股子奇异的酸意涌上了心尖。   百里聂的防治也许不仅仅靠智慧,而且还得要靠第六感。   不过在场南疆修士门面色缓和了一些,乃至于增添了几分自信心。既然是如此,楚婉滢到了唇边的话儿,却也是硬生生的吞下去。   桑研也轻轻一点头,以这些结丹修士的身手,是足以按时完成。   补休过后的句芒阵也许会虚一些,阵法启动时候配合楚婉滢毁根,也能抗住第一波木地脉的发作。   此刻众人已然走到了句芒树跟前,南疆修士以前纵然观光游览过,也免不得心生震撼。就更加不必提,第一次见到句芒树的北离岛弟子了。   眼前巨大之物,高耸如云霄,树干以及分枝密密麻麻重叠,占地面积极广。   一棵树大出一片森林的气势。   也许因为木地脉发作关系,在这些南疆修士看来,似乎比平时更加庞大。   这样子的庞然巨物,因为地脉之气的安宁,暂且显得安分。   可是任谁站在面前,都会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蛰伏的怪兽一旦苏醒,就会以人血肉为食。   时间紧迫,众人也是不多说了。桑研技艺最精,便留在句芒树这核心位置绘制阵法,其余之人分散各处,完成者庞大句芒阵其他的部分修补。   李从鱼作为劳动力,本要远去,却蓦然回头,盯着自己心爱的姑娘。   桑研冲着他温柔一笑,轻轻的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   她的眼中,也是添了光彩,一股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光彩。   她想,你也要好好保重。   李从鱼身上有一枚小小的阵法,是防止被种子寄生的。乃至于北离岛弟子,皆是绘制这般阵法护身。   这样子想着,桑研内心也是稍稍安稳几分。   迷雾森林里的花朵儿开得十分娇艳,百里聂自然跟随于楚婉滢的身边,嘴里也不歇气:“你看人家甜甜蜜蜜,恩恩爱爱。楚灵主,可是你呢,对我却连一句好听的话儿也是没有。”   楚婉滢义正言辞:“仙师,大局为重,你既然对阵法颇为研究,何不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若是旁人,百里聂也不大会搭理他,可是楚婉滢的使唤,他如今多少还是会打个八折干活的。   百里聂认为自己是战略性付出,并且认为自己总有一日会讨回来的。   故而他对楚婉滢透出了一抹近乎完美的笑容。   他微微一笑,开始干活儿。只不过他那样子的人,却是有着丰富的偷懒经验。他表面上十分勤劳,可是也不过是应付罢了。百里聂的心里面,却颇多算计。   此刻救援行动仿佛很是顺利,然而希光居然亲临,未免让百里聂觉得可能会出现变数。   楚婉滢手中苏苏剑掠过之处,却见那些茂盛木气生生被压制。   使得百里聂感慨:楚灵主很是努力啊,干活儿也是比别人要认真。   家里要是有这么一位勤劳的楚灵主,那真是令人很有安全感啊。   当然百里聂也是有付出,而且还付出了不少。   就好似他让楚婉滢看到桑研的作品,再趁势替桑研吹嘘一番,顺势将楚婉滢引来南疆。   他只是个卑微的囚徒,楚婉滢每日硬核疑心,日日夜夜没一日放松。除开楚婉滢,希光对他,只怕也不是那么放心。所以百里聂的每一桩算计,都是小心翼翼的。   希光如今虽然还留他狗命,也不是因为希光是大善人。这乃是因为,百里聂表面上还是安分且配合计划的。   如若有一日,这位计划狂魔将自己列为计划中不安分因素,那百里聂就一定会死。   所以百里聂的计划总是小心且谨慎的,达到润物细无声的地步。   他精心设计,为楚婉滢刷声望。从桑研的法阵,到苏苏剑的金属性,使得楚婉滢到了南疆就能捞到拯救世界的大功劳。而这一次,更是在没有玄府、魁都支援下完成的。   那么,楚婉滢的声望就会攀升到了顶点。   希光自负却不失谨慎,绝不愿意人族之中有能威胁他之物。楚婉滢虽然是他心爱之人,只怕也不会容许楚灵主成长为他的敌人。   好在楚婉滢有战五渣的保护色,使得希光对这位旧情人生出几分轻忽之意。   然而希光错了,他就是要让楚婉滢成为一个足以跟希光抗衡的存在。   百里聂心里吃吃的笑,他对自己人生,已然是没有任何的期待。就如他当年所言,所谓好人,代表的是社会主流的认可。“好人”才有未来的。一个过气的大魔头,花心思洗白也是缘木求鱼。   楚灵主啊楚灵主,我可真的对你不含任何的恶意。   他不走寻常路,终有一日,会让希光品尝到失败的滋味,将自己仇恨讨回来。   他要让楚婉滢,走到人族最光亮的存在。   这般想着时候,百里聂心里也叹了口气。   只不过这次来南疆见到希光,百里聂便觉得这次小计划也不大能成功了。他没想到希光居然会特意来南疆一趟,将南疆之事看得十分重要。   原本以为A+副本,没想到居然是S级。   百里聂轻而易举的原谅自己。   不过没关系,百里聂一向也是个坚强的人。   许多人以为成功者不能容忍失败,岂不知成功者是从无数次失败中走出来。就如希光一样,一个成功计划下,有无数失败计划的尸骸。   在百里聂看来,楚婉滢也是白忙活了,今日大约真会死点人吧。   不过他也没有阻止楚婉滢,这样子会让楚婉滢的戏显得十分真诚。   虽不能刷一个救世主一般的大功劳,也是刷出了仁义无双爱才惜才的名声。这对于楚婉滢这个战五渣灵主还是挺有用的。   我可疼我家灵主了,楚灵主也不知晓对我好点。   不过百里聂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内心的逼逼最好不要让楚婉滢知道,否则楚婉滢会打爆狗头军师的狗头。 第135章   林中潮润的风中,如今渐渐涌动了一股子的血腥气,染红了翠绿色的叶片。   夜雾纱哼着的是一曲轻快的小调,与现场的血腥之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仙人之境的宁子虚虽然是仙人之境中的弱鸡,却足以是别的修士恶梦。   在连杀十二位拜火教结丹修士之后,这是第十三个牺牲者。   影子刺客那如幻雾一般的剑气掠起时,宁子虚方才是这次狙击真正的杀机。   这些拜火教修士一死,法阵自然也是不能修补完成。   夜雾纱内心也是老大不乐意,十分没趣。   当老大就是这样子,领导就是做计划,做计划,做计划!   人家搞事情,拟定了大方向,却让她这样子苦命手下跑断了腿。   她内心吐槽,实则手指头也没动一根。   她手指头上捏了一枚小小的铃铛,鲜红颜色。夜雾纱手指头那么一摇啊,便听到了几声清清脆脆的铃铛响。   然后宁子虚就顿时捂住了脑袋,面颊上露出了痛楚之色。   宁子虚面颊肌肉轻轻颤抖,硬生生挤出一抹和顺的笑容:“夜雾纱,你,你这是怎么了?瞧来,定然是我行事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   宁子虚思想觉悟还是具有相当的水准的。   夜雾纱虽没有真给这位前任仙首栓一条狗链子,然而却有一根无形的丝线这样子的将宁子虚捆绑住。那无形丝线的尽头,就是夜雾纱手指上的那枚小小铃铛。   和夜雾纱相处久了,宁子虚也是略略知晓了一些夜雾纱的性情。这个女人喜怒无常,动辄得咎。在夜雾纱长期的教导下,宁子虚显然也是高度自觉。   当然这眼底隐匿了多少恨意,也是可想而知了。   夜雾纱倒是微微一笑,并无怒色。   “你呀,也不必将我想的那样子的不近人情。今天你将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我哪里会怪你。只不过,我总是会试一试,瞧瞧制你的法子灵不灵。”   夜雾纱笑颜如花,眼中尽是猫捉老鼠的残忍。   四分五裂的尸首还躺在地上,流淌泪泪鲜血。同在迷雾森林的楚婉滢却也是不觉蓦然抬起头,隐生几分不安之意。   草叶犹自碧绿,树木仍然青葱。   然而这份静谧之中,却也仿佛有了一些别的说不出的味道。   空气中不知何时,吹来了一股子的血腥之气。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么一道漆黑的身影。   再次见到宁子虚,楚婉滢也不觉微微一愕。   她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忍不住想起迷雾森林之中那个传说。剑神洛雪枫在迷雾森林之中杀人,乃至于这些南疆修士纷纷避让。只怕,这些也不过是宁子虚弄的鬼了。他之流霜剑,本是洛雪枫的兵器。当年剑神甚至毫不藏私,将自己剑诀传授宁子虚。   只不过好心没好报,洛雪枫一多半也不在了。   如今宁子虚呢,却也是顶着洛雪枫名义杀人。杀人是顺带,最最重要的,则是引动木地脉爆发。   幻影刺客脆生生的女子嗓音响起:“楚灵主,这可真是小瞧你了,只差那么一点点,便当真让你阻了魔人大计。好在咱们那位魔子,并不是一位粗心之辈,什么事情都是小心谨慎的。”   楚婉滢凝视宁子虚:“夜雾纱,你说的魔子,应该不会是宁子虚吧。”   夜雾纱小摊手:“他何德何能,如今归于魔族,就该好好的赎罪,又怎么还想成为魔子?”   当然夜雾纱如今这般露口风,宣传方向是通过希光审核的。如今希光在玄府的地位也已然稳固了,宁子虚作用也降低了不少。为了给以后回归做准备,现在夜雾纱也顺便帮希光打广告了,那就是宁子虚上还有魔子。   宁子虚容色漠然,一语不发。   楚婉滢一瞬间真想问问,你口中那位魔子是谁,是否和她的怀疑有关系?   可是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终究让楚婉滢缓缓的咽下去。   有什么好问的呢,这个问题答案,摆明配套杀人灭口。   解密固然重要,可是性命更加值得爱惜。   夜雾纱被希光叮嘱过不能伤及楚婉滢,事到如今,更没有办法对百里聂作妖了。   她凉丝丝的扫了百里聂一眼,在触及百里聂面颊微笑之后,夜雾纱却也是怒气值加满。   时间不好打发,又得显得相处不尬,夜雾纱也放下首席杀手架子,跟楚灵主唠嗑家常。   她冲着宁子虚微微一笑,笑容充满了恶意。   “宁仙首,见着以前的妻子,为什么反而没有话儿好说了。怎么样,你也该跟楚灵主絮叨一下家常,分享一下自己。还是,如今你陪我睡过,自然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了。”   楚婉滢满心警惕,心里面只想着跑路,一时也没仔细去听。   楚灵主念及天下苍生,南疆安危,心思不免更重了几分。   百里聂倒是品出点什么味道,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他跟你睡过?”   夜雾纱微微一笑:“除了你,我一向受不了一张好看的脸。宁仙首不愧是当过仙首的,我自然也并不愿意错过。可没想到,到了第二天他还给我装模做样,甜言蜜语不少,最最重要他是第一次。以后,他自然是护我爱我。”   纵然宁子虚受尽了夜雾纱长年累月的侮辱,此刻也不免瞬间脸色铁青。   不过夜雾纱显然是个没有心的人,这种事情也拿出来吹:“我这个人吧,就是爱较真。这么一验,什么交出处子之身,都是哄我的。气得我当即给他两耳光,叫他爬下来舔我的鞋子。”   楚婉滢大约也是听明白了。宁子虚跟楚玉薇睡过,早就不“贞洁”了,不过这男人想要攻略夜雾纱,自然吹自己是神圣的处男。只不过宁子虚命也苦,遇到了夜雾纱这样子的女神经病,当场就挨了两巴掌。   往常宁子虚还会顺着夜雾纱说几句悦耳的话。然而此时此刻,他面色微冷,竟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婉滢那微微惊讶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令宁子虚气急败坏!   此生他最厌憎的,便是楚婉滢轻鄙目光。   夜雾纱这个恶毒的女人,却故意为之,使得他最后一丝尊严便已然被狠狠的踩到了足底。   楚婉滢却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宁子虚,你纵然恶毒,从前总归是玄府仙首,自然也是风光过。如今你这般被人作践,岂不是一点尊严都没有。事到如今,你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也不过是丢脸罢了。”   宁子虚恶狠狠的想,她,她是想要逼死我。   他这样子想楚婉滢,无疑是想对了,楚婉滢确实比较谨慎。宁子虚虽然活得生不如死,可楚婉滢还是指望他死了才好   被人虐待怎办,赶紧去自裁啊,死了就好了啦。   楚婉滢眼睛里浮起了殷殷期盼,可宁子虚却显然要气死。   夜雾纱不免笑眯眯的:“楚灵主若想要他死,可是错了,他若要脸,也不会活到如今了。”   夜雾纱拖延战术搞得不错,此刻木地脉第二波发作也已然开始了。 第136章   足下树木已然蠢蠢欲动,夜雾纱暗中也擦了把汗,总算爆发了。   做人下属也真难,前车之鉴,自己曾被希光剁了十根手指头,倒也学乖了。   楚婉滢以后说不定会当领导夫人,夜雾纱也是对她客客气气。   如今能结束尬聊,夜雾纱也不觉清脆一笑,身影如一团轻雾没入迷雾森林当中。   宁子虚面色几番变幻,最后目光凝聚在楚婉滢的身上,离去时候也不免有些恼恨。   夜雾纱连宰了十数位拜火教弟子,阵法大约也是完不成了。   不过百里聂方才已然给自己打了心理预防,也准备及时止损。   现在百里聂心中,就存着止损跑路的心思。   木地脉发作起来攻击性并不强,只不过一旦沾染了粉末,被种子寄生,那就很难除去了。   百里聂跟楚婉滢身上虽然绘制了法阵防尘,可是也不那么的保险。   不过这时候抓紧时间远离,也还是安全的。   百里聂早算过了,楚婉滢苏苏剑是克木神器,如此更增几方安全度。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罔顾希光言语,非要留下来。   百里聂嘴里面假惺惺说道:“唉,楚灵主,我等已然尽心尽力,终究也无法抵御这一波地脉之祸——”   他面上流露了悲伤之色,心里却想如今也该退了。   楚婉滢似微微恍惚,魂不守舍。   百里聂瞧在眼里,却也是十分奇怪,心忖她在想什么?   若是寻常女子,也许会心生恐惧,可楚婉滢不是那样子的人,楚灵主可坚强了。   百里聂想要催楚婉滢快跑,又觉得要委婉一些。   也许是习惯讨楚婉滢欢心了,那样子似乎也是成为百里聂的一个习惯。   百里聂试探:“楚灵主,咱们和北离岛弟子约好,阵法初成,这些弟子便会离去。那你也不必担心了——”   楚婉滢犹豫,又是在想什么?   楚婉滢蓦然轻轻的侧头:“桑研还在句芒树下,若无人相救,她必定会死!”   什,什么。百里聂早便将桑研忘记得一干二净,没想到楚婉滢会这样子说。   说到底,百里聂的计划,也甚少考虑别的人的。   百里聂脸上也浮起了悲伤之色,和楚婉滢保持了情绪上的一致性:“可怜她命途多舛,为了平息木地脉牺牲,南疆百姓会记得她的。”   楚婉滢已然驭使法器,驱动苏苏剑向着句芒树飞去。   百里聂想不跟去,那也不成。   一旦下定了决心,楚婉滢自然并不再犹豫。   风轻轻吹拂过百里聂的耳边,使得百里聂漆黑的发丝拂过了苍白的脸颊。   一瞬间,百里聂面色也是变得十分的难看。   他如今是个虚弱的修士,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只能靠聪明的头脑保住自己的性命。他的生命,是世间最最宝贵之物,如今却处于危险之中了。   大自然之威,是百里聂唯一不能用智慧影响抗衡之物。   周围许多树枝藤条飞快掠来,却也是迅速让苏苏剑触发抵御剑气。因属性相克,那些树枝轻轻一触剑气,却也飞快避开。来不及避开的,苏苏剑便为主人迅速粉碎。   一时间,苏苏剑竟似十分狂气,沿途开斩,毫不留情。   不过百里聂却知晓,这威风也不过一时啦。此时此刻,此剑所斩也不过是外层藤条。   楚婉滢越往内行,所遇阻力和危险也是越大。   百里聂的嗓音在风中也似被吹得模糊:“楚灵主,我知晓你不甘心,如此被人压制,一定要赢。不过一个人呢,一时的成败,并不是最为要紧的。最重要,是最后可以赢。”   他将自己的人生经验毫不保留的告诉给楚婉滢,乃是为了让楚婉滢清醒一点,不必做这些无所谓的事情。   楚婉滢很无奈的样子:“多谢你提醒了,只不过我之前答应过桑研,必定竭力护她周全——”   百里聂微笑:“她都死了,又怎么怪你呢。你若死了,我怎么办?”   楚婉滢看着是个很理智的人,可她有时候却有决绝的一面。就好似当年她把自己拖曳出混沌球,从此自己再没离开过她。   百里聂恶狠狠的咬了一下唇瓣,十分恼恨。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楚婉滢时候,不过感慨北离岛换了个人做灵主,而且还有几分姿色罢了。   那时候自己没有警钟长鸣,提醒自己会很倒霉。   啊,孽缘啊!   苏苏剑飞得很急,楚婉滢嗓音却是慢悠悠的:“唉,也不仅仅是为了桑研。这木地脉第一次发作,毁去了拜火教的教宫。第二次发作,便会波及方圆百里。三个时辰,修士也罢了,那些普通百姓可是来不及逃那么远。我自然是于心不忍,身为魁都灵主,心怀仁慈,又怎么能见死不救。百里,咱们呢,有时候也不能只顾着自己。”   她御剑飞入越深,四周环境也越险,周围攻击也越起劲儿。   苏苏剑剑气与飞快木枝搏杀,嗖嗖杀得性起,接连不断的咔擦声连续响起,最后叠为一片。   苏苏剑:杀杀杀!   可饶是如此,这么样一个危急的关头,楚灵主还是以如此的平缓语调进行官方式发言灌鸡汤。   其实从楚婉滢来到这个世界,内心深处始终有着一股子恐惧感。后来她习惯了,心态平和了,适应了。然而到了这样子极危险的境地,楚婉滢心里还是生出一抹惧意。   她继续说:“不错,我是魁都灵主,然而不应该因此觉得自己特别尊贵,乃至于高人一等。这个世界,纵然没有我,也是可以的。既然我身负苏苏剑,我自然也是可以牺牲——”   然而这个时候,一片手掌握住了楚婉滢的手。   此刻她的身边是百里聂,故而这么做的自然是百里聂。   这三十年来,百里聂一直陪伴在楚婉滢身边,什么样的绯闻都刷遍了。   然而唯独他们两人知晓,彼此之间始终有着一段十分微妙的距离。   楚婉滢对百里聂很和气——   百里聂对楚婉滢很关心——   可两者之间,有着一个不可说的聪明人距离。   百里聂至多给楚婉滢戴戴花。   要说肌肤接触,便是百里聂假装要逃走,楚婉滢会抓紧他手一下。   还有那一次,在大梵音寺,他背着楚婉滢,而楚婉滢却踢着他的小腿肚。   还有,他曾攥过楚婉滢的肩头。   因为次数很少,所以百里聂记得也是很清楚。   如今他却伸出了手,握住了楚婉滢的手掌,乃至于狠狠攥了一下。   楚婉滢则轻轻的侧身,回头望着百里聂。   百里聂苍白的面颊,浮起了一股子的异样。   楚婉滢是懂他的,故而微微一笑:“唉,你有事。”   楚婉滢的一双眸子微微深邃,闪闪发光。   百里聂欲言又止,其实楚婉滢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他有什么好装的呢?这位楚灵主,一向也没信任过自己。   可是一时间,他喉咙仿佛哽咽住了一般。   毕竟他在楚婉滢面前是很清新很绿茶的形象,纵然看着是装出来的,以他能力也不会崩装出来的人设。   这么些年,他一字一句,都是为了讨楚婉滢欢喜。   似乎要打碎这样子的虚伪,也不是一桩令人开心的事情。   百里聂狠狠的攥紧了楚婉滢的手掌,他的手掌轻轻颤抖。   然后,他的唇角挤出了一丝笑容,缓缓说道:“你死了,我怎么办?”   这句话,百里聂方才已然说过一遍,可是如今说,却自然有了新的意思。   百里聂双眸褪去了平时的伪装,一双眸子闪闪发光,透出了逼人的锋锐。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他的人生被人毁了去,还没有报复成功,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不能,绝对不能。   他是个善于掩饰的人,却在楚婉滢面前展露出近乎没化妆的情绪,这种滋味自然不是很美妙,自然也显得狼狈。   也许这便是孽缘,楚婉滢不及他聪明,却总将他吃得死死的,使得他露出这种原始情绪。   换做旁人,那也不会让百里聂这样子狼狈了。因为别的人对于百里聂是可控的,楚婉滢却不可控。而楚婉滢的不可控,跟她的智力没什么关系。   楚婉滢眼底也流转体恤、宽容之色,是那样子的包容:“好了啦,我知道了。你我以炽凰镯同命,故而,也不免委屈你了。其实我这心里,也是很抱歉。”   她甚至伸出了另外一片手掌,轻轻的拍拍百里聂手背。   百里聂面颊闪烁恼意,粗声:“你自然从来并没有将我这样子的囚徒真放在心上,你只盼望我当真陪你去死。”   楚婉滢叹了口气,松了手掌小摊手:“我已经跟你说对不起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百里聂:我日!渣渣!   句芒树下,李从鱼剑气纵横,斩杀横飞而来的树枝!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李从鱼阵法修复得比较快,只为了匆匆赶回桑研的身边,护住心爱的女子。   李从鱼不知晓自己走了大运,幸亏他跑得快,才逃过夜雾纱的毒手。夜雾纱这方面知识有短板,吃不准木地脉几时发作。本来杀了桑研一劳永逸,夜雾纱却并不敢冒险靠近句芒树。   一番砍杀之下,纵然他身为结丹修士,此刻额头也是生出了一层汗水。   木地脉的杀伤力是要比金地脉弱一些,然而靠近核心的句芒之树,却亦是不断加强了。   句芒之心,木力之威,也并不是区区一个结丹修士可以阻拦的。   只不过桑研已然修复了句芒树核心部位的部分法阵,也能发挥一些作用,加之木地脉刚刚发作,也能勉力压制。   饶是如此,李从鱼也已然感受到绝望。   地脉之力会越来强,而阵法却会被逐步蚕食。然而此时此刻,似乎也不会有人前来。   李从鱼的心里面忽而透出了几分苦涩,只觉得桑研的人生,未免太过于委屈和不幸了。   每一次似乎都是如此,稍有机会,接着便是万劫不复。   他耳边听着桑研抱歉的话语:“李大哥,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了。”   若非自己,李从鱼也许会活得更轻松,更快乐,更有前程。   他不会这么痛苦,而且这般有负担。   李从鱼粗声粗气:“你绝不要这么说,你要知晓,我一辈子最最幸运得事情,就是从小就认识你,并且想要娶你为妻。”   桑研心中轻轻一颤,咬破了手指,却也是在法阵之上再补了一笔。   正在这时,一抹璀璨的剑光润入了两人的眼中,仿佛给他们瞳孔之中注入了希望。   桑研不觉惊喜交加:“楚灵主!”   原本计划是修复了整个句芒阵,以阵法压制,再让楚婉滢的苏苏剑借金脉之力摧毁句芒树的根系。   然而如今,阵法修复被夜雾纱给破坏,导致修复不全。唯独句芒树核心法阵,让桑研顺利修复。   如此种种,此等残阵加持,加上木地脉已然开始发作,使得楚婉滢毁树之举风险系数飙高。   而楚婉滢也是顾不得那么多,甩下百里聂,苏苏剑已然化为剑形,使楚婉滢握于掌中。   她毫不犹豫,将苏苏剑之剑芒,疯狂灌注于句芒树的根部。   一瞬间,灼目光芒闪烁,使得在场四人都沉浸于高强度的强光之中,眼睛瞬间失明!   伴随而来的,还是极近的尖锐高亢声音。   这句芒树仿若成为了活物,发出奇怪的,类似动物的尖锐之声。而那样子的尖锐声音,瞬间充盈了他们的耳朵。   一股子强大的力道传来,压压迫之力令人瞬间晕厥。 第137章   百里聂醒来时,也不知晓自己昏迷了多久。   他缓缓的睁开双眸,一开始眼前一片朦胧,渐渐的景色方才逐渐清晰起来。   天空碧蓝如洗,白云朵朵,四周草木青葱,花朵儿也开得十分的明艳娇润。   他并没有选择立马起身,而是开始探索自己的处境,摸清楚如今自己这具身躯的状况。   他的神魂应当没有事的,不过也不必掉以轻心。若然肉身陨落,那么神魂也无处可居。   百里聂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让那口气在肺腑间轻轻的流转。   他常年受刑,对于如何检查自己是十分熟练的。   内脏有一些损伤,好在不致命。   然后他便一点点的活动身躯,他肋骨断了几根,四肢倒也无恙。只不过这断了的胸骨弱置之不理,便会扎破内脏,乃至于使得身躯残损。   修士的神魂,是自然而然会强化身躯的,否则那么些重塑身躯修士,岂不是会变为弱鸡。   故而魔人十分着迷于强固神魂,觉得吞魂大补。   百里聂的神魂十分强大,可惜身躯被镇魔针给封住,自然阻止了神魂对身躯的强化加持,使得他保持了战五渣的状态。   恶性循环,如若这具弱鸡身躯被毁,又没有重塑身躯,神魂也无处可依。   魔渊中的六梵天主,显然用了些秘法保存,吸收千年魔渊地脉之气,方才能如此凶残。   还好,一切都好,比百里聂预料的好得多了。   只不过他内心之中,始终有一种焦灼得,说不出的可怕不安,伴随他醒来时候一直纠缠。   一直回避,竟似难以面对。   而这时,那个声音却仿佛忽然在百里聂耳边响起。   你的楚灵主呢?   他自己对自己发起了灵魂质问,忽而间后心生汗,浑身冰凉。   是呀,我的楚灵主呢?我好大一个楚灵主呢?   弄丢了吗?   他迅速冷静下来,不会的,不会有事,自己还没狗带呢。   这说明楚婉滢还苟着。   修士界多异术,只要楚婉滢还剩一口气,就一定能救回来。   好了啦,你在想什么?百里聂,你不会有事,楚灵主也不会有事。   他的手指头,摸索着自己断裂的胸骨,然后咔擦一按,硬生生的将骨头接好。   剧烈的疼痛传来,百里聂不受控制的闷哼一声,唇角却也是浮起了一抹模糊的笑容。   他就这样儿挣扎着站起来,深深的呼吸一口气。   肺腑间有草木的清香,还有淡淡的血腥之气。他咳嗽了两声,迅速用手指按住了唇瓣。再然后,百里聂的目光飞快逡巡,寻觅楚婉滢。   他的目光先看到了李从鱼和桑研。   电光火石间,李从鱼将桑研搂入了怀中,以保护姿态圈住了桑研。   此刻两人躺在一边,也是陷入了昏迷,犹有呼吸。   不过百里聂却也一点儿也不关心。   他目光迅速的移开,然后终于窥见了另一侧的楚婉滢。   百里聂瞳孔一颤,一步步的走过去。   楚婉滢就这样子安安静静的躺着,就好似死了一样。   百里聂却不觉微微一笑,可楚婉滢没有死呢,自己是知道的。   只是样子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   他终于走到了楚婉滢的身边,一伸手,攥住了楚婉滢的手掌。   掌心传来的温热,使得百里聂微微一笑,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   旋即他面颊上笑容微微一僵。   楚婉滢的手上,本来绘制了一个小小法阵,防之被微尘沾染,乃至于被种子寄身。这样子的法阵,是桑研亲自绘制加持,作用自然是有的。而百里聂呢,也是仔细的检查过。   可是如今,一道小小的伤口擦破了楚婉滢的肌肤,不是什么大伤,却也是破坏了阵法的完美。   一股子如水寒意,顿时也是涌上了百里聂的心头。   他迅速的朝着楚婉滢身上望去,这些“种子”最喜欢寄生在人脸、颈之上。   百里聂目光所及,只间楚婉滢的颈项间已然多了一枚肉瘤。   一股子寒意,顿时涌上了百里聂心头。   这么想着时候,百里聂握住的手掌瞬间轻轻的一颤。   楚婉滢轻轻的睁开双眸,也渐渐恢复了意识。   见到百里聂的瞬间,她似是笑了笑,第一反应让百里聂再生出一阵子的微妙。   百里聂不动声色,温柔体贴的扶着楚婉滢起来。甚至于,他还十分熟练从楚婉滢法宝囊里面掏了药丹送入其唇中。   可百里聂内心之中,却也是不断的问自己——   怎么办!究竟怎么办?   他应该绞尽脑汁,想着让自己怎么活下去,此刻百里聂正是在考虑这些。   与此同时,他心尖却是乱糟糟。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难道他想要活下去有错吗?   楚婉滢咽下了药丹,慢慢的缓过气来,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哈,之前我也不过是赌一把。苏苏剑类似火之精元,剑气注入之后,能使木地脉与金地脉遥遥感应——”   说到了这儿,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百里聂冲着她微笑:“你真聪明。”   可他心里却想:笨的要死!   木地脉已然平复,如了楚婉滢的愿。地震之后犹有余波,犹自有小波地脉之气流淌而出,催动四周草木快速生长,花朵儿肉眼可见迅速绽放。   受此感应,楚婉滢脖上“种子”顿时也是孕育孵化。   一瞬间,楚婉滢隐隐感觉到一股急速流逝的抽离感。那种感觉并不是很痛,一瞬间却让楚婉滢头晕目眩。   等她稍稍回过神来,一朵鲜花轻轻膈着她的脸蛋。   她的手指,飞快抚摸上自己的颈项,摸到了植物根系扎颈之处。   手指头触摸瞬间,楚婉滢眼神也似怔了怔,有瞬间放空。   百里聂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叹了口气:“楚灵主,木地脉已封,可也还会有源源不绝的地脉之气泄露,催化你不慎沾染的种子。而你修为也不怎么样,压制不住这寄生的种子。”   他的嗓音很是冷静,却不免低低的垂下头去。   好半天,楚婉滢没有说话。   可是百里聂却轻轻抬起头来:“楚灵主,我这般爱你,自然不介意和你同生共死。只不过,只不过七百年后,火地脉发作仍然需要我。我迫不得已,只能苟且偷生。”   他内心被焦灼情绪所笼罩,他也不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他凉丝丝的想,这就是我和楚灵主的结局吧,不过如此罢了。   然后百里聂轻轻的抬头,露出了营业性的微笑:“这个世界,是需要我的。”   楚婉滢静静的瞧着他。   而百里聂则微笑着滔滔不绝:“我知道错了,为了你,以后我也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待我的好,我一定记得清清楚楚。以后,我会代你这位牺牲的英烈,照拂你母亲和哥哥。”   诚如楚婉滢说的那样,百里聂不但话多,而且似乎总不会说一句实话。   楚婉滢静静没说话,就这样子直勾勾的瞧着他,似乎在等百里聂崩表情。   风吹拂林间,沾染木地脉地气的花朵儿一朵朵的绽放,娇艳美丽,衬托此地宛如仙境一般。   可偏偏,有这样子一对男女如此对视,眼神中隐匿着暗潮汹涌。   百里聂轻轻的微笑:“我知道啦,楚灵主一向霸道,想要我无微不至的关爱只属于你一个人,不愿意我对别的人这样子温柔以待。你这般爱我,我只有受宠若惊,不会生气的。”   楚婉滢面颊上浮起了不正常的红晕,慢慢说道:“你别胡说了。”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将到了唇边的话儿轻轻咽下去。既然知晓百里聂是什么样的人,有些话她可是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   楚灵主:我还要脸。   楚婉滢轻轻摸索上百里聂的面颊,为怕百里聂弄鬼,将一颗药丹亲手送喂入百里聂唇中。   “这枚药丹,是沾染我神魂之血的诅咒,只有我极亲近之人,才能为你解去诅咒。你吃下去了后,若要活着,就乖乖回去无妄城,继续做魁都的囚徒了。我知道你不乐意,可也没办法。”   这般说着,楚婉滢举起了中指凑到了唇边,牙齿狠狠咬破。   十指连心,修士中指更能采集到心头血。要知道心储神魂,其血也自是不同。   一瞬间,楚婉滢也微微有些犹豫,却终究也是叹了口气。   炽凰镯再次浮现在楚婉滢的手腕之上,她的手指轻轻一点,哐当一下,镯子便是这样子掉了下来。   楚婉滢自从戴上之后,就能某种程度上感觉自己和百里聂相连。然而如今,这样子的感觉却也顿时消失了。   一时间,楚婉滢竟有些不习惯。   然而更多的,则是一种战栗的恐惧。那就是,百里聂生死已然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这么些年,百里聂满口甜言蜜语,在楚婉滢面前一副很虚伪的样子。   那么如今,百里聂终于要摘去面具,露出真正面目。   也许百里聂会去无妄城,可终究再也不必在自己面前假装。   她颈项上的花开得越发绚丽,使得楚婉滢竟似微微有些晕眩。   炽凰镯掉落瞬间,百里聂似还有些不适,还要继续维持讨好楚婉滢模样。   可旋即,一股狂喜涌上了百里聂的心头。从他戴上炽凰镯,就因此心生恨意了,乃至于此刻他居然笑出声。   听着他的笑声,楚婉滢一颗心却也是缓缓往下沉,一时内心脑补无数。   自己要死了不假,不会因此还附加死得没有尊严吧。   “我的楚灵主,其实你不知道,我时常在想,要将你加在我身上的东西都给讨回来。”   百里聂这么说着,忽而又安静了。   旋即,他慢慢站起身,最初的狂喜之色淡去,他眼神也是忽而有些复杂。   好一阵子安静,百里聂方才轻轻的说道:“算了,你就快要死了,我还跟你计较什么呢。”   楚婉滢轻轻睁开眼,其实她双眸渐渐有些模糊了,却冲着百里聂笑了笑。   隐隐约约间,她看在百里聂离开。   那道身影终从她眼前消失时候,楚婉滢手一松,苏苏剑方才从她手中坠落。   她其实真的想要百里聂死的,甚至不打算顾及火地脉。再怎么样,那也是七百年后的事情了。饶是如此,楚婉滢也是心意难决。这个世界其实很脆弱的,她不愿意如此冒险。   临死之前,她明明对百里聂心存杀意,却故意解开了炽凰镯,又装模做样喂药。   两害相权取其轻,楚婉滢也测评一下百里聂的危险性。究竟是七百年后火地脉比较具有风险,还是百里聂危险性大。   如今百里聂放过了她,可能真如他所言,毕竟是个过气了的大魔头吧,平素的懒惰也不是装出来的。   若不然,苏苏剑化为利芒最后一击,也能将百里聂斩杀。   终于,她眼前一黑,伴随周围绽放的鲜花,再一次失去的意识。   然后一道身影,却也是这样子折返。   百里聂这样子怔怔瞧着昏迷的楚婉滢,忽而讥讽一笑:“我知道你想找个机会杀了我,楚婉滢,我可算是骗过你了。你知不知道,我骗过你了啊。”   认识你这么久,你总是折腾我,随意使唤我——   不知怎得,他心里忽而又想起方才说得那句话。   你若死了,我怎么办。 第138章   百里聂近乎飞快的,娴熟的翻着楚婉滢的法宝囊。   一枚碧绿的玉尺出现在百里聂的手中。   六梵天主当年七件法器之一的等价尺,有传送生命值,达到救命的作用。   这件法器当初与须弥花现世,却似没有发挥作用机会。   百里聂心忖,以自己神魂催动身躯,加持玄力,以等价尺灌入楚婉滢的身躯之中。   堵不如疏,那颗“种子”吸纳了足够的营养,就会抽条开花。只不过万物皆有寿岁,繁花盛开过后,总会凋谢。生长越快的植物,死亡速度也是飞快。只要,自己之力能支撑这颗“种子”成长后凋谢,楚婉滢就绝不会被吸干。只不过他固然有聚气生花的神魂,身躯却被镇魔针所制,伴随神魂驱动那些镇魔针必定会加以反噬。如此这般,自己其实也是极危险,那么最重要就是要赌一赌。   百里聂聪明的脑袋瓜转瞬间想了许多,却蓦然一怔!   他的身躯顿了顿,手掌也顿了顿,浑身发僵!   百里聂,百里聂,你在做什么?到底在做什么?   他是疯了吗,竟想着这样子的事情。   不错,他是喜欢楚婉滢,也不打算否认,但是——   百里聂一阵子的悲伤愤怒:百里聂,百里聂,你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你绝不可再做一些愚不可及的事情——   他死死的咬紧了唇瓣,牙齿轻轻的打颤,内心一阵子的发酸。   他的眼死死的盯着楚婉滢,提醒自己很贫穷,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可以浪费。   百里聂的完整的左手,尚自握住了等价尺,可右手却顿时扬起狠狠朝脸颊一抽——   他半边脸颊生生被自己抽得红肿,因牙关咬得太紧,竟然咬破嘴唇渗出点点鲜血。   右手本来套着掩饰残疾的手套跌落,露出了光秃秃的手掌。   这片手掌,是如此的丑陋。   就如他已然毁得差不多的人生。一个有野心的男人,其实是很幸福的,因为说明这个人还有活力和希望。一个人最悲哀的状态就是懒,就是咸鱼,因为这个人的人生已然没有任何可期待的事情了。对了呀,至少他还有复仇的冲动。   百里聂发颤的咯咯的笑,却忽而飞快用残缺的手掌攥紧了跌落的手套。   是楚灵主给他的,楚婉滢专门给他做的东西。   闭上眼眸时候,百里聂的泪水缓缓顺着面颊淌落。   北离岛的清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拂过了自己的耳边,他眼前的楚婉滢吹奏着碧绿的排箫,自己懒洋洋的躺在阳光下瞧着楚婉滢。虽然各怀鬼胎,似乎也有点儿岁月静好的味道。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嗯,我怎么办?   他迅速攥紧了等价尺,借此将自己的玄力送过去。   楚婉滢的颈项间种子已然开始抽条,展开了绿叶,开了一朵朵的鲜花。   眼前的楚灵主面颊苍白,轻轻蹙眉,似隐隐有些痛楚。   百里聂颤声:“好了啦,不痛,一会儿就好了。”   他心尖儿轻轻发颤,也没有任何的把握。百里聂心里想着见势不对撤了就是,却并不知晓自己是否能做到。   毕竟他对楚婉滢,已然是没把握许多次了。   伴随神魂运转,百里聂体力灵力充沛,涓涓不断的生命力送入楚婉滢身躯。与此同时,一股子意料之中的剧痛就这样子传了过来,却使得百里聂唇瓣颤抖一笑。   嗤的一声,伴随细碎的爆破之声,百里聂的身躯之上也是添了一缕小小的伤口,淌落鲜血。   一道道的伤口,就如此在百里聂的身上爆裂,使得他浑身血迹斑斑。   那些镇魔针疯狂的驱动,发挥它们原本镇压百里聂的用处。   七筋八脉皆受此疯狂损伤,带来了极为剧烈的痛楚。   百里聂脸颊也沾染了斑斑血迹,点点烟烟,一双眸子却透出了疯狂的狠意。   若换做旁人,说不定就会因为这样子的痛楚松了手。   然而无论如何,百里聂也是极善于忍耐的人。他心性坚毅,极能忍受痛楚,就连能将人逼疯的裂魂之痛,也都能硬生生的压下去。   故而此刻这般镇魔针反噬之痛,似乎也是可以忍耐的。   只不过一个人的意志可以无限的强硬,身躯承受之力却是有限的。就好似如今,百里聂身躯正处于十分危险之时,一旦过了那个极限,身躯就会彻底残损。   那么如此一来,就要赌一赌大家的运气了。   百里聂怔怔看着楚婉滢的面容,看得认真极了。   这个世界,若然命运安派让我放开你的手,我却偏偏不会答应。   百里聂这样子倨傲想着,唇角冉冉绽放一丝笑容。   那花儿轻轻的绽放,吸收了两人的生命力,越开越娇艳,却是贪心之极不知满足。   然而藤曼上花朵开得极灿烂之际,却终究盛极转衰,渐渐开始枯萎。   花朵儿不断的萎缩,叶子也一片片枯黄。仿佛从春到了秋,终于又到了冬。   到了最后,干枯的树枝一点点的萎缩断开,纷纷掉落。   百里聂的手指轻轻的拂过了楚婉滢的进项,吃力的拂去了残余枯枝。   他想起自己从前盯着楚婉滢时,心中生出的念头。   亲亲她左边脸蛋,再亲亲右边的。   百里聂内心嗤笑,怎么那么傻。   他浑身是伤,衣衫伤都是斑斑血迹。   百里聂的手,轻轻的捧住了楚婉滢的面颊。然后他凑过去,直接吻住了楚婉滢的唇。   我的楚灵主,一点小小奖励,不为过吧。 第139章   从前东海的魁都,关押着一个大魔头。   他有着姣好容貌,甜蜜的言辞,深深的锁在了魁都最深最深的寒冰地狱之中。   饶是如此,世人却知他有极惑人的魔力,能用那甜言蜜语诱得人下地狱。   魔头自然是极恼恨自己的处境的,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关押在这处。如此,使得大魔头内心颇为恼火。   恨意凝聚在心头,伴随这似永远不会化掉的寒冰,硬生生的撕裂着他的心。乃至于他的手指甲恶狠狠的划着冰面,在壁上留下斑斑血痕。   啊,他要出去啦,要呼吸新鲜空气,他要复仇!   大魔头心中的恼恨一日日的凝聚,那抠破了指甲磨出来的血痕,就如此硬生生磨在冰面上,是无能狂怒留下的发泄痕迹。   如果有什么客人来,大魔头总是露出营业性的动人笑容。   不是我骗他们哄他们,我只不过说出他们想要听的话儿罢了,百里聂微笑脸。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当他们寻上了百里聂,无非是有所求的。   百里聂是个善于观察且善于安抚大家情绪的人,总是将这些人内心需求听得清清楚楚。   “仙师,听闻你有绝妙功法能让我升仙,我也想学一学。待我踏足仙人之境,我便宰了师尊当灵主,你说以我能耐是不是更适合当灵主?”   “仙师,我那个师兄眼珠子瞎了喜欢师妹,有什么好稀罕。你比他好千倍万倍,你说那对狗男女怎么那么贱。”   “仙师,我师弟碍了我前程,年纪轻轻竟比我早一百年结丹,师尊更看重他怎么办?”   当然人家台词也不至于个个像官林之那么露骨,尤其是女修,在百里聂面前还会装装含蓄。不过大概意思是这样子的,百里聂还是琢磨得□□不离十。   他也要回复大家,并且回答还得令人愉悦苏爽。   “区区魁都灵主岂不是屈才,我看阁下有一统九州成为人族之首的王霸之气,我有秘籍一本,愿赠阁下。”   “哎哎哎,你太单纯了,怎么可以太善良了,我不答应。既然师兄眼瞎,狗男女当然要死了好,你不会搞我教你。”   “你师弟年纪小,千万不要放过他,放了他就是委屈自己。”   总之恶毒的大魔头在魁都寒冰地狱里欢实熬着有毒补汤,喂给来朝拜的小混蛋们。   来,喝一口,喷喷香。   喝吧喝吧,毒死不偿命哦。   老实说,关他屁事。一个人心生恶念,不去吃斋念佛用道德压制内心冲动,反而跑来恶名昭彰的大魔头面前寻求刺激。   那么这些混蛋想听的大约也不是回头是岸克制自己吧。   是什么样心理,在自认攻克了百里聂这个恶魔后,在百里聂面前倾诉自己的不如意呢?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还掌控了百里聂的身体,完全可以随便欺辱百里聂,能让百里聂毫无尊严受尽极为粗暴的对待。   而他,为了好好保护自己,当然要说那些顺耳的话。   一开始也许如此,当然日子久了,百里聂也不可否认从中得到一些扭曲的快感。   当然如此聚集性的恶人在百里聂身边扎堆,自然也不会完完全全是巧合。   某某人那时候还是主岛少主,魁都精神上的吉祥物。   这个某某人建立了完善的情报网络,又善于观察人心,时不时给百里聂身边送点混蛋,也并不怎么难。   当然他偶尔也会亲自来瞧瞧百里聂,让百里聂考虑一下大家合作之事。   一开始百里聂是拒绝的。   “怎么不给我洗白,我还想要做个好人呢,为什么要剥夺我做好人的机会?你知道的,一个人如果是反派角色,事业上很受局限的。还动不动送功劳给你,让人抢人头。你这么搞,我也很担心自己最后给你刷声望。”   百里聂一直觉得希光不是好人,这位大导演写的剧本儿给自己安了孤胆英雄的好角色,给自己安排成为伪君子的黑手套。   他不要当反派,他要当伪君子!   反派有什么好?一个人被打成反派,说明你是弱小的一方,否则强大的反派就不是反派,而是正道了。   希光也总是一副百里聂无理取闹,难以沟通的样子。   一个人饭都吃不饱,还不不肯吃香喷喷的白米饭,还非得闹得吃鸡鸭鱼肉。所谓不知足,指的就是百里聂。   而百里聂又是个十分倔强的人,生不如死熬着,也没见他有松开。乃至于魁都对他用裂魂之刑,他也拒绝了希光抛来的月流花。他内心之中却是暗戳戳一番,这般用刑说不定也是这位道貌岸然的希光少主安排的。   他没有贸然答应,是苦苦寻觅逃走的机会。报仇纵然重要,百里聂也还有点儿展开新生活的需求。   希光工于心计,百里聂答应他的计划,自然也是会需投名状。   然后一日日过去,一年年时间流转。   这样子算着日子,在无望和冰冷之中度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春来草绿,秋来叶枯。   如此日日夜夜,年复一年。   冰雪凝结于心,大魔头百里聂囚于魁都。   那些暗戳戳觊觎大魔头邪恶力量的凡人也一直络绎不绝——   有一日,他忽而生出一抹对自己的好奇。   百里聂,你到底在固执什么呢?   不过是个反派角色,为什么一直一直不答应?难道你口里说得十分聪明,骨子其实有那么点儿介意?百里聂啊百里聂,想不到你骨子里有一点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迂腐。   那不过是某一日,平平淡淡间,忽而觉得有些事情变得十分可笑。   一个人底线突破一下,其实也无需什么撕心裂肺的大事件。而是日积月累,偶尔骤然回顾,突然发觉自己心硬了很多,还觉得觉得自己从前很多的想法很幼稚好笑。   然后百里聂就不再浪费时间,立马通知希光说我愿意。   几百年间的寒冰,凝结了心口的凉意,最后化为一片地狱的森寒。   棺车破,清风拂过了百里聂的面颊。   看着那些魁都修士送入修罗场,面对凶兽一般的司无意,他内心一点感觉都没有。   关自己什么事?那些都是不相干的人。   清风中纵然带着几分血腥气,可这自由的空气也是该死的甜美。   他内心充满了许多狠辣的打算,纵然希光准备让他成为一颗刷名声的棋子,可他总会让希光知晓厉害的。   乃至于手执骨刃杀了阻碍自己自由的魁都美人灵主,也是理所当然,没带犹豫的。   人命又如何?美人儿又如何?   和这一棵树,一朵花,有什么差别吗?   这些都是不相干的人。   可那个弱鸡灵主,名字叫楚婉滢。   总之就是,孽缘啊!   然后就是现在,木地脉的地脉之气被压制,四周飞花随风飞舞。   百里聂的唇瓣贴着楚婉滢的唇,极认真极深层次的讨要属于自己报酬。   我为了你,折返而归呢。   我为了你,全身是伤呢。   我为了你,好痛好痛。   楚灵主,我侍候你那么多年,你拿什么还我。   良久,百里聂才分开。   他常年苍白的面颊,染上了一层红晕。   一股快意涌上了百里聂的心头!   我的楚灵主,你若醒着知晓被我这么亲了,也不知道多生气。呸,她那副德性,若真能醒来,大耳光子侍候。可现在,亲都亲了,楚婉滢能怎么样?   这么想着,百里聂内心越发快乐。   他舔舔唇瓣,忽而觉得自己非常口渴。   他满眼都是楚婉滢,深深的瞧着楚婉滢。   这美丽的脸庞,就充盈了百里聂的眼帘。   百里聂手指擦了一下自己的唇瓣,笑容特别灿烂,凑过去低低沙哑在楚婉滢耳边说道:“楚婉滢,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   希光成为玄府仙首时,他已然开始吃醋了。   还有便是夜灯会,他还特意喊了外卖,多少有点居心不良。   也许更早一些,自己就被楚婉滢搞得心动了。   百里聂模模糊糊的想,可那也是太快了——   还是人就是这么脆弱,几百年积累的心尖冰雪,以为心硬似铁,然而被阳光一照,却很快变融化了。   方才亲楚婉滢时候,百里聂脸颊上鲜血也沾上了楚婉滢的面颊。   这让百里聂自个儿瞧见了,顿时也不免生出那么点儿碍眼。   他伸出袖子,想要擦擦楚婉滢的脸颊,方才发现自己的袖子也是脏了的。   然后他还特意从楚婉滢的法宝囊里面寻出一片丝巾,小心翼翼的,将楚婉滢面颊擦干净。因为他的楚灵主,就是应该这样子的干干净净的。   百里聂摸索着,寻着方才抛在了一边的炽凰镯。   这枚炽凰镯,是方才楚婉滢解下之物。一旦戴上,自己便与楚婉滢生死与共。   百里聂微微一笑,将这枚手镯再次稳稳当当的戴在了楚婉滢的手腕上了。 第140章   木地脉最初发作之际,北离岛修士已然发讯息去玄府魁都求援。   只不过路途遥遥,南疆地方偏远,总需时间。   将近快一日,玄府大修方才匆匆而来。   此刻木祸已平,终究未酿成大祸。这未曾酿成大祸,当然也是相对而言。毕竟地脉之祸爆发,那便是千里哀嚎,再无活物。   饶是如此,拜火教的损失也还是颇重的。   夜雾纱连斩十数位结丹期的修士,此外木地脉第二次发作,地脉之气纵横,不少之前被种子寄生的修士也因此殒身。甚至一些修为稍弱的结丹修士,也在第二次地脉之气发作时被种子吞噬而陨落。   此场灾祸,拜火教结丹修士覆灭大半,损失不免有些惨重。   好在教主任踪是半仙修为,也因木地脉没有彻底发作,也不至于殒身。   然而饶是如此,这位拜火教自大的教主面色也没多好看了。   历代拜火教教主皆费心修缮的教宫已然毁于这次地脉之祸,教中精英损失颇重。若非自己不把桑研的话当一回事,又何至于如此?   早防御早治疗,那么地脉之祸也未必会如此。   想着桑研从前的苦苦哀求,任踪面颊上也不免添了几分阴云。   这样子想着,任踪目光却也是落在了一旁的桑研身上。   从前他虽然馋桑研美色,却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她,也没怎么尊重她。如今这样子看着,任踪心里面却也是有了点儿说不出的感觉。   桑研和李从鱼死里逃生,如今名声大振,这位桑姑娘显然也是彻底洗清了从前的污名。   如今桑研跟李从鱼二人,也是准备打包跑去魁都。而那位魁都的楚灵主也抛去了橄榄枝,准备接纳人才。   楚婉滢一贯做出礼贤下士的调调,就更不会放过桑研这样子阵法上的人才。   人家本来就冲着桑研来的。   而桑研内心确实也是非常感动,她一生受够了别人的欺辱误会,从来没有领导像楚婉滢一样赏识她。   再加上楚婉滢冒险来援,美人救美,这足以让桑研对楚婉滢真爱。   她和李从鱼准备带着桑蓝,去东海吹吹海风,展开新生活。   南疆这般黯淡无光的岁月,也许就会伴随时光流逝,终将埋葬那些阴郁不堪的记忆。   任踪缓缓的错开了目光,不知怎的,他并不想让桑研走。   可能有点儿不甘心,因为自己在这个女人心里面终究是个昏聩且无能的形象。   无关乎男女之情,便算是任踪的胜负心,似也想要证明点儿什么。   只要给我时间,我可以的,我也是个好领导,我更会是个优秀的教主!   人就是这么奇怪,没人竞争也不过如此。在此之前,任踪也没想过跟桑研证明什么。那时候桑研苦苦哀求,恳求自己作证,证明她一片冰心没有说谎。可是任踪呢,却漠然将她拂开,好似拂去一片微尘。只因为那时候,他的对比物是左明王之流。他又没陷害桑研,只不过是情势所逼,大势所需——   然而如今,蹦跶出一个卖人设的楚灵主。南疆的阵法师不受赏识,跑去东海搞事业。任踪就有一种很受不了,想要桑研留下了让自己证明一下的冲动。   只不过任踪心里面却清楚,再如何不甘心,终究也是不可能了。   且不说如今拜火教元气大伤,在魁都面前没资格吭声。就说曾经南疆修士对桑研做的那些事情,也没资格让桑研留下了。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如今楚婉滢恰逢其会,对拜火教施以厚恩,更拯救无数南疆百姓。如今这位楚灵主对拜火教可是有厚恩。此刻这位楚灵主若对拜火教有什么要求,只需轻轻一句吩咐,拜火教也应该满足她。报恩还来不及,哪里还能拂了人家楚灵主的意。   事已至此,任踪也只能收拾心情,盘算怎么重整拜火教。   拜火教中层修士损失严重,只能靠他这个半仙之境教主镇镇场子,终究也还是可以苟的。   他轻轻抬头,如今玄府那位红发的仙首已至。   据闻这位仙首希光,对楚灵主可是颇为恩宠。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传言飞起,说楚灵主私底下与仙首不和。   如今瞧来,似乎也不是如此。   听闻楚婉滢有事,希光这个玄府仙首来得飞快。听闻他这些日子本在枯华山定禅静心突破一下自己,却因得闻楚婉滢有事匆匆掠来,结束了他的闭关。   看来这位楚灵主,确实也是对他重要之极,乃至于如此的迫不及待。   传闻这位玄府仙首有一张极俊美的容貌,果真如此。   阳光之下,希光一张俊容凝结光华,宛如宝光流转,流转出世僧人才有的清圣之气。那样一张面容,与他被魔气沾染因而化为暗红色的发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此极端的对比,使得这位玄府仙首光芒动人,吸引住所有的人目光。   而他目光凝结于楚婉滢的身上,深邃的双眸蕴含了浓浓关切之色。   那灼热的目光,宛如实质,落在了楚婉滢的娇颜之上。   希光也略顿了顿:“我来迟了,楚灵主,这一次你以一己之力,压制木地脉之祸,你十分了不起,你,你有没有事?”   楚灵主却也是轻轻别过脸蛋,温声说道:“仙首不必担心,我并没有事。”   希光也轻轻的嗯了一声。   众所周知,老实人就是话少。一个强而美的男人,如果话再少一些,更能彰显其沉默宽厚,默默守护得品质。   南疆的清风,轻轻吹拂过希光酒红色的发丝。   他就像是一幅画。   然而希光却禁不住思忖:我终于能正大光明再见到她了,可她在想什么呢?   不知怎的,他觉得楚婉滢少了点儿暗潮汹涌欲语还休的情绪,跟他想的并不一样。   楚婉滢还是那样儿,客客气气的,礼数周全。   可那双闪闪发光的眸子,似乎却少了点东西。   他知晓楚婉滢是个善于克制的人,也许也会猜出什么,可能也会克制住曾经有过的爱意。   不过就算这样子,楚婉滢本应该十分关注他的,乃至于紧张、怀疑,糅合成对自己的极端注意力。   然而楚婉滢不对劲儿,就是不对劲儿!   希光思虑之下,似乎终于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那便是心不在焉。   楚婉滢仿佛被别的事情困扰,乃至于居然因此分心。   南疆的风送来了缕缕的花香,夹杂着清新可人的气息。那样子的风,轻轻吹拂过楚婉滢的面颊,使得阳光之下的楚婉滢蓦然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楚婉滢蓦然脸红了红,下意识拂上了手腕。   虽不过是一瞬,可却让希光捕捉到一抹女性的娇艳。   那抹娇艳,在曾经的星辉之下,曾经也出现在那个对自己示爱的美丽女人身上。   一股子只能用卧槽来形容的诡异的心情瞬间填满了希光的心房!   使得他心尖蓦然用一种极不友善声音唤着某个人名字:百里聂!   楚婉滢本来是个心思重善于掩饰的人,那般神色一闪儿没。若不是希光这样子盯着她,只怕也不会发觉。   然后希光便问道:“你一直看着百里聂,他这个魁都囚徒好似不在。”   楚婉滢答道:“他呀,被木地脉伤得不轻,正自休息。那他也跑不了,没什么要紧的。”   她说得这样子轻描淡写,没提自己曾被种子寄生,没提种种惊心动魄之事。若听楚婉滢此刻说话口气,一切如常,似乎也听不出百里聂对她有何特别。   希光心里想:是么?   不过他一直是个风度翩翩的人,也不会人前咄咄逼人做出什么令人不舒服的事情。故而此时此刻,希光也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就此住口。   他如此温文尔雅,使得楚婉滢有时候也有一种错觉,那就是那个替自己拂去肩头轻雪眼神深邃的希仙首并不存在。   不过楚婉滢并不会觉得会是一个梦,因为她一直一直,都是一个十分理智的人。   然而如今,楚婉滢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另外一个梦。   那个梦,很,一言难尽。   乃至于,她甚至不大在别人面前想这个梦,生怕自己神色间露出什么端倪流露出异样。   等她慢吞吞的去寻百里聂时候,楚灵主方才放任自己想这个“梦”。   那时节,百里聂沉溺于甜蜜又凄凉感情时候,也许是被百里聂情绪感染,也许是纯属呼吸不顺畅,楚灵主有短暂的清醒。   而百里聂这个最机敏的男人,都没有留意到楚婉滢有那么一刻,眼珠子轻轻睁开一线。   她却没想到是这么样光景,她虚弱的抖了一下唇瓣,百里聂也没有察觉。   没留意到那一瞬间本该昏迷的楚灵主发颤的眼波。   楚婉滢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唇瓣。   那个“梦”里面,这里感受到的感觉汹涌涌来。   使得楚婉滢瞬间十分的,一言难尽!   也许她那时候再次陷入昏迷,是气晕的。然而她手腕上的炽凰镯,却也是鲜润如血。   楚婉滢稳定了一下情绪,缓缓推开房门,百里聂正在床上修养。   床上裹着一只茧,这当然就是百里聂了。   楚婉滢知晓他的习惯,这货在院子里睡觉时既贪恋阳光温暖,又讨厌阳光辣眼睛影响他睡眠。所以百里聂总爱将披风将脑袋裹住,如此院中躺尸。   如今楚婉滢揭开被,就露出了一张苍白漂亮的脸蛋,百里聂还是那么懒洋洋的。 第141章   百里聂脸蛋还是那么漂亮,可头发却是乱蓬蓬的,倒生出几分凌乱美感。这货平时善伪装,总是将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这样子蓬蓬头样儿,倒是极少见得。   什么都要看脸,凌乱美也是要看脸的。如今百里聂这副样子,瞧着倒也十分悦目。   救下百里聂时,他伤得也很重。如今他这副模样瞧来,也懒洋洋的,无甚精神。   一看到楚婉滢,百里聂就又流露出似笑非笑的惫懒样儿,却没留意到自己眼珠子就亮起来。   不过他就算留意到,也并不在意。他想瞧瞧楚婉滢,谁管得着了。   以前不觉得,自打对这段孽缘认命,百里聂只觉得仿佛平日里的相处也似不同了。此刻见到漂漂亮亮的楚灵主,他就觉得蓦然生出了一股子甜丝丝的味道。   百里聂就觉得,有了感情上的滤镜,楚婉滢是越看越好看,特别的耐看。他理智上知晓楚婉滢还是那张脸,心情却大不一样。这也许就是脑子已然进水缔造的后遗症吧。   乃至于他不自觉的冲着楚婉滢笑笑,和声说道:“楚灵主,你来看我了?”   楚婉滢轻轻的嗯了一声,盯着眼前笑盈盈透着欢喜的脸蛋:“百里,其实,你是怎么受伤的?”   她的手指,轻轻拨动自己的手腕,手腕上的镯子忽而变得炽热。她也想起了那个“梦”,百里聂却不似平日那般依顺,亲的强势而沉迷,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凄然。百里聂那般机警的人,连她那一刻唇瓣轻颤挣扎也没有留意到。   想到了这儿,楚婉滢直勾勾的盯着百里聂,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百里聂的目光落在楚婉滢唇瓣上,停留几秒,方才缓缓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像他那样子的人,善于说谎,从前待你没一点情意,也能吹得感天动地。可现在他对一个姑娘真上心了,就算满心满眼喜欢她,反而不像从前那么浪了,不自禁克制了许多。   唉,从前没想过被楚灵主拿下来,搞了许多事情。如若自己当真全部坦诚,也不知楚灵主会不会将自己掐死。   这般想想,百里聂心里发虚,脸上却一点儿都瞧不出来,不免冲着楚婉滢笑了笑。   “楚灵主,你待我这么上心,我不知晓多开心。”   楚婉滢不免举起了自己手臂,那白生生的手腕上,如今套着镯子,楚婉滢轻轻一晃。   一副你应该明白的样子。   她明明应该解开了炽凰镯,将圈养的百里聂放生。可醒来时候,手镯却仍然戴在自己手上。那颗本来应当寄生的种子,如今也是消失无踪,使得她安然无恙。   现在百里聂也应该解释一下。   百里聂却一脸不明所以,抬头轻轻嗯了一声,似有点儿不明白楚婉滢的意思。   楚婉滢干脆直接:“百里聂,那时候我放了你走了,为何你还在。”   百里聂微微沉吟:“真的吗?也许,是一场梦吧。”   楚婉滢原本准备以此为话头,深入探讨一下百里聂经过吃牢饭改造后的思想觉悟。没想到百里聂从源头上进行否认,神特么也许是一场梦。   楚婉滢俏脸沉了沉,有点儿不高兴了:“我没疯。”   百里聂却忽而虚弱起来,低低咳嗽了两声,又伸手按住了脑袋。   他轻轻的虚眯起了眼珠子,楚灵主,我头疼。   楚婉滢看他这么一副死样子,顿时也没脾气了。   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呀,跟以前一样,又不肯喝药。”   百里聂微笑:“有吗?我喝过了。”   他是喝过了,可是只喝了一小半。百里聂是个任性的人,十分不好搞。   楚婉滢手指轻摸碗底,药汤尚自温热,便端起来:“趁还温热,将药喝了吧。”   这么说着时候,她用勺子勺起来,送到了百里聂唇瓣。   以前她可不会这么侍候百里聂,只不过这一次,有些不一样了。   楚婉滢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没有说破,她心里面也是有数。   药汤送到了百里聂唇瓣,百里聂一张口,就将喂到唇边的药汤喝干静。楚灵主亲手服侍,他自然也是给面子的。   唇中药汤虽然苦涩,可也不算什么难忍的事情。百里聂本是个善于忍耐痛楚的人,也不至于真的怕吃苦药。只不过是,有些不喜欢罢了。只能说,他在楚婉滢身边,就习惯作一作。   一个人若总是温顺听话不麻烦人,别人就不会留意你了。他喜欢故意在楚婉滢面前露出一些小毛病,这么样一来,大家才更好交流。   楚婉滢给百里聂喂了几口药汤,眼见百里聂乖顺咽下去,渐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一碗药汤喝完,百里聂舔舔唇瓣药汁,心里也微微发甜。方才他顾左右而言他,抛开一些不能解释清楚的阴谋,还因为他这种厚脸皮居然微微有些害羞。好似他这样子的人,总将喜爱挂在嘴边,可方才确实生出了几分羞涩之意。   百里聂啊百里聂,你不是厚脸皮,不,你根本是不要脸的,现在居然会害羞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能丢掉做人一大优点。   他本来准备徐徐渐进,制定个计划什么的,策略性把楚灵主搞定一下。   不过现在百里聂唇沾苦药,心染蜜糖,忽而觉得这么些情情爱爱的事,还是凭感觉最好。   计划什么的,只适合希光。   搞对象要的是那种形容不出氛围,顺势而为,顺意而行。   楚婉滢微微有些古怪的瞧着他,伸了下手,似要拂过他的额头。只不过手伸到了一半,楚婉滢回过神来,就要将手臂放下去。然而她的手,忽而被百里聂握住。   “楚灵主,以前我那么坏,有待你不好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然后他发现楚婉滢怔怔的瞧着他,就这样子盯着自己的面颊。他忍不住一阵子的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不知道楚婉滢能不能从相握的手掌感受到自己砰砰的心。   他想,我的楚灵主在想什么呢?   百里聂本是个极聪明的人,更是个善于窥测人心的人。可是此刻,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滋味也没有,也分析不出什么。   楚婉滢,应该也是对他有意的。   楚灵主喜欢我,看她眼神都知道了。   她总是克制自己,其实恨不得扑上来投入伟大的百里聂怀抱。唉,我的楚灵主,你克制什么呢。   他心里胡思乱想的,听着自己的心砰砰乱跳。   百里聂开了心识,可此刻一点儿窥测楚婉滢的冲动都没有。   楚婉滢面颊渐渐染上了一片红晕,她这样子的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角渐渐却好似泛起了轻颤的泪意。   是,想起了从前自己干的狗事情吗?   他觉得自己一生最幸运的事情是成为一个战五渣,最幸福的是在风谷被楚婉滢大耳光子侍候。如若那时候他杀了楚婉滢,那么楚婉滢就会成为自己人生之中毫不相干的一个人。   好了啦,本来也不应该这么快,之前自己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然而这个时候,楚婉滢回握住了百里聂的手:“百里,其实我没有记恨过你的。我对你呢,也没当真吃过亏,总是讨要回来。你也没当真成功对不起我,也不需要我的原谅。”   楚婉滢是百里聂的孽缘,遇到楚婉滢,百里聂的狗计划一定未遂。   楚婉滢轻轻说:“就算你当真对不住我,我若要原谅你,又关别人什么事。只不过——”   百里聂瞧着她想,我可真不喜欢听只不过,唉,爱情故事总是喜欢有一些小曲折。   “只不过,就算你枉担许多虚名,可是——”   百里聂蓦然粗暴松开手,面颊透出了羞愤交加的怒色:“可是我终究只是个声名狼藉的大魔头,哪里配得上你这朵无妄城的高岭之花?是了啦,你家世人品清白无瑕,是魁都唯一一位未曾结丹的灵主。就是,就是玄府仙首也对你客客气气。你要好人家的公子,我这种过气大魔头怎么配得上。”   这些话,一直隐匿于他心中,使得他一直自欺欺人。若非如此,他早发现自己喜欢楚婉滢了。   一件东西如若注定得不到,何不一开始就说不喜欢,那么尊严也不会受损。   当年的夜灯会,他也可以给楚婉滢一个小纸鹤,可是他没有。因为,百里聂不喜欢别人拒绝。   希光珠玉在前,楚婉滢又怎么会选自己呢。那时候,他只能催催自己的小花饼。   他蓦然侧过脸,心里有个声音想,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百里聂,你为什么要露出这副样子呢,这样子你就更加没机会啦。你不是最擅长甜言蜜语讨人欢喜?啊,为什么遇到她,你此刻都不会套路了。   反而将一个过气大魔头内心深处藏着的不自信露出了?   楚婉滢静静的瞧着他:“你知道的,我一向很有原则。做人如果退了一步,就会退两步,三步。百里,我,我毕竟不能代别人原谅你。我不知道你说这些话是真心真意,还是别有居心。我想,你瞧出来我是喜欢你啦。纵然你也许会心里笑话,我也并不介意承认,我是喜欢你的。只不过,我终究不能跟你在一起。”   相处久了,她也知晓百里聂时常被人甩锅,只不过百里聂那些恶毒事就算大甩卖打个一折,也是十分可观的。   也不知晓百里聂是否很得意,听到自己承认喜欢他。   楚婉滢目光落在了百里聂的面颊上,想要看看百里聂是否流转几分得意。   不过此刻大魔头那张漂亮的脸蛋没什么血色,一副备受打击好难受的样子。那副难受的样子,让楚婉滢内心忽而有些疼意,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啊,自己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她忽而真想知晓,百里聂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   楚婉滢轻轻垂下头,低低问:“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百里聂失魂落魄,随口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脸没见得比我好看,跟我比起来,智商也不算很聪明。要说为什么喜欢上,我也很困惑——”   楚婉滢貌美,人也聪明,可要看跟谁比。百里聂无不唏嘘的想,如果跟伟大的百里聂比,楚婉滢也是才貌平平。   