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贵妃只想做咸鱼(穿书) 作者:甜心菜   作品简评:   沈楚楚穿进烂尾宫斗文里,成了对皇上爱而不得,最终下场凄凉的贵妃娘娘。她信心满满想利用知晓剧情的金手指,改变剧情,走上人生巅峰。但当她险些遭雷劈后,她才知道自己不能擅自更改剧情,只能按原书走剧情,而大病初愈的皇上,突然拥有了读心术,面对性格大变、心口不一的戏精贵妃,两人展开一场互飙演技的对弈。   本文节奏欢快,文风诙谐,剧情跌宕起伏,情节设定总能出人意料。男女主感情细水长流,日常互动轻松搞笑,值得回味。 ====================== 第1章 一条咸鱼   窗棂外白雪如絮,层层叠叠的琉璃瓦上覆着一层薄雪,深褐色细条枝丫斜斜探出身子,那一株株红梅藏在雪色中,犹如颗颗红玛瑙珠子般高贵傲然。   沈楚楚面容懒散的倚着窗格,依稀听到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和吵闹声。   “他们这些狗奴才,竟敢克扣娘娘的炭火,那本该是每日十斤份例的红萝炭,现在扣下的只剩五斤,简直是欺人太甚!”   “你少说两句,如今皇上久病不愈,娘娘性子又直,若是娘娘为此事动了肝火,只怕会被人拿住把柄。”   随着这清脆的女声话音落下,两个身着粉袄的宫女走进殿内,沈楚楚慢吞吞的抬起头,望向两人:“怎么了?”   听到她问话,那面色红润的宫女耐不住先开了口。   “今个奴婢去内务府领炭,那总管太监却只给了奴婢五斤红萝炭,奴婢问他为何少了五斤炭,他道是皇贵妃吩咐下来的。”   她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奴婢本想着皇上身子抱恙,皇贵妃是想节省些炭,也算是为皇上分忧。可谁知奴婢前脚刚走,嘉嫔的婢子便领了十斤的红萝炭去……”   皇上登基不久,还未立后。   太后又一心向佛,无心打理后宫之事,这管理后宫的权利自然便落在了皇贵妃的手中。   沈楚楚是贵妃,按照份例每日可领十斤红萝炭,而嘉嫔只是个嫔,若是按规矩来只能领五斤红萝炭。   可如今皇贵妃却给颠倒过来,将从她份例中克扣掉的红萝炭,添给了嘉嫔,皇贵妃分明是想借此事敲打她一番。   见沈楚楚脸色不大好,另一个面色白净的宫女,低声道:“绿萝,你莫要再说!嘉嫔和娘娘同是相爷之女,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娘娘为了五斤红萝炭去找嘉嫔,定然是会落人口舌的!”   绿萝也注意到了沈楚楚的神情,她眼底划过得逞的笑意,脸上却露出一抹嫌弃之色:“什么相爷之女,碧月你可真是会说笑!”   “那嘉嫔本是粗鄙樵夫之女,若非是幼时被抱错了,娘娘也不会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平白便宜了嘉嫔在相府享这么多年福!”   听绿萝提起了嘉嫔的身世,碧月一下噤了声。   整个晋国内,恐怕无人不知道这件荒唐事了。   十七年前,怀胎九月的相夫人因为噩梦缠身,便亲自去京城外的寺庙上香祈福。   准备回城时,相夫人被寺庙外的狂吠的野狗惊吓到,羊水提前破了。   刚巧那一天寺庙旁,也有个要生产的孕妇,下人们一时间找不到接生婆,便将相夫人抬了过去,与那孕妇一同生产。   后来那接生婆忙昏了头,将几乎同时诞下的两个女婴搞混了,接生婆怕相夫人怪罪,便隐瞒了此事,凭着感觉把嘉嫔递给了相夫人。   这一错便是十五年,一直到两年前,相夫人意外发现了真相,将沈楚楚从京城外远郊的小村庄中接到了京城里。   沈楚楚本该是贵女之命,却阴差阳错的成了樵夫的女儿,跟着樵夫夫妇受了十五年的苦不说,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回了京城后受尽白眼。   反倒是那嘉嫔,野鸡变成了山凤凰,鱼目混珠的在相府里被培养成了大家闺秀,行为举止都透着几分贵族仪态。   嘉嫔性格温婉,容貌姣好,嘴甜又会为人处世,即便沈楚楚回来之后,相爷也没有将嘉嫔赶走。   碧月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家主子,绿萝真是太不懂事了,不说想着如何让主子消气,倒是挺会火上浇油。   主子本就是直性子,说话办事直来直去,绿萝又正好戳到了主子的痛处,只怕主子会一怒之下,将火气撒在嘉嫔头上。   沈楚楚将两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她面上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嘉嫔撕成碎片的样子,但没人知道,其实她咬牙是为了憋住即将要喷薄而出的狂笑。   早在绿萝去内务府领炭时,她便已经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甚至精确到绿萝要说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她并非是贵妃本人,早在一个多月前,这个身体里就悄悄的换了个灵魂。   沈楚楚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赶时髦的穿进一本书里。   要是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她当初看书的时候,一定会找一本《美男子图鉴》,而不是一篇满是狗血的烂尾宫斗文。   沈楚楚像是所有穿书文一样,穿成了一个因为和玛丽苏白莲女主作对抢男人,最终下场凄惨悲凉的恶毒女配。   这篇文的女主就是宫女口中,被当做真千金抱走的嘉嫔,同时也是本文所有男人心头的白月光。   不管是皇上还是王爷,甚至于皇宫中的侍卫和太医,都对顶着女主光环的嘉嫔爱的死去活来。   而她则是一个因为得不到皇上宠爱,半路黑化掉的炮灰女配,不管她如何对皇上掏心掏肺的好,只要嘉嫔一掉泪,她在皇上眼中就变成了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   小说的最后,她成功将自己作到了冷宫里,善良又大度的嘉嫔为她送去了一根白绫,还贴心的带了数名送她上路的太监。   当太监笑容满面的将白绫绕在她脖子上后,作者就挂上了一个请假条,说是吃完饭再写。   这一碗饭,作者整整吃了半年之久都没吃完,这本狗血的宫斗文也就此光荣的烂尾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按照穿书套路,她知道后面剧情的发展,那她就可以避开原主犯的错,依靠着这个金手指完美逆袭,走向人生巅峰,迎娶高富帅。   事实上,直到半个月前,在她差点被雷劈成黑焦炭之前,沈楚楚心里也一直是这样想的。   她错的太离谱了,什么金手指,她从小到大连买饮料都没中过‘再来一瓶’,更不要提走狗屎运逆袭了。   原主干的蠢事,她一样不落都要照做,不光要做,但凡是细微的表情没演到位,都会突然从天上降下一道雷,直冲冲的朝着她的天灵盖劈过来。   为了不变成黑焦煤,沈楚楚尽职尽责的扮演着原主的恶毒和鲁莽,每天和后宫的嫔妃们狂飙演技。   这一个月以来她的演技进步飞快,她觉得自己要是在这里待个一年半载,再穿回现代去,没准都可以一举拿下奥斯卡小金人。   天天一睁开眼就要飙演技的日子太折磨人了,幸好这是一本烂尾文,她只要走完剩下的几个重要剧情,一直到她被关进冷宫之后,她就彻底自由了。   想到这里,沈楚楚强忍住的笑意,越发的明显,她脸庞两侧的肌肉都在隐隐的抽搐,小脸也憋的通红。   绿萝看到沈楚楚满脸涨红,以为这是被气得,她心中有些得意,面上却丝毫不表现出来:“娘娘,这后宫中除了太后和皇贵妃,要数您的位份高了,嘉嫔今日之举,分明是在挑衅您啊!”   沈楚楚觉得有些好笑,这事明明是皇贵妃作妖,绿萝却绝口不提皇贵妃,只把所有事都往嘉嫔身上推,用心可谓是险恶至极。   单是这样看,难免会让人以为绿萝是皇贵妃的人。   但其实在原文中,绿萝未进宫前便受过嘉嫔的恩惠,被嘉嫔头顶的女主光环一照,绿萝就开始无下限的叛变了。   原主对于和自己性子有些相似的绿萝,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信任,这也导致原主每次宫斗必定会输给嘉嫔,最终彻底被皇上厌恶。   绿萝对嘉嫔很是忠心,而今日绿萝却一反常态,引导她将气撒到嘉嫔头上,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事还要从皇上身上说起,十日前皇上突然发起高烧,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烧的人都陷入了昏迷。   就在太医都觉得皇上无力回天,就算能救回来也要烧成个傻子之时,皇上的病情却渐渐好转了。   这病情一缓,位份高的妃子便需要去皇上身边轮流侍疾。   皇上登基不久,后宫并不充实,除了皇贵妃之外,能去侍疾的便只有她和嘉嫔。   原本嘉嫔是不够格去侍疾的,可谁让嘉嫔身上自带女主光环呢。   太后琢磨着没准皇上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病情会好的快一点,便破格让嘉嫔也去侍疾了。   嘉嫔知道原主是真心喜欢皇上,心底多少也怕皇上通过侍疾之事,对原主有所改观,于是便有了今日绿萝挑唆她的事情。   按照剧情,嘉嫔会在她去侍疾的路上,巧合的与她在莲花桥上相遇,然后嘉嫔就会用着小绿茶的口气在不经意间激怒她。   再加上绿萝煽风点火,她忍不住一怒之下推搡了嘉嫔,嘉嫔便心满意足的带着一抹泪痕,从莲花桥上以优美的姿态掉进了满是冰渣子的湖水中。   而这时,皇贵妃刚好带着宫女,想要欣赏一番光秃秃的后花园,谁知道正巧目睹了她盛气凌人的将手无缚鸡的嘉嫔推进了莲花湖。   经过这一轮事,她想去侍疾定然是不可能了,皇贵妃便可趁此机会罚她禁足思过,届时再到皇上面前打一打她的小报告。   凭良心讲,沈楚楚还是挺喜欢这个剧情的。   她本身就不知道怎么侍疾,更不想见到那个霸总附体的狗皇帝,嘉嫔能帮她免去这个烦恼,简直再好不过了。   而且在宫中禁足的话,就相当于书中暂时没有她的戏份,这样她就可以放松几天,不用紧张兮兮的演戏。   沈楚楚心中美滋滋的,小手却握成拳状,‘哐当’一下砸在了梨花木的矮几上,震得空荡的宫殿都有了回声。   “这嘉嫔简直无法无天,如今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她眉头微蹙,神色中满是恼火。   绿萝见效果已经达到了,便见好就收,她贴心的上前给沈楚楚倒了一杯热茶:“娘娘莫要为此事气坏了身子。”   碧月性子内敛,没有绿萝讨主子欢心,但她却是真心实意的为主子着想。   见主子被绿萝带偏,她垂下头试图转移话题,说一些让主子开心的事:“娘娘,今个该您去给皇上侍疾了,奴婢给您梳洗一番,莫要迟到了才是。”   沈楚楚捧着热茶呷了一口,面上带着一抹欢喜的笑容:“瞧我这记性,快些给我梳妆,我都要等不及了!”   见她脸上有了笑意,碧月连忙喊着绿萝一起给她梳妆打扮。   原主本身就是个美人坯子,碧月的手又巧,不过片刻的时间,沈楚楚望着铜镜中模糊的容颜,便觉得有些认不出来了。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挽成惊鹄鬓,鬓角懒散的垂下一缕青丝,衬的瓷白的面庞更是如雪般光洁,她透彻清明的双瞳似是剪水,涂了口脂的粉唇透着淡淡的红。   