楚灵主愧疚的面颊顿时一僵,瞬间眼神变得危险。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使得百里聂回过神来。   一时间求生欲促使百里聂想要说点儿好听的话挽回一下下。   可他内心的悲伤使他不免做作:“因为我是一个脆弱,容易受到伤害的男人。为什么喜欢你,大概,大约是楚灵主虽然,嗯,一般般,却能带给我安全感。”   我本来是想要你好好照顾的我的!   楚婉滢暗暗咬了一下后槽牙,使得自己嗓音温柔了些:“好了啦,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说这么多话了,好好休息。”   楚婉滢一脸凶残,身体不好,就不吊起来打了!   她手却温柔的拉起了被子,轻轻的把百里聂盖起来。   眼见她要走了,百里聂又小心翼翼的拉开被子:“楚灵主,我说笑呢。我喜欢你呢,当然因为你高贵漂亮又善良。”   他瞧着楚婉滢硬生生挤出了一丝和善笑容。   楚婉滢温声:“好好休息。”   大魔头叹息着懒洋洋躺床上,手指头一下下的敲着脸颊,百般无聊。   好麻烦,楚灵主不肯乖乖跳到自己碗里来。   那说明他还要搞许多事情,追一下自己心爱的姑娘,想方设法把她搞成自己老婆。   这么想着时候,百里聂唇角也添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好麻烦,不过如果是为了你,麻烦也是值得的。”   四舍五入,自己简直就是个情圣了。 第142章   离开房间时候,楚婉滢心里还禁不住生着百里聂的气。百里聂总是这样子的,若是愿意,总是能逗得自己生气。   她的手指轻轻的揉揉太太阳,蓦然叹息似的轻轻一笑。   然而这个时候,楚婉滢似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缓缓的收敛了自己笑容。   阳光之下,希光一头发丝鲜润如血,闪烁着光泽。   楚婉滢面上的神色,希光自然也是尽收眼底。一瞬间,他瞳孔深处也不免染上一层异色。   然而他终归是掩饰得极好,并未曾将那般心思展露出来。   他心里静静的想,希光啊希光,你又何须再自欺欺人呢。好似你这样子的人,是不必如何的软弱的。   是啊,就是百里聂。他可真是小瞧百里聂了,这个男人不过是一枚棋子,怎配动自己心爱之物。   可不该动的,百里聂还是伸出了手。   乃至于使得楚灵主面颊之上,露出那样子的神色。   不过,有些事情终究是不可能的。   希光心情当然也是有些不好,而他也是有些生气的。只不过饶是如此,希光却也是并未将此等心思展露出来。   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风度,尤其是希光这样子的男人。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风度和逼格,也是绝对不能丢的。他这样子的人,一旦在楚婉滢面前流露出凡夫俗子才有的醋意,那便丢了所有的逼格,再无半点风度。   他与百里聂终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克制之极,私底下相处也处处讲究完美。一个,却是极为放肆,将最恶劣的一面搞在楚灵主的面前。   希光凝视着楚婉滢,眼底光芒终究是温暖且安宁的:“既然南疆无事,有楚灵主安抚,那我便要走了。走之前,我总要和你说一声。”   楚婉滢轻轻欠身:“有劳仙首风尘仆仆赶来,特意助我了。”   希光缓缓说道:“那倒也不必如此的客气。”   南疆阳光落在了希光身上,使得希光整个人显得温暖而干静。   那种熟悉的,安稳可靠的感觉,又从希光身上散发出来。使得那一日惊惧的感觉,仿佛是楚婉滢的一场梦。   无论怎么样,希光所作所为都是无可挑剔的。   楚婉滢以孱弱之躯,借助苏苏剑之力,平复了木地脉。   这样子的功劳,是整个九州都为之震撼的。那么希光呢,这个时候离开,也显得十分君子。如此一来,玄府仙首也不会分去楚婉滢的光环。   从他尚是希家少主时候,都是可靠而不迂腐的人。   不争不夺,安稳客气。   仿佛过去的岁月一下子又回来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希光闷闷的,好似也不知晓说什么话才好。   对比百里聂这样子的话痨,希光确实也是话少了些。从前楚婉滢跟他相处时间不多,似乎也一直便是这样子。如今希光已然是玄府仙首了,他风度翩翩。使得九州修士为之折服。然而饶是如此,他似乎仍然在喜欢女子面前拙于言辞。   这样子木讷,甚至让他显得莫名的单纯。   然而楚婉滢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轻轻道:不,楚婉滢,那时候害怕的感觉并不是你的错觉。   纵然希光好似没有实质性证据支持人设崩坏——   纵然若相信希光是个好人会减轻不安——   可是她,是绝对不可以软弱的。   然后希光就轻轻侧身:“你只需记得,无论你有什么事情,只要告诉我一声,我自然也不会让你有事。”   楚婉滢也露出感激之色:“多谢仙首关怀。”   这使得楚婉滢感慨不已,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呐。   百里聂那个懒惰漂亮货,什么时候可以稍微那么勤劳一点点?要他多干点活儿,好好为世人做点贡献,整日里需跟他斗智斗勇。好似要拿根棒在后面打,才能稍稍勤快点。除了自己,谁还能受得了他?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那样儿宽容且机智的。   现在百里聂身体不好,有恩于己,这工伤她也认了。只恐怕,这伤也没那么容易好了。   她并没有意识到,面对希光绝世风姿,她总是接二连三想着百里聂。   也许希光埋怨她心不在焉,也并不算冤枉了她。   希光忽而轻轻道:“楚灵主——”   他嗓音微微暗沉,显示了他此刻言语里的重要性。   楚婉滢也下意识的抬起头,入目是一双极深邃的眸子。   希光的话语好似从天边传来:“我只盼你知晓,我一直一直,是很关心你的。”   楚婉滢也冲他微笑:“仙首,我知道的。”   接下来希光就跟她逼逼一些正经事。比如自从宁子虚从人族叛逃,奔去阴山,魔人气焰便嚣张起来。如今还听闻,宁子虚也不过是个属下。据闻宁子虚头上,还有一位魔子。而这位魔子是当年六梵天主的魔魂所幻化,十分凶残。   多事之秋,真可谓是人族的大危机啊。   目前希光这位玄府仙首所实施策略,便是内修实力,外联盟友。   “譬如这南疆之地,拜火教势力根深蒂固,当年又弃暗投明,本来便是人族助力。可惜此地地脉爆发,险些使得整个南疆化为乌有。阿滢,若不是你,拜火教就荡然无存了。”   这般说着,希光眼底闪烁了一缕微光。   楚婉滢听他称呼忽而变得很亲呢,很有些不自在。不过希光一副很坦然的模样,如若特意提出来,反而显于痕迹,她也只当没听见。   然后希光也讲了一下接下来的玄府外交方针,如今玄府和妖族百年一次的白昙之会将近。这一次武会,更能促进两族修士深入合作。   “到时候,楚灵主也应当会至吧。”   既然希光将之说得十分重要,楚婉滢不去也不成了,自然也是应承下来。   得楚婉滢应承,希光忽而说道:“那就好了,我本还十分担心,再过三十年,才能再见楚灵主一面。”   楚婉滢微微一窘,缓缓说道:“魁都许多事情要处置,故而,也不常去玄府。”   希光点点头:“我知道,你并不是故意的。”   楚婉滢顿时语塞。   接下来修养十数日,南疆地脉之气渐渐平复,新的秩序也便再一次的建立。   百里聂的身体倒是比楚婉滢想象的好得快些,多灌了几副药汤,竟然渐渐的恢复了精神。   乃至于楚婉滢竟发现百里聂身上如今添了几分故意做出了的勤劳。   搞得楚婉滢一阵子疑神疑鬼,硬核疑心病又犯了。   不行啊,百里聂还是那副死样子才正常,这是怎么了。   百里聂:爱情,一切都是因为伟大的爱情。   男人不就是如此,大抵在婚前表现出最最良好的一面,婚后就撕破伪装了,终究不过是你还能离怎么滴?   现在百里聂的战略也是如此。为了哄住楚婉滢,他决意勤快一些。这般苦日子的长短,就得看计划进度了。 第143章   而这一段日子,桑研也将南疆句芒阵的阵法修补得七七八八,即将功成。   楚婉滢待任踪这个倒霉教主更是极亲切和气。   如今桑研是北离岛的人了,但凡南疆有需要,北离岛绝不吝啬派遣弟子来补阵。   任踪也是一口酸苦含在口中吐也吐不出来。楚婉滢态度亲切和蔼无懈可击,可总有几分使得拜火教受制于人的调调。   然而还是那句话,谁让你曾经不珍惜。   谁让南疆一直重武轻“文”。   如今的桑研,却也是让人高攀不起了。更想深一层,伴随桑研离去,只怕南疆想要栽培一个高级阵法师也是无能为力。   这么深思,多少也是让任踪的心里面很有些不是滋味。   总觉得让人掐住了命运的咽喉。   这种被要挟的感觉,世上也是没有人会真心喜欢的。   不过楚婉滢也是深思熟虑过了,考虑到南疆修士的感情。她旋即提出南疆弟子可以来魁都免费进修,研修阵法。   待学成归来,便可回家乡学以致用了。   这和玄府的天阵府也有微妙的不同,天阵府只收纳学有所成的修士,而不提供幼苗栽培。   现在楚婉滢抛出了橄榄枝,纵然这其中也有几分的套路,也勉强让任踪内心舒坦几分了。   更重要的是,如今南疆传得纷纷扬扬,只说木地脉之祸,是因为魔人暗中搞事情。   拜火教寻回十数具死去结丹修士的尸首,皆是被人杀害,而不是被种子寄生。   魔人此举,惹起了南疆修士感情上的仇恨,面对如此大敌,任踪对着楚婉滢也是展露出前所未有的亲好。   平静的水面下已然是暗潮汹涌。   而百里聂既精于阵法,桑研修复句芒阵时,他也跑前跑后,替北离岛刷好感值。   他觉得自己老大不小了,又因近来动了春心,有意讨个老婆,近些日子好生勤勉。   便是北离岛弟子,也觉得这货仿佛长进了许多。   自打百里聂出了寒冰地狱,倒也没搞什么凶残恶事,若要北离岛弟子评价,那就是懒。   若换做平时,百里聂便懒洋洋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楚灵主多年鞭策,总归是有些用处,北离岛弟子不免好一阵子的感动。   乃至于桑研私底下也不免对妹子夸百里聂几句:“百里仙师虽然名声不佳,以前做过许多错事,倒是对楚灵主真情一片,如今更一心赎罪。想不大,他于阵法一道,也是这般有研究。”   桑蓝年纪虽轻,小鼻子却悄悄哼了一声,心忖:姐姐真是个老实人。   百里聂如今一副大好人的样子,一边为南疆百姓补阵,一边卖弄他的善良。   譬如桑蓝,他总会送小姑娘一些小玩意儿,哄她欢喜。   不过图穷见匕,百里聂待桑蓝这么好,自然也是有目的。   这一日,他寻上桑蓝,将一份小礼物送给桑蓝。   “这里面呢,有温骨草炼制的药膏,日日擦在手上,更能使手掌灵活。小桑蓝,楚灵主和你姐姐,可是对你寄以厚望。”   他这样儿的亲切微笑,就好似最善良的长辈,对一个可爱的孩子寄以厚望,期盼她能成才。   桑蓝暗中翻了个白眼,却也是不拿白不拿。   她将百里聂送的小礼物攥紧在手里面,假惺惺的说了声谢——   那声谢谢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见百里聂伸出手,将她脑袋揉揉。   人家小姑娘梳得好好的头发,顿时也是被百里聂揉得乱糟糟了。   一瞬间,小姑娘脸上顿时透出狰狞。   桑蓝拼命得呼吸了一口气。   “好好干,你以后一定大有前程,叔叔也盼望你能好好做人。”   路过的楚婉滢,便“可巧”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留意到楚婉滢的视线,百里聂矜持抬起头来,对着楚婉滢微微一笑,轻轻的点点头。   楚灵主看到了吗,一个历经沧桑的大魔头终究保留了内心一抹柔软,无论曾经如何的凶残,也在孩子纯净的目光中寻回了自己。   乃至于,此刻大魔头竟然露出了真心的,回归本心的单纯。   百里聂营业性露出“傲娇”样子,一副自己坏习惯了,不怎么习惯在人前露出善良的别扭样儿。   他微微垂下了自己的脑袋。   周围魁都南疆的修士皆生出几分感慨,楚灵主果然驯养有术啊。   楚婉滢盯着眼前一幕,眼神变幻莫测,晦暗不明。   可怜拥有“纯净”目光的孩子,此刻已然暗暗磨牙。   可怜桑蓝感觉自己都要被撸秃了。   待楚婉滢走远,百里聂才松开了手掌。   桑蓝抓了几把头发,不免大怒,也不大能忍了。她阴阳怪气:“仙师,怎么每次你对我示好,总是会遇到楚灵主呢?这么样巧,我都觉得跟楚灵主有缘分。”   她似笑非笑,不免对百里聂开嘲讽。   百里聂微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没吃亏。我呀,不过是想楚灵主多爱爱我。一个人若是爱另外一个人,稍稍用些手段,那也不为过吧。”   他也觉得自己无聊透顶,为什么要跟一个小孩子如此言语。   桑蓝退后几步,将自己头发拉整齐些,却也是一脸嘲讽。   “听闻仙师十分聪明,怎么就用这么些没用的小手段,好让人啊,瞧不起。”   百里聂小摊手,叹了口气:“可我又能怎么样,至少,也不能让她真生气。若有人喜欢我,跑出来跟楚灵主争一争,似乎也不错。毕竟需要争的东西才是最好的,而我也可以给她表表忠心。只不过,我怕真得罪她,不敢勾引一个。”   桑蓝一阵子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如此恬不知耻的货色。与百里聂一比,自己当真有符合年龄的单纯了。   百里聂心里倒是心疼自己,觉得十分无奈,随口说道:“要不,你有机会,也可以跑去人前说想要长大后嫁给叔叔啊。嗯,童言无忌,也不至于真的得罪我的楚灵主。”   桑蓝目瞪口呆:渣渣!   小姑娘的心情,百里聂也是已然不怎么在乎。他已然是内心琢磨,是否要再加一个温情而伤感的故事配合使用。从前他也是个孤儿,乃至于因为桑蓝遭遇而心生共鸣。也不知楚灵主呢,会不会喜欢这个故事。   南疆事平,楚婉滢也是准备携桑研折返。   此前她已然收到了楚凌霜的金剑传讯。   之前楚婉滢已然是平定木地脉,尔后玄府修士赶至,故而东海修士也是没再往南疆赶。   如今楚凌霜传讯,传来的便是白昙之会将至,楚婉滢可赶去石城。   这话之前希光也是提过,伴随魔人气焰越发嚣张,人族跟妖族进行深层次的合作也是势在必行。   那么白昙之会便是如此契机。   楚婉滢离去之时,拜火教也举办了盛大的欢送会,载歌载舞,表达对大恩人楚婉滢的感激之情。   桑氏姐妹也身着五彩衣衫,项结金环,发别鲜花,打扮得十分漂亮。   李从鱼瞧着桑研,眼神直勾勾的,仿佛看也看不够。   而桑研呢,自然颇为腼腆,微微一笑间,面颊也是微微红了。   百里聂瞧在眼里,被塞了一嘴狗粮,老大不高兴。   他本不是个大方的人,如今看着别人幸福,自然没有什么替人欢喜的意思。   眼见别人秀恩爱,百里聂也阵阵含酸。   好了哒,知晓你们二人青梅竹马恩恩爱爱,何须总是秀呢。   若然楚灵主人前也跟自己含情脉脉,瞧着自己红红脸,那,想想也是让人觉得十分激动呢。   他本准备移开自己的目光,然而这个时候桑蓝却施施然的过来,跑到百里聂身边攥紧了百里聂的衣服角。   小姑娘一抬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可漂亮了。   这小无赖就靠这演技,骗了不少人。   百里聂微微一愕,不免想起自己之前随口胡说。什么跑过来跟叔叔说,长大后要嫁给叔叔啊之类。   可叔叔随便说说的,干什么当真啊。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炒作万人迷的人设当真好吗?   百里聂脸皮本来也厚,其实也并没有当真觉得抱歉。   小姑娘泫然欲泣,嗓音也是软糯可人:“爹爹~”   众所周知,桑蓝是个孤儿,父不详,年不满十岁,百里聂已然放出来快三十载。   百里聂面色顿时僵了僵,面上常年营业的温和笑容似是绷不住,神魂之试警告啊,我可是清清白白。   小可怜已然是抱住了百里聂的大腿,嘤嘤嘤的哭起来。   桑研却是知根知底的,一旁十分尴尬,板起脸:“阿蓝,你,你别胡闹了。”   小姑娘扬起沾染泪水的面颊,嗯了一声:“嗯,阿姐,我,我就是有些情不自禁。我打小没有父亲,看到百里仙师,总觉得像亲爹一样。仙师,仙师如此善良的人,一定也不会怪我的,对不对,嗯?”   见好就收,桑蓝内心清楚这谎话也撑不了多久,顿时也是圆了话儿。   小可怜眼角含有泪水,百里聂能怎么样?   他好人家男儿也要营业到底,好声好气:“不会,我一生孤苦,也盼望能有像你这样的乖女儿。”   这倒霉孩子活该被拜火教吊起来打!   楚婉滢也走过来,揉揉桑蓝脑袋:“好了啦,等到了北离岛,大家都会好好照拂你的。”   眼见桑蓝对着楚婉滢流露出感动之色,百里聂内心只有呵呵。   清风吹过了衣衫,楚婉滢御剑而行,风轻轻拂过了她的耳边。   略略犹豫,楚婉滢方才忍不住说道:“其实桑蓝——”   百里聂飞快说道:“楚灵主,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她在你面前十分乖巧,可是这个小孩子,总是爱演戏。”   楚婉滢板起脸:“是你总利用她,她十分敏锐,不开心了。百里,你别总拿她消遣。就算是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   她说一句话,百里聂就点一下头,一副楚灵主说得很对的样子。末了,他还吹楚婉滢:“是呀,她知晓楚灵主真心对她好,在你面前才如此乖巧。”   楚婉滢想着桑蓝抱大腿叫他爸爸样子,忍了又忍,终于也是憋不住。她唇角冉冉绽放了笑容,清脆的笑声撒向了南疆的草木,浇润在那朵朵鲜花之上,一切皆是明媚如斯。   百里聂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一个女人若是太了解自己,始终也是不好的。然而那样子的笑声,终究也让百里聂的唇角也轻轻的扬起。   他有些羡慕桑研,曾经的阴云也是能如此轻易消散。因为桑研是个十分宽容大方的人,一个宽容的人,总是更容易快乐一些。   那么自己呢,是否当真可以做到?他从来也不大方,一直都是小气之极。   只不过如今,清风吹拂着花香,似乎也给百里聂勾勒了一个模糊的未来。   那个未来,是百里聂从来未曾设想的。   浮云变幻,到了傍晚时分,石城已然出现在这些北离岛弟子面前。   这一次的雪昙之会,便是在此地展开。   此地也是人族和妖族边界,过了石城,便是妖域。   这么些年,人族妖族虽是名义上的盟友,可是却也是并不亲近热络。说到底,两族之间差异颇巨。如今能暂时和平共处,已然是十分的不容易了。   抛开贺兰青那件事情,人族和妖族之间,似乎也没有出现什么大冲突。   残阳如血,却也是轻轻的撒在了城墙上。 第144章   血色凄迷,纵然不过是景色,也总是让楚婉滢生出几分不吉之意。   也许因为刚入这个世界,她尚自懵懂时候,在血色夕阳下见到了花眠的尸首。因为如此,她的心里面一直很讨厌夕阳西下的血色之景。   又或许,这般厌恶不仅仅是残阳如血之境,还因为石城外的大片大片月流花。   整个九州之地,唯独这儿有着最多的月流花。   风轻轻的吹拂,月流花特有的独特芬芳就如此的传来,使得楚婉滢肺腑间一阵子的反胃。   月流花红花金边,本来便是美丽之极。如今那一片片血色的花朵儿成片凝聚,似让天地间也染上了那么一层胭脂般的艳彩。   月流花流毒九州,玄府下令禁之,九州之地无人沾染。   便是那气候温润的南疆,也未曾种下此等恶毒之花。   从前只有魔人阴山,乃至于妖族所据妖域偏僻之处方才种植。   不过近些年来,妖族渐渐也不安分了。据闻,也与那位新任妖后凤伶仙有关。   本来妖王姬月与洛蕊仙子是一对爱侣,当年并肩作战结下了革命友谊。只不过饶是如此,两人性情也并不怎么合得来,分分合合,到底也还是磨没有了。   饶是如此,洛蕊仙子犹自依依不舍,当年她因为姬月关系对楚玉薇颇多照拂,未尝没有破镜重圆的想法。   一个人长期跟男朋友分手且分手多次,那么就会有一种错觉,纵然分手依然是谈着恋爱。   可妖王却不一样,当年他跟洛蕊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跨越种族恋爱,最初自然是山崩地裂刺激有趣。可伴随时光流逝,他也觉得累了。他跟洛蕊仙子最后一次分手后,便再没有复合,而是迅速找了一妖族女子安定下来。   速度超快,一眨眼,凤伶仙就是妖后了。   说不定再等几年,孩子都能生出来。   总之这桩事情,也让洛蕊仙子脸面丢了个精光。   如此分分合合狗血事,楚婉滢闲暇之余也在讯册上看了全套。   因为楚玉薇之事,她自然对洛蕊仙子没什么好感,也不至于太厌恶。   洛蕊仙子行事,毕竟不会太出格。从魁都灵主的层面,楚婉滢也没打算跟她交恶。   大家面子上和和气气,过得去也就是了。故而楚婉滢虽无痛心同情,也不至于对此幸灾乐祸——   本来这也不过是一桩风月八卦之事。   大家私底下猜测,那位妖后凤伶仙应该也属于温顺体贴的性子,大约也让妖王疲惫的人驶向港湾。   然而这位新任妖后的性情却也并不如何的安分,她美艳俏丽,将妖王姬月一颗心拢络得死死的。乃至于,使得妖王对人族态度发生了许多改变。   以前有洛蕊仙子斡旋,妖族与人族关系也尚算和顺,至少明面上如此。   然则如今,妖王一意违逆玄府之令,竟堂而皇之在妖域种植月流花。此举,居然也得到许多妖修赞同。只因为妖修体质与人类并不相同,月流花对妖修身体损伤并没有那么大,甚至戒掉也不会太痛苦。   种族优势顿时也是显露出来。   之前妖族跟人族结盟,为显诚意,便在妖域禁止月流花。然而事到如今,月流花却在妖域大肆绽放,更显出妖族对人族的恶意。   如此种种,大约也是让洛蕊仙子十分伤心的。   毕竟身为花府医修,洛蕊仙子对月流花可谓是深恶痛绝。   妖王此举,显然将答应过的事情尽数都忘记了,也伤透了洛蕊仙子的心。   念及于此,楚婉滢一时间也是轻轻皱眉。   妖族重栽月流花之事,惹得九州人族修士十分不满。这事儿关键不在于月流花,在于如此一来,冒犯了人族修士的尊严。区区蛮族,居然如此打脸。   玄府金剑传讯,数次警告,妖王也并不怎么在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然而饶是如此,玄府似也并没有进行进一步的行动。   不过这也似乎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如今阴山魔人作祟,不宜与盟友交恶。更何况妖王如此举动,也许并不是对人族无礼,而是新任妖后争风吃醋罢了。   种植月流花,也是为了打洛蕊仙子的脸。   然而饶是如此,楚婉滢的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沉了沉。   别人都说,这一任仙首希光佛性太重,不懂权势,故而为人太公正,行事也不够决绝。好在仙首修为盖世,足以震慑阴山魔族。可楚婉滢却并不这么看,她并不觉得希光是个过分软弱的人。   有些事情,希光未必是做不到,只是不愿意做。   这些年来,她一直对希光避而不见,却将许多事情瞧在眼里。   伴随着时光流逝,她对希光的失望之情也更浓了几分。   正在这时候,无妄城弟子青凛却也是匆匆赶来,迎接楚婉滢。   当年的小侍从,如今已然顺利结丹,且开了三窍,进步十分神速。以青凛资质,前途不可限量。   入城之前,楚婉滢也不觉再扫了一遍这些月流花。这些月流花平时自然也需有人打力,如今田间一些妖族百姓穿梭,好似摆弄庄稼一般,将这些月流花打理得整整齐齐。   这一切十分荒诞,使得楚婉滢心里叹了口气,驾驭苏苏剑驶入了石城。   然而待她离去之后,花海之中,一道婀娜身影却也是轻轻抬头。   楚玉薇面容隐匿于竹篱之下,不觉有几分晦暗不明。   她娇躯轻轻的颤抖,狠狠的咬紧了唇瓣,使得自己唇齿间也不觉添了几分血腥之气。   一阵子的难受,顿时也是涌上了楚玉薇的心头,使得她难过得想要哭出来。   她并不知晓有一本书叫《仙宠》,而自己则是这本书中女主角。这个世界,河流方向已然发生了改变,使得楚玉薇的人生也已然和过去截然不同。   至少原书中,她本和妖王姬月有一段感情线,如今这段感情线已然被这个世界抹平。   按照河流从前流向,妖王姬月本应跟洛蕊仙子情分转淡,又因贺兰青之事对楚玉薇心生好感,乃至于被楚玉薇吸引。然而如今世界线,楚玉薇命途多舛,在她遇到姬月之际已然被彻底摧毁——   妖王遇到的楚玉薇,也已然不再是玄府仙首宁子虚的心尖宠,不过是前任仙首宁子虚抛弃的情妇。   而楚玉薇身上的干净、善良之气也是荡然无存。如此这般,姬月自然也对她无感。   当然念及贺兰青,他还是照拂了楚玉薇一下,使得她不至于沦落如泥。   如今的楚玉薇,是侍奉新任妖后凤伶仙的婢女。凤伶仙美貌出色,心思玲珑,自然也绝不可能将身边这个唯唯诺诺婢女当作情敌。而楚玉薇,也自然绝无非分之想。   她更不会知晓,本来自己有可能成为妖王心中一朵白莲。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许本来就是一种奇特的缘,稍稍差了一笔,就会形同陌路。   若然当年百里聂手中骨刃当真刺入楚婉滢的咽喉,楚灵主对他而言不过是陌生人,而世间也终究多了一个大魔头。   如今楚玉薇心尖儿轻颤,却也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觉。这其中也许夹杂着愤怒和仇恨,可最为强烈的,则是仿佛要讲身体抽空一般的仇恨。   说来可笑,此刻她最留意的竟并不是楚婉滢,而是迎接楚婉滢的青凛。   青凛,从前是多不起眼的存在啊。   他不过是楚凌霜的侍从,而自己才是楚凌霜的亲传弟子。楚凌霜将许多心血放在楚玉薇的身上,本来,她也快要结丹。纵无贺兰青的药丹,楚凌霜曾言,再过上几十载,自己也能顺利结丹。   可是现在,青凛取代了自己的地位,那个不起眼的侍从占据了楚城主亲传弟子的名分。   如今青凛顺利结丹,以后楚凌霜可能还会对青凛继续投资。   而自己呢,她根基已废,结丹之事也是遥不可攀。她也没那份本事戒掉月流花,每日胆战心惊。   一瞬间,楚玉薇双眸忽而十分酸涩,泪水模糊了双眼。   只因为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她不由得想起楚婉滢归来的那个下午,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无妄城弟子。那时候自己被凌婉欺辱,被宁清荷护主。上夫人对她鼓舞了一番,还画了个大饼,说好好干。那时候,她也真的很感动。她本来已然摆正了自己位置,想着要好好努力。然后——   然后有只手攥紧了自己的胳膊,按住自己亲吻。   楚玉薇拼命的擦着自己脸颊上的泪水,她的手掌捂住了唇瓣,闷闷的发出了一声悲鸣。   宁子虚抛弃了她,她给宁子虚写了那么多情意绵绵的信,可是宁子虚却始乱终弃。   事到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啊!   她就像是一件被玩腻了的东西,被宁子虚扔了之后,便再也没多看一眼。   别人的前程,是那样子的光明,还有着希望。   楚玉薇忍不住泪流不止,泪水湿哒哒的从她的手指缝淌落。   楚玉薇自然不知晓,方才还有位老熟人这般瞧着她。她早便将楚玉薇抛却脑后,不怎么记得了。   楚玉薇让人记不住,是因为她的能力。   此刻石城之中,已然添了许多人族修士。他们见到了楚婉滢,也都是纷纷行礼。   至于百里聂,也早便让人见怪不怪了。   百里聂琢磨着要见到楚凌霜了,唇角也不觉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笑容。   他轻轻屈起了手指头,擦擦自己下巴,心里又添了许多想法。   百里聂心里甜甜的叫了楚凌霜几声大舅哥,知晓这般称呼能让楚凌霜气疯。当年便是这厮断了自己四根手指头,所以这种事情是注定的。做人要厚道,不要随便断人手指头,你便算没有女儿,总归是有妹妹的。   “楚灵主,这样子赶路,我头好似有些疼了。”   楚婉滢心忖你头疼个鬼,却叹了口气,认命似的侧过身。   百里聂那张漂亮脸蛋,似总是没什么血色的。若因而说他病弱,似乎也是可以的。   “真的?”   “假的,你多看看我,就不疼了。”百里聂笑眯眯说道。   楚凌霜如此赶来时,面色不免特别的不好看。 第145章   楚婉滢是个机敏的人,也不是说察觉不到此刻气氛微妙。   百里聂显然有几分故意。   这种感觉也是十分微妙,就好像男孩子带着女朋友见严肃的姐姐,女朋友故意娇滴滴的说我不吃香菜啊,要男朋友当着亲姐面给她挑香菜一样。   楚灵主:我好难,我真是个苦命的女人。   百里聂嗓音充满了柔情蜜意:“谢谢,你真关心我。不过我没有事,你不要太担心了。”   他显得情意绵绵,满心满眼,好似只有一个楚婉滢。   楚凌霜硬生生的压下胸中火气,以免顺了百里聂的心意。   他唤走楚婉滢,本也有许多话儿想要跟亲妹妹说。   此刻天色以晚,夜风习习。楚凌霜斟酌词语,既想要提高楚婉滢警惕,又空损及亲妹妹自尊心。   “嗯,阿滢,你有没有发觉,如今你对百里聂甚是关心?”   闻弦而知雅意,楚婉滢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这一次,我人在南疆,被种子寄生,是他救了我了。”   楚凌霜面露震惊之色,他以为楚婉滢南疆一行尚算顺利,得到消息时候,楚婉滢已然是安然无恙。   故而他不免脱口而出:“你,你之前竟没曾提及此事。”   楚凌霜下意识攥紧了楚婉滢的手臂,好在眼前的楚婉滢还是活生生的。   就连被种子寄生的颈项,如今也好得差不多,只余下一道浅浅痕迹。   楚婉滢轻轻说道:“他为了救我,身受重伤,然而一个字也没有提,也没向我讨功劳。若是为了自由,我那时性命垂危,已然是松开炽凰镯,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只不过,他却没有走。有时候,我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这么说着时候,楚婉滢手指无意识的拨动手腕间的炽凰镯。   她一向很冷静,却很少有这样子心乱如麻的时候。   百里聂从前那样子渴求自由,连续暗算自己两次,不就是想跑?可真让百里聂跑了,他却也是没有离开,反而缠着自己说那些情意绵绵的话。   楚凌霜沉吟:“好了,你知恩图报,对他好些也应该。只不过,若你心性动摇,如若需要,便让别人看守百里聂。你这般聪慧,应该知晓什么时候求助别人。”   他看封不云就挺适合百里聂的,念及妹子说的救命之恩,也不好这么不厚道。   “再者,他就算救你一命,也许他觉得就这样让你死了难消他心头之恨。所以,他盼望你对他死心塌地,任他摆布,最后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你越是对她不理不睬,他越盼望你听话,下点血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简而言之,百里聂就是对攻略楚婉滢有执念。   楚凌霜脑补了好大一场阴谋,脑子里YY的还是虐文剧本。   到最后楚凌霜憋不住,咬牙切齿:“你只需记得,百里聂是个大魔头。”   楚婉滢柔顺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是个听话又省心的妹妹。   她性子多情,稍稍有些好色,对美貌男子产生好感很容易,可相信一个人却太难。   如果百里聂攻略她了,又面含嘲讽,说什么我随便说说,楚灵主怎么当真了。那她自然也会颇尴尬,很是受不了。   楚婉滢手掌轻轻一颤,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其实就算楚凌霜不提醒,她也发觉自己对百里聂越来越意志不坚。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对百里聂时候,偶尔也会忘记百里聂是自己的囚徒,乃至于有一种甜蜜的快乐。只不过她下意识的忽略,并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情。   楚凌霜说换个人看守百里聂,也许自己也应该考虑了。   她只是稍稍有些,可怜百里聂。   楚婉滢忽而记得百里聂跟她抱怨过,说自己对他最好,从无折磨。要是换成别人,为了更好使唤百里聂,那么也不会介意使出一些简单粗暴的手段。   百里聂才智出色,聪慧绝伦,难怪如此自傲,说自己跟他一比也是才智平平。   唉,这世上跟自己一般有容人之量的领导也不多了。   百里聂这样子的战五渣,别人也不会待他多客气。   只要她能克制自己感情,那也不必送走百里聂。那么自己,也应该更慎重一下。   夜凉如水,百里聂也是不免轻轻打了个喷嚏。   清风轻轻拂过,伴随白昙之会将临,这边陲石城也是变得热闹起来。   只不过饶是如此,伴随人族修士穿梭于此,也暗暗有些不和谐的声音。   妖王姬月尚算和顺,可如今妖族之中,已然颇多不谐之音。   这千年间,人族修士逐走魔人,势力大盛,将妖族压制得风头全无。   人族虽没曾三攻妖域,却也谈不上如何的友好。   一派表面虚加安宁之下,却也是暗潮波涛汹涌,并不如何的和顺。   哪里都有激进分子,如今妖族之中便有许多人觉得,这魔人崛起也未尝不是机会。   当年妖族与人族结盟,却也终究不过偏安一隅。   妖人困于妖域,又能有什么真正好处?当年魔人强盛时候,可是与人族平分九州。   如此瞧来,妖王姬月的感情线,也显得别有深意了。   而楚婉滢这一次前来,显然也还有点儿战略意义。   姬月如今在石城广中月流花,触怒人族修士,加上妖族之中的激进分子,导指人族修士也颇有微词。   若说这位妖王并无野心,打死也不信。   不过人家显然也并没有被野心冲昏了头脑,他纵然有些不驯,大约也没想着明面上与人族为敌。   魔人如今虽然蠢蠢欲动,可毕竟仍困于阴山。   故而这位妖王姬月,对人族也有示好之意。   若不是楚凌霜提及,楚婉滢都不知晓自己对他居然有那救命之恩。   她虽是初代楚婉滢残魂所化,这些年间也渐渐有一些属于初版楚婉滢的记忆。可是饶是如此,楚婉滢脑海浮起记忆都是一些重要之事。   楚婉滢笃定以及肯定,那就是妖王姬月对于初版楚婉滢没有任何亲近些的关系。   楚凌霜昨日也跟她解释,指她当年也曾跑来妖域搞支援,救过一批妖修。   这其中,便有年少不服输喜欢隐姓埋名的皇子姬月。   姬月那时候,少年意气,故而干脆隐匿身份,假扮一个普通妖兵。大约,也是想要成就一段佳话。   可是传奇故事都是哄小孩子的,也当不得真。   姬月这个皇子混迹妖修队伍,险些被魔人顺手宰杀,真的极憋屈死去。   若不是那时候初代的楚婉滢赶到,说不住真要酿成惨剧了。   当时这位妖族皇子灰头土脸,又耻于提及自己身份,于是乎这段感人的小故事竟也未曾传出去。   陈年丑事,如今妖王提出了广为宣传,也是为了释放善意,缓和人族跟妖族之间的关系。   谣言纷纷,许多无聊人士添油加醋,还将这段故事修饰得可歌可泣。   局势如此,倒是让楚婉滢赶上顺风车,又刷了一波名声。   不过楚婉滢倒是对妖王姬月好感度不高。   姬月从前受此救命恩惠,却顾及颜面,并不愿意提及,更没什么报答之意。如今扯出陈年往事,无非是做戏罢了,并没有对任何版本的楚婉滢有丝毫真正的感激之心。   当然居上位者,原本也不必如此的多情。   可他为讨好妖族大修,想在此关头卖好,在妖域广中月流花,以此增加其在可能出现的乱世中的筹码。如此心性眼光,更令人不齿。需知妖族纵然身体状况与人族不同,却同样能让月流花削弱意志。   而姬月一边做着让人族修士厌恶之事,一边又拿陈年旧事宣传妄图两族和谐。   他耍弄这些小聪明,当真是自以为是。   等到关键时刻,这位妖王也定然会像墙头草随风摇摆,妖族也未必真能讨要到什么样的好处。   这样子想着时候,她耳边有个嗓音低低响起:“唉,妖王姬月自作聪明,私种月流花,还想两头卖好,当真是自以为是得紧。”   说话的自然是百里聂。   楚婉滢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觉得十分遗憾。百里聂确实是十分聪明,说的话能说到自己心坎上去。所以很早之前,她已然原谅自己被百里聂吸引。毕竟,这终究是人之常情。   一个人若能遇到一个十分懂自己的人,本来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今日百里聂的打扮,却也是令人眼前一亮。   他原本是个爱惜脸蛋,极在意修饰仪容的人,平日里模样也不差。   可他自从出现在北离岛,也很少将自己打扮得尊贵优雅。   因为他毕竟是个囚徒,囚徒也不好太招眼了。就跟楚婉滢,为了如今的个人形象,很少穿红衣。   然而今日百里聂却发结玉冠,广修长袍,腰间还佩戴一柄纯属装饰用的玉剑。   这么一来,更衬托得他风度翩翩。   就连在场得北离岛弟子也是瞧得眼珠子一亮,不免看得一呆。   百里聂如今这副装束,看着就像是个仙门名流,一方俊彦。   谁也不会将他跟囚徒二字联系起来。   却也不觉令人想起了当年,此人风度翩翩,作为枯云山宗的新秀是名扬九州。   若不是他有意作死,也不会成为一个阴郁可怕的大魔头。   此时此刻,百里聂除了脸颊白了些,浑身上下便再也挑不出缺点。   他打扮得如此漂亮,又说了些顺耳的话,原本也是为了想要引起楚婉滢的注意。   可是楚婉滢呢,也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嗯一声,在百里聂看来也是太过于平淡了。   而他是个聪明人,顿时也猜测到了什么,心里老大不快。   肯定是楚凌霜,楚凌霜自然不愿意楚灵主宠自己。   哼,看楚灵主对自己温柔几分,就恼恨要命。   他跟楚婉滢之间,终究有些距离的,心里却忽而有一种十分孤独焦灼的感觉。自己仿佛极期待,楚婉滢能全然与自己接近。这些,他本以为不重要,他本以为自己只想要楚婉滢的爱情。   他是动了春心,发觉楚婉滢对自己很重要,因而心生妄念,还想努力诱惑楚婉滢一把。他想要亲亲楚婉滢的脸蛋,还可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至于长久的未来,他没想过。   一个人顺心而为,顺情而动,最最重要的是顺应自己的心。   像他这种任性的人,也很少思考很长远的事情。   所以他也没考虑过无妄城的看法,没认认真真想过楚凌霜,乃至于无妄城,也不在乎两人间尴尬的角色定位。   因为那些都是不快乐的事情。   如果不考虑那么多,撩一个看守自己的楚灵主,身份上的鸿沟就不是一桩痛苦,反而很刺激。   百里聂承认他真的很懒惰,这种懒惰也不免夹杂了几分薄情。   他恼怒的咬了自己唇瓣一下,似要排遣内心的恼怒。   百里聂啊百里聂,既然如此,你在不高兴什么?   你已然为了她,放弃了自由,搁置了复仇,还吃了皮肉之苦,险些殒身。你为了她牺牲这么多,现在你留在她身边,那就要讨回报酬。你要的是甜甜的恋爱,犒劳一下自己,你要的是快乐。   为什么还想要更靠近她呢? 第146章   百里聂瞧了楚婉滢一眼,心里也不免有几分嗔怪。   要怪就怪楚婉滢难搞,使得他总是这样子的为难。   若换做旁人,他早便没耐心了。可瞧着楚婉滢,也使百里聂心头一软,谁让自己十分稀罕呢。   正在此刻,一名弟子也不免匆匆而来,在楚婉滢的耳边轻语几句。   楚婉滢也轻拢秀眉。   石城中的石坊,也是妖修时常聚会之所。此地妖修时常在此饮酒作乐,还可以听琴听故事。所谓妖族修士,一向要比人族开放得多。   只不过今日一处石坊之中,如今却也是有一些小骚乱。   原来石坊中的妖修搞点播,要听一听妖族英雄雪无枯的英雄事迹。   只不过这位妖族英雄,他的人生经历也有点儿伤害人族修士朋友的感情。姬月在月流花之事上理亏,如今更下令妖族不能谈及雪无枯。   如此一来,这些石坊饮酒的妖修,顿时感觉个人感情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人家不乐意了,便与前来干涉的妖族亲卫这样子的闹起来。   “哼,当年白昙之会,便是因雪无枯而起。如今妖王讨好人族,姿态谄媚,竟不允我等妖修纪念先贤。简直是,岂有此理!”   楚婉滢到时,这场纠纷显然有点儿过火,有几分要搞起来的意思。   她这位人族女修在妖族之中也颇有名气,妖族亲卫向她见礼,面上也不觉透出几分苦涩之色。   百里聂从一旁歌伎手中取来月琴,轻轻谈了几个调子。   本来月琴大抵左手按弦,右手来拨,不过百里聂右手已废,只剩下拇指。   那他也就换了右手按弦。   阳光轻轻落在了百里聂身上,他眼皮轻垂,风姿翩翩,令人目光为之所夺。   他外形清贵优雅,垂眸却有幽花寂静。   他嗓音沙哑之中也是蕴含了几分清润:“诸位若要听雪无枯当年旧事,我来说也是无妨。”   而楚婉滢也向一旁的妖族亲卫点点头,使得那位妖族亲卫也顺势放水,暗中松了一口气。   百里聂是人族修士,可气派从容,弹奏月琴时候,更是风度翩翩。   这些妖修一时之间,也并没有继续聒噪,反而也是安静了几分了。   百里聂也将这位妖族先贤旧日里的丰功伟绩,也是娓娓道来。   当年妖族势弱,被受欺辱。这石城本是妖族人族混居之地,当年石城人族,便欲将所有妖族驱出石城,以方便管束城中事务。于是同时,城中妖族自然也是颇为不甘,有意染血反抗在地。   大战一触在即,情势却不利于石城之中妖族。纵然反抗,只恐反而是城中妖修被斩杀殆尽,乃至于连累城中普通妖族。   然而此时此刻,妖人之中忽而出现一位强者,拯救了石城妖修于水火之中。   此人,便是雪无枯。   据闻雪无枯平素沉默寡言,绝少出风头。然而实则他实力极强,已然突破仙人之境。   而这,也是妖族历史上唯一一次突破仙人之境!   据闻他一剑之威,顿时也将石城那两散巨石大门削了个粉碎。   第二剑,石城小半城墙顿时也是化为乌有。   以他之力,一人便可敌一城,故而妖修终究也不必走了。   在场妖修得闻妖族先贤风采,也不觉心驰神摇。   “不错,当初我妖族有次贤人,方才能保住石城,守住石城妖修的尊严。”   “此刻我只盼如雪无枯一样,逐走这些人族修士。”   如此言语,使得在场的妖族亲卫大皱眉头,也忍不住拿眼看楚婉滢。   妖王如此禁止谈论雪无枯,不就是担心此等疯狂言语横行,有损彼此间的感情。   不过楚婉滢呢,还是十分相信百里聂的嘴炮的。   此时此刻,月琴声响,琴音淙淙,似也压下了在场狂热的气氛。   “然而雪无枯却并没有立刻赶走人族修士,他立下了一个奇怪的规定,那便是愿意让妖族结丹修士,与人族结丹修士比赛九场。若哪方输得多,便退出石城。此等言语,自然令当世身在石城的人族修士觉得很可以。当时妖族修士人才凋零,在场上使出最后一丝力气,以最惨痛的代价,取得胜利。而那,便是第一场白昙之会。”   “那么如此一来,自然也不免令人好奇,雪无枯为何会用这样的笨办法。以他实力,一人便可以武力镇压石城人族,为何还要以此手段夺取石城?这说明雪无枯不但修为盖世,而且颇有远见。仙人之境看似无敌,可是事世无常,也总会有出人意料的一天。他也认定,妖修与人修两族,不应该结下血海深仇。”   楚婉滢心忖,其实当年雪无枯此举含义可多了,与人族交好是一方面,还可增加妖族中层人才的自信心,不要将希望全数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妖族的繁盛努力,是靠每一个人,而不是区区一个仙人之境的大修。   白昙之会,使得人族看到了妖族的勇气。那么有一日雪无枯纵然是不在,妖族也有东西可依仗。   百里聂偷换概念,却也给在场妖修泼了一盆冷水。   “我们人族修士,总被妖族视为虚伪,却终究也是有理可循。就如千年前结盟之后,玄府便禁止修士私下猎取妖丹。可魔人行事,却是不择手段。诸位也知晓,从前的宁仙首害人吞魂,也是习以为常。魔人弱肉强食,全无礼义廉耻,各位请想,若有一日魔霸天下,魔子又可会约束属下,对妖族好生相待?石城之地,白昙之会,正是当年雪无枯一生希望。诸位可想好,此等事情轻重。”   百里聂侃侃而谈,他本来善于嘴炮,使得在场妖修一时哑口无言。   薄荷酒入口微凉,楚婉滢也是浅饮一口,任由口齿间萦绕一口薄荷草的淡淡清凉。   她瞧瞧百里聂,百里聂今日也没白打扮,楚灵主觉得他这副样子甚是好看。   风神俊朗,瑶林琼树之类词汇,百里聂也是当之无愧。   眼见在场气氛转于和顺,楚婉滢微微一笑,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百里聂手指按住了琴弦,微微一默。   装逼有什么意思,索然无味呐。   他瞧着楚婉滢,忽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他这样子的人,狡诈善变,好似天边浮云。长长久久的事,他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人生的魔力,不就在于复杂多变。   然而此时此刻,百里聂瞧着一旁微笑听琴的楚灵主,蓦然心中浮起了长长久久四个字。   他也不知晓长长久久是什么滋味,可如若楚灵主一直这般温柔含笑的看着他,那么就算是平淡无味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可恨。   百里聂感慨似的叹了口气:唉,好好做人真是麻烦啊。 第147章   当年雪无枯踏足仙人之境,又收复石城,故而在妖族之声声势大振。   他亦是顺理成章,成为妖域之王,声势极隆。   只不过月圆有缺,雪无枯踏足仙人之境后,本已世上无敌,没有任何能杀了他。却不知为何,有一日这位妖族的大修蓦然陨身,离开人世。   他的离去,让雪氏一族的统治顿时根基不稳,妖族统治被姬姓所替。   如今的妖王姬月,便是姬姓皇脉。   饶是如此,石城却犹自归妖族所有,沦为妖族之地。   如此思之,楚婉滢其实也颇为佩服雪无枯这位妖族大修了。   雪无枯当年修成天人之境,却并没有依仗修为将石城抢夺为己用,而是靠妖修与人修比武,获取了石城的掌控权。   他以力威压,辅以政治手段,获取了石城的掌控权,于名分上占据了制高点。   乃至于他陨落之后,石城犹自在妖族的掌控之中。就算是妖权更迭,仍然是保证了妖族对石城占据的名分。实力是必须的,但却决不能是一人之力。   如今的妖王姬月,确实也不如当年的先贤了。   也因为雪无枯之事,修士界便有一个传说。说修士一旦踏足了仙人之境,便会扰乱天机,搅乱世间气运。这份近乎完美的强大,就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那么仙人之境的修士,大抵也是会年岁不永,终究是会快快陨落。   当然此番传说,终究也不过是一个修士界传言。试问谁不想踏足仙人之境,乃至于品尝一下无敌的滋味呢?又或许大家传出了这样子的谣言,也是内心之中处于对仙人之境的畏惧。   楚婉滢忽而想到了希光,他是那样子的神秘优秀,极其强大,坚韧之极!   一个人完美强悍到了极致,到了这个世界都会害怕的地步,又会怎么样?   至少那份强大,使得楚婉滢生出畏惧似的心悸,曾经浅薄的尚未发芽的感情早已然消失无踪。那根幼芽不过刚刚准备萌动,也许给予时间会开花结果。然而最后却终究如阳光下的薄冰,日头一晒顿时也是化为了烟云水汽。   楚婉滢轻轻的闭上了眸子,睁开眼时,却是百里聂轻轻微笑的俊美脸庞。   好了啦,你若想要百里聂留在你身边,就不必有非分之念。   若是如此,对你跟他都是好的。   她却忘记,当初希光提议让她当佛妻,她犹犹豫豫,觉得可看不可吃,终究还是分了。可是如今,这未尝不是一种保持距离的相伴,楚婉滢却恍若未觉。   若百里聂在她身侧,也许她便不会有什么正常的感情的。   这一点,楚婉滢是心中有数的。   她看着百里聂轻轻的放下月琴,笑颜温柔,气度清华。然后百里聂就这样子的,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这么些年,她一旦片刻见不到百里聂,就会被惊疑脑补占据,心神不定。   可百里聂跟她说说话儿,言笑晏晏之际,又莫名会心情上扬。   有他时春自生,无他时心不宁。   她有病,还病得不轻。   楚婉滢唾弃自己有病时,百里聂已然走至她的身边,乃至于轻轻欠身,微微含笑:“楚灵主,我月琴弹得还好吧。”   当然他讨的功劳,也绝不会是月琴弹得好。   还有他善于口舌,能言善辩,很会忽悠人。   楚灵主也应该多瞧瞧他的优点,瞧出他是怎么样优秀的一个人。   他脸蛋儿微微发白,嘴唇也是白的,然而微笑时候,却确实有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就跟一个人做吃播一样,吃播做得好,也看得肚子饿。   如今百里聂笑容十分动人,楚婉滢也不自禁轻轻的扬起了唇角。只不过她唇角只扬起了一半,也顿时将笑容缓缓收敛。   当然楚婉滢态度还是正确的,嗓音和气温柔:“弹的很是不错。”   百里聂是个细心的人,自然察觉今日楚婉滢态度很是端着,自己竭力讨她欢喜,也就那样儿。他面颊虽然带着笑容,内心却不大高兴。   总有一天,要让你听我使唤,百里聂怀着这样伟大的目标许多年了。   他想起自己刚才心里面滋生的念头,什么长长久久,想想也就罢了。   难道要自己拜倒在楚婉滢罗裙之下,一生一世受她差遣使唤,以她心意行事,盼她能够喜欢自己?这跟喜欢楚婉滢是两回事。   百里聂虽总开楚婉滢玩笑,平时言语也比较浪,可那些风骚话毕竟未往心里面去。若让他当真放下身段儿,认认真真追求一个人,不搞拿桑蓝表演之类明显不认真操作。这种事情,他还没认真搞过。   说到底,他实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一个人。   百里聂半真半假:“其实从小到大,我性子也是十分要强,如果有一件东西我注定得不到,我便宁可不喜欢。”   说到底,他就是那种在别人可能会推开自己时候,就先将别人推开的人。   他对楚婉滢各种半真半假的话说了不少,正正经经的真心话却一句也没有,甚至都没说过自己救了她。因为如若百里聂说了,就要解释为什么会救楚婉滢。   楚婉滢对于他,实是一种意外。   楚婉滢微微一笑:“那我不一样,从小到大,我很少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喜欢的。可如若真正喜欢了,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也会努力追到手。”   她需要权势地位,要一个高贵的身份和良好名声。可这是生存舒适性跟个人尊严的刚需,谈不上什么喜好。   楚婉滢也忍不住盯着百里聂,如若一件东西让她犹豫,那就是没那么喜欢的,她也可以放得下。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可百里聂却是一桩意外。   百里聂叹了口气,忧伤说道:“其实我知晓,我是魁都囚徒,你呢是北离岛灵主,咱们也不是很,合适。”   接下来的话,他开玩笑的,随便说说的。他侧过脸孔,旋即又飞快盯上了楚婉滢面颊,以极随便口气说道:“可是楚灵主要是说一句想要和我在一起,我便竭尽所能,做一个可以让楚灵主正大光明在一起的男人。”   是是是,他根本没想过做楚婉滢裙下之臣,更不想被楚婉滢使唤一辈子。还有,娶个老婆这样子麻烦,谁要讨一个啊。他好好复仇大计不去搞,为了楚婉滢去花心思搞定大舅哥和无妄城?他自然不过是随便说说的。   百里聂让自己言语十分轻佻,仿佛漫不经心的样子。   如此纵然被拒绝,也不会太尴尬。   然而他的眼珠子却也眨也不眨看着楚婉滢。   楚婉滢面色看似也是寻常,似也没有什么波澜,只不过却稍稍一顿。   然后她才微笑说道:“好了啦百里,我若想跟你在一起,一定不忘记告诉你的。”   百里聂心里不免酸溜溜的,好一阵子失望,楚婉滢若当真答应,可能他还会有点儿不知所措。可如今楚婉滢这样子,百里聂却十分之丧。   他小摊手:“我随便说说,你别太当真了。”   他本也不会轻易为人改变自己,自然不会随便动心,随便说说而已。   这般想着,百里聂轻轻的垂下头去,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之物。   之前南疆之地,希光曾经说过,要自己当个大魔头,创立第二魔域之类。那时候,百里聂出于自尊心,也舍去了希光抛过来的橄榄枝。不过他对希光当然也是十分了解的,知晓对方是个十分固执的人,而且为了达到目的,绝不会轻易罢休。   之前他去弹奏月琴时候,便感觉一股寒意微润,然后一声女子轻笑传到了百里聂的耳中。两根凉冰冰的手指头,夹着一枚小小的盒子,送入百里聂的手中。   这个女人,应当便是夜雾纱了。至于送入之物,大约便是希光意思。而百里聂呢,也猜得到希光送的究竟是什么。   夜雾纱是半仙之境,又精于刺客搏杀之道。如此这般,她易容潜行,旁人察觉不到也不足为奇。   关键是自家楚灵主是开了心识,却恍若未决,一点儿也没察觉。   也不知晓是什么事情分了她的心。   百里聂想入非非,觉得楚婉滢很有可能因为瞧自己而瞧入迷,又恐是自作多情。再来,她方才说的话儿,可当真令自己为之伤感啊。   时辰将近,白昙之会也差不多将要举行。   楚婉滢作为人族修士之中重要代表,也现身人前。   希光将这白昙之会说得好了不起,可不知怎的,却也是并未现身。   那时候,希光言辞十分情真,说什么生怕三十年后才可以再见到她。搞得楚婉滢一时间,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想不到如今,希光却也是并未到来,使得楚婉滢不免有些惊讶。   她倒也没什么类似自作多情的尴尬,毕竟楚婉滢跟希光之间情爱成分已然不多。   就是当日听见,楚婉滢也暗戳戳的将希光言语理解一番,看能不能抠出什么阴谋暗示。   如今希光未至,楚婉滢不免心事重重的。她还专门打听一番,得知希光又去闭关进修,练功去了。   关键时候,希光居然去修行,总不免让楚婉滢觉得好生古怪。   当然,这些都是官方外交辞令。   楚婉滢派出北离岛弟子,果不其然得到了些个性八卦。   据传,希光身为仙首,近日里身体不是很好,有走火入魔之状。大约便是步入仙人之境,故而有几分的后遗症。   本来人家潜心修行,要压下心魔内伤。   偏偏楚灵主不好了,讯册有言,说南疆有事。   分明功成之际,希光却放弃修行,毅然决然出关。   虽然后来楚婉滢无事,楚灵主靠着苏苏剑也压下了木地脉之气。   然而饶是如此,希光却身躯大损,一番奔波,使得他内伤更加严重。   乃至于,严重到他不能赴白昙之会。   这件事情希光要求秘而不宣,可是不知怎么的,还是传了出来。   当然,这毕竟是小范围的传播。楚婉滢是到了石城之后,方才知晓这桩事情。   北离岛弟子如斯回禀,眼神交流间,都有些无奈。   唉,孽缘啊。   这场三角恋,大家是知晓的。虽然希光身为仙首,十分的优秀,可谁让大魔头百里聂养在跟前呢。   百里聂在一旁笑眯眯的听着,眼底却渐渐浮起了一层光芒。   那样子的光辉中,隐匿着几分对希光的强烈厌憎。   有权有势真好,能将自己包装得这样子有情有义了不起。从前他下意识忽略,因为希光骗的不过是些无聊的傻子吧。可是现在,希光是在楚婉滢面前演戏,而他也不知晓楚婉滢是怎么想的。   有那么一瞬间,百里聂生出了一种冲动,抓下头上的发冠扔在地上摔个粉碎。   因为他再怎么打扮,看着如何像个玄门贵公子,可终究不过是扮演。别人纵然被他风姿吸引,可那么一问,就知晓他是魁都关押的大魔头。   那么,所有动人的外表,也都不过是一片可鄙的假象了。   然而他终究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并没有这样子做。   他微微含笑,负手而立,背后的左手灵巧拆了盒子,触摸到了希光送给自己的“礼物”。   当年六梵天主制作了七件法器,这是最后一件。   这枚千机戒,内中有一颗机珠,能将人体引流遁向。简而言之,百里聂体内的镇魔针,便可以此物解之。   靠此法器,百里聂可以解除封印,摆脱战五渣。   百里聂掌心握住此物,想着方才楚婉滢拒绝自己样子。   真是让人气恼,已然竭力讨她欢心了,笑笑也是不肯。 第148章   那枚戒指落入百里聂掌心瞬间,饶是他心性坚毅,有那么一瞬间内心也被狂喜生生袭来。   沦落东海,修为卑微,乃至于生不如死。   如此种种,自己所受过的苦难描难叙。   故而这枚千机戒落入百里聂手中时,却也不免使他心中掠过一抹狂喜。   这样子的喜悦之情,甚至使得百里聂脑海中形成短暂的空白。   南疆之地,那时候希光掠来,曾和百里聂提及过此事。不错,那时候百里聂是拒绝了,仿佛很不在乎的样子。   可口头说说,和实际把握住解锁命运钥匙是不一样的。   这样子直白的诱惑,也使得百里聂升起了一股子的小激动。   这样子的诱惑,就仿佛是舌尖的一滴蜜糖,就等着百里聂挨着前去品尝。   他的手指头死死的捏着这枚戒指,心想,自己该想些什么呢?   要是自己这时候做回大魔头,跑去开创什么第二魔域,楚灵主会生气的。   她要是生气起来,就再不会原谅自己,也再不会跟他和和气气的说一句话儿。   不知怎么的,这个念头就浮起在百里聂的心尖,使得百里聂面颊微微一僵!   有什么了不起,嗯?   这般想着,他不免轻轻侧头,瞧着楚婉滢秀丽而沉润的面颊。   那么楚婉滢就不只是不会笑了,到时候,阿滢再不会给自己一个温柔的眼神了。   百里聂想:我将炽凰镯戴回她的手腕上,不过是暂时舍不得她罢了。   等我呆腻味了,总是会走的。   百里聂方才胸中残怒未消,心里放着狠话儿,心里面却不觉犹豫不觉起来。   希光抛出来的香饵虽然香甜,可是里面自然是带着钩子的。一旦百里聂吞下,当然也有接二连三的连环套路。   不过以百里聂的机智,也未必会受制于人。   恐怕,也还不止于此。   希光这位大魔王虽然欺骗世人,可有时候也是个实诚人。诚如他所言,绝不会为了争风吃醋之事杀人。因为对于希光而言,是没有私欲的。他是个极致冷静的人,可以为了自己的目标奉献自己全部的热情。   然而大魔王看来对楚婉滢也很有点儿感情,只怕也会稍微有那么点儿不爽。   他若修为恢复,离开楚婉滢,自然顺理踏足希光的计划。   可一旦千机戒到手,自己仍然选择继续留在楚婉滢身边。那么,百里聂显然不会再为希光干活了。一个不会干活的百里聂,自然也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而百里聂没有了利用价值,偏巧又不小心知晓太多了。如此一来,希光也是会名正言顺将自己列入抹杀。   好似希光这般可怕的人,所执行的抹杀亦一定便是极为骇人。   他虽自封情圣,可那也不过是内心自我吹捧一番。难道,还真要当个大情圣?   百里聂内心唏嘘不已,发至灵魂拷问:值得么?   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饶是如此,百里聂却也是迟迟未曾戴上千机戒。   楚灵主满腹疑心病,如今可能还盘算扔了豢养多年的自己,可饶是如此,她面颊刻意做出来的虚假温柔也很是动人。   到达石城之心,楚婉滢居于上首,一时内心感慨万千。   此刻她就作为传统热血故事里的背景板,见证修士界新秀的故事了。   对于楚婉滢而言,玄府魁都的大修已然是十分熟悉了。倒是妖族修士,她倒是接触不多。   当年她费尽心思,为替花眠报仇,处死了贺兰青。   贺兰青是妖族公主之子,又一向受舅舅姬月的疼爱,故而也是楚婉滢也跟妖族结了点儿梁子,并不如何的亲热。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今的妖王姬月,对方容貌英朗,身材高大,冲着楚婉滢微微一笑。   人族碾压妖族多年,有心术不正的邪修,杀妖修以夺丹药。可对于妖修而言,人族修士也不过是可猎之物。那么如今,两族相安无事,也不过是双方拳头较量之后达成的微妙的平衡。   如此种种,所谓的和平终究也不过是一种权利的平衡。   楚婉滢甚至有点get到妖族的心理,妖族固然不能过分投靠魔族,成为对方的棋子。可是有魔族加持,人族也是会对妖族生出几分忌惮。   所谓杨柳腰,随风摆,便是这样子的道理。   然后楚婉滢的目光,也不觉落在了新任妖后凤伶仙上。   传闻凤伶仙美艳过人,姬月为了凤伶仙弃了相恋多年的洛蕊仙子。如此种种,正能说明凤伶仙美色过人。   只不过这位妖王姬月显然不是什么傻白甜,图美色娶为妖后也罢了,又何至于纵容如斯。   姬月原书对楚玉薇恩宠之极,就算这一世,终究也给予几分照拂。这说明姬月对贺兰青的感情十分深厚,想来也不会对楚婉滢有什么好感。   饶是如此,姬月却能人前吹捧楚婉滢的救命之恩。如此种种,显露出新任妖王心机颇深,善于算计。   无利不起早,在楚婉滢看来,妖王这份新恋情却并不如何的纯粹了。   她目光落在了凤伶仙身上,果然是个美艳女子,举止也透出了几分利落。   可究竟为何能得到姬月的欢心,使得一介孤女爬上了妖后的宝座。   楚婉滢的脑海里也脑补了许多妖族版本的宫斗宅斗桥段。   楚凌霜也窥见了凤伶仙身后的楚玉薇,不过物是人非,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这并不是楚凌霜薄情,而是很久以前,楚玉薇便再也不会听自己的任何劝诫了。   当年楚玉薇也犯下了一些不怎么光彩的罪过,不过如今,也就这样儿吧。楚玉薇如此的日子,也是过得生不如死。   待回到位置上,楚婉滢妙目流转,却也落在了青凛身上。   这位楚凌霜的亲传弟子,却分明又几分的紧张。   楚婉滢伸伸手,将青凛唤过来,缓缓说道:“是否见到楚玉薇,你便有些在意了。”   纵然如今楚玉薇已然是个废人,可是青凛心里,她是不同的。   因为资质,当初楚凌霜收的是楚玉薇为徒,而自己并没有被选中。如此一来,他便是有类似退而求其次的自卑感。若是自己不能表现优秀,岂不是让旁人笑话。   而楚凌霜又是个硬汉子,对徒儿尚算用心,却不懂人家小徒弟微妙的心情。   楚婉滢懂,就开导青凛:“所谓胜负之心,对于修士而言,却也是双刃剑。一个若缺乏胜负之心,那么他便失去了斗志,便会缺乏前进的动力。一个人若太过于好胜,难免过刚易折,容易损之。一个修士在战斗之中,便要无喜无悲,将胜负之意抛诸脑后,只专注于当前。”   人家小徒儿郁闷纠结了,鸡汤还是要灌的。   楚婉滢跟百里聂相处这么些年,别的不说,套路跟鸡汤还是日益长进了。搞得楚婉滢有时候也忍不住怀疑心识的真正用处。   果然青凛微微一动,面色舒缓了几分。   只不过一个人终究是会有感情的,又怎能做到专注自己,忘却胜负呢?   “你需记得,这场比试对你而言,不具备任何的意义。你若赢了,欢喜也不过是一时,所谓的荣耀并不能伴随你许久。你若输了,悲伤也不过一时,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耻辱。你的人生,很长很长。一个人是什么样起点也不要紧。最要紧的,便是要珍惜自己。”   一番开导之下,青凛果然是补得可以,状态也是调整甚佳。   百里聂双手轻轻的抱在胸前,如此凝视着楚婉滢。   楚婉滢这个女人虽然疑心病很重,可人一直也不错,就好似这一次对青凛的安慰。就好似,上次她执意要救桑研。当然,还有许多别的小事。   这样子呆在楚婉滢身边,有时候内心也会有一种淡淡的温暖的感觉。 第149章   百里聂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心里也叹了口气。   他呆在楚婉滢的身边,一百句里面,总归有一句真话,这已然是十分了不起了。   最最真心的话,便是他之所以会喜欢楚婉滢,是因为楚婉滢能给他一份安全感。   可偏偏自己真心话,楚灵主听了也是老大的不痛快。   他凑过去,在楚婉滢身边轻轻说道:“这位新任的妖后,耳垂之后偏生有一粒小小的蓝痣。这是雪氏一族的标致,且并不是生来就有。因为他们有特殊的淬魂之法,会运至耳□□位,天长日久,耳后就会有一粒小小的蓝痣。”   若百里聂真想要说悄悄话,直接让楚婉滢听他心音罢了。   可他没有,这些话,当然也顺势提醒在场的人族大修。   楚婉滢轻轻的嗯了一声。   “许多年前,姬氏一族取代雪姓成为新任妖王,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姬氏一族的追杀之下,这些雪姓族人也是纷纷改名换姓,以避风头。当时,自然也是结下了血海深仇。不过,这已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大家都和平起来,这真是令人感动。”   百里聂这样子的话语,自然不免是意味深长。   楚婉滢也听说过,当年雪无枯能晋升仙人之境,便是靠这一门特殊的淬魂之法。之后姬氏追杀多年,也不过是想要得到这套秘法。   如今这位凤伶仙忘却先祖的血海深仇,成为妖后尽享荣华富贵,只怕这套淬魂之法,也是双手奉送成为晋升之阶。   看来这位妖王姬月,也颇具野心。   说不定人家还指望,能如希光一般踏足仙人之境,使得随风折腰的妖族也开创一片霸业。   想到了这儿,楚婉滢也不免为洛蕊仙子心生不平。   感情的事情分分合合,本来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了,可是妖王另娶也显得颇含功利之心。如此想来,到底也是枉费了洛蕊仙子一片真情了。   这般想着时候,楚婉滢目光也是扫过在场人族大修。   希光虽未至,可是玄都有姓名的大修也来了大半,就连魁都,也来了封不云与陆华。毕竟如今阴山魔人有了异动,妖族态度也是晦暗不明。如此举动,也颇有些震慑一下对方的意思。   当然时下最让人感兴趣的,则是如今希家少主希尘。   三十载光阴过去,他已然是风度翩翩的清俊青年,身段儿修长俊秀,宛如玉树般的挺拔。那一张朝气蓬勃的面颊,也是透出了明润的生机。那一双眸子,宛如明珠清润,闪烁着清澈的光辉。   而这位希家少主希尘,就好像是一个故事里的传奇,如此展露于世人之前。   遥想当初,上一任希家家主希光,也将家主之位让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那时候希尘虽然天资出色,可是却不过刚刚结丹。而这样子的他,却成为了希家新一任的少主,这一切也不过是希家前任家主希光轻轻一点。   偏巧那时,希尘又使得天狂剑生出了几分感应,故而他年纪轻轻便成为希家新一任之家主。   当初,那也是多少双眼睛瞧着,颇多质疑。   偏生那时节,希尘又再不能让天狂剑生出感应。故而如此这般,使得希尘顿时成为了众矢之的。   然而如今,三十载光阴已过,这一位希家新任少主却创造了一个奇迹。   那便是,他在短短三十年间,竟然踏足了半仙之境!   世人皆惊叹不已,暗暗感慨希家莫非是仙人之境专业户?