这容貌虽不能颠倒众生,却也能让人惊鸿一瞥,深陷其中。   碧月笑着赞道:“娘娘生的像极了相夫人,犹如出水芙蓉般冰清玉洁。”   绿萝垂着头没说话,却在心中暗暗讥讽她打扮的像是个妖精似的,到头来也见不到皇上的面,只是白费功夫罢了。   沈楚楚笑了笑,她换了身宫缎素绒绣花袄,又在外头披了一件软毛织锦红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出了门。   这一下雪,外头的气温便骤降下来,虽然一会儿要掉进湖里的人是嘉嫔,但嘉嫔没捞上来之前,她一步也不能离开,还是穿的暖和些为妙。   沈楚楚在碧月的搀扶下,踩着雪坑慢吞吞的经过了御花园,不紧不慢的走到莲花湖旁。   原本是一盏茶的路程,却被她生生走了半个时辰,哪怕绿萝急的头上冒汗,她也毫不在意,自顾自的漫步在雪地中。   到了莲花桥下,她一抬头,便看到了等她等的已经冻僵了的嘉嫔。 第2章 两条咸鱼   沈楚楚面色不变,只当是没瞧见那冻成冰棍似的嘉嫔,反正她按照剧情来做了,至于做的快些还是慢些就不打紧了,总归不会遭雷劈就是了。   虽说原主算不得什么好人,可嘉嫔跟原主也是半斤八两,她明面上治不了嘉嫔这朵小绿茶,暗地里使使坏,全当是替原主出口气了。   莲花桥上的嘉嫔看到沈楚楚的身影,可算是松了口气。   嘉嫔本想着沈楚楚那么爱慕皇上,好不容易轮到她侍疾,那她定然该是迫不及待的前往皇上的寝殿才是。   而这莲花湖是去养心殿的必经之路,因此嘉嫔早早便到了湖边等待,生怕错过了去侍疾的沈楚楚。   不光是嘉嫔,连皇贵妃也提前到了离莲花湖不远的凉亭中等待,两人在前几日达成共识,心照不宣的准备配合着唱一出好戏。   这好戏还没开场,倒是先把她们自己冻得不轻,鹅毛大雪落在身上便化成了冰水,嘉嫔的头发都被冰水打成一绺一绺的,狼狈极了。   嘉嫔冻一冻倒还无妨,怕的就是皇贵妃冻坏了身子,那皇贵妃可是个小心眼又记仇的女人。   今日这事若办成了,她寻个日子给皇贵妃陪个不是,再送些珍贵的玩意儿赔礼,这事便也就罢了。   若是这事没办好,那只怕皇贵妃会将所有事都算在她头上,指不定往后怎么想法子整治她呢。   想到这里,嘉嫔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她抿了抿冻白了的唇瓣,今日这事必须要成功,她决不能让皇上对沈楚楚的态度有所改观。   两人也就是一抬眸的功夫,心中却已经将自己的小算盘打好,沈楚楚在碧月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上了莲花桥。   嘉嫔装作刚瞧见她的样子,动作略显僵硬的福了福身子:“给姐姐请安。”   沈楚楚扬起下巴,用眼角瞥了嘉嫔一眼:“谁是你姐姐?在宫外你是樵夫之女,在宫内你也只是个嫔,怎么也不配与本宫姐妹相称!”   嘉嫔唤的这句姐姐的确有些不合规矩,若是表面上关系还算能过的去,私下里以姐妹相称倒也无碍。   可谁不知道沈楚楚和嘉嫔性子不合,以往在相府中碍于相爷和相夫人,两人表面上关系还算可以。   但进了宫后,沈楚楚便与嘉嫔直接撕破了脸,外人不知晓两人不合也就罢了,可嘉嫔怎会不知道沈楚楚讨厌她?   嘉嫔这一句姐姐,分明是明里暗里的故意往沈楚楚伤口上撒盐。   原本嘉嫔只是个贫民之女,却平白的鸠占鹊巢享受了十几年的贵女待遇,后来又被相爷收为义女,与沈楚楚成了姐妹,末了两人还一同进了皇宫里,这怎能让沈楚楚心中平衡?   被戳了痛处的沈楚楚,自然是会忍不住与嘉嫔争执两句。   嘉嫔果然是高段位白莲小绿茶,开口第一句话便暗藏了无数的心机,着实让人佩服。   碧月见势头不对,连忙对着自家主子低声提醒道:“娘娘,莫要误了时辰,您还要去养心殿侍疾……”   沈楚楚面上一顿,似乎是觉得碧月说的有理,她刚准备点头,便听到绿萝急冲冲的开了口:“嘉嫔如今可是好本事,仗着皇上的宠爱,都不把咱们娘娘放在眼中了!”   绿萝话音一落,嘉嫔的眼眶便红了,那一串串泪珠子像是不要钱似的,断断续续的落了下来:“妹妹自知身份低微,从未想过与姐姐争夺皇上的宠爱,又怎会不把姐姐放在眼中……”   这话说的就十分巧妙了,表面上听起来嘉嫔是在放低姿态表明自己的立场,可若是细究起来,便能听出嘉嫔话里有话。   后宫中谁不知道皇上对嘉嫔特殊,许是因为皇上少年时便与嘉嫔相识,算是半个青梅竹马,皇上对嘉嫔总是要比旁人感情深一些。   绿萝说嘉嫔仗着皇上宠爱,而嘉嫔却分辩自己身份低微,没想过与沈楚楚争宠。   这意思便是说即便她身份比沈楚楚低,可皇上依旧心悦于她,哪怕她自己不去争宠,皇上也会宠爱她。   不像是沈楚楚这般,哪怕费尽心机的争宠,也得不到皇上一点青睐。   若是说嘉嫔之前那一句姐姐是暗潮涌动,那这句绵里藏针的话再配上她楚楚可怜的神情,便可谓是光明正大的激怒沈楚楚了。   听到嘉嫔这话,沈楚楚心中多少也是带气的。   虽说这事跟她没关系,可就算是旁观者,听见一个绿茶用着白莲口气不断地触碰别人的底线,她也忍不住想给绿茶一脚。   沈楚楚心里是这样想的,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她先是装作忍无可忍的模样,推搡了一把嘉嫔,嘉嫔没想到她手劲这么大,慌乱之中被她推的一个趔唨,朝着身后的宫女身上倒去。   宫女没想到沈楚楚会突然动手,更没想到嘉嫔会往自己身上倒,宫女下意识的将眼前的重物推了出去。   直到嘉嫔被推的摔了一个狗吃屎,宫女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宫女慌张的上前要扶起嘉嫔,绿萝一看事情发展的走向不对,在宫女扶嘉嫔的时候,她悄悄的伸出了一条腿。   嘉嫔虽然看到了那条腿,可为了配合绿萝,嘉嫔便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朝着那条腿上撞去。   沈楚楚将俩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中,为了能帮助嘉嫔更顺利的掉进湖里,她贴心的在嘉嫔跌倒的一瞬间,趁乱朝着嘉嫔的臀上送上了一脚。   这一脚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或许是因为用力过猛,她脚底下没站稳,身子也跟着保持不住了平衡。   摇摇晃晃几下后,她也跟着嘉嫔一先一后的,从石栏杆栽了下去。   随着“噗通”的一声,沈楚楚听到湖里响起嘉嫔悲惨的哀嚎,她感觉手臂坠的生疼,一抬头便看见碧月一脚踩着石栏杆的底部,一双小手死命的抓住她的手臂往上拽。   碧月声音吃力对着她喊道:“娘娘抓稳了!千万别松手!”   现如今这大雪天的,殿内的红萝炭又不多,若是主子掉下去,定然会因为泡了冷水而受风寒。   沈楚楚心中有些感动,平日碧月不怎么爱说话,更不会像绿萝似的天天吹彩虹屁,可这一个多月接触下来,她却明白碧月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   就在她一手抓着碧月的手臂,一手抓住石栏杆,准备抬腿蹬着石栏杆往上爬的时候,莲花桥上传来一个略显沧桑深厚的女声。   “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声音后,沈楚楚身子猛地一僵,手上的动作也跟着顿住了。   这声音是太后娘娘的,她之前给太后请过安,所以有幸见过太后一次,自然也听过太后独特的嗓音。   可太后怎么会来这里?按照剧情,应该是皇贵妃带着宫女过来才对。   沈楚楚满心疑惑,但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吊着也不是个事,她手脚并用的踩着石栏杆,缓缓的爬回了莲花桥上。   上了桥之后,她才知道桥上不光是太后来了,皇贵妃也在太后身侧候着。   沈楚楚望着太后手中的缓缓转动的佛珠,一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太后每日临近午时,便要去西三宫里沐浴净身,而后用过素膳,再去佛堂礼佛。   本来平日去西三宫无需从御花园穿过,但今日下了大雪,地面上积了厚雪,而御花园这边的雪水融化的快一些,太后便绕远从御花园这里走了。   碰巧她今日故意走得慢,原本想让嘉嫔在桥上多冻一会儿,可也正因为她拖延时间的缘故,所以就遇上了去西三宫沐浴净身的太后。   太后虽不喜打理后宫,可太后这个人最重视礼法,如今太后碰到这事,也不可能不管不问便离去。   沈楚楚在心里犯着嘀咕,若是她落在皇贵妃手中,顶多就是罚她禁足几日。   可现在太后在这里,指不定嘉嫔和皇贵妃怎么借机使坏,只希望太后别罚她下跪什么的,她这身子板可禁不住这么折腾。   趁着太后命人下去捞嘉嫔的功夫,沈楚楚理了理仪容,对着太后福了福身子:“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太后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   沈楚楚乖巧的站在一侧等待,她悄无声息的偷偷瞄了一眼太后,太后面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太后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太后约莫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不过太后保养的很好,除了眼角有些细纹之外,几乎瞧不出是步入中年的女人。   等到嘉嫔被捞上来,原本就因为等沈楚楚而冻得浑身发凉的嘉嫔,此刻被冷水浸湿打绺的长发上,都像是结了一层薄霜似的,她的嘴唇都冻紫了。   沈楚楚在心中忍不住咂舌,这嘉嫔也是够拼的,为了不让她通过侍疾与皇上接触,都豁出去小半条命来了。   这一出苦肉计可不是闹着玩的,古代又不像现代一样有中西药可以吃,在这里哪怕得个风寒,都有死亡的可能性。   太后望着冻得直打哆嗦的嘉嫔,缓缓的皱起了眉头:“方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掉进湖里?”   嘉嫔颤颤巍巍的抬起头,一行清泪从她眼眶中滑落,她的牙齿都在控制不住的上下打颤:“是嫔,嫔妾不小心落水……此事与贵妃娘娘无关……”   沈楚楚垂下眸子,眸光满是讥笑,刚刚嘉嫔还一口一个姐姐,怎么到了太后面前,就成贵妃娘娘了?   太后是什么人,那可是上一届的宫斗冠军,嘉嫔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显,太后若是再听不懂其中的含义,那便是装聋作哑了。   皇贵妃的脸色不大好看,许是因为在雪地里待了太久,她的小脸略显苍白:“臣妾想说句公道话,方才在凉亭赏景,臣妾不经意看到楚贵妃与嘉嫔起了争执,而后楚贵妃便对嘉嫔动手,将嘉嫔推搡到湖中。”   太后面色不变,淡淡的将眸光扫向沈楚楚:“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沈楚楚小脸有些黑,现在和剧情发展完全不一样,她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继续演下去。   她不敢乱说话,就怕等会天上劈下来一道闪电,送她去西天驾鹤西游。   可她若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怕太后会认为她是默认了皇贵妃的话。   太后最看不惯的便是仗势欺人,平日里不知道的便算了,摆在明面上的事,太后就算是为了维护宫规,也会狠狠的惩罚她。   