出了一个希光还不够,还要再出一个希尘。   以希尘的实力,以他年纪,以他如今的精进速度。说他能踏足仙人之境,虽不算是十成可能,可是也是有着极大概率。   更不必说希家男子皆姿容出色,希尘也不例外,生了一副好容貌。   这使得楚婉滢一阵子的感慨,这才唤作主角光环,像热血故事里面一样出色的少年奇遇。这好像才是热血故事的正确打开方式。   如此这般,亦不免使得楚婉滢的心里面微微有些惆怅。   当年楚婉滢在合情壁前解约断情,闹得身躯受损,口呕鲜红。乃至于她此生,和高阶修为再没什么缘分。   这些既然是楚婉滢自己的选择,她从来也没有后悔过。更不提那时候她刚刚穿到这个世界,其实对以武力进行血腥杀伐暗生厌恶的。   此时此刻,楚婉滢也生出类似似乎这样也不错的感觉。她虽不至于当真十分难受,却也是唏嘘了一番。   而希尘也是顺理成章,向着台上走上去。   白昙武会皆是两族修士中精英,按照当年的规则,皆是半仙之境以下的结丹修士参加。能上台者,大抵也是开了三窍或者四窍。   区区三十载,本来希尘努点儿力,混成武会上比武的精英,已然是进步巨大了。   然而人家一路爆发,冲上半仙之境,连比赛资格都失去了。谁让他居然摆脱了结丹修士身份,直接踏足半仙。如今希尘迫不得已,不能为人族出力,走上台去当评委,也很有点儿大佬范儿。   如此逼格,使得众人内心也好一阵子感慨。希光可真是慧眼识珠,寻出这么一个极出色的希家子弟。   希尘走到了楚婉滢跟前,却比手行礼,姿态十分恭顺。   楚婉滢当然也不好意思这样子堂而皇之受了,也轻轻还礼。   不过如此一来,希尘对楚婉滢的恭敬,也是十分明显了,使得在场修士好一阵子感慨。   楚婉滢是个战五渣,希尘纵然身为晚辈,其实也不必对她这般客气恭顺的。   知情者也向不知情的人感慨,说当年之事,提及希光待楚婉滢的不同。而希尘受希光大恩,自然不免对楚婉滢十分恭顺了。   这位楚灵主,美貌聪慧,也当真是个传奇之人。   可希尘却知晓并非如此,他对楚婉滢恭顺,是因为当年楚婉滢的点拨之恩。   若不是楚婉滢一番言语,使得他心境趋于平和,也许他已然被自己灼热的焦急彻底的毁了去。   此刻楚婉滢的心情也不免愉悦了几分,唇角也轻轻勾勒起了一丝笑容。   在这种以力为尊的世界,自己战斗力不行,平时不觉得,偶尔也自然也不免有些遗憾的。不过现在也好了啦,至少自己也能当个人生导师,这种角色也不错。   她温婉沉润的面颊透出浅浅笑意,似连石城开放的白昙花都比了下去。   百里聂瞧瞧希尘,却老大不喜欢。   随便啦,他就是对希家的人没什么好感。纵然他知晓,希光其实算不得真正的希家之人,可那又怎么样?希家子弟就是这样子,一个个生着漂亮脸蛋,翩翩君子的模样。当他们手执天狂剑,出现在人前时候,顿时也是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焦点。乃至于在他们身上加上高洁、清圣等词语。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说到底,那时候希尘不过是他夺回楚灵主注意力的工具人。   他是个太过于聪明的人,便是自欺欺人也做不到。   百里聂叹息似的想:百里聂啊百里聂,你就是见不得楚婉滢笑了笑,今日你这么逗她,她都没有笑。纵然,你知晓她笑一下没别的意思,也就在那儿自我感觉良好而已。可是,你还是不痛快。   你完了。   他酸得也是明明白白,知晓自己是庸人自扰,对着空气出拳。   可这样子酸涩的灼热的情绪,却仿佛使得一颗冷冰冰的心,因而忽而鲜活起来。   所以他也恍了神,心识开了小差,没留意到一旁投来的那道饱含忿怨恨的目光。   瞧着他的便是枯云山宗如今的宗主李思明,百里聂曾经的大师兄。   一个耀眼天才横空出世的年代,天才身边的师兄师弟便是没那么出色,乃至于隐匿了自己光芒。李思明也是如此。饶是如此,他却有个十分美丽漂亮的妹妹李芸。   这个妹妹自幼出色,天资出挑,身边也是少不了许多追逐之人。   可一个骄傲的女孩子,留意的自然会是最出色的天才。   她的目光,也是不觉落在了百里聂身上。因为百里聂是枯云山宗最为耀眼的存在,是世间女子最美妙的礼物。然而百里聂却对李芸不屑一顾,轻视之极,将她嘲讽到泥地之中。   乃至于,李芸竟因而失踪,再也没有回来。   他找了这个妹妹许多年,却一点消息也没有。魁都水深,也没有将百里聂判死。   这一切都使得李思明十分愤怒。   他才能有限,不过结丹罢了,枯云山宗如今也沦为三流门派,毫不起眼。   导致李思明也混迹人群之中,成为一个路人般的存在。   一开始枯云山宗的弟子对百里聂恨得咬牙切齿,可日子一长,门派之中居然也有了别的声音。   他们开始觉得李思明这样子清清白白的正人君子能力不够,甚至还有点儿怀念恶魔的力量。   乃至于有人暗示,说什么百里聂既然已经弃暗投明,可是要借他巴结上魁都的大腿!   岂有此理!   愤怒的火焰笼罩在李思明的心头,使得李思明十分的恼恨。   方才他也瞧了百里聂一眼,如今这个大魔头已然这般整齐漂亮,好似个翩翩公子。他衣衫光鲜,发结玉冠,十分的俊逸出尘。这么一个极俊美的人物,就好似画中仙。   这个大魔头,如今还巴结上了楚灵主了,和楚婉滢靠得那么近。   当年百里聂对李芸爱答不理,十分看不上,如今却是温柔浅浅的看着楚婉滢。   是呀,一个小门派的女修,再怎么努力,也入不得百里聂眼。   而人家,看上的是无妄城明珠,是魁都的灵主。   楚凌霜还是什么清正君子,不也是端坐在一边,容许了这极不公的事情发生?   如此思之,他也不觉狠狠的捏紧了拳头。   恨意就如斯凝结于他双眸之中。   此刻台下比试开始,一如当年石城之会,总共比试十二场。   青凛这个楚凌霜亲传弟子,也是下场第一场。   楚婉滢之前给他灌了心灵鸡汤,什么胜负不重要,还有长长一生要过,要学会面对失败之类。可是无论如何,自然也还是赢了比较爽。   之前那么说,也是因为青凛包袱实在是太重了。倘若青凛过于咸鱼,楚婉滢也是另外一番说辞了。   不过楚婉滢对他还是颇具信心的,实力在那里。   果然第一场青凛获胜,为人族修士讨了个好彩头。   时移世易,当初妖族虽然处于劣势,可尚有血悍之勇,足以弥补一些差距。   如今的白昙之会,也变成了友谊赛。而人族之盛,也是妖族难以企及的,人才方面更是远远不如。   十二场武比下来,人族修士胜了大半。   这个结果也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如此一来,妖族修士也不免有些沮丧。   武会结束,原本布置于会场的千朵白昙,亦在音乐催动之下冉冉绽放。   石城的武会之所以被称之为白昙之会,便是这个时节,会有昙花绽开。   那一朵朵绿苞昙花,如今冉冉绽放,花瓣洁白如雪,一切恍然若梦。   仿佛让人想起从前,此地灿烈战争,血腥杀伐。   一时之间,也是让人微微恍惚。然而正在这时,风中一阵子古怪之极的音乐这样子的传来,入耳不免令人感觉十分的怪异。伴随着这份怪异,一股强大的威压如此掠来,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风中传来女子的清脆笑声:“白昙之会,如此盛世,魔子亦临,诸位还不好生迎接?”   伴随夜雾纱的声音,数道身影簇拥下,一辆漆黑的骨车被巨鸟缓缓拉来。   众人心中为之一凛,不约而同为之心悸:“魔人!”   尤其是对方口中那个魔子,这些年来虽有耳闻,却从来未曾当真见过。   如今也是这位魔子正式现身!   百里聂阵阵无语,希光抱病请假后,就换了个马甲上了。   百里聂:虚伪做作!   他一双瞳孔,不觉流淌深深的敌意。   那魔子此刻却隐匿于黑帘之后,身影晦暗不明,气势极为可怖。   一片手掌轻轻探出,轻轻撩起了帘珠。   那手掌却带着漆黑的手套,似有意遮掩着什么。   魔子容貌隐匿于黑雾之中,一双眸子却闪闪发光。他目光凝视着在场众人,落在楚婉滢身上时候微微一顿。   总不至于再过三十年才见面,他以另外一种方式赴约了。 第150章   楚婉滢内心深处,也不觉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魔子的威压之气如此的涌来,她身躯也传来了一阵子的战栗。只不过这般逼人气势之中,楚婉滢有一种暗戳戳的怀疑,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么些年,她对希光诸多猜测,甚至避而不见。   然而这份怀疑,却无法宣之于口。这不但毫无证据,也寻不出希光这样子做的理由。   那人,已经高高在上,攀上了高峰。   既然是在高峰之巅,还需要什么可奋斗的呢?   除非,这其中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楚婉滢的目光竭力而视,想要将帘珠后的身影看个清楚。只不过,楚婉滢竭尽全力,帘后的身影却也是一片混沌,模糊不清。   一切都是模糊的,唯独那双闪闪发光的眸子,如此在眼前这样子的放大,闪烁着摄人心魂的魔力。   那双眼珠子如此的明亮,可是饶是如此,楚婉滢也分辨不出来,是否是自己熟悉的一双。   这样子的感觉不过片刻,瞬间在场修士也是警惕起来。   如此修为,对方应该也是仙人之境,而且似乎跟宁子虚这样子的水货截然不同。   早有传闻,宁子虚当年突破之后,便受重创,又被人算计,乃至于境界跌落。   坊间暗戳戳传闻,宁子虚又给跌了回去了。   然而眼前魔子,却绽放那无与伦比的强大,强大得令人心颤。   楚凌霜更一把将妹子拽向了自己身后,乃至于在场半仙修士皆是竭力向前,暗蕴力量。   饶是如此,他们心中却也是不觉升起了一阵子的恐惧。   此时此刻,那位魔子却也是缓缓开口:“诸位,我今日前来,对人族修士并无恶意。只不过,我属下有妖族神魂,不免跟妖族有些私人恩怨。”   他嗓音微微低沉一些,似有一种空灵之意,夹带着蕴含磁性的好听。   这份好听,当然跟某人的好听嗓音截然不同,楚婉滢面色却微凝。   而在场人族修士微微一愕,却也是不觉一怔,想不到这位魔子是个说话十分优雅的人。   但凡魔人,必定也是粗暴嗜血,就好似司无意那样,一看就是阴山宅疯了一样,整日想着杀杀杀。这魔人泡阴山那地方太久了,也养不出什么斯文人。   然而饶是如此,魔人不可信也作为信条烙印在人族修士脑海之中。   如今人族跟妖族之间,是因为月流花而生出几分龃龉。   可饶是如此,面对共同的敌人,大家还是很团结的。   虽然魔子一副今日只宰妖族,不动人族的架势。可谁信?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实在是太过于粗浅了。故而大家虽然知晓有生命之忧,却也是杠起来,个个战意攀升,十分的坚定。   楚婉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手掌心尽数是汗水,凉冰冰寒浸浸。   那优雅而陌生的嗓音在楚婉滢的耳边响起,没一点熟悉的味道,却不妙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候,一片手掌也是伸过来,轻轻的挨着住了楚婉滢的手掌。   百里聂伸出的手,是残废的右手,手掌纵然贴住了楚婉滢的手掌,却并不能将楚婉滢的手握住。   而他那完整的左手,却是轻轻的把玩那枚千机戒。   只要自己恢复了修为,希光必定会有法子让自己暴露,让他离开魁都。   他的心思,起起伏伏,漫不经心的微笑着。   如若楚婉滢被强大吸引住所有的注意力,满心满眼的看着一个邪恶的敌人,那么自己那点儿愚不可及的坚持又能有什么用呢?   还不如做个让楚婉滢心心念念的大坏蛋,占据她全部的心神。   若不然,就算委委屈屈留在楚灵主身边,也是个没存在感的过气货。   他的掌心贴着楚婉滢的掌心,只不过一瞬,却也好似过了许久。   久到他下一刻就要将手掌抽出去——   然而这时,楚婉滢却将他手掌握住。   楚灵主侧过头,好似警告般说道:“这个时候,你可不许趁乱逃。”   她还要将百里聂留在自己身边,一定要将百里聂留下来。   百里聂心中一颤,一股甜蜜却也是涌上了他的心尖。   他就知道,楚灵主喜欢的是委委屈屈言听计从战五渣的人设,她真变态,见不得自己好。   然而百里聂的唇角,却也是不可遏制的扬起了一丝笑容,高高兴兴说了声好。   楚婉滢无语凝噎,眼神里警惕之意更浓了。   瞧把孩子高兴的,这“孩子”高兴坏了,也不知是不是准备搞什么狗事情。   她手握了一下,就这样子松开了。却不愿意承认,这么一下子,似乎打岔了内心紧张的心情。   那片属于魔子的手掌,带着漆黑的手套,一瞬间握住了珠帘,却也是轻轻的松开。   他一挥手,一道墨色的身影缓缓向前。   魔人之中,右使宁子虚毫无存在感的站在一边,不过是个工具人。   此刻上前的,则是魔人中同款十分神秘的左使。   对方缓缓开口:“魔人左使凤扬,见过诸位。”   他话儿轻轻开口,伴随他的言语,却也是轻轻的揭开斗篷,露出一张魔人常见的阴郁面容,模样倒也生得挺出色,只不过面颊之上有一道深刻入骨的伤疤,破坏了这样子的美感。   只不过见到这位魔人左使凤扬的瞬间,那位刚刚成为妖后的美人凤伶仙蓦然尖叫一声,面颊流露出恐惧之色。   “阿,阿扬,你,你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   她一步步的退后,扭曲的面颊透出了几分恐惧,泪水珠子却也是一颗颗的滴落。   这其中有狗血戏!众人内心不约而同向着。   “是呀,我自然还活着,还活的如此健康、强大。我的仙仙,你自然盼望我是死了。你和我,许多年前有一位同款的先祖雪无枯,可现在,我们之间神魂联系也是很淡了。因为我的祖先,去了魔域,和魔人一代代通婚,最后成为魔人。而你,你们一支还是潜伏在妖域。咱们一见,不是一见钟情?”   饶是这般紧张时刻,大家也不觉瞧上了妖王姬月,妖王帽子有点绿。   这魔子倒也十分有趣,眼见妖王新婚,居然备了这么一件大礼。   姬月面色,不免有些难看。可他除了愤怒,却也是隐隐透出了几分恐惧。   他仿佛被命运掐住了咽喉,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这样子死死的握住,握得喘不过气来。   凤伶仙却脸白如纸,喉咙发出了咯咯的嗓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婉滢心里也觉得十分奇怪,这位新任的妖后本也不是省油的灯,手腕十分了得。如今为什么凤伶仙却一句话都没有,竟不知晓辩驳几句。   和魔人左使有私情,那可是一桩大事,是需要一定划清界限的。   然而凤伶仙却好似脑子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只不过人妖两族,大家居然都呆呆而立,任由这场狗血戏上演。   这其中也不乏心智坚毅的人族大修,可是就算是已然踏足半仙之境,他们最大的勇气就是保持战意不想逃走。至于主动进攻,仿佛也是不可能。   故而一时间,现场竟沦为狗血剧现场。   风扬蓦然咯咯笑起来,他嗓音好似瓦片摩擦,却也是沙哑难听,十分的刺耳。   他一双眸子,却是闪烁点点火光,十分骇人,言语却是出奇轻柔:“你还记得,你跟我,曾经是何等的相亲相爱。你花言巧语,从我手中骗到雪无枯当年修行的枯云心法。你将毒酒倒在我杯中,要我去死。因为我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阴山魔人。你对我下毒也还罢了,我那般爱你,总是会原谅你的。可你不该,对我族人下手。我们魔人一脉,只存九人,最小的小怜才九岁。你将他们,一个个的毒死。哦,你还在我面颊之上,这样子划了一刀。这条刀疤,我可是一直留着。”   凤扬冉冉一笑,却也使得他面颊伤疤格外的狰狞。   他应当也是半仙之境,故而其实可以除去面颊上的这道伤疤的。可饶是如此,风扬便将这道伤疤好像纪念品一样留下来,当做自己一桩纪念品。   凤伶仙说不出话,嗓子好似堵住了一样。   “然后你一转眼,就拿起枯云心法,跑去妖王献媚,成为堂堂妖后。那也比在阴山吃吐舒服多了,你真聪明,当真是机智之极。就连你自己,耳根出现蓝痣,也是开始练这枯云心法了吧。你怎么不说一说,当年雪无枯怎么样踏足仙人之境了?”   他将大家的胃口吊起来,也立刻便说道:“哈,说起来,也不值一提。这个世间,本有吞魂增强神魂之法,其中魔人使得特别多,因而被视为异端。雪无枯的枯云心法,也不过是这其中一桩,可能更优秀一些。想要踏足仙人之境靠什么?靠的,自然便是人命!是许许多多的人命!”   楚凌霜厉声:“你休要信口雌黄,挑拨离间!”   魔人如此言语,无非是挑动人族和妖族的仇恨。言下之意,便是说雪无枯当年杀了不少人族修士,吞噬魂魄,增强神魂,最后成为了妖族强者,一代宗师。   可这,毕竟是不可追的旧事,也说不清楚。   魔人不可信!   姬月更颤抖厉声:“魔人不可信!”   凤扬却蓦然爆发一连串笑声,眼中凶芒闪烁,充满了讥讽之意:“人族修士?你们想得差了。那时候妖族羸弱,他哪里有那个本事杀许多人族修士而不被发现。他动的,是当时的妖修。杀了一个,两个,失踪得多了,便推锅给人族。后来,他成为妖族大英雄,多风光啊。可他死得也早,也不知晓,是不是因为双手染满了同族鲜血,因而内心有愧。我最最庆幸,便是已然没多少妖人魂气。而凤伶仙,却难怪如此卑劣!”   此时此刻,上演的是正道伪君子,魔人真性情的剧本。   可一瞬间,楚婉滢微微恍惚,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情未必便是假的。魔人凶残,这把柄却不见得是假。   在场的妖族却顿时激动起来,乃至于不顾人生安全,纷纷对魔人进行辱骂。   因为雪无枯对于妖族而言,是宛如神明一般存在,是许多人的信仰。   楚婉滢想,可正因为如此,信仰才需要崩溃啊!   所谓杀人诛心,有的人就是要毁去妖族的英雄。   雪无枯已然陨落许久了,却仍然是需要彻彻底底的抹黑。   这是势力层面上的舆论抹杀!   她已然将目光落在了凤伶仙身上,百里聂说她耳根后已然出现蓝痣,分明已然练过枯云心法。   若是如此,凤伶仙已然是杀人吞魂了。   这种,是可以验证出来的。   不,也许事情还会更糟糕。   楚婉滢已然将目光从凤伶仙身上移开,落到了妖王姬月身上。   姬月娶凤伶仙,不就是为了这套功法吗?   他,是杀了人族,还是妖族?无论哪一样,今日有些东西,则必定会崩溃摧毁。   果然凤扬已然扬声言语:“当年旧事不可追,可如今妖王妖后,已然屠杀同族,并不怎么干净了吧。何不请魁都任灵芙一验,身上可有杀人取丹吞魂的的青色杀气?”   当年任灵芙在玄府之中,就以此断定,楚玉薇曾经沾染贺兰青的妖丹。   任灵芙面色变幻,天人交战。她是个正义感十分强的人,可是如今,难道要因为正义感成为魔人手中的刀?这般想着,任灵芙内心之中却也不觉忽而流转一抹悲凉。   然而这个时候任灵芙却也忽而身躯一僵。   一根手指,与任灵芙遥遥相对,使得她动弹不得。那位魔子,竟有如此的力量?   然而旁人,却也是并不知晓她的失控。   一旁姬月更如发狂一般,厉声:“住口,魔人不可信,不可信!”   楚婉滢反应过来,蓦然脆生生说道:“操纵傀儡之偶!”   她想起许多年前,希光手指尖把玩的那枚傀儡之心。   故技重施,金光闪烁,那枚金莲转动之际,华光流彩十分夺目。   只见任灵芙一朵金莲照拂之下,妖王身躯之上泛起了青赤二气!   妖修为青,人修为赤,他皆曾屠人吞魂,以增实力!   毕竟他想要变强,想得都快要发疯了!   一时间,众人也是一片愕然。   而此时此刻,魔子那优雅而沉悦的嗓音却也是如此的响起:“我早便说过,对人族并无恶意,对妖族也并无恶意。不过是,想要解决手下一桩私人恩怨。还请,各位体谅。他只要杀了妖王妖后,便再无其他。”   然后凤扬向前走了一步,众人面如死灰。   楚婉滢一颗心不断往下沉,魔子消去的,是属于修士最强大的战意和热血。   他看似和平,却实是太过于工于心计了。   方才众人遭遇生命威胁,在死亡威胁之下,却也犹自愿意跟妖族联手,宁死不屈。   可是,可是现在呢?   信息量太大了,一时也消化不完。   如楚凌霜这般高洁君子,自然也是过不去心里那关,他毕竟嫉恶如仇。   至于一些本来顾全大局的修士,这些人道德感也许会薄弱一些,可本来就更加惜命。一旦没有大家一起拼命的氛围,他们也是为是否为一个妖王牺牲,犹豫不决起来。   楚婉滢张张口,她本以为自己会说些什么,可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以为自己是个不要脸的人,可是没想到自己的道德感总归还是有些的。   难道为了大局,煽动大家维护一个为了变强不择手段的卑鄙屠夫?难道要她清正干净的兄长,为了这样子的人流血牺牲甚至可能丧命?   她再聪明,可是也有自己的局限性。她,终究也是说不出话。   这世上便是有人,能让阴谋明明白白,却也是无法破局。   这样的手段,楚婉滢嗅到了熟悉的味儿。   凤扬已然抽出了自己的刀,刀身一片瑰丽猩红。   魔子更在众人缓缓说道:“魔人左使复仇,还请各位不必阻拦。若谁阻拦我的属下讨回公道,那我自然也是,不会客气了。”   人群之中出现了些许骚乱,可终究还是平静下来。   特别是在场妖修,此刻都是倍受打击。   雪无枯在他们心目中,本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不但修为盖世,更肯定了中层妖修的力量。能夺回石城,靠着那十二位结丹的妖族勇士,更提升了妖族的自信心。   这么一个让人感觉到希望英雄,原来却是个虚伪的屠夫。   魔子看似大方,说只动妖王夫妇,可是他却斩杀了整个妖族的锐气血勇乃至于傲气。   妖王容色变幻,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面上透出了几分绝望之色。   此时此刻,他看的不是身边美艳的凤伶仙,而是猛然望向洛蕊仙子。   可对方容色凛然,眼中透出的不是愤怒,而是鄙夷! 第151章   那样子的目光,使得姬月周身骤然一凉。   许多年前,洛蕊仙子来到了妖域。那时候她年纪尚轻,尚未结丹,却是伶牙俐齿,有着一种奇妙的感染力。   她说,若然两族结盟,自己必定竭尽全力,阻止人族修士猎取妖丹。   只盼两族修士永以为好,再无仇恨。   她说她若喜欢谁,就一定会待这个人极好。而谁又不想,有一个待自己极好的人呢?谁不想遇到一个护短的人呢?   可洛蕊仙子没有错吗?他只有一个妹妹,姬彩陨落之后,他不过是想护住亲妹妹留下来的孩子,多宠贺兰青一些。可当初贺兰青罪落魁都,洛蕊仙子也未曾竭力相护,只说那孩子留不住。那时候,他心中已然有了心结。   如今洛蕊仙子怒目而视,应当也是因为自己伤及人族修士,故而十分厌憎。   他本应当心中有数,可下意识间,还是多瞧洛蕊仙子一眼。   身为妖王,他固然也栽培了几个亲信,可是如今却个个沉默,并不见有人维护。呵,他们如此行径,难道便是因为自己为练邪功损人性命?不,他们不在乎。只要自己这个妖王能维持他们的荣华富贵,这么些区区牺牲,又能算得了什么?   他们迟迟未动,不过是摄于魔子威势,不愿意成为魔人强有力碾压下的炮灰。再者魔子口口声声,只冲着姬月而来,这似乎也给予他们某种希望。更不必提姬月既然出现了重大污点,那么他们似也不必担上“不忠”之名,因而舆论上得到某种豁免。   那漆黑珠帘下的身影,分明也是工于心计,善于拿捏人心的。那手掌带着漆黑的手套,拨弄珠子,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似是声声敲击在人的心口。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凤扬竟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无人可挡。   而自己新娶的妖后,此刻凤伶仙那张美丽面颊十分扭曲,泪水盈盈。这个女人此时此刻,显然也是沉溺于恐惧之中。   凤伶仙跟他一拍即合,左右也不过是彼此利用。再者,他也十分喜爱凤伶仙的美色。然而大难临头,这脆弱之极的夫妻之情竟也是不值得一提。乃至于,凤伶仙并未对自己投点儿关怀的目光,   此刻,这位美丽的妖后眼珠子也不眨盯着凤扬。   似乎除了凤扬,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乃至于那张俏丽的面颊竟硬生生的透出了几分的媚好——   简直是,难看之极!   姬月骤逢大变,心情失调,内心也不由得升出了一缕极强烈的孤单。   所以他方才瞧瞧洛蕊仙子,因为如若是从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洛蕊仙子必定是会毫不犹豫的走到自己身边。因为,她对自己一直是真心真意,十分之好。可说到底,他未必觉得自己错了,也没觉得多对不起洛蕊仙子。只是,他可能需要一个含泪关切的双眸,给予他一些战斗的自信。   此刻他尊严被人踩到脚底下,便想要从某个被自己抛弃的女人身上寻回来。   然而这一眼,无疑是让姬月失望了。   他心中一凉,迅速扭回头来,只觉得十分孤单,到底也是激起了几分血勇战意。   姬月手掌一挥,也化出了自己法器。他之青霜剑剑身流淌青光,也许因这些日子沾染了同族之血,也不免焕发出一阵冰冷的肃杀。   到底是妖王之尊,姬月也冷容凝视,透出几分悍意。   他本是半仙之境,这些日子又多吞生魂,修为更进一筹。   当他手握宝剑,催动玄气时候,剑柄之中一颗剑珠顿时滴溜溜的飞快流转,散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的身影也与青色的剑光融为一道,急冲冲的向着凤扬略去。   只要斩杀凤扬,就能鼓舞士气,重整自己的威信。如此,借眼前魔人性命立威,再次取得在场妖族的推崇。甚至,感染人族大修,共抗魔子!   他,还是有机会的!   而凤扬手中之刀,也是焕发一股明润的血气,与那道青影糅合为一道了。   百里聂也就这样子随随便便瞧着,顺带给楚婉滢点评:“这妖王姬月,看来也修炼了一段日子的枯云心法了,耳根之后也是生出青痣。他虽然不是魔子之敌,可是似乎也笃定能斩杀这位魔人左使,如此一来,便能赢回威望。说不定,还能再控妖族。唉,他当真太有乐观精神了。”   楚婉滢忍不住侧头瞅瞅他,太具乐观精神的人应该是百里聂吧。   在场人修和妖修,都有一股被魔子玩弄于鼓掌中的憋屈感。乃至于,心情也并不怎么安宁。   魔人添了这么一位心狠手辣的魔主,那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在楚婉滢心忧大局时候,百里聂却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使人不免感慨,百里聂为什么不跟大家保持情绪上的一致性。   一旁楚凌霜只当没听到,面颊却也更加冷润几分。   百里聂却不在意,他心情好时,也只有兴趣讨楚婉滢的欢喜,还是不能接受讨好大舅哥。就算是楚婉滢,他偶尔也想要气气她的。   他脾气变幻不定,而楚婉滢也是习惯了。百里聂的心情,就好似捉摸不透的天气。   楚婉滢轻轻的侧过头,跟百里聂讲话习惯性抓重点:“这么说来,你觉得妖王怕也不怎么能赢了?”   百里聂虽是个战五渣,可同时也是个博学多才,观察力极之敏锐的一个人。   他一双眸子闪闪,也不觉添了几分深邃:“我是对他们两位不是很熟,只不过这位魔人左使,耳后却并无青痣,这说明他当初手握功法,却并未练习。一个人,能忍耐这样子的诱惑,看来这位魔人左使,也很了不起啊。我看他以后,说不准也会做一番大事业。”   当年的雪无枯,也是在枯云山悟道,归来时候已然悟通了仙人之境。   那时候,枯云山尚是妖人地盘。不过世事变幻,沧海桑田,枯云山先是被魔人所占,后来又成为人族地盘。到伟大的百里聂出现在枯云山时候,枯云山宗已然兴起。这段往事,也不过是听过罢了。   乃至于百里聂还用这个传说,忽悠过官林之。这就跟人炒股忽悠人一样,割散户的韭菜,总是需要一个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故事。   “当年雪无枯方才踏足仙人之境,旋即就此陨落。世人猜测,这世间修士踏足仙人之境怕不是会触犯天地之造化,因而被气运抹杀。又或者,还是雪无枯练习的功法有些问题,存在若干破绽。故而凤扬得此秘籍,却忍耐不练,只因知晓练之不详。不过他能忍耐住这样诱惑,当然很是了不起了。”   既然枯云心法有点问题,那么妖王姬月纵然修为暴涨,也没什么用处了。   也不过是一个必死之人。   不过这些事情,都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在百里聂看来,妖族已然是某人的囊中物,是餐盘上供奉的血食。可这些,跟他也不相干。纵然他对希光心生仇恨,也会选锋利的刀对抗,而不会在腐朽的木刃上花费太多的功夫。   唉,楚灵主本是一把好刀,对付希光可能有奇效。可惜自己又喜欢上了,实在舍不得折断。   他瞧了楚婉滢侧脸,心里情意绵绵。   别人怎么样,百里聂也不大想管,只要你安然无恙便可以了。   此刻妖王姬月杀性大起,青色的剑气更是纵横滔滔,似要将凤扬魔刀红光就此生生吞噬下去。   凤扬亦是半仙之境,此刻却被人压制,身上更添了几道伤口。   可他非但不觉得疼,反而舔舔唇瓣,眼底流转了凶悍的光辉。   就算处于险境,可凤扬却仍然是不知恐惧,面上流转战意凛然的亢奋。   落在旁人眼里,却也不免感慨,惊讶妖王姬月实力之强。   特别是洛蕊仙子,她对姬月实力是知晓的,没想到短短时间,这位妖王就实力爆增。修行之人对力量的追求是极之渴求的,难怪他舍弃多年情分,竟然纳了凤伶仙。   追逐强大的实力时候,感情一文不值,更不必提道德了。   洛蕊仙子心中一酸,心里的厌恶将最后一丝情分轻轻搅碎。   然而旁人却不这么看,许多人眼里,只瞧见姬月修为暴涨,连同阶的凤扬也是被其压制。这些人眼里面,渐渐也是浮起了光芒。这其中有妖修,亦有人族修士。   姬月短短时日,就能有如此的修为,说他能迅速晋升仙人之境,也许也不只是个梦想了。   如此看来,枯云心法虽然有些残忍,可是当真有着神奇的效果。许多人心里,除了厌恶,还添了几分震惊。扪心自问,他们能抵挡得了这份诱惑吗?   而楚婉滢也敏锐察觉到在场气氛的变化。   其实她一直觉得,那个人最可怕的并不是出色的修为,而是对人心的把控。比起强硬的武力值威慑,他摧毁人心才是真正的布局。   这个世上,又能有几个圣人呢?   楚灵主舒展自己的心识,楚凌霜、希尘、任灵芙几人不为所动。可抛开他们,许多人都对姬月的修为暴涨生出几分向往。当然,他们未必盘算夺法诀杀人练功,可毕竟是有些眼馋的。   这些人中,也并不全是真正意义上的恶人。譬如封不云,他此刻眼底闪烁光芒,因为他太过于在意胜负了,其本身对权力又极度的渴求。所以她忽而get到了百里聂的意思,凤扬因为副作用而抵制这套法诀,认真习武踏足半仙之境,果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这么想着时候,楚婉滢对于这个世界对力量极度追逐,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厌憎。其实,她一直很讨厌不是吗?   可与此同时,她不免告诫自己,自己的喜好并不重要。   没有胜负之心的人,是缺乏竞争力的,是必定会被人践踏的。   黑珠帘后那一双眸子,却也是闪闪发光。这个世界,谁又能真正的干净呢?再如何干净的人,总是会有属于自己的虚弱的。谁能有一颗坚定的心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楚婉滢美丽的脸蛋上。   那张面容总是温婉而淡定,遇到大事,就会透出了淡淡的坚毅之色。不过私底下,她的笑容也有几分狡黠,内心也没那张脸那么端庄。   魔子静静的想:我不会为了你停住自己的脚步的。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玉箫,通体雪白,晶莹剔透。   这样洁白的箫,和他漆黑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刻凤扬已然浑身浴血了,伤势颇重。然而他毫不在意,哈哈大笑,果真透出了几分的悍勇。   正在这时,一曲低低幽幽的箫声就这样儿响起,如此轻轻的飘在众人的耳边。   魔子已然举起了玉箫,轻轻吹奏。   百里聂细细品着,还点评,这件法器比不上六梵天主的无念箫。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某人每天要练武,还要搞计划,还要一个人打两份工。故而他手工能力上,是比不上从前的六梵天主的,也不及百里聂会搞。   当然,这也够了。   占尽上风的妖王姬月蓦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身躯不觉轻颤,似也是痛苦之极。   吞人魂魄,自然能短短时间内增强自己的神魂。   可是这样儿呢,却也是有一个小毛病。那就是神魂彼此不兼容,吞魂越多,神魂就彼此排斥。就跟一个人输入不合适自己的血型血会死一样,神魂亦是如此。   此等痛楚,类似于裂魂之痛。故而他方才遍中月流花,说到底,也是遮掩自己的需求罢了。   伴随魔子幽幽箫声,这般痛楚亦是被彻底引了出来。   如此痛楚,使得姬月下意识的探入自己怀中,摸索月流花制作的药丹。   然而他面前,还有个可怕之极的对手。   他手伸到一般,顿时也是一僵。眼前红光一闪,绯红色的刀痕就点中了姬月的眉心。刀气凶残的震碎了他之神魂,使得他顿时气绝身亡,神魂俱灭。   手中的小瓶却也是坠落在地上,如此摔了个粉碎。 第152章   鲜血一滴滴的顺着凤扬刀锋淌落,使得他面颊微笑增添了几分凶悍狰狞。此刻他浑身浴血,伤痕累累,却掩不住他眼底锋锐。   在场修士,都生出一股子寒意。   凤伶仙如坠冰窖,遍体生寒,却也竟有几分意料之中。   她是了解凤扬的,若不够了解他,如何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阿扬是个凶狠决绝的人,想要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姬月虽是妖王,比起他却也是差得远了。   至少那份血淋漓的坚决之意,凤伶仙也是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看到。   更不必提,她本以为凤扬已死,未曾想对方居然还苟着,那已然给凤伶仙造成强烈的冲击。   那么现在,那双冰冷的带着仇恨的目光,就如此凝视着她。   凤伶仙打了个寒颤,她不想死。   抬起头时,她妩媚的面颊挂着凄然恬淡的笑容,双眸也饱含了泪水,嗓音却是极温柔感慨:“阿扬,我虽是被族人所逼,又不得不解救被扣在族人手中的妹妹。可是,我如此相待,终究是伤了你。我,我也不求你原谅我——”   她求生欲极强!倒也知晓,此刻苦苦哀求是下下之策。   短短时间,凤伶仙显然就已然捋顺的思绪,寻好了套路。   凤伶仙嗓音里饱含了感情:“我再见到你,明明知晓你要杀我,却并不觉得难过。只因为,这几年来,我一直便是饱受煎熬,生不如死。如今苍天见怜,让我再见到你。我只想告诉你,我的心里终究是有你的。我骗你千句万句,可对你的爱,却一点儿不假。”   她每说一句,百里聂的心里面便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杀人族人,夺其心法,欺骗感情,凤伶仙还是有点儿手段的。   只不过,这位魔人左使,也不会脑子不好使到这种程度。   当然,最能骗人的谎言,并不是逻辑多缜密,而是要投其所好,说中对方内心的欲望。   此时此刻,百里聂以行家姿态品评起来。   顺耳的谎言,纵然漏洞百出,也能给人自欺欺人的理由。不好听的真话,再怎么逻辑缜密,也让听者打心眼里拒绝。   故而凤伶仙这个套路,倒也算不得太差。   此刻凤扬面颊肌肉轻轻颤抖,有那么一刻停顿。一个人就算被另外一个人渣了,也盼望人渣对自己有感情,乃至于还幻想对方为失去自己痛不欲生。这似乎,是某种心理上渴求的弥补。   能让凤伶仙坑到这种地步,他多少也是投入了真感情的。   然而他终究不过微微停顿,下一刻,他手中赤血刀一挥,一道嫣红蜿蜒攀上了凤伶仙的额头。   咚的一下,凤伶仙的身子萎顿倒地。   凤扬面颊冷漠如雪,纵然凤伶仙是他心魔,他也已然亲手斩之。   百里聂评价:是个狠人!   这个人是属于魔子身边大将,如此一来,在百里聂眼里也算得上敌人了。故而他瞧得很仔细,也很认真的分析这个人的性格。   他心里轻轻补刀: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趁之机。   虽然凤扬最终挥刀,可挥刀之前,他毕竟稍稍停顿了一下。   魔子优雅的嗓音,顿时也响起在众人的耳边:“妖王已死,今日对妖族,也不再打搅。”   这世间魔人本来便是凶残之极,眼前魔子更是心机深层。   然而也许是魔子仪态十分优雅,此刻他说不再打搅,在场妖族修士居然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   纵然是苟延残喘,终究也还能透出一口气不是?   所谓驯化,也不过如此。   然而那双明亮的骇人眸子,透过珠帘,顿时落在了一处。   魔子显然没有罢休之意,透过珠帘缝隙,瞧着那道英挺温秀身影,缓缓开口:“你就是希家新一任少主希尘?”   说什么来诛杀妖王,此刻他分明也是未见罢休之意。   人家口头上说放过妖族,可谁让希尘是人族不是妖族呢?那是多合乎逻辑的解释。   希尘反倒轻轻一耸肩,十分潇洒上前,微微一笑:“魔子想来也知晓我的威名,那我也不必再介绍自己了。”   他如此明润自信,仿佛一抹光彩,扎了魔子的双眼。   对于这个希家子弟,也许他失算了。   魔子叹了口气,嗓音里也有淡淡怀念:“希少主可知,当年我等阴山魔主陨落,举魔同悲,乃至于大家内心伤痕历经千年都没有痊愈。我并不是纠缠旧事的人,只不过当年魔主所佩戴的修罗面具,尚自寄存在魁都地宫。如此羞辱,试问如何能容?这也让我等魔人,一直便是意难平——”   你们拿走面具,使得魔人兄弟感情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魔子显然是个非常讲道理的人,缓缓说道:“却不知,希家少主能不能将这片面具还回来。”   还是不可能还的,还了还要脸吗?   这位魔子表面上很讲道理,大家也知道他不讲道理,可没想到,他能一副自己很有道理的样子。   一个人要撩架,那可以从很多方面开始搞别人的,还能达到理由的“正当性”。   希尘内心骂了几句卑鄙无耻,作为一个合格的一方之首,再怎么样也要拿出标准的交涉言语。   “千年之前,魔人犯我人族领土,杀我人族修士。六梵天主陨落,方才缔造这千年和平,使得人魔两族能平安无事。如今魔子要讨回曾经六梵天主的面具,却不知晓,可是如他一般野心勃勃?”   希尘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玄府曾经搞过三次征讨魔人,魁都修士自也有所响应。   直到上上任仙首玄灵子被宁子虚给搞死了,才终究没搞第四次。   仔细想想,宁子虚虽然并非故意,这位前任渣仙首倒也客观上促进了两族和平——   如今希尘如此言语,料魔子也不好意思当众说我是个清清白白的和平爱好者。   “我之意志,便是要让魔人不可欺。”   帘后嗓音微润,蓦然手掌一扬,说动手就动手,凌厉一击便掠向了希尘!   他本来一直言辞优雅,说话客气,纵然大家都知晓是装出来的,也以为魔子是在走虚伪路线。   哪里能想到,这个人竟会忽而出手,袭上希尘。   魔子也并不是被希尘言语所激怒,他的心性也不至于如此的浅薄。他并没有什么一时激愤,只有深思熟虑,然后故意借此发作。   希尘一日日的,越发优秀了。可这份优秀,却并不是魔子想要的。他所想要的,是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不要偏离剧本出现什么偏差。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偏离计划外的枯枝就此剪裁。   这一击,铺天盖地的剑气扑面而来。   众人不知所措,电光火石间不及反应。   忽而间,一道光芒闪烁,伴随而来的,是令人无比惊艳的剑光!   那样子的剑光,古朴而悠远,带着上古的高贵,却又如此的动人。   仿佛是一曲清歌,一个故事。   天狂剑的光辉,映满所有人的眼帘。   竟似让所有人的心尖,轻轻的拂过了一抹叹息。   许多年前,希尘靠天狂剑涌动一抹光辉,让希光轻轻一指,成为了主岛少主。   可后来,他再不能让天狂剑光芒闪烁,故而也让许多人生出质疑。   直到希尘踏足了半仙之境,那些声音也压下去。这个时候,希尘也无需再用天狂剑来证明自己了。希尘也变成一个成熟的人,也不必炫耀自己能操纵天狂剑的技能。   如今这还是他人前首秀,拿天狂剑装个逼。   上古神剑加持,使得他半仙之境的修为爆发了之前没有的力量。   使得他越级抵抗了仙人之境的袭击。   饶是如此,他终究接得十分勉强,喉头一甜,却硬生生的将一口血咽下去。   这人前首秀,也实在有点儿丢脸。   若然此刻魔子再来第二击,他自然也无力再战。   然而这时候,几片手掌已然抵住了他后心。   楚凌霜、封不云、陆华、任灵芙齐齐到了他身后!   魔子既然动手,他们自然也是加持助力!   这三十年间,玄府和魁都有一个不大被人留意的变化。那就是玄府开始清洗天玄修士,对阵法一道颇多破坏。而魁都在楚婉滢的牵引下,引进许多非武力值的修士,其中不少也是阵法师。   几名半仙修士足下,飞快出现一道金色法印,将几人身躯笼罩。   这是借助阵法打团战的意思。   楚婉滢实力不行,想想就出动嘴炮:“当年六梵天主倒行逆施,就连魔人也是心生厌恶,故而相继背叛。如今魔子接掌阴山,如此记恨往昔之仇,难道总有一日会清洗阴山魔人?”   嘴炮的意义,在于挑拨离间。   她心里想起第一次见到天狂剑光辉时候情形,那固然是十分惊艳,可似乎也和希尘所展露的光辉有几分气质不同。   魔子凝视着眼前一幕,忽而有些不快。   无论人族还是魔族,只要是高等智商生物,自然不免会有些感情的。他对楚婉滢有所眷念,除开楚婉滢,以人族修士身份获取的尊重的友谊,也并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只不过,是清醒的斩断而已。   然而有一人,便正大光明享受这一切。   天狂剑认他为主,魁都众人护之,他的楚灵主站在这个人身后——   而这个人,又是如此的朝气蓬勃,干净潇洒! 第153章   那种厌恶的心情,对于魔子而言,却也是极罕见的。   好似他那样子的人,纵然计划中注定也会牺牲一些人命,然而他对这些棋子也是无爱亦无恨。   既没有喜爱,也没有厌恶。   如同树上轻飘飘的落下一片片树叶,秋风凉吹,亦不过如此。   春生万物,秋冬催折,天地也不会因为生命流逝而生出丝毫的悲悯。   魔子的心情,大抵也是这样子的。也许因他是血肉之躯,终究会有几分温度转变,却也无限趋于无情。   一个人不可能做到绝对的无情,却可以做到让悲喜极之微弱。   希光则是这样儿的人。   在他的人生之中,只对两人产生情绪上的厌憎。   一个,是眼前的希尘。   希家少主这个称谓,如今被他侵占,乃至于当真令天狂剑认其为主。   这令魔子生出一种作呕的厌意,他终究也是有情绪上的弱点的。   至于另外一个,则是许多年前便有了。   那个人,是枯云山宗的天才俊彦。   那时候,魔子出于某种目的,特意去见了百里聂一面,近距离的观察一番。   那时候百里聂还不知晓这是一场致命面试,尚自夸夸其谈,卖弄自己的聪明机智看透世界真谛的人设。   毕竟一个聪明人,面对另外一个聪明人,不免也是会生出几分胜负心,下意思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不俗。   通过这次观察,魔子确定百里聂是一个凉薄自我,无耻聪明之辈。这个混蛋未来规划,是包装一下自己,当个享尽利益的伪君子。   至于理想以及责任感,对于百里聂而言,不存在的。   这些对于聪明伟大的百里聂,不具备任何的意义。   来之前,魔子抱有很大的希望,生出让百里聂认清自己身份,大家联手的想法。   然而见到百里聂之后,魔子就打消了跟百里聂好好相处的念头。   百里聂是个意志坚决,又十分自我的人。   他思考的是我,而不是大家,更不在意什么意识形态。   此人又十分聪明,就算知晓自己是怎么样存在,大约也会作妖。   为什么会分裂出这样子的货色?魔子也是十分好奇的。   也许,这一切都源于当年六梵天主的陨落。   那时候,这位魔主自然也是极痛苦的,整个人陷入极复杂的情绪之中。   他内心十分矛盾,一方面憎恨自己大业未遂,一方面又对初代的楚婉滢思慕不已。   这样子极矛盾的状况下,六梵天主的神魂竟生裂成两片。   其中一片,蕴含着光复魔族的野心。另外一片,则是渴求抛弃一切可以尽情去爱。   代表恨的那片碎魂,便附着于那片修罗面具之上。   至于另外一片爱,则落于当时在场的凤凰一族女修聂小怜身上。   那片修罗面具残魂后来被带回魁都,藏于地宫之中,凶魂一直森森悲鸣,带着不吉之气。   这么凶魂一直盼望,能得以再次孕育。   如此两百年过去,这么残魂本来已然十分虚弱,乃至于希望越发渺茫。   也许再过上几十年,这抹倔强虚弱的魔魂终将消失于天底间。   可修罗面具等了两百年,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机会。   那一年,十二岁的希光来到了地宫。这位希家的孩子,纵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却终究不过是一个白痴。那孩子空有皮囊,却无神魂,浑浑噩噩,痴痴傻傻。   最低阶的修士,也有自身神魂可抵御外物侵蚀,使得附着面具上魔魂寻不到机会。   然而一个痴呆了的躯壳,脑海里只剩一片空白,仿佛本就等着被人侵占。   那天,那个失去父母的白痴,被人戏谑捉弄,打得满头是血,更推入地宫戏耍。而他却浑然不觉,不知悲喜。   孩子额头上的血污滴落在面具上时候,那修罗鬼面骤生华彩,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指拂过。   只轻轻一按,这个小白痴的身躯就被魔魂所附。   这片魔魂拥有六梵天主的记忆,可也谈不上真正的六梵天主。他残缺不全,在魁都成长过程之中,逐渐形成了希光的人格,有着自己的认知。在他思考自己存在于世界意义后,他决定将自己立场定位为魔。   这抹魔魂,也许就像是一颗种子,就这样子刺入魁都的心脏。   那时,魁都修士赶来。他们只看见那披头散发额头淌血的孩子,轻轻握住了天狂剑,眼中忽有神采,对着大家微微一笑。   沉寂多年的天狂剑,终于也是轻轻的吐露那一抹芳华。   至于那另外一片碎魂,却似有另外的一个故事了。   当年那位凤凰一族的女修聂小怜之所以被选中,乃是因为她是在场唯一一位孕妇。   神魂最爱的是一个空荡荡的脑袋,那时聂小怜有孕也没有多久,自己也是不知晓。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参加这诛魔大战,如此奋不顾身。   修士有孕,是父魂的一点精元落入女子神田,结合两人的神元,缔造新的神魂。   这也是修士界神魂传承的方式。   聂小怜侥幸存身,可毕竟是跟六梵天主大撕了一场。她腹中神元,其实已然摧毁。那个小小的血元已然失去了神魂驱动,逐渐枯竭,本来最终会死去。   可是这个时候,一抹新的魂魄润入了女修身躯,使得那本已然微弱的血元再一次的搏动有力。   这样子古怪的方式,形成了一个奇特的生命。   那个孩子,被女体的神魂不断影响,有了个孕育的过程,渐渐抹去了魔魂的记忆。   若然他出自别的修士家族,生下来一验神魂,自然也是不免露馅。   然而凤凰一族反而古老陈旧,仍然以血脉作为传承,譬如凤凰古阵,需要的是血液而不是神魂。   百里聂就像是一只漏网之鱼,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一日日过去,他生得漂亮又恶劣,耀眼又凉薄。   他母胎里走了一趟,记忆大约也是洗得差不多,这个凉薄自私的漂亮混蛋,日子竟有几分任性恣意的味道。这么一个无耻虚伪的人,因为他的优秀,竟被人族捧为青年才俊。运势如此,百里聂仿佛也有与生俱来,随心所欲的资格。   魔子想,我不喜欢百里聂这样子。   再者世间的事情不就是如此,若不是朋友,那便是敌人了。   所谓敌人,不要让他能站在面前对你挥刀时候才动手。名医圣手医治病人,便从浅而治,不至于使病人有病入膏肓的机会。   漆黑的珠帘轻轻的摇曳,往事飞快的掠过了魔子的脑海。   此刻定格在希光面前的,却是希尘那张朝气蓬勃,充满希望的脸颊。   这样子的眼神,是跟他的人生是没有缘分的。   他的人生,只有冷冰冰的计划、克制。   魁都修士,都站在希尘身侧,其中也包括楚婉滢。   有那么一瞬间,希尘也是感觉到极炽热的杀意。   然而这股杀意终究渐渐消散了,只听那魔子极优雅的缓缓说道:“妖族之事已了,我等便就此告辞。”   那辆漆黑的骨车被这样子拉开了,随行的魔人也是如潮水般的褪去。   在场两族修士都是生出惊讶,还有几分不可置信。   毕竟魔子说话儿虽然是客客气气的,可是未必便是当真会就此放手。   大家都觉得,魔子会趁希光不在,趁机对众人下手。   想不到,他竟然这样子的便离开了。   无论如何,众人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妖王殒身,此时此刻,他们这些人族修士留在这儿也十分的尴尬。   再者在场妖修眼底,也是不免流淌几分敌意。可能在他们看来,方才这些人族修士袖手旁观,并不肯援助妖王姬月。   可谁让姬月被爆料杀人吞魂练功呢?   也许势力与势力之间,只有简单粗暴的利益关系。可是饶是如此,脸也不能真的不要。   清风轻轻的拂过,归程途中,人族修士心情也自然并不如何的顺畅。   大家警惕性还是很高的,担心魔人耍弄小手段,沿途伏击。   故而同行的半仙修士,皆是绷紧了身躯。   百里聂不知想在想什么,面颊变幻不定。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众人离妖域渐远,却也安然无事。大家虽不至于这样子便放松了警惕,可心里面多少也平静了些。   那位魔子带给大家震撼与压迫,也是难以形容。   若世间有一人可与之抗衡,也只有玄府仙首希光了。   事已至此,许多人也十分渴盼见到希光伟岸的身影,得到仙首的圣光庇护。   楚婉滢却绞紧了衣摆,面色变幻,似有一桩十分犹豫的事情。   她隐隐嗅到了可怕的阴谋味道,有些话儿,到了喉头,忽而有想要说出来的冲动。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楚婉滢也不是无情之人。   抛开楚凌霜,魁都的任灵芙、希尘都是让人喜欢的人,陆华是剑中君子为人不坏。就连封不云,虽然是个直男婊,也并无大恶。   这些人若然死了,又有什么好处。   她实在很想将有些话儿说出来。   因为这件事情很重要。   楚婉滢嘴唇动动,似想要说什么,却蓦然被人轻轻一掐手掌。   她轻轻侧身,便窥见了百里聂似笑非笑的面容,眼含讥讽,却隐隐有些怜爱。   百里聂显然有话要说,而他跟楚婉滢本来也有一种十分特别的沟通方式。   楚婉滢凝结心识,便听到了百里聂的心音:“楚灵主,如今你这么膨胀了吗,想要跟希光比较一下谁更有威望。”   一番实在话,使得楚婉滢心沉了沉。   不错,自己名声原本不错,这些年也刷了不少。   可是这些,能和希光比吗?   她与希尘有指点之恩,可就连希尘,也是对希光推崇之极。   况且这么些年来,她也没什么证据。   雁过留痕,可是某人是正大光明耍弄心机布局,十分的堂堂正正。   大约也不会出现跟宁子虚那样,亲手杀了某个人,或者养个刺客之类。   这么些年,大家都说希光做得对,连个质疑的人都没有。   楚婉滢暗戳戳留意,也没搞出点什么。   若不是那一日希光当着她的面拿出了傀儡之心,那么也许,连她也会逐步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病脑补过多了。   “一个人若要自己说的话,容易被人相信,那便要说大家希望听到的。反则,逆耳的言语,只会令人千方百计证明不真。你以为出现这么一位逆天魔子,别人想要听到什么。”   百里聂毫不留情。   他知道,这些话儿楚婉滢未必不知。可是楚灵主有时候,会被感情所影响,情绪化上头。   事到如今,九州修士想要什么,也是十分明显的。   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强大的仙首,能让他们具有安全感。   这个时候,跳出来说仙首是个魔人,立马被打成奸细造谣。   这个人就算是楚婉滢,也是并不例外。   楚婉滢眼底的火光,终究渐渐浮起了一层黯然。   百里聂心忖,你管那么多事情有什么好处?无非是自己更加危险罢了。   他报仇之念淡了,忽而升起了一个古怪念头。不如就这样子拐走楚灵主,去一个地方隐居,再不理会这些事情。   百里聂知晓,自己想法也是一阵一阵的,连自己也不必当真。   只不过这个隐居念头浮起时候,他内心蓦然浮起几分甜意。   旁人不知晓楚婉滢心理变化,只觉得楚婉滢如今跟百里聂也太亲腻了。   楚凌霜人前给妹子面子不好说什么,封不云面色却渐渐阴冷。   百里聂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总之无非是楚灵主堕落了的意思。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百里聂轻轻的抚着脑袋,缓缓说道:“楚灵主,我头疼。”   总之,十分之做作。   楚婉滢松开手,叹了口气:“你又怎么了?”   你又再作什么死。 第154章   百里聂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我是说,我身体不舒服。”   楚婉滢唇角微僵,有意呵斥,念着人多给百里聂留几分面子。   想到之前人家救过自己,她心里微微一软,缓缓说道:“好了,你忍一忍。”   在场魁都修士也不觉唇角轻轻抽搐。   百里聂眼珠子睁开,已然是一派忧切之色。   “我不过是担心九州修士安危,故而不免有些头疼。魔人如此狡诈,只怕会污我人族大修清白。到时候,岂不是令人十分的为难。清清白白的也还罢了,就怕有些人没那般清白,总是有些不堪之处。”   楚婉滢实在没忍住:“你居于魁都,倒是,嗯,很会替天下人忧心。”   不是她有成见之类,总之百里聂就不是那样儿的人!   如今百里聂却一副咱们是一个组织的口气,平时怎不见他勤劳些?   楚婉滢努力不让自己唇角流淌出嘲讽之色,以显对百里聂的尊重。   百里聂也叹了口:“不过别人也还罢了,至少楚灵主却是清清白白,什么也不必担心。我只怕我们正道队伍中,出现一个伪君子——”   楚婉滢心里默默念:最虚伪的就是你啦。   然而此刻,却也是终究有人忍无可忍啦。   封不云面颊赤红,蓦然厉声:“百里聂,事已至此,你也不必拿言语敲打,十分的折腾人。此桩把柄,不能让你一辈子要挟于我。我当年是与身边侍女燕玲有私,又让她独自产子,孤独终老。如今我新收女徒小云,正是我曾孙女儿,嫡亲的神魂!”   封不云此言一出,信息量太大,在场南明岛弟子皆是风中凌乱。   毕竟修士界婚与不婚,是否双修,一向是讯册上争执焦点。   一派人认为修士本要断俗缘,斩情丝,方才能神思清明登大道。至于另一篇派,则觉得人应顺应与生俱来的欲望,顺心而为,不必忌惮情爱。   如此种种,多年来争执不休。   关键是封不云草的是以力为尊的单身狗人设,只怪侍女太漂亮,封灵主没把持住。   害得人家有孕在身,封不云为了个人形象,暗戳戳的遮掩了这桩事情。   要是别人知晓,他抵挡不住美色,岂不是有损他一心追逐力量,坚毅决绝的形象?   说到底,封不云日常diss百里聂,也是处于个人立场的需要。他也没想到,百里聂能搞到这一手资料,加以要挟。故而当初魁都投票,是否放百里聂出寒冰地狱,封不云是投了赞同票的。   如此一来,封不云私睡女修不负责任,跟百里聂做交易将大魔头放生。   这般种种,不免令他声望大跌了。   百里聂叹了口气,一脸抱歉之色:“封灵主,我可并没有敲打你的意思。我口风一向极严,很少胡说八道的。”   可封不云还是自爆了。   这样看似鲁莽,可封不云分明也是故意为之。   兔死狐悲,眼看妖王姬月被放料搞死,其实许多人族修士也心虚一把。   这其中当然也是包括封不云。   如今他壮士断臂,干脆借着这桩事情自爆了。损失也是有些,却总归还是可以承受的。再者此等丑闻,跟着妖王姬月后面爆料,终究被杀人勾当衬托出风月故事的无害。   这样子看来,封不云也是心机颇深。   楚婉滢内心日常鄙视他是直男婊,居然也不算冤枉了他。   百里聂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其实在我瞧来,魔子前去妖族,不过是为了堤防妖族像当初一般,和人族结盟。若是这样子,区区妖王殒身,又算得了什么。他故作神秘,让人惴惴不安,担心遭人伏击。其实人家真正目的,是彻底解决妖族这个助力。既落一子,又怎会收势。”   妖王陨落,魔子当然也会搞些别的。   在场修士都是微微一怔,不错,他们这些修士皆是担心魔人中途伏击。一时之间,也无瑕留意妖族之事。   百里聂的话,显然也是有道理的。   若没有那魔子现身,人族大修也不会如此如临大敌,乃至于不在石城久留。   百里聂:“若要彻底解决妖族助力,若然是我,倒是有两种办法。第一,趁着妖族失去妖王,就将妖族斩杀得干干净净。这种办法虽然干脆利落,可得花费许多力气,也太过于决绝。我看那位魔子,也是个善于谋算之辈,大约也是不会如此。”   “那就是第二种办法了,扶持妖族之中亲近魔人的傀儡,将亲近人族的妖修清洗掉。如此一来,以妖人自身力量加以制衡,说不定妖修还会调头来对人族下手。”   百里聂侃侃而谈,他本没打算将自己聪明才智暴露出来,如此自然也是有用意。   此刻他们已然离开石城约莫两个时辰,回去也是差不多的时间。以某人效率,也该杀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哄楚灵主跟自己回妖域瞧瞧。   这样,也算是名正言顺骗走楚灵主。   那位魔子无论是哪种形态,是以仙首身份迎接人族修士,还是以魔子身份沿途截杀,自己都能带着楚灵主避开。   特别是,要跟希尘分道走。   希尘今天装了个逼,如今大约也是不大能活了。百里聂心里小小感慨一下,却没有准备救小朋友的意思。   说到底,他内心真正在意的事情也不多。   百里聂心尖这么多盘算,脸上却一点儿也瞧不出来。 第155章   残阳似血,这样子的红彤彤夕阳光辉撒在石城外的月流花上,凝结一片鲜润的胭脂异彩。   除开这一片片的月流花,石城城中凝结的鲜血,如此一映,却也是流淌血腥的暗红。   一场屠杀已然接近尾声,正划下那极艳丽的尾调。   楚玉薇的身躯瑟瑟发抖,只觉得天边红云是如此的凄迷绚丽,一如她内心的恐惧。   这么些年,她虽已然离不得月流花,可成为凤伶仙的侍女,似乎也有几分虚伪的体面。   然而如今,这一切一切,都是已然被尽数毁去,透出了血淋淋的真实。   她本来就是个爱哭的人,如今泪水顺着脸颊,这样儿一滴滴的滴落。   她,她记得片刻之前,青凛还来寻过自己。   前师尊抛出橄榄枝,问她可愿意回无妄城受罚。   楚玉薇摇摇头,断然拒绝。青凛面颊之上也流转了失望之色,欲言又止,终究是什么话儿也没有说。楚凌霜要押她受罚,难道是当真跟曾经女徒过不去吗?是记恨她当年的污蔑吗?   师尊是个清傲的人,本不至于如此计较。   楚城主不过是终于心中稍软,纵然再无情意,也念着妖族将乱,看能不能将楚玉薇带走。   可是楚玉薇还是倔强样子,摇摇头,不肯走。   到最后,青凛也是怀着楚玉薇不知好歹的看法,如此匆匆的离去。   可是楚玉薇呢,其实是明白的。   若是当年的楚玉薇,在楚凌霜身边干净长大,尚未曾被宁子虚沾染。那么她,也许会有几分女孩子的浅薄自尊心。   可现在,她吃了那么多苦头,其实心里面也是懂了。   明白楚凌霜终究是一片好意。   可是物是人非,她也没脸面回去,见旧日熟悉的面容。她没勇气戒掉月流花,也没勇气面对那些或讥讽或厌恶的面容。这也许是她人生之中,最后一次获救的机会。   可是楚玉薇呢,终究还是眼睁睁看着这般机会从自己手指间溜走。   她始终没有勇气做出正确的决定,将自己命运抓住在自己手中。   此刻她在妖族,也不过是一粒尘埃。其实纵然是原著,故事未完曲未尽,她的结局本来也是不幸的。   姬月与凤伶仙已死,妖族最开始是一片混乱,有人心生悲愤,可这悲愤终究也没持续多久。   大家也是比较现实的,很快就开始商议新一任妖王归属。   然而此刻,魔人却至。   姬月也不是什么好鸟,他私修枯云心法,吞噬人族妖族的魂魄。这位妖王明面上虽与人族十分交好,可假以时日,必定也会成为妖族之中野心家。   只不过姬月的野心,却也是硬生生嘎然而止。与他亲近一脉,大抵也是被屠杀殆尽。   剩余的几位妖族长老个个心生寒意,却也十分的识时务,向着魔人大修媚好。   经此一役,妖族元气大伤,九州之争什么的,大约也是和他们没什么干系。   新任妖王大约也不过是魔人手中的傀儡。   夜雾纱柔媚的嗓音却在此刻响起,不觉悦耳之极:“凤左使,事到如今,也不知你可怜你那么点儿妖族神魂,心生不忍了?”   她似乎是个极变态的性子,以别人的痛苦为欣悦。凤扬已然踏足半仙之境,本来早便可以将面颊上的伤痕医好。可是人家为了点儿旧日里的感情纠纷,将脸上伤疤仍然留着。   夜雾纱这个颜控,早便被他恶心坏了,心里也对这个同事很有看法。   凤扬冷冷哼了一声:“如今我已然是魔人,妖族之事,与我何干。”   他这样子说话,面色一派漠然,连眉头都似未曾挑动一下。   搞得夜雾纱不免觉得很没有意思。   她眼珠子一转,落在了一旁瑟瑟发抖的楚玉薇身上,蓦然唇角一样,勾勒了几分的笑意。   凤扬不好玩儿,这里却有一个好玩儿的。   夜雾纱目光微微有神,唇角不觉泛起了柔媚的笑容,嗓音特别亲切:“宁子虚,你来瞧瞧,这是谁啊,这不就是你从前的小情人吗?你们多少年没有见面了,是不是思念得紧啊。”   楚玉薇轻轻的抬起头,凝视着宁子虚,清秀面颊满满都是泪痕。   她记得自己送出去的小纸鹤没有音讯,后来替自己传讯的宁子虚的手下也不见了。自己这样子痴痴的等着,渐渐觉得绝望。一日,两日,到后来她终于知晓自己是被抛弃了。而她,也是一阵子的绝望。   若不是靠着贺兰青那点儿微弱的情分,也许她不知晓沦落到什么地方。   哈,如今过了许多年,她再次见到了宁子虚。   泪水糊住了楚玉薇的双眼,使得眼前英秀伟岸的身影也变得模糊。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子怔怔看着宁子虚,心尖儿发热,好似做梦。那时候那种卑微的仰慕之情,苦涩又甜蜜。   宁,宁子虚。   这都不是他的真名字。   什么都是假的。   楚玉薇人在妖域,也曾听闻过属于宁子虚的种种。   发生在宁子虚身上的毕竟是大事情,讯册上也有传。她泪水如此朦胧,下意识咽住了喉咙的酸意。   一开始听闻他归于阴山,成为魔人之首,后来又听闻他不过是个傀儡,如今更传出他是夜雾纱的面首傀儡。   这些她也不知晓那些是真的。她只知道,就算宁子虚成魔,自己也曾盼望着他来接自己。   可是没有,他没有来接自己。   楚玉薇心里轻轻的悲鸣了一声,又酸又苦。   现在,自己终于又再见到他了。   宁子虚一身黑衣,再无从前的舒朗风光,反而面目阴郁,握着沾血的流霜剑。   夜雾纱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一副做作腔调:“可你这位老情人,似乎是凤伶仙的侍女,宁子虚,你说怎么办?”   她也不是逼着宁子虚杀了楚玉薇,只不过兴致所至,故意让宁子虚丢脸痛苦罢了。男人讨厌丢人,更讨厌在仰慕者面前丢脸。   然后楚玉薇泪眼朦胧,瞧着宁子虚一步步的向着自己走过来。   是,来杀了自己吗?   然后楚玉薇脑子空荡荡的,似也凝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时间,也是微微有些茫然。   她本来跌落在地上,衣衫之上也沾满了尘土。   宁子虚却将她打横抱起,让她脑袋轻轻的靠着自己胸口。   楚玉薇蓦然闭上了眼睛,内心重复:是来杀了自己吗?   宁子虚低低的唤道:“玉薇,玉薇——”   像他这样子的男人,腔调里居然禁不住透出了几分的叹息。   他想:玉薇,我是真的爱过你的。   楚婉滢优秀而美丽,是他心中之刺,衬托楚玉薇平庸之极。可无论怎么样,让他产生爱情的,始终是他人生巅峰遇到的那个纯纯的小女修。   宁子虚慢慢的收紧了手臂,使得楚玉薇流淌泪水的脸蛋紧紧靠着了他的胸膛。   楚玉薇想:是要杀了我吗?   宁子虚瞧着她紧闭双眸,以及睫毛上颤抖泪水,有那么一刻,似也回去从前。如若他仍然是玄府仙首,也许会真的爱楚玉薇一生一世。可惜如今,他已然十分难看,失去了所有的尊严。当他没有尊严了,自然也是没有爱情。更何况,许多年前,他已然失去了对楚玉薇的热情。   那些死去妖修的尸首堆在了广场一角,堆的老高老高。死了的妖族,也不过是一团不具任何价值的血肉,是堆积起来要集中处理的垃圾。   然后宁子虚就抱着楚玉薇,将她放在这堆尸首旁,好像文明处理垃圾的环保人士。   然后,他头也不回离开。   楚玉薇睁开眼,便知晓自己是一件被丢弃的活尸罢了。   宁子虚将他放在这里,便再也不理会了,也不关注了。   现在宁子虚将她当垃圾扔掉了,不,其实很久以前他已然扔了自己。楚玉薇这个乖顺的宠物,是早已然被宁子虚弃养。   她眼睁睁看着宁子虚和那些魔人修士离开,看也不多看自己一眼。楚玉薇蓦然心里冷笑一声,凉丝丝的想,楚玉薇,你活该,你真活该啊。   大桶大桶的火油泼来,那些死去的妖修身躯总是需要处置,楚玉薇也被泼了一身。   她显然也要一并处置了。   烈火如此沾上了楚玉薇的衣角时,她是个怕疼的人,硬生生的将瓶中月流花药丹尽数咽下去。   她想起许多年,自己还是东海的小女修,是楚凌霜身边的女徒。师尊清正端方,傲然如霜,对自己寄予很大的期待。日子枯燥却干净,海风轻轻吹拂过来,一切一切都是明媚而阳光。   其实她这一辈子,也是有人真心爱过她的。楚凌霜,贺兰青,总归对她极好。   楚玉薇唇瓣微微发绀,轻轻颤抖,可宁子虚不算。他不爱我,待我也不好,到现在,我总归也是明白了。   