沈楚楚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出宫斗电视剧里,掌嘴用的木板子,带刺的小鞭子,想到最后,甚至连烧红的铁烙都出来了。   她不寒而栗的打了个颤,就算被雷劈,也只是疼一下,总比受那种酷刑强上百倍。   “请太后明察,并非臣妾将嘉嫔推入湖中。”   沈楚楚语气诚恳,声音真挚:“臣妾本是要去养心殿为皇上侍疾,却正巧在莲花桥上偶遇嘉嫔,嘉嫔非要拦住臣妾,臣妾怕去迟了养心殿,只好将拦路的嘉嫔挥开。”   说着,她瞥了一眼嘉嫔的宫女:“谁知道嘉嫔身娇体弱的,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她的宫女上前扶她,也不知怎地,嘉嫔还没刚站起来就栽进湖里了,臣妾也纳闷的很。”   沈楚楚三言两语便将此事推回了嘉嫔身上,顺带还点了一嘴嘉嫔的宫女。   方才她可是看的清楚,是嘉嫔的宫女把嘉嫔推到,而后那宫女要扶起嘉嫔的时候,绿萝伸脚绊了嘉嫔。   不管这宫女知不知晓绿萝是嘉嫔的人,只要她们想继续把脏水往她身上泼,就得把这事往绿萝身上扯。   嘉嫔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她用眼角斜睨了绿萝一眼,绿萝被她瞥的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宫女收到嘉嫔的眼神示意,顺着沈楚楚的话向下说去:“方才奴婢扶起小主,谁知贵妃娘娘身边的绿萝,却故意伸腿来绊娘娘,若非如此,娘娘也不会栽进莲花湖中。”   话说到这里,意思便很明显不过了。   绿萝一下小小的贱婢怎么敢对嘉嫔动手,自然是背后有人指使,绿萝才有胆量这样做。   太后淡淡的将目光转向绿萝,声音微肃:“她说的可属实?”   绿萝被太后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她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住的对着太后磕头。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她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旁的话也一句不解释,只单单重复这一句。   这便算是默认了嘉嫔宫女的说法,也相当于变相的承认了是沈楚楚指使她推嘉嫔下湖。   太后皱起眉头,眸中满是冷漠:“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楚贵妃你指使奴婢恶意伤人,实在是心肠歹毒,理应重罚!”   她像是在思考给沈楚楚什么惩罚才好,说完这句话,便沉思了起来。   沈楚楚面上尽量保持镇静的模样,她毫不犹豫的跪在地上,声音沉稳的辩解道:“臣妾今日是去养心殿侍疾,才会经过莲花桥,若真是臣妾指使绿萝推嘉嫔下水,臣妾怎能未卜先知,料到嘉嫔会在大雪天出现在莲花湖边?”   “且臣妾若是想推嘉嫔下水,方才臣妾便不会为了扶住嘉嫔,险些与嘉嫔一同落水了。”她有条不紊的分析着。   刚刚沈楚楚踢嘉嫔的屁股,是趁乱为之,并没有人看清楚她做了什么,就算有人看到了这一幕,也没人能解释她为什么差点和嘉嫔一起落水。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没站稳,更不要说旁人了。   这个漏洞刚好可以被她拿来利用,她自己咬死了她是为了救嘉嫔才险些栽下去,她们也找不出别的原因来解释。   太后神色一顿,沈楚楚说的似乎有道理,她也不是神仙,怎么能提前算到嘉嫔会在这种天气出现在莲花桥上。   而且太后到这里时,沈楚楚的确吊在石栏杆上,要不是她的宫女拉着她,她也得和嘉嫔一块掉进湖里。   这样说起来,沈楚楚去侍疾,嘉嫔便出现在她去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上,这本身就是件很可疑的事情。   太后到底是老狐狸,怎么会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她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对着自己身后的嬷嬷吩咐道:“满口胡言乱语,将这宫女拉下去杖责五十大板。”   说罢,太后看了沈楚楚一眼:“不是要去侍疾,还不快些去,杵在这里作甚。”   沈楚楚一听这话,便知道太后是不跟她计较,要放她离开了,她恭敬的谢了恩,这才起身要离去。   她刚走出两步远,便听到太后微冷的声音:“嘉嫔落水,恐会染上风寒,这几日侍疾便不要去了,莫要将病气传给皇上。”   嘉嫔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声音中满是祈求:“嫔妾身子无妨的,只要回去喝一碗姜茶便可,娘娘……”   太后不耐烦的打断她:“哀家说的话是不管用了?”   嘉嫔再也不敢说话,只能垂下头低声啜泣,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而皇贵妃则一脸嫌恶的瞥了嘉嫔一眼,这么点事都办不好,白白连累她在太后心中留下负面的印象,还让她在外头冻了一个时辰,简直是可恶!   沈楚楚越走越远,嘉嫔哭泣的声音和那绿萝求饶的声音也越发的模糊,碧月搀扶着她的手,看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娘娘,您莫要太过伤心……”碧月看她面色不好,以为她是因为绿萝的事情而难过。   沈楚楚压根没听进去碧月的话,她抿了抿嘴,顿住了脚步。   她抬头望向宫殿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面上稳如老狗,实则心中慌得一批。   说好的三日禁足套餐呢?怎么会突然变成去给皇上侍疾了?   而且她刚才不小心改变了剧情,竟然没有雷劈她?   这简直太不科学了!   正当沈楚楚失神之时,皇上身边侍候的杨公公从养心殿里走了出来。   看到她后,杨公公满面笑容道:“娘娘来的正好,这会儿皇上该用午膳了,您快随老奴进殿侍候皇上用膳吧。” 第3章 三条咸鱼   沈楚楚脑子里像是涂了502胶水似的,耳边全是杨公公说话的回音,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杨公公的话。   让她侍候狗皇帝用膳?原文里也没这个剧情呀?   沈楚楚欲哭无泪的搓了搓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蝴蝶效应?   因为她走路墨迹了些,比原文中迟到四十分钟,所以在原文中没有戏份的太后出现了,继而彻底打乱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这下好了,原本她可以不用给狗皇帝侍疾,美滋滋的待在自己寝殿里快活三日,但现在她却要近距离接触狗皇帝,还要伺候他吃饭……   见自家主子呆滞的愣在原地,碧月不由得有些急了,主子对皇上的心意日月可鉴,只差个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机会,这次的侍疾可是主子重获圣宠的好机会!   主子定然是太激动了,才会露出这般不知所措的神情,她必须要提醒一下主子才行。   碧月轻轻的拍了一下沈楚楚的衣袖,动作干净利索,仿佛是在帮自家主子整理仪容似的,十分自然。   “娘娘,莫要让皇上等急了才是。”碧月嘴角挂着一抹笑容。   沈楚楚被碧月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她惊得后背起了一身冷汗,连忙跟在杨公公身后进了养心殿。   这里是皇宫,说话办事都必须要小心翼翼,哪怕是做错了一点小事,只要被有心人寻到把柄,那日子定然不会好过的。   幸亏碧月提醒了她,若不然她一直杵在养心殿外,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被人看到指不定给她安个什么罪名。   沈楚楚悄悄将此事记在心中,脚步有些虚浮的走进了养心殿内。   养心殿居于西六宫一侧,不似沈楚楚居住在东六宫一侧的永和宫中,这两个宫殿一西一东,不光离得远,宫殿中的格局摆设也不是差了一星半点。   沈楚楚看着奢华又低调的养心殿,心中也越发的紧张急促。   先不说原文中没有这一段剧情,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狗皇帝,这侍疾该怎样侍?伺候皇上用膳又该怎么伺候?   她完全没经验啊!万一侍候的不好,皇上不会一言不合砍她头吧?   看电视剧里嫔妃给皇上侍疾,好像就是给皇上喂个药,擦个汗的,好像也没有别的能干的事情了……   沈楚楚一边腹诽,一边跟在杨公公身后。   进了养心殿后,碧月便只能在一旁等候,她身边连个搀扶的人都没有,她感觉自己的双腿根本不受控制,下意识的在打哆嗦。   走近内殿便是层层叠叠垂下的白色纱帐,沈楚楚一抬眼便看见了坐在矮几旁的狗皇帝。   司马致听到脚步声,从容不迫的侧过脸,朝着纱帐外瞥去。   他看到来人后,眸中明显的带上了一丝不耐。   虽说侍疾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可这两日他的心情实在不怎么美,看见女子便更是心中烦躁不堪。   他跟太后提过两次,不用让她们过来侍疾,可太后当时应承下来,之后这些嫔妃们还是照旧过来侍疾。   虽说他并非是太后所出,但从他记事起,他便由太后照料,太后对他亲如骨肉的悉心呵护,他成年后也是十分孝顺太后。   太后让她们侍疾,是关心他的身体,他不好再三忤逆太后,只能对这些前来侍疾的嫔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罢了,就当她们是一颗石头,一个花瓶,一张桌子,只要再熬两日,待到他完全恢复了,便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拒绝嫔妃侍疾了。   司马致只瞥了沈楚楚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神色淡淡的,也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沈楚楚可被他这一眼吓坏了,她本想透着那朦胧的白纱看一看狗皇帝长什么样子,可谁知道她一抬头就正好看到他瞪了她一眼。   她心中一慌,也不知该如何纾解一下这微妙的气氛,她想了想,要不给狗皇帝先行个礼吧?   虽然原文是架空小说,但作者还是大量的沿用了清代时的设定,因此行礼也是按照清代的万福礼来行。   沈楚楚回想着电视剧里是怎么行礼的,她一边回忆着,一边按照记忆中的万福礼,将右腿置于左腿后侧,两腿相交微微屈膝。   明明很简单的一个行礼,她的腿却一点也不听使唤,右腿刚往后撤了一步,左腿便跟着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   这一挪不打紧,脚底下踩得花盆底一下就站不稳了,两条腿像是纠缠在一起的面条似的,小腿蓦地一软,膝盖也跟着一起不受控制的弯了下去。   只听见‘哐当’一声,沈楚楚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的脑门和双手就先着了地。   沈楚楚:“……”   司马致听到这声响,下意识的朝着声源望去,在他看到五体投地的沈楚楚后,他忍不住眯起了细长的眸子。   沈楚楚慌得心脏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她已经顾不得额头上要命的疼痛感,此时此刻她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原地埋了。   若是狗皇帝问起来,她难道要说她不小心把自己绊倒了?   不行,若是这样回答,她以后还怎么在宫里混,简直丢死人了!   宫殿内一片寂静,正给皇上传膳的宫女们面面相觑的愣在原地,碧月站在不远处吓得脸都白了,杨公公也不知道沈楚楚这闹得是哪一出,一时间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沈楚楚的身上。   沈楚楚脸蛋烧的通红,原本尴尬的气氛,现在变得更加诡异起来。   正当杨公公想替她解围时,她却突然出了声:“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虽然这样听起来也有些扯淡,但总比让人知道她是不小心摔倒的强。   司马致挑了挑眉,他慢里斯条的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揉了揉太阳穴:“起来吧。”   他的声线不带感情,甚至有些冰冷,可沈楚楚却感觉他这句话,是她这辈子听过最温暖的一句话。   碧月还没来得及上前扶起来她,沈楚楚就自己踩着花盆底站了起来。   她面上带着职业假笑,一双小手轻轻的理了理衣裳,缓步朝着狗皇帝走去。   宫女们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虽然方才沈楚楚出了糗,可众人就像是什么也没瞧见似的,自顾自的继续干着自己的活儿。   传过午膳后,宫女们便率先离去了,杨公公见皇上没什么吩咐,便也退到了白色纱帐外候着。   沈楚楚坐在狗皇帝对面,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望向了他。   只偷偷看了一眼,她便愣住了。   狗皇帝生的简直是太俊了,那一身淡霭蓝的缎绸长袍,三千墨发随意披散于身后,他的双眸漆黑,神色中带着淡淡的疏离,犹如不可亵渎触碰的深山雪地。   这也太好看了!简直是貌比潘安的绝世美男子!   司马致漫不经心的抬眸问道:“朕好看么?”   沈楚楚下意识的答道:“好看……”   等她说完这两个字,她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她小嘴微张,眸中满是愕然,差点没忍住给自己一嘴巴。   她的嘴真是太欠了,怎么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沈楚楚额头上渗出些薄汗,她胆战心惊的试图解释道:“皇上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臣妾从未见过如皇上这般风度翩翩、才貌双绝的君子,这才会一时间看呆了眼,还请皇上不要怪罪臣妾失礼……”   她将她能想到夸赞人的词都添上了,就差没翻出成语字典拍他马屁了。   这彩虹屁吹的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他要是再罚她,就有些不合情理了。   司马致神色古怪的瞥了她一眼,顿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淡的吐出两个字:“用膳。”   沈楚楚松了口气,听到他发话,她便执起筷子,埋头吃起饭来。   毕竟是第一次和皇上用膳,她动作十分拘谨,甚至连夹菜也是夹着离她自己近的菜,远一些的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可吃了没多大会儿,她便感觉头顶似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着她,她僵硬的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的抬起了头。   司马致还是第一次见到嫔妃这般侍疾的,他还没有病的下不来床,也不用她贴身照料。   只是用膳时,按照规矩该由她来布菜,可她不光完全没有给他布菜的意思,甚至还自顾自埋头狂吃,将他当做空气般忽视。   他也不是非要吃她布的菜,他就是有些疑惑,她今日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沈楚楚弱弱的抬起头望着他:“是不是膳食不合您的胃口?”   司马致沉吟片刻,他和他这个楚贵妃接触的并不多,她给他留下唯一的印象,便是有些蠢。   他倒是听到过关于她身世的传闻,她似乎是个贫苦百姓教养出来的,虽说她血脉中流淌着贵族的血液,可算起来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罢了。   这样想来,她不懂如何布菜,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司马致神色惫懒的摇了摇头,挥手将纱帐外的杨海唤了过来。   杨海心中暗叹楚贵妃不懂事,面上却没表现出分毫,他手上利索的给皇上布菜,见皇上没有不悦之色,他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沈楚楚怔怔的望着杨公公的动作,这才想起来她是来侍疾的,用膳时应该先给皇上布菜,待到他动口之后,她才能动筷子。   她微微有些沮丧,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跟出门没带脑子似的,一看到皇上就紧张的口干舌燥冒冷汗,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难怪他刚才一直看她,肯定是在心里骂她是傻子呢。   司马致手上的动作一顿,他眯着眼睛瞥了一眼沈楚楚,而后慢条斯理的放下了筷子:“撤了吧。”   杨海知道皇上这话的意思便是不吃了,他走到纱帐外,唤来宫女将饭菜撤下。   宫人的动作很麻利,很快便将一桌子的饭菜撤了下去。   沈楚楚心里真是苦不堪言,一进屋就不小心摔了一跤,额头疼的要命还要死撑着陪他吃饭,结果最后饭也没吃饱,还被他当做傻子看。   幸亏这侍疾是轮流着来的,要是天天让她面对这尊大神,只怕她会忍不住当场去世。   就在她腹诽之时,司马致就着矮几批起了奏折,他在奏折上勾画了两笔,动作一顿,抬起清冷的眸子:“可会磨墨?”   沈楚楚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话。   她迟疑一下,而后斩钉截铁道:“会!”   没吃过猪肉,谁还没见过猪跑呢。   不就磨个墨,加点水拿磨条转一转不就好了。   这样想着,沈楚楚便准备凑上去帮皇上磨墨,可她还没刚过去,便被他冷声制止了:“朕随口问问。”   沈楚楚:“……”   “哦。”她老实的退了回去,坐在了软垫子上。   皇上似乎将她遗忘了,他垂着头专注的批着奏折,半天都不曾理她一下。   沈楚楚有些无聊,可她也不敢随便乱动,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杵着,活像是一块望夫石。   在她不经意间注意到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时,她眼睛一亮,终于给自己寻了一件事情做。   她专注的盯着他俊美的脸庞,认真的数着他双眸上下的纤细的睫毛,一根两根三根四根……   司马致忍了一会儿,手中的毛笔还是砸到了桌面上:“住口!”   沈楚楚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她可怜巴巴的朝着四周环顾一圈,而后小心翼翼的说道:“臣妾没说话……”   司马致一怔,他皱起眉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自从他高烧三日起,不知怎么回事,打他醒来之后,就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往他耳朵里钻。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烧坏了脑子,后来他细细琢磨了一整夜,才发现那声音是旁人的心声。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人的心声都能听到,目前为止,太后的心声,他就一次都没听见过。   这读心术时而灵敏时而迟钝,若是离的远些,也听不到旁人的心声,是以他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前来侍疾的人中,就楚贵妃的心声最是聒噪,也不知道她脑子里都装的是些什么,心里想的全是些乱七八糟没用的事情。   本来见她待着无聊,想给她找些事情做,但谁知道她连最简单的磨墨都不会,还在心里嘀咕着什么没吃过猪肉,谁还没见过猪跑……   这些他都能忍,可他就一会儿没搭理她,她竟自顾自的数起他的睫毛来了!   他这边批着奏折,那边耳朵里传来的全是她的三十根,三十一根……搞得他批注时,下意识的在奏折上写上一句‘三十二根’,简直快要将他烦死了。   正当气氛越来越尴尬时,杨海端着红漆木托盘走了进来,他有心缓解这僵持的气氛,便将托盘上装药汤的瓷碗递给了沈楚楚。   沈楚楚看着那碗药,以为杨公公是让她侍候皇上喝药,她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端着药走向他:“皇上,该喝药了。” 第4章 四条咸鱼   司马致刚要接过她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沈楚楚便半蹲半跪在他的身侧,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执着汤匙,舀一勺汤药,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吹。   他挑了挑眉,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眸光中染上一丝不解之色。   她这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沈楚楚在心中暗暗发笑,喂药这么简单的事情,她见得多了,就算闭着眼也不会搞砸这事的。   想着,她便将汤匙中吹凉的汤药,缓缓的移到了他的嘴边。   司马致感觉到唇上一凉,垂下眸子便瞥见了嘴边的银汤匙,他神色淡淡的抬眸望向沈楚楚,唇瓣动也不动一下。   沈楚楚见他不张嘴,就以为是汤药的温度不适口,她轻蹙眉头用掌心贴着瓷碗感受了一下,汤药虽是现熬的,可这天气冷,送过来时就已经是温的了,并不烫手。   她不禁有些苦恼,是不是所有皇帝都这么难伺候?   难道是她喂药的方式不对?   其实她应该嘴对嘴喂药才是?   沈楚楚正沉思着,手上却感觉一沉,她抬头一看,皇上竟然咬着汤匙把汤药喝了。   她面上一喜,原来他是喜欢喝凉透了的汤药,所以等这么半天才张口喝药,皇上果然不是常人,连喝药都和旁人与众不同。   自以为摸透了皇上心思的沈楚楚,每一口汤药都吹到冰凉才喂到他口中。   在她尽心尽力的照料下,司马致喝了一肚子的冷水,脸色看起来也隐隐有些发白。   