若是再来一次,她一定好好待在师尊身边,留在无妄城,那里有她人生最明媚的阳光。   火舌烧上了她的衣衫,楚玉薇已然不觉得痛楚,乃至于唇角挤出了一丝笑容。   我会好好听师尊的话,还有上夫人,宁清荷说过,只要她勤劳又刻苦,便让她成为无妄城的神侍。她也可以高高的飞在天上,而不是被扔在垃圾堆里面。   要是遇到青儿,她就当一个真正的好姐姐,将贺兰青好生管教。   还有,她再也不想遇到宁子虚了。   一个浅薄而青春的女孩子,若然遇到一个偏执而年长的阴郁恶魔,一定要离他远远的。因为一个无知少女,怎么会是这种恶魔的对手。他的力气会比你大上许多许多,将你攥下这万劫不复的深渊。救赎一个人,又岂会那么容易。   死前,她终究还是后悔了。 第156章   此刻天地之间如笼罩了一层黑纱,唯独那熊熊的烈火如此的燃烧,焕发出灼热的光彩。   使得那焚烧妖修尸首的烈火,竟似越发的绚烂夺目。   夜雾纱御器而翔,轻轻的打了个响指,脆生生的说道:“好了,我瞧时候也是差不多了。”   一股异样的颤动,从地面一下传来,如此这般扩散开来,夹杂伴随轰鸣之声。   使得在场魔修,面色都添了几分沉凝。   魔子之智,也是世人难以猜度的。   宁子虚固然对他恨之入骨,可这么些年,渐渐也是泛起了无能为力之感。   当年妖族依顺人族,共抗魔族,关键时候反水,使得魔人损失也是颇重。   如此这般,亦使得如今的魔子汲取教训。   那么他一是收买妖修,扶持傀儡。再不然,则是将这些妖修宰杀得干干净净。   那么别人以为魔子选的是一,其实他连二也是可以兼备。   凤扬瞳孔却忽而轻轻一颤,一闪而没。   其实他那一族妖族神魂已然是极淡了,也差不多是近乎纯粹的魔人。饶是如此,凤扬内心却也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个时节,石城白昙盛开,一两个时辰后,花朵儿却终究渐渐萎缩凋谢。   一场血腥的屠戮过后,空气之中犹自弥漫着烧焦的气味,那些石城的妖修犹似在梦中。   他们恍恍惚惚,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偏生这时候足下的土地却也是有了异动!   土能纳万物,能将地面上一切都吞噬,化为能量进行储存。   就如草木的尸体被土层淹没,层层吞噬,埋葬许多年后,变化为可燃的石油。   土的特性,便是无尽的吞噬。   地脉之气旺盛之极,伴随足下大地的颤动,一股无穷的吸附之力就这般骤然而生。石城之中的妖修亦已然觉得不对,纷纷驾驭法器欲图逃命。   可是他们的身躯,却仿佛被无形的巨力这样子拖曳下去,无望且绝望的往下坠去。   乃至于他们的身躯终究被一张贪婪大口就此吞噬,伴随土壤贪婪吞噬,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咯之声。   不止妖修,这土地上的房舍、树木,乃至于一切一切,皆被面前贪婪的大地就此吞咽入腹。   土生万物,孕育一切,却也有着能吞噬一切的力量。   魔子那连绵狠辣的心机,就好像是一张层层叠叠的大网,能将一切都给圈进去。   在场魔族修士瞧见发生的一切,却也是不得不佩服魔子深渊似海的智慧。   这世间种种自然之力,也不过是魔子手中棋子。石城也不过是第一波发作,伴随土地脉爆发,则必定也是会将整个妖域就此吞噬。   不过现在,也不是站在外围欣赏这美妙场景的一刻。   飞剑传讯,魔子下一波任务已然下发。   在场的魔族大修,接下来要做合作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猎杀希尘!   当魔人的身影离开的石城时候,苏苏剑方才载在楚婉滢和百里聂如此赶去。   于百里聂而言,时辰也是刚刚好。   从前的他,喜爱行险,可是如今他却喜欢把自己算计得极安全。   也许因为心情不一样了,百里聂的想法也是发生了很大不同。   “当日雪无枯之所以占据石城,自然也还有一个极特别的理由,那便石城白昙花开时,正是土地脉之气爆发之时。而这地脉爆发核心,正是石城。”   如此干涉到妖族安危的所在,雪无枯自然想方设法要夺回来。   如今百里聂侃侃而谈,娓娓道来。   他倒也确实博学多才,如今更顺利吸引了楚灵主前来。   能哄骗楚婉滢随自己折返查探,百里聂忽而有一种拐到了大宝贝的兴奋感。   这样子的感觉,他以前从来没有过。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毕竟自己可以恢复修为。   若然修为恢复,他便可以做一些不大厚道的事情。   千机戒解锁自己全身修为,自然也是需要一些时间。可是楚婉滢修为并不怎么高,而且竟撇下了北离岛弟子随行。   北离岛弟子竟也默认了此事,居然没如何反对。   大约是习惯了楚婉滢携百里聂出行,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看来自己在北离岛这些年,所耗费的功夫也不算白费。   这样子想着,百里聂蓦然觉得自己挺不容易的。   既然有些事情不容易,是否要珍惜一下劳动成功呢?   百里聂忽而微微有些恍惚。   而楚灵主也轻轻侧过了脸蛋,面颊上染满了温柔和善之色。   无论楚婉滢内心怎么想,这么些年,她对自己确实很和气客气。楚婉滢自然是,尽量尊重他的。   这使得百里聂本来应该没有的良心竟微微有些刺痛,为之前油然而生的兴奋感羞愧。   做人要厚道啊百里聂。   从前他只觉得楚婉滢脾气坏,又多疑。   可想想自己,他这么一副性情,楚灵主能加以容忍,客气多年,也是多不容易了。   人有时候也不要只顾着看别人,也应当多看看自己。   像他这种喜怒无常本性凉薄的狡诈之辈,得知真面目,还能硬啃下来忍耐的,也只有一个楚灵主了。   她现在对自己这般信任,接受自己提议,随自己重返石城,真是令人十分感动。   接受到百里聂的感动,楚婉滢温婉一笑,十分和善。   然而此刻天边一道身影,却也是由远而近。   希尘本受希光召唤,要半途改变路线前去玄府一趟。只不过没想到这个时候,楚婉滢讯册传讯。   楚灵主也没明说要他来,只说妖族也多不容易,虽然妖王有错,她却也想着是否可以斡旋。   希尘一颗善良的心顿时收到了号召,楚灵主果然是仁慈又善良,就是修为弱一些。   百里聂看着这个危险生物靠近,方才被楚灵主信任的感动荡然无存。   楚灵主没信任过他,真没有! 第157章   百里聂瞅了希尘一眼,旋即收回目光,眸子不觉轻轻闪烁,掩住了眼底的一抹嫌恶。   他手指屈起,慢慢的蹭着下鄂。   嗯,仔细想想,有些事情也不难理解。   希光既召唤希尘前去玄府,某人也是脱了马甲换身份。既是如此,少了一位仙人之境的魔子,魔人伏击魁都玄府的半仙修士,大约也没那么容易。   魁都与玄府之后,希尘本要回魁都,此刻又得玄府召唤,脱队而行。   别人猜不到,楚婉滢自然多了几分猜疑。   她大约也是嘱咐北离岛弟子事事留意,注意禀告,故而知晓玄府召唤希尘之事。   楚婉滢本来就心思重,想得也多。   所以她顺势召唤希尘前来,改变希尘得行走路线。   希尘本对希光推崇备至,楚灵主也没有说实在话儿,而是寻了个理由——   纵然怀疑错了,那也没什么坏处。   难怪楚婉滢未曾带北离岛弟子前行,大约也是觉得可能的危险性,遂不带结丹期修士。   百里聂想,如此种种,自己不是应该一想便明白吗?   还是方才自己沉迷美色,春心萌动,竟没了往日的机警。他忽而很想咬楚婉滢一口,觉得她不该将自己搅得心烦意乱,影响伟大百里聂的判断力。而百里聂的心里面,却也是不觉嗤一笑。   这样子体验,对他而言,倒是颇为新奇啊。   阳光下,希尘明润清澈,如一泓干净的清泉,好似初晨的朝露。   他不觉轻轻的压低了声音:“楚灵主,我私来妖域,当真不必和仙首提一提?”   楚婉滢和声说道:“妖王私杀人族修士,以此吞魂练功。这桩事情,大约也是传遍了讯册了。此刻人族修士对妖修十分厌恶,未必愿意理会妖族土地脉之事,可能还会颇有微词。”   妖族之首做出这等恶臭之事,人族还如此慈心,这显然是太圣母了。   “如果这件事情,非要仙首认可,不过是让他为难。以他身份,暂时不宜表达立场。”   楚婉滢这般安抚希尘,让他隐匿行踪,先随自己去石城再说。   她微微合眸,眼前便好似浮起了希光那绝世风姿。   有那么一瞬间,楚婉滢也觉得自己在瞎想,正和空气斗智斗勇。   然则饶是如此,她眼神终究化为一派沉润。   多疑是她的个人风格,等闲也不会改之。楚婉滢一向如此,竭力在自己多疑与和平间寻觅到一个极微妙的平衡。   这般想着时候,风轻轻吹拂,拂过了女修耳边的发丝。   百里聂瞧着楚婉滢纤秀的背影,眼神也是不由得变得晦暗不明。   滴水穿石,有些变化是不知不觉的,蓦然察觉时,只怕已然是变了不少。   就像他多年前的伟大理想,终有一日,使唤楚婉滢。   一开始他那样儿想着,被楚婉滢逼着干活时候,心里是有些怨气的,想法也有点儿刺激。小黑屋什么的,也不是没有YY过。   然而方才,百里聂就算是想一想,似乎也,不敢。倒也不是不敢,是不想。   跟楚婉滢呆久了,他笑脸下的戾气其实也渐渐化去了不少。   好了啦,我总是没办法对你生气。   百里聂想,原来恋爱脑就是这样子,会自我攻略的。   这使得百里聂轻轻的叹了口气,缓缓叹息:“总之是,孽缘啊!”   他无端这般言语,也不免引得楚婉滢瞪了他一眼,旋即冲着百里聂矜持温婉的微微一笑。   楚婉滢她懂,她自然也是又懂了。   百里聂自然也猜得到希尘被抹杀的可能性,这大魔头一向很宝贝他的生命。   这样子前提下,也使得楚婉滢对百里聂充满了宽容。   老实说,百里聂这般漂亮机智的人,爱惜生命也是应该的。可所谓能者多劳,更何况她不是也陪着百里聂?   楚灵主和大魔头各怀鬼胎,此刻石城也已然在眼前。   说是石城尚在眼前也不大对,之前巍峨耸立的石城已然是荡然无存。   楚婉滢也记得之前自己见到石城时候的样子,那时整座城池静静的沐浴在夕阳光辉之下。而石城周围,还有那大片大片的月流花。那些月流花映衬着红彤彤的夕阳,凝出了胭脂般的异色。   可是现在,石城连人带城都消失了。不止如此,连同石城周遭的罪恶月流花,都被土地脉就此吞噬。   夕阳余下早已然被吞尽,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蓝黑色的沙海。   月色照耀下,这片沙海不觉凝结出那么一股子诡异凶残之色。   这种结果,倒也并不让在场三人觉得如何的意外。   之前土地脉发作之时,他们也不免有所感应。   如今第一波发作之后,整个石城也是被就此吞噬。   百里聂缓缓说道:“这土地脉发作得也钝,第一次发作之后,第二次怕是要等半月之后了。”   所以百里聂方才唆使楚灵主离队。   瞧自己对楚灵主多好,什么都考虑周全,让两人远离危险之物。   他这般熨帖暖心,却被楚婉滢如此辜负,真是令人唏嘘。   五灵地脉之中,则属土地脉发作最钝了。   确定没有危险性,楚婉滢也放低了苏苏剑的高度。   月下的女修银发闪烁光泽,身影纤秀中透出了几分坚韧。这么些年跟随,百里聂也熟悉了她衣染的香气。他跟楚婉滢其实很少有亲呢的时候。如此,似乎也只能从共同工作相处中抠糖。   天地间一片寂静,不免透出了几分荒凉之气。他和楚婉滢共驭苏苏剑,似乎是同一片叶子上的两只蚂蚁,那么也有淡淡的温暖。若然如此,本也应该有几分旖旎氛围。倘若一侧没一个苦大仇深,散发着圣洁光辉的希尘,那就更好了。   百里聂心里也不免唏嘘不已。他的要求已然是如此卑微,为什么这么点儿小小要求都不肯满足自己?   他一向是个追求个人体验,盼望能得到满足的实在人。   不怪楚灵主,百里聂现在哪里舍得怪。   他的手指头轻轻的蹭着下鄂,漫不经心的恶劣想,要是希尘不在就好了。   若是最初从寒冰地狱之中逃脱的百里聂,说不定还会稍微认真想想计划。只不过如今,跟随楚婉滢日久,他也不过想想罢了。   只不过对于楚婉滢和希尘而言,眼前场景却也是极之可怖。   几次地脉之祸,就属这一次杀伤力最为巨大。   土地脉发作威力巨大,却不免显得迟缓。在土地脉吞没了石城之后,会在数百年时间内逐步吞噬妖域。之后,才从妖域蔓延到人族区域。   魔子此举,也干脆利落解决了妖族墙头草的问题。   妖族本来便是实力稍弱,如今石城被吞,更让本不富裕的家底雪上加霜。苟延残喘的妖修,更会被土地脉拌住脚步,再也无力掺和。   布局之人步步为营,心思可谓缜密之极!   他就像是最为天才的操棋手,掌控着全局,一点一点将时局化为自己想要的模样。   一个人若过于强大,世间秩序也不过是他手中一片树叶。   一截苍白的手臂,手掌狰狞张开,如此浮出的流砂之中,在黑蓝色的浮沙之中显得格外明显。   有那么一瞬间,希尘也情不自禁想握住那只手,仿佛如此可以救下一个竭力求生的生命。   然而他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知晓是不会有什么奇迹。   他年轻的面颊凝结一片凝重,手指轻轻一弹,一道剑气如此飞出,削去了尸首周围的浮沙。   一具妖修的尸首便如此展露人前。   这位妖族的长老罗琼,楚婉滢也是认识的。   他修为颇高,乃至于土地脉发作时候竭力往上游走,摆脱土地脉的吸纳之力。   然而现实无疑是十分残酷的,当他的手臂破土而出时候,这位妖修也是咽下去最后一口气。   剑气轻轻染上了希尘日渐坚毅的年轻面颊,使得他嗓音转沉:“只盼此等灾祸,不必再蔓延到石城以外的地方,更不可蔓延到人族之地。”   若然可以阻止这场灾祸,希尘可以不不吝牺牲自己宝贵的生命。这些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心里面却也确实是这样子想的。也许因为这样子,天狂剑方才会真正认他为主,承认他的优秀。   一番沉稳言语,使得百里聂不觉多看他两眼。   区区三十年,这位希家的新任少主已然是有模有样,渐渐使得魁都众人认同。难怪魔子要杀了他,因为他的潜力是如此巨大。假以时日,也许希家就会出现一位崭新的天才。   以后他必定会成长为一个坚毅忠贞,受人尊重的人族大修。再加上希家尊贵之极的身份,说不定他还会成为人族的精神领袖。   这种个人形象,曾经也是百里聂的梦想。   当年他还好时候,未来虽然是模模糊糊,却也勾勒出大致的形状。   有时候呢,他虽然极讨厌希光,却莫名跟希光喜恶相当一致。   喜欢的一样,连讨厌的也差不多。   百里聂内心默默想:不过,我自然和你不同。   楚婉滢这么些年来,抗震救灾,还是积累了丰富的救灾经验了。几个地脉之祸她都有幸遭遇,自然也算得上是个熟手。   她缓缓说道:“实则当初雪无枯夺下石城,本也居心不良。这石城本来处于土地脉的核心之地,十分敏锐。若被刺激,便是会地脉之气失衡。等他顺利夺下了石城,便布下法阵,使得整个石城成为土地脉的窍眼。那时候,他便以此为依仗,若然人族步步紧逼,那么他便会开启土地脉玉石俱焚。只不过过去这么多年,我以为此等法阵已然废除。而且这是妖族机密,我也不知竟需以血肉为祭。”   妖族历代孱弱,雪无枯纵然开启了仙人之境,仍然是没有什么安全感的。   雪无枯夺下石城,相当于这个世界拥核,十分具有威胁力。   不过之后人族忌惮他的修为,并未如何的冒犯。而雪无枯又陨落太早,且太突然了。   那么这个秘密,并没有让之后的姬氏一族知晓。   雪无枯陨落后,又过了许多年,直到魔子知晓了这个秘密。   若然开启石城,便是需要血肉为祭。魔人大修在石城肆意杀人,血流成河。那些妖族长老还唯唯诺诺,随风摇摆,却不知自己已然沦为笼中血食。   这样说着时候,楚婉滢手掌轻轻摊开,掌心一颗翠绿色的种子莹然若玉,流淌光辉。   稍稍靠近一些,都能感受到这颗种子盈盈流淌的生机。   石城方圆百里无花无树,只有沙石飞舞。如今木之灵力如此流淌,也不免令人生出清爽。   “这是桑研所给,句芒树一百年才结出来的种子。那么这颗种子,也能算作木之精元。”   所谓五行,相生相克,平息这般自然之祸,当然需要用自然之力。   说到此处,楚婉滢不觉微微一顿。   如今情势十分微妙,召唤玄府魁都修士襄助,人家感情上可能一时未必接受得了。   毕竟石城是属于妖域,妖域跟人族本来也是关系奇特,塑料花盟友罢了。   大战在即,若为妖修流血辛劳,只怕人族修士内部不通过啊。   更不必说玄府还埋了一个大雷。   这般弯弯道道,楚灵主也不知晓跟眼前的正直晚辈怎么解释。   这可真是修士世界套路多。   正在这时候,希尘却已然主动开口:“不如让我冒险一试,趁着这个时候,是否能将句芒树的种子种入地脉之中。”   此举当然十分危险,希尘显然有些冒进。   希尘接下来,已然飞快说道:“毕竟石城属于妖域,人族与妖族不过是面子情,如今魔人虎视眈眈,只怕玄府魁都不愿意抽出手来,为妖族折损实力。也许,就不会有什么救援。既然如此,如今此刻,是最好的私自行事的时机。”   连百里聂也多看了希尘一眼,一副我以为你很单纯的样子。   楚婉滢:=口=   是她小看现在的晚辈了。 第158章   希尘一副我懂,但我愿意去了样子。   月光微寒,落在他的身上却似微微凝润。   百里聂叹了口气,面颊流转担切之色:“纵然你已然手握天狂剑,可终究不过是半仙之境。难道你一心想学希光,如他当年一般,镇压金地脉?他那时,可已然是仙人之境。以我多年对五行地脉的了结,只怕你活下来的机会一半补刀。”   这样子说着,百里聂嗓音也是低了几分:“更不必提如今人族与妖族关系甚是微妙,你骤然如此,可不能,嗯,不能跟希光一样成为人族的英雄。九州修士,未必会觉得你很对。”   这些话,百里聂说得言不由衷,其实他根本不关心希尘人身安全。   可是他偏偏说了,显然出于某种目的。   楚婉滢瞧了百里聂一眼,没吱声。   希尘轻轻侧过身,显然不大习惯跟大魔头说话。想了想,他还是转过头:“多谢你啦,我知道了。”   眼前的希家少主,心意并没有改。   他心意已决,楚婉滢便轻挥手掌,使得那枚句芒种子落入了希尘的掌心。   希尘眸光微凝,手起法诀,一枚玄气凝结的护身法罩顿时也是将他身躯笼罩。   蓝黑色的细沙,渐渐的将那道骄傲的身影如此吞没。   纵然此刻土地脉已然是平复,楚婉滢观之,仍然不免有几分触目惊心。   此行是否成功,在于那枚句芒种子是否能及时催化成熟。   木地脉平息之后,这枚句芒种子亦是变得安静乖巧,不再作妖。   不过万物都有补偿反应,就跟人大冬天时候,体能充足时候,用冷水搓搓手,反而会将双手搓热。   然而纵然句芒种子萌发,这其中也可能伴随第二种风险。若然木地脉之气,激发了土地脉的骚动,使得本来暂时平复土地脉又趋于狂躁,那么希尘便会自动羊入虎口,被土地脉就此吞噬。   最好的结局,当然便是种子顺利萌发,遥遥与南疆的句芒树彼此辉映。   如此五行之气彼此平衡压制,这片大地方才会安然无恙。   楚婉滢略默了默,酝酿了一下,觉得教化大魔头也是需要无时无刻,以达到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目的。   她给百里聂灌鸡汤:“百里,其实你觉不觉得,人生活得久一些,也许人渐渐就不那么坦率,可是总会遇到一些让人感动的美好之事。”   百里聂轻轻说道:“是的呀,楚灵主这么些年温柔待我,我也觉得十分美好。”   他平时对楚婉滢绝不吝啬甜言蜜语,好听的话儿说了一堆堆。这些话,楚婉滢也随便听听了,本以为不会如何在意了。   可是不知怎么了,她听到百里聂说这么些年自己温柔待之,莫名就觉得这句话戳在自己萌点之上。   一瞬间,她坚毅的心好似忽而划破了一道口子,让那许多温柔顺着那道口子流淌将自己淹没一样。   包括百里聂秃了了手掌,就忽而让一股子疼意浮起上楚婉滢心头。   她任由脸边发丝轻轻掩住了面颊,低低说:“是吗?”   楚婉滢也不明白为什么心尖蓦然这般猝不及防,总之以她这种警惕之极的性子,就忽而心生恐惧。   那种浓郁的爱怜,夹杂着强烈的恐惧,简直要让楚婉滢为之窒息。   这都要怪百里聂,他总说自己待他好,说得多了,似乎楚婉滢也恍惚觉得也许可能大概是如此。   百里聂再如何聪明,也是绝不会想到此刻楚婉滢的心镜。   只不过楚婉滢说得也没有错,他虽然不喜欢希尘,却也莫名有一种神奇的欣慰之情。   繁星如许,此刻地面蓝黑色的沙地却也终于蠢蠢欲动,生出了若干反应。   一枚嫩绿色的枝条,就如此轻轻的抽出。   伴随这出土的嫩芽,眼前的树苗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就此生长,抽条展叶,焕发出灵秀之气。   除开这萌发的句芒树种子,方圆百里,仍然是空荡荡的一根草木都没有。   这使得楚婉滢心尖儿掠过了一层欣喜!   如此看来,句芒树种子果真在此地萌发,引来草木秀润之气,生生压制住土地脉的疯狂。   如此一来,酿造而成的土地脉之祸,便是如此化解。   那么剩的便是希尘,却不知希尘是否能安然无恙了。   一缕剑辉萦绕希尘周围,夹杂着大量的沙土,将他浑身萦绕。   如此蠢蠢欲动的剑意,自然是属于希尘了。   他身影如此掠起,眸含凝光,却也终究是破土而出。他收敛剑气瞬间,周围被玄气带起的沙土顿时纷纷落在了地上。   风烟散去,却也是露出了希尘修长英武的身躯。   他一双眸子炯炯有神,身上却颇多伤痕,看来吃了不少苦头。   楚婉滢也没说什么话儿,没打搅希尘调息。   希尘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一瞬间,他脸颊染上了一层赤红,又迅速隐匿下去。   他轻轻咳嗽,唇瓣也不觉溢出了几许鲜血。   看来这一次,希尘的地底一日游也颇为受累。   好在人没有事,只要希尘还活着,总是好的。   然而偏生就在这时候,异变顿生。   楚婉滢的心识蓦然生出了几分别扭之意,隐隐觉得有几分的不对劲儿。她口中轻呼:“小心!   一边言语之际,楚婉滢已然顺势驱动了苏苏剑,使得那道道剑光,飞快化为护身的剑罩。   然而伴随而来的,却是夜雾纱清脆的冷笑。   她的笑声也好似雾气,十分的冰冷。   夜雾纱内心之中充满了兴奋之色,觉得自己搞了个大功劳。   更重要的是,希尘如今身受重创,而夜雾纱也正好捡漏。   她对希尘可是郑重其事,乃至于勉力压下对百里聂的仇恨值。   冰冷阴郁的黑雾剑气,与楚婉滢剑气相触,稍稍一缓,   夜雾纱心里觉得做人难,她已然为了工作,放弃了私人恩怨,没抢先将百里聂给宰了。如今上司的心上人还在自己面前,可恶之极! 第159章   希光一句话也没明说,可身为下属,对领导心思也需得多加揣摩。   夜雾纱是个机智的女杀手,虽然平日里隐匿容貌,也不是那般不食人间烟火。   搞什么,做人真难!主人虽然卖的是搞事业的高大上人设,可若真动了他心头肉,私底下能不给自己小鞋穿?   夜雾纱一咬唇瓣,眼中煞意也是一闪而没。楚灵主真令人讨厌啊,不但家世极好,而且有人那般爱她。夜雾纱虽没有跟她争男人,心里也不觉浮起了几分的嫉恨。   黑雾剑气纵横,她剑锋也未曾迟疑。   因为身为杀手,夜雾纱寻觅的是最好的机会。   苏苏剑剑光纵横,加以阻拦,可仓促使之,也难敌夜雾纱这等半仙修士施展出来的黑雾剑气。   楚婉滢胸口微微一窒,好似被一股子巨力逼住,那股子阴冷潮润剑意如此的逼来。   那些面对夜雾纱的九州修士,皆会有这样子冷冰冰的可怕感觉。   这使得楚婉滢身躯微微一滞,旋即硬生生的推开数丈。   她的唇角,也不觉沾染了点点的猩红。   夜雾纱也不免觉得自己特别机智,在媚上跟工作两者间寻到一个平衡点,因而不觉沾沾自喜。   怎么着,她也给希光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如今也不过逼退了楚婉滢而已。   楚婉滢不过受了伤,吐了几口血,而且是她拦在自己面前的。这点小事情,上司也应该会原谅她的。   毕竟,楚婉滢又没有死。   再怎么说,自己可是为了魔子杀人呢!   她眼中寒芒一闪,第二次蓄力,黑色雾气直袭上希尘。   不过楚婉滢这样子轻轻一阻,已然让希尘回过气来。   他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华,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将丹田之力灌注在自己的手臂之上。   旋即希尘一声轻呵,狠狠一斩。   想不到他重伤之余,犹自能使唤天狂剑。滔滔剑光如此涌来,渲染了夜雾纱的眉眼。   夜雾纱刚才逼退楚婉滢,虽然楚婉滢修为低微,可依仗神兵之威,可终究也是不容小觑。夜雾纱为防楚婉滢纠缠不休,刚才也一击也消耗极大。   此刻希尘剑光如此涌来,使得夜雾纱光芒稍掩。   她剑锋轻触,虽然不过轻轻一点,可已然与希尘气劲交锋。   一触之间,已然是千变万化。   夜雾纱轻身飞快后掠,瞬间呼吸了一口气,使得这口玄气绵绵长长的纠缠于她的肺腑。   然后她不觉抬起头来,唇角不免浮起了浅浅笑容。   看来希尘也伤得不轻啊,否则也一定会乘胜追击。   这个狡诈的女刺客持剑而立,心中盘算种种狡猾的念头,千方百计寻觅着可趁之机。   要说夜雾纱来到这儿,也是凑巧了。   本来老板下令,让这些魔人大修去诛杀希尘。   这位魁都的希家少主,本来应该赶去玄府见族叔。可半道之上,希尘却是失去了踪影,不知去向。   这些魔人大修便奉命追寻,找出希尘踪迹。   夜雾纱平时一副很勤劳杀人样子,如今却不如何上心。独来独往,这样子一来,功劳都是自己的。现在大家一起干活,岂不是功劳不分你我。   一时间,她便生出摸鱼偷懒的心思。   这追踪希尘,便顿时显得索然无味了。   然后夜雾纱便想着石城被土地脉吞噬,也不知是怎么一副模样,她只远远看了一眼,不免心痒痒的。   一个人看着别人不幸,内心就能产生许多满足感。   夜雾纱显然有点儿内心空袭,趣味也很低级,便怀着看看别人能多不幸的想法,溜达到了石城。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居然捡了个大漏。   嗯,应该说是本以为自己可以捡了个大漏。   该死,自己居然因而受伤。   夜雾纱目光闪闪,分析眼前情势。   希尘面色难看跟死人一样,却也犹自目光坚毅,也猜不透实力深浅。   一旁楚婉滢受了点儿伤,还是可以苟。   就百里聂全须全尾,仿佛不干他事模样。   自打三十年前百里聂出寒冰地狱,讯册上便有一个段子,说百里聂有锦鲤之运。这无论多凶险场景,百里仙师也能安然无恙,逢凶化吉,根本不必有什么修为。据闻楚灵主就是看重他能旺自己,所以总是随身携带百里聂。   夜雾纱内心爆了个粗口,心里却油然而生几分恼怒!   瞧他那样儿,真想一刀把百里聂给宰了,狗屁个逢凶化吉。   只不过,此刻自己稍有异动,便会露出破绽,给眼前两人以可趁之机。   事已至此,夜雾纱一边调息回血,一边寻思要抓紧机会,挑拨离间一番。   她开口:“楚灵主,这么些年,你养着百里聂,我瞧如今可是感情日浓了。像他那样子的人,能得你的喜欢,可真是他的福气。”   这样子说话,夜雾纱冉冉一笑:“那么事到如今,我告诉你一个百里聂的大秘密,你要不要听——”   她面容被黑色的纹理遮掩,一双眸子却闪烁着恶劣的光彩。   百里聂比起了手指,轻轻嘘了一声:“好了啦,要是这样子,我也有个秘密要说一说。到时候,你便要将在场三人都杀了灭口。”   这样子说话,夜雾纱面色也是微微一寒。   她忽而内心浮起了一阵子的烦躁,忽而冉冉一笑:“你是笃定我不敢杀了楚灵主吗?楚灵主,你可是要将这个人瞧得清清楚楚,你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挡箭牌罢了。”   话语方落,夜雾纱剑气便分为两股,分别袭上了希尘与百里聂。她最喜欢这种狗血剧情,二选一,看看楚婉滢支援希尘还是百里聂。   楚灵主虽然修为低微,可是苏苏剑加持,确实也对夜雾纱形成干扰。如今希尘虽然是残血,可联合楚婉滢以二搞一,自己也觉得吃力且委屈。   这样子两股剑气掠去时候,夜雾纱不免感慨自己是个天才。   百里聂和楚婉滢日日相对,关系亲密,可百里聂却是个大魔头,魁都囚徒而已。想来楚婉滢内心之中,也绝不会毫无芥蒂。   至于希尘,这位希家少主可能和楚婉滢不是很熟,却是人族栋梁,未来希望。更重要的是,希尘还是如今局面最有用的战斗力。   应该会救希尘,那么百里聂死了,自己也可以放鞭炮。   夜雾纱这般想着,毫不犹豫飞快向希尘掠去。   可这样子,也能令楚婉滢分心吧。到时候,这场刺杀也就能有可趁之机。   这样子想着,使得夜雾纱唇角也不觉扬起了兴奋邪气的冷笑。   每一场刺杀任务,对于夜雾纱都是惊喜刺激的任务,充满了挑战性。   这样想着时候,夜雾纱手指按上了冷剑的剑锋。   百里聂也跟夜雾纱心意相通,搞什么,楚灵主一向冷静,自然会赶去支援希尘。   楚婉滢一向也是对他极有信心,百里聂看似柔弱,可怎么也不会让自己死的。   以此手段,挑拨自己跟楚婉滢,当真很是无聊。   百里聂内心飞快的想着,已然用最短时间自我攻略完毕。   做任务配合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谋者无心,要以最冷静的算计,让结果牺牲最少。   若百里聂是领队者,也自然是会如此决定,是呀,他自然绝不是矫情之辈——   总之,这么想着时候,他却看到楚婉滢飞快的掠到自己身边。   然后百里聂飞速运转的脑子,一瞬间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微微空白。   他绝对没想到,楚婉滢居然会舍了希尘,掠到自己身边来。他,他都把自己攻略好了。   楚灵主的一切,都是对的。   一瞬间,他内心暖烘烘的,忽而十分的,开心。   他这样子冷静且聪明的人,不是最鄙夷被凡尘感情束缚的俗人,怎么就,就不过如此。   夜雾纱剑气双分,威力渐弱,自然也是让楚婉滢以苏苏剑搅碎。   与此同时,楚婉滢手掌间出现了须弥花。   百里聂一见须弥花,瞬间便是又懂了。   他忽而发觉,自己方才其实内心十分在意,只不过假意很淡定。若楚婉滢没有来他身边,他甚至可以事后顺利的将自己忽悠过去。若伟大的百里聂仍然心如枯井,就不会忘记这能移动空间的须弥花。百里聂自诩冷静时候,一颗心却早已然有所动摇。   高傲的自己,原来骨子里已然卑微上了。   百里聂心疼自己之极,却也已然被楚婉滢这样子拉住了手掌。   须弥花光芒微润,一瞬间,引得两人到了希尘跟前。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转瞬间夜雾纱已然掠剑亲至。   夜雾纱也不觉轻轻皱眉,这位楚灵主倒是十分机智,善于应变。可旋即她咬唇一笑,以楚婉滢如今的修为,启动须弥花必定也耗费大量玄力。此时此刻,楚灵主面颊已然发白。那么楚婉滢可还有余力驱使苏苏剑?   简而言之,楚婉滢的实力撑不起她的智商。   那么夜雾纱手中之剑,也不觉掠动了一抹决绝之气。   算计虽多,可真正战斗之际,拼的却是狠辣决绝!   夜雾纱玄力迅速灌注,宛如流质般的黑雾剑气大盛!   希尘唇角已然蜿蜒点点鲜血,可是此刻,他手中的天狂剑光芒大盛,耀眼之极!   他显然也是竭尽全力,再一次驱使了天狂剑。希尘所剩下余力,比夜雾纱想象的要多许多。   与此同时,楚婉滢的苏苏剑光芒再起,剑气缕缕飞出。   和第一次一样,夜雾纱稍触即退,却已然在一瞬间经历了万千变化。   她咽下了喉头血腥,伤得更重几分,眼中闪烁凶悍光芒。   然而这个时候,她忽而发觉一些粉末飞来,使得夜雾纱面色大变!   这样子得粉末,夜雾纱是知晓的。木地脉发作之际,就连半仙修士也会中招。   夜雾纱剑气一转,却已然迟了一些。   百里聂此刻站在楚婉滢身后,冲着夜雾纱微微一笑,一副不错是我的样子。   一枚肉瘤出现在夜雾纱的手臂之上,渐渐形成。   半仙修士被寄生也许不会死,可是却会被抽去大量能量,乃至于将自己置于险地。   夜雾纱一咬牙,两害相权取起轻,反正修士界手臂断了也是寻常事。   咔擦一声,她将自己一条膀子给斩下来。   此刻她受创非轻,自然也再不能久留,顿时立刻抽身便走。   地面上留下一团黑色潮润雾气,这位幻影刺客终究也是远遁。   百里聂默默想,夜雾纱还是太谨慎了,反应过度。   她宛如惊弓之鸟,毕竟夜雾纱心思极重。可是之前南疆修士被寄生,得有充盈的地脉之气才会催动。此地虽因为句芒种子发育造成与木地脉感应,可那些寄生种子也没那么大威力。   谁让夜雾纱去了南疆,见过那些修士被寄生的样子,砍手膀子那叫干脆利落。   他思考时候,希尘损耗过度,身躯摇摇欲坠,咚的栽倒在地。   不重要哈,一看这小子就用了什么禁术竭力支持,耗费过度而已。   百里聂轻轻的伸出手,却恰好将软绵绵的楚灵主接到怀中。   和讯册上说的一样,无论怎么样腥风血雨,战五渣百里聂总是站着的那个。   星光闪烁,百里聂一双眸子闪闪发光,明亮极了。他捧住楚婉滢,眼神流淌几分古怪,此刻他手指间一直把玩的千机戒已然消失,反倒百里聂手掌心添了一抹血痕。   这枚千机戒,已然化为柔铁,融入了百里聂的身躯。   那是一种有生命的铁,与血脉融合,与筋脉融合,就像是医生手中的手术刀,可这把手术刀却是活着的。   伴随人体玄气流转,一天二十四个时辰为周期,祛除体内的镇魔针禁制。   几点鲜血,顺着百里聂手掌心淌落。   百里聂端详着楚婉滢苍白的面颊,凑过去在昏迷女子的耳边轻轻说道:“世事是难以两全其美的,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他目光森森明润,亲亲楚婉滢脸边发丝。 第160章   柔铁在百里聂身躯中窜动,治疗的痛楚也非常人可以忍耐。   饶是如此,百里聂似乎也是习惯了。   比起他在魁都寒冰地狱受到的苦楚,似乎也也不是十分要紧。更重要的是,这种痛苦是属于身躯,而不属于神魂。   比之能让人痛不欲生的神魂之痛,也不算如何。   乃至于,百里聂轻轻的将楚婉滢打横抱起,温柔的瞧着她。   这个女人,是他一生最爱的女人,占据了他人生之中全部的热情。   百里聂温柔的瞧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星光下,满心满眼都是她。   他走了几步,眼里似也容不下别得人。   可旋即,百里聂叹了口气。   希尘还没死呢,留在这儿吊着最后一口气,真是个可怜孩子啊。   夜雾纱虽然跑路,可魔子显然下令将希尘诛之。   幻影刺客负伤落跑,就算夜雾纱不跟来,只怕也会施展大召唤术唤来别的人。   扔下希尘,人家搞死了后,未必会再留意自己跟楚婉滢。   至少这一次,魔子下令诛杀的目标是希尘。   百里聂瞧瞧怀中抱着的楚灵主,觉得也很快会轮到自己了。   总之扔下希尘千好万好,他也分析得头头是道。只不过,只不过终究怕楚灵主不欢喜。   若要讨楚婉滢欢心,那他就别扔了希尘走人。   百里聂十分不爽快:我竟为了她成为了大好人。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楚婉滢种种,都是暂时的,可渐渐百里聂也心生不安,觉得有长期如此的趋势。   譬如暂时性勤劳,暂时性做好人。   他取了楚婉滢的锁神鞭,缠住了希尘一条腿。这也自然,毕竟百里聂的双手是用来抱楚灵主的。   可怜希尘吐血昏迷,也被百里聂倒拖前行。   百里聂:我已然十分善良。   石城之地,夜来不觉滋生几分凉意。尤其如今土地脉失衡,如此恢复中,夜来更增寒气。   山洞中,百里聂象征性生了一堆火,伸出棍子轻轻拨弄。   如此这般,自然不免是有几分的招摇。   只不过纵然他不生这堆火,在半仙修士追踪前,亦是很难藏匿。   如今在场伤残三只,都不过是猎物罢了。   百里聂容色微凝,如此气氛紧张时刻,他唇瓣却忽而透出一缕笑容,笑容之中泛起了浅浅的冷意。   他算了一下时间,这些魔人大修截杀希尘,一旦希尘半途失踪,那么最大可能是希尘折返魁都。本来,这些魔人大修是不会再回石城,自己和楚灵主是安全的。可世上最精巧的计划,也防小人不防奇葩。   谁能想得到,夜雾纱会无聊恶毒如斯呢?   百里聂将对夜雾纱的仇恨转移,想一点正经事。   脑子正常的人,那便是会向着魁都方向搜寻,看是否能堵截希尘,完成魔子交代的任务。   那么纵然他们得了夜雾纱的消息,折返石城,也需要大约三到四个时辰。   如此期间,伤残三人组也是暂时性的安全。   至少,大家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当然与此同时,若向玄府魁都求支援,人家同样也会晚到。   更糟糕的是,人族中出了个大奸细,说不住还会让魔人大修更快到来。   此刻性命摆在了刀刃上,反而使得百里聂眼底闪烁几分冷冰冰的兴奋光彩。   他也探查过希尘,伤势虽重却死不了。身为修士,其身躯本来便有自我愈合之功效。更不必提,百里聂隐隐察觉天狂剑似也助希尘进行疗伤。   那么百里聂顿时也不理会了,任由希尘灰头土脸的在地上躺着。   对于楚灵主,百里聂可上心多了。她躺着青石,让百里聂拂尘去的干干净净。然后百里聂还小心翼翼的,给楚婉滢喂药。   今日楚婉滢使出了须弥花,又强驭苏苏剑,使得她身躯消耗极大。   不过这也还不是最严重的,若说祸根,还是楚婉滢之前在南疆沾染木毒。   她最后那般英勇无畏,力抗句芒树,种入剑芒压制,却也落下病根。   幸好百里聂心疼她,在南疆逗留期间,为她炼制了黑灵丹。   楚婉滢对他处处提防,北离岛弟子也是小心翼翼。不过那些南疆修士毕竟隔得远,没被百里聂捶打过,至多看了点儿夸张些的八卦。百里聂性子也很讨人喜欢,忙前忙后,哄得别人与他打成一片。乃至于,还使南疆巫医炼制了黑灵丹。   他是个多疑的人,也不会随便拿出来给楚婉滢入口。   百里聂自然是亲自先让染上木毒的桑研和李从鱼试过药,再才自己试二期,确定无误后,才准备拿来给楚婉滢磕。   如今楚婉滢身体虚弱,木毒趁机发作,使得她眉宇间渐渐流淌痛楚之色。   百里聂小心翼翼,亲自将药丹送入楚婉滢的唇中。   楚灵主犹自昏迷,故而也不能下咽。百里聂已然能稍凝真气,慢慢按摩楚婉滢的喉头肌肉,使得那颗药丹稳稳当当的吞咽下去。   百里聂心里默默念,这黑灵丹能祛毒,可是过程也有些痛楚。总之,就是副作用反应强烈。只不过这本来便是楚婉滢自找的,痛些也是活该。   他衣衫之上,渐渐有几道小小的针头浮起了。   百里聂手指捏住了针头,往外抽出之极,发出了滋滋令人牙酸的声音,仿佛是骨头摩擦。   几枚染血的镇魔针便出现在百里聂手掌之中。   缕缕鲜血涌出,百里聂眼里却浮起了货真价实的欢悦之色。   以千机戒化为的柔铁逼出镇魔针,阵仗可是不少。   好在如今,已然是能够独出治疗了。也许,这还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百里聂瞧着手掌心染血的镇魔针,忽而神经质似的笑起来。   他慢慢揉着脸蛋,控制住自己表情,使得自己不要流露出类似反派一般的神色。   要优雅百里聂,你是一个有风度的大魔头。   百里聂合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候,他双眸已然是一派莹润之色。   百里聂头顶不觉一阵子的丹气缭绕,如此种种,亦使得他眼神越发明润。   短短时间,他已然顺利结丹了。   说是结丹也不准确,不过是身躯响应了神魂,逐步恢复而已。   结丹之后,还要三淬三练,才能稳固丹元。接着再开了五窍,才有机会踏足半仙之境界。   不过这些对于百里聂而言,将在他启动千机戒的十二个时辰内完成。   总之,就是自己身躯逐步解封,只要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   此刻他身躯逐步变化,加之周遭无人,使得百里聂的眼神透出雪亮光芒,竟隐隐有些像聪明嗜血的兽类。   自打百里聂跟了楚婉滢,他身上的戾气也是渐渐消散了许多。   可以说百里聂已然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子的眼神了。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楚婉滢身上,瞧着楚婉滢面颊上渐渐浮起了痛楚之色。   略一犹豫,百里聂完整的左手,却也是轻轻的抚上了楚婉滢的面颊。   楚灵主现在有些痛苦,他也很心疼。   可该死,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桩事情。   有一件东西,他一直想要得到。   那就是他非常想要得到楚灵主的心。   可是楚灵主呢,也是世间最擅长克制自己情绪的人。   怎么说呢,这个世间上感情的升华,不就是出自生死关头。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隐藏的感情也是得到了宣泄,也很容易产生所谓的真情告白。   百里聂内心默默念叨:我是不是可以稍稍狗一下。   这个时候,楚婉滢终于缓缓睁开双眼,意识渐渐恢复。当然此刻因为黑灵丹的副作用,楚婉滢的感觉自然也不会很爽。   她发觉自己的手被百里聂攥紧,百里聂眼底隐隐有泪水闪烁。   “你,你为什么总是不知晓爱惜你自己,你可知晓——”   百里聂神色又怒又痛,似不忍说出口,然而意思也还是很明显的,你快要死了,活不成了。   我和楚灵主要面临生死关头了,通常这个时候,最适合激烈一些的感情戏。 第161章   百里聂想着,自己发觉很爱楚婉滢,不就是楚婉滢被种子寄生,如此感染的时候吗?   希光创造时势造英雄,那百里聂就简单多了。   修士界虽然十分危险,可也不至于天天要生要死。   不能生离死别,那就创造生离死别。   百里聂想,我没有错,我不过是让大家更加坦率面对自己。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比楚婉滢更能克制了。   他在楚婉滢身边花了三十年的时间,可还是没能将楚婉滢给攻克下来。以百里聂的魅力而言,楚婉滢简直便是无坚不摧了。   黑灵丹百里聂也磕过,吞咽入腹部,便会使得浑身倦怠以及神思模糊。   南疆的巫医调制的药丹,其中也有一些影响神魂的药草。   如此一来,也是能让服用者产生一种神魂衰弱的错觉。   泪水已然顺着百里聂双眸淌落在脸颊,使得他将楚婉滢的手掌更攥紧了几分。   “为何要竭力救我,耗尽精元,你,让我怎么办?你明明知晓,我是愿意与你同生共死,你明知我不愿意你解下炽凰镯——”   雪白的手腕上,那枚手镯透出了一抹嫣红之意,不免显得触目惊心。   “同生共死,生死不离。”   这些话,百里仙师都说倦了。   楚婉滢凝视眼前这张沾染泪水的邪魔俊美面容,心里面总觉得不真实。   百里聂将她的手攥得很紧,而她的头却也是一阵子的晕眩。   神魂微薰,好似饮了酒一样,使得楚婉滢思绪微微迟钝。   她勉强笑笑:“好啊,既然你都这样子说了,我便真让你跟我同生共死,这可是你愿意的。”   来到这个世界,楚婉滢似乎总是面对死亡的威胁。一开始她也心生恐惧,可经历多了,心口也渐渐有些麻木。   可那也不过是习惯了,并不是说明她已然不怕死。经历多了,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已然不似曾经那般恐惧不已,只不过有些浓浓的孤独感。   楚婉滢这样儿说话时候,也觉得自己唇齿间似浮起了一层麻痹之意。   神魂渐渐有些迷糊,使得楚婉滢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百里聂的甜言蜜语也不知是真是假,可在此刻,如此攥紧的双手似乎也带来一片温暖和安慰。   楚婉滢半垂眸子:“之前让你走了,那便不会再放你了。”   她说的之前,自然便是南疆那次。   能放走百里聂一次,已然是耗尽了楚婉滢全部的勇气,她大约也是无力再这么做第二次。   火光轻轻的跳跃,周围一切如此的微妙暧昧,却使得楚婉滢轻拢秀眉。   百里聂到底想要什么?若他想要离开,应该知晓他已然可以。   还是,对百里仙师而言,一定要攻略自己,也不枉他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   耳边听着百里聂低低轻笑:“楚灵主爱上我了?舍不得我了?”   泪痕在百里聂俊美的脸颊之上闪烁,焕发着迷幻般的光芒。   他的嗓音却是又轻又缓,如轻烟般萦绕在楚婉滢的耳边。   “我知晓自己一向爱说谎话,故而楚灵主总是对我百般堤防,不肯相信。然而如今,我愿意以我血肉性命,证明一片真情。我也愿意,永永远远陪着楚灵主,其实我只要一句话,只要楚灵主说想要我。”   只要楚婉滢接受他——   百里聂显得既迷人,又可怜。   谁能拒绝迷人的百里聂呢?   他可以讨喜欢人喜欢,可最想要的一定是楚婉滢。若没能攻略下楚婉滢,那他人生还有什么滋味。   他要楚婉滢,而且要的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说喜欢,那不过是廉价不值钱的无聊动心。百里聂要的,是楚婉滢真正对自己动心,对他依赖情动,离不开百里聂。   楚婉滢却忽而沉默起来,一句话也没有。   乃至于,她轻轻闭上了眼睛,眼睫毛轻轻的颤抖。   泪水顺着百里聂的脸蛋滴落,沾湿了紧紧握紧的双手。   百里聂面颊透出一股子极不甘愿的怒色:“咱们都快要死了,你都不肯给我一句真心话吗?”   虽然,要死是假的。可是楚婉滢的态度就是这样,便算生离死别,也不肯接纳一个百里聂。   北离岛的楚灵主,是不会接受她的俊俏囚徒。   至多,也不过是如此有距离的过一辈子。   百里聂内心也自我攻略,什么她必定看出破绽,不愿意搭理自己之类。   可百里聂心里却在嗤笑一声,知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本来他也该认输,这样子就罢了。可他本来就是不依不饶,不是轻易会被击败的人。   一个人若要攀于高处,自然也是需得面对许多得挫折,要习惯面临失败,乃至于要越挫越勇。故而修士一旦踏足修行之途,一多半都是越挫越勇。   百里聂:楚灵主,如今我便要做一件冒犯你的事情了。   俊美囚徒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凝结一股失望的不甘。   百里聂还没接受这个结果,故而还未来得及挫败。   这个世界,有许多窥测人心的手段,林林种种,数也数不完。   一个人若不对自己神魂进行防御,就跟不关家门一样,不道德的人就会自行进出,窥测你的想法。   楚婉滢是个多疑的人,又开了心识,故而总是将自己防御得严严实实。   不过如今,黑灵丹对人神魂有一定麻醉作用,加之楚婉滢心情比较激动。更重要的是,百里聂也是开了心识。   既是如此,那么这是窥测楚婉滢内心的大好机会。   以楚婉滢的性格,自然绝不愿别人感受到自己的心中所想。如若楚婉滢知晓百里聂要这么搞,那也一定会生气的。   所以百里聂心里才默默念叨,这是要冒犯楚灵主了。   百里聂没有松开手去擦面颊上的泪水,而是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他之心识,如水泛开,果然如百里聂所料,平时严防死守的楚灵主此刻精神失守。   是药力作用,还是此刻楚灵主十分相信自己,故而已然不自禁卸下心防?   百里聂心里默默念,打住百里聂。   你不能再自我攻略了。   犹豫就会失败,要夺得楚灵主的心,你就绝不能安安分分。   然后他的思绪就沉浸于楚婉滢的心,感受到楚婉滢的想法。   那种淡淡的,孤独之感,带着一股子的渴慕。   从前百里聂不止一次窥测别人的想法,将那些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若能将心识趁虚而入,则更不失为一桩厉害的武器。   可是此刻,他却莫名有一种窥测**不道德的感觉。   然而他的心里面却一阵子的兴奋。   楚灵主,原来你看着很坚强,内心也盼望我陪着你啊。你想要我就说啊,不说怎么可以得到我?   不过人的想法是即时的,也要引导楚婉滢进行思考,他才能知晓楚婉滢的想法。   一瞬间,百里聂有些不安。   他不知怎的,有些畏惧。至于这种畏惧从何而来,他也说不上。   百里聂只知晓自己若窥测的是别人心思,那是绝不会心生畏惧的。   稍稍犹豫之后,百里聂的眼神也不觉坚决起来。   他的言语却也越发甜蜜诱人:“楚灵主,如今我愿意跟你同生共死,难道你一个名分也不肯给我。”   楚婉滢一阵子倦意浓浓,却也睁开双眼,扬起嘴唇微微一笑:“好了,咱们也不一定会死,你为什么总说丧气话,这都不像你为人。”   咱们说不定还能苟一苟。   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也盼望你陪我长长久久。   也不知晓你有多认真,可那本来不要紧,人生本来就是要及时行乐。   可是,你终究不是一个好人。   若有一日,你伤害过的人,想要将公道讨回来,那我怎么办?   楚婉滢杂乱的思绪涌入百里聂的脑海,使得百里聂内心五味杂陈,酸酸的勾起的唇角。   虽然我是个大魔头,可是楚灵主,不会有人寻咱们麻烦的。不会——   哪里有什么苦主,这个世界终究是利益为先。   他既然活下来,就证明自己有活下来的本钱。   百里聂也无需做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也已然能安然活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他极具利用价值。   可难道你便为了这样子的麻烦,便不肯搭理我?   然后他听到楚婉滢内心下一句声音:也许,我应该早送走他。   恋爱使人不能冷静,一瞬间百里聂面颊比平时更加苍白,闷闷的咳嗽了一声。   养了这么久,一条狗也是有感情的,没想到楚婉滢居然想要扔了他,难道不知道他会多孤独难受吗?   你不要我了,你居然敢不要我。   耳边却听着楚婉滢轻轻说道:“你,你知不知道我有个侍女,叫花眠?”   百里聂自然是知晓这段八卦,可这也不过是一段八卦。那时候贺兰青将花眠杀之,楚婉滢也不是很好受。因为这桩事情,楚婉滢也与当时的仙首宁子虚决裂,闹得十分的厉害。可这对于百里聂,终究是一件极轻微的事情。更不必提他方才还被楚婉滢狠狠暴击过,哪里有心思理会什么花眠。   他胡乱嗯了两声,神色也不自禁的流转几分敷衍。   楚婉滢缓缓说道:“楚玉薇那时候,十分的护着他,还盼望宁子虚能帮她这位弟弟。可是——”   她盯着百里聂脸颊,看着百里聂并不十分关心的样子,也没再说下去。   说到底,百里聂性情中的凉薄本也不假。   可她有些话,本来还想跟百里聂说一说的。   不过楚婉滢没说出口,百里聂却不免感受到。   若有一日,被你伤害的人要复仇,我怎么办?是忍痛亲手将你处死,还是无视别人的伤痛非要维护你。   失去了亲近之人,是很痛苦很痛苦的。   百里,就算你以后可以好好做人,做过的事情又怎么办?   像你这样子甜的人,为什么会是一个大魔头呢。   我真怕和你相处久了,有违我做人的原则,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不知怎的,百里聂方才萦绕于心口的怒火渐渐消去了,反而生出了几分愧疚。他是在为难楚灵主,让楚灵主十分难受。也许,自己总是在折磨她。可是自己不应该这般待她的,他既然爱这个女人,就应该对她温柔,对她好。   好好爱一个人,就不应该不择手段了。   百里聂下意识的停止了心识窥测,心里乱糟糟的。   幸好,楚灵主不知晓自己偷窥,冒犯于她。   这时候,楚婉滢抽回了自己手掌,使得百里聂心中一空。一具身躯却轻轻投入了他的怀抱,抱住了百里聂。   一瞬间,百里聂为之一怔,浑身发僵。   不敢想象,不可置信!   楚婉滢将脑袋轻轻靠着百里聂肩膀,轻轻说:“我真的要死了吗?”   百里聂:现在我也不好说是骗你的。   他手臂僵持在半空,一动不动。   楚婉滢:“你,当真不走,要陪在我的身边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我可是,会当真。”   百里聂手臂缓缓的,用力的抱住了楚婉滢。   “永永远远,都不会离开你。”   楚婉滢忍不住甜甜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儿,楚婉滢方才轻轻的说道:“其实,我是喜欢的,很喜欢很喜欢。可是你是百里聂,是,魁都的大魔头,是不会说真话的百里聂。可我希望你不是,如果你不是百里聂,没有做过那些事情。那么,那么我想,想要和你在一起。其实,我真希望有什么奇迹。一觉醒来,我可以正大光明的,爱你。”   这样子说着,楚婉滢嗓音渐渐低下去,她意识渐渐模糊,只觉得眼前渐渐一片黑暗。   她的嗓音越来越低,渐渐也听不见。   百里聂不可遏制的泪流满面,呼吸无能,蓦然好似有些慌乱扶住女子的肩头,颤声:“楚灵主,楚婉滢——”   然后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顿时身躯一僵。   百里聂啪啪自行打脸,搞什么,你知道是假的啊?怎么就忘记了?   百里聂一阵子自我唾弃之后,情绪稳定下来后,却也不觉想起方才楚婉滢说的话。   其实,我真希望有什么奇迹。一觉醒来,我可以正大光明的,爱你。   我的楚灵主,若这是你的愿望,我答应你又何妨?   他拢起了楚婉滢一缕秀发,凑到唇边,轻轻一吻。 第162章   那是许久以前的事情,百里聂还是不是大魔头,犹是枯云山宗极具重要战略意义的储备人才。   他那时候,多年轻,多单纯,也只不过偶尔想一想成为人族之首。而且,也谈不上经常。   骄傲的天才修士,礼貌性有些野心,也是十分正常的,可也谈不上什么极灼热的执念。   因为比起他明媚而绚丽的生命,似乎九州之主位置也不过稍稍闪光。   而百里聂,无疑也是太过于自大了。   某一日他醒来,发觉自己身躯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显然离九州之主的位置更近一步。   气蕴圆满,暗含天地奥妙之造化,窥尽宇宙无尽藏。   啊,原来踏足仙人之境,便是这样子的感觉。这可真是奇妙之极啊!   百里聂,你就是这么棒,总是那样子聪明。所以,你无论取得怎么样伟大的成就,都是应该的。   百里聂并不觉得自己特别的膨胀,因为他一向都很膨胀。   他也没比平时显得更骄傲。   此刻百里聂并不知晓,他好日子结束了,人生所有的好运气皆会终结于这一刻,化为虚无的泡沫。   剩下的人生,也不过是一派苦涩血腥。   直到他照了镜子,终于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儿,不觉浮起了难以言喻的惊骇!   众所周知,魔人的外貌非常的杀马特,具有五颜六色的头发,以及能聚齐七色彩虹的瞳孔。   他脸边轻轻垂落幽紫色的发丝,衬托百里聂脸色极为难看。   魔人的外貌源于他们的血脉,故而有可怜单蠢的正道修士被换血后,导致呈现魔人的外貌。   然而若其身躯受到神魂强烈的影响,神魂也会辐射身躯,导致外貌发生改变。   一般而言,一是魔魂受到重创,“免疫系统”发作,强行修正外貌。   再来,就是这个修士踏足仙人之境,导致神魂过于强大,乃至于形貌变幻。   百里聂显然便是后者。   一个可怕的秘密,便如此清晰的展露于百里聂面前。   他是魔,其存在是魔魂孕育而成,混迹于人族修士当中,无意中成为一个卑鄙的奸细。   魔化后的他,冰蓝色的瞳孔之中不觉淌落了泪水,顺着面颊轻轻的滑落。   他一直是个十分自负的人,认为美好的未来被自己捏在手中,命运本在自己双手。   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虽然十分中二,可对于百里聂而言却是一桩真理。   然而如今,他似乎不过是一件被命运操纵的棋子,仿佛冥冥之中被人操纵。   他以为自己得到的一切,原来尽数不过是虚假。   加之自己曾经跑去阴山魔族搞过的事情,使得他绚烂人生顿时像一个笑话。   这桩跑去阴山卧底的任务,究竟是巧合,又或者一种故意为之的使唤呢?乃至于,是被人恶趣味的安排。   总之,百里聂生生在自己心口种下三枚镇魔针,忍耐那般痛楚,硬生生封住自己半仙之境的修为。   原来再聪明的人,有些事情也是不能面对的。   乃至于那时候,他对自己的师尊萧暮云生出了许多恶意猜测,脑补了种种阴谋,还脑补了许多苦情戏。   聪明人就是想得多,百里聂就是过于聪明,乃至于使得人与人之间缺乏一些信任。   总之他厌恶六梵天主,也更厌恶自己是六梵天主的残魂。   自己骄傲的生命,为什么要被这些东西给注定,乃至于被迫规划了人生的方向?   他甚至并没有六梵天主的记忆,也不知晓六梵天主喜欢的是初代楚婉滢。   至于六梵天主死前寄望自己帮他谈恋爱,真是想得太多了。百里聂无论是黑还是白,都是轻浮的好似一场热风,怎么会安安静静的留在一个人身边。   直到下了魔渊,他才知晓当初六梵天主喜欢的人是初代楚婉滢。   见到六梵天主留在魔渊那片魂魄,百里聂情不自禁生出讨厌的感觉。   所谓六梵天主,本就是万恶之源。   就算现在,他喜欢上楚灵主,也是因为自己喜欢,而不是什么前世注定,死前执念。   百里聂就是百里聂,就算他以残魂而生,可是想要的是属于自己人生,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那些过往炽热的回忆涌过了百里聂的脑海,使得他如今苍白面颊染上了一层幽润。   然后百里聂的目光落在了躺着的楚婉滢身上。   他的楚灵主呼吸逐渐和顺,身躯也是渐渐好转。   我爱她,是因为我自己的意愿,和别的什么没关系。他既不会因为六梵天主的执念去爱一个女人,也不会为了刻意反抗命运,乃至于故意不去爱。   我之所为,只不过为了顺应自己的心意。   沧海桑田,这个世界的是非正邪本来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晓自己是哪一方的人,站哪一处才正确——   可是,我愿意为了你,做一个符合你标准的好人。   这般想着,百里聂微微一笑,蓦然瞳色更深几分。   此刻的他,已然是三淬三炼,内丹稳固。结丹之后,他已开耳窍,如今眼窍也轰然而开。   他的修为已然爆发式的增长,可惜,也许还不够快。   这样子想着,百里聂给火堆里又扔了一块柴。   一百零八根镇魔针,已去三十二根,去了小半。   楚婉滢恍惚间,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而那个梦里面究竟有什么,其实楚婉滢也不大记得了。   她只记得,这样子的梦中,自己似体会到一抹很温暖,很安稳的感觉。   然而楚婉滢却不知晓,这般温暖安稳的感觉究竟来至于何方。   女郎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睡梦之中,她似乎听到了一曲很美妙的曲子,十分悦耳。这让她仿佛坐在一片大大的荷叶之上,伴随着清风徐来,带来阵阵的舒适美妙之意。   楚婉滢终于睁开眸子,她瞧间了跳跃的火光,以及,端正坐在一旁的百里聂。   百里聂正吹奏无念箫,手指捏着翠色的箫身,眸光凝润而深邃。   无念箫就是如此,能让楚婉滢梦中听到美妙音乐,可一旦神识苏醒,反而自动屏蔽,再也听不见。   百里聂轻轻侧头,微微一笑:“你醒了。”   此刻百里聂自然也是换了一身衣衫,那件血迹斑斑的血衣已然是被百里聂销毁。如今百里聂身着一身墨衫,轻带缓袍,自带几分清雅风流。   更重要是耐脏,能遮掩血迹。他腰带之上,轻轻系住一枚金球香囊。   他瞧楚婉滢的眼神非常温柔,甚至还侧身扶着楚婉滢起来。   刚刚苏醒的楚灵主唇色稍淡,却已然有一抹血色。   百里聂这样盯着,神色幽润几分。   他想,我应该亲亲楚灵主左脸蛋,再亲亲右脸蛋,再亲亲她的嘴唇。可是那时候,我觉得这样子不大尊重她,故而不愿意做这样子禽兽行径。   可是现在,百里聂觉得自己禽兽不如。   当然如今,楚婉滢醒了,也不必想这些非分念头了。   百里聂嗓音还是很温柔的:“好了,你虽然清醒,可元气还是没恢复。”   然后他取出了药丹,轻轻喂了楚婉滢唇中。此前百里聂怕跟黑灵丹的药性相冲,也并不敢瞎喂。   楚婉滢手指揉揉太阳穴,渐渐恢复了神智清明。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终于还是忍不住跟百里聂计较:“你骗我,百里聂,你又骗我。”   自己没死就是证据,百里聂又对她说谎。   楚婉滢磨着后槽牙。 第163章   百里聂面颊泛起了委屈之色,无奈说道:“楚灵主,我可是花了许多功夫,才救活你的。这般用心,你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这么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嗓音里也不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惆怅与伤怀。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说谎?楚灵主,你这个样儿,可是真令我实在是太难受了。   这样子,就是你不对了。   然后百里聂眼珠子也不眨盯着楚婉滢:“楚灵主,你可还记得,之前和我说的话。我竟然不知,你对我这样子上心。既然你这样喜欢我,那我便勉为其难,嗯,我毕竟舍不得你难受。”   你若要我,我便从了。   楚婉滢面颊尚有重创后的孱弱苍白,如今这抹晕白之中,却也是染上了一层绯红。   她闭上眼睛,竭力使得自己嗓音平静一些,嗓音却不自禁比从前要大些:“仙师,就当是做了一场梦。”   楚婉滢嗓音里面却也不觉添了颤音。   一股子羞愤这样子涌来。   自己在百里聂面前始终是淡然沉稳的,可是,却终究被他套路。   她自然记得这个梦,还记得特别的清楚。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样主动搂住了百里聂,倾吐自己隐秘于内心深处的心情。那种俗气的,虚弱的愿望。   这个该死的,混蛋。   百里聂温声:“好了啦,可我会永远记得的。楚灵主忘记我不要紧,我却会一生一世的记得楚灵主。”   然后他的手臂要将楚婉滢扶好。   蓦然,百里聂的手被楚婉滢握住。   然后楚婉滢狠狠的咬上,而且咬得极狠。楚婉滢此刻的羞愤、无措、茫然,这些都是极真实的。   好好的喜欢谁不成,居然喜欢上眼前这个可恶的混蛋。   楚婉滢唇齿间甚至浮起了几许血腥味儿。   若不是如此,无法发泄她内心之中隐匿许久,骤然爆发的激烈情愫。   乃至于她眼底不自禁淌落了泪水。   怎么能当成是一场梦?   木地脉的亲吻不是梦,片刻前的真情流露也不是梦。   百里聂感受到手臂传来痛楚,心里反而有些甜蜜。   他凑过去,还差一点,就要将脑袋搁在了楚婉滢的肩膀,却就此顿住。   “你说,指望我好好做人,只要我配得上你,你便会养我。那么我呢,可是记在心里了。”   楚婉滢:我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可是她知晓,百里聂记得很清楚,自己也一样。   她终究也是慢慢的松了口,让本来紊乱的呼吸恢复平静。   一个人若是装得太久了,就会有太大得压力,就如绷紧的弦。那么几次生死之间徘徊,加上百里聂的骚操作,楚婉滢也不免情绪崩溃了一下。   不过楚婉滢到底是个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此刻也渐渐恢复如常。   她竭力恢复如常,一拢微微凌乱发丝,做出平素温婉沉稳的模样:“仙师,是我一时失控,抱歉了。”   百里聂瞧着她眼角尚未褪去的泪痕,微笑:“唉,我什么时候生过你气呢?楚灵主,一生一世,都不会生你的气。”   他忽而有些口干舌燥,有一种想将楚婉滢狠狠弄乱的冲动。   只不过百里聂一向怕她生气,又讨好楚婉滢习惯了,也自然不会付诸行动。   百里聂手指头无意识的擦了唇瓣一下,微微怔了怔,然后方才回过神来似说道:“无论你怎么待我,我都不会后悔,一定不后悔。”   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自己身负魔魂,楚婉滢终究是在意无妄城和魁都的。百里聂也代入了苦情戏里的角色,一阵子自怜自伤,畅想了自己黯然无光的情圣未来。   不过他明明知晓如此,也是决意争取。就如他此刻说的那样,无论如何也不会后悔。   就算有再多阻碍,他也偏要搏一搏,他就是要楚灵主。   那种目光,在火光照耀下,有一种奇异的坚定的深情。   瞧得楚婉滢也是微微恍惚,仿佛被什么力量攥紧。   百里聂再认真重复一句:“我,永远也不会后悔。”   楚婉滢识海里响彻砰砰声响,她略略一怔,方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心跳。   她有些烦躁揉了一下头发,似乎想竭力抵御百里聂的魅力:“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   而百里聂在她面前也是一向乖顺,言听计从的。   楚婉滢这么一说,他便也微微一笑,抽出了手指比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希尘,他怎么样?”楚婉滢不觉这般望过去。   这个俊美干净的青年犹自昏迷,不过脸颊透出一股血色,气色瞧着也不是很差。   百里聂忽而心情大好。   当然若楚婉滢知晓他为什么心情好,就一定会打他的。   在百里聂看来,楚婉滢刚刚醒来之际,是满心满眼只有自己。   楚灵主太在意百里聂了,别的事情都被挤走。   到现在,楚婉滢才留意到希尘。   楚婉滢对希尘不错,也很欣赏希尘,更爱这般光伟正的人品。可是她内心最在意之物,还是自己。   所谓内外有别,希尘终究不过是楚婉滢比较欣赏的晚辈罢了。   “他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需要调息修养,我喂他吃过药了。”   这般说着时候,百里聂的眼底也是流淌了一抹幽光。   楚婉滢昏迷时候,他也搞了许多的骚操作啦。不搞事不百里,他又岂会安安分分的。   楚婉滢轻轻的嗯了一声,看似对百里聂说辞毫无异议,却将希尘检查得极是仔细。   希尘双眸微闭,体内玄气源源不绝的流转,气息平顺,内息颇稳。如此状态,倒也跟百里聂说的相差无几。   至于希尘未曾苏醒,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世间修士若损耗过大,便是会自行封闭,呈现假死的状态。如此,他的身躯就会自行修复,达到恢复如初的目的。希尘如今这般状况,也是如此。   一个人勇闯土地脉,灌入木地脉的种子,纵然借天狂之力,他终究也不过是个半仙修士。   以他年龄来说,放在修士界还颇为稚嫩。可他却能如此勇敢、坚毅,当真是十分难得。   