沈楚楚满意的放下了药碗,见他面色冰冷如霜,她又像是个鹌鹑一样,自觉的缩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坐着。   她从未感觉到时间会过得这么漫长,虽说皇上长得俊美十分养眼,可伴君如伴虎,她丝毫不敢有一分懈怠,只能坐直了身子,疲惫又煎熬的等着侍疾结束。   约莫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司马致终于处理完了今日的奏折,他喉间微痒,低声的咳嗽了一阵,刚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双洁白如玉的小手。   沈楚楚听他咳嗽,便将自己的手帕捧在手掌间,递到了他的面前:“给您。”   听闻他有洁癖,从不沾旁人的东西,所以她才想用手帕奉承他一下,顺势在侍疾结束之前,挽回一下她在他心中崩塌的形象。   若非是笃定他不会用她的东西,她也不会舍得将这上好的冰蚕丝手帕,拿给他咳嗽时捂嘴用。   司马致神色一顿,而后慢里斯条的伸出修长的手指,从她的掌心中接过了手帕,当着她的面,用帕子捂住嘴咳嗽起来。   咳嗽之后还不算完,他吸了吸鼻子,又拿着帕子捻了捻鼻子。   沈楚楚:“……?”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说好的洁癖呢?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条手帕了,冰蚕丝乃是有钱都没地方买的好东西。   先不说手感如何的纵享丝滑,整个晋国也没有几个人拥有冰蚕丝手帕,这就相当于限量版的包包一样珍贵,却被他暴殄天物的用来擦鼻涕……   沈楚楚悲愤了,要是眼神能杀死人的话,她现在一定已经用眼神将他凌迟处死了。   见她怒不敢言的样子,司马致心情大好,一下午阴霾的心情都跟着一扫而空。   他似笑非笑的将帕子递给她,只听她声音哽咽道:“不必了,皇上留着吧。”   这手帕现在对于沈楚楚来说,就犹如掉进茅坑里的一锭金元宝,元宝上沾满了金灿灿的粑粑,她宁愿不要这锭金元宝,也不想摸到一手的粑粑。   司马致听到她的心声,嘴角刚刚勾起的笑容,缓缓的僵在了脸上。   沾满粑粑的……金元宝?   沈楚楚实在是不想再和他共处一室,她算了算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对着他福了福身子:“天色已晚,臣妾便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她话音刚落,杨海便收起了竹骨伞,从殿外走了进来,他弓着身子走到皇上身旁,恭声道:“皇上,外头的积雪过膝,贵妃娘娘若是回永和宫,这一路恐是不好走。”   永和宫在东六宫,养心殿却位处西六宫一侧,这一路走下来最少也要一炷香的功夫,若是如今这恶劣的天气,只怕怎么也得走上半个多时辰。   司马致沉吟片刻,他倒是不甚在意楚贵妃怎么回去,若杨海不开口提及此事,他根本不会过问这种小事。   既然杨海说到此事,他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不理会了,若不然楚贵妃冻出个好歹,届时沈丞相只怕会以为他没有善待她。   让她宿在养心殿中是不可能的,若是路不好走,便命人用步辇将她抬回去好了。   他刚要张嘴,沈楚楚便耐不住先开了口:“皇上莫要忧心,臣妾腿长,不怕外面的积雪。若皇上无事,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开什么玩笑,她是来侍疾的,又不是来侍寝的,就算积雪再大,她也不想再和豺狼虎豹共处一室。   沈楚楚从杨海手中接过竹骨伞,动作迅速如狡兔逃窜,似乎是生怕皇上反悔,她带着碧月从养心殿中,飞快的消失掉了。   司马致吸了口气,面无表情道:“朕是豺狼虎豹?”   杨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皇上是在跟他说话,他想也不想便答道:“自然不是,皇上是人中龙凤,真命天子。”   司马致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若是他没记错,这楚贵妃往日可是牟足了劲想获得圣宠,怎么今日却一反常态,一刻钟都不愿意与他多待?   听她心中所想,她似乎一点也不情愿来侍疾,不光是不愿意侍疾,她还生怕他逼她侍寝似的,跑得比兔子都快。   莫非,楚贵妃移情别恋,爱慕上了旁的男人?   杨海怕他着凉,便从衣柜中拿来了墨色狐裘大氅,动作轻柔的披在了他的身后:“皇上是在想楚贵妃?”   司马致惫懒一笑,将大氅扯了下来,扔回杨海手中:“命人追上去,将此物给她。”   杨海望着手中的狐裘大氅,怔怔的应诺一声,急匆匆的出了殿门。   与此同时,沈楚楚艰难的踩着花盆底,跋涉在深厚的积雪中,她欲哭无泪的望了一眼无边无尽的雪海,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   最起码,她应该找杨公公要两双男人穿的黑皂靴,这样她也不至于踩着像是高跟鞋一样的花盆底,举步维艰的沦陷在此处。   尽管有碧月搀扶她,她起路来还是摇摇晃晃,好几次都差点栽进雪坑里。   碧月温声劝慰道:“娘娘,趁您还没走远,要不咱们回养心殿吧?”   沈楚楚蹙起眉:“回去作甚?”   “天气恶劣,皇上似乎有意留您在养心殿过夜……”她委婉的提醒着自家主子。   沈楚楚叹了口气,没想到碧月还挺精,连碧月都看出来那狗皇帝的意图了,她要是不快点逃离那养心殿,指不定她现在已经被那狗皇帝压在身下了。   正当她不知怎么回答碧月的话时,雪地中传来了‘嗦嗦’的声响,那是鞋底踩进白雪中,发出的脚步声。   她转身往后一看,便瞧见了杨海身边的小太监,那小太监长得白白净净的十分讨喜,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似乎是叫小德子。   沈楚楚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莫非是狗皇帝改变了主意,想命人追她回去侍寝?   她控制不住两条腿想跑,但恨天高的花盆底制止了她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碧月看到小德子,笑着问道:“德公公可是有事?”   小德子腼腆的笑了笑,双手将狐裘大氅递给了碧月:“皇上怕贵妃娘娘冻着,便让奴才给娘娘送来大氅。”   沈楚楚有些意外,她自认为今日她的表现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而且皇上自以往就不喜欢她,怎么会突然对她这么关心?   她一时间想不通,所幸便也不想了。   她对着碧月示意了一下,碧月便从衣袖中拿出来了一些碎银子,塞给了小德子:“麻烦德公公跑一趟了。”   小德子没有收下,他将银子推了回去:“娘娘折煞奴才了。”   碧月有些为难,沈楚楚却明白了小德子的意思,她没再多说,而是笑着对他道了声谢:“多谢德公公。”   小德子连忙称道不敢,两人客套几句,沈楚楚便转身离去了。   碧月将狐裘大氅披在自家主子身上,神色微微不解道:“娘娘,方才德公公为何不收赏钱?”   在这后宫中办事,都是无利不起早,给太监宫女塞赏钱,好像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定。   平日里那些给娘娘们办事的太监,没有一个不收赏钱的,小德子不收赏钱,反倒让人觉得有些不安心。   沈楚楚想了想,轻笑道:“小德子是得了皇上的吩咐跑腿,怎能敢私下收赏钱?”   其实也并非完全如此,小德子是杨公公的徒弟,跟着杨公公侍候在皇上身侧。   伴君如伴虎,小德子是个精明的,旁的人都可以私下收赏钱,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太监就不一样了。   他们要是收了哪个嫔妃的赏钱,便相当于站队在那个嫔妃身后,平日里就要多帮衬那嫔妃在皇上面前说话办事。   不像普通太监似的断断续续的收些小钱,他们领的赏钱,都是嫔妃们赏的大数目。   如今她也不受宠,更没有获得皇上的青睐,小德子自然不会为了她这一点赏钱,就站队于她。   碧月懵懂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暗赞叹自家主子聪慧。   这一个多月,主子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大的变化,但她却总觉得主子比往日沉稳靠谱多了。   两人踩着白茫茫的雪地,慢吞吞的走回了永和宫。   待到她们回到永和宫,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了,沈楚楚的鞋子已经湿透,裤腿也被雪水浸湿。   她命殿中的宫女烧了些热水,而后让碧月先回去侧殿换套衣裳和鞋。   热水很快就弄好了,沈楚楚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没过一会儿碧月便端着一碗姜茶进来了。   沈楚楚接过姜茶,温声道:“你也去喝一碗姜茶,莫要生病了才是。”   碧月应了一声,面上带着两分犹豫之色,似乎是有话要说。   沈楚楚挑了挑眉:“你有事想说?”   碧月点了点头,迟疑道:“绿萝此刻在殿外跪着,奴婢怎么劝,她也不起来……”   今日嘉嫔落水之时,碧月也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自家主子差点被太后惩罚,她才看懂了些,知道绿萝险些害了主子。   她和绿萝同是在两年前,被相夫人带到主子面前,虽然她有时候看不惯绿萝的做派,可终归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久了,多少也生出了些感情。   绿萝被打了五十大板,本就已经受了重伤,这会儿又跪在冰天雪地之中,只怕再跪上一个时辰,小命也要丢在这里。   可她也明白,绿萝今日之举害惨了主子,若是主子原谅绿萝,指不定往后绿萝又干出来什么蠢事。   这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令碧月纠结万分,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沈楚楚忍不住笑了,这绿萝倒也不傻,方才她进院子的时候可没看见绿萝下跪,见她回来了,绿萝才想起来下跪求原谅。   只怕是绿萝将她当傻子来看待,尽是耍些小聪明来,知道自己若是求不来原谅,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跪在雪地里,试图搞个苦肉计出来博取同情。   可绿萝也太过敷衍了,既然做戏了,却还不做全套的,多跪一刻都不愿意,非要等到她回来再跪。   若是她回宫之时看到跪在雪地里的绿萝,没准还会生出一丢丢的同情心,可她现在听到绿萝下跪,只觉得绿萝没有一点诚意。   当然,她肯定是要原谅绿萝的,若是不原谅绿萝,后面的剧情如何继续下去?   像今日这般剧情被打乱之后,她差点没把自己交代在养心殿里,她倒宁愿和嘉嫔这朵绿茶演戏,也不愿再去沾染那狗皇帝一分一毫。   沈楚楚收敛了眸中讥讽的笑意,声音淡淡道:“等一炷香的时间,再去告诉她,本宫原谅她了。”   一炷香约等于三十分钟,被打了五十大板,再跪上半个小时,便当做是对绿萝的惩戒了。   