如此种种,也是显得希尘十分的不容易了。   既然如此,希尘搞了这件大事情,因而陷入了昏迷之中调息,似乎也是一桩顺理成章之事。   楚婉滢毕竟也不是什么专业的医修,一番检查,也没觉得什么不对。进入昏迷状态修复期的修士,一旦被打搅,身躯必定会受损。故而楚婉滢也不敢随便打搅,以免生出什么不良的后果。   百里聂立足一旁,负手而立,一副十分坦荡的模样。   然而他藏在身后的左手,却是轻轻把玩一枚镇魔针,眼中一缕光辉一闪而没。   他自然,在希尘身上做了一点点小小的手脚。   当然抛开百里聂的计划,希尘安分睡着,不打搅自己跟楚灵主的感情发展,也是十分之好,非常之妙的。   楚婉滢什么也没能检查出来,饶是如此,她的心尖儿终究也还是有淡淡的疑惑。   也没什么证据,但直觉告诉她,百里聂很有问题啊。   喜欢百里聂,跟她具有百里聂PTSD也并不矛盾。   只不过如今,并不是计较的好时候。   楚婉滢微微沉吟。   百里聂在一旁缓缓说道:“楚灵主,其实事到如今,我们可是要小心一些。”   他触及楚婉滢亮晶晶蕴含猜测的眼神,如条件反射一样,自然而然流转受屈之色。   可百里聂心里面却低低的□□一声,怎么办,该死,总是想要骗骗她。   楚灵主被骗后生气的样儿,可真是美丽。   百里聂面颊却一派坦然,现在咱们有大事情,打孩子还是等一下再打。   此刻,石城之地,却也是纷纷然然,落下了片片雪花。   地脉之气失衡之后,天气自然也不免会变得十分诡异。   山洞外的空气越发寒冷,吹动雪花片片。当然修士之人本来寒暑不侵,百里聂生火堆也不过是搞个气氛。   楚婉滢这才知晓,自己睡了快两个时辰。   夜雾纱一击不中,立刻远遁。这个幻影刺客是个十分爱惜生命的人,那也不会随便冒险。   只不过希尘既然被人盯上,相信魔族大修也是接连而至。事到如今,希尘还陷入了昏迷,也还不知晓如何。   百里聂用烧焦了的树枝一下下的划了下地,好一阵子叹息:“从前阴山六位魔灵,已然是死得差不多了,据闻这些年来,魔人之中有了新人出头,填补了从前六魔灵的位置。”   说起来,以前六魔灵之所以陨落,还与百里聂颇有些关系。   楚婉滢缓缓说道:“不过这一次,这些魔灵也不会离开阴山,追杀希尘。那么来的,一多半是如今现身石城的魔人大修。”   百里聂十分心机,不忘记cue希光:“如今玄府仙首,召唤希尘前去,大约已然去玄府住持大局。”   楚婉滢微微沉默,谁又能相信受人尊重的玄府仙首会是新一任的魔子呢。   魔子不在,少了一位厉害的战斗力。   “抛开夜雾纱,魔人同行的半仙修士还有宁子虚、凤扬。不过夜雾纱是不会召唤宁子虚的,她身负重伤,一向待宁子虚不好,又十分爱惜性命——”   这么说着,百里聂唇角不觉轻轻上扬,流转了一抹讥讽的笑容。   而楚婉滢也轻轻的嗯了一声,百里聂一向很狗,可判断还是很有水平的。   只不过此刻,楚婉滢却忽而微微有些异样。   她感觉眼前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雾,眼睛似乎也是瞧得不是很清晰。就连眼前的火堆,似乎也褪去了颜色。   只不过楚婉滢一向心机颇深,就算身体出现了什么异样,也一副淡然平静的模样。   装也得装出一副没事儿得样子。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内心警铃大作,怀疑有什么敌人,周围却十分平静,只有百里聂平静说话声。   那么,百里聂?   楚婉滢记得方才,百里聂给自己喂了两颗丹药。   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就这样子吞服下去。也许因为,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然是对百里聂产生了某种信任之情。   楚婉滢死死的捏紧了手掌。   可她的信任也不是毫无来由啊,百里聂有很多机会,可是自己昏迷时候百里聂却什么都没有做。   这足以显露百里聂没有害己之意。   若然是敌人,那她更不能露出丝毫的不安和畏惧。   然而这个时候,她听到百里聂缓缓说道:“楚灵主~楚灵主?你眼睛是否开始瞧不见了?”   楚婉滢闻声,朝着说话方向侧过脸孔:“你说呢?”   百里聂俊逸身影,此刻也是微微模糊。   百里聂却也是轻轻微笑:“之前给你服用的黑灵丹,是用以治疗木地脉之毒。之后的丹药,是补你的伤。你身躯损耗太多了,需要暂时性的休息一下。所以你眼睛会失明一会儿,其他也会稍有影响。这也是为了,让你休息一阵子。”   楚婉滢哦了一声,缓缓说道:“可是你呢,应该先告诉我的。”   百里聂嗓音里充满了关切:“可是你一向要强,我跟你说了,你总是不会答应。”   楚灵主是工作狂,我是为了楚灵主好。   百里聂是那样子的真诚。   火光轻轻的映入百里聂眼中,照着他深邃瞳孔。   谁让楚灵主那么聪明呢,有些事情要想瞒过他,就需要削弱楚婉滢的五感。他当然还记得许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镜中魔化样子的恐惧。   所以,他并不愿意楚婉滢瞳孔这么印出自己身影。   至少,暂时性如此。   楚婉滢眼中光芒轻轻闪烁两道,眼前一片晕黑,她也因此陷入了黑暗。 第164章   双眸失明瞬间,楚婉滢不可遏制的生出了一股子不安之感。   周围一切,都是沉溺于黑暗之中,使得楚婉滢顿生一股难言的陌生。   目不能视,她又身处这样子的环境中,使得她蓦然心中一空。   维持淡然的风度,似乎也是楚婉滢唯一的依仗。   她嗅到了火堆烧出来的那股味儿,听着百里聂缓缓言语:“我呀,也是为了你好。楚灵主,你有时候,也是要歇一歇。没关系的,那么这一小会儿,我便会好好的照顾你。无论如何,我都在你的身边。”   无论如何,百里聂都是你最忠实的依靠。   楚婉滢听着他那些甜言蜜语,蓦然心中涌起了一抹浓浓的焦躁。她对百里聂的感情是复杂的,片刻之前还是柔情占据上风,可现在警惕又染上了楚婉滢的心。   楚婉滢嘴唇动动,没说什么。   而百里聂又往火堆里添了一块柴,篝火映在他苍白俊美面颊之上,也给他雪光双颊映上了几分暖色。   他当然猜测得到楚婉滢心里的感觉,不过感情不就是这样子?如此一来,印象才会十分深刻。   只不过百里聂的心,自然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痛快。   山洞之外,雪落无声,一片片的凝结成雪堆,寒气也似要从洞口这样子传来。   火光轻轻的映衬在楚婉滢的面颊之上,使得这位楚灵主好像被拍戏打光一样,显得更加的漂亮。而楚婉滢自己,却是浑然不觉。可她的心,却飞快窜动,若魔修到来,又当如何?   这个时候,楚婉滢心识微动,隐隐有几分异样。   有人来了!她瞬间绷紧,背脊也是不觉挺直。   有人脚踩过洞口的积雪,呼吸微微急促。可楚婉滢却也不觉轻轻一拢秀眉,内心生出了几分疑窦。   她虽然双眸暂时性失明,可是判断力却并没有因而消失。   来的人修为没那么高,绝不会是半仙之境。   一名人族修士踏雪而来,面颊也似染上了几分冰雪凉意。   百里聂曾经出自枯云山宗,这个修士界以武为尊,又因为等级压制自然产生修士界的明星效应。   故而百里聂春风得意时候,枯云山宗怎么也算得上是个二等门派,是修士界冉冉升起的新秀。   只不过后来伴随百里聂被拉下马,前任宗主被夜雾纱斩杀。   如此这般,枯云山宗连失两位半仙之境的修士,故而从此一蹶不振,沦为修士界的十八线。   这个十八线的小门派,如今的宗主就是眼前的李思明。   李思明容色微冷,死死的盯住了百里聂,面颊似染上了洞府外的寒气。   百里聂也怔了怔,没想过来的居然是这位,他不觉微笑:“李师兄,好久没见了。”   可他内心好大没趣,暗戳戳觉得自己在楚灵主面前丢面子了。   大魔头分析来,分析去,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本来第一个赶来的应该是魔人左使凤扬,怎么会是这种小角色?   其实李思明为何会来此,百里聂也大约猜测到几分。无非是自己太能拉仇恨值了,引来无聊的小人物。   说到底,这世间聪明人所作的精妙计划,似乎也敌不过意外事故。   百里聂觉得,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就算强如希光,也还不是多套计划进行,勤不能补拙,却能补漏洞。   可他如今在竭力讨楚婉滢欢心,自然有些不是滋味,只觉得脸上也无光。   当然百里聂纯属想多了。   此刻楚婉滢还为眼睛瞧不见苦恼,又担心接下来大家人身安全,哪里有心思计较这些。   不过热恋中的百里聂,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楚婉滢瞧不见,自然没瞧见百里聂对这位李师兄的轻慢。   说到底,百里聂本也是个十分傲慢的人,更十分自我。他口中虽叫这位十八线宗主一声李师兄,却不肯拿正眼瞧人家。此刻百里聂只盯着楚婉滢,一双眼里尽数是温柔。   这原本便是百里聂的本性,不足为奇。   楚婉滢盯着他时候,百里聂说不准还会演一演,还会找桑蓝摆造型做出亲民的样儿。   现在楚婉滢看不见了,百里聂便顿时轻松起来,不免有些放飞自我。   李思明本来见着淡然端坐的楚婉滢,心中稍凛,有几分迟疑。可如今,百里聂的轻慢之态,却顿时让李思明的内心充满了灼热的怒火。   不过楚婉滢却不知晓,她缓缓说道:“李仙师,今日我等在此,乃是被魔修盯上,十分危险。此事与你无关,你可自行离开。”   她跟李思明并不相熟,也并不愿意将他扯入这件事情。   只盼李思明别遇到夜雾纱,若是运气好些,魔修也未必稀罕一条小鱼。   李思明却没有走,他唇角蓦然透出了一份凄然愤恨笑容:“何必等什么魔修,若我怕死,也不敢出现在魁都灵主面前,和你为难。楚灵主,你,你自然是声望正隆。可是你为何收留百里聂?你可知,他害得枯云山宗何等凄惨。”   百里聂窥测心识,知晓楚婉滢最怕瞧见什么苦主上门得戏码。   百里聂当然要反驳,不由冷笑:“事到如今,只怕枯云山宗怀念的是有百里聂时候的辉煌,鄙弃的是你这位宗主的懦弱无能。何必提什么枯云山宗?李师兄,你才不服众,何必嫉恨我的优秀呢。”   他察言观色,专门挑李思明的痛处说。   李思明的面颊红一片白一片,十分的难看。他一连串冷笑:“百里聂,百里聂!楚灵主,你养着他,可又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曾有个妹妹叫李芸,本来也是十分出色。她爱慕百里聂,倾尽全力,可百里聂如何待她的?百里仙师,你敢将自己曾经薄情的模样告诉楚灵主?”   百里聂小摊手:“我自然是不理不睬,她为了我要死要活,我也没多瞧一眼。李师兄,你敢说我理睬过她吗?这个世界喜欢我的人那么多,可我一定要理会吗。”   “你住口,你,你眼高于顶,轻视于她,作践于她。百里聂,你若不喜欢女人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可是现在你却对魁都的楚灵主献殷勤。因为她出身高贵,生得漂亮,自然和我那个可怜的妹子不一样。好啊,既然是如此,你把阿芸还给我啊。自从你失踪,阿芸也不见了。你,你究竟将她怎么了?”   李思明眼眶渐渐发红。   他本以为李芸不过去散散心,可是妹妹一走,便再也没回来。   是百里聂的错,一定是百里聂的错。   当然他无疑是猜对了。   百里聂心里冷冰冰想,对对对,是我将她给宰了,死得不能再死。   可他面颊之上,却挤出了和煦温暖的笑容。   楚灵主让你走,可你偏要留下了跟我废话,我也不是不能陪聊。 第165章   百里聂想了想,觉得自己一向是个和气的人。若旁人要跟自己说说话儿,他也不至于不搭理人。   他早就将李芸抛诸脑后了,不留任何印象了。此刻见到李思明,百里聂心里倒也被勾起了几分厌恶之情。   是啦是啦,眼前这位李师兄果真是个好哥哥,十分的疼爱妹子。   在家里,大约死去的李芸就是这个小家的中心,故而生出十二分的自信。   当年李芸纠缠不休,反倒也是自己错了。   百里聂是个一点儿也不善良,骄傲自负得过分的人。若说楚灵主相较自己,以此为标准是平平无奇。那么李芸便是离及格线还差上老远的有缺陷人氏,他甚至懒得为了李芸一抬眼皮。   碍于人设,百里聂人前也不会将这些话儿说出来,只不过姿态上却也是透出了几许的轻慢。   百里聂没诚意想,也许自己也应该反省一下自己糟糕的性格,嗯?   如今李师兄如此质问,令人心中烦躁。   是不是,该给这位好哥哥一个教训?   听他那说话的腔调,就令人好生不爽。   李芸虽然陨落,可是百里聂气还没有消除,还有点迁怒李思明。总之,一副你没教好你妹妹,你也有责任的样子。   然而楚灵主火光映衬下的面容格外美丽,却也将百里聂内心的邪火这样子一浇。   他已然改邪归正,要做个好人了。至少在楚灵主面前,自己表面上要像个好人。   饶是如此,此刻楚婉滢毕竟瞧不见了,百里聂双眸深处也不觉闪烁几分的恶劣。   李思明心思起伏,他知晓楚婉滢是魁都灵主,备受宠爱,轻易不能得罪。如今的枯云山宗,哪里还能在魁都灵主面前大声。只不过,他也是咽不下这口气。阿芸失踪多年,可百里聂仍然如此快乐的活着,对着美丽的楚灵主微笑。百里聂这么一副样儿,就好似一根锋锐的细针,这样子的刺入了李思明的心头。   他如此言语,必然也是冒犯了楚婉滢。可一路尾随,好不容易寻觅到两人踪影,这似乎也是个极好的机会。   这样子想着,李思明蓦然捏紧了自己手中剑柄。   众所周知,这位楚灵主修为并不怎么高。至于那位希家少主希尘,犹自昏迷。   那么如今——   可这时候百里聂的话儿也打断了他的思绪,百里聂叹了口气:“当年我入魁都,你的阿芸便不见了,若说和我没有关系。你一定也不肯相信。李师兄,我也可怜你等了这么多年,只不过有些事情实不知如何的启齿。”   陪聊就陪聊,百里聂一番话,顿时吊起了李思明的胃口。   楚婉滢嘴唇动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话儿,可终究也不过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双眸虽盲,可心思却是敏锐的,而且心识也十分敏锐。   自己劝李思明离去,也不过是不愿意连累不相干的人。可是李思明没听入耳,似乎还有趁机相欺之意。   说到底,李思明对魁都已然没了什么信任。   这位枯云山宗的宗主显然也不够聪明,若她是李思明,就不会听百里聂说一句话。   可百里聂本就善于拿捏人心,李思明终究是会上钩的。   果然李思明身躯轻轻一颤,面颊透出了几分渴求着急之色,颤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想来你也知晓,如今魔子身边有一位幻影刺客,是一个十分狡诈狠辣的女子。不过谁也不知晓,她并不是魔修,而是一位人族修士。那位夜雾纱,你大约也是见过——”   李思明脸颊白了白,厉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阿芸,是个善良的孩子,她怎么会这样子做?”   百里聂抬头微笑:“这自然怪我实在太优秀了,所谓情根深种,爱而不得,所以让她伤了心,性情大改。师兄啊,你何不想想,自从李芸失踪,这位幻影刺客夜雾纱就出现了。她杀的第一个人是谁呢?就是咱们枯云山宗的前宗主萧暮云。所以一战成名,真是很了不起。”   百里聂每说一句,李思明脸色也白了一分。他明明不愿意相信百里聂的话,却情不自禁的将百里聂的话听到心里面去了。   反倒楚婉滢十分深刻的了解百里聂为人,知晓百里聂又在胡说八道了。   夜雾纱身为刺客,神出鬼没,始终隐匿真实的容貌。许多人都觉得,夜雾纱的真容也许是一个秘密。   可是夜雾纱应该也不是那位失踪的李芸。   听李思明提及,李芸是百里聂狂热的追求者。而这女子又对百里聂十分着迷,求而不得。   可夜雾纱对百里聂,就没有那种很微妙的感觉,不像是对百里聂有点什么的。   男女之间的微妙虽然很难形容,聪明人却能察觉到其中不同之处。   她一直觉得夜雾纱对百里聂有几分说不出的熟稔,却没那种经历感情纠葛的爱恨难辩。   百里仙师又在胡说八道了。   而说谎话的一个小技巧,便是抛出一个十分骇人听闻的讯息,靠着耸人听闻的故事先令人无法思考。   百里仙师真是得其精髓。   眼见李思明一副我妹妹不可能如此但我仿佛也有所怀疑的震惊模样,百里聂准备再吹吹。   然而此刻一抹寒意一闪,一股子逼人压力如此传来,李思明只觉得一股凉意袭来。   瞬间,李思明脑海一片空白,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思绪。   他身子一软,缓缓栽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访客方才按照百里聂的计划进行。   魔族左使凤扬踏雪而来,一身寒气,如此萦绕上他英挺的面容。   火光轻轻的撒在他面颊之上,使得他脸容也不觉浮起了几分淡淡的妖异。魔人瞳孔本为异色,凤扬也不例外。他瞳色如浓墨之中染上了一层深红。   此刻他的容貌,倒是好看了几分。   当年他被凤伶仙所欺,不但被骗饮下毒酒,脸颊之上也旧情人留下一道伤疤。   世间修士本能自行修复,更不必提区区肉身上的伤。   说到底,凤扬故意留下面颊上的伤疤,不过是为了警醒一下自己的。   如今他已然斩杀凤伶仙,自然也不必再留下这道伤疤了。   短短几个时辰,凤扬面颊上伤痕已然如此淡去,消失不见。   魔人之中,凤扬也算是个美男子了。   不过楚婉滢双眸暂时性失明,也看不到这位魔人的变化。   百里聂心想,世间修行之士,也没有几个生得不好,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关注之事。   她轻轻一抬头:“左使的为人,似乎和我想的不一样。”   楚婉滢见过的魔人,大抵都是阴郁而残忍的。就好似司无意,性子总是阴郁而狠绝。一个团体若被长期边沿化,反而会使其在压迫下越发偏激。   凤扬一开始,给楚婉滢留下的印象也是如此。   可是如今,凤扬身上消去了几分凶悍之意,反而带着几分沉稳。   也许他的戾气是源于那个背叛他的女人,又或者他在石城故意为之。   至于楚婉滢之所以这样子说,是因为凤扬并没有取了李思明的性命。   这位枯云山宗的宗主,只不过失去意识栽倒了而已。   凤扬轻轻欠身:“如若魔子有令,让我杀谁都是可以的。不过私下,我也并不会随意取人性命。在楚灵主这般优雅女子面前,我更不愿意失了该有的风度。至少魔子之令,并未让我冒犯楚灵主。”   百里聂惊叹不已:这小嘴可真甜!   这么喜爱在女人面前装模做样,难怪被女人骗得团团转。   楚婉滢心念数转,对自己实力也有数,淡然沉稳的仪态还是习惯性摆出来:“如此瞧来,你对人族似乎也并不是很讨厌?”   凤扬也并不否认:“自然,有时候我也会掩去容貌,在九州大地之上行走,和人族修士交流。我十分欣赏玄府和魁都的设立,更喜爱人修自我监督制度。说到底,修士界一旦具有秩序,对于大多数才是幸运之事。那么,一个种族,才能更加繁盛的传承。”   最怕魔人有文化,凤扬显然不是那种一昧进行杀戮的无知魔修,做魔还是很有想法的。   百里聂微微一笑:“左使石城亲自斩杀姬月与凤伶仙,之后又奉命屠杀妖族修士。便算你这么欣赏人族修士,怕也不会手下留情。”   凤扬叹了口气:“阴山确实是个贫瘠的地方,许多魔人生来便注定跟野兽一样争夺稀少的资源,活得毫无尊严。我们魔人,自然也是需要广阔的天地,更加丰富的资源。而这些,也不是靠着摇尾乞怜可以得到的。那么我们就需要以武力夺取生存空间,这本来也是避无可避。故而我十分庆幸,有一位雄才伟略的魔子现身于魔族之中。但凡他吩咐之事,我也无不顺从——”   百里聂面颊带着微笑,可他眼底深处却蕴含着杀意。   空气之中渐渐弥漫了一股子紧张的气氛,令人不觉不寒而栗,楚婉滢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似乎也能感受到这般如水压力。   她轻轻将头抬高一些:“那么既然如此,左使为何还这样子犹犹豫豫,是在担心什么呢?”   凤扬不动声色:“楚灵主,你眼睛都看不见了,修为又如此之低,还能如此风度,真是令我觉得十分的佩服。”   楚婉滢微笑:“眼睛能不能看见,其实并不如何的要紧。最要紧的,是这个人的心。心无尘垢,方才能明辨是非。这一任的魔子,果然是十分出色,可是,却未免令人十分担心。譬如,譬如曾经也有一位十分出色的魔人修士,他一路高升,成为了人族仙首。既是如此,他自然也不再眷念阴山,再也不肯回去。乃至于,他亲手斩杀了司无意,让一位仙人之境的魔修就此陨落。你不觉得,有些事情,是有一便有二吗?”   凤扬一时之间,微微一默。   不错,他妖族血脉已然很淡了,所有的忠心也给予了魔族。   楚灵主知晓的事情果然不少,暗示得也十分明显。   阴山物资贫乏,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比起回归阴山带领魔族造反,那么成为人族仙首,似乎也是个更舒适的生存方式。   凤扬的手,也按住了刀柄。   一时之间,不能确定是否为了大业杀楚婉滢灭口。   魔子自然是十分优秀,可是这位魔子却长于人族,有亲友有爱人,日日受其熏陶。   比起宁子虚,魔子似乎更有亲近人族的理由。   他对魔子十分忠心,可前车之鉴,使得凤扬内心之中,也不免生出几分的怀疑。   譬如此刻使他们诛杀希尘,是否就跟宁子虚一样,清除异己,维护他在人族修士之中的地位?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说这么多的废话。   想不到楚婉滢居然是这样子敏锐,此刻双眼虽盲,也猜中了他内心之中的疑虑。   难怪魔子,似乎是极喜欢她的。   一个聪明又美丽的女子,又怎么会不招人喜欢。   楚婉滢显得那样子的坦然,缓缓含笑,轻轻的说道:“其实没必要让他在人族的位置坐得太舒适,若然九州之主唾手可得,任是圣贤也抵不过这般诱惑。当年宁子虚何等才智,可魔人又得到什么?是前所未有的打压——”   她侃侃而谈,自信满满。   凤扬面色变幻,忽而冷笑一声,身影也是缓缓隐匿退出。   四周的空气又变得安静下来,楚婉滢的背脊却不觉透出了一层冷汗。她犹自缓缓说道:“有所制衡,也许对阴山魔人才是最好。”   风里没有别的声音,凤扬似乎当真已然离开了。   楚婉滢身躯犹自绷紧,没敢放松。唉,自己嘴炮功底,似乎也是有所精进了。   她自然也感觉到百里聂靠过来,不过没料到百里聂居然抓住了她绷紧的手掌。   百里聂缓缓说道:“楚灵主真是厉害,唉,我的计划本来不是这样子的。” 第166章   百里聂不免感慨,计划不如变化!   所以说任何事前制定的大计划,总会有一些变数。他怎会知晓,凤扬那么一份慷慨忠心之下,还蕴含这样子的疑虑。   他之遗憾,也便是于此。   这动物中的雄性,也会使自己生出漂亮的彩羽,如此炫耀,以引起异性的注意力。   而百里聂既然情系楚婉滢,也生出表现自己的心思。   这般想着,他犹自握紧了楚灵主的手掌,恍若未觉。   楚婉滢的手掌最初是发僵的,然后终于慢慢的软和下来。毕竟如今,凤扬真的已经走了。   “好了仙师,我已然没有事了。”   楚婉滢缓缓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客客气气的。   自从百里聂使得她双目失明,楚婉滢便出奇的客气起来。说到底,人家对百里聂还是有点儿看法的。   做人不厚道啊,百里仙师。   百里聂手掌一空,旋即微笑:“好了啦,你若生我的气,就骂我几句。楚灵主,你可别憋在心里,我也是会心疼的。”   楚婉滢叹了口气:“如果骂你有用,那就好了。”   百里聂赶紧说道:“我知道错了,楚灵主,你别不要我。”   他这样子缠着楚婉滢说话,不肯让楚婉滢耳根子清静。   然而这个时候,却听到有人冷哼了一声,嗓音又娇又脆。   夜雾纱伤势不算太重,可也不轻。只不过她俏丽的面容覆盖了一层层漆黑的纹路,那也不大容易看得出来。她那一双眸子,此时此刻,却是闪闪发光。   “百里聂,你可真是不要脸!”   她从来便知晓百里聂不知廉耻,却不知晓他处于劣势,竟是这样子的骚浪贱。   夜雾纱口中说着轻鄙不屑的言语,一双眸子却是蕴含了浓浓警惕。   百里聂活着一日,她内心便似蕴含了某种不安,总觉得自己会死在这货手中。   那么现在,百里聂不听话了,在魔子面前失宠了。   既是如此,若有什么阻拦自己宰杀百里聂,那便是,眼前的楚婉滢?   夜雾纱的目光落在了楚婉滢的身上,不觉蕴含了几分涟涟凶光。   楚婉滢纵然双眼瞧不见,可也感受到一股子冷冰冰的寒意。   在夜雾纱瞧来,百里聂确实有大运势之人。他跟楚婉滢而言,更有一种奇特的力量。   其实夜雾纱初步调息后,半个时辰以前,已然寻觅到百里聂的踪迹。   只不过,她过于谨慎,心生不安。   那时候希尘昏迷,楚婉滢犹自沉睡,独留百里聂坐在火堆边。   他是那样子的坦然,使得竟有空城计之功效,让夜雾纱不免迟疑起来。   性命是自己的,那是最为宝贵之物。夜雾纱只恐是诱敌手段,又不知晓希尘当真如何,不免小心翼翼。   直到凤扬前来,夜雾纱却毫无同事情,乐得让凤扬试试有没有埋伏。   她在一旁闷不吭声,藏得极好,等着机会去捡漏。   结果等来等去,就等到楚婉滢嘴炮退敌。   而据夜雾纱观察,希尘似乎当真陷入昏迷。那么,她也不能放过这般大好机会。   夜雾纱是个十分信奉自己直觉的人,她始终觉得,百里聂若是不死,那么自己终有一日会死在百里聂手中。   千机戒已解,难道当真要让百里聂解除封印,重回巅峰。   魔子心思虽深,可有些举动真是令人无法理解。   想到这里,夜雾纱轻轻的按住了剑柄,一双眸子不免涟涟生辉。   “楚灵主,你让一让,让我杀了百里聂啊。我呀,一直是不愿意得罪你的。”   楚婉滢容色微凝,对夜雾纱的话儿恍若未闻,没有说话。   夜雾纱十分烦躁,恶狠狠的盯着楚婉滢,眼中凶光毕露:“你喜欢他!堂堂魁都灵主,居然喜欢一个下贱囚徒。”   她似乎是个十分善变的诡异性子,本来生气时候,却也是忽而嫣然一笑。   那笑容也十分甜美,纵然夜雾纱满脸都是黑色纹理,也让她模样一瞬间似变得极为美丽。   百里聂叹了口气,手指屈起来,轻轻的蹭了下自己的下巴。   “怎么了,楚灵主喜欢我,你便十分不开心了?你真变态,我知道了,因为没有人喜欢你。”   夜雾纱冷哼一声,蓦然足尖轻轻一踢李思明。   一股子玄气注入,使得本来昏迷的李思明这样子清醒过来。   李思明面色微微恍惚,当他渐渐能瞧清楚,不免染上了几分急切:“你,你是阿芸吗?百里聂说你是阿芸,你是不是她?”   李思明目光急切逡巡,仿佛要从夜雾纱身上寻觅到几分自己熟悉的身影。   这使得夜雾纱面颊生生浮起了几分裂痕!   “你,你!蠢成你这样儿的,也很少见了。百里聂那种货色说出来的话,你居然也会当真?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子没脑子的人?这兄妹二人,倒是一脉相承。”   李思明一脸懵逼,脑子乱糟糟的。   不错,眼前女郎举止谈吐,绝不会是自己失去的妹妹李芸。   可是,不知怎得,李思明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特别是夜雾纱说话的口气,那种得不到满足时候气急败坏的样子,就算骂你是蠢猪,似乎也有点儿撒娇的味道。   可哪里见过她呢?一时之间,李思明也是想不出来。为什么,他应该有些印象的。   夜雾纱烦躁抓了一下头发,神经质的笑笑,蓦然充满了恶意似的说道:“你妹妹已经死了啦,李芸早就死了许多年了。”   那样子的言语,似乎拥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使得李思明口干舌燥,无端恐惧。   眼前那么一双眸子,蕴含了无尽的恶意,如此的瞧着李思明。   她显然是故意为之,夜雾纱无疑就是那种性情极恶劣的人,瞧着别人不欢喜了,心里便不由得生出几分由衷的喜悦。   又或许夜雾纱是个内心十分空虚之人,要靠着这样儿,使得自己心尖得到几分的满足。   李思明瞧见她眼里浓浓的恶意,被她气势所慑,不免用力一甩头,喃喃说道:“不会的,不会的。”   夜雾纱恶意嘲讽:“为什么不会?她早便死了,被百里聂亲手所杀。你若不信,我自然还有证据。当年她殒身之后,我还将她残余记忆制成了凝魂香。你自然是知晓,凝魂香是怎么样一回事情。你们,都应该知晓。”   楚婉滢自然是知晓的,当初花眠陨落,怨气消散,却将花眠世间残存的重要记忆制成了凝魂香。   楚婉滢还借着此香,窥见了初代楚婉滢跟六梵天主的八卦。   而夜雾纱的手指之间,已然多了一枚小小凝魂香。   她手指轻轻一撮,一股子淡淡的香味儿传来。   人就是这样,以为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可那梦境却不过是区区几秒。   一瞬间,楚婉滢微微晃神,不过略怔了怔。这弹指几瞬间,她已然度过了一个长长的梦。   一个死去李芸的梦。   转瞬间,楚婉滢置身于枯云山宗。一道熟悉的身影,伴随极强烈的情绪,润入了楚婉滢的眼中。   原本的眼盲似乎一下子就不存在了,陷入记忆中的楚婉滢,眼前顿时也染上了一层光彩。   凝魂香所凝结的,是对原主十分重要的记忆。那么对于李芸而言,她人生之中最为浓重记忆,便是百里聂。   楚婉滢还是第一次见到意气风发时候的百里聂,也不觉看得微微一呆。   从死去李芸的视角,百里聂是那样儿的高高在上,风采迷人。   此刻他还没有犯下重罪,还是属于名扬九州的翩翩公子,枯云山宗的天才弟子。   这个时候的百里聂,还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年纪轻轻却已然踏足半仙之境。别人都说,他前程不可限量。故而这位枯云山宗最俊美的天才弟子,眉宇间也泛起了倨傲与轻狂——   可当百里聂需要时候,也会兴致所至给身边人一个迷人的笑容。   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的狂妄自负,漫不经心。   总之,那样儿也显得有几分欠抽打。   楚婉滢想,这个时候的仙师,还真是十分傲慢讨厌啊。   然而她终究骗不过自己的心,只因为一瞬间,楚婉滢一颗心也砰砰一跳。   这个时候的百里聂,果真是极具魅力的。   就像是一个璀璨的明珠,散发出夺目的光辉。   唉,他又怎么会知晓,以后会那么样子的倒霉呢。   想来这个时候的百里,也不会知道,他会被封修为削断手指送入魁都冰冻冷藏,从此与世间种种阴暗生物为伍。   楚婉滢想,如果他没做坏事,一直这么优雅迷人,骄傲不可一世。然后再过上几百年,自己终于出现,是否会照样对百里聂生出感情呢?那么若然相逢,又会怎么样相处?   其实她心里一直隐隐有一个念头,渴望百里聂的罪行另有隐情,那么也就不必如此纠结了。可是百里聂一向喜欢如此诱导,然后对上钩的人大肆嘲讽不屑。楚婉滢更担心感情使得自己判断错误,故而竭力压制。   因为一个人若然过分渴盼一件事情发生,那么便极容易相信一些拙劣谎言。   可现在,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梦,一段记忆。   楚婉滢也不免有些放纵自己,隐隐渴盼,能从李芸记忆中窥见当年百里聂恶行的真实。 第167章   李芸这位枯云山宗的头号崇拜者,自然早被百里聂蛊惑了心神,迷得神魂颠倒。   纵然她心里知晓,明白百里聂注定要跟凤凰花结合,诞下凤凰一族的血脉,以此镇压火地脉。可那又如何?那不过是一种责任。她只觉得,百里聂这样子的人,是不会安安分分的顺应命运的安排的。   那种妄念,就在李芸心头一日日的滋生。   她瞧得出来,凤凰花虽然美貌聪慧,却十分任性自我,其实跟百里聂的性情并不相投。而百里聂呢,也很少关注这个凤凰一族的小妹妹。可李芸瞧得出别人,却看不明白自己。   论容貌修为,李芸也属于枯云山宗女修里面极出挑的,她自然认定自己是具有机会。   可百里聂是个傲慢无礼之辈,且极具进取心,放眼的也是九州之地。他这位优等生,绝不会瞧那些考的比自己差的寻成就感。至于成绩比较差的里面,有谁是差生中成绩好些的,也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无论怎么样,李芸跟他也是相差太远了。   远到遥不可及,百里聂也从未曾将她如何放在眼里。   李芸苦苦纠缠,因为姿态放太低,乃至于惹来许多讥讽。换做一个性情温和些的男修,也许会稍存怜悯,可百里聂却是个心肠冷酷之人。   这也是李思明十分厌恶百里聂的地方,觉得李芸一片痴心,百里聂却冷冰冰无视,不肯稍有同情怜悯,也未免太过于心狠。百里聂拒绝了这么样一位痴情女子,怎么样也该有几分愧疚怜悯,然而百里聂却占据了冷冰冰的道德制高点,不肯施展半点道德规矩以外的人性怜悯。   李芸自然也备受伤害,心里残存的自尊心发作,使得她曾也竭力控制自己远离百里聂一段时间。   若她是故事里的女主,那么男人会因为她忽而不纠缠便怅然若失,乃至于发觉自己已然习惯这位崇拜者,生出眷念后悔之意。   这样子的故事,本来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一个人先卑微竭力追求,痴缠不休,接下来又忽而冷淡,从心理上也会让之前的被追求者生出不适之感。人本身是喜欢得到别人的肯定的,纵然一开始追求者不符合自己的标准,可也能从这种极致崇拜下得到几分快乐。如若这个时候对方忽而冷淡,种种心理上不适,也会让被追求者产生失落的感觉。有时候这个故事性别互换,也是一种男人的手段。   李芸也并不是当真就舍得弃了百里聂,她的心里确实有着类似的期待。   你一直嫌恶我厌憎我,一旦我的热情不在,你可是会心生失落?   可惜她想要捉住的是百里聂,那么终究是不可能。   百里聂这一次的拒绝,对李芸伤害极大,也是深深的烙印在李芸的记忆里。   眼前的百里聂屈起了手指头,指关节蹭了自己下巴一下。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喜欢谁,如若有一天,真需要喜欢一个女子。我所喜欢的女子,必定要十分优秀,配得上我。她一定要漂亮、聪明,虽然像我一样聪明不大可能,可一定要明白我的想法。我要的,一定是最好的,她一定是既高贵又温柔,但我也不喜欢太闷的人,她还得有趣,有空就跟我拌拌嘴吵吵架,但又不能太泼辣——”   总之百里聂絮絮叨叨,说了许许多多。   而李芸面颊逐步涨红,感觉自己自尊心被按在地上摩擦,按捺不住打断:“这个世间,怎么会有这般女子,百里聂,你,你根本是无理取闹。”   他明明知晓李芸的心意,却对李芸没有半点温柔,眼中从来没曾映入李芸的身影。   眼下之意,李芸不过是廉价之物,他也绝不会屈就委屈自己。   百里聂摊手:“对,因为我过于优秀,只能孤身一人。所以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残酷,没有一个完美无缺的她,来配完美无缺的我。”   完美就是百里聂的代名词。   李芸听得眼泪都流下了。   百里聂犹自没良心絮絮叨叨:“我要求很多吗?也不是很为难人吧。我也不是很苛刻,要不然,她修为标准可以放低些,也不必是半仙修士。这已经是很大牺牲,说明我要花许多力气保护她,总之很麻烦,其实我觉得,我一直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这个时候的他,是如此的欠抽打。   如此羞辱,将李芸的心击了个粉碎。   她对百里聂爱意之中,也夹杂一股子深深的恼恨。   恨百里聂对自己的视若无睹。   后来百里聂也失踪了一段时间,从枯云山宗消失。   楚婉滢算算时间,百里聂应该跑去阴山当卧底了。   他伪装魔人,获得了魔人信任,还将司无意耍得团团转,甚至将六梵天主七件法器给盗出来。   事后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百里聂搞了大事情,不过处于安全需要,这些事情不好意思外传,免得被渣过的司无意寻上门来。   你的姓名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   在此期间,李芸没能得知百里聂任何消息,一颗痴情的心也倍加焦灼。这种无望的思念,萦绕于李芸心头,明知百里聂不屑一顾,却伴随时间流逝更加灼热。   直至百里聂归来,她再顾不得被践踏尊严,一路匆匆而去,只盼能见着自己思慕之人。   说到底,李芸终究是个痴情之辈。她到时候,百里聂正自拂水擦剑,剑身一片明润。   百里聂的剑名唤小寒,不过自打百里聂入狱,自然也再未曾佩戴过。   李芸一见百里聂,便满心欢喜,一阵子的目眩神迷。   反倒是楚婉滢,瞧着百里聂瞧得很仔细。   百里聂去过阴山,似乎周身的气质也有了一些变化,从前的轻狂之中也带了几分成熟,甚至也有淡淡的忧郁。   毕竟做奸细,并不是一件如何令人快乐的事情。   乃至于百里聂的眼底,添了几分阴郁狠戾。   魔人凶狠狡诈,百里聂不但活着从阴山归来,还狠狠坑了司无意一把,教唆人家哥哥拍死了亲弟弟。   楚婉滢心忖,看来百里聂还没有从角色中脱离出来。   否则以百里聂的智慧,也会将这些掩饰得□□无缝。   阴山之事,百里聂并未对别人提及,没有让此事成为他人生中的功劳。又或者,其实他心里面是很讨厌这么些事的。   百里聂心情显然很不好,他握着小寒的手坚如磐石,可眼底深处,却眼波微凛。   可能有些事情,对于他而言也不是那么问心无愧。   也许对于百里聂而言,之前精英式的高人一等不过是夸夸其谈,打打嘴炮草人设。真干了某些事情,那他也不能当真视若草芥,就算,是魔人之命。   无论如何,楚婉滢看不到他内心活动,也做不了太多的理解。   她只看出这个时候百里聂情绪上有些不对劲儿。   然而李芸却看不出来,说到底她从来不是懂百里聂的那个人。此刻她沉迷于自己个人感情的陶醉下,满心都是自己酸酸甜甜喜欢。   “百里,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了?你可知晓,我对你,可是挂念之极——”   百里聂大约并不怎么喜欢听到别人问他去向,一瞬间眸子也透出了不耐,然后唇角却不免挂起了笑容:“可没了李师妹的纠缠,我倒是松了一口气。李师妹,你要我怎么样说,你才肯离我远一些呢?”   李芸的梦被百里聂打了个粉碎,她的眼里终于流露出恨意!   一个男人迷人之极,无比优秀,而你喜欢着他,却得不到半点回应,只能忍受对方的轻蔑和不屑——   你在他眼中,就好似一棵枯草,就像是路边的石子,无足轻重,没有半点用处。   李芸含忿离去,而百里聂反倒一副轻松的样子,只觉得这个世界又恢复了清静。   仇恨的种子,就这样子探入一个女子的心底,使得那份不甘日益滋生茁壮长大。   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的奇妙,可能李芸也不知晓,有一日百里聂的命运会落在自己的手中。   眼前场景又生变幻。   房中流淌浓浓的血腥之气,躺着唐庭、石惠夫妻的尸首。   凤凰一族早已陨落得差不多了,只剩百里聂和凤凰花。唐氏夫妻便是名义上的养父母,照拂残存于世的凤凰一族。   百里聂到枯云山宗时,已然十四岁,又十分机智早熟,故而跟养父母相处也不多。   这夫妻二人,也更疼爱凤凰花一下。   平日里,百里聂和他们也并不如何的亲近。所以这对养父母因为凤凰花跟百里聂闹翻,似乎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据闻枯云山宗弟子赶到时候,便窥见地上的两具尸首,百里聂正好在此。   又不知为了什么,萧暮云态度古怪而严苛,非要百里聂拔出手中之剑,以验剑锋之上可沾血怨之气。简而言之,萧暮云这个师尊,就因为百里聂在场,因而对他百般怀疑。   在场的枯云山宗弟子都觉得奇怪。   百里聂似乎也十分古怪,隐隐有着怒火:“师尊,徒儿的剑,被人盗去了,我自然也是清白无辜的。”   不过萧暮云没听进去,而别的弟子也觉得奇怪,不大能相信。   到后来,萧暮云与之搏杀,师徒二人生死相搏。   那些吸引了枯云山宗弟子全部的注意力,因而没有留意到其他。   李芸心情却十分复杂,下意识离远一些。一个人若然太在意一些东西,那反而是不能认真吃瓜,毕竟黑粉跟路人的心态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她居然留意到,唐庭还留了最后一口气没有咽下去。   她心砰砰的跳,看着唐庭眼底灼热的光芒。   唐庭吃力的,缓缓说道:“不是,阿聂,是,凤凰花,她,她已坠魔道——”   那样子结结巴巴的话,使得楚婉滢心中巨震。   她不知晓凤凰花为什么要杀人,要做这么许多事情。   只是,只不过——   楚婉滢吃力想,只不过百里聂有可能是清白的,当真什么都没做过。   楚婉滢从来没这么想过,也不敢这样想。   然而若真有这种可能,百里聂这么些年在魁都的岁月又算什么?   这又是怎么样一个悲凉的故事。   楚婉滢心乱如麻,再无法维持如水的心境。纵然她早就知晓结局,可是这一刻却忽而希望李芸大叫,将外边的枯云山宗弟子都叫回来。   可这些已然是成为定局的回忆,本已然不可改变。   这些本是属于李芸的记忆,她更能深层次沉浸式的体验李芸的心理。   而这滋味绝不会很美妙。   李芸情绪十分激动,百里聂看不起她,诸多羞辱,视她无物。这个骄傲的男子,可曾想到他的命运会落在了自己这个卑微的女子手中?   那么如今,她便要做一件事情,彻底掌控百里聂的命运。   得不到,就毁掉。她手指头按住了唐庭的额头,一瞬间眼底流淌了几分狠意。   李芸劲力微微一吐,就将唐庭最后一抹魂魄搅了个粉碎。   她面颊浮起了浓浓的病态占有欲,既然自己跟不上飞起的凤凰,那就亲手拉下来。如此剪碎对方的翅膀,扔在泥地里。   如果自己控制了百里聂全部的希望,百里聂可会沦为她的掌中之物,可会多看她一眼?   谁让她,这辈子资质有限,既不美丽又不高贵,也不可能跟百里聂并肩翱翔。   若不能做你最爱之人,那么让你恨之入骨,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李芸这个病娇,让楚婉滢不寒而栗。 第168章   李芸的眼底,有着冰凉的冷,可她的心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纵然肯为百里聂奉献一切,可也无法在百里聂人生之中占据丝毫的意义。   百里聂不喜欢她也罢了,连恨也不屑,只不过是有一些流浮于表面上的不耐厌恶。他厌烦自己的纠缠,甚至不大乐意多瞧两眼。   可是现在,百里聂的人生,便捏在了自己手中。那种快意,实在是难以形容。   萧暮云不知为什么,对他这个徒儿极狠,竟对他动了镇魔针。   仿佛有一件事情,让这位枯云山宗的宗主十分忌惮。   李芸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弟子,自然是无从知晓。可是她掌握的秘密,那也是别人不知道的。   这样子的秘密,能让人觉得快乐。   可若是没有一个人知晓自己拥有这个秘密,那么这个秘密就没有意思了。   至少百里聂应该知晓。   知晓自己是多么的爱他,因为这样子的爱,所以恨不得毁了他。   这个时候,百里聂的处境已然十分不妙。   他不肯束手就擒,乃至于伤及枯云山宗的精锐。而凤凰花又跳出来,表示百里聂逼迫不遂,杀人灭口。   这些,都是令百里聂处境十分艰难。   可李芸知晓,百里聂是冤枉的,可没对他那位义妹生色心。既是如此,李芸心情也不免好起来,添了几分的愉悦。   有人算计百里聂,她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女弟子,也没机会掺和。   百里聂身边的人,都跟百里聂一样耀眼夺目的。   萧暮云这位枯云山宗宗主也是半仙之境,曾以一己之力拉高整个门派的逼格。而凤凰花呢,那也是美貌出色,天资聪颖。乃至于,她还被送去剑神洛雪枫身边,进行精英式深造。想来以后,凤凰花的前程也绝不会差。   这些出色的人物,就像是天空璀璨的星星,如此闪闪发光。   而她李芸,却不过是地上的石子,是一粒微砂。天上明润的星光,也是落不到自己身上来。   她也掺和不进去那些大阴谋,只不过机缘巧合,将百里聂的一点儿生机硬生生的掐断。   而李芸知晓了这个秘密,若不让百里聂知晓,那也没什么乐趣了。   百里聂开了心识,她故意让百里聂听到自己心里的话儿,让百里聂知晓是自己震碎了唐庭最后一抹魂魄。   然后,她看着百里聂不可置信的愤怒眼神。   之所以不可置信,是没想到自己这等卑微之物,居然能恶心到他吧?   李芸反而生出几分快意,她面颊生出红晕,羞涩说道:“师兄,你虽然待我不好,可你向我道个歉,我也会帮帮你的。”   百里聂若肯对她甜言蜜语,稍加温柔,纵然是虚情假意,说不定她也愿意为百里聂作证。   到时候她说出真相,在魁都法器面前发神魂之誓,将百里聂救出来。   当然百里聂也需拿出一些诚意,她要百里聂握着自己手,亲亲自己脸蛋,对自己亲近一些。   从前那样子拒人千里之外,当然是不可以的。   本来她想将百里聂毁了去,可谁让自己真爱百里聂,所想也不过些许温柔。   就好似飞蛾扑火,些许爱情的温暖,也足以让李芸甘愿粉身碎骨。   她痴痴想,若然百里聂得了自由,必定会大肆报复,甚至追究自己杀死唐庭。不过,纵是有毒之酒,她也甘愿饮之。   只不过李芸沉溺于自己苦情戏时,百里聂却流露出恶心的表情。   他微笑:“似你这般,我呀,倒是宁可死了。”   百里聂嘴毒,一向如此。   李芸面上的羞涩顿时凝结,仿佛被人狠狠抽打了一巴掌,面颊上神色顿时也不觉微微一僵。   事已至此,百里聂仍然对她不屑一顾。   让他去死!让他去死!   她内心恶狠狠的诅咒,泪水哗啦啦淌落,恨极了百里聂对自己的轻蔑不屑。   百里聂,百里聂!   百里聂总是对她十分忽视,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无论如何,李芸也盼望能在百里聂心尖儿留下一个深刻的痕迹。   就算不是爱,那也是可以的。   这个时候,凤凰花也是趁虚而入,对着李芸笑吟吟:“李师姐,从前我也没多在意你,没想到,你当真令我刮目相看。怎么说呢,那时候其实我还在屋中,本来想处理干净,却见到李师姐做出那样子的事情。”   她漫不经心说话,言语里却蕴含了冰冷的寒意。   纵然病娇如李芸,也是不了解凤凰花的。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儿,生在就是光彩耀眼,更是极具天资。这种天才,和李芸这样子的平庸之辈不一样。凤凰花生来什么都有,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情?   本来那日,凤凰花隐匿于暗处,要冒险击杀李芸的。   然而她显然也没想到,李芸居然会这样子做。   如今凤凰花来寻李芸,当然有另外一桩算计。   “唉,百里聂如今已然罪证确凿,送去魁都也要判死。他要是这样子神魂俱灭,你也什么都不是。就算他死,也是我和那人算计,其实跟你关系也不大。可你若能救他一命,他如此骄傲,却不得不承你之情,岂不是对你又爱又恨,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李芸尚自茫然,不大明白自己怎么能救百里聂。   可楚婉滢却已然懂了。   果然凤凰花说道:“凤凰花这个身份,我也好腻味了,不大乐意再这样生活下去。我想舍了这个身份,去做一些有趣的事情。那么如果有个人呢,能代替我死了。从此百里聂就是世间唯一一个凤凰血脉,就算为了玄府之下火地脉,魁都也会留他一命。好姐姐,你肯不肯去死,帮帮我,救救他呢?”   这样子的话儿听着固然十分荒诞,可对于李芸却有着一种神奇的吸引力。   若然如此,百里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吧?厌恶之极,还有避不开的感动?   以她如此卑微之躯,本来一生一世也无法企及百里聂。可是她偏偏如此疯魔,非要在百里聂心口留下这么一道深刻的伤痕。他就算是厌恶自己,也终究被李芸这个名字弄脏了心,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吧?   那么,这便是自己一生最了不得的成就。   凤凰花不知寻来了什么样的法器,替李芸改换了容貌。毕竟是修士世界,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对镜自照,李芸伸手抚摸上自己脸蛋。   她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凤凰花确实比她美多了。   在星辰光辉面前,她李芸不过是个黯然无光的小石子。   那么就算是为了这份固执去死,也是在所不惜。李思明为了寻她,这么多年牵肠挂肚,可是李芸却并没有分心思去想她那位平庸的大哥。也许她只肯抬头望天,看着高处的璀璨光辉,却忽视了身边平庸的关怀。李芸的眼里,始终只有高处的华美灿烂,并因为这份强烈的对比,因而极为失落不甘。   能顶着这么一张漂亮的脸去死,而不是作为平庸的李芸活着,似乎也很好。   她记忆最后,是漫天血雾,以及百里聂冷冰冰的眸子。   李芸痴痴的想,你是否会永永远远记得我呢。   然后楚婉滢的思绪便就此打断,她眼前骤然一黑,画面消失。   现实生活中的自己,双眸犹自不能视物。   篝火的热意如此扑来,夹杂洞口传来的冷风。这场梦似乎很长很长,让人觉得惊心动魄。可实则,这一切也不过转瞬之间,弹指一挥。   她听到李思明极痛苦的悲呼,因为李思明已然清清楚楚知晓,他的妹妹再也回不来。   楚婉滢忽而有一种冲动,摸索着握住百里聂的爪子,将他手紧紧握住。   百里仙师也是个苦命人。   可是她终究也是克制住自己。   大敌当前,楚婉滢轻轻的抬起头,缓缓说道:“那么阁下,便是,凤凰花?”   夜雾纱清清脆脆笑着,显得既随意又邪恶:“唉,这不是很明显了?”   然后楚婉滢就听到一股子极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之音。   “李师兄,像你这样子的无趣废物呢,我要弄死,也是很容易了。可是,那么随随便便就没意思了。我要告诉你妹妹怎么死的,被我哄得跟傻子一样去死。她还以为能一辈子让百里聂记得,可百里聂这种狗男人才不会。他杀一个污蔑自己害他养父的女人,怎么会有一点点儿的愧疚。是她蠢啦,跟你也不愧是兄妹。你瞧瞧你那眼神,那样子恨我,真是有意思极了。我最爱看到这种绝望又无可奈何的眼神了!”   楚婉滢眼珠子看不见,却知晓在发生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若她目可视之,就能见到夜雾纱一点点的捏碎李思明的喉骨,以内劲毁其神识,让他在痛苦不甘中死去。   到最后,拿这个害死妹妹的大仇人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然后夜雾纱轻轻的松开了手,李思明的身躯也便这样子的缓缓落下去,再无丝毫的生机。   她手指白生生的,十分漂亮,脸颊笑容更可以说是天真了。   夜雾纱的目光已然落在了楚婉滢身上。   “楚灵主,你觉得我呢,为什么要让你瞧见李芸死去的记忆那样子岂不是让你知晓我的秘密?”   楚婉滢叹了口气:“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觉得,你生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却总是藏起来,真是可惜。”   夜雾纱恬不知耻说道:“没错,我确实是个美人儿,这么些年,遮遮掩掩,也是有些惆怅。关键是,你真让我忍无可忍。好好的正道魔道第一人你不喜欢,你偏偏喜欢百里聂,我都替我家主人委屈。不过这也不是重点,我本也不在乎他。你知道的,我这种人也不是那种很真心关心主人的下属。”   她咬牙切齿,森森然:“你总是护着百里聂,一次又一次碍着我的好事。我念着你在魔子面前受宠,让了你许多回了。我手指头因为你,还被剁过呢。楚灵主,其实我真不想这样,比如把你杀了,然后将你埋起来,种棵树什么的。毕竟魔子那么聪明,我怕自己做得不够细致,我还是少了点儿勇气。所以呢,我要逼自己一下,给一个非要杀了你的理由,好让我自己能更加有勇气。”   夜雾纱,你可以的,你要做个有勇气的姑娘!她还给自己内心打气,想着怎么将上司心上人这样剁碎了埋起来。   百里聂咳嗽了一声:“大家兄妹一场,若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却不知晓你能不能替我解答?” 第169章   百里聂被关魁都多年,有些事情一开始想不通,渐渐也理顺了。   可有一桩事情,他内心还是十分疑惑的。这件事情虽然不说多重要,可是总归令人觉得十分困扰。   夜雾纱发神经:“你以为你是谁?过气大魔头而已。百里聂,你以为我还瞧得上你?你以为我不知晓,人总是死于话多,话越少越好。”   百里聂啧啧:“可你也不像话少的人。夜雾纱,你不但话多,还喜欢做一些没必要的事情。”   譬如,夜雾纱总是更喜欢让别人觉得痛苦。   她本来可以轻轻松松宰了李思明,还搞那么多事情,纯属心理上有问题。   夜雾纱冉冉一笑,也许她觉得百里聂是有意拖延时间,可是让百里聂多说几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说到底,她就是个内心空虚,总是觉得无聊的女魔头。   虽然反派死于话多,可夜雾纱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庸俗趣味。   百里聂幽幽叹了口气:“你我都在枯云山宗长大,因为是凤凰一族血脉,故而也备受爱护。我不过稍微那么自负一些,你为什么能不知不觉成为一个变态?当个女杀手,又有什么趣味?”   夜雾纱:“女人当然也是需要有自己的事业的。”   百里聂凉丝丝的说道:“嗯,可这和你搞死养父母有什么关系?我记得,他们两人还更宠爱你一些。你别和我说,你被他们欺辱了,我可不信。”   唐庭夫妻是平庸的好人,百里聂虽然并不亲近,可至少是,并不讨厌。   甚至,终究有几分恩情在。   “哥哥,瞧你说的。我不觉得他们哪里待我好了,你性子惹人讨厌,我也不曾喜欢过你。可咱们是凤凰一族的血脉,在他们眼里,就应该像畜生一样进行配种,好让火地脉更加安全。你不觉得,这十分恶心。他们对我的好,也让我一点儿也不稀罕了。”   总之,就是包办婚姻的悲哀啦。   百里聂:“可你本来也应当知晓,我从来也没打算娶了你,也不准备接受任何人的逼迫。”   夜雾纱啧啧:“呸,你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心。纵然我没打算嫁给你,你也别一副不稀罕的模样。你也应该让让我,让我将你给扔了。你这样子说话,真令人恶心。想我这样美貌聪明的女子,你也应当礼貌性的喜欢一下,遗憾几分——”   她似乎渐渐有些烦躁,有些不耐烦,眼中更是凶光闪烁。   这夜雾纱这样子,却也全然不能令人解惑。   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对于这个人性格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就像百里聂,他固然因为自傲生出几分性格缺陷,可终究向往一种大众性的生活方式。相反凤凰花,她却似对自己生存环境极之厌恶,深恶痛绝。夜雾纱总是带笑,却显然是个内心空虚,极度无聊的人。她的心如一片沙海,空荡荡的并无一物。   那么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自然也有别的理由,只不过凤凰花不大愿意和旁人说罢了。   “念在咱们是同族,我送个你喜欢的楚灵主一道。”   夜雾纱的笑声越发冷锐,眼底狠意越浓。   从她唆使李芸代之,自己逃之夭夭,就已然决意将凤凰花这个名字彻底埋葬。   一些令夜雾纱不愉快的记忆顿时涌上了夜雾纱的脑海,使得夜雾纱不悦之意更浓几分。   那一股子流淌的,宛如雾气一般的剑气便又从夜雾纱的剑尖掠起。   百里聂微笑着,缓缓说道:“其实呢,我是知晓的,当年你心系剑神洛雪枫,将他害死——”   可是他不知夜雾纱为什么这样子恨自己。   话语未落,夜雾纱面色流淌震惊!   她确实没想到,百里聂居然会提及洛雪枫。   洛雪枫出身南疆,是拜火教的杀手,却生得极为英俊潇洒,剑术更是高妙绝伦。只不过亡妻故去之后,洛雪枫似也因此倦了凡尘之事,再也未曾现身。   后来宁子虚成为了仙首,夜雾纱便改换外貌,将洛雪枫的流霜剑送去给宁子虚。   百里聂,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百里聂就应该去死!   然而这个时候百里聂面颊却也是流淌震惊之色,仿佛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直勾勾的盯着夜雾纱的身后。   “你是,洛雪枫?”   这种骗人的小伎俩,已然是十分老套了,夜雾纱当然也是不会在意。   她尚来不及嘲讽冷哼一声,后心就已然泛起了一股子寒凉之意,使得夜雾纱悚然一惊。   洛雪枫的剑意自带寒气,使得也是流霜剑。   他死去许多年了,是夜雾纱亲手斩杀,就像是一件血淋淋的成长礼物,自己犒劳自己。   可是现在,熟悉的剑气却是如此扑面而来,令她瞬间精神恍惚,使得她反应也稍稍缓慢了一些。   一切似乎便像是百里聂算计好的一样,以夜雾纱的机警,本来没那么容易会上当。可是百里聂猝不及防,唤出了洛雪枫的名字,使得夜雾纱心生惊讶。这个时候,原本绝不该出现的冰冷剑意又如此的浮起。   如此种种,使得夜雾纱生出了一点儿错觉,仿佛洛雪枫当真冤魂索命,寻自己晦气了。   一股子酸楚和愤怒,就此涌上了夜雾纱干涸的心田。   这使得夜雾纱的反应,也稍稍慢了那么一点点。   好似她这种层次的高手,就这样子稍稍慢一慢,也是有点儿要命的。   一点冷冰冰的剑锋,在夜雾纱的腰间这样子的轻轻一点,旋即顿时传来了铺天盖地的凉寒之意,直透五脏六腑。   她唇瓣吐出了一口气,眉毛上也是凝结了一抹霜星。   若不是夜雾纱修为高深,此刻已经被冻成了冰棍了。   她已然折返剑气,挥手一斩。   此刻夜雾纱已然看清楚偷袭的人是谁,也知晓对方并不是已死的洛雪枫。   宁子虚一袭黑衣,面容十分冰冷阴狠,充满了仇恨。   当初还是夜雾纱手捧流霜剑前去奉给宁仙首,而宁子虚也学了流霜剑上所留的洛雪枫剑诀。   说到底,一切都是伟大的魔子的安排。   夜雾纱跟宁子虚学了同一套剑法,天下人又皆知流霜剑在宁子虚手中,如此一来也是方便夜雾纱用特殊的剑法进行栽赃嫁祸。   当初官蕴就是如此,怀疑宁子虚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好甩锅。故而,官蕴也在人前,将宁子虚给咬出来。而那也是宁子虚好名声崩盘的开始。   本来夜雾纱也是知晓这一点,可她被百里聂言语诱导,思绪被引导之下,一时间真以为洛雪枫回来了。   这么些年,夜雾纱将宁子虚揉搓玩弄,花样百出,使宁子虚活得狗都不如。   如此尊言尽丧,夜雾纱倒也不奇怪宁子虚想掐灭自己。   她倒也没有类似养得好好的你居然要杀我的矫情,内心仇恨值都冲着百里聂去的。   夜雾纱是个谨慎的人,纵然寻觅到楚婉滢和百里聂的踪影,一时也被百里聂淡然拨火的高逼格姿态给镇住。   百里聂善于算计,夜雾纱也不确定这其中可有心机埋伏。   等到凤扬到来,老实巴交替夜雾纱试了雷。然后,夜雾纱方才放心前去玩耍。   如今怒火却不觉拢上了夜雾纱的心头,十分生恨。   无妄城一向清正,楚婉滢虽然聪明,可是总归是有底线的。可百里聂却没有,百里聂什么样儿的人也能勾结。   仔细一想,夜雾纱心里顿时也是有数。   她和楚婉滢判断一样,第一个来石城的魔人大修是凤扬。这么些年,夜雾纱也十分折腾宁子虚,故而对宁子虚并没有什么信任之情。以夜雾纱多疑,心里下意识回避选择召唤宁子虚。   只不过世间计划,总是抵不过变化。   宁子虚是个凉薄无情之人不假,可他同时也十分虚伪,自诩深情。   至少他心里觉得,自己对楚玉薇是一片真心。   楚玉薇活着时候,那样子可怜巴巴看着他,泪水盈盈。可宁子虚一副世事无常姿态,面含惆怅舍了楚玉薇。饶是如此,却并不妨碍宁子虚之后折返惆怅怀念一番。   夜雾纱一咬唇瓣,隐隐猜测到了几分,更恨百里聂。   百里聂不知用什么样说辞说服了宁子虚,使得宁子虚甘愿隐匿一侧,加以伏击。   宁子虚自然不会是真心维护楚婉滢,也许并不在意凤扬动手。故而,夜雾纱一旁窥测,也没看出所以然来。   等到自己入彀,那么便算因为对自己的仇恨,宁子虚也是会不依不饶。   这么许多念头涌上了夜雾纱的脑海,总之得出的结论,就是百里聂是个坑——   一瞬间,夜雾纱手指上也添了一枚小小的铃铛。   此物可控宁子虚,因为宁子虚颅骨之中尚自钉了三枚封脑针。   只要,这铃铛叮叮咚咚,这样子清脆一响,就能将宁子虚彻底的压制。   宁子虚本不过是一具活傀儡,是牵线的木偶。而牵制木偶的那根线,一直都是在夜雾纱手中。   只要这枚铃铛,轻轻的响那么一下。   叮铃一声,那铃铛声也是极是清脆。   夜雾纱唇瓣尚自来不及绽放笑容,却已然面容一僵。本来身为傀儡的宁子虚,此刻竟然是丝毫不受影响。   若此刻她有机会撇百里聂一眼,便能瞧见百里聂轻吹无念箫,目光幽幽,翠箫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一切都仿佛在百里聂的掌控之中,他亲手导演,看着夜雾纱跟宁子虚好像野兽一样,撕咬得死去活来。   百里聂苍白俊美的脸蛋,也不自禁流淌几分欣悦快乐之意。   就好像看着两条恶犬开撕,他内心愉悦。   这种表情,当然是有些变态。可此刻楚灵主已然瞎了,那么百里聂也可以让自己的表情放肆一些。   当初封印宁子虚的封脑针,本来就是百里聂的手工作品。   宁子虚这些年可是受够了夜雾纱的折腾了,他恶狠狠的咬紧了唇瓣,使得唇间顿时透出了一抹鲜红。   而他一双眸子,却也是闪闪发光,透出了一股子快意。   剑气纵横,夜雾纱手指间那枚小铃铛顿时化为碎粉,连带捏着铃铛的手指头也被生生搅断。   宁子虚流霜剑不依不饶,剑气直逼,竟硬生生将夜雾纱一条手臂给斩断!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夜雾纱唇中溢出。纵然她是个善于忍耐的女刺客,此刻也是感受到伤口的剧痛。   夜雾纱半边身子,已然是染遍了鲜血。   她很久没有伤得这么重了,也很少这么狼狈。此刻,夜雾纱也体会到自己性格上的缺陷,发觉自己果真因为做作干了多余的事情。自己若不杀死楚婉滢,身份也便藏不住了。关键是,还是自己主动爆料搞的骚操作。   然而夜雾纱到底是个果决之人,还是保住小命要紧,别的什么都是虚的。   纵然之后魔子会大发雷霆,可也是活下来的夜雾纱才会害怕。   心念数转间,夜雾纱已然心生决断。   她咬破舌底一颗珠子,一股子诡异黑雾顿时涌起,与夜雾纱剑身透出的也有几分截然不同。   那股黑雾甚是诡异,仿佛能吞噬空间。   宁子虚长剑狠狠一斩,却竟然判断失误,落了个空。与此同时,夜雾纱婀娜的身影顿时也是如此远遁。   宁子虚面色微变,知晓自己此举,只怕也是忤逆了魔子。   他若想要安全,便应该追上夜雾纱,一路搏杀,杀人灭口。一瞬间,宁子虚也是想要如此的。   可宁子虚的身影却猛然一顿。   想来百里聂,也是如此想的。宁子虚一双眸子精光闪闪,慢慢的,转过身来。   百里聂一身墨色衣衫,清雅高贵,只是面颊苍白了些,却连一根头发都没有乱。   总之百里聂就跟讯册上说的一样,无论死多少人,百里聂总归是活着。   相反自己,却好似野兽一般,被驱使搏杀。   宁子虚的目光,从百里聂的身上移开,落在了楚婉滢身上。   楚婉滢纵然目不能视,却也感觉到了一股子寒冷。   毕竟,她拉宁子虚的仇恨值是杠杠的。 第170章   仇恨使人有动力,事已至此,宁子虚竟舍了夜雾纱,准备搞楚婉滢。   实则他纵然解除了束缚,可被夜雾纱那种变态女子折腾多年,心性也有了一定变化。乃至于,他竟生出魔子不可战胜的恐惧感。   魔子杀伤力极为巨大,导致宁子虚心灵上受到了浓重伤害。   因为心生恐惧,使得宁子虚也迅速从仙人之境跌落,再生心结。   更不必提,如今魔子身份逐渐摆上明面,使得宁子虚这个烟雾蛋渐渐失去了用处。   而宁子虚也下意识对这等强者生出无可奈何的跪服之意。   他本来应该去追杀夜雾纱,然后再行遮掩。   只不过仇恨使人进步,宁子虚面色变幻不定,竟生出了一股极狠戾的反抗之心。   难道自己,当真要一生一世,受制于人?   楚婉滢双眸暂盲,可也体会到宁子虚身上散发的缕缕寒意。   正在这时候,她听着百里聂的话儿在自己耳边响起:“楚灵主,你可别生我的气。”   百里聂虚情假意,认错的态度也不怎么样。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缓缓的将身躯向楚婉滢后背靠过来。   楚婉滢心里腹谤一番,轻轻的侧过了脸蛋,叹了口气:“我生你的气,又有什么用?”   她也看不见百里聂,这样子说话,脸蛋轻轻一侧,正好靠在百里聂的肩膀上。   楚婉滢稍稍怔了一下,旋即将脸蛋移开。   百里聂任由发丝轻轻的垂过了脸颊,轻轻的嗯了一声,微微笑着:“好了,咱们不会有事的。”   他知晓楚婉滢是个宽容大度,善于跟人合作的人。纵然言语对楚婉滢有所冒犯,楚婉滢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可是,楚灵主是有底线的。   似宁子虚这样子的人,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情,更窃取了小宁的身份。以楚婉滢的性情,显然并不会想要跟宁子虚合作。   这样子想着,百里聂的手指也握紧了无念箫。   他心想,你若不喜欢,我便竭力替你杀了他,讨你喜欢。   百里聂恋恋不舍的盯着楚婉滢俏容,目光凝视着楚婉滢的唇瓣,忍不住多停片刻。   此刻百里聂轻轻伸手,就能揽住楚婉滢坚韧的腰身,让她轻轻的倒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只不过楚婉滢纵然眼盲,可也同样有着一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使得百里聂不敢将她弄乱。   魁都的楚灵主银发轻轻的泄落在肩上,秀丽又英气的眉毛却是轻轻皱着,显然担心着宁子虚。   这使得百里聂灼热的目光如此闪了闪。   