碧月见主子做了决定,心下松了口气,她过去帮主子擦干身子,又给主子换上了干净的衣袍,这才退出宫殿。   沈楚楚提心吊胆了一天,中午在养心殿也没吃饱,此刻早就饿得胃里没知觉了。   她实在太累了,也不想再叫碧月传晚膳,她躺在榻上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翌日一早,沈楚楚就被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她有起床气,若是没睡好觉被人吵醒,这一整天心情都不会好。   她脸色阴沉的喊了碧月一声,碧月从殿外疾步走了进来:“娘娘,您醒了。”   沈楚楚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想发火的冲动:“外头怎么这么吵?”   碧月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主子的脸色,如实的回答道:“嘉嫔在院子里,说要见您……” 第5章 五条咸鱼   沈楚楚蹙起眉头,嘉嫔现在来找她做什么?   莫非是因为昨日她给狗皇帝侍疾之事?   她垂下眸子,声音微凉:“你让她在外头等一会儿,本宫要梳洗一番。”   碧月应了一声,转头对着殿内的宫女吩咐了两句,便过去伺候沈楚楚更衣了。   沈楚楚还没睡醒,虽然她睁开了眼睛,可脑子里却像是网络延迟了似的,比一团浆糊好不到哪里去。   她换上衣裙,洗漱了一番,又让碧月给她化了个淡妆,这才令人唤嘉嫔进来。   永和宫是二进院,前院正殿便是永和宫,而正殿中又分内殿和外殿,内殿为寝室,外殿便是对外招待人的地方。   其实沈楚楚大可以让嘉嫔到外殿等她,但她偏不,一大早就跑过来扰人清梦,嘉嫔昨日落湖时定是脑子里进水了,在外头冻一冻清醒一下也好。   待到她整理过仪容,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嘉嫔在外头清醒了半个小时,想必如今脑子里的水应该冻成冰块了。   嘉嫔进来时,小脸煞白煞白的,鼻尖冻得有些红,走路都打寒颤。   沈楚楚端坐在贵妃榻上,手中捧着一杯热茶,她脸上带笑,从容不迫的呷了口茶:“嘉嫔这大清早的便来找本宫,不知是有什么急事?”   屋子里虽然烧着炭火,但因为每日少了五斤红萝炭,宫人们便也不敢一次性烧太多,所以殿内并不算暖和。   沈楚楚身上穿得多,倒也不打紧。   就是嘉嫔本以为进了永和宫就能暖和一点,可进来之后她才发现殿内除了没有寒风之外,几乎和外面一个温度。   嘉嫔有些后悔自己没多穿点衣裳,可既然她已经到这里了,再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她努力的控制住左右打颤的小腿肚子,动作轻柔的福了福身:“嫔妾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沈楚楚挑了挑眉:“嘉嫔来此地,若只是给本宫请安,那便请回吧。”   昨日嘉嫔落水,本想着和皇贵妃配合着玩一出双簧,栽赃陷害她之后好罚她禁足,这样她就不能去养心殿侍疾了。   结果嘉嫔落水后不光没有诬陷成功,还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太后剥夺了去侍疾的资格。   此时嘉嫔不知道心中如何咒骂她,又怎么会跑回来专门给她请安,不过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罢了。   嘉嫔见沈楚楚真要赶人,她的小脸一白,连忙挥了挥手,命身后的宫女将她带来的东西,呈给了沈楚楚。   “昨日嫔妾落水,不成想竟牵连到了娘娘,害得娘娘险些被太后责罚,嫔妾心中愧疚万分,今日嫔妾是特意来向娘娘请罪的。”嘉嫔亲自将自己带来的赔礼,放在了贵妃榻旁的矮几之上。   沈楚楚眸光淡淡的扫向矮几,那上面摆放这一套精美的华服,光是看上面繁复华美的刺绣,便也能猜出它的来历不凡。   “嘉嫔莫不是以为,本宫缺这一件衣裳罢?”她忍不住轻笑一声,语气带着满满的讥讽。   沈楚楚还是第一次见人用衣裳赔礼道歉的,就算这衣裳再华贵,她也一点都不稀罕,更不想因这衣裳跟嘉嫔扯上什么关系。   嘉嫔眸中闪过一丝高傲,她面上却保持着温柔的笑容:“这是今年藩国进贡送来的华服,上面的刺绣乃是藩国最好的绣娘,废了三年的心血绣制而成……”   “共是送来三套,皇上命人给嫔妾送了一套,嫔妾一直不舍得穿,正好过两日便是宫宴,这华服便当做嫔妾的赔礼,还望娘娘收下嫔妾的心意。”她声音中带着歉意,仿佛真的十分内疚。   宫宴乃是后宫三个月举办一次的家宴,这宫宴算是晋国皇宫独有的习俗,旁的地方都没有。   这习俗还是起源于晋国开国时期,开国皇帝因为整日忙于政事,疏忽了后宫的嫔妃,导致驾崩之时只留下单薄的子嗣。   开国皇帝的子嗣唯有一个病恹恹的皇子,好在皇子坚强的活了下来,这才没有将皇位流到外人之手。   在那病秧子皇帝登位后,便吸取了教训,为了让后人铭记这个教训,就留下了三个月举办一次宫宴的习俗,让后代们在宫宴上与众嫔妃促进感情。   说白了这宫宴就相当于一次见面形式的翻牌子,在宫宴用膳结束后,皇帝便会留下一个喜欢的嫔妃侍寝。   就算是没被点到侍寝的嫔妃,能在这一天与皇上一同用膳,也算是得到些心理安慰。   因此晋国皇宫中的嫔妃们,都对这一天极为重视,恨不得提前一个月,来准备宫宴上的穿着打扮,只盼着能获得皇上的青睐。   沈楚楚眯起眸子,这送衣裳的剧情有些眼熟,原文里似乎也有关于宫宴和送衣裳的剧情。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段剧情的内容。   原主因为嘉嫔落水被禁足后,便在永和宫中生了三天的闷气。   当然,她生气不光是因为禁足之事,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原主没有找到心仪合适的衣裳参加宫宴。   藩国进贡的贡品中有三套华美精致的衣裙,皇上直接命内务府给嘉嫔送了一套,还有两套留给了皇贵妃,却独独没有原主的份儿。   原主见皇贵妃穿过一次那华服,羡慕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在那之后,普通的衣裙便入不了她的眼了。   正在为宫宴的衣裳苦恼的原主,收到了嘉嫔送来的华服。   嘉嫔遣人告诉原主,道是自己连累原主禁足所以心中有愧,便想用这华服来赔礼道歉。   而原主本就为衣裳之事发愁,一见到华贵的服饰,便忘记了自己和嘉嫔势同水火的关系,还美滋滋的穿上华服,去参加了宫宴。   嘉嫔哪里会这般好心帮原主,事实上,她在这华服上做了手脚。   原主身娇体弱,对花粉过敏,也不知嘉嫔在这大冷天的,从哪里搞来了花粉涂抹在衣襟处,总之原主穿上华服后,吸进那花粉便开始出现过敏的反应。   即便原主拼命忍耐着身体的奇痒,可宫宴还未结束,原主的眼睛就肿成了核桃,还耐不住的一个劲打着喷嚏。   最终皇上发现了原主的异常,嫌弃万分的命人将原主抬回了永和宫,顺带敷衍的给原主指派了一个太医过去。   宫宴结束后,皇上便留下了嘉嫔侍寝,而原主则躺在永和宫中,过敏了小半个月才见好。   嘉嫔的手段可谓是高明至极,花粉沾染在衣襟上并不显眼,原主的衣裳基本是每日一换,脱下来之后便会立刻送到浣衣局去。   因此原主还没回过神,更没想通到底怎么回事,证据便已经被销毁干净了。   在原文中,这送华服是在宫宴前一夜发生的事情,而此时距离宫宴还有两日之久,估摸着也是因为蝴蝶效应,才会改变时间。   这华服她肯定是要收下的,能让剧情回到原轨上去,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昨日只因为她走路慢了些,便改变了之后众多剧情,她才发现能按照剧情演戏,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最起码按剧情来走,过不了多久,她便可以在进了冷宫之后,想一出金蝉脱壳,假死逃离这犹如囚笼的皇宫。   但若是不慎改变了哪一点的剧情,导致后面的剧情都一起崩了,她在这后宫之中只会越活越艰辛。   每日都要面对,像昨日侍疾般突如其来的状况,她的小心脏实在是承受不来。   想到这里,沈楚楚抬眸笑道:“既然这赔礼诚心诚意,那本宫若是不收下,怕是会令嘉嫔伤心……”   见她松口,嘉嫔连忙笑眯眯道:“娘娘说的是,还望娘娘宽宏大量,莫要再生嫔妾的气。”   嘉嫔见自己的目的达成,也不愿再多逗留,她刚要准备告辞离去,眸光便在不经意间扫到了贵妃榻边的黑色狐裘。   她蹙起眉头,这狐裘好生眼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沈楚楚本以为她送完东西就要走了,可左等右等,嘉嫔却没有离去的意思,还紧紧的盯着她的身后看,瞧着怪吓人的。   碧月站在自家主子的身后,主子没注意到嘉嫔的目光,她却看了个清楚。   想起昨日嘉嫔落水污蔑主子的事情,她就一肚子气。   她望着那狐裘,眸光一亮,自顾自的将榻上的狐裘大氅拿起来抖了抖。   抖完之后,碧月将大氅披在了主子的身上:“殿内冷,娘娘莫要着凉了,若是冻着了,皇上定是要心疼娘娘的。”   嘉嫔脸色一白,碧月的话简直再明显不过了,这狐裘是皇上怕沈楚楚着凉,所以特意给沈楚楚披的。   皇上怎么会关心沈楚楚冷不冷?莫非是因为昨日侍疾之后,皇上改变了对沈楚楚的想法?   不,不可能!   皇上最爱的人是她,她与他青梅竹马,单是这份感情,便是无人能超越的。   嘉嫔的脸色像是走马灯似的,一会红一会白,五颜六色的甚是有趣。   沈楚楚瞥了碧月一眼,不由得有些失笑。   这丫头年纪虽小,倒是精得很,外表看着内向好欺负,实际上心眼多着呢,私下里还十分记仇。   碧月定然是因为昨日之事记恨了嘉嫔,所以才用这种法子给嘉嫔心中添堵。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但沈楚楚并不在意。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看着嘉嫔吃瘪,她心情还能欢畅许多,何乐而不为呢。   殿外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的空气,小德子疾步走进了永和宫,看见沈楚楚后,他弓着身子温声道:“给娘娘请安,劳烦娘娘跟奴才去一趟养心殿。”   沈楚楚和嘉嫔一同愣住了,去养心殿做什么? 第6章 六条咸鱼   小德子望着面前两位神色怔怔的娘娘,心中不禁苦笑,等他将楚贵妃带回了养心殿,只怕又是要挨一顿骂才是。   今日本该轮到皇贵妃侍疾,也不知皇贵妃怎地染上了风寒,到了养心殿之后,那咳嗽一声接一声,病的比皇上还厉害。   皇上本就不喜被人侍疾,见皇贵妃染病,皇上便顺水推舟命他将皇贵妃送了回去。   哪里想到他送皇贵妃回寝殿的路上,碰见了去佛堂礼佛的太后娘娘,太后见皇贵妃那病恹恹的模样,随口问了他一句怎么回事。   一听说皇贵妃病了不能侍疾,太后脸色一变,先是叮嘱皇贵妃近日不要靠近皇上,而后又命他去请永和宫的楚贵妃去养心殿侍疾。   小德子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就楚贵妃昨日那糟糕的表现,只怕皇上短时间内都不想看见她。   可偏偏这是太后的吩咐,皇上都不会忤逆太后,他就更不敢违抗太后的命令了。   大不了就是他将楚贵妃带到养心殿,皇上看到楚贵妃之后,将他师父杨海训一顿,届时师父再私底下训斥他一顿。   沈楚楚见小德子面色一阵阵发白,以为是皇上出了什么事,要不然她也想不到别的理由,能解释小德子突然跑过来请她去养心殿了。   只是就算皇上出了什么事,也不该来找她,她一不是太医,二不是太后,既不能为皇上治病,也不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   沈楚楚又仔细想了想,好像电视剧里演的皇上驾崩的时候,就会让太监去各个宫殿找来位份高的嫔妃,然后嫔妃们好到皇上的寝殿里哭上两嗓子,再见皇上最后一面。   她有些激动,难道又是因为蝴蝶效应,所以本来该在原文中活下来的皇上,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驾鹤西游了?   这样一来的话,她岂不是直接自由了?   毕竟只要皇上死了,嘉嫔也就没有理由跟她斗来斗去了,届时她只要收拾好包袱,等待逃出皇宫的机会便可以了。   沈楚楚越想越兴奋,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高兴:“劳烦德公公稍候,本宫准备一下。”   小德子有些愕然,难道楚贵妃都不想问一句找她去养心殿做什么吗?   而且楚贵妃现在衣着整齐,妆容端庄,她还要准备什么?   小德子面上恭敬的应了一声,他在心中暗叹道,都说楚贵妃爱慕皇上,这般看来果然不假。   听到要去养心殿,连问都不问一声,便要急着梳妆一番,楚贵妃定然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皇上了。   沈楚楚自然是要准备一番,她今早穿的是鲜艳的红裳,若是皇上驾崩,她一身红衣过去,届时难免会落人口实。   换个素净些的颜色,省得旁人说三道四,寻她麻烦。   沈楚楚去内殿换了一身嫩绿色的广袖蜀锦缎绸裙,这是她唯一一件看起来没那么扎眼的衣裙,碧月翻了半天才从衣柜底下翻出来。   原主衣柜中清一色的都是深红色,暗红色这一类颜色艳丽的衣裙,不知道的还以为原主多喜欢这个颜色。   事实上,正红色只有皇后才可以穿,所以沈楚楚估摸着原主或许并非是喜欢鲜艳的衣裙,而是借着衣裙的颜色,来抒发她想做皇后的心。   换好了衣裙,沈楚楚便急匆匆的走到了外殿,她刚要与小德子一同前往养心殿,就看到杵在外殿中还没有离去的嘉嫔。   一想到皇上要死了,沈楚楚看着嘉嫔那张虚伪的面庞,倒也没那么厌烦了,她温声道:“本宫还有事,今日便不陪你吃茶了,待到往后有时间再好好请你吃茶。”   其实她说的只是一句客套话,只要皇上一嗝屁,她就会收拾东西潜逃出宫,哪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嘉嫔身上。   听着沈楚楚的话,嘉嫔的脸色黑了黑,她心中暗暗咒骂着沈楚楚是两面三刀的贱蹄子。   平日里当着外人的面就开始装模作样,一到私下没人的时候,沈楚楚便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   如今不过是皇上与沈楚楚多见两面,沈楚楚便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还真以为自己重获圣宠了,简直是可笑至极!   皇上最宠爱的人一直都是她沈嘉嘉,从前是她,往后也只会是她。   嘉嫔心中将沈楚楚骂的狗血淋头,面上却装出欢喜的模样:“那嫔妾便先告退了,娘娘可要记得今日和嫔妾之约。”   沈楚楚点了点头,风风火火的跟着小德子出了殿门,院子外停着一抬步辇,她望着那步辇一愣神,心中越发的确定狗皇帝要不行了。   这步辇是皇上平日在后宫中代步用的,若非是火烧眉毛的大事,不然皇上和她关系又不好,怎么可能让她乘坐他的步辇?   见楚贵妃上了步辇,小德子暗叹一声,皇上刚让他用步辇送走了一个娘娘,现在他又得被迫抬回去一个娘娘,待会皇上看到楚贵妃,脸色定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碧月也不知道旁人是怎么想的,她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家主子或许要得宠了,心中便忍不住替主子高兴,脸上也带着笑意。   若是沈楚楚自己走着去,约莫是需要一炷香,也就是半个小时,但坐上步辇便快了许多,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养心殿外。   沈楚楚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尽量让自己脸上看起来带着些悲色,待到她摆好姿势,便一路小跑着进了养心殿。   杨海看到她出现,显得有些惊讶,他记得自己明明吩咐的是让小德子将皇贵妃送回寝殿,可从未提过让小德子把楚贵妃抬来。   皇贵妃走后,皇上心情还不错,难得在午时小憩一会儿,刚刚才睡沉,不管楚贵妃有什么事情,也不能让楚贵妃扰了皇上的清梦才是。   杨海面上带着为难之色,对着沈楚楚说道:“贵妃娘娘,您来迟了……”皇上已经睡着了。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沈楚楚便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来迟了?”   那就是已经死了?狗皇帝这蹬腿的速度也太迅速了点吧?   沈楚楚迟疑一下,虽说皇上死了,那她也得装模作样的在众人面前哭一嗓子,免得日后落人话柄。   想着,沈楚楚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狠狠的朝着自己大腿上扭了一把,为了防止自己哭不出来,她可是下了狠手的。   这一把下去,泪花就在眼眶中打转儿了,杨海看着楚贵妃突然梨花带雨的落泪,一时间被她惊住了。   皇上不就是午睡一会儿,若她真的找皇上有什么急事,等皇上睡醒了,他通报一声便是了,怎么还哭上了?   没等杨海说话,沈楚楚就已经三步并两步的踩着花盆底,以一百米赛跑冲刺的速度,冲进了养心殿中。   她的动作太过迅速,杨海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到一阵风刮过,沈楚楚的身影变不见了。   杨海刚要上去阻拦,小德子便疾步小跑到他身旁,拉住了杨海的手臂:“师父,是太后娘娘让楚贵妃来的……”   与此同时,沈楚楚已经扑到了床榻边,看到了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皇上。   她略微犹豫了一下,若是皇上驾崩了,怎么养心殿里除了她以外,也没有旁的人在?   沈楚楚想到了杨公公方才说的话,他说她来迟了,那意思难道不光指皇上已经死了,同时也在告诉她,旁人早就来皇上跟前哭过,就她一个人来晚了?   那怎么能行,皇上驾崩她还迟到了,万一传出去了,太后一怒之下让她给皇上陪葬怎么办?   想到这里,沈楚楚清了清嗓子,噗通一下跪在榻旁,‘嗷’的一嗓子就哭了出来:“皇上啊——”   “臣妾早就劝您保重龙体,您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她哭到视线模糊,声音悲痛欲绝:“臣妾没了您,往后可怎么活啊!皇上!”   说着,沈楚楚就一把抓住了皇上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仿佛是在贪恋皇上最后遗留在人世间的体温。   她用小脸蹭了蹭他的手掌,虽然她面上哭的伤心欲绝,心里却美滋滋的想着,若是狗皇帝死了之后,她获得了自由,出宫后该如何快意江湖、潇洒人间。   在她蹭了两下之后,沈楚楚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狗皇帝的手掌心怎么滚烫滚烫的?   既然狗皇帝已经死了,她又迟到了这么久,他应该凉透了才是,谁家尸体的手掌心这么暖和?   沈楚楚面上的神情一顿,她僵硬着身子,缓缓的抬起了脑袋,只见那狗皇帝正睁着黑漆漆的眸子,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第7章 七条咸鱼   司马致眯起细长的眸子,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   狗……皇帝?   这个楚贵妃,竟在心中偷偷唤他狗皇帝?!   他登基以来勤政爱民,竭尽心力的带领饱经霜雪的晋国,一步步变成现在焕然一新的模样。   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们过得富足,边关的战将们也兵强马壮,天下一片繁华安宁,怎么他就成狗皇帝了?   不光如此,方才楚贵妃似乎还误以为他驾崩了。   看她面上哭的伤心欲绝,本以为她是个真心实意的人,谁知道她却在心中腹诽沉思待他死后,她该如何逃离皇宫,获得自由后又该怎样肆意江湖?   想到这里,司马致不禁被气笑了。   他记得原来楚贵妃爱他爱的死去活来,每次见她,她都恨不得将真心捧给他看一看似的。   如今看来,她那些举动都是做给旁人看的了。   明明心中无他,却非要装出深情的样子,司马致轻瞥她一眼,却在不经意间扫到她身上嫩绿色的衣衫。   司马致恍然大悟,她平日都是穿些鲜艳的红色调,只有今日误以为他驾崩了,才换上了一套绿色的衣裙。   她这是在光明正大的暗示旁人,她绿了他!   回忆起昨日她单独与他相处时,又是摔倒又是故意喂他冷掉的汤药,甚至他问她会不会磨墨,她明明不会,却非要答一句会。   看着仿佛是因为紧张才会犯错,倒不如直接说她是故意想惹怒他。   想来昨日若是他没有阻止她磨墨,她定然是要搞砸这件事,比如装作不小心的样子,往他身上泼点墨。   她干一些让他厌恶的事情,这样他便不会宠幸她,她也就可以为她的奸夫留下清白了。   这也恰恰对应了她昨日听说雪路不好走,怕他将她留在养心殿过夜,更害怕他让她侍寝,还不等他说话,便拔腿就跑。   在这后宫当中,被帝王宠幸那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见谁这么抗拒侍寝的。   司马致越想越觉得自己头顶发绿,虽说他对楚贵妃没有感情,可说到底她也是他名义上的女人。   万一往后楚贵妃再情难自禁,把持不住跟那奸夫发生了什么,届时整出来个男孩女孩的,她定然是要想法设法的设计他,让他喜当爹认下那个孩子。   沈楚楚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他铁黑的面色,她猜想他此刻的心情一定不是很好。   是了,只睡一觉的功夫,便被人当做驾鹤西游去了,还听她鬼哭狼嚎了半天,这事搁在谁身上,谁心情也不会好。   可她哪里会想到他只是在午睡,毕竟今日又不是轮到她侍疾,那小德子去找她时,面色还一阵青一阵白。   到了养心殿之后又听到杨公公说她来迟了,再加上她进了寝殿,见他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便是换做谁也难免会想歪……   这殿内的气氛越发的尴尬,沈楚楚眼眶中还残留着湿润的雾气,面上的泪痕也是半干未干的,她的脸蛋更是贴着他滚烫的手掌心,不知是该动还是不该动。   正当她手无足措之时,却见皇上低笑一声,反手将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她的脸庞上,轻轻的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蹭了蹭她的眼眶,擦拭干净了她眼中含着的泪水。   