而宁子虚也是手掌握剑,面色微凝,眸色变幻。在夜雾纱身边那么久了,他备受这个女子折磨。事到如今,他似乎终于也是有了一丝思绪之上的自由。他面色淡淡的,终于面颊凝结了怨恨。   如若不是楚婉滢,他又何至于如此,被夜雾纱那样子的女人这样子的折磨羞辱呢?   “楚灵主,事到如今,你难道也是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宁子虚唇角浮起了一丝狰狞的笑容:“你若是肯求求我,说不定我还会饶了你,甚至和你合作一番。毕竟,我也是瞧不惯这位魔子。”   楚婉滢缓缓说道:“那也大可不必。”   宁子虚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忽而想起了以前许许多多的事情,那时候自己是玄府的仙首,是那样子的风光,如此骄傲,不可一世。那样子的美好,似乎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到最后,他的眼底凝结了几分恼恨。   “遥想当初,你处处和我为敌,却偏偏帮衬希家少主,那时候希家少主还是希光。楚婉滢,你不觉得十分惭愧吗?我若在时候,本是一心为人族尽力,千方百计的打压阴山魔人。我虽然是个魔人,可难道不是人族最好选择?那时候玄府的天玄修士,又是何等尊重我?九州之地,又是怎样的太平?事到如今,你也应该知晓错了,是你毁了这一切。楚婉滢,是你识人不明。”   楚婉滢却并不为所动,她自己有清晰的逻辑观,心性坚毅如铁,绝不会被三言两语动摇。   她轻轻抬头:“这些,对你还十分重要吗?”   所谓反派死于话多,夜雾纱显然已然证明了这一点。那么事到如今,宁子虚也是个情绪化的反派,不由得逼逼一番。毕竟他这个毛病,也是源远流长。   宁子虚厉声:“因为我才是对的。”   楚婉滢本来是不大乐意搭理他的,可谁让如今,楚婉滢还没将办法想出来。   既然是如此,楚婉滢也是显得格外好说话一些,那么逼逼一番也是无妨。   “以希光智慧,你本来也做不了这个人族之主,我能做的,无非是在这桩风波之中竭力护住无妄城和北离岛。就算世间没有希光,等你攻下了万剑盟,收复了魁都,你也不会继续这样子儒雅斯文了。宁仙首,到时候你也会不择手段,想尽办法,将所有权力收入你的手中,也会死许多的人。只怕我这位楚灵主,也不过是你本来计划的牺牲品。”   楚婉滢面色微冷:“人生在世,我只求自己尽力而为,并不会后悔。”   她美丽的面颊,如此浮起了坚定。   纵然宁子虚手中拿着的是杀人之剑,楚灵主仍然淡然不失风度。   宁子虚怔怔的瞧着她,恨极了她如今这副样子。   这一版楚婉滢才出现这个世界时候,尚自有几分不安与生疏。可是渐渐的,她越来越像是一位魁都的灵主了。   她也跟初版的楚婉滢一样,根本瞧不起自己吧。   此时此刻,楚玉薇的身影却忽而浮起在他心头。玉薇,一向也是很崇拜自己的。   可是这个女人,已然死了!   宁子虚额头青筋乱跳,知晓已然无法折辱楚婉滢,于是决意斩杀楚婉滢。   流霜剑如此凝结寒意,顿时向着楚婉滢这般挥去。   剑光滔滔,楚婉滢仿佛也已然嗅到了剑锋上寒霜的气息。   然而这个时候,对方剑势也是微微一顿。   一柄年轻的剑,硬生生的将宁子虚杀人剑气如此挡住。   若然楚婉滢看得见,便能窥见方才还躺着的希尘,此刻已然猛然起身,迎战宁子虚了。   而宁子虚唇角却浮起了一丝狞笑。   老实说,希尘未曾失去战斗力,那他也是考虑过的。   可是就算是如此,宁子虚此刻也是丝毫不虚。   他虽然从仙人之境跌落,可是却也曾踏足那个境界,有许多感悟。那么普通的半仙修士虽强,却绝不会是他对手。希尘虽然天分极高,可终究太年轻了。   此刻旭日东升,给洞外的积雪染上了晨曦之光,更将几缕光华透入了这冷冰冰的山洞之中。   希尘迎着这样子的晨光,却抬起头来。   他双眸无神,一派茫然,而这种眼神,对于宁子虚而言竟然是极熟悉的。   当年他豢养小宁,小宁就是这样子的眼神。   百里聂心里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以千机戒恢复修为,恢复到一般,则发现了一个之前没考虑到的问题。那就是,身体恢复期。世间修士,本是神魂辐射,影响身体的实力。可这多少,是需要一些时间的。结丹也还罢了,他发觉之后恢复速度变缓,估计身躯被神魂强化为半仙乃至于仙人之境,可能是需要几月到半载不等。   这样子的时间,也不算长。以修士年岁而言,甚至可以算短的。可是如今,却也是不够用。   如今百里聂便以强大神魂,通过无念箫操纵一具半仙之境的身躯。   不是他路子野,实是一个好好的希尘栽倒在他跟前,瞧着十分顺手。   楚灵主还满怀疑窦检查过,却也没瞧楚来。   楚婉滢忽而道:“百里聂,你又有什么事情,又骗了我?”   百里聂做贼心虚,暂时避而不答,却将无念箫凑到了唇边。 第171章   百里聂不觉心忖,心上人若太过于聪明,也好生令人为难啊。   楚婉滢双目虽盲,可也不是那样子的好对付。   由此可见,男人终究是个矫情的生物,不聪明嫌没趣,太聪明又有压力。   百里聂心里转了一圈儿念头,心里想,我终究还是喜爱聪明的女子。   他唇角微微含笑。   此刻晨光落在了雪地之上,映出那一片莹莹雪光。   剑气纵横,片片雪花飞舞轻落,映出希尘那张年轻坚毅的英挺容貌。只不过,他那一双眼珠子却是黑漆漆的,竟似没有半点波动。他容貌如一尊极干净的玉雕,眼里却无半点情愫。   而宁子虚的心尖儿,也是浮起了一阵子的诡异之感。   眼前希尘,是百里聂神魂驭之,这自然也是极不容易之事。   此刻希尘手中的天狂剑,也生出了几分变化。原本这柄天狂剑盈盈生辉,透出神光。然而此刻,这天狂剑却光华内敛,似有所保留。然则希尘剑光纵横,却似有一种另外的力量,催动他年轻的身躯。   百里聂,还当真是个诡异之人。   楚婉滢喜爱在意的,居然是会是这样子的一个人——   他纵然对楚婉滢心生恨意,却十分在意楚婉滢对自己不屑一顾,这让宁子虚在个人尊严之上受到了极严重的伤害。他面容一阵子的狰狞,手中之剑光彩窜动,生生催动流霜剑。   无论楚婉滢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他,也不会对他流露半点后悔的怯弱之态!   宁子虚此刻黑衣白发,双瞳为白,满面戾气。   相也不一定由心生,在阴山泡久了,他疏于做面部管理,使得他神态举止与从前大不相同。   宁子虚眼底流转了几分深深的恨意,此刻他这么一副模样,只怕也很难再从他身上寻觅到曾经翩翩风采了。   堕魔便是放弃自己,使得自己性情举止逐步边沿化,一看就是反派角色,看着也不再像个正常人。   这个时候,百里聂也轻轻的踏出了洞府。   他已然戴着面纱,似像一只吸血鬼,生怕见到洞府外的阳光。   然而面纱遮掩之下,伴随最后一枚镇魔针从百里聂的心口脱出,他浑身的封印也终究全然被解开。   魔魂失去了束缚,重新笼罩了百里聂的身躯。   人为魂生,魂也影响一个修士的身躯。在魔魂的影响之下,百里聂的身躯开始高速的修复。   他纵然一时不能恢复修为的巅峰,可是身躯也逐步魔化,发生了改变。   一头黑发,发尖儿渐渐发紫,乃至于头发渐渐化为深紫色。   就连漆黑深邃的瞳孔,也是泛起一缕通透如湖水般的冰蓝。   面纱下的俊美容貌,已然染上了魔人的特征。   唯独百里聂一向苍白的脸颊,如今犹自苍白无色,没什么血气。也许,还比之前更加死白一些。   这死气沉沉的苍白肤色,似乎本也是魔人修士的标配。   而此刻的宁子虚,亦感觉一股子莫大的神魂之威伴随希尘剑势,滔滔不绝的如此涌来。   本来应该是宁子虚具有的神魂威压优势,如今却是让希尘占了上风。   不,也许并不是希尘,而是,背后操纵牵线之人。   天狂剑失去了那种原本的莹润光辉,然而这柄神兵在希尘的施展之下,却也是有着另外一种莫可匹敌的神威!   剑锋掠来,夹杂无限威势如此的劈过去。   宁子虚流霜剑冰冷的剑气也是被击碎,被如此滔滔不绝剑光击败,使得他胸口微微一疼,旋即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而那剑意十分锋锐,甚至伤及了宁子虚的神魂。   宁子虚心神已散,失去了所有的战意,顿时飞快向后掠去。   虽有不甘,他跟夜雾纱一样,还是逃走保命好一些。   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只要自己活下去,任何时候都会有机会的。   他战术性远遁,身法快得不可思议。   希尘身子前倾,却忽而微顿。   无念箫的箫声已然停止,而百里聂轻轻咳嗽了两声,唇角也是滴落了一连串的血珠子。   如此,毕竟也是极伤身的。   尤其是,以仙人之境的神魂操纵半仙修士,就是对无念箫这个法器本身,也是伤损极大。   伴随清脆的咔擦一声,百里聂手中的无念箫也不觉生出了一片裂痕。   一连串细碎的爆破声了后,无念箫竟然尽数碎了去,化为碎粉。   这使得百里聂不免觉得有些可惜了。若能支持久一些,宰杀宁子虚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宁子虚死了,也能博得楚灵主笑一笑,让她开心一下吧。   这么样儿想着时候,百里聂也不觉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唇瓣。   强大的神魂如此躁动,身体素质跟不上,使得百里聂的耳边浮起了嗡嗡的声音。   在无念箫碎掉的瞬间,希尘也是忽而神色茫然,咚的跪在了地上。   他那双眼珠子,渐渐的一点点儿的恢复了神采。   然而神智恢复的瞬间,他一双眸子却透出了震惊、痛心,不可置信!   纵然希尘陷入昏迷,可是有些东西,却也是可以感受到。   对于希光,希尘是感激之极,又十分的崇拜。他从来没有想过,将丝毫的怀疑加诸于希光的身上!   可是如今,希尘喉头却是浮起了一层痛苦的悲鸣。一股子的酸意,就如此的涌上来!   此前无论任何人跟他说希光有不对,他一定会不信,甚至会怀疑这个人别有居心。   就算这个人是楚婉滢,希尘也会觉得楚灵主是被别人所欺。   可是现在,在百里聂精心设计之下,希尘显然是受到了教育,狠狠的上了一课。而这,也不能说百里聂没想到。   一石几鸟,百里聂是有让希尘知晓心思的用意。   然而如今,百里聂却无瑕品尝胜利的喜悦。   他手指捧住了紫色的发丝,面色变化,极之自我厌恶。   他跌跌撞撞,进入山洞之中,后背靠着石壁,身躯轻轻颤抖。   百里聂的手掌,却狠狠的抓住了面纱。   山洞外传来希尘的轻泣之声,足见希尘打击之大。   可是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别人的痛苦,跟自己是没关系的。因为他自己很难受,没人替自己分担。   还是和许多年前一样,封印自己修为,再服食一些药丹,遮掩自己的容貌吗?   百里聂,你的一生注定十分可悲。   百里聂手指握着沾血的镇魔针,镇魔针尚自温热。   然后他看着楚婉滢向着自己走过来,背光而视,女郎面容也微微有些模糊。   百里聂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他内心知晓,自己刚刚恢复,如此施展,损耗也是极大。   下意识间,百里聂硬生生的挤出一丝笑容:“楚,楚灵主。”   他明明知晓楚婉滢是瞧不见的,可却习惯性营业,对楚婉滢透出了微笑。   此时此刻,百里聂心念转动,绞尽脑汁,只盼能解此困境。   希尘还在外边发疯,可他终究会平静下来,到那时候,他便会留意到自己形貌诡异之处。   那么就算楚灵主瞧不见,希尘也是会告诉她。   人族魔族,自来也是不两立。况且他的楚灵主,一向也不喜欢魔人。   这个版本的楚婉滢,见到六梵天主的残魂也不过那样儿,况且宁子虚将她一家人也坑得极惨。楚婉滢对于魔人,一向都是不喜欢的。她,虽然似乎有点儿喜欢百里聂,可不过是因为尚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百里聂手指轻轻的颤抖,狼狈不堪。   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底甚至掠过了几缕凶光。而这样子的凶光,自然并不是对着楚婉滢,而是对希尘。   他本来想过,将希尘利用完毕后,顺手就处置了。以百里聂的手段,这似乎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可是饶是,百里聂终究没有那样子做。因为,楚婉滢会不高兴的,她不喜欢这些。   百里聂嘴唇轻轻颤动,想告诉楚婉滢,别让希尘进来。   可为什么不能让希尘进来,这个理由,一时之间,他居然也是想不出来。   他那样儿聪明,脑子里面也流转了三四十个理由。   可楚婉滢也同样聪明,漏洞百出的理由,也是无法将楚灵主给说服的。   楚婉滢向前走了几步,面颊掩不住关切:“百里,你没事吧,你似乎伤得很重。”   她,终究也是对我上心了!   百里聂敏锐察觉到这一点,心口甜蜜却也染上了一层苦涩。   他没有说话,楚婉滢不知怎的,心里也是涌起了一阵子的慌乱。   她感应到百里聂大概位置,摸索着握住了百里聂的手臂。   隔着衣服料子,衣下的手臂犹自温热。   楚婉滢心口绷紧情绪微松,抬头询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若是往常,百里聂的话可多了。   也不知是否因为关得太久的关系,百里聂一向话有点多,没完没了。   如今的他,却安静了不少。难道,真有什么事情?   楚婉滢眉头一皱,不觉伸出了手掌,向着百里聂额头探去。   手掌伸到了半途,却被百里聂握住了手腕,十分用力。   楚婉滢面颊之上,顿时微微透出困惑之色。   百里聂吃力说道:“只是因为,不知晓说什么好。”   楚婉滢冲着他微微一笑,哄他:“既然不知晓说什么好,那就不要说了。与其想想话儿哄哄我,骗骗人,还不如安安静静。你,如今有些不好了,想要我怎么样?”   楚灵主嗓音出奇温柔,听得百里聂心里一酸。   他想,楚婉滢看了李芸的记忆,大约也是对自己不一样了。本来,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如果可以,他本也能跟楚婉滢长长久久。只不过,他的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总是少了一些,福气的。   听说一个人如果太聪慧,所谓慧极必伤,那么公平起见,运气也不会很好。   “我想,你拦着希尘,不要让他进来。”   百里聂脱口而出。   他还没编好理由,如果楚婉滢问为什么,那他也答不上来。   那么聪明的百里聂,也会为之语塞,十分狼狈。   然而楚婉滢也没问什么,只轻轻说道:“好!”   那样子的言语轻轻吹到了百里聂的耳边,使得百里聂微微一怔。   眼见楚婉滢要出去,百里聂手却没松,反而更加攥紧了几分——   “不,我想让他走,滚得越远越好,让他走——”   百里聂终于还是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这才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愿望。   希尘留在这里干什么,嗯?真的好讨厌。有他在,自己浑身不自在,真的太碍事了。   这个冰冷而血腥的世界,本应该只剩自己和楚婉滢两个人。   天地之间,只留他跟楚灵主彼此偎依,挤成一团。   楚婉滢突然这么好说话,他当然要得寸进尺。   百里聂的岁数本就活在了狗身上,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宽容与大度,伴随时光流逝,反而使得他更加任性。   然后他感觉楚婉滢双手捧住了自己面颊,掌心传来了暖烘烘的温热。   “好了,你在这里等着我。”   他看着楚婉滢松开手掌,往外走去。   那么如今,楚婉滢算是答应他了吗?百里聂只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场梦,微微有些恍惚。   他慢慢的,再次将自己背心靠在了墙壁。   百里聂忽而想到,此刻希尘也是倍受打击,三观尽毁。不过楚婉滢并没有留在希尘身边安慰他,而是来到自己的身侧。毕竟,自己对楚婉滢而言,还是更加重要的。   他手指头慢慢的举起了染血的镇魔针,许多年前,他就是这样子做的。   那时候揽镜自照,百里聂窥见自己镜中容貌,内心竭力抗拒。   针封神魂,虽然痛楚,可也能压制境界。到时候,自己就是如此为之,隐匿身负魔魂的秘密。 第172章   来魁都多年,百里聂也是极善于隐匿自己的痛苦的。此刻,他面色却也变得极之扭曲,眼前更不由得一黑。   也不知晓昏迷了多久,百里聂也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梦里面,他也想起一些过去曾经的事情。那时候他才知晓自己具有魔魂,不免有几分无措。乃至于一开始,百里聂便想遮掩这件事情。仿佛有些东西只需要隐藏起来,那么一切也还是和过去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   只要自己此生不再踏足仙人之境,那么便不会有人知晓他身负魔魂。   由此可见,百里聂曾经是个幸福的人。一个人想要维持现状,终究不算过得太差。   可结果终究有些不如人意,甚至有些打脸。   多少年了啊,他在寒冰地狱如此后悔,嘲讽自己曾经的天真和幼稚。   萧暮云这个师尊,其实对他也还不错,也忍了很久。可终究是颇多算计,想要自己跟魔人划清界限。所谓师徒情,终究也是假的。当他被凤凰花陷害,如此拙劣之计,萧暮云却仿佛受了刺激,照单全收。   他竭力控制自己,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被压制全身修为,送去魁都送死。   若不是凤凰花为求脱身,也许,他甚至会死!   凤凰花之所以不愿意继续留在枯云山宗,一定有一个秘密,总之并不是出于伟大的兄妹情。   直到他被送入寒冰之狱,手指狠狠在冰面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内心之中也不觉生出恼恨。百里聂是有后悔了的,为什么要做人,嗯?他因此得到了什么样的快乐吗?没有,统统没有。   他所得到的,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折磨。   等到有一天,自己能够脱身了,那便恢复修为,将这些伤害自己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他这么多年受的冤屈愤恨,一定要倾吐出来,方才能令自己心中舒坦。   然而,可是,他却遇到了一个女人。   百里聂大魔头,终究遇上了楚灵主。   梦中,一滴泪水顺着百里聂的面颊,如此轻轻的淌落而下。   他渐渐的苏醒过来,发觉自己身躯还保持原有的姿势,身子尚有几分痛楚。   这让百里聂添了几分安全感,这说明楚婉滢没动过他,没检查他的身躯。   如此一来,有些事情,说不准楚灵主还不知晓。   他耳边回荡淙淙琴音,宛如清泉漫过的石头,如此流淌,带来了几分的清凉之意。   百里聂双眸恢复了焦距,便瞧见楚婉滢的背影就在自己面前,轻轻抚琴。   这使得百里聂唇角轻轻翘起,微微透出一抹笑容。   楚灵主的琴技,也只能说是平平啊。   可这样子画面,却让他的内心充满了平静,染上了安宁和喜乐。   而这样子平静舒坦的感觉,是百里聂许久都不曾有了。自己所经历过的焦灼、痛苦、愤怒、仇恨,仿佛都已然远远的离去了。余下的,无非是一片熨帖舒坦,带着融融的温暖。   这样子的感觉,都是楚婉滢带给他的。   楚婉滢就这样子静静陪伴着他,等待他醒过来,那么这样子普通的琴音,就算听一辈子,似乎也不嫌腻味。   此刻楚婉滢虽眼珠子瞧不见,可她既是修士,其他感觉也是很敏锐的。   百里聂清醒,她自然也是有所察觉,轻轻侧头:“百里,你醒了?”   初来这个世界时候,楚婉滢并不会弹奏古琴。不过来这里呆久了,她自然也去学。   说到底,修士世界若不会两样乐器,便也不能装逼。再者学琴之后,楚婉滢也渐渐发觉,弹琴之时也可静心。   听到了楚婉滢这样子问话儿,百里聂也不免轻轻的嗯了一声。   此刻他修为已然被压制在半仙之境,不过发色和瞳色也还没有恢复过来。   百里聂取出几枚祛除魔气的药丹,如此送入唇中,缓缓的咽下去。   若无魔魂影响,服食了丹药之后,他发色瞳孔也是会渐渐退去魔人特征。   这个时候,他方才发觉希尘当然已然不见,心里也是禁不住微微一怔。   想到自己昏迷前的胡言乱语,难道楚灵主还当真听进去,嗯,顺了自己心意?   这样子想着,百里聂一双眸子渐渐有些深邃,微微含笑。   醒来只有一个楚灵主,他自然也是心情甚佳。   百里聂心里巴不得希尘走,可是却也是故意试探:“楚灵主,咱们那位希家少主呢?想来,他如今也是十分伤心。”   百里聂口气里面是有几分感慨伤心,却禁不住唇角轻轻的往上扬,心情极好。   他口里说的惋惜,根本不过是假惺惺的言语。   楚婉滢居然这样子温柔的待自己,他心情自然也是很不错的。   楚婉滢叹了口气,嗓音却也是不觉透出了几分的惋惜:“唉,事到如今,他当然也是倍受打击。只不过,有些事情总是需要面对的,这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我劝说了他一番,让他不必将心中怀疑说出口,先悄悄回魁都——”   这些话语,百里聂当然也只听重点。   他闷闷的咳嗽了两声,却也不觉眉飞色舞。   总之,百里聂心情甚好。   自己为楚灵主强自压抑修为,改换容貌,如此瞧来也是值得的。   楚婉滢虽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却也给予他了奖励。   百里聂想,若你总是对我温柔以待,好好的爱我。那么我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的。   他只觉得心情一片美好,而这份美好,似乎好得不真实。一切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百里聂手指按了一下自己的唇瓣,然后缓缓说道:“楚灵主,你身体不好,还需要休养,眼睛也是瞧不见了。不如,我们便不再驾驭苏苏剑,离开石城范围,再招魁都弟子如何?”   石城地脉之气发作,讯阵也是被毁,故而此地讯册也成为了无用之物。   料想夜雾纱也用的是金剑传讯之类的法器,召唤魔人修士。   也难怪这些魔修,来得不算快。   然而百里聂这么提议,也无非是想跟楚婉滢多相处一会儿。   没想到楚婉滢却也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居然这样子同意了。   百里聂双手轻轻的环抱在了胸前,忍不住想,怎么楚灵主这么好说话儿?   唉,以前的她,是最听不见百里仙师的话的。   因为这样子,百里聂甚至还微微有些不真实。   若说他运气极差,如今却好到离谱。   此刻天光已明,洞外一片冰雪,头顶阳光明润,倒也并不怎么寒冷了。   因为楚婉滢眼盲,百里聂不觉握住了楚婉滢的手臂。   他忽而有些心虚,楚婉滢应也清楚,是自己惹得她双眸暂时失明。   百里聂自然有属于他的重要理由,可楚婉滢却不知晓。   不过就算这样子,楚婉滢也并没有跟他十分计较。   其实除开一些原则性的问题,楚婉滢待他一直是很温柔的。   百里聂微微一笑:“其实我时常在想,似我这样子古古怪怪,阴晴不定,又喜欢骗人的性子。要找到一个人,能容得下我,也是很幸运了。”   百里聂这么暗示时候,扫了楚婉滢侧脸一眼,蓦然又扭过头,呼吸微微急促了几分。   其实他还是很容易讨别人喜欢的,攻克一个人也不需要多久。只不过百里聂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以前在魁都攻克人玩儿,那些短期形象也不过是投其所好,那也不必当真。   楚婉滢知晓他各种恶劣,还相处了这么久,也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第173章   百里聂想,这么好的女人,也难怪自己会想要跟她一生一世。   一瞬间,百里聂想要握紧楚婉滢的手臂,却终究也是收了力。   这一刻,他忽而想起了李芸。李芸不过是个无足轻重之人,百里聂也很少想起她,就连仇恨值也是不是冲着李芸去的。偶尔念及这个女人,他也不过是心尖浮起了淡淡的鄙夷和恶心。   总之,他是瞧不上李芸的。   可是此时此刻,百里聂想起了李芸,心里面却十分平静。   这个女人虽然十分令人厌恶,却让百里聂懂得了一个道理。所谓得不到你的爱,便让你恨我,根本便是一厢情愿。那种恶心之物,只不过是让人想要抛开遗忘,绝不会有半点眷念。当然,李芸的做法,可能对有些性格软弱的人有用。可一个人越是坚强,就越不会喜欢这样子的勉强。   到最后,也不过是极厌恶这样子的人罢了。   李芸是个反面教材,教会了百里聂怎样爱人。   若然楚灵主看待自己,和自己看李芸一样,那他人生还有什么趣味?   百里聂缓缓说道:“楚灵主,我想要让你忘不了我,所以我,我准备对你好,对你很好很好。”   反正楚婉滢眼珠子也瞧不见,使得百里聂眼神十分放肆的深情,盯着楚婉滢俏容。   他瞧着楚婉滢因为自己这句话轻轻侧头,似乎想要对自己笑一笑,又仿佛不好意思,终究也是忍下来。   楚婉滢咳嗽了一声:“好啊,你说的话,记得要作数。”   百里聂双眸闪闪发光:“我当然很认真的跟你说话,一定是作数的。楚婉滢,我可是,认认真真的。”   他还有好多绵绵情话要跟楚婉滢讲,反正百里聂一向脸皮厚,也不大要脸。   他也不介意,在楚婉滢身上花费许多时间和功夫。   楚婉滢听得脸热了热,百里聂浑身上下缺点也是不少,也许唯一的优点便是特别会哄人。   听着都觉得羞耻!   百里聂这样子说着,却一点儿也不知晓害臊。   楚婉滢正要回嘴,眼前忽而朦胧一片,眼底也似能窥见几分微光。   伴随药性减退,她似也渐渐可以视物。   只不过百里聂,似乎也并不知晓这件事情的样子。楚婉滢身怀菩提灯,回血之力本来就要比别人强上几分。   她嘴唇动动,终究没有说出口。   楚婉滢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若然此刻告诉百里聂这件事情,那么如今平淡温馨的氛围也是会荡然无存。她也感觉得到,若然百里聂知晓,是一定会很激动的。   之前山洞之中,楚婉滢虽目不能视,却也隐约感觉到百里聂似要近乎崩溃。   楚婉滢心里也有一些猜测,只不过这些猜测却是轻轻的掩在了心中。   正在这时,一股雪意便凉丝丝的涌来,不觉将楚婉滢的身躯给裹住,似要挟其飞行。   石城的土地脉失衡,故而这里天气也变得十分的古怪。   如今土地脉逐渐平息,却也是时不时有一些小股地脉之气形成的漩涡。   楚婉滢处变不惊,并没有强硬对抗,而是让自己的身子随风摇摆飞舞,以泻去环绕于身的劲力。   她像是一片落叶,如此轻轻的飞舞,好似要被这样子的清风吹拂到天上去。   百里聂心中一颤,忽而伸出手,握住了楚婉滢的手。   此刻他已然恢复了半仙修为,原本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楚婉滢打横抱起。   只不过百里聂在楚婉滢面前习惯性柔弱,不免收了力道。   百里聂想,我真是疯了!   及两人落地,飞溅了一身的雪粉。   楚婉滢一时未曾站稳,身躯微微一晃,却被一双手臂扶住。   这个时候,她眼前去了那一层薄纱,一切变得清晰而明润,将什么都瞧得清清楚楚!   一张苍白俊美面颊近在咫尺,好看极了,那双眼眸如火灼热,急切的看着自己。   百里聂磕了祛除魔气的丹药,发丝泛起的紫色渐渐淡了,双眸尚自凝集明润的冰蓝。   他使劲手段欺骗楚婉滢,却浑然不知让楚婉滢瞧得清清楚楚。   纵然楚婉滢隐约猜到了几分,心里也浮起了一阵子的震撼。   百里聂将她扶稳,拍去了楚婉滢身上的雪粉,双眸蓄满了关切,连连追问:“楚灵主,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他本来是个聪明人,更善于察言观色。可感情显然蒙蔽了百里聂双眼,他在楚婉滢面前脑子不好使了,硬是没瞧出楚婉滢那一瞬间面颊浮起的古怪。   楚婉滢猜测百里聂大约已然是半仙之境,却在自己面前表演,假装自己仍然是战五渣。   这使得楚婉滢忿忿然咬了一下唇瓣,好啊,百里聂,你真是好啊。你又来欺骗我了——   这也是百里聂的老套路了。   从前他是战五渣时候,假装自己是半仙之境。现在百里聂是半仙之境了,又假装自己是战五渣。   楚婉滢下意识揉揉自己额头:“我头疼。”   百里聂迅速捧着她脑袋左右端详:“头疼?怎么会头疼?是真气不顺畅吗?”   他下意识扣紧了楚婉滢手腕,想要检查楚婉滢的身体状况。   不得不说,他对楚婉滢十分关心,担心之极。这份神色变化,是演不出来的。   楚婉滢抽回了手掌,眼珠子闭了一下,再睁开。   她嗓音还是跟平时一样淡定:“只是稍稍晕了一下,不要紧的。”   百里聂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松了口气。   窥见百里聂瞬间,楚婉滢下意识忽视心中震撼,反而纠缠于细枝末节。及百里聂手掌再次握住她手臂时,方才她下意识忽略的声音却顿时重重回荡于耳边。   百里聂,他是个魔人。   她仍然假装看不见,由着百里聂扯着他走。   有些东西纵然猜测出几分,可当真被证实时,也无力抵御内心的震撼。   楚婉滢心里乱糟糟的,胡思乱想,想起了自己窥见的那个属于李芸的故事。   死去的李芸,也不过是百里聂人生的旁观者。   她本不大懂为什么当时的枯云山宗宗主那般待百里聂,如今也是渐渐明白过来。   一个新生的门派,有一位出色的弟子踏足半仙之境,本来也该备受器重?萧暮云本也应该,更加谨慎一些。   这一切,也许因为萧暮云对百里聂心生怀疑,并无信任,因而会忌惮百里聂的魔人之魂。   见着尸首那一刹那,只怕这位枯云山宗宗主,就已然如惊弓之鸟了。   这或许对楚婉滢也是一种警示,一个人若然太过于多疑,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这样子想着,楚婉滢内心之中,也渐渐平静下来。   两个人在雪地上行走,将足下的雪踩出了吱吱声音。   她瞧见百里聂面颊之上浮起淡淡的欢喜,显得甚是开心。   楚婉滢使得自己双眸,仍然是一派茫然。   “昨日魔人右使退去,也不知晓,是否会去而复返。”   楚婉滢忽而开口,缓缓说道。   百里聂此刻内心充满了熏熏的甜美,并不大有兴致想起宁子虚。楚婉滢这样子说,他也有几分漫不经心。   “这位前仙首,如今也不过是惊弓之鸟,畏惧魔人将他处置。他怎还会冒险,有心思寻咱们晦气。”   唉,楚灵主,咱们相处的时间未必有多少,为什么要说那种很恶心的东西?   楚婉滢微微一顿,然后缓缓的说道:“有时候,我也很唏嘘,仿佛他这位玄府仙首,不过是昨日的事情。那时候,他善于网络人心,很受玄府天玄修士的尊重。若不是揭露他是魔人,他是不会从玄府仙首位置上退下来。”   从前楚婉滢仇视他,畏惧他,为了生存,一定要将宁子虚给拉下来。   如今她对宁子虚的厌恶依旧,不过却能以冷静目光审视这个敌人,这也是一种成长。   百里聂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颊也流转一抹不快。   他侧头微笑,嗓音里听不出一点生气,眼睛却是闪闪发光:“可谁让他是魔人呢,魔人之血就是污秽,楚灵主,我知道你讨厌他。”   若只听百里聂说话的口气,他仿佛也不过是作为一个人族修士,有感而发,充满了对魔人的厌恶。毕竟百里聂本来就善于演戏,很擅长隐匿自己的情绪。   只听他说的话,谁也不会猜到,百里聂是个漂亮的魔人。   楚婉滢却说道:“其实我那么说,并不是真觉得,魔人生来就一定很是污秽。那不过是一种立场,是在这个位置必须喊出来的一个口号。我要利用人族修士对魔修的仇恨,将他拽下仙首之位。”   “他是鬼武王之子,为复仇加入玄府。只因他运气太好,一路扶摇而上,居然成为玄府的仙首。如果,他没有用各种手段铲除异己,如果他没做那么多残忍卑鄙之事。那么,就算两族仇恨极深,就算我人前也会对魔修展露不屑。可是,其实我心里并不会在乎。只要他,当真能让九州人族和平安宁,皮下是人是魔有什么关系?”   百里聂凝视着楚婉滢,眼中神色变幻,似在思索什么。   楚灵主是知晓了什么,又暗示什么呢?   百里聂淡色的唇瓣却扬起一抹笑容:“楚灵主,你为人真是太好了,难怪我那么喜欢你。”   此刻百里聂头发与眸色都渐渐变为漆黑,与人修无异。   他没问楚婉滢眼睛好没好,如此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楚婉滢方才轻轻揉上太阳穴。   楚婉滢认真脸:“我眼前好像,嗯,隐隐约约,能瞧见一点光了。”   百里聂嗓音也透出了惊喜交加:“真的吗?楚灵主,如今你真元恢复,眼睛受到休息。这样子,才对你眼睛有好处。你应当知晓,我是很关心的。”   他双手按住了楚婉滢的肩膀:“你试试,能不能看见我了。”   接下来表演,很考验楚婉滢表演的层次性。她眼珠子渐渐褪去呆滞,变得凝动,还染上一些小小的欣喜与激动。楚婉滢心里却是在吐槽,这是干什么?明明这里只有两个人,又没别的什么观众。他们两个奇葩,是否也是太过分了。   毕竟彼此之间,本来也是心照不宣的。   百里聂俊美脸颊也不觉浮起了感动之色:“楚灵主,你果然恢复了。”   楚婉滢正欲说什么,身躯周围却也顿时萦绕了一股子云雾丹气。   一个修士即将结丹,便是这个样子的人。楚婉滢一番吐纳,面颊之上也不觉透出了莹润之色。   当初她与宁子虚在合情壁前断情,受其反噬,故而身躯孱弱。如此一来,只怕也是再不能踏足高阶修士。   如今楚婉滢顺利结丹,还需三淬三炼,方才能够内丹稳固。   当然这点小小的变化,对于大局是没什么帮助的。   纵然楚婉滢能战胜合情壁的诅咒,当真踏足半仙之境,可那也需要几百上千的时间了。心思焦灼,反而丝毫无益。   更不必说,此刻某人的计划,已然到了收尾的阶段。   楚婉滢这样子想着,心静如水,倒是极为坦然了。她化出了苏苏剑,不觉向着百里聂伸出手。   该徒步走的路,已然走得差不多,这条雪地上的道路,也不能一直走下去。   只不过,两者之间,也进行了一些该有的沟通——   百里聂也微微一笑,握住了楚灵主伸出来的手掌。   拉起了百里聂,楚婉滢目光微凝,缓缓说道:“我想清楚了,我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周围雪花飘落,风轻轻吹拂过雪颗粒。   百里聂静静等待,等待楚婉滢的决定。   “我要告诉天下,如今的仙首希光,就是阴山现任的魔子。” 第174章   这个念头,一直存于楚婉滢的心头,让她想要这样子的说出口。   这样儿的秘密,就像是一团烈火,烧得楚婉滢的心口一阵子的发热。   这么些年,她眼睁睁的看着人族修士被希光玩弄于股掌之中。然而饶是如此,楚婉滢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她也曾绞尽脑汁,想要寻到属于希光的蛛丝马迹。   可这也没有用,希光行事一向谨慎。除非希光自己想,否则休想寻觅到希光的一点儿破绽。   楚婉滢心思重,可心思重的人,也是比较谨慎的。   更何况除了谨慎,还有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楚婉滢这些年来努力刷名望,名声当然极不错。可是,这一切在希光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有一道禁忌之线就划在了楚婉滢的面前,只要楚婉滢胆敢跨出去,等待楚婉滢的便是如狂风暴雨般的指责。   阳光如此灼热,也使得楚婉滢一阵子的晃眼。她轻轻的伸出手,挡住了太阳,不觉眯起了眼珠子。   玄府的仙首,就像是九州的太阳。   当初的宁子虚已然令人窒息,而宁子虚在希光面前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光辉顺着楚婉滢手指间缝隙泄落,轻轻的撒在了楚婉滢的面颊和额头上。   “其实就算现在,我也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希光有问题。不错,那些魔人大修是有透口风,言语里泄露机密。可是,别人也许会将之看做魔人的诡计,并不会如何的信任。说不定,反倒是我魁都的灵主,因此备受攻击,声名尽毁。也因为这样子,这么些年,我一直谨慎的闭口不言,忍耐了很久很久——”   说到了这个,楚婉滢不觉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可是现在,她没办法再忍耐了。   若说从前,希光不过是挑起内部争斗,以正义之名铲除异己。   那么如今,他已然亲手组织一场场的谋杀。   从南疆到石城,她眼睁睁见证希光那些血淋漓的,毫无温度的计策。   事已至此,若然她继续沉默下去,只怕也是会让自己后悔。   单纯的内部斗争,楚婉滢也还是可以忍耐的,毕竟也说不上谁对谁错。可是如今,希光分明也是蓄谋已久,准备挑起杀戮。   “我自然也是知晓,无法取信于人,甚至无法动摇他那仙首之位。乃至于,自己会惹一身麻烦,沾染一身污水。乃至于,我会连累无妄城,以及连累北离岛,显得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事。这些我都想过,可只要,大家对他多一份提防,我便——”   我便觉得是值得的。   百里聂在她身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楚婉滢慢慢的放下了手臂,手指头也不免一根根的松开,她这样儿凝视着百里聂,忽而微微一笑:“仙师,你那样子的聪明,心里可是觉得,我愚不可及。”   毕竟这些终究跟百里聂没什么关系,跳出了人族安危的框架,百里聂看法自然会不一样。   她大约也不会成为百里仙师眼里聪明的女人,从混沌球外搏杀开始,自己这位楚灵主一直便是愚不可及吧。   百里聂叹了口气,不免冲着楚婉滢微笑:“我时常在想,以后遇到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女子,一定要给她说一句天底下最最动人的情话。那我现在,就说给你听好不好——”   然后百里聂便说出他精心雕琢,认定世间最为动人之话。   “咱们家,你说了算。”   百里聂轻轻低语。   搞得楚婉滢险些便从苏苏剑上跌下来。   纵然楚婉滢心事重重,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也许因为百里聂在自己身边,她感觉非常的快乐,也很轻松。   而她之所以觉得很轻松,是因为百里聂。   纵然夜雾纱远遁,宁子虚也没抓住,没什么可证明百里聂清白的证据。世人眼中,百里聂也是十恶不赦。甚至如今,百里聂还被证明是魔人一只。   可是有什么关系?只要对她自己证明,百里聂是可以爱的,那么就足够了。   虽然他恶劣又爱说谎,十分爱演戏,可他是可以爱的。   她从来并不知晓自己背负了多少的压力,此刻却终究也是松了一口气。楚婉滢方才真切感应到,自己曾经是何等在意这件事情。   这是否说明,其实自己早就对百里聂情根深种,却苦苦压抑呢?   楚婉滢微微一笑,既然我这么喜欢你,那么以后,自然也是会对你好一点。   清风拂过了楚婉滢的发丝,使得她那一双眼染满了明润。   雪花轻轻被吹拂向了身后,草也渐渐绿了。   离开了石城范围,楚婉滢的讯册也终于有了反应,使得她不觉将讯册给拿出来。   她心念转动,也想过去无妄城和北离岛交代,然而此事实应果决。   楚灵主悲壮翻开了讯册,脑补无数,已然做好被希光含泪斩杀断情的可能。   然而一翻开讯册,楚灵主的面色绿了绿,简直不可置信。   她做了那么多心理预设,搞得内心悲壮无比。然而此刻,讯册各区论坛已然吵得沸沸扬扬。   玄府兵府府主易寒辉搞了个大新闻,爆料玄府仙首希光乃是魔子。   从昨天开始,九州各地修士都为这个料顿时沸腾起来。   而希光反应是如此的白莲花,立刻抛去仙首头衔,解除玄府职务,暂且自我幽禁起来。如此,以示清白。   如今人族修士分成两派,一派是支持希光的,一派是不支持希光的。   他们不但在讯册闹得沸反盈天,还从线上转为线下,开始真刀真剑的撕逼。   特别是玄府弟子,玄府弟子迅速分割为两个立场,已然接连小范围厮杀了三场。   事已至此,楚婉滢也不好说什么了。   希光应该也不是针对她,却大约防着其他聪明人窥见端倪。   现在希光这朵白莲花正在自我软禁之中,真是好可怜,然则却是杀伤性巨大。   一件事情如果有了截然不同两个立场,那么讲道理就已然没用了。 第175章   这个世界,仙人之境的修为虽有莫可匹敌的威势,可终究不是最具杀伤力的。   魔人便是出了一位仙人之境的修士,譬如曾经的司无意,也不过如此。   希光之修为,天下莫可匹敌。   然则希光之智慧,才是世间最具杀伤力之物。   此刻希光若然翻脸,再趁着大家不防备,砍死几个人族大修,施施然回归魔族。若然如此,人族虽然损失巨大,尚可自我修复。   可希光偏生没有,他修为盖世,现在装起了白莲花,再一次幽居雪阁。   这世上若有党争,便再无对错可言。人族修士分成两拨,分别攻击对方是魔人奸细,都那么笃定自己是正确的。   如此血淋淋的杀戮,就会充盈这个世界,带来无尽的内耗。   那么人族千年积累,形成的沉厚底蕴,也终究会被耗尽。   这样子想着,楚婉滢死死的抓紧了讯册。   这一次,她的手指没有发抖,内心只有怒火。   她是曾经楚婉滢的一抹残魂,穿到了这个世界。平心而论,这个仙侠世界也不算太坏。纵然仙侠世界多少有有些血腥冷酷,但大体上还算是和谐。   千年前道魔大战结束后,九州之地尚算和平。之后玄府三征阴山,终究没有折腾起大的水花。   玄府、魁都的设立,虽然是有一定缺点,可终究代表仙侠世界出现了公选制的组织。   乃至于人族总体道德还是比较积极向上,万剑盟金地脉发作时候,玄府魁都还组织大家抗震救灾。   总之,这个世界也尚算有序,没那么糟糕。   那么这个世界纵然不算完美,可终究也还是有秩序的。   然而如今,有人却要将这一切恶狠狠的撕碎,一步步毁掉人族修士好不容易建立的秩序。   楚婉滢简直觉得无法容忍。   这时,她忽有所感,不觉抬起头来。   楚凌霜、任灵芙等东海修士匆匆掠来。   眼见是自己人,楚婉滢也不觉轻轻的松了口气。之前讯册讯息被断,楚婉滢也曾以金剑传讯。楚凌霜得到了消息,自然也很是着急。如今眼见楚婉滢安然无恙,终于松了一口气。   “阿滢,你没事便好。”   他面上喜悦凝结不过片刻,旋即却是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局势如此,楚凌霜显然心情也是好不起来。   楚婉滢也不免轻轻的叹了口气:“兄长,如今讯册上闹得沸沸扬扬,想来也令人忧心?”   短短几个时辰,不过一夜之间,人族修士便闹成了这副光景。   想来,楚凌霜自然也是会不开心的。   楚凌霜眉头锁起:“你被困石城,自然也不知道。如今局势,比你讯册上瞧见的更加紧急。”   楚凌霜自然经历过大风大浪,此刻却眉头紧锁,可见事情并不简单。   楚婉滢微微一愕,洗耳恭听。   她一边驾驭苏苏剑,和楚凌霜匆匆赶路,一边听楚凌霜娓娓道来。   如今讯册上揭露希光乃是魔子的,便是玄府兵府府主易寒辉。   自打希光上位,便处置了一批又一批玄府弟子,使得玄府元气也颇多伤损,天玄弟子的处境也大不如前了。   只不过希光每一步动作,都是占尽了正义,那么无论是谁,也不能从中挑出不是。   若然玄府在这段岁月里尚有什么光辉,那便是这三十年间,玄府兵府觉醒了一位半仙修士。   这位兵府新秀,自然便是易寒辉。   只是谁也没想到,易寒辉会出言指责希光乃是魔子。   然而如今,易寒辉却被讯府府主裴玄白重创,伤及神魂,只怕也是活不了了。   此事如今被玄府高层压下来,秘而不宣,知晓的人并不多。   若是风声泄露,那必定是会在玄府掀起一场浩然大波,乃至于波及整个九州之地。   就连如今,楚凌霜跟楚婉滢提及,亦是以气劲隔住声音。一向跟楚灵主共坐同一把剑的百里仙师,也被楚城主强硬扔后面,让北离岛弟子带着飞行。   这些话语,楚凌霜也不敢让太多的人知晓。   百里仙师手指轻轻蹭着下巴,唉声叹气,老大不快。   他本来正和楚灵主甜甜蜜蜜,却硬生生被人打断,使得百里聂心里自然是有些不大乐意。   楚婉滢确实也因此震惊了。   “你是说讯府府主裴玄白?”   她跟裴玄白接触的也不多,只知晓对方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性子十分温顺软绵。世间修士,大抵是有些个性的,修为越高越是如此。好似裴玄白这样子好脾气的修士,已然是稀有生物。   当初宁子虚在十方诛魔大阵里面洋洋得意的承认,说之所以留裴玄白,是因为这个讯府府主十分没有用。故而,便留他活着做做样子。之后宁子虚被踢飞出局,倒让裴玄白那软绵之性成为修士界的好笑梗。   楚婉滢也是猜到必有人替希光处置爆料的易寒辉,让希光这朵白莲花双手干干净净。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裴玄白罢了。   以裴玄白如此温和之性情,怎会这么狂躁?   任灵芙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裴玄白与易寒辉还是好友,只不过伴随裴玄白踏足半仙之境成为讯府府主,两个人也渐渐不热络。其中根源,主要是易寒辉。易寒辉为人也不大有气量,看着昔日好友远胜自己,心中自然存了心结,心中不免含酸。   乃至于人前,易寒辉对裴玄白含酸讥讽,态度很不大气。   不过易寒辉本是上任兵府府主易云昭的族孙,加之对兵府弟子尚算照顾,在兵府也颇具声望。那时候易云昭去了南疆,不闻声息,实际上已然是易寒辉处理兵府诸般事务。   本来兵府上下,皆认为易寒辉能继任兵府府主之位。没想打这时候,易云昭从南疆归来,且被宁子虚折磨得不人不鬼。   临死之前,易云昭顾全大局,便将兵府府主位置传给希光。   希光在兵府镀了一层金,之后就竞选成为了玄府仙首。   这升职的事情,不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希光把坑给占了,使得易寒辉好梦落空。   所谓嫉妒使人质壁分离,搞得易寒辉内心对仙首很有看法,私底下多有抱怨。   不过易寒辉这个柠檬精酸是酸了些,小心思都写在脸上,私底下倒没干过什么龌龊事情。这么些年希光写计划,因为易寒辉这边条件不足,没将他纳入诛灭名单。一来二去,没想到昔日的酸精居然突破半仙之境,扬眉吐气。这使得白莲花仙首也不好意思再占着兵府府主之位,终于让易寒辉这个酸精顺利上位成为兵府府主。   一遭起飞,所谓嫉妒使人彼此监督,因而让世界更加公平美好。易寒辉显然对希光这位仙首很有点意见,整日盯着希光不松开。他心里不知道多少次骂希光莲花精,觉得希光当了仙首还占着兵府府主的坑,是连宁子虚也不如。   既然希光这个仙首如此矫揉造作,私底下必有黑料。   楚婉滢不知道易寒辉是真查出点什么,还是希光故意放料,总之易寒辉抢先她一步指证希光是魔子化身。   落在裴玄白这个软绵绵的前好友眼里,易寒辉心胸狭隘善于嫉妒的恶毒形象已然塑造成功。   当年易寒辉嫉贤妒能,导致友情决裂,已然有些伤人心了?   如今易寒辉还想在这关键时候,辱及玄府的仙首希光,不顾九州安危,乃至于发泄私怨。   两人发生争执,先动口,后动手。   两位玄府的半仙修士撕了一场,如今易寒辉躺在床上吊着一口气。洛蕊仙子已然竭力救治,却也已然不妙。   如若易寒辉当真狗带,玄府拥希和反希的两拨人,只怕真的会陷入彼此残杀的境地。   楚婉滢听得心里发苦,这些难道不是希光所期待的吗?   到时候,血流成海,尸骸成山,希光仍会安安静静的呆在雪阁,手掌上不沾一点鲜血。   楚凌霜叹了口气:“我们东海大修,也已然尽数赶去,只盼能阻止玄府大乱。如今魔人将临,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内乱。”   楚婉滢被害妄想狂发作,顿时侧过脸孔,吃力说道:“哥哥,你是说,东海修士也已然赶过去?”   楚凌霜虽被吐槽像块木头,该懂的自然也是懂的。   他缓缓说道:“我知晓,你是担心,魁都修士也会卷入内乱。不会的,就像如今,功德使相信希光,而我也有所保留。可无论什么看法,都不应该打起来。”   任灵芙玉容凝定,手执金莲,对着楚婉滢轻轻一点头。   她嗓音冷冰冰:“清白与否,可以慢慢查清楚,只不过如今玄府绝不能生乱。”   楚婉滢微微沉吟,也不好再说什么。   楚凌霜撤去了护罩,此刻离玄府还有一段距离,他觉得时间最好不要浪费。   这么想着,他缓缓说道:“阿滢,你看守百里聂多年,也该换人瞧着他了。”   一时在场北离岛无妄城弟子皆生微妙之情。   百里聂抬头,冲着楚凌霜微微一笑:“楚城主,我和你妹妹情比金坚,可是舍不得离开她。”   什么呀,这普天下的妹夫,只怕都不会喜欢大舅子的。   楚凌霜容色漠然,一脸肃然,恍若未闻。对付百里聂,便是假装没听见,不必搭理他。   楚婉滢微微一默,她听着风呼呼吹拂过自己耳垂,瞧着远远的天边。人生无常,百里聂是个运气不好的人,而自己何尝不是天地间的一片树叶?   世事无常,在种种阴谋之中,谁也不会自己命运走向何方。那么自己要做的,也许便是珍惜眼前之人。   “兄长,你相信我吗?”   楚婉滢明眸似水,十分坚定。   楚凌霜总觉得聪明的妹妹言语里有套路,却逼不得已,不得不说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楚婉滢冉冉一笑:“其实世人说的相信,有两个意思。一是相信她不会欺骗自己。二是除了相信她不会欺骗自己,还相信她的能力和判断。”   比如一个单纯善良的人,他说出的话,固然不含水分,却会让人怀疑因他单纯故而受人引诱误导。   “我只想哥哥相信我,我不但没有说话,而且有足够能力甄别谎言。我只想说,百里聂是被人冤枉——”   虽早有心理准备,一瞬间楚凌霜也不觉风中凌乱,面目狰狞。一时间他脑补种种可怕阴谋,自家妹妹被蓄意复仇的大魔头当作复仇棋子之类。   若不是楚婉滢先拿话套路了他,只怕楚凌霜立刻要炸。   饶是如此,楚凌霜面颊也因为愤怒而涨红。   任灵芙在一边不免一挑眉头,楚婉滢还是很会套路她哥哥。   楚婉滢缓缓说道:“我困于石城,哥哥不想知晓,我经历了什么?”   她娓娓道来,提及了李芸,说到了夜雾纱,以及真正的凤凰花。   当然楚婉滢并没有提及希光,这些年来,她早暗示了无妄城,楚凌霜也是心中有数的。那么此刻,自己在北离岛弟子面前发言,也需谨慎一些。整个东海都要含糊自己的立场,避免卷入修士界的党争。   可百里聂的事情就不一样了,她不介意以自己人格作保,让百里聂走上大众化的洗白之路。就算没那么容易,楚婉滢也不介意努力下去。毕竟虽未捉住凤凰花,可楚婉滢也是个颇具分量的人证。   楚凌霜很多次想要打断楚婉滢的话,都拼命忍耐下来。   就算这一切是真的,为什么不可以是处心积虑的安排?可出于对楚婉滢的尊重,楚凌霜还是将这些话咽下去。   毕竟,楚婉滢因为这些选择相信,也不能说她不理智。   楚凌霜心忖:可无论怎么样,这些事情还是要查清楚,才对阿滢更加安全。   那么有些感情,也是应该缓缓——   然而楚婉滢接下来却说道:“更何况如百里聂所说,我跟他感情已经很深,不想再分开。”   百里聂没有抬头,却忽而觉得一颗心仿佛被酸涩刺了一下,仿佛,找回了自己人生的运气。   楚灵主,还是真是个让人感觉安心的女人啊。 第176章   饶是如此,楚凌霜内心犹自含酸,一颗心砰砰乱跳,这心情也是久久无法平复。   他知晓楚婉滢是个有主意的女子,一旦心里有所决定,也不是三言两语可动摇的。只不过,百里聂真的让他觉得不可以。这个魁都的大魔头忠奸难辨,身上似乎也总有一层淡淡的雾气。谁乐意让亲妹妹跟一个具有一定冒险性的男子相好呢?何不找一个清白得明明白白的好男儿?若然阿滢有需要,他可以介绍啊!   只不过如今,说什么也迟了。   看楚婉滢奔着真爱且认真谈恋爱的架势,大约等闲也不会再另觅他人。   这样子想着,楚凌霜愤怒的目光顿时向着百里聂望去。   这都是百里聂的错!   触及楚凌霜愤怒扭曲的面颊,百里聂苍白好看面颊浮起了真挚的笑容:“放心,我会好好待阿滢的。”   楚凌霜感觉听到了脑子里某样东西断掉的声音,顿时不免狂化:“你住口,你不要胡说八道!”   他感觉自己腰间的枯骨刀蠢蠢欲动,好似关不住了。   百里聂仿佛瞧不见楚凌霜周身萦绕的凛凛杀意,面颊透出了叹息之色:“大舅哥,我又说错了什么,难道好好待阿滢不对吗?”   楚婉滢瞧着百里聂故意的,满面无奈去劝住楚凌霜。总之,大敌当前,局势危急,如今外有魔人,内生纷乱。如此种种,也要以后慢慢说。   任灵芙见她口才了得,十分感慨。功德使面容一如既往冰冷,心里却再感慨楚婉滢果真很会套路她哥。   一个好妹妹,对平息家庭纷争极具重要意义。   北离岛无妄城弟子消化着听到的八卦,一路前行,玄府渐渐浮起在众人眼前。   楚婉滢也不免有些感慨,她似乎和玄府相克,每次来玄府都心生不安。   以前是对宁子虚,如今是对希光。似乎自己,天生跟玄府仙首过不去。   此刻玄府气氛紧张,修士们的不安,似也凝结成肃杀之意,如此笼罩了玄府上下。   易寒辉重伤将死的消息虽然被玄府高层竭力压下,可渐渐也是透出了风声。毕竟这料捂得再严,自然有人会刻意泄露出去。   这桩事情,令许多玄府修士为之心悸,认定是仙首即将清除反希人氏的信号。   易寒辉只是第一个,之后讯册上对仙首进行质疑之辈,都难逃清洗。   更妙的是,刺伤易寒辉的,是掌管讯册消息的裴玄白。   这位天讯府府主,自然能做出类似查IP的举动,精准定位,将叛党标记。   从前裴玄白行事软绵绵的,大家自然不免觉得他人畜无害。可当他居然亲手杀害易寒辉之时,想来任何魔幻之事都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而这些修士,自然也绝不会束手待毙,已然群情激愤生出反抗之心。   现在大家安静沉默,是等着扬起的板子这样子的落下来。   换而言之,就是等着易寒辉陨落。   如今易寒辉人在花府,花府弟子被玄府其他各府渗透,也可以说是人情牵扯。   既是如此,易寒辉若真是死了,消息也瞒不住。   楚婉滢也是能嗅到了,那空气之中的凝重之意。   正在这时,却有仙侍匆匆前来,告知楚婉滢仙首有请。   希光自打自封于雪阁,似乎也很少见什么了,想不到会主动请见楚婉滢。   楚凌霜等自然也是心生担切,很不赞同。   楚婉滢却知晓,自己必定不会拒绝的。也许希光是了解她的,她有着十分浓烈的好奇心,而且还有许多困惑等待解答。再者如今玄府局势微妙,魁都修士就算到了,只怕也是不能阻止。那么楚婉滢自然想试试,可以用别的法子解决。   她应承之后,走了几步,又回头瞧瞧百里聂。   百里聂冲着她微笑,对她说道:“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楚灵主怎么会有错?   楚婉滢感慨,有点理解男人挑千依百顺女人的爽感了。   百里聂瞧着她背影,微笑着想,无论如何,你不会也不能有事情。   若然是你的愿望,我想尽办法,都要顺你心意。   老实说,你知晓我是魔人,还肯以名声为我担保,我也非常之感动。   因为百里聂清楚,楚婉滢因为修为欠缺,是多么努力攒名声的。她如此营销自己,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腿断了也要假装没有事。可是现在,她却耗费在自己身上。   从前他一直怕希光抢走自己的楚灵主,可是如今他却清清楚楚知晓,楚婉滢是属于他的了。   楚婉滢到达雪阁时候,也微微有些恍惚。   这是她第三次来雪阁了。   第一次,她盼望希光能帮楚凌霜脱罪。   第二次,她窥见了希光邪恶的一角,那温雅面具下的真实。   如今,这是第三次。也许这一次,自己会有更加深刻的印象。   她忽而掠过一个念头,若然自己死在希光手里,世人会愿意相信希光是魔人吗?   可那个念头,终究不过是想想而已。楚灵主是个不肯认输的人,她的人生,终究是求生而不是求死。   她恍惚记得,自己上一次来时候,内心尚自仅存几分对希光的期待。   不过那一次之后,那点儿微弱的期待,也是消失无踪了。   然后她踏入了霜阁,就窥见了如今玄府仙首希光。   他一头酒红色发丝梳理得整整齐齐,面颊如沾轻雪,颜值仍是高得无可挑剔。   当他那双眼睛凝视谁时候,任何人都会生出被漩涡吸入的恍惚感。   “楚灵主,你来了?”   希光的嗓音低低沉沉,温文儒雅。   总之,还是那样儿的动听。   作为沾染□□,因为被搞而自我封闭的希仙首,希光心态显然是相当不错的。   桌上还摆着翻开的讯册,可见希光之前还在翻阅八卦。   也许可以说,讯册本就是他的战场。   “我刚刚翻到,楚灵主是对着无妄城和北离岛弟子承认了,你是喜欢百里聂的。”   希光这么说,倒是令楚婉滢有些讶然。   毕竟在楚婉滢看来,如今希光搞的事情涉及九州之地,何必在这样子儿女之事上纠缠。   她本以为,希光来寻自己,要讲个大计划。   楚婉滢随口说道:“人生苦短,确实有这种打算。”   说到底,她确实不觉得自己跟希光那种暧昧旧情,能有多重要。况且当初,还是希光拒绝了她的。   希光头微微一垂,幽幽说道:“是么?” 第177章   希光想:百里聂哪里好了?   百里聂话是说得十分好听,人前更是对楚婉滢千依百顺,可终究不过说的是漂亮话。   希光当然有自己的情报网络,还知晓片刻之前,百里聂为掩自己身负魔魂,乃至于使得楚婉滢失明。   楚婉滢是个聪明的女子,应该也瞧得出来,可她似乎也不在乎,也很喜欢听百里聂的漂亮话儿。   百里聂的那些好听话,哄得楚婉滢十分开心。   北离岛弟子私底下常说,楚灵主见到百里仙师时,总是更高兴一些。   可这些话,他也没说出口。   他听着楚婉滢向自己试探:“如今讯册上传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说仙首乃是魔子化身。”   然后希光就缓缓抬起头来。   他面容俊美好看,无可挑剔。   他唇角的笑容,同样是无可挑剔。   毕竟完美二字,似乎天生便为他所设。   希光冲着楚婉滢笑笑,轻轻淡淡的说道:“是呀!”   楚婉滢原本以为他还要抵抗一下,没想到他居然不要脸的承认了,一时十分的震惊。   希光瞧着楚婉滢俏丽的容貌,心里隐隐有一种命运如此的绝望。   所谓命运如此的绝望,是指有些事情你明明知晓会如此,也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正因为楚婉滢是个坚强的人,所以他终究轻轻的放手,因为楚婉滢不会成为他这边的人。所以,其实她会再去喜欢别人,也是顺理成章符合逻辑的。   希光想,我固然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其实比你所以为的要喜欢你的。   楚婉滢被希光坦然搞得措手不及,微微一默,她抬起头来:“我没想到,你居然这样子承认了。”   希光凝视着楚婉滢:“既然你我都心照不宣,那么又何必再互相试探。其实,我是一个很直接的人。事已至此,我也并不介意你踏出雪阁之后,告诉大家我是魔子。那样子,你就给北离岛选了一个立场。你是个聪明的女子,知晓如今东海修士,最好是不需要有任何的立场。”   楚婉滢嘴里微微有些苦涩:“有那么多的人愿意相信你、支持你,因为你是他们心目中的光,是许多人的希望。你在他们眼里,也许就是神。所以,这些人族修士不容你受半点污蔑。”   神要是被人玷污,那么这些辱神者就该死。   譬如裴玄白,他无心名利,性情柔和,却对魔人深恶痛绝,更将希光视为人族的大救星。因为这样子,他与兵府府主易寒辉生死相搏。这一切一切,是因为希光乃是他人生的信仰和希望。   就连软弱之人,也因为信仰而变得凶狠。   不,也许正因为他性格中的软弱,才更容易被顺利洗脑。   那么希光的完美,就是染了毒的幻想。   “你知不知道,许多人为了你,死了也甘愿。”楚婉滢嗓音微微干哑。   就连曾经的她,何尝不是如此呢?她是个爱惜生命的人,可在崇拜希光时候,也生出为了他牺牲自己也可以的想法。   希光哦了一声:“你是在责问我吗?”   他缓缓说道:“你若是责问我,我也可以回答你。谁让他们,是人族修士,并不是魔修。我虽然十分感动,却也很是抱歉。我记得曾经告诉过你,我是个性情十分坚决的人,一旦定了目标,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动摇。如果你问我有没有愧疚,我毕竟是血肉之躯,多少也会有一点的。不过,我也会竭力让自己忽略这些影响计划之物。”   楚婉滢瞧着眼前的希光,她知晓眼前魔人,是个无比坚定的人。那么自己拿道德对他进行指责,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动容。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压低了嗓音:“其实,你已然是人族之首,玄府之主。以你的智慧,轻轻的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九州大地匍匐在你的脚下。你已然站在这个世界的权力巅峰,将人族大权握在手中。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你是魔族还是人族,有那么重要。你为什么,不永永远远是人族的希光。”   为什么不永永远远做人族的光?   她自知自己这番言语十分的大逆不道,乃至于很是可怕。可这些年来,她也曾想过,如果希光不是魔人,是否这一切就不会这样子的血淋淋?   希光轻轻的闭上眸子,十分体贴掩住了眸中一抹讥讽,然而口气却是极温柔的:“可我是魔人,楚灵主,你为什么这么样说话?让魔人做人族之首,你这样子好吗?”   楚婉滢眸子灼灼生辉:“也没什么不好。”   希光微笑:“我怕你说谎骗我,我记得你说过,魔人之血很是污秽。楚灵主,你偶尔也会说说谎的。”   言下之意,他认为楚婉滢如今这么说,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并不是真的很能容一个魔人做玄府仙首。   你骗我的!   楚婉滢心想那时候我又不知道你是魔人,又一心想要扳倒宁子虚,自然会踩着宁子虚痛楚说。不过事到如今,楚婉滢也不知晓如何解释。平心而论,她的建议确实是出于一种妥协。楚婉滢也许对魔人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憎恶感,可也不见得能放心接受魔人做魁都仙首。所谓,立场决定脑袋。   楚婉滢叹了口气:“我随便说说,你也不必太当真。”   话一说出口,楚婉滢便觉得有点古怪,仔细想想,又觉得有些耳熟。   她心里叹了口气,百里聂,谁让你总在我耳边说得没完没了。   希光负手而立,将身后的手缓缓的捏紧握拳,并没有影响他面颊上的笑容。   他嗓音冷了几分,言辞略重:“所以楚灵主,你很不诚实。”   楚婉滢沉吟:“我的意思是,我可能不能接受魔人当仙首,是因为不相信魔族能维护人族的利益。可我并不觉得,魔人就一定很污秽。我那样说话,是因为宁子虚乃是我的敌人,自然也是不会客气。仙首,人族占据九州之地,如此累积多年已然根深蒂固,你何必玉石俱焚。难道你当真以为,魔人能将人族彻底毁之?两族之间的争斗,是不可能结束的。你现在在这个位置,事已至此,何不修复人族魔族的关系。”   希光凝视着她,终究摇摇头:“楚灵主,其实我非常赞同你的话,人族和魔族之间,是可以和平相处的。不过我认为,大家达成这个目标的方式,是不同的。修士界以武为尊,人也不过是一种动物,大家彼此撕咬,争夺生存空间。资源和尊重,都是关乎一个种族的切身利益,不是靠一方仁慈和善良能达到。你觉得这些人族修士,愿意因为善良,拱手让出如今属于人族修士的生存空间。这些都是要靠杀戮,靠掠夺的。这些话,你自己都不信。今天楚灵主呼吁人魔共存,分享资源,明天你就是整个人族之敌!”   “再者,你也不敢,你也会担心魔人中有阴谋家。魔人吞噬了资源,借此强大自己。那么这样子,就是割肉喂敌。那么大家都缺乏信任,又怎么能和平共处?事到如今,你可要知晓我的人生计划?楚灵主,我自然是坦诚相待,可不会骗你。”   希光的话,也不免觉得楚婉滢觉得别扭。   盖因为希光今日屡次提及自己不诚实,可这不过是一种谈判试探的含蓄策略,又何必这样子说呢?   这缕别扭掠过了楚婉滢的心头,一闪而没。她只是稍有不快,却也并没有如何的放在心上。   她轻轻欠身,示意希光可以畅所欲言。   一阵风轻轻拂过,吹落了几片冰晶,染上了希光的发丝。修行之人寒暑不浸,那六角冰晶的雪花并没有融化。   于希光而言,也许最初的模糊记忆,便是残魂在修罗鬼面上的煎熬。   那种孤独、寂寞、不甘,是旁人很难想象的。   可是希光并没有从那时候说起,也许跟他性情有关,他从来不会人前示弱。故而那时候他察觉到楚婉滢人前倔强,便觉得楚婉滢是自己的同类。   “我的第一段计划,就是要获取争霸天下的实力。故而我需得拥有两件东西,一个是希家家主之位,一个是仙人之境的修为。”   “那么之后,我便要成为玄府仙首,成为人族之主。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这千年来的魔人大计。当然这件事情也并不容易,我也策谋许久——”   他也搞了许多计划。   楚婉滢忽而开口:“所以火地脉失衡,并不是因为百里聂,而是夜雾纱。那时候百里聂被关在魁都,五感被封,你也没办法将他无声息的运到玄府。凤凰一族的血液,也不能事先采集。可是夜雾纱是你的属下,让她潜入玄府,那也容易多了。”   希光此刻并不介意跟楚婉滢坦白任何事,可是这一刻却也是不免目光微动。   楚婉滢这么问,是为了百里聂吧?   她可真疼百里聂,什么都要为百里聂洗干净。百里聂有什么好?   然而男人什么都能失去,却绝不能失去逼格。   他已然失去了楚婉滢,也想保留在她面前的风度,所以他只是缓缓说道:“是!”   “七百年时间将至,护送百里聂去玄府。宁子虚引来司无意,而你便出手相救,出场极是完美。但是其实百里聂送去之前,夜雾纱已然以血祭之,启动部分法阵。因为火地脉被封,故而导致金地脉失衡,这使得你顺理成章再刷一波声望——”   “也对。而且我可以潜入魔渊,吞噬六梵天主的残魂,一石二鸟。”   楚婉滢早已然猜到了几分,可仍然不觉心惊肉跳。她喃喃道:“恭喜你,最后也是如愿以偿。”   希光也没流露出什么得意之色,只一副自己还有漫漫长路要走的谦虚样子:“这也不过阶段性的成功,我的人生计划,还有长长的规划。”   “接下来就是第三阶段,也便是如今正在进行的计划,我削弱人族实力,再让阴山之魔反攻。按照我的要求,到最后魔人应该占据九州大半土地。这当然是会死一些修士,可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如此,才能让魔族顺理成章成为这个世界的领导阶级。”   “然后,才是缔造人族魔族的和平。就像我跟你说的一样,我也很喜欢两族和平相处。人和魔不应该被身份所束缚,也可以成为好友,或者结为道侣。寒冬过后,才会迎来春天的温暖。这个时候,我会做一些仁慈善良的事情,来美化一下魔人的形象,改善两族的关系。当魔族彻底占据上风,掌控人族生杀之权时候。那么九州的人族,才会前所未有渴望魔人的仁慈,才希望能拥有魔人的友谊。”   “那么这个时候,我会给予沦为战俘的人族修士恢复自由身。我再寻出几对人族魔族相恋的男女,你知道的,总会有的。如此,我再宣扬伟大的爱情不应该被种族所束缚。到时候人族之中,纵然还剩下一些铁血反抗之士,可那也不过是毁坏大家和平生活的极端之士。我要让这些人族反抗者背负凶残邪恶之名,让其被同族厌弃。”   “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总是很多人,厌恶战争的人也很多。在大家的努力下,我们终究会迎来珍贵的和平。”   和平,真如金子般的珍贵。   希光如此娓娓道来,自己也觉得这个四阶段分布走的计划很是复杂,可修士本来可以活很长,他也可以慢慢的实现。   “到时候,咱们迎来的新的世界会比现在更美好。你瞧,如今人族还如此傲慢,两族是如此相互仇视。可我呢,可以化解这样子的仇恨壁垒,让一切相互融合。” 第178章   希光说完这些话,甚至冲着楚婉滢微微一笑。   阳光下,他俊容完美得无可挑剔,风一吹,那些冰霜花儿仿佛雨落似的,纷纷落在他的衣襟之上。   他是那样子的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而他轻轻的一句话,能让很多人为了他去死。   楚婉滢嗓音也有些干哑了:“你的理想会死很多人的,死的有人族修士,也会有魔修。”   希光缓缓说道:“也许吧,可世间之上就是这样,你要争什么东西,冒犯了别人的利益,不流血是不可能的。”   这个世间,没有宽容的退让,只有逼不得已的妥协。   楚婉滢轻轻说:“你确实很聪明,有智慧,就跟你说的那样,很是固执。就算会死许多人,对你而言,也并不是一件错事。”   希光轻轻点头:“谁又会明明觉得是错,反而去做错事呢?就好像宁子虚,他固然知晓自己做的事情于世不容,可他觉得自己做错了吗?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对错,对于个人而言,所谓对,就是符合他自己的切身利益而已。所谓道德,无非是代表了大多数利益的一种对错。如果我的对错,能让很多人认同,让自己成为大多数,那么我就是道德,便是正义。我也会让自己,成为一位正义之士。”   楚婉滢没有说话,只因为她本没什么好说的。希光的意志,不会被任何言语动摇。   而这世上一些强者,本来就有着令人追随的魅力,让人觉得跟他干活儿是对的。   希光默了默:“你不说话,可你为什么要用那样子的眼神瞧着我?”   楚婉滢唇瓣动动,希光已然举起手指嘘了一声。   “其实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你不会听我的话,也不会顺从我的道理。”   许多年前,我也算到了。   楚婉滢瞧着他:“我是魁都灵主,无妄城的女儿,自然也有我的立场。况且抛开这些立场,有些事情你以为由你开始,便能由你结束吗?战火一旦点燃,就没那么容易熄灭的。到时候九州之地,都会被拖入战争的泥潭,纠纠缠缠,永远不会结束。”   就如多年前希光判断的一样,楚婉滢是不会追随他的。   那时候呼吸吹到了希光耳边,而他却躲开了楚婉滢的那个吻。   想到了当年事情,希光唇角轻轻抽搐,露出了一抹微微阴郁的笑容:“所以如今,我正在削弱一方实力,来增加我计划的成功性。有时候死一些人,本来就是为了少死更多的人。更何况,若不试试,怎么知道?”   楚婉滢想,他真是个疯子啊。   她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凝视眼前的玄府仙首,仙首这个位置真是有毒。   楚婉滢:“那么如今,你说这么多,是要杀了我吗?”   希光一向完美的面颊生出一抹裂痕,似掠过了一片忧郁,旋即恢复如常。   “怎么会?你终究是我喜爱的女子,我是不会杀了你的。阿滢,我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你老是避着我,不肯见我。事世变化如浮云,我总觉得再没机会和你说说话。这些话,我都是真心实意。”   楚婉滢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纵然希光对她可能真有几分情意,可也已然毫无价值。更不必提,如今她的心已然在百里聂身上。   所谓软弱,在希光身上也不过一瞬,转眼便消失无踪。   一瞬间,他又变得坚强而完美。   “更何况,我不介意你把这些说出去,这只会让两边的人更加疯狂。你如今动用不了流尘珠,在我面前也耍弄不了这样手段。可就算你当真携带流尘珠,将我这些话印下来,也不会有用。这样证据,处置一个普通的修士,还是能令人感觉信服的。只不过,若然用在我的身上,任何证据都会视而不见。今日就算我走出去,告诉大家我是魔子,甘愿受死。那也只会让人觉得,我是顾全大局。”   转瞬间,希光又变得这样子的强大起来,自信满满,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为人坚强,从来不会摇尾乞怜装可怜。   然后希光手指轻轻一动,一股子玄气划动,叹息似的说道:“事已至此,陆叔,你也不必再遮遮掩掩。”   结冰的池水由此划破,一道凌厉身影破冰而出。   陆华一身霜寒,面颊透出悲愤和凌厉,此时此刻,他眼底犹自流转震惊和愤怒。   就连楚婉滢也吃了一惊,不知晓这位东海第一剑修,居然藏身在霜阁水下,敛息窥测。   她本以为以陆华跟希光的关系,是会毫不犹豫支持希光的。   他听了希光说那么多,那么倒也不必再问为什么。   只不过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居然是一个极致疯狂的魔人,这也使得他深深伤心。   希光手指一抖,抖落了手指上的雪花。   他言语里也添了几分感情:“是我让陆叔伤心了,人族之中,真心待我的人也不算很多,你却是其中一个。记得小时候,你这位东海第一剑修教我习剑,却也一片真诚,毫不藏私。那时候封不云野心勃勃,欲图威胁魁都主岛的地位。他如常迟疑,除了顾及希家威望,还因为你对我的支持。我的心中,自然是感激的。”   陆华惨然一笑:“这倒也不必,你身为魔魂,自然不必我教你什么。至于封不云欲图染指主岛,不过是你故意示弱。他岂是你的对手。”   楚婉滢却已然感受到彻骨的寒意,一股冷冰冰的恐惧也是如此可怖。   她忽而相信,希光方才真的不准备杀了自己。如今希光和和气气的说话儿,可彻骨寒气却如此逼迫而来。   楚婉滢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牙齿却轻轻打颤。   她心里面明白,希光已然对陆华心生杀意了。   可希光还是温文有礼的:“可你那时候并不知道我的本事,还如此待我,我心里自然知晓你是真心待我好。可是既然大家相处得十分愉快。你为什么要如此怀疑我呢?”   陆华在希光自闭于霜阁前,就已然潜入水中,也不过是想要寻觅真相罢了。   陆华也感受到了这般威亚,却不免冷笑:“多年前,百里聂要出寒冰地狱,他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官林之究竟是怎么死的。我确实,被他说动——”   所以那时候,只有老实本分的楚灵主投了反对票。 第179章   百里聂是如此善于勾搭的人,一时间竟让楚婉滢感慨唏嘘不已。如此瞧来,整个魁都,倒只有自己清清白白。   至于其他的人,自然也不免跟百里聂勾勾搭搭,乃至于包括眼前的希光。   每个人的理由,也许都是不同的。有的固然是为了利益,有的是为了名声,有的却是为了感情。   那时候百里聂对症下药,也是对自己下过功夫的。   楚婉滢:他可真会折腾。   希光轻轻的叹了口气:“其实百里聂总是喜欢胡说八道,你也不必当真的。”   他是个善于克制的人,可提及百里聂时候,内心却也不觉掠动了一抹极深邃的厌恶。   百里聂善于把握人心,知晓陆华虽然亲手杀徒,可内心未必十分坚强。徒弟是陆华一手带大的,就和陆华的孩子一般。只要是人,就会有感情。陆华杀徒事后,自然生出类似谁带坏我徒儿的愤怒感。   百里聂自然一副我有一个大秘密的样子甩锅:是希光呐,你爱信不信呐。   楚婉滢心想,百里聂可能真是随便说说了。   有时候百里聂还是很可怕的,总是能窥尽人心的软弱。   如今陆华却冷冰冰的凝视希光:“那么仙首言下之意,这些与你无关?”   希光淡淡说道:“也不能说完全无关,只不有些话不必我亲自去说。我确实有将官家兄弟视为可利用的棋子,而他们确实也发挥了最大的用处。若你说我是个操棋手,那我也不会反对。只不过官林之成为棋子,是他自己想从百里聂那里得好处。既然如此,那又,怨得了谁呢?”   陆华厉声:“那我东巽岛一脉,人才凋零。不止官林之一个徒儿!我名下三个徒弟,相继惨死,这些难道都是巧合。”   百里聂煞有介事的说了许多废话,可是这一句才是打动陆华的关键。不是一个徒儿,是连需三个!命运的悲剧,总是宛如乌云一般笼罩着东巽岛。   难道,陆华就应该这样子的倒霉?   此时此刻,陆华也感受到如此吹来的缕缕寒气,以及希光身上散发的冷酷可怖。   然而陆华的眼底,却也是流淌着森森的剑意,显得格外锋锐。   “官林之杀害他的两位师兄自然不是我安排的,你若问我知不知道,我当然是知道。而且,如若没有他,我也许也会这样子做。”   希光的眼底,仿佛流淌了永不融化的坚冰,寒冷而冰凉。   纵然陆华乃是踏足半仙之境的剑修,他的手掌也不觉微微一抖,他的心也微微一乱。陆华英朗坚毅的面颊,也流转了痛楚愤怒之色。   魁都其他五位灵主,和希光最要好的便是陆华了。   陆华印象中,希光一直是温雅有礼,如月皎洁。自己与他相交多年,更是知交好友。可是陆华也没想到,希光顶着这么一张温雅面容与自己和气说话时,心里面想的却是将自己徒儿一个个的铲除。   知交好友?他算哪门子的知交好友。陆华心里叹了口,他终究是个不懂人心,只会舞剑的剑客。自己身边的人是什么样,他从来没有瞧清楚过。从官林之到希光,他都是如此可笑,失败得无可附加。所谓相知,是从来都不存在的。他从前不懂希光,如今更是不懂。   陆华惨笑:“魔子,希光?好啊,你真是厉害之极。”   他的愤怒凝结于剑上,不觉剑气暴涨。   希光垂头,凝视自己漆黑如墨的手掌:“你要相信,我做这些,既不是为了权势,也不是因为我喜欢杀人。这只是因为,我是个有理想的人。”   他若要权势,如今已然是九州之主了,可那是以人族修士的身份。那么希光无论出于尊严,还是出于价值观,都是绝不能接受。   洁白的雪花,轻轻的落在了希光的手掌之上,白的更白,更衬得手掌黑的更黑。   所谓理想,才是这个世界的大杀器。   “本来魁都的力量,我分配得很均匀,会让两方面势均力敌。可是现在,百里聂说动了希尘,还让陆叔你怀疑于我。那么这样子一来,双方力量就很悬殊了。封不云虽然颇具野心,希望借我提升魁都地位,可他动机不纯,对我也谈不上真正的忠心。那么如此一来,实力相差太大就会缔造魁都的和谐——”   所以希光准备杀了陆华,让撕逼的双方势均力敌。   他缓缓抬头,眸意深深:“其实我早知晓你藏于此,我也考虑了许久,总有不忍,也不得不牺牲。”   伴随希光轻轻一弹手指,雪阁周围一片气息流转,法阵升起,将这里笼罩得严严实实。   说到底,陆华既不是希光心爱之人,也没什么主角光环。   这个世界的杀戮,也是残忍得不可思议。   弟弟亲手杀了哥哥,徒弟背叛了师尊,好友背叛了曾经的至交。   陆华眼中也已然浮起了浓烈的锋锐的战意,并未因此而生怯。   可他面前的是仙人之境的希光,是世上战斗力最强的魔人。   楚婉滢曾经见过司无意战半仙修士,那是碾压般的威势,碾压般的逼杀残忍得不可思议。   更不必提,陆华身躯之中,还有着一个重大的缺陷。   陆华少年成名,天分也很好,千年以前已然是半仙修士,并因此参予了围杀六梵天主。那场大战,陆华侥幸未死,却被六梵天主种下了一道剑气。那道剑气,离陆华心脏也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虽捡回了一条性命,可六梵天主种下的那道剑气却也好似附骨之蛆始终无法除去。那道剑气,就好似活物一般,如此的寄存于陆华身躯之中。若陆华无法压制,便会因此陨落。   陆华本来天资极佳,也因为这道剑气再无法踏足仙人之境。   此刻他手中执剑,蓦然感觉心脏砰砰一跳。   一股极强的痛楚就这样子的涌了过来,使得陆华面颊刷的染上一层雪白。   存于他身躯中的剑气,就这样子跳了跳。   那道六梵天主当年留下了的剑气,似因此受到了什么感应,因此如此有力的跳动。   一股子的痛麻之意,顺势蜿蜒而上陆华的手臂,使得他身躯一僵。   而希光手指轻轻一弹,陆华手中之剑顿时落地。下一刻,希光的手指已然扣住了陆华中指。   “陆叔,就这样吧。”希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内劲轻轻一吐,那本来蜿蜒到陆华心口的剑气再进几分。   陆华唇角渗出一点鲜血,面颊犹蕴不甘。   可那剑气倒是游走极快,如此蜿蜒而上,催心入脑,将陆华神魂搅碎。   这一切,也不是楚婉滢可以阻止得了的。   此刻雪阁周围透来的寒气,已然让她这个区区结丹修士浑身发僵,冷得牙齿不受控制得轻轻打颤。   可对于楚婉滢而言,此刻她身躯感受到的寒冷,也不及她内心的万分之一。   陆华直勾勾的占着,可是他已然死了,此刻已然是一具尸首。   楚婉滢眼睁睁的看着,偏偏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的泪水不可遏制,一滴滴的滴落。   而希光呢,他还是那么样的美,那是一种强大的冷酷的美。   然后希光的手指再轻轻一催,陆华的尸首就已然一片片的,如此化为飞灰。那么这位东海第一剑修,就这样子轻轻巧巧的抹去了存在感,人间再无留痕。   陆华死了三个徒儿之后,他终究也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希光也是一个以认真严谨著称的人,他手指轻轻一动,将因主人殒身失去剑魂的佩剑纳入手中。   陆华之剑,也因而片片碎裂,如此追随主人而去。   这些事情,他都是当真楚婉滢面前做的,没有一点儿遮掩。   可能这也是希光对楚婉滢一点隐晦的惩罚,因为楚婉滢的心属于别人了。   他要在楚婉滢面前维持自己的风度,可心中终究有些不甘。   希光升起了一股子对自己的憎恶之意,人就是这样子,一旦有了感情,就会有种种负面情绪。那些负面情绪不但令人丑陋,更会令人错若。   所以,感情终究是无用之物。   他收敛了自己内息,解了楚婉滢的冰雪禁制,使楚婉滢可以自由活动。   然后,楚婉滢就退后一步。   希光再望向她时候,就是那个极强大的野心家了。   “楚灵主又何须害怕,我说过了,不会将你怎么样。我只不过,是想要跟你说说话儿。”   若说他之前那么说还有几分旧日里的柔情,那么如今他嗓音里有几分自负。   “你自然可以离开,然后指证我丧心病狂,在玄府之中击杀了陆华,让他灰飞烟灭。不知道,会不会有很多人愿意相信你。”   霜花犹自飞舞,阳光照样明润,方才的击杀似乎也不过是一场可怖的梦境,带着几分不真实。   楚婉滢微微晕眩,可是,那些都是真的。   然而这一切还是如此的平静,飞鸟掠水,却也是了然无痕。   玄府大殿中的楚凌霜,却不知怎的,心生微凉。   他将这样子的感觉归咎为玄府如今令人不安的局势。   当然谁又能知晓,玄府的仙首此刻进行了一桩可怕的杀戮呢?   楚凌霜目光逡巡,不可遏制的落在了百里聂身上,心中火气也不免浓重了几分。   只不过想到了九州之地即将到来的动乱,楚凌霜内心忽而也生出悲凉之意。他经历过千年前的道魔大战,知晓会缔造许多的陨落,谱写一场悲歌。   那么既然如此,有些平时绝不能容忍的事情,也不是那么不可通融了。   阿滢总是心思重重,很少有快乐的时候。而百里聂,是会让妹妹高兴的人。   这一点,楚凌霜也瞧得出来。   “百里仙师!”   楚凌霜也是竭力让自己说话口气和气点,却犹自有几分冷硬:“以后,你要知晓对我妹妹好些。”   百里聂顿时露出让人喜欢的笑容:“大舅哥,我自然会对阿滢好。”   他还一副受宠若惊,这个家终于接受我的样子,仿佛十分感动。   楚凌霜瞧在眼里,只觉得十分虚假。而百里聂的称呼,更让他万分不适。   他嗓音越冷:“你不过陪陪她罢了,也不必如此称呼。”   百里聂微笑:“好的,大舅哥。”   楚凌霜觉得他在跟自己杠,心中怒意滋生。只不过百里聂笑得跟花儿一样,使得他也不好发作。   楚凌霜厉声:“阿滢既然喜欢你,你也要好好做人,我听北离岛弟子提及,说你素来懒惰,不知晓什么是勤劳。我无妄城上下,从无懒散之徒。便是北离岛的风气,也是十分严谨。”   百里聂心忖:我从容一些,有什么不好。要是我勤劳起来,怕是勤劳得让你害怕。   不过好了啦,我当然不能阿滢的哥哥争执。   他微笑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天长日久,吃亏的是谁也还不一定呢。   楚凌霜面色寒意,却也未见褪去。阿滢应该也是心高气傲,却挑了这种漂亮懒货,整日里最爱懒洋洋晒太阳。有时候,楚凌霜真不明白女修们的想法。   正在这个时候,人群之中却传来一阵骚动。   楚凌霜也有所感应,不觉扭头望去。   许是因为玄府危矣,幽居于雪阁的希光,此刻终于也是现身人前。   楚婉滢随他一道现身,楚灵主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第180章   楚婉滢自然并不如何好受。像希光这样子的人,更擅长于对人心理上的压迫。所谓把控人心,操纵世人,则是希光十分擅长之事。   从前世人只会觉得,魁都的百里聂善于攻略人心,少主希光修为盖世。   岂不知百里聂也曾踏足仙人之境,希光心机更是莫测。   “仙首,你终于现身了。你不可屈服他人诋毁,遂了那些阴谋者心意啊。”   讯府府主裴玄白匆匆现身,眼底流转悲壮急切,面颊更不觉透出了幽幽的狂热!   这一次玄府局势如此,乃是因为裴玄白跟易寒辉两位半仙修士相互搏杀。   楚婉滢来之前,自然也是听楚凌霜说过了。然而饶是如此,她心尖也不觉微微一沉。   她曾经也见过裴玄白,对方温文儒雅,斯文有礼,是个性情十分和顺之辈。然而如今,裴玄白浓烈的怒意便如此凝结于脸上。这么一瞧,简直便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这,也是希光魔力之所在。   与此同时,楚婉滢也感觉到周围不满之意不断攀升。   裴玄白害得兵府府主将要陨落,可他也没一点儿愧疚。   如今希光现身,别人顾及他仙人之境的修为,一时不敢造次。可饶是如此,那种不甘愤怒,却也已然凝结于玄府修士的心头了。   若希光愿意,他能轻而易举得到所有玄府修士的心。可是这就与希光的计划不符合了,这么些年来,希光打压天玄修士,也招惹了许多怨恨不满。支持易寒辉的人,其实也是不少。而这,本来便是希光想要的。   如今希光轻轻叹了口:“易府主如今有好些?当年我接下兵府,也是因上任府主所托。未曾想,伴随时间流逝,竟然是会这个样子。”   裴玄白眼眶微热,越发觉得希光圣洁大度,如此宽容。   反对者也越发不满,觉得希光惺惺作态,并无处置裴玄白之意。   众人各怀心思,可唯有一人,却极专注的盯着楚婉滢。   百里聂眼珠子好似黏在了楚婉滢的身上,似乎也是抠不下来了。   其实这世间之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连一旁的希光,也休想靠仇恨拉到百里聂一点儿注意力。   百里聂:楚灵主好可怜,脸蛋都白了。   他瞧得一阵子的心痛,心里可难受了。   像百里聂这样子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没必要当真。可若是对他十分重要的人,便是自己心里说说,也是珍而重之的承诺。   百里聂从前就在心里想过,只要楚婉滢对他温柔以待,那他可以为了楚灵主做任何事情。   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楚婉滢微微恍惚间,已然被百里聂攥住了手。   “楚灵主,我的楚灵主,怎么了,为什么闷闷不乐的?”   楚婉滢听到周围一阵子细碎的骚动,仿佛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些不明所以,难道因为百里聂过分放肆,别人瞧不惯两人在这么危机时刻撒狗粮吗?   可唯独楚婉滢自己心里清楚,她需要有个紧紧攥紧自己的手,希望百里聂不要放。   然而她回过神来,凝视面前俊美脸蛋时候,入目却是一双淡淡冰蓝的眸子。   那最后一枚镇魔针,如今已然被百里聂不动声色的拔了去。   他的头发,也在这里一点点的变成紫色。   周围一片哗然,夹杂对百里聂魔人之类辱骂。楚凌霜更扯出枯骨刀,遥遥指向百里聂,认定百里聂要以楚婉滢为质。   内忧自然不及外患,本来剑拔弩张的玄府弟子,更纷纷祭出法器遥遥对准百里聂。   又或者在外患之前,才能消弭内忧。   楚凌霜厉声:“百里聂,你如此相欺,枉费阿滢对你一片真心!你,你竟然欺骗于她!”   楚凌霜显然也选择护妹,将楚婉滢跟百里聂摘个干净。   楚婉滢却眼眶一热,哥哥不懂的。她很想对百里聂摇摇头,表示你不必那么做。可是现在,百里聂已然为她如此了。   楚婉滢大声道:“不,我早知晓他是魔人。就算这样子,我也是,爱他的。”   早知晓他是魔人,就算这样子也会爱他?希光一瞬间眸子暗了暗。   许多人也微微一怔,没想到人前端庄稳重的楚灵主,会说出了这样子的话。   他们不免觉得,楚婉滢终究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了,体现了女人的软弱。看来百里聂手段了得,楚婉滢终究也是看不住他。   百里聂忽而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楚婉滢这个女人,为了她,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百里聂蓦然侧身,面对众人,微微含笑:“我自然是魔人,可是你们玄府仙首希光,何尝不是?我和他,皆是六梵天主的残魂所化,可各自想法也是不同。”   这个修士界,证明大家是亲戚的办法有一种,那就是神魂之试。   六梵天主自然没什么亲戚,然而他的神魂却偏偏裂成了两片。   从某种程度而言,百里聂和希光,也应该算是“兄弟”。   希光千般算计,可终究有这样子的一处破绽。或者这处破绽,原本也不是破绽。百里聂自曝之后,也只能堕魔成鬼,沦为人族之敌,选择和魔人合作了。   这些,百里聂何尝不知晓?   自曝魔人身份,那他也没办法再在心爱的楚灵主身边了。   百里聂微微笑着想:可是我心里面说过了,要好好带你,不能让你不高兴。   他凝视着希光无可挑剔的俊容,笑得更加开心了:“你和我,神魂本出同源,原本能互相感应的。”   百里聂一双眸子,越发冰蓝透亮,好似冻住的湖水。 第181章   百里聂心里却叹了口气,心想百里聂啊百里聂,你如此自负,却终究被楚灵主吃得死死的。   你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几个时辰之前,自己还竭力隐匿魔人身份,为此心生恐惧。乃至于,他甚至让楚婉滢短暂失明,生恐她窥见自己的容貌。然而如今,他却将自己这副魔人的样貌展露于人前。   这辈子,就这么着吧。   百里聂懒洋洋的想着。   他耳边听着声声咒骂,大声指责自己胡说八道。若不是此刻楚婉滢护在自己面前,只怕自己早便被撕了个粉碎。   就连本来对希光有看法的玄府修士,此刻也是沉默脸。   毕竟百里聂自曝是个魔人,言语反而让人清醒。   可有些事情,显然也不能伴随人的意志而转意。   百里聂跟希光既然同出一源,那便不仅仅能试魂认亲。因为神魂高度相似性,使得百里聂催动神魂魔化之极,希光近距离也会产生同化共振效应。   就好像动物界的蝗虫,平时单只单纯无害,可一旦感应到同类极快速的摩擦后肢,便会催化本能里的狂躁。   伴随百里聂搞事情,希光身躯之上也开始可怕的变化。   他的手臂本来如同墨染,好似墨玉一般盈盈生辉。人族修士皆知,这是因为希光幼年时候被魔气浸染缘故。   希光总是不幸的,就连他一头长发,也因魔气侵染而化为酒红之色。   然而如今,他手臂上的墨黑宛如流质之物,如此游动蜿蜒而上,顺着希光的颈项染满了他的面颊。   他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瞳孔之中也透出了如水凉意。   在场人族修士也不知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如此怔怔的瞧着,目瞪口呆。   裴玄白退后一步,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可话儿到了他的唇边,终究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流淌的墨色如此游曳侵蚀染满了希光的面颊,使得那张圣洁的俊美容貌沾染了邪气魔氛。那样子的画面,就像是天上的神明被邪恶一点点的玷污。   一个声音在他们心中响起,那就是确实如百里聂说的那般,希光是魔!   可就连坚信希光是魔的玄府修士,此刻当真窥见,心里却没有争赢的欢喜,反而不觉心生寒意!   那墨色染满了希光的全身,他的身躯仿佛开了闸,任由那些魔气流淌于全身,对他身躯进行侵染。   他那酒红色的发丝颜色更艳,仿若被鲜血侵染一般。这样子极夺目的红色,似闪烁着几分惑人心绪的不吉。   众目睽睽之下,人前的魔子却紧闭双眸,一语不发。他这般诡异的形貌,使得许多人的心里仿佛被重重一击。   世上修行之事,大抵也是心性坚毅,也是等闲不会动摇的。可是此刻,却也终究有人压抑不住内心愕然悲痛,喉中发出极痛的悲呼。   因为希光有着清白无垢的家世,俊美无匹的容貌,以及无人可匹敌的绝世修为!他自然有资格,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可是如今发生一切,却是最最冲击希光崇拜者的三观,仿佛天底下最不可能发生之事却偏偏发生了。   那么,崩溃的自然便是信仰。   当那墨色从希光身躯上缓缓褪下之时,他整具身躯却也仿佛被擦洗过一遍,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他从前墨色的手掌已然恢复了雪白,可曾经萦绕于身的清圣之气也荡然无存。希光皮肤比从前要苍白了些,浑身也萦绕魔人招牌的阴郁之气。   他浑身上下,透出了蛊惑人心的魔魅,阴郁中带着异样的凄艳。   然后,希光缓缓睁开了双眼。   希光双眼原本沾染一层淡淡的琉璃色,可也并不十分明显。除非在阳光之下凝视,否则也不大容易瞧出来。   如今他瞳色透出深邃茶黄,深不可测,又冰冷无比。   咚的一下,是裴玄白跪倒在地,失魂落魄,手中的剑坠落于地。   或者这位讯册府主实在是太倒霉了,被接连两任魔人仙首坑。宁子虚知晓裴玄白性子软绵,毫无战斗力,智商也不够,故而留下裴玄白当充场面的吉祥物。后来宁子虚临走前一番嘲讽,更让裴玄白成为人族修士的笑柄。所以因为如此,他十分崇拜踢走宁子虚的希光吧。   可是这一次,他又错了,还错得很是离谱。   裴玄白双手轻轻发抖,连剑也都拿不稳。他痛苦的举起了手掌按住面颊,将自己那一张俊容抓出了道道的血痕。   如此强烈的痛楚,就这样子让他彻底崩溃。   他为了希光,亲手重创一位玄府半仙修士,而且还是他曾经的好友。   楚凌霜已然是祭出了枯骨刀,刀声轻鸣,嗡嗡作响。   他眼中光芒大盛,面颊透出了坚毅之色。在场人族大修皆是如此,纷纷祭出法器,指向眼前仙人之境的魔人。   玄府的风水显然也不怎么好,这是爆出来的第二个魔人仙首。   更讽刺则是,每一任魔人仙首也颇多粉丝,还颇受拥护。   那么现在,希光会奋力一搏吗?百里聂眼神添了几分幽润。   如今人族大修皆聚此地,玄府又有无数法宝法阵,还有自己在一旁从旁窥测。   希光随便做做计划,便该知晓不合算。更不必提如今人族、魔族力量尚有察觉。倘若希光陨落于此,绝对会是对魔族毁灭性的打击!   这么想着,百里聂也一步步的往后退。   果然此刻,一阵子熟悉的黑色雾气这样子的涌来,宛如流质般的萦绕,将希光身躯如此萦绕缠满。   伴随夜雾纱一次又一次的出任务,大家也对她这流质般的黑雾剑气并不陌生了。   待这黑雾散去,希光身影也从原地消失不见了。可这也不过是一种目识上的错觉,一股巨大的漩涡能量体携带希光和夜雾纱飞速的离开。   人群中蓦然传来一声惨叫,却是对方不小心碰到了魔子逃生路线,转眼间骨骼尽碎而死。   可那黑雾流淌飞快,转眼之间,也就此消失了。   风轻轻拂过了众人面颊,良久,他们好似才做梦似的回过神来,只觉得一切一切,都不是很真实。   那股子的沉重萦绕于每个人的心头,使得他们都喘不过气来。   楚凌霜喘了几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手掌心尽数是冷汗。   方才他被希光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这时候才发现楚婉滢居然也是不见了,不免愕然。   楚婉滢驾驭着苏苏剑,任由风轻轻吹拂过她的耳边。   她早知晓百里聂不会老实,却不知晓他如今修为这样高,跑路溜得那么快。   若不是两人之间以锁魂链链接,也许楚婉滢早被百里聂甩开距离了。   然而如今,楚婉滢任由锁魂链带着自己飞行,而百里聂也似刻意让楚婉滢跟着。   她知晓百里聂为什么要走,因为如今人族魔族局势已然是十分微妙紧急。既然是如此,百里聂也不能留在玄府了。   以百里聂的智慧,想来也知晓这一点。当他袒露自己魔人身份时候,这些都是心里面有数了。   而自己也不能够离开魁都,因为她是魁都的灵主,有许多事情要做。   这么想着,楚婉滢也不由得有些难过。   再者,无论怎么样,百里聂也不能不跟自己道别。   所以楚婉滢纵然明白,却也始终死死握紧了锁身链,没有解开的意思。   反正她不准百里聂就这样子随随便便就走了,她绝不会准许。现在百里聂的修为到了什么程度呢?应该是半仙之境了吧?既然如此,百里聂挣脱锁身链这种程度的法器也很容易。毕竟这链子给百里聂栓上时候,百里聂还是个战五渣。   可是百里聂既没有解开,也没有停下。   他似不打算跟楚婉滢说话,也没打算抛下楚婉滢。   时间一长,楚婉滢心里也不觉苦笑,百里聂打算这样子多久呢?   百里聂却轻轻叹了口气,若是可以,他真的想这样子拐走楚灵主。带着她,去一个安静的没有纷争的地方,不必理会俗世的纷纷扰扰了。可是这终究是不可能的,自己又能带着楚婉滢去哪里呢?   乃至于,他终于顿住了身影。   冰洞微凉,这凤霞山的冰洞,也凝结了千年不化的寒冰。这里离枯云山宗不远,从前百里聂时常来洞中修行,以寒气刺激自己身躯中的凤凰之力抵抗。他性格恶劣,是个没朋友的人,本来更不可能有女朋友。没想到运气来了,缘分挡也挡不住。   像百里聂这种孤单的人,也很喜欢自己长期呆过的幽静修行地,这样子会让他有一种安全感。   他的手指,轻轻按住了自己面颊,然后按上了眼皮。   那冰蓝色的眼珠子闪烁光辉,有着一种异端的魅力。   可不必说那些人族修士,百里聂自己也有些微妙的厌恶感。   然而他感觉到楚婉滢也到了,她纤足踩到了冰面上,一步步的向着自己过来。   百里聂轻轻侧身,微微一笑,嗓音却添了几分饱含磁性的沙哑:“楚灵主,你来了。”   然后一双手,轻轻的捧住了百里聂的面颊。   那是一双温暖的女子手掌,令人为之而心悸。   百里聂眼神微微一颤,却听着楚婉滢说道:“百里,你的眼睛很漂亮。”   百里聂负手而立,哈的笑了一声:“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好。”   然后他的身躯轻轻的前倾,使得楚婉滢不明所以松开手掌。   “其实,我好久以前,都想要,先亲亲你的左边脸——”   楚婉滢左颊一热,如蜻蜓点水。   百里聂飞快对称性的在楚婉滢右脸也亲了一下,才继续说:“再亲亲右边脸蛋。”   然后——   他凝视楚婉滢的唇,还差一点时候,却生生顿住,不好意思再无礼一下。   百里聂这个菜鸡已然面颊滚热,使得他一向苍白的脸蛋添了几分鲜活之气。   他准备站直身躯,说几句玩笑话转移话题。   楚婉滢却轻轻一抬下巴,让那一点点的距离顿时变为没有。 第182章   接触一瞬间,百里聂反手握紧了手掌。那左手死死攥紧,狠狠的捏成了一个拳头。   他的手背绷紧,紧得生出一抹近乎紧张的苍白。   最初的惊讶过后,却是一种近乎狂喜的甜蜜。   他遇到了楚婉滢,一开始不觉得如何,可是伴随天长日久,这个女人却成为了他苍白冰冷人生中的一点蜜糖。   一时周遭安静,好久好久,这才结束。   两个人的心里面都异样之极,要慢慢的消化。   到底还是百里聂的脸皮厚一些,手指比过了唇瓣,笑起来:“楚灵主,其实我长久以来就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想要狠狠冒犯你。”   他眼珠子直勾勾的瞧着楚婉滢:“好了啦,楚灵主,你疼疼我啊。”   百里聂一边缓缓说着,一边轻轻的探身过去。   楚婉滢心里叹了口气,手指头悄悄招招,苏苏剑从她头发间落下来滑入她的手掌之中。   一头晶莹银丝就这样子洒落,直垂到了腰间。   她自然是允了。   山洞中的寒冰,仿佛永远也不会化,一直都是这般冷冰冰。   楚婉滢感觉自己像一只翱翔的飞鹰,一下下的冲上了奔腾不息的瀑布。   那鹰矫健的飞翔,冲着瀑布的流水,飞得急切,好似要耗费尽全部的力气!鹰击月下的瀑布,非要精疲力竭,方才肯罢休。   那样子的感觉,既甜蜜,又似有一股子淡淡的凄凉。   到一切完结,楚婉滢已然一键换装,却任由发丝轻轻散着。   她跟百里聂像毛绒生物一样挤在了一起,仿佛在抱团取暖。   楚婉滢轻轻说道:“百里,你走吧,好好的的躲起来。如今九州之地,会卷起一股飓风,会死很多很多的人。我知道,你不是魔族,也不想做个魔人。可是,你也不可能挥剑指向自己的同族,对吗?”   百里坑了希光,可以说是私怨。可他若为人族出谋划策,打压自己的族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楚婉滢并不愿意他为了爱情,背负如此。   “可我相信,这场大战总是会结束。到时候,你等着我呀,我们就能在一起。”   好半天,百里聂都没有说话。   然后他微微一笑:“我们家,你说了算。可是,你若是死了——”   楚婉滢慢慢的,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掌:“人生就是如是,有生则会有死。你要是死了,我会永远记得你,怀念你,可是也还会好好活下去,还会活得很开心。你要知道,物以稀为贵,正因为咱们会死,所以人生才是值得珍惜的。”   可是我会一辈子记得你,不会再喜欢谁了。这也并不是因为什么道德上的约束,而是因为太喜欢,心都被百里聂占住了。那么自然而然,别人也挤不进来。   若当年她对希光是浅浅的情愫,那么如今对百里聂却已然刻骨铭心。   十指相扣,百里聂的手掌却一派僵硬。   毕竟楚婉滢嘴里这么说,比起百里聂,还是她这个掺和道魔大战的战五渣更容易殒身。   楚婉滢蹭了一下他的肩头:“好了,我自然会好好的爱惜自己性命的。”   百里聂微笑着缓缓说道:“我跟你可不一样。阿滢,你要是死了呢,我是不会为你复仇的。什么杀尽天下人,不过是不够爱罢了。你若是死了,那一刻我什么也不会想,也无心复仇。那我也会去死啦,活着多没有意思。”   他这番激烈的言辞,却说得轻描淡写。这使得楚婉滢蓦然侧过头,怔怔的望着他。   楚婉滢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百里聂对她微微一笑:“我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楚婉滢不知晓说什么好,只觉得什么堵住在嗓子眼,心里酸酸的。   好半天,她才说道:“我呀,也会好好爱惜自己的。”   百里聂蓦然想到了什么,哈的笑了一声:“阿滢,这里是我当年修行之地。不过这个地方,说不定还有一个十分有趣的秘密。”   百里聂领着楚婉滢来这儿,肯定也是有目的的。   楚婉滢也生出几分好奇。   两人起身,百里聂拉着楚婉滢的手,向着冰洞深处走了去。   周围的冰晶折射两人的身影,光线低暗。周围静悄悄的,似再没别的什么人了。   整个世界,仿佛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楚婉滢嘴里说让百里聂走,心里其实盼望跟百里聂多呆一阵子。   那种依依不舍的酸甜,如此充盈着楚婉滢的心头。   所以百里聂这样子说,她也不觉顺水推舟。   这样子走了几步,她忽而想起一件事情。当年初代楚婉滢殒身,之后六梵天主大业未成,就这样子陨落了。六梵天主自然并不是自尽,却仿佛失去了什么,因而少了一股子生命力。   想到百里聂之前说的话,楚婉滢忽而心尖发颤。   她嘴唇动动,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反手将百里聂的手握得更紧。   百里聂缓缓说道:“其实这个冰洞,在我之前,也有一个修士在此修行。只不过那个女修有了夫婿,便不常来了。这个女修,算是我的师叔。剑神洛雪枫之妻林碧,你应该也是听过吧。”   楚婉滢轻轻的点点头。   她自然是知道的。   那是一对神仙眷侣,是世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两人一人在南,一人在北,恰巧遇见了后,从此   林碧是枯云山宗弟子,所以那时候凤凰花才有机会送去剑神那里进修。   那么百里聂要让自己看什么呢,楚婉滢也是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   “这冰洞之中,有一个空间,被林师叔以法阵遮掩。我那时候,已经是察觉到了,不过并没有兴趣去瞧瞧。说到底,我对这位林师叔也是没什么兴趣。”   百里聂手指轻轻一挥,眼前冰晶之中便生生透出一道裂口,展露被阵法隐匿的另一空间。   总之,十分之装逼。   然后他不由自主瞧了楚婉滢一眼,咳嗽一声,小小试探:“楚灵主,你瞧我这样儿,可是会不习惯?”   战五渣已经是过去式,百里聂现在实力超绝。   楚婉滢反而很奇怪的扫了百里聂一眼,也咳嗽一声:“其实我修为虽然差了些,可是身边修士倒是修为不俗——”   半仙修士是她日常打交道的,就连仙人之境的修士,也有那么一个。   不过从前百里聂是战五渣,倒是显得他很具有个人特色。   现在百里聂只是个普通的高阶修士了。   百里聂悻悻然:是我小瞧你了!   他轻轻的拉住楚婉滢,让楚婉滢踏足这个空间。   之前被百里聂划破的空间裂痕慢慢的愈合,将之隔绝。   这么一刻,百里聂忽而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他真想要跟楚婉滢永远封闭在这里,不要再出去了。   不过这些想法,终究也只是想想。楚灵主是个很有责任的人,自然也不会抛下北离岛不理会。   而他自己,一向拿楚婉滢没什么办法。   如今百里聂修为介于半仙修士和仙人之间,伴随时光流逝,他的神魂会慢慢辐射身躯,使得他重归仙人之境。   可就算是这样子,他终究是怕老婆的。   眼前是个女修用以修行的宅居空间,石桌上摆着一具琴。而那山壁之上,也挂着一副画儿。画中女子虽非绝美,却也是清雅秀丽,有一种恬淡温雅的气质。看画卷的落款,应该便是林碧了。   而绘画之人,则是曾经的枯云山宗宗主萧暮云。   两人是师兄师妹,那么师兄给师妹画一副画儿,似乎也并不奇怪。可是楚婉滢却有一种感觉,觉得那笔锋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楚婉滢也没听过林碧和萧暮云的绯闻,可是却从一副画里嗅出了一点儿八卦味。   可萧暮云已然陨落,林碧据说也是已经死了。传闻之中,因为林碧陨落,所以洛雪枫从此厌世不出。   正在这时候,一声琴音咚的在楚婉滢的耳边响起。   楚婉滢轻轻侧身,便看到百里聂的手指按在了琴弦之上。   他眼中流转一抹火花:“如果她没有来,这里一定有一件东西,是我想要找到的。”   楚婉滢问道:“你要找什么?”   百里聂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当年夜雾纱为什么唆使李芸代她而死?她本不必诈死逃生,是因为有件事情,逼得她不得不走。若她死了,萧暮云也才不会继续追究。那么萧暮云手中,一定有她得把柄。等到萧暮云稍有松懈,她便将我这位便宜师尊杀死。可一开始,萧暮云什么也不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听她的话儿冤枉我。”   “然后我便记起来,那时候林碧一些法器旧物就被送回了枯云山宗,还让人猜测她是否已然陨落。”   那些年来,百里聂困于魁都,脑子里一遍遍的盘算,将自己当初被冤枉的故事琢磨了许多遍。任何一个细节,百里聂都没有放过。他剔除了多种怀疑,觉得最微妙的便是林碧之事。   不过那也是刚入魁都时候的事情了,时间一长,他便觉得清白也不是那么重要之事。   可是现在,自己要娶老婆了,有些事情也还要搞清楚才好。如此一来,阿滢也有面子一些。 第183章   楚婉滢约莫懂了一点百里聂的意思,这个修士界若说什么证据,便是流尘珠之类能摄影的法器。   这样想时候,楚婉滢的手指间多了一枚小小的探灵针。这枚探灵针,还是曾经那位万剑盟的盟主夫人白云娇给的。白云娇善于窥人隐私,那么自己自然也是不得不防。所以她平素也是极为小心,还以探灵阵监测四周可有此等法器。   楚婉滢跟她曾经结交过一段时间,白云娇也送了一枚探灵针给了楚婉滢。   楚婉滢手指微微一动,顿时也是一片光华凝结,探灵针向着石壁上挂着的那幅画儿飞了去。   画上的林碧清雅秀丽,乌发间结了一枚莹玉洁白的凤尾钗。   楚婉滢一伸手,将画中人的发钗轻轻拔了下来。   原来这枚法器,居然藏在画中。   画中的林碧,戴着真正林碧生前的发钗。   这样子藏东西的办法,倒也很巧妙。   楚婉滢手指轻轻一检查,便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了。   这枚发钗虽不是流尘珠,可约莫和流尘珠一样,能记录一些影像。   她试着驱动发钗,只见钗头一抹光辉涌出,一些林碧生前记忆深刻的画面,就如此存于钗中。   这枚凤尾钗似乎能感应主人的心情,故而能选择性的记录一些东西。   影像中最初出现的林碧,就跟墙上画的一样,是个清雅秀美的女子。   这个时候的她,年岁尚轻,因要离开师门出去历练修行,故而兴奋不已。   她那乌发间,已经结了这枚凤尾钗。   萧暮云那时候,应该已然倾心这个小师妹了,不过性情比较含蓄,并没有宣之于口。这枚发钗,也是他赠予林碧。女孩子就喜欢这样子的玩意儿,想要留下人生美好的记忆。   只不过她们终究不知道,人若长大了,记忆也不会很美好。   离开枯云山宗之后,林碧便结识了南疆来的剑客洛雪枫。   洛雪枫本来是南疆拜火教豢养的杀手,可他生性不驯,并不愿意受制于人。据闻当年他在南疆修罗场,将场上一同训练的杀手尽数屠之,放话绝不愿受人驱使当杀手。本来他应该是死罪,不过事情却有了转机。那个时候的拜火教教主织罗是个有远见的人,非但没有见怪,反而夸赞了洛雪枫几句。   后来拜火教废去了杀人的营生,还将洛雪枫放去中州之地,当个偶像明星替拜火教洗白攒人气。   林碧遇到他时,洛雪枫已然在道魔大战中立下若干功劳,声名极旺。   这位剑神英俊潇洒,可眉宇间却有淡淡的犹豫。不知怎么的,初见时分,林碧也不觉心尖微微一动。   她是个活泼的姑娘,总故意说话逗洛雪枫笑,好让他没那么不高兴。   一来二去,两个人缘分到了,便结为道侣,彼此间也很是恩爱。   然而后来,林碧便染上了一种叫枯花症的恶疾。   她身上总是莫名其妙,生出一朵活着的鲜花。那鲜血根系却没入了林碧的血脉,根深蒂固,因而无法祛除。而花朵凋谢时候,又会抽吸掉林碧身上大量的生气。   有时候,林碧身上甚至生出三四朵花。   这种病症,显然是跟南疆的地脉之气有关系,可惜那时候夫妇二人不知晓罢了。   若不是洛雪枫每夜子时主动输入真气,可能林碧这个结丹女修已然抵受不住而陨落。   洛雪枫自是爱她极深,想法设法求医问药,只盼能救她性命。   然而没有用,至多不过是吊着林碧一口气罢了。   日子也便一日日的过去了,林碧纵然是个修士,也抵不过这一天天恶疾的折磨。   她本来秀美面颊失去了生气,便开始枯黄黯淡,整日里病恹恹的,也没有曾经的活泼与生气。   洛雪枫倒是待她挺好,一直悉心照拂。   他们二人隐居避世,不与别人见面。这样子清清静静的日子,正好让洛雪枫精心领悟梵心一剑,好突破仙人之境。而林碧呢,也因为面带病色,不愿意见人了。   两个人的日子,倒是安安静静。   洛雪枫每日子时将真气灌入林碧的身躯之中,也已然是救妻的习惯。   直到那一日,萧暮云带着一个女孩子过来,那个女孩儿,正是凤凰花。   这个妙龄少女十分优秀,也应该去高级私教那边深造。   况且萧暮云还有一个用意,只不过不好明说。   林碧因为染病,性情变得十分沉默,再无从前活泼可人的姿态。他觉得凤凰花十分讨喜,也想让凤凰花讨得林碧的欢心。   楚婉滢还是第一次见到凤凰花的原本面目。   她果然是个美丽之极的女孩子,和传闻中一样,是枯云山宗最出色的美人儿。那双眼珠子轻轻流转间,不觉流淌了几分的骄傲。不过,凤凰花也隐藏得极好,反而刻意使面颊之上透出了天真得讨喜。   楚婉滢忽而觉得萧暮云错了。   送这个女孩子过来,林碧是不会开心得。   凤凰花是个美人儿,就算林碧没有染病,也没有这孩子美丽。两张面容凑在一起比对,凤凰花闪烁的艳光,更让林碧病容黯然失色。   更何况,凤凰花是个极度慕强的颜控。所以她自然而然,望向了剑神洛雪枫。   然后凤凰花却也轻笑着甜甜凑过去跟林碧撒娇。   楚婉滢内心因此浮起难以言喻的寒意。   一个小孩子,慕强和颜控虽然令人讨厌,倒也具有普遍性。可凤凰花明明不喜欢一脸病容的林碧,却故意卖好,显然她颇具心机。   她看出了萧暮云为什么送自己来,卖好让萧暮云喜欢罢了。 第184章   那么这个漂亮的孩子,给洛雪枫和林碧安静的生活增添了几分鲜活的生色。   凤凰花不但生一张漂亮的面容,更有一副出色的天资。就好似死去李芸感慨的,凤凰花是那等生来就很聪明的人。   更可贵的是,凤凰花活泼讨喜之余,于修行一道也很能吃苦。   这个世界上,能够成功之人毕竟是少数。有人天资不足,任是如何努力,也不过原地踏步。有人本来很聪明,可聪明人又容易犯懒,反而浪费了自己天分。   凤凰花就是那种既聪明又努力的人,她天资比别人高也罢了,居然还比别人要努力。   洛雪枫一开始,不过拂不过林碧情面收了她。可凤凰花使出浑身解数,渐渐也极得洛雪枫的喜欢。   在洛雪枫看来,凤凰花是难得一遇的剑术奇才,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洛雪枫也不免对她上了心,花了许多心思栽培。   而凤凰花呢,她也不仅仅在师尊身上下功夫,往师娘这边也跑得勤。   以凤凰花心机,也不至于在洛雪枫面前热络,却对林碧冷着脸。   她总是对林碧甜甜笑着,又可爱又俏丽。   不过这风味钗记录的是林碧的视角,画面中的林碧显然也并不快乐。楚婉滢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大想见凤凰花的。   一个女人最痛苦的便是容颜渐枯,更不必提凤凰花也还是如此鲜润美丽。   洛雪枫话也不多,再者两个人隐居于此,也没有什么新鲜事要说的。   凤凰花来了后,他跟林碧提及几次,觉得凤凰花天分出色十分难得一见。   更要紧的是,凤凰花十分舍得在剑道上花心思,一向刻苦。   这对于女修而言,也是很少见的。毕竟年轻美貌的女修,总难以沉下心思习剑,容易被感情所累。而一个女郎如若受宗门所宠,便不怎么肯吃苦了。   而凤凰花却是个极奇特的女子,她这般美貌受宠,却能狠得下心来,在冰面闭气半月。凤凰花如此忍受痛楚,使得她能以此领悟洛雪枫的冰雪剑意。   洛雪枫侃侃而谈,却并没有留意到自己妻子不大好看的面色。   林碧的脸色渐渐凉了下来,眼神也有些黯然。   楚婉滢心想,洛雪枫可真不识女人心,不明白他的话已经刺伤了他的妻子了。   因为林碧当初也是资质出色,并不比萧暮云差,却因为耽于情爱,没办法聚气生花踏足半仙之境。   因为林碧不是个忍耐痛苦的人,故而身边有个如此厉害厉害夫君,也没将自己提升一下。   林碧唇瓣动动,似乎要说什么话儿,可终究也是没有说出口。   楚婉滢心想,她为什么不说呢?   也许是因为林碧已然失去了骄傲了吧,一个女人在自己夫君面前黯然失色,就连生命也是靠着洛雪枫维持。   既然如此,她还能剩多少勇气呢?   洛雪枫提及凤凰花,一双眸子却是在闪闪发光:“她样子看着乖巧讨喜,可是实则,却是一只野兽。说不准,会是这世间一把难得的锋锐之剑。”   说到底,洛雪枫毕竟出身南疆杀手,骨子里也是有几分邪性的。   林碧抬起头,她面颊却一片安静,宛如即将悄悄凋谢的花儿。   然后那一日,终于也是来了。   凤凰花像是漂亮的小兽这样子扭入房中,面颊带着笑容,仿若理直气壮的说道:“师娘,你将师尊让给我好不好?我是很喜欢他的,而他也喜欢我——”   林碧脸上的神色仿佛凝结在脸上,好半天才似慢慢反应过来,面颊渐渐凝结愤怒色:“你,你们——”   “我跟他自然什么也没有啦,可是师尊已然不喜欢你了。然而他心肠好,可怜你,又不能离开你。他要是抛弃你,你就会死了。所以他只能强忍着,一日日的忍受你,我瞧着不知道多心疼。其实你已经是他的累赘了,难道你不知道?”   林碧颤声:“你住口,你走,为什么你在这儿。雪枫也会让你走——”   凤凰花叹了口气:“他自然对你千依百顺,自然也会赶我走的。可是我若走了,他会更加的不快乐。你怎么这样子的铁石心肠,非要让他不快乐呢。”   “你是他的妻子,自然知晓他喜爱活泼又可人的女孩子。可你瞧瞧现在,十天半个月,也闷闷的一个笑脸都没有,又冷又无趣。他不会对你笑了,看着你就发闷。师尊跟你讲道德,你不能不要脸,仗着他心肠好欺辱他。”   凤凰花说到了这里,从怀中掏出掏出了一枚镜子:“你瞧瞧,瞧瞧,你现在这样子,多丑陋,多恶心啊。你自己都不敢摆一面镜子,照照你这张不美丽的面孔。”   小镜子映照着林碧的病容,使得林碧内心十分慌乱,一把伸手推开。   林碧的泪水,就顺着面颊缓缓淌落,手指无措的捂住了脸孔。   在凤凰花这头母狼面前,她不过是个小绵羊。更何况凤凰花善于察言观色,都观察林碧许久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林碧的心口扎刀子。   其实以此刻凤凰花的修为,要动手除去林碧,也是轻轻松松。可那样子也就没有意思了,而且终究会有破绽的。   凤凰花说的每一句话,都蕴含了极恶毒的算计。   她坦然美丽的面容映入林碧眼底,是那样子极具生机。   凤凰花伸出了手指头,将林碧面颊上泪水珠子一滴滴的擦干净,轻轻缓缓的说道:“你可别告诉师尊,我虽然是一心为了他,可是他会为了你这个丑陋的废物责怪我的。”   如若林碧是个性格坚毅的人,也许凤凰花就不会如此放肆了。   林碧怔怔的看着眼前美丽面容,比自己更美丽?是呀,既健康又活泼。她内心发涩,洛雪枫就是喜欢这样子的活泼女孩子。   见她便心生欢喜,见己则沉闷忍耐。   可饶是如此,林碧还是仍有一丝期待和希望。   凤凰花就这样子羞辱了女主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轻轻的哼着歌儿,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甚至跟往常一样浇花扫几。她如此肆无忌惮,就好像自己才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   林碧恍恍惚惚,就跟做梦一样。   凤凰花居然就这样子留在屋里面,笑盈盈等着洛雪枫来。   等她看到了洛雪枫到来,她顿时也是立刻迎了上去,眼睛里面亮晶晶的。   像凤凰花这样子的女人,居然也会用这样子的眼神看一个男人。也许她真的曾经有爱过一个人,虽然这种爱极是扭曲。   林碧张张嘴,本来准备说话,可是凤凰花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师尊,你瞧瞧!”   一股子冰霜之气萦绕,使得凤凰花剑锋也已然染上宛如流质般的冰雪剑意,已然有她之后杀人的墨雾剑法的样子。   “你竟果真炼成了拜火教的雾杀之技!”   洛雪枫素来冷漠的面容也流转了震惊之色,可显然他是欢喜的。   “此等剑法,需三花齐聚,踏足半仙之境方可施展。凤凰花,你还不满两百岁,哈,我剑神之徒是注定会让世人惊艳!”   也许对他而言,虽甘愿随妻子隐居于此,可是终究是有几分遗憾的。   男人总归会有几分野心抱负,只是不及心爱之人重要而已。   好在如今,他有个极出色的徒儿,能弥补他的遗憾,让他传奇之名继续延续下去。   也因为如此,洛雪枫的唇角终究轻轻勾起,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他不知道凤凰花工于心计,是故意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个消息的。甚至洛雪枫来之前,凤凰花还对林碧特意强调,洛雪枫很久没有对她笑了。   这个笑容落入林碧眼中,让林碧彻底的绝望。   凤凰花却忽而惊讶说道:“师娘,师娘,你为什么哭了,你不开心吗?”   洛雪枫立刻掠到了林碧身边,将她扶住,眼神关切。   可这种温柔,已然暖不了林碧的心。   她颤声:“我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洛雪枫将她扶上了床,而林碧则顺势伸出手臂,亲亲热热环住来他的脖子。   “雪枫,你让我好好抱抱你啊。”   然后她狠狠咬住了洛雪枫的耳垂,鲜血一滴滴的渗透出来。   洛雪枫没有反抗,却不明所以。   他本要问几句话,可林碧已然松了口,闭上了眼睛了。   这夜子时,洛雪枫抽身而至,要为妻子渡气续命。然而他到时候,林碧已然是死了。这个病弱的妻子,以发钗刺入了自己的咽喉,任由血流尽,神魂衰。她把时间掐得很好,洛雪枫到时候,林碧身子都已然凉透了。   “为什么,为什么师娘会这样子?难道,她一直以来闷闷不乐,今日心生死志,所以那么奇怪。”   凤凰花一脸震惊,泪如雨下,仿佛十分伤怀。   她眼睛里流淌了泪水,手掌捂住了嘴唇,身躯轻轻颤抖。然而从她手指缝处,却可窥见凤凰花微微上扬的微笑唇角。   洛雪枫修为盖世,又是她崇拜敬畏的人。可就算这样子,凤凰花也是极具勇气的。乃至于,她做了这样子的恶毒事,竟有一抹甜蜜的亢奋。   其实,她是极得意的人。   这个世界的好处,都应该是强者。林碧软弱无能,活该守不住。   这个时候的凤凰花,自然觉得自己可以得到一切。   可惜她的命运原本别人圈于股掌之中,并不能察觉。   然后眼前的画面又是一转,那枚凤尾钗轻轻的摆在几上,洛雪枫面容阴冷之极,显然怒极!   纸终究包不住火,凤凰花以为自己所作所为都是无懈可击,可是终究还是让洛雪枫知晓了。   看来这枚法器,终究还是将凤凰花就此拆穿。   此刻凤凰花面颊苍白,唇角蜿蜒了血迹。   看她这么一副样儿,显然也是美梦碎了,遭受了现实的毒打,还遭受到师尊的毒杀。   洛雪枫面颊之上,已然凝结一派凶色。   “我为什么会收你当徒弟,让你害死我的妻子,嗯?”   凤凰花面色变幻,忽而微微一笑:“师尊,正因为你待我太好,尽心教导,所以我很是喜欢你啊。所以我才想要和你一起,陪你身侧。林碧何等平庸,又那般丑陋,怎配和你论剑证道,踏足世间巅峰!我知晓,其实你早厌了她,不得不委屈自己,可是,她是自尽的。这么样儿,关咱们什么事?”   “你自然也是喜欢我的,见我满眼也是欢喜——”   洛雪枫脸颊凝结极致怒色,面颊透出了几分扭曲怪异:“喜欢你?哈!”   洛雪枫沙哑的呵呵笑了两声,眼神透出十分愤怒残忍。   “我从来也没喜欢过你,你不过是一把剑,一只野兽。我是喜爱权力名声,可我更爱阿碧,所以甘愿与她一并退隐。我教你剑法,是要你作为洛雪枫之徒,替我扬名。喜欢你?把你当杀手一般豢养,就好像历代拜火教教主一样,这算什么喜欢?所以,我从来不让我善良的妻子学杀人之术。这种屠戮之术,只适合你这样子的野兽。”   洛雪枫嗓音反倒极之低沉平静。   凤凰花的面色顿时微微一僵。   洛雪枫甚至微笑起来:“我出身南疆,是拜火教的杀手。不过后来,教主织罗要让拜火教干净,那么我便是拜火教最后一批杀手了。可我从小,就是被当作杀手豢养一样长大,内心当然也不会很干净。拜火教没有杀手了,可我一直想要驯养一把出色的剑,就像当初拜火教驯养我一样。不过如今九州太平,这黑暗之道也不必再提了,我也要适应这样子的世界。待我遇到了阿碧,我更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可是你呢,却将我心爱的女子杀死了。”   “所以如今,你该知晓,我为什么会对你微笑?”   凤凰花怔怔凝视着他,然后她面颊终于泛起了痛楚,以及伤心。   “你也不必如此瞧着我,当初你不是抱怨,不愿意自己成为平复火地脉的工具。我那时候就告诉你,要让你具有别的价值。如此,你才不会成为一件被人操纵繁衍的器具。本来咱们也是各取所需,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妻子,嗯?我不会饶了你的,你只能去死!”   洛雪枫已然祭出了流霜剑。   他显然要杀了凤凰花。可洛雪枫显然是不会成功的!   事实是凤凰花仍然活着,洛雪枫却已然死了。   影像放在了这里,却被骤然打断。   这斗室之类,蓦然流淌了漆黑的雾气,直接向着百里聂袭击而来。   谁也想不到,夜雾纱此刻竟然在这儿埋伏着。也许对于夜雾纱而言,这并不是最好的机会。可饶是如此,夜雾纱显然也要保护一下个人隐私,实在不愿意别人再看下去。   也可能,她并不想面对自己残杀洛雪枫的一面。   两股力量触及,空间之中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夜雾纱的身影仿佛了一片轻羽,轻飘飘的落下来。   一时之间,她也没继续攻击,反而微微一笑:“哎呀,恭喜哥哥嫂嫂修成正果。”   楚婉滢一向厚脸皮,面颊也热了热。   好在她还能冷静分析,不会的,要是那个时候夜雾纱已经到了,又何必现在才动手。   所以夜雾纱也只是根据推理猜测了事后。   不过总之,都要怪百里仙师选了个好地方。   百里聂脸皮却是厚多了:“谢谢,哥哥不像你,一辈子没人爱。”   他甚至还微微一笑,堂而皇之给夜雾纱塞狗粮。 第185章   百里聂微微一笑,笑容却十分讨人厌。   哥哥跟你不一样,哥哥有人爱。我有楚灵主,你却什么都没有。   夜雾纱面色沉了沉,心尖儿也是生出了几分气恼。百里聂这样子的人,真是讨厌死了。可她勉力让自己不生气,因为百里聂说不准是故意的,特意逗自己生恼。   她舌尖发酸,狠狠的咬住了牙关。   只因为眼前的百里聂已然不是战五渣,已然恢复了半仙修为。再过些时日,在神魂影响之下,百里聂就会踏足仙人之境。所以夜雾纱才违逆魔子的命令,前来追杀百里聂。   因为这是唯一的机会。   不知怎的,夜雾纱内心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就是自己总有一日,会死在百里聂的手上。所以,百里聂一定要死。   夜雾纱心里满是绵绵的杀意,面颊却不觉绽放一抹讨喜的笑容。   她含笑:“楚灵主,你也不管管我哥哥,整天气人呢。”   楚婉滢把玩手中发钗:“天底下的女孩子都很爱惜自己的脸的,夜雾纱,你原本有一张很漂亮的脸蛋,为什么要过着非要将脸蛋藏起来的日子?”   夜雾纱漫不经心:“等魔子一统九州,我也不必遮遮掩掩。你一定想说,我是一个人族修士,又何必如此呢?可这些,我本来也不在乎。”   百里聂凝视夜雾纱,眼前的幻影刺客宛如一团雾气,周身邪气森森。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自己哪里得罪你了?你总是十分恨我。我这个人就是太没运气了,明明也是性格和善待人诚恳。不知怎么的,随随便便就得罪人了。”   楚婉滢瞧了他一眼,心想你也应该心中有数吧。   夜雾纱也不免凉丝丝的冷笑:“当初枯云山宗将我收留,是因为我是凤凰遗族,能诞下镇压火地脉的血脉。我若不给你生孩子,那便什么也不是,什么价值也没有。所以,我从来不在意那便宜爹娘。而你呢,你也很是可恨。”   百里聂小摊手:“我很可恨吗?倒也不觉得。其实我从来就是一个不相信天命的人,也不喜欢负责任。这个世界责任实在太多了,凤凰一族要我留个孩子,魔族要我复兴大业,我哪里管得过来。好妹妹,其实咱们也并不是很熟吧。”   百里聂大凤凰花几十岁,这个年纪放在修士界也不算什么。若然长大后再相识,大家都是成熟的成年人,自然并不觉得怎么样。   可是当百里聂在枯云山宗崭露头角,风头正盛时候,不满周岁得凤凰花才被抱来枯云山宗。   这种年龄差就给百里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百里聂为人缺乏耐心,也不是一个很喜欢带孩子的好男人。他也不会陪伴凤凰花玩女孩子游戏,更不是一个好哥哥。可人生不就是如此,大家生下来都是要经受寂寞的吗?   “你放心,我呀,也不会跟你生孩子的。什么凤凰之阵,当年镇压火地脉既然是人族智慧,我自然也会想出别的法子。”   百里聂是个十分自负,绝不会屈从于命运的人。   而夜雾纱也不觉凉丝丝的说道:“是呀,你说得轻描淡写。只不过,我觉得世界上没有人需要我罢了。”   若听她口气,仿佛想跟百里聂有什么似的。不过夜雾纱知晓不是这样,可她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纠结的心思。   百里聂想了想,忍不住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你虽然不喜欢我,可是你其实很想要别人需要你。因为那时候,你在洛雪枫身边,任你如何优秀,也抵不过一个你瞧不上的病妻。你在剑神身边失了尊严,便想要从我身上讨要回来。我也还算优秀,你可是想我对你非你不可?虽然,你也不怎么喜欢我。”   否则为什么每个言情都需要一个工具人男二呢。   说到底,就是为了满足女主在男主那里受损的尊严,从男配身上找补回来。   夜雾纱听着他冷嘲热讽,面色更加难看了。   偏偏百里聂还得寸进尺:“这世上,有的人呢未必喜欢别人,却盼望别人需要自己。可是,她使尽手段,对于别人而言也无关痛痒。纵然她再怎么努力,也没谁会真正在意她。哎呀,你杀死的养父母不是真的在意你,第一个师尊萧暮云不在意你,第二个师尊洛雪枫也不在意你,我更是对你喜欢不起来——”   “本没有谁真正在意你的。”   百里聂这么说着,忽而微微有些恍惚。那么自己呢,他曾在枯云山宗,别人看到的终究也不过是他各种价值。只不过,他没有夜雾纱那般偏激罢了。   可是现在,他有楚灵主了,阿滢是真正爱惜他,注重他的感受。   她宁愿自己,远远离开战场——   百里聂心里笑了一声,我可比你幸福多了。   得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终究也是要真心去换的。百里聂为数不多的真诚,都用来兑换楚灵主了。   夜雾纱面颊也浮起了一抹怒色!她终究还是被百里聂给激怒了,那股子宛如流质般的剑气又这样子的萦绕过来,将一切就此笼罩吞噬。   她已然不准备压制自己的怒气,因为怒气能增加她对敌时候的勇武值。   然而此刻,她却听到了耳边的一声响指声。   一股子铺天盖地的压力,就这样子涌来,连带此地阵法齐齐向着她反噬。   她耳边响起百里聂戏谑的嗓音:“一个人若踏足仙人之境,那么就算跌落,也会有些不一样的。”   他又不是宁子虚,能被夜雾纱法器所制。   夜雾纱咬紧了唇瓣,忽而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那一天,她也是为了活命,竭力搏杀。只不过搏杀的对象,是洛雪枫罢了。像她那样子的人,也不知多少次在生死之间徘徊,就是靠着坚毅不拔的意志如此的挺了过去。   然而杀人诛心,百里聂说的话,确实对夜雾纱心境产生了影响。   她本来故意拖延,是想要趁机扰乱百里聂的心湖。   乃至于,夜雾纱暗生杀意,决意斩杀楚婉滢乱了百里聂心情。她强忍逼人压力,按照方位,向着楚婉滢的方向一斩!一切如她计划好了的一样,位置丝毫不差。   这一切发生极快,然而夜雾纱剑锋斩去瞬间,却也是落了个空。   一股极不妙的感觉顿时也是涌上了她的心头,百里聂似算得十分精准,将她反应掌控于手中。   然后一股子剑意从她后心头来,咔擦一声,透心而过。   夜雾纱哇的呕了一口鲜血。   她的鼻端似已然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脑子想要躲开,可是身躯却也动弹不得。   然后对方却也已然迅速移到了她的跟前,手指再动。   第二抹剑气也是穿过了夜雾纱的额头。   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百里聂已然算出她的行为,知晓她喜欢残杀战五渣影响对战者的心情。百里聂在石城,就已然充当了这个包袱角色。如今,百里聂也不过是还回来。   阵法影响之下,夜雾纱的斩杀会偏一点。也因为这个样子,夜雾纱会稍稍一滞,方便百里聂第一记暗算。等夜雾纱中了第一记暗算,身影顿时也是会迟缓下来。那么第二道剑气,就能迅速搅碎夜雾纱的神魂。   黑雾如此的散去,夜雾纱手中剑委顿于地,额心一抹殷红流淌泪泪鲜血。   她身躯轻轻摇晃一下,终究还是咚的跪倒在地。   她抬头,瞧着百里聂:“你,你替我告诉魔子,夜雾纱再也不能替他杀人了。”   这么说着,夜雾纱冉冉一笑,梦呓似说道:“你本来就恨他,当然要让,让他难受。我替他,做了那么多事,杀了好多,好多的人。既然如此,终究也有人,有人——”   有人会因为失去我而难过的。   她话也没说完,身躯终于栽倒下去。 第186章   神魂消散,夜雾纱的脸蛋上黑色纹理渐渐淡去,重新展露她的真容。   她容貌仍如影像中的那般美丽,可却隐匿于黑暗中多年。   当初百里聂被陷害,之后凤凰花也“死了”。   楚婉滢手指一动,轻轻的拂上了凤尾钗。   钗头光润流转,再次浮起了影像。   月色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却出现在楚婉滢的眼前。   男子面覆一张青铜面具,静静的站在一侧。饶是如此,楚婉滢也认出了这位老熟人。   自然是希光。   凤凰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希光,又为何会成为夜雾纱。那么眼前画面,应该也是会给予一个答案。   “我已然封住洛雪枫三成修为,你若不能胜他,那也没资格活着。”   月下男子的嗓音十分清淡,仿佛是溪水上的淡淡薄冰,使得人内心浮起了丝丝的凉意。   看来魔子也觉得凤凰花是一副好材料,至于值不值得收为己用呢,自然要靠凤凰花的实力。   然后月下就是凤凰花跟洛雪枫的师徒搏杀。   凤凰花剑气一剑快似一剑,剑锋流转的缕缕流质雾气仿佛无孔不入。   她的面容凝结一派奇异的悲愤和凶狠,就跟洛雪枫曾经说的那样,是一匹凶狠的兽。   凤凰花口口声声说爱,此刻面对两人只能活一个局面,可没见凤凰花心生诱惑。   她若犹豫,也许便已然死了,也不会活到现在。   凤凰花的嗓音却是情意绵绵:“师尊啊,我也是因为太爱太爱你了,所以才这样子。可说到底,师娘便算死了,便一定是我的错吗?是你整日又沉又闷,让她闷闷不乐。你不知道女孩是要哄的,更需要男人的温柔体贴。是你心犹不甘,想要延续你剑神威名,将心思放在我身上。那么纵然你不爱我,你也冷落了你妻子啊。既然你们夫妻情深,何不就一起死了,你还活着做什么?”   她这般说话,当然也是为了扰乱洛雪枫的心境。   凤凰花嘴里说着这样子情意绵绵的话,眼底神采却是又狠又冷。   “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还活着干什么?”   她嗓音蓦然变得十分尖锐,十分凶狠。   “说什么生死不离,情深意重,好伟大的真情。洛雪枫,你那么爱惜妻子,何不死了陪她。她死了还不是你冷落了她,你将她害死,你还要好好活着?你妻子乃是自尽,是因为你待她不好,可你却怪在我身上。你这分明是,为你自己开脱啊,我的好师尊!我不是好人已然认了,可你能知晓错了吗?”   他若不知晓错,那么自己这个好徒儿可是要好好的提醒他!   凤凰花句句都攻击洛雪枫的痛处,果然使得洛雪枫面颊渐渐浮起了恍惚痛楚之色。凤凰花没有心,可是别人却会有。林碧是他的痛处,林碧死了更让他伤心。   明知不该,可全由不得自己控制,使得洛雪枫微微恍惚。如此一来,使得洛雪枫无法剑心同慧,剑意圆满。   反观凤凰花,她极度的狂热之中却也是有着一股出奇的狠辣冷静。   凤凰花深知他的剑法,他也知晓凤凰花的实力。   月下的师徒,就因为这些爱恨情仇恶狠狠的撕咬,确实宛如曾经的拜火教修罗场。   如此,两人彼此厮杀,欲将对方置诸死地。那么曾经的师徒恩情,以及懵懂仰慕,都是荡然无存。   魔子这样子的瞧着,手指却轻轻拂过了那枚凤尾钗。   凤凰花一开始趋于下风,身躯之上已然添了许多伤口。鲜血缕缕飞起,剑气激荡之下,染得一片一缕。然而她却好似不知晓痛,反而保持了一股子极狂热的剑意。   然而她终究要赢了,因为她是个无情之辈,而洛雪枫却终究有感情。   凤凰花厉声:“林碧是自尽而死,她失望的可不是我,而是你!”   然后她的剑,终于劈散了洛雪枫的剑光,在他额头留下一抹赤红如血的剑痕。   鲜血一滴滴的顺着凤凰花剑尖儿滴落,她尖声说道:“你以为我是谁,我害死你妻子,便要向你摇尾乞怜吗?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我都不会客气。师尊,你怎么敢杀我,怎么敢杀我!”   洛雪枫的身躯这样子倒了下去,凤凰花伸手轻轻抹去面颊上血污,竟又笑了起来:“错了有什么要紧,活着的终究是我呀。师尊,你传授我刺杀之技,好,我便成为九州最最出色的刺客。”   是呀,活下来的终究是她。   冷月幽幽,松间清风流淌,轻轻吹拂过凤凰花的发丝。她就像一朵幽幽的花,身上还沾染弑师的血污。   南疆第一刺客,一代剑神又怎么样?他和妻子幽居于此,夫妻二人死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却终究没有人知晓。   戴着面具的魔子就这样子的看着她,瞧着这一朵邪恶之花轻轻在自己面前绽放。   只不过说到堕魔,凤凰花这死丫头其实是不大乐意的。她是喜欢神秘邪恶之物,只觉得带着面具的魔子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更不必提,魔子修为可谓极强。可这跟让她好好的人不做,跑去阴山吃土是两回事情。   阴山是什么样鬼地方,对她这种绚丽花朵儿没有任何吸引力。   她眼珠子一转,就跟魔子扯起来:“我愿为魔子潜伏人族,忍辱负重,铲除异己,你说好不好?九州修士都不会怀疑我是你手下的第一刺客。”   这个时候,凤凰花还不知道魔子面具后的真容,俏丽面容上一双眸子闪闪发光,蕴含了几分好奇。   魔子却沉默了一下子。   楚婉滢心想,只怕希光不大高兴了。凤凰花说了他不喜欢听的话儿,透露出消极怠工之意,自然让勤劳的魔子不开心了。   更何况魔子有宁子虚PTSD,大约也不怎么喜爱听到忍辱负重这个词。好好一个词,都被宁子虚给毁了去。   不过凤凰花呢,却并不了解眼前这位魔子。   “如此当然极好,只不过洛雪枫夫妇失踪,总是需要一个交代。”   魔子缓缓说道:“你将林碧衣物送回枯云山宗,将流霜剑送去给如今仙首宁子虚。那么别的,什么也不必说,别人也会替你想一个完整的故事。”   凤凰花还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与其编一个完美的故事,不如让大家进行脑补。那么别人就会觉得,林碧大概是病死了,故而洛雪枫不愿意再现尘世。   然而希光才是食物链的顶端,凤凰花亲手将罪证送回了枯云山宗。等到萧暮云发现,她生怕萧暮云追究,故而教唆李芸替自己去死。   不过这枚法器的记忆,也到此为止。   后面许多事情,也只能靠猜测脑补出大概的轮廓。楚婉滢也不知晓,夜雾纱临死之前,可曾想明白这桩事情。   可能夜雾纱就算想明白,也不大在乎,毕竟她还是喜爱自己的刺客身份。说不准,还觉得替魔子杀人是一份不错的职业。   若不是跟了希光,她怕也不能如此放飞。   希光就是这样,拉了一个又一个员工落坑。百里聂显然也是希光要拉入坑的目标之一,也许百里聂也差一点习惯这样子的生活。这样想着,楚婉滢心里忽而有些来迟的害怕。   希光就像一个能吸引人的漩涡,具有强大的黑暗的吸引力。   楚婉滢默默念,不过现在,自己也不必怕了。   离开之前,百里聂启动法阵自毁,让夜雾纱的尸首就此被这阵法空间扭曲吞没。   楚婉滢已然带走那枚凤尾钗。   说到底,当年百里聂被人冤枉,最有力的证据便是凤凰花的指证。若不是萧暮云心存对魔人的偏见,换做另外一个人,也不会因此被证罪。   如今凤凰花弑师之罪毋庸置疑,那么她当年的言语,自然更加不值得信任。   当然如今,百里聂魔人身份已然曝光,这些好似已经不重要了。可在楚婉滢瞧来,该澄清的还是要澄清。   走出了山洞,两人足下绿草如茵,风轻轻拂过了面颊。   楚婉滢轻轻侧头,瞧着身边俊美魔人的面颊,忽而生出了一个非常强烈的念头。   要是这一刻永永远远,也不知道多少。   因为百里聂在她身边,让她觉得安宁、快乐,还有强烈的不舍。   毕竟两个人从前彼此提防,相互抗拒,好不容易才品尝到甜蜜。可这蜜酒才尝了一点点,就要分开了——   楚婉滢想:我当然舍不得。   魔人冰蓝色的眸子,如一泓湖水,晶莹透亮。   楚婉滢轻轻的说:“其实许多事情,既然已经过去,那就过去吧”   百里聂侧过头,微微一笑:“我的楚灵主,你是在安慰我吗?”   许多年前,他的世界就忽而被毁了去。他的养父母,同族妹妹,以及枯云山宗的师尊,乃至于他人族的身份——   不过现在,他有了楚婉滢。纵然失去了许多,那么如今也得到了补偿。   他的手臂拢住了楚婉滢的肩膀,脸轻轻凑过去,亲了亲眉头,再蜿蜒落下细碎的吻。   自己的补偿,果然是很甜美。   百里聂目光幽幽,我呀,可是舍不得你走。   楚灵主,天天让我亲亲脸好不好? 第187章   秀着楚婉滢发香,百里聂心里微甜,忍不住拿脸颊轻轻蹭了一下楚婉滢的面颊。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若不是如此,那他和楚灵主岂不是过着幸福又快乐的日子。   楚婉滢的手掌握住了百里聂的手腕,将缠在他手腕上的锁身链解了下来。   然而旋即,百里聂却轻轻退后一段距离:“楚灵主,这炽凰镯,那就不必解下来了吧。就留给我,当作念想。”   然后百里聂直勾勾的瞧着她,嗓音里多了几分戏谑:“楚灵主,我都是你的人了,你真是心肠冷硬,一点也不知道在意我。”   阳光明润,楚婉滢有些不好意思:“好了,你也别胡说了。”   四下无人,静悄悄的,本来也没谁会听见。可是比起在冰洞里面,楚婉滢确实脸皮薄了些。   百里聂点点头:“我一向听你的话,你让我走,我便会走。”   我就是命苦如斯,一生一世,受你差遣。   然后他轻轻一晃,他的身影也宛如轻烟,如此的掠走。   楚婉滢没想到他这么快,说走就走,也怔了怔。   然后一股子怅然,也涌上了她的心头,不免觉得若有所思。   这样子的心绪浮上了楚婉滢的心头,也让楚婉滢面颊染上一抹惆怅。   然而忽而间,她后心微热,多了一道身影。   百里聂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轻轻掠到了楚婉滢身后:“哈,我就知道,你也是舍不得我的。其实我就想看一看,楚灵主惆怅的样子。”   百里聂果然套路多。   楚婉滢一咬后槽牙,忍不住想要踢百里聂的小腿肚子:“要走就走。”   然后百里聂从背后轻轻的,温柔的圈住了她:“好好保重,我的楚灵主。”   他的呼吸,轻轻的喷到了楚婉滢的后颈。   他的嗓音,轻轻回荡在楚婉滢的耳边。   楚婉滢轻轻的嗯了一声,感觉身后的热度消失。   好久好久,楚婉滢都没有转过身,没去看空荡荡的身后。   她轻轻一抿唇瓣,我会好好活着的。   然后,天空轻轻飘落一片雪花。   一片之后,便是两片三片,纷纷冉冉撒落。   飞雪的冰冷轻轻吹散了之前颈项间的热气。   楚婉滢轻轻的伸出手,任由雪花轻轻的飞入她的手掌之中。   她已然嗅到了接下来冰冷的气息,知晓接下来的铁血杀伐。一切安宁,终究会被一场剧烈风暴撕碎。   然后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又过去了十载光阴。   一支修士的队伍,正朝着北面的泽城而去。   从前魔人困于阴山,阴山在北,为苦寒之地。   希光回归之后,将魔人的边界推进了北方十城。如今人族魔族战局焦灼,困于泽城。   而这还是人族修士付出了巨大代价,方才将希光攻势如此延缓。   希光任职仙首期间,打压天玄修士,使得天地十方诛魔大阵失去了合作土壤。更不必提他临走之前,还挑动两位半仙之境的人族大修内斗,导致玄府气氛并不如何的和谐。   当时大敌在前,可玄府内部犹自怨气未消。   许多天玄修士不觉生出幸灾乐祸之感,觉得当初玄府上下对希光推崇备至,眼睁睁的看着希光对天玄修士进行打压。可结果如何,证明了希光才是魔人。如今魔祸将至,却要他们这些天玄修士出去出生入死,以性命换取人族战机。   这对他们而言,自然是需要非常高的个人觉悟。   许多人也言语推脱,并不愿意出力。此刻玄府并没有一位有分量的大修可以一统全局,内部又矛盾重重。如此一来,这些玄府结丹修士则更不愿意受人使唤。   后来,还是魁都灵主楚婉滢挺身而出,甘愿冒险,成为法阵牺牲的棋子。   当时楚婉滢自然不能命令玄府修士,不过一些玄府修士却愿意响应。这其中,许多是本来不掺和玄府内斗的技术型修士。譬如花府府主洛蕊,天工府府主闵焕等。   眼见这些非战斗型的玄府大修响应,那些天玄修士方才有所触动,到最后,也动员了大半。   与此同时,楚婉滢发动影响力,一边动员老家魁都无妄城结丹修士,一边挑拨离间撬希光墙角。   说到底,毕竟因为人族缺乏仙人之境的修士。   故而战争之初,是以结丹修士人命来拖延魔子前进的脚步的。   直到第三年,魁都希家少主希尘突破仙人之境,方才对局势有所改善。   初入仙人之境的希尘,自然并非是希光对手,却也并非没有一搏之力了。   再者靠着楚婉滢的外交手段,还有一位墙头草,成为了此战关键。   这个关键,居然是前任仙首宁子虚。   宁子虚修为介于仙人和半仙之间,游走不定。当年他残害了六梵天主,如今希光乃是六梵天主魔魂,其实宁子虚也颇为不安。再加上,楚婉滢在舆论宣传上,把夜雾纱的死扣在了宁子虚的身上了。   关键时候,楚婉滢也忍耐住个人的厌恶,捏着鼻子给宁子虚抛橄榄枝。   宁子虚禁制被百里聂解开之后,无需受制于人,创建了第二魔域,招揽了一些鬼武王的旧部。   本来按照希光见解,无论是百里聂还是宁子虚,既是魔人,也应该共抗人族。   可天底下本来就有宁子虚这种注重私人恩怨的魔奸。   对于宁子虚而言,他觉得希光真正上位,自己日子也好过不了哪里去。   于是乎,希尘居然跟宁子虚合作过几次,抵挡了魔子攻势。魔人攻势犹自推进,速度却也放缓不少。   这么些年,楚婉滢出生入死,勾心斗角。有时候安静下来,她便会想起了百里聂。   两年前,她所待的法阵碎裂,自己在冰雪中重伤昏迷,神魂受创。   朦胧恍惚之极,有人这样子走过来,搂住了自己。   他的面颊贴着自己面颊,有一种很熟悉的,很亲切的感觉。   这么想着,楚婉滢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面颊。   那应该不是一场梦。 第188章   那时,楚婉滢作为阵法的一部分,被希光如此的击碎。她就像是一片小小的羽毛,伴随着强大的冲击力,轻盈的在气流中飘荡。希光确实是强悍之极,乃至于竟似胜过当年的六梵天主。   他虽是六梵天主的一片残片所化,却也有着属于自己的风采,也并不见得不及当初的主体。   孩子总归是会长大的。   阵法击碎之极,那么对于阵中修士,也是一场铺天盖地的灾难了。   楚婉滢也失去了所有的庇护,受着这样子力道的摧残。她眼睁睁的瞧着自己身边结丹修士一片片碎裂陨落,那样子的滋味也并不怎么好受。而楚婉滢的身躯之上,也是浮起了一片片的龟裂痕迹。   痛楚令她晕眩之极,楚婉滢却感受到有人搂住了自己。   这个人,能在崩溃的阵法之中从容行走,一时间竟让楚婉滢绷紧了身躯。   她担心是希光。   可对方脸蛋蹭过来,纵然楚婉滢眼前已然模糊,却也记得那种熟悉的感觉。   当初分开之极,百里聂就对她轻轻的蹭蹭脸。   这种熟悉的感觉,使得楚婉滢伸出手在对方面颊上胡乱摸。   “伤得好重啊。”   她依稀听到抱怨的声音。   然后一片嘴唇贴过来,给她的唇中渡入了一口真气。   后来,她终于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片干净的大叶子上。她的脸边,轻轻摆着一枝鲜花。   自己身躯犹自痛楚,可是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然而那救下自己的人,却不知晓去了哪里,并没有留下来跟楚婉滢说几句缠缠绵绵的情话。   楚婉滢想,其实大家也是可以见见面,说说话的。   她多多少少是了解百里聂的,知晓百里聂还有点生气当初自己让他离开。如今他呢,也一副好听话的样子,仿佛自己说不见就真不见了。如此,昭示他的不满意。   楚婉滢悻悻然,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然后她心里轻轻的,温柔的叹了一口气。百里,我实在不想你被这场战争吞噬。   她的心上人有那样子的身份,那样子的经历,是不适合有任何的立场。   其实,这个世界上任何的战争都是错了。至少对于楚婉滢,就是如此。   不过如今,在场的人族修士大抵心情还不错。   最初希光叛走,大举进攻,战局一时很是艰难。   可是现在,最艰难的时期已然过去了。最近人族之中,又传来了一桩好消息。   十载光阴,无妄城的楚城主也突破了仙人之境,使得人族仙人之境修士变为两位。   虽然只是加了个一,可局势顿时已然不同。   魔人在高阶修士上的优势,也是荡然无存。而人族也无需忍辱继续忍受宁子虚,自己有了一搏之力。如今局势,虽然不说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也至少也有一搏之力。   有了两位仙人之境修士,内心也是不慌。   在楚婉滢瞧来,如今人族接连出现仙人之境的修士,也于极残酷的战局有关。   千载的和平固然美好,可也会让人产生一些惰性。一个人如果没有极强烈想要变强的欲望,便不会进步的那么快。   希光的强,也许就源于他近乎偏执的执着以及浓浓的压抑。   魔子善使心机,可似乎却没意识到自己力量之所在。   他刻意对希尘的打压,只会出现两个极端的结果,一是令希尘彻底毁之,再来便是让希尘成长得快过常人。   那么战争之中,人族接连填补仙人之境大修的空白,也是符合逻辑的。   希光强势的压迫,催动了人族精英的进化,导致两位仙人之境大修的催化。   这场战争,也许会催化更多的人魔两族优秀修士出现,又让他们如星辰一般陨落。   和平是一滩死水,战争却是能催动星光璀璨。可就算如此,楚婉滢也更渴望战争早日结束。   北境之地,大抵荒芜,白山黑水,山峰顶上微微凝雪。   楚婉滢驾驭苏苏剑,任由寒风轻轻吹拂过脸颊,听着身侧弟子说道:“听说这白岭山脉之中,有一山神,十分的奇怪。他时常在百姓面前现身,兴致所至,管一些事情。这些也不是最奇怪的,这一代的人族修士也曾心生疑窦,疑魔人作祟,前去探查过。只不过,却没什么结果。”   “是呀,我也听闻,那山神通体笼罩于漆黑披风之下,也瞧不清面容。而他使的兵器也很是奇怪,说不上是什么。见他的结丹修士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对方实力可谓深不可测。”   “若说他是魔人,似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及人族修士的事情。可人族修士寻他说话,他似乎也是不屑一顾,并不愿意搭理理睬。有人特意追寻,反而被他恶意戏弄。他虽未伤人性命,可戏耍得也颇为恶劣。”   短途飞行无聊,加之最近大家心情比较放松,顿时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八卦讨论起来。   楚婉滢这样子听着,脑海里不免勾勒出一个恶劣狡诈的神秘身影。   这使得楚婉滢轻轻一挑眉,这位山神,可是非常有意思啊。   她想,等自己有闲了,一定要再来这里,好好的翻一翻。   此刻高高的山峰上,却也是轻飘飘的坐着一道身影。   对方确实如此传言中一样,通身笼罩在漆黑的披风之下,显得十分的神秘。   此刻他手中,更拿着传闻中十分古怪的兵器。   那件兵器,确实一言难尽。   兵器长约两丈,弯曲细长,看着竟像是一根削去枝条的“树”。   只不过这根“树”不过三指粗细,通体晶莹,闪烁着晶石光辉。让这棵“树”这样子一映,将山神的身影都衬得不那么高大了。   山神大人轻轻的抬起头,露出了半片俊美的脸蛋,淡色的唇瓣流露出一丝真正发自肺腑笑容。   看到了老婆了,心里能不开心吗?   他的手掌捏着苹果,送到了唇边,狠狠的咬了一口,咀嚼起来。   心里真高兴啊,连苹果也比平时显得可口了一些。   山神轻轻的舔去了唇角的果汁。   斗篷下一双冰蓝色眸子灼灼生辉,凝视着那道婀娜的身影。   楚婉滢似有所感,不觉这样子的抬起头来,这样飞快的望过去。   那道古怪的身影,顿时映入了楚婉滢的眼帘。   阳光下,扛着“树”黑斗篷的山神,正咔擦咔擦的啃着苹果。   楚婉滢如今也是一个很淡定的人,这一刻心脏也忍不住砰砰一跳,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旋即,那道身影却就此消失,仿佛是楚婉滢的错觉。   饶是如此,楚婉滢的心犹自砰砰跳个不住。   楚婉滢:=口=   是他了,如此做作!   稍稍激动之后,楚婉滢也缓缓收敛了自己的心神。   局势如此,楚婉滢的性子也变得更加谨慎小心,硬核疑心病得到进一步的巩固。   再者这一次现身,楚婉滢本便是有着一个计划。   饵以然抛了出去,就看鱼什么时候上钩,楚婉滢并不在意自己干危险诱饵的活儿。   这样子想着,楚婉滢唇角也轻轻勾起了一抹笑容。   那么这一次,她除了钓鱼,还能钓点别的。   然后一抹杀意,已然萦绕上了楚婉滢的身躯,使得她身躯自然生出了点点鸡皮疙瘩。   伴随这么杀意而来的,却是凝霜般的雪白,能使得浑身生出了战栗之意。   风雪舞处,一双白瞳却也是如此冷冰冰的凝视楚婉滢,夹带着锋锐恶意。   这条鱼自然便是玄府前任仙首宁子虚。   他最初动作顿一顿,大约也是为了瞧瞧楚婉滢面上的不可置信之色。   毕竟大战之初,楚婉滢曾经捏着鼻子劝宁子虚跟希光翻脸。然而如今,这个塑料花盟友却要来斩杀楚婉滢。   如此一来,楚婉滢大约也是意料不到吧。   宁子虚眼中凉意翻腾,心里忽而感慨似的浮起一个念头,原来我的心里,最恨的还是她啊。这么想着,竟不免使宁子虚微微有些惆怅起来。   时光流逝,沧海桑田,楚婉滢的仇恨值始终也是不会变的。   许多嘲讽之语凝结于宁子虚的喉咙,一时竟让他微微忧郁起来,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然而饶是如此,他手中流霜剑却也缔造一抹凉薄杀意,流转光辉,直直掠向了楚婉滢的咽喉。   杀了这个女人,那么自己人生便更上一个台阶。   宁子虚心下数念流转,心镜已然一片凝然。   他忽而淡然心忖,也许自己早该杀了楚婉滢,因为楚婉滢才是自己真正的心魔。   六梵天主终究已经陨落,纵然希光承其志向,可那也不过是新一任的魔族领袖。当年被灭族时候刻骨的仇恨,早已然伴随岁月烟消云散。他毕竟,曾亲手斩杀了六梵天主。   眼前这个沉静的、美丽的女人,如此凝视自己——   她才是自己这些年来真正的噩梦!   心凉如水,宁子虚剑意更快上几分!   纵然楚婉滢有苏苏剑傍身,可终究不过结丹之境——   宁子虚面颊凝结光润,曾经跌落的仙人之境修为似又渐渐回到了他的身上。   夜雾纱毕竟死了许久了,那个女人带来的可怕羞辱和折磨也会渐渐淡去。   抛开枷锁,宁子虚仿佛又再一次品尝到曾经尝过的甜美力量。   那么楚婉滢纵然有苏苏剑护体,终究也是不敌他一剑之威!   以此女鲜血,祭自己成神之路!   宁子虚面上讥讽、恼恨之色淡去,只余一派冰雪萧索,一派漠然。   斩杀楚婉滢,也便断了曾经的爱恨情仇,展露于宁子虚眼前的也只有一条通往力量巅峰的通天大道!   他仿佛瞧见一扇门,向着自己缓缓打开,门后面有着无尽的华美绚丽以及凶险荆棘。   楚婉滢周身剑气萦绕,却也似感受到缕缕压迫之力。   她的心识敏锐,自然也感觉到宁子虚的力量更增几分。   所以楚婉滢越发笃定自己这个钓鱼计划是非常必要的。宁子虚虽然可以利用,但是是时候撕破脸了。   这么想着时候,楚婉滢的眼前也添了一道墨色的身影。   山神容貌隐匿于斗篷之下,手执那棵“树”。   那“树”分明是晶石打磨,晶莹透润,如今更幻化出五彩的光芒。因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宛如梦幻般的光泽。   那样子的五彩光辉,瞬间将在场修士浸染。   然后那棵“树”仿佛轻轻一划,一道简单的弧度就此划出,四周空间也似因为力量太强而微微扭曲。   咚!一声清音,却是“树”击上了宁子虚手中的流霜剑。   那清音如一声乐符,竟有几分美妙俏皮。   然而宁子虚漠然的面颊却顿时一僵,眼底微生讶意!   毕竟如今宁子虚的修为,也算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他自然不敌希光,可希尘、楚凌霜这样子的仙人修士,宁子虚还是有一战之力的。然而如今,对方如此轻轻一划,虽是简简单单却似妙到了巅峰,乃至于宁子虚也生出自己被压制的憋屈感。   如此这般,使得宁子虚下意识的退后几步,提气防守。   然而下意识,他眼前顿时一空。   楚婉滢以及刚才那个怪人都已然消失无踪,不知晓去哪里。   可宁子虚已然顾不得想那么多了,此刻另外两道压力源也就此逼近,将他如此遥遥锁住,就此压迫。   若楚婉滢是鱼饵,那么自然也有鱼钩将鱼钩住。   如今两位“鱼钩”已然上场,一左一右,跟宁子虚遥遥对峙,形成犄角之势。   希尘容色微凝,小宁面沉似水。   宁子虚容色漠然,心里却恨不得将楚婉滢这个女人给撕了。 第189章   楚婉滢回过神来,已然被人打横抱起轻轻飞翔。   她本来是来钓宁子虚的,不过如今,别的生物也钓了一只。   对方轻轻搂住了她,啧啧说道:“楚灵主,你怎么总是会遇上坏事情?你瞧你要是没了我,那可怎么办?”   楚婉滢假惺惺:“大战在即,我怎么能这样子便走了?”   山神微笑:“咱们大舅哥既已然踏足仙人之境,宁子虚也用不上了,你本来就想着法子准备将他杀了。还用得着瞧什么?你瞧我就好了。”   宁子虚固然不是什么好货色,可坑人也慢人一步。   大表哥脑子不是很清楚,可是有个聪明的小表妹,安排他报仇。   百里聂心里哼了一声,可你也应该陪陪我了。   楚婉滢也没什么可反驳的,百里聂是个聪明人,自然也是将楚婉滢的用意瞧得清清楚楚。   楚婉滢懒洋洋的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上次你来了,也不见见我。”   百里聂手指轻轻一弹,打了个响指。漆黑的斗篷顿时轻轻落下,露出了魔人苍白俊美的脸蛋,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面也蓄满了炽热思恋之意。   “我一向听你的话,你让我好好呆着,我又怎么会不听你的话?。”   他这样冉冉含笑,一副就是你的错样子,一双眸子却是光彩闪闪。   百里聂情不自禁凑过去,亲亲楚婉滢双颊,再亲亲楚婉滢的嘴唇。   楚婉滢面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   百里聂的屋子在山上,是冰雕而成的小院子,阳光下闪闪发光,充满了艺术气息。   大家都是修士之士,却也不妨碍百里聂搞气氛还生了一堆小火。   他轻轻的一晃身边的兵刃,那“树”被风一吹,发出类似玉玲珑的声音,极是悦耳。   “此件兵器我取名静月,乃是我从此地采来的寒冰之精锻造炼化,谁想到居然那么长。如此一来,倒是让它很有个人风格。”   百里聂如此介绍,炫耀一番,然后随手将之搁在一边,扯下斗篷。   他目光落在了楚婉滢身上时,所有的神秘消失无踪。百里聂笑起来时候和从前一样,迷人之极!   百里聂轻轻拨弄火堆,叹了口气:“好了啦,我也并不是当真生你的气。这么些年,兵戈之祸布九州,所以我才不能常常见到你。楚灵主,你不知道我多想你,还时常担心你。有时候想想你,我心口都疼了,觉得很是遗憾。”   楚婉滢听得心里面一甜,心里也不免多了几分惆怅。   是啦,兵戈起,战祸生,连百里聂这么狗的男人也陷入了忧郁之中。   百里聂瞧着她:“其实我时常遗憾,你说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怀个孩子。咱们有了孩子,你也不会不要我了。”   总之是我不好啦,不够努力啦。   “你说现在,咱们要不要再努力一下。”   百里聂凑过身。   楚婉滢脸终于红透了:“滚!”   百里聂,嗯,真不愧是百里聂。   然而百里聂也不过轻轻蹭过去,下巴蹭着楚婉滢肩头,贴过自己面颊。   此刻战场之上,大战一触即发。   小宁目光向着希尘望去,希尘接受到小宁目光,轻轻的退后了一步。   说到底,如今种种,最终也是这两个人之间恩怨。   阳光下,宁子虚轻轻眯起了眼珠子,可心口却是一阵子的汹涌澎湃。   小宁从前白发白瞳,不过是被魔血所污,却也并不是当真便是这样子的一副模样。之后他吃了祛除魔气药丹,又在无妄城养了这么多年,也渐渐恢复了从前本来的模样。   黑发黑瞳,英朗俊秀。   恍惚间,从前的岁月便是这样子又回来了。   初见时候,小宁就是这么一副模样,天真而热切。有些人就是如此,经历了岁月的洗礼,经受了无比惨烈之事,却也并不会损及他骨子里的真。小宁的双眸经历了沧桑的洗礼,却也犹自清澈干净如故,显得成熟又干净。   岁月让小宁失去的,终究也慢慢还给他了。   那么如今,小宁要讨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如此一战,以报当年囚禁夺去身份之仇,操纵杀人之辱。   还有就是,他要将自己的名字彻彻底底的拿回来。   如今的小宁,也已然将窥仙人之境。   战争的压力使得仙人之境批量生产,就连魔族如今,据闻也有两位半仙修士有突破迹象。   而他这副样儿,更让宁子虚一阵子堵心!   原本以为自己已然淡忘的屈辱,又再一次涌上了宁子虚的心头。自己人生大半时间紧紧攥紧的东西,终于宛如流沙一般轻轻的从自己手指间如此泄落。   之前他漠然挥剑,想要斩杀楚婉滢,以断心魔。   可这一刻,他忽而发现自己的心魔有点多。   小宁已然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剑指宁子虚,嗓音仍如有些沙哑:“事到如今,你为什么仍如叫宁子虚?”   纵然宁子虚归于阴山,堕于魔族,仍如用着这个名字。也许,他是习惯了?   然而小宁这样子问时候,宁子虚的呼吸也不觉微微一滞。   小宁再问:“你身为魔人时候,又叫什么名字,忘记了吗?” 第190章   宁子虚面容微微一滞,容色一派冷锐。他一向是个十分自我的人,修行之人心性更是无比的坚毅。   然而饶是如此,小宁两句话却让他的心湖为之颤动。   小宁并不是个极善于摆弄言辞之辈,然后此刻这番言语时候,他一双眸子却是灼灼生辉,言语更是出自肺腑。   对宁子虚的杀伤力也可谓是巨大。   眼前的小宁漆黑的眼,坚毅的心,恍惚间仍然是当初真诚热切的少年郎。   天真的,什么都跟朋友分享。本和他也不是什么深交,便肯将好机缘拿给自己分享。那时候,他的心里面就泛起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嫉妒。   恨得想要将那张天真面颊撕碎,碾碎这个好人家的公子。   早该杀了他的!不应该留下这个祸端。   然后他操起了流霜剑,任由一股子的霜雪之意如此微凝,遍体萦绕。   希尘并没有跟小宁一起出手,这原本算是有益于宁子虚的,可如今反而使得宁子虚内心更加生恨!   因为小宁要证明什么,战胜什么,要将他失去的东西靠着实力给夺回来。   可怎能相容?这样子想着,宁子虚也不免恶狠狠的磨着后槽牙,心里酸意更是一缕缕的流转。   然而那两句话确实在宁子虚的心里生出了一缕裂痕,使得他本该平静的心种下不安。   剑气霜寒,气势滔滔,如此彼此感应,使得两人剑气交织,恍若糅合成滔天巨浪!   然而偏生如今,宁子虚的心里面有声音吱吱的叫着,沙哑啃食着他的心脏。   宁子虚?   宁子虚!   宁子虚!   他知自己心魔顿生,却偏生克制不住自己。   有人呼唤着宁子虚三个字,在他耳边荡起了回声,充斥了宁子虚的脑海。   他内心极急躁呵斥:你叫谁呢?   然后那样子的呼唤声停止了,使得宁子虚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   他心神已然失守,许多情绪不可遏制的往他脑海里面窜。   或者说所谓的走火入魔,也不过是将曾经压抑的种种情绪催化失控。   他是个薄情之人,就算曾经做过一些令自己羞愧的事情,也会让自己忘了去。因为一个人若没有了羞耻感,也许才能过得更好些。当然他心虚之事,自然不包括对眼前小宁做的勾当。   这样子心绪不宁之际,楚玉薇含泪期待得眸子,就浮起在他脑海。   那个女孩儿,也曾是他爱过的,被他彻底玩坏了后,就扔到了垃圾堆里,和那些尸首在一起。   她就那样子的瞧着自己,泪水朦胧,那样子可怜。可是自己呢,终究也是一去不回头。   因为,我已经不爱她了啊。   这样子的想着,宁子虚的心里面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颤抖。   这样子的话,又能说服自己吗?   本来他已然使得自己忘却了这桩事,可是如今却是不免又记起来了。   可怜的玉薇,她便这般直勾勾的望着自己,浑身是血,眼睛里面充满了责备和哀愁。   宁子虚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明明知晓自己不该想这些,可是却也是控制不了自己了。   宁子虚的剑,已然渐渐失去了光华。反而小宁的剑,光彩越发的凝润。   所谓斩心魔,宁子虚也是小宁的心魔,如此斩杀,能助小宁踏足仙人之境!   所以希尘才并不帮衬,让小宁独自对敌。   宁子虚的面颊却逐步灰白,渗透从一颗颗的汗水。像他这般境界的修士,本来也不应该生出汗水的。那些汗水被寒气一冲,顿时也是化为了一片片的薄冰,就此轻飘飘的碎了去。   宁子虚深深呼吸一口气,知晓自己十分不妙,然而心魔也是不可控的。   楚玉薇的那双眸子似乎瞧着他,那双眸子并没有消失。   接着另外一个女子的眼睛,也这样子盯着他了。不过这个她,目光却是邪肆而轻狂的。   若说楚玉薇对他是极致的崇拜,那么夜雾纱对他便是极之的轻蔑作践。   楚玉薇将人生最美好的希望寄托在宁子虚的身上,夜雾纱则将对男人而言最恶毒的羞辱加诸于身。   那片手掌手执月流花,对方似笑非笑:“来,乖乖的,尝尝我鞋子是什么味道。”   这么想着时候,宁子虚喉头忽而涌起一股子呕意。   那是他最想要忘记的味道,可偏偏伴随极屈辱的记忆深深的烙印在宁子虚的脑海之中。   夜雾纱那恶心之极的娇媚嗓音也在宁子虚耳边回荡:“哎呀,你呀,身子不清不白,嘴里面也是我鞋子的臭气,真是脏死啦。要不是我,谁会要你?你还得庆幸,幸亏你有几分姿色。若不然,我可不要你啦。”   贱女人,这个贱女人!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子的女人,如此的恶心,令人作呕。   甚至于她死了,也不知晓死在哪儿,恨不是自己亲手所杀。   那个女人应该落在自己手里,让她一点点的折磨致死啊。   人生遗憾,莫过于此。乃至于那种曾经面对夜雾纱的无力感,一直萦绕在宁子虚的心头。   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幻影,在宁子虚脑海之中交织,使得他一颗心仿佛要爆炸了一样。   一缕剑气在他胸口裂开,如此飞快旋转,使其血迹斑斑。   点点血污撒在了宁子虚的面颊之上,点点烟烟,宛如桃李。   修士身躯自然也是极为强悍,此等伤势,自然不能取宁子虚的性命。然而饶是如此,宁子虚的伤势,已然是极为严重了。   他一阵子咳嗽,唇角溢出了点点的血污。   面对小宁,他心中恨意交织。可宁子虚脑海里的幻影,却也是如风轻吹,死死交织,轰隆隆作响。   两个女人的目光在宁子虚的脑海里萦绕,使得他脑海泛起了阵阵痛楚。   然而这个时候,第三道目光却也是出现在宁子虚的脑海。   那双眸子幽幽,有着如深渊一般化不开的忧伤。   司无意的影子,也浮起在他脑海,眼底充满了冰冷和指责。   他的那颗头颅,让宁子虚亲手斩下,以其血淋淋的尸骨,铺成了属于宁子虚的康庄大道。   利用是一直的,到最后取了司无意的性命,也不过是将司无意的剩余价值压榨干净。   “少主,你骗我的吗?”   那颗斩断的头颅唇角滴血,一声声的向着宁子虚质问。   而他,自然是骗司无意的。如此种种,宛如噩梦一般,将宁子虚如此的笼罩。   “少主,少主——”   司无意样子又变了,变成少年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他已然是自己的忠仆。   那时候他呢,是鬼武王之子,小时候也过上一段尊贵的日子。   “你叫谁呢?”   “自然是鬼武王之子燕婴,我受燕氏重恩,自然也是忠心耿耿。”司无意缓缓道。   鬼武王之子?燕婴?   那是他原本的名字,失去了好久好久的名字,都已然有些陌生了。   此刻小宁的剑已然凝在了他的眉心,使得他额头添了一道浅浅血痕。   咚的一下,前任仙首的身躯也是咚的栽倒在地。   一滴鲜血,也是顺着剑尖如此轻盈的滴落。   山神已然抱着楚婉滢到来,窥见了眼前一幕。   只见小宁眉凝寒光,心魔已解,已窥大道。他如此斩断因果,解了人生劫数,终究是他作为胜利者踏入那扇大门之中,步入仙人之境。   清风轻轻拂过了楚婉滢的面颊,燕婴已然陨落,如今局势变幻,胜利的气息终于吹上人族一方。   楚婉滢下意识轻轻侧头回顾,却已然见不到百里聂。   她微微一愕间,却也是不由得心尖微微一空。   楚婉滢本以为,百里聂还会跟她甜甜蜜蜜,腻歪一番之后才会离去。哪里想得到,百里聂居然如此离开,并未曾刻意停留。   也许这样子,会使自己更加思念于他吧。   楚婉滢这样子想着,心里确实很是念他,生气之意也是渐渐淡了。   这一次泽城之行,本便是为了猎杀前前任魔人仙首。如今对方陨落,局势大好。   楚婉滢等赶到泽城之极,楚凌霜也是现身相迎。   这些年人族修士战于北方,楚凌霜应援而至,也再没回归东海。短短几年间,楚凌霜身上的肃杀之意也不免更浓了几分!   见到了楚婉滢,楚凌霜冷冰冰的面颊也微微添了几分笑意。   如今人族接连有仙人之境修士催化,自然是大喜之事。   魔族之中,左使凤扬据闻也是已然突破,只不过近些日子未曾交手,倒也不能全然证实。   不过以人族探子传来讯息而言,此事多为真。   两族之间的竞争,便是如此急切而灼热。   饶是如此,人族修士心中仍然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这块巨石,便是魔人之首希光。   纵然是仙人之境,希光也是仙人之境中佼佼者。   乃至于当年宁子虚初踏仙人之境,也是被希光一掌拍成重伤,导致境界跌落。   他不但有世间最强的修为,亦有无双才智。   这个人的存在,本就是整个人族修士的噩梦。   楚凌霜跟楚婉滢谈及如今局势,如今战事陷于焦灼,伴随时光流逝,仇恨固然更深,可伴随而来的也是有疲倦之意。   楚凌霜叹了口气:“如今魔人之中放出风声,说魔人想要议和,竟也有许多人心生愿意。”   楚凌霜说有许多人,那便是有许多人。   就算如今,魔人犹自孱弱,可是有一个极强大的希光在,就使得这个族群不容小觑。   楚婉滢一直宣传,什么合作都是力量,论低阶修士自我价值之类。这些当然是对的!   但也无可否认,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单单靠他一个人,就有近乎能颠覆天下的力量。   这两种力量,在修士界都是存在的。   那么两族当真战斗到底,牺牲定然是十分惨烈。   楚婉滢低低说道:“兄长觉得,魔子是将计就计,如此放出风声,使得我等人族斗志散漫?”   这些年来,楚婉滢不但搞阵法,私底下宣传也搞了不少。   她也还是收买了一些不要脸的魔奸,跑去魔人中宣传,什么希光是战争狂魔,计划狂人,不在意底层魔族牺牲云云。   老板画的饼固然美好,可要是没命吃到嘴就不那么有滋味。   人也好,魔也罢,在整个种族利益跟前,也需要一些个人的人文关怀。   希光跑去玄府当仙首,在博取人族好感值上花了许多功夫。可是世事也是难以两全,导致他在魔族之中刷的好感度不足。   对于魔人而言,希光力量绝世,奉他为主也无不不可。只不过大家也不是很熟,总是少了些亲切感。   一统九州的梦固然十分美好,只是若牺牲数量加大,难免也是会动摇魔心。   楚婉滢这番策划之初,效果也还有些。   如今楚凌霜疑神疑鬼,怀疑希光借机反噬。   这位魔子,可是个操纵人心的高手。   楚婉滢本来心思也夺,此刻不免觉得兄长猜测也是有几分道理。   希光之志,也绝不仅仅是北方十城,他要天下都在其掌控之中。这种性格坚强的人,若要他接受偏安一隅的结果,只怕也是没那么容易。如今人族修士有了怯弱之心,只怕反而容易为其所趁。   楚婉滢这样子想着,心里盘算怎么在宣传上下功夫,让人族修士提高警惕心。   这样子想着,一阵子凉风轻轻的吹拂在楚婉滢的面颊之上,使得楚婉滢打了个激灵。   她忽而想,哥哥之所以如临大敌,是因为担心希光趁机算计,趁虚而入。   那么,那么如果魔人真有意和谈,楚凌霜会觉得不能接受吗?   楚婉滢这样子想着,也是迅速甩甩头。   无论如何,大战未休止,那么对于她而言,自然始终要用一种警惕的目光凝视着这个世界的。   她之目光,永远保持怀疑。   这一日,月光清润,轻轻撒在北荒之地。   魔子暗红色的发丝,在月下却透出了几分幽润。他琉璃色眸子微凝,任由几上一盏清茶缭绕。   阴山魔人日子过得并不顺意,故而大抵喜爱美酒,以酒来解除忧愁。   可酒这种东西,希光也是很少会碰的。他清心寡欲,每日摆弄最多的,还是他的那些大计划,一点点的算计琢磨。乃至于,从来不沾酒水。   他心中也知晓,所谓上位者偶尔也是要亲民一些,让自己融入魔人这个团体。   然而有些习惯,是希光无法改变的。   毕竟希光是在人族的地方长大,有些习惯、嗜好,早已然深入骨髓。甚至于,之前连他自己也不觉的。   茶是无味之物,只会使人冷静,不能解去人的烦忧。希光私底下也没有什么个人爱好,总之是个无味之人。   可六梵天主却不是这样子的,他虽然有格调,可却谈笑风生,很会亲切拉拢人心。六梵天主饮酒虽然不会醉,可也会跟下属喝上几杯助兴。   那些记忆,也会浮起在希光脑海里面。   可那并不是希光自己的记忆,只不过是他记得一些六梵天主的事情罢了。   回到魔族越久,他越发清晰清楚,自己并不是六梵天主。   他和六梵天主,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人。   他的性格,他的爱好,他处事的方式,都跟六梵天主截然不同。   从前在魁都,自己常于陆华一道品茗,反倒魔族之中却没有茶友。   可是陆叔,已然是死在自己手上。   然而饶是如此,这些种种情绪,也是不能动摇希光的内心的。更何况以他智慧,当初也是猜测到自己回归魔族后可能的种种。   他并不奢望魔人将自己当成一个英雄。   毕竟六梵天主便是死于自己人的围攻之下。   可那又怎么样,就算时不予我,人心不顺,他仍然将魔人死死掌控在自己手中。然后,他们不得不向着希光计划前行。   希光的手掌轻轻的捧着茶盏,心忖:我,本来就是对的。   无论什么挡在我的面前,都不能阻止我的脚步。   倘若有异端阻碍,我定会将之铲除。   然后希光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魔人之中一直有不服他的声音,这些希光都是心知肚明。   久在阴山,蜗居千年,就算是生存环境恶劣,也可能会磨灭一些魔人的血气之勇。乃至于,有人对他心生杀意,也是意料之中。这些人畏惧自己力量,自然也是犹豫不决,迟迟不敢如何。   故而希光明知眼前茶中蕴含剧毒,也甘愿饮下。   传说中天毒花能损及仙人之境修士身躯,可那也不过是个假传说罢了。不过有些人终究还是心存希望,毕竟他们也没法子拿个仙人之境的大修来试药。   希光饮下这杯茶水,自也不必再说些什么,无非是静静等着鱼儿上钩罢了。   院子中的杂草,总是需要梳理,将之剔除。更不必提如今,这些魔人修士短视无知,善嫉狠辣。适当的手段,更能增强自己在魔人之中威信。   乃至于希光身躯未动,已然有人替他如此清除。   魔子心中微微惆怅唏嘘,魔人中的反叛之士,竟也浅薄如斯?全凭本能中的贪欲与不甘行事,所谓争权夺势的政斗素养接近似无。这不过说明,这千年间魔族修士人才的凋零。   当然如此算来,这其中终究是有几个出色人才。   希光轻轻抬头之极,便见左使凤扬轻轻前来,拂去了手指上一滴鲜血。   他替希光清除这些刺客,不过是一试如今的仙人之境修为,自然是轻而易举。   月下,凤扬轻轻行礼:“魔子不必为这些叛徒介怀,你一心为了魔人大业,可世上总有目光短浅的叛徒,并不明白你之胸襟眼光。你,一心为了魔族,受了许多委屈。”   时光流逝,凤扬心中也生出了许多感慨。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惭愧。当年自己不该被楚婉滢言语所惑,因为心中怀疑放走希尘。那个女人,确实也是聪明之极。   时间证明,希光确实一心向着魔族的。这世间最顶尖的权势,魔子也是未必稀罕。   希光心想:委屈?他为何会这般想。   他是不会觉得委屈的,平心而论,希光很少有爱恨之意。他很少为一件事情欣喜,也不会因为一件事情愤怒。这些魔人刺客,既不会让他沮丧,也不会让他愤怒。   挡在道路之上的石子,轻轻踢飞就是,又怎么会对一颗石子产生委屈之意呢?   可显然凤扬不这么想,在他看来,希光是抛弃了一切荣华富贵回归。那么自然,希光也是对整个魔族充满了种族感情。然而饶是如此,一些底层魔人反而不理解魔子的牺牲和报复,作为同族深深伤害了魔子的心。   对于凤扬的想法,希光也是可以了解几分的。   他觉得让自己支持人感觉到自己委屈,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能增加忠诚度。   演戏也不必了,说实话也有同样的效果。   “无妨,我的人生,不需要他们的理解,我对魔族之心,也无需得到任何感激。做该为之事,本是我的本分。”   凤扬和在场魔修皆露出了激昂之色,对希光崇拜异常。   希光在魔人之中根基差了一些,不过也终究会慢慢的补上来了。   这样子想着时候,希光目光轻轻扫过他们:“如今魔人之中,许多魔修有议和之心,满足于北方十城。你们看,又如何?”   凤扬想,魔人之中虽然有希光这样子绝世惊艳人物,然而底蕴自然也是比不过人族修士。那么暂且的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也未必不是一桩可行之策。   这么想着,凤扬心里也叹了口气,微微有些伤感。也许自己也是被囚阴山多年,想法并不一定是对的吧。   “我等没有自己想法,魔人之中,只会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魔子的心意。”   凤扬斩钉截铁的回答,其他魔人亦纷纷随他跪拜。   什么时候停止,由着魔子说了算。   然而希光是个极善于把握人心之辈,此刻他心里已然有数了,却也是不觉在心里面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知晓,如若此刻停步于北方十城,那么此后再难有扩张机会。一旦议和,人族魔族便会陷入长时间的胶着竞争。   伴随时光流逝,地域的界限就会越发的分明。   他轻轻的一挥手让这些魔人纷纷的退下。   此刻,议和?这桩决定对于他这样子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他是个坚决而具有大志向的人,绝不会小富则安。阴山魔人从前居于阴山,如今得到了北方十城,便十分欢喜了,产生了满足之感。   凤扬是魔人之中具有智慧的人,可是他的心也未能免俗。只不过自己的个人魅力,让一些高阶魔修甘愿跟随。   可是这些魔人忘记了吗,千年之前,魔人占据了九州三分之一的土地。到了六梵天主时期,谈判之时,魔人已然占据大半!那时候的人族修士,也是愿意接受条件的。   然而后来,魔人的自我残杀,使得过去的荣光都纷纷消失了。   如今得了区区北方十城,居然已然心生欣悦。   乃至于,自己就此罢手,还会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圣君吧。   大家的理想,不是一个量级。   乃至于希光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掩住了眸中某些汹涌澎湃的危险怒意。   他很少有情绪激动时候,如果情绪激动,那么希光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要紧的决定。   冷静下来吧,冷静下来的你,才能够做出更完美的计划。   才能够,将这一切,掌控于自己的掌中。   希光这样子想着,深深呼吸一口气。   他内心默默念,无论什么挡在我的面前,我都将之除去。   是任何东西!   然而此刻鬼使神差,他内心冒起一句话:“倘若是楚婉滢呢?”   他蓦然睁开眼睛,瞧着自己手掌。   当然就算是楚婉滢,也不能阻拦他的道路。就好像那一日,他明明知晓楚婉滢在阵法之中,若然阵毁,那么,那么楚婉滢也是会死的。   那一刻,希光的心也有一缕痛苦的犹豫,然而他仍然是挥了手。   明明知晓她有可能会死——   可这便是我的选择。   当然后来,楚婉滢应该是被百里聂所救——   她因而没有死成。   自己知晓楚婉滢没死那一刻,内心自然是高兴的。   如今他瞧着自己的手。   月下,希光的手掌早已然褪去了墨色,变得宛如美玉一般晶莹剔透。   然而这片手掌,却是这世间最最危险的杀人武器,凶残无比。这片手掌属于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一直便是坚定稳当。可是如今,这只手忽而轻轻抖了一下。   狠下心来一次,那么第二次又能不能做到呢?   希光这样子瞧着,心中渐渐浮起了一层痛苦。   其实他早就知晓,楚婉滢并不在乎自己是否对她狠心了。曾经那种微弱的感情,在一个理智的男人和多疑女人之间,早就荡然无存。其实自己,比楚婉滢想的更在乎她一些。当然这也没什么用,希光照样是冷酷无情的。那么多一些少一些,对于这个女人不过是一种虚伪?   他知道这份感情跑出来,诱惑自己议和。若能议和,那么他也不必再做什么选择。   自己不是六梵天主,更不是百里聂。   他不会做感情的奴隶,更不会堕入男女情爱之中,永永远远不可以。这样子想着,他的手掌缓缓的捏成了一个拳头。   这样子想着,一股奇异的感应,涌上了希光的心头。   这使得希光收敛了所有的伤感,一下子又恢复了他的冷静、强大。   月光下,希光的俊容也是无可挑剔。   他缓缓说道:“客人已经到了,何不现身一见?”   伴随漆黑的斗篷轻轻的飞舞,一道优美的身影就如此出现在夜空之下。他的手中,便正拿着那根两丈长的兵器静月。   就连希光,也是禁不住轻轻一皱眉头,好好的,扛着一棵树?   斗篷下,百里聂的唇瓣轻轻的浮起了一丝笑容:“魔子,咱们也是好久不见了啊。”   斗篷轻轻遮掩之下,一双冰蓝色的眸子灼灼生辉。   希光凝视着眼前的男子,面容如雕刻般的完美。   “那么百里聂,事到如今,你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魔人的大业,赶回来帮助族人。还是为了爱情,要替你的楚灵主处置我?”   百里聂微笑:“我非黑非白,身负魔人血,又在人族长大。说到底,我并不准备给自己选择一个立场。”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聊聊,谈一谈咱们初见时候,因为我的一番话刺激到你脆弱的神经,使得你决意让我万劫不复。这些,我从前都没有跟魔子好好计较过。”   希光已然平静下来,他面对敌人,一向很平静的。   希光缓缓说道:“百里聂,当年初见,你虽跟我身处同源,却并没有让我生出什么特别的感情。当然,我差不多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额外感情。你只让我觉得,格外的聪明,格外的桀骜不驯,想法也很是利己。像你这样子的人,不会因为种族而决定自己人生方向,一定会选择对你更有利的道路。不是吗?”   第一次见面,百里聂就侃侃而谈,说他要当个符合世间利益的好人。那时候,希光就觉得他十分难搞。   百里聂既没有道德,也没有遗憾。没有道德,你怎么用道德绑架他,回阴山吃土。   百里聂:“我觉得你是在夸我。”   希光淡淡说道:“你可以这么想,毕竟初次见面,我对你评价很高。以你的天分修为,以及残魂身份,放过你是我计划的损失。我承认,我对你的计划是完全失败的。”   他对百里聂的投资,全然打了水漂,没有一点儿用处。   像希光这样子的顶级投资家,很少有出这样子纰漏的时候。   “真因为你十分赏识我,所以你决定让我在人族名声扫地,一无所有,备受折磨。那么我心理变态,就算是搞一份大事业,也是对人族修士一种伤害。”   百里聂啧啧。   希光瞧着他:“从你去阴山做奸细,害死魔人修士,盗宝归来,我便一心推行这个计划。事已至此,你我之间自然是结下深仇。也是,就算不为了楚灵主,你也绝对有资格,来寻我的麻烦是不是?”   百里聂想了想,微笑:“其实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他如此微笑着,轻轻举起了手中的月舞。这件诡异兵器在月下闪烁着空灵之气,强大的能量之下,使得周围空间不断扭曲。   希光轻轻嗯了一声,哦了一声,抽出了自己腰间兵刃。   从前希光施展的是天狂剑,如今回归魔族,当然也有新的兵器。他手中兵刃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刃身之上泛起了浅浅的绯红,透出了一股子血色之气。   这柄龙血刃,据闻是浇筑魔龙血液所化,凝结龙魂,有着上古异兽的神魂加持。   只不过此物素来邪性,据说刃主心绪稍乱,便会受此龙魔魂魄吞噬,乃至于神智错乱而亡。   希光原本也不必用这般危险的兵器恶,然而他一向只用最具有力量的兵器。无论是正还是邪,他总是会迎难而上。   就像此刻,这枚蛊惑人心的龙血刃也是安然被希光捏在了手中。   他劲力吞吐之极,却见一片龙魂缓缓展露而出,萦绕刃身,透出一派清音。 第191章   战意如此攀升,两人周遭的空气渐渐凝聚,化为缕缕霜寒。落叶轻盈的飞落间,却也让两人之间的气劲轻巧瞬间化为飞灰。   如此气氛凝重绷紧之刻,百里聂却轻轻的微笑:“是呀,我是感谢你的。就好像一场大战,催生出人族魔族的仙人修士。一个人有压力,才会成为他人生的动力。我之一生,便是如此。”   月色轻轻的洒落在百里聂面颊之上,那清冷的月光,似要与百里聂冰蓝色的眸子融为一体。   “我跟你虽然同出一源,可我跟你不一样。没有六梵天主的记忆,也没有你心心念念的疯狂。我是枯云山宗的天才,自来便是受万人推崇,不免失于轻浮散漫。纵然我也能早早踏足仙人之境,可我这一生,本不过如此。”   因为百里聂的骨子里,是有一抹懒惰的。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也会知晓克制自己性格上的弱点。然而若无外力驱动,他终究也不过如此。那么这样子的他,是不可能比得上在黑暗压抑负压前行的希光。   希光之所以那么强,乃是因为他将自己逼得最狠。   那么一个自大自负的枯云山宗天才弟子,终究不可能及得上希光。   前提是,希光没去招惹他。   那么如今的百里聂,是经历过千锤百炼后,经受过最极致的痛楚,使得他一颗心最终归于平静。那么如今的他,如此轻盈的落于月色之下,仿若沾染了一派空灵。   入世又出世,经历种种之后,陷入悲愤仇恨之人勘破迷障,如此方为心境圆满,解脱心魔仇恨。   也许正如百里聂所言,他已然超脱世间规则之外,非正非邪。   此刻希光盯着百里聂的双眸,竟有一种世间之事已然不能引起百里聂心绪波动的感觉。就连他向自己挑战,仿佛也不过在做一件原本应该做的事情,而并不蕴含太多的私人情绪。   百里聂说得没有错,一个敌人,你若不能摧毁他,那么给予他的压力反而会成就他。   希光想,也许他确实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敌人。   这确实是自己犯下的一个大错误。   从前百里聂的人生固然没有六梵天主的阴影,有着自负又幸福的美好人生,不过人生若太幸福,那么便不会缔造一个可怕的对手。   百里聂这样子瞧着他,忽而微微一笑。   “至于第二件事情要感谢你,便是,若不是如此,怎么会让我遇到楚灵主呐。”   方才他的神色空灵悠远,十分的深邃,仿佛世间种种已然和他全无干涉。然而如今,伴随百里聂唇角泛起的笑容,使得他面容掠动一抹鲜活之色。   使得百里聂那与世隔绝的疏离冷酷之中,顿时增添了几分甜蜜!   多谢你啦,若不是你,只怕我也遇不上楚灵主!   百里聂轻轻微笑,眼中欢喜之意也未必是嘲讽,甚至有着几分真诚。   若然,自己没经历那么些事。那么等到楚婉滢聚魂归来,自己和他再相见,是否又会有这样子的缘分呢?   无论怎么样,还是多谢希光送人头。   希光面色凉了凉,脸色很有些不好看。   事已至此,便也再无话可说。他手中的龙血剑剑锋轻挥,滔滔剑势宛若滚滚流水,如此滔滔而来,气势澎湃!   当年的天狂剑,其实并没有认希光为主。为了博得魁都修士的认可,他以自身修为创造了天狂剑纵横的奇迹。   以魔子无上修为,假装是天狂剑缔造的奇迹。   如今希光的剑势,也比当初拔出天狂剑时更为锋锐狠狂!   他一双眸子沉润如水,一颗心冷锐若冰,安静之余也不免带着三分的寒凉。   无上的冷意,催动疯狂的龙血剑,使得魔剑撕咬生威,凝结一派滔滔威势。   百里聂,是自己不小心缔造出的恶果。可是如今,也该是他矫正错误回归正轨之时了。   然而百里聂的静月,却像是一场空。那柄长长的兵器在月下凝动光辉,近乎透明一般。却泛起了静润的光华。   希光缕缕的剑气,也被这样子的光辉如此凝结吞噬,恍惚成空。   时间仿佛极快,一切交锋极为迅速。可时间仿佛又变得极缓慢,因为大家速度太快,每一瞬都发生了太多。   然后希光剑挥之处,也不免产生所谓空的感觉。   这使得希光一颗心不免沉了沉,因为这样子的空,或许就是一种掌控上的失误。   而这样子小小的失误,也飞快的反噬,增加他的失败。   一缕缕的冰晶月华之气不断吞噬希光剑气,使得他防守阵地被缕缕的吞噬,导致他节节败退,因而失守。   百里聂手中长长的静月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度,却也戛然而止。   戛然而止的不单单是百里聂的攻势,还有漫天的剑气,催动的冰霜。   一切一切,都顿时消失。方才的绚丽剑光,如今也荡然无存。   仿佛百里聂武器挥舞之下,便带来了静。   此时此刻,胜负已分。   静月比着希光咽喉,已然轻轻在对方肌肤上划了一道口子,渗出了缕缕鲜血。   百里聂的眼底深处,终于也生出几分冷锐杀意。   然而当年希光风谷一剑出世,强势介入世间局势,到了如今也不过是这世间平衡中的一股力量罢了。   简而言之,现如今人族魔族陷入胶着,双方对彼此都颇为忌惮,正是力量均衡可以暂时和平的时候。而希光,也是这等胶着局面重要组成一环。   倘若希光陨落,魔人势力必定不足,那么人族只怕是傻子才会议和。   到时候,也不知道要撕多久。   曾经的仇恨犹在,百里聂思索的却是未来的事情。   大家老撕个没完,楚灵主什么时候能跟他回老家成婚啊?   这么想着,百里聂也缓缓收了兵器。   说到底,这个世界善恶与他没有关系,九州到底是纷争还是和平他也不在乎。可是,他在乎楚灵主,在乎楚灵主什么时候会嫁给他。   希光面颊无喜无怒,方才百里聂兵器指喉未见他惊恐悲愤,如今也并没有因此透出喜悦之色。   他只是凝视百里聂,缓缓问:“为什么?”   百里聂微笑:“你若问自己为什么会输,那是因为你的一切都是过去。你的理想是过去的六梵天主,就连手中魔兵也是旧日里的传奇之物,总是都是往昔之物。而我要的,却是未来,属于我的未来。我手中静月,是我自己亲自打造,可它却会因为我而成为传奇。”   月下,希光容色微凝,一句话也没有。   百里聂手指蹭蹭下巴:“其实你输一次,对你性格也是很有好处的,不是吗?”   他说完这句话,身躯悄然隐去,周围之余幽幽风声。   希光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然而饶是如此,希光也想要继续强忍下去。饶是如此,他的身躯终究也是扛不住。   咚的一下,希光双膝跪地,他捂住了唇瓣,却掩不住唇中溢出的大口大口的鲜血。   这一败,他伤得极重。然而饶是如此,这般身躯上的痛楚,却也掩不住败那个字带来的屈辱。   败?他的人生之中,很少有败这个字。纵然希光选择了较为孱弱的魔族,可是那也不是一种失败,而是一种强大。   他之强大,无懈可击。   无论是修为上的强大,还是智慧上碾压,都使他宛如在尘世间的神明。所以他自然觉得,无论怎么样不可能的事情,都会在希光面前化为了可能。   然而他败了,而且还是败在百里聂手里。   他已然输掉了楚灵主,现在还品尝到武力值上的羞耻!   有那么一瞬间,黑暗的念头袭来,让希光脑海里浮起了种种疯狂可怕的计划,想要因此洗刷自己战败的屈辱。然而饶是如此,他毕竟是个冷静之辈。事已至此,希光睁开眼时,眼底终究是一派冷静雪光。   一个人输掉什么,也不能输掉最后的格调和尊严,不是吗?   希光微微苦笑。   这一年,泽城的谣言成为了真,魔子也当真有意议和。   与魔族交涉谈判的人族女修虽然修为低微,却是个聪慧狡黠之辈。   从头至尾,大家公事公办,希光也未曾再提及一句旧日里的情意。   他只怔怔凝视着楚婉滢,想着自己那一日的残忍。也许自己在楚婉滢心中,终究不过是个穷凶极恶之徒罢了。而这,甚至不算多冤枉他。然而其实他的心里,也非常想对楚婉滢好的。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希光也想不出来。有时候,花开正盛,可错过了好时节,便也空留遗憾。   日子久了,回味起来也不至于如何的撕心裂肺,只不过,似乎总有些说不清的惆怅。 第192章 大结局   大战初平,九州趋于安宁,如今人族之中,也推举了新的仙首。   上上一任仙首是宁子虚,是楚婉滢的噩梦,也是玄府修士的噩梦。   上一任仙首希光,是楚婉滢的心魔,也是九州人族的恐惧。   玄府被这两位如此折折腾,不免元气大伤,更对玄府弟子心灵上造成了重重的伤害。乃至于大战之时,玄府各府府主彼此并不信任,都充满疑虑的盯着别人。   如今大战初歇,玄府自然不能再继续这么搞,也需一位新的仙首现身人前,展露玄府的新姿态。   那么新任仙首之位,自然是被九州修士盯着,是重中之重。   有了前面两任仙首搞事情,新任仙首人选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楚婉滢,便是玄府各位府主权衡利弊后的一致决定。   乃至于楚婉滢的战五渣属性,甚至是某种优点。   而这,其实也意味这玄府仙首这个位置职能发生改变。玄府仙首不再是说一不二,更受其他府主监督,亦不再要求此人出身玄府。宁子虚在任时,有意将玄府仙首位置仙界帝王化,花了很多功夫在天玄修士中搞单人崇拜。   然而如今,玄府仙首位置更趋向于统筹安排,居中调和。而这些事情,就像楚婉滢在大战时期所做一样。那时候楚婉滢在玄府各府奔走,游说这些有意抗魔却各怀顾忌的人族修士。总之从职能上来讲,玄府仙首个人光环也淡去了不少。   本来玄府之首,是靠修士界的推举制产生。既然如此,那么如今仙首之位的发展,似乎也是顺应了这种制度。   而在楚婉滢看来,这种变化有好也有坏。   所谓公平公正,听取各方意见,固然能防止野心家作祟。   可是玄府仙首权力下降,以后伴随时光变幻,这等职位落入某个庸碌之人头上,又或者推举仙首不过明面上傀儡。到时候发生大事,又怎能解决各种不同声音,力压众议果断行事?   当然如今,楚婉滢自然不是傀儡。她关系圈子过硬,这个世界大半仙人之境修士都跟她私交甚笃。更不必提说楚婉滢在这次大战中积累威望名声,而她本身又是个聪慧之极长袖善舞之辈。   楚婉滢想,这也许便是刚刚好。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完美的制度,只不过自己在时,能巧妙让人族内部,人族与魔族之间处于一个平和稳定的状态。   至于以后如何,她也不必如此傲慢,觉得自己能缔造一个万世太平的制度。   玄府大殿之上,楚婉滢就任玄府仙首之位时候,也不免微微有些恍惚。   她不免想起许多年前,那时候她来到玄府,还只是为了解除和宁子虚貌合神离的道侣身份。那时候的自己,绝没有想到自己会伴随局势如此,竟成为玄府下下任的仙首。   楚婉滢也不至于是好东西推到自己面前,偏偏还矫情说这不是我想。   只不过,她确实没升起过如此炙热的野心。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没有太过浓郁野心,适当保持警惕心和自尊感,能让一位上位者神思更加清明淡然。   自从她来到了这个世界,每一任玄府仙首似乎都和她八字不合。   不过如今,倒也再也不必因此而烦恼。   因为事到如今,她便是玄府新任的仙首。   这样子想着,楚婉滢轻轻的转身,接受这些玄府修士的行礼。   如此盛典,连魔子希光都令人送来贺礼。   那么代表人族魔族亲好的常驻魔使自然也来了。   这位常驻魔使是大家老熟人了,楚婉滢也不知道他怎么搞了这么个身份。总之希光默许,而且百里聂一向十分任性自我,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大家虽然不知道百里聂这几年去了哪里,却知晓他是楚婉滢的老情人了。   这样子陈年的老八卦,就跟老夫妻一样,已然让人生不出激情,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楚婉滢想,况且,这本是真的。   而且很快,也不再是老情人了。   当她目光滑过众人,落在百里聂的身上时候。   那个楚婉滢的专属大魔头对她微微一笑,迷人之极。   百里聂手指比肩,轻轻行礼,心想:我的阿滢,真是美丽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