沈楚楚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他这是疯了吗?   司马致握住她的小手,微微一笑:“没想到爱妃对朕如此痴情,爱妃且放宽心,朕若是去了,便下旨令爱妃陪葬于身侧,定不会让爱妃独活于世。”   沈楚楚:“…………”   司马致挑了挑眉:“爱妃是太高兴了?怎么又哭了?”   沈楚楚留下两行面条泪,声音哽咽道:“臣,臣妾就是太激动了,一时没忍住……”   他拍了拍她的手,笑容淡淡:“不用太过感激朕,这是爱妃应得的。”   她吸了吸鼻子,感激?她不光想感激他,还想感谢问候一下他的十八辈祖宗!   杨海从养心殿外急匆匆的走来,见楚贵妃和皇上一哭一笑,他也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怕皇上因为楚贵妃之事责怪,连忙恭声解释道:“皇贵妃突染风寒,太后娘娘担忧皇上龙体,便让小德子抬来楚贵妃来养心殿侍疾。”   沈楚楚听到这话小脸一皱,原来是这样,她说怎么今日小德子突然跑去找她,还让她去养心殿一趟。   司马致倚靠在床头,皮笑肉不笑的轻轻瞥了杨海一眼,杨海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心里止不住的发凉。   “更衣。”他不紧不慢的从齿间吐出两个字。   杨海知道皇上这话是对他说的,连忙三步并两步走到榻边,准备帮皇上更衣。   他还没刚拿过皇上的外袍,想开口让楚贵妃让一让,他好给皇上更衣。   谁知道楚贵妃却对着他手中的袍子愣了愣,而后一脸委屈的从他手中接过外袍。   “贵妃娘娘,老奴……”杨海想提醒她,皇上是叫他来更衣。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楚贵妃抽抽搭搭的说道:“本宫知道怎么穿衣裳,不用杨公公教了。”   杨海:“……”   司马致眸光黑漆漆的,唇边勾着一丝薄凉的笑,她胆子大到敢在皇宫里红杏出墙,他还以为她不知道‘害怕’二字是什么意思。   如今听到要她殉葬,她倒是老实了几分,不敢在心中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他挥手示意杨海退下,杨海神色复杂的望了一眼楚贵妃,而后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司马致不紧不慢的从榻上坐起,他本想下榻,脚掌却蓦地麻了一下,许是方才侧躺了太久,不慎将脚压麻了。   他想了想,决定缓一会儿再下去。   见他坐起来之后,便没了动作,沈楚楚神色一怔,有些傻眼,他怎么不下床?   这样她怎么给他穿衣裳?   难道皇上和旁人不一样,都是坐着更衣的?   沈楚楚咬了咬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就是给他换个衣裳,还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她战战兢兢的站起了身,而后左腿屈膝半跪在榻边,动作小心翼翼的将外袍从他身后绕过,轻轻的披在了他的身上。   见他神色古怪的望着她,手臂却一点也不配合她抬起来,她忍不住低声提醒道:“抬手。”   为了给他更衣,她不似平日与他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白皙的脸蛋几乎贴着他的脸侧,就连她说话时带出来淡淡的呼吸声,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司马致的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清淡的幽香,不似后宫嫔妃们特意在衣衫上熏香的香气,而是那种用香胰子沐浴过后,残留在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   他垂下眸子,敛住意味不明的眸光,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朕自己来。”   沈楚楚也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方才还要她给他更衣,现在她穿到一半了,他又要自己穿,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   不过就算是他故意折腾她,她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谁让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动动手指就能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的捏死她。   她低声应了一句,退到榻旁耐心的等候着他。   司马致三两下便将外袍穿好了,本来是想小憩一会儿,但经过楚贵妃这档子事后,他也睡不着了,所幸就起来看会儿书好了。   今日的奏折他已经提前批注好,便命杨海拿了几本书来,他慢里斯条的坐在矮几旁毛茸茸纯白的狐狸皮上,拿着一本《孙子兵法》看了起来。   沈楚楚安静的充当着屋子里的一个花瓶摆设,尽可能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就当她无聊的快要睡着时,养心殿外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哭泣声。   司马致显然也听到了,他皱起眉头有些不悦:“杨海,怎么回事?”   杨海听到皇上叫他,疾步走进了养心殿中:“是嘉嫔身边的婢子,道是嘉嫔晕倒了……”   司马致瞥了他一眼:“晕倒了就去找太医,找朕做什么。”   沈楚楚在心中惊叹道,嘉嫔的婢子来养心殿哭诉,定然是想找他过去探望嘉嫔的,可他竟然问嘉嫔找他做什么?!   不愧是狗皇帝,果真是钢铁直男,比混凝土钢筋还直上百倍的那种。   杨海望了一眼楚贵妃,犹豫了一下,迟疑道:“那婢子说嘉嫔从楚贵妃的永和宫走后,回到寝殿中,便突然晕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致:朕已经不是往日能被表面蒙骗的司马致了,朕现在是钮祜禄·柯南·司马致! 第8章 八条咸鱼   沈楚楚神色一顿,嘉嫔从永和宫回去,就突然晕倒了?   这一听就是摆明了想要陷害她,她又没对嘉嫔做什么,甚至嘉嫔进了永和宫后,连她殿内的一杯茶也没喝过。   她倒是有些好奇,嘉嫔准备如何诬陷她。   莫非嘉嫔是要说自己吸了永和宫的空气,觉得味道不合心意,所以回去就晕倒了?   虽说嘉嫔这诬陷粗糙又满是漏洞,根本经不起细的推敲,但按照宫斗的套路,狗皇帝一定会相信嘉嫔的话,并且会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往嘉嫔的住处。   待到狗皇帝看到虚弱的嘉嫔,嘉嫔便已经成功了一半,而她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待在养心殿中,等着杨公公传狗皇帝的口谕就好了。   毕竟嘉嫔没有实打实的证据陷害她,所以狗皇帝顶多也就是罚她禁足之类的,正好她不想来侍疾,嘉嫔此举简直是雪中送炭,甚合她意。   要是两日之后的宫宴也不用她参加,那便再好不过了,省得她再费尽心力的多做准备。   沈楚楚越想越高兴,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笑出来,她强忍着笑意,面上装作担忧的样子:“嘉嫔妹妹怎么会突然晕厥?臣妾甚是忧心,皇上您快去看看她吧!”   司马致轻描淡写的瞥了她一眼,他的楚贵妃可真是天生演戏的好手,不去戏班子学唱戏,真是屈才了。   先不说嘉嫔晕倒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单是只听杨海的一句话,便能在心中生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甚至连他会作何反应,她都细细推理了一遍。   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能让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崩塌成如此模样。   司马致敛住眸光,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既然爱妃这般担忧嘉嫔的安危,便随朕一同去探望嘉嫔。”   沈楚楚被他笑的心里发毛,她有些愣怔,他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正常人谁会带个有可能是罪魁祸首的人,去探望受害者?   见她一动不动,司马致眯起眸子:“爱妃不想去?”   沈楚楚下意识的想要点头,可她的脑袋还没刚点下去,她便反应过来狗皇帝说的是什么,连忙迅速的改变了脑袋运动的轨迹线。   “皇上说笑了,臣妾怎么会不愿意去,嘉嫔可是臣妾在后宫中最亲近的人……”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司马致垂下眸子,眸光中满是讥讽之色:“朕还以为,爱妃最亲近的人是朕。”   沈楚楚:“……”   狗皇帝今日是不是忘记吃药了?怎么尽是说一些让人无言以对的骚话?   她吸了口气,试图转移话题:“皇上不是说要去探望嘉嫔妹妹,莫要让她等急了才是。”   说罢,她怕狗皇帝再说些令人心态崩溃的话,连忙对着杨公公说道:“劳烦杨公公准备步辇。”   杨海自然是要去准备步辇的,他总不能让皇上走着去看嘉嫔,他垂头恭敬的应了一声,而后转身出了养心殿。   司马致见她转移话题,也没再开口接话,他迈着大步负手离去,神色淡淡的令人看不出喜怒。   沈楚楚松了口气,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出了养心殿。   说是需要准备步辇,其实步辇是现成的,只要将步辇抬到殿外即可。   司马致率先上了步辇,沈楚楚则上了停在后面的步辇,杨海见两人都坐稳了,才命人抬起步辇。   嘉嫔所居住的长春宫,位于西六宫一侧,离皇上住的养心殿不远,平日若是来回走动,约莫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光是从她们居住寝殿的位置来看,便能瞧出皇上宠爱谁,冷落谁了。   嘉嫔住的长春宫离养心殿极近,而沈楚楚却住到了十里开外的东六宫去,由此可见皇上对嘉嫔的重视,也恰好能说明沈楚楚有多不招他待见。   沈楚楚这一路煎熬万分,原先她自己坐步辇时,根本也没人在意她,过路的宫人看到她行个礼就完事了。   但和狗皇帝一同坐步辇,虽然不是共乘一抬步辇,却赚足了宫人们好奇与羡慕的眼光。   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可这一路跪在宫墙两侧的宫女和太监,等皇上和她过去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会用灼热和八卦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他们的背影看。   这种感觉,就犹如一个普通人,不小心混入了明星走红毯的地盘,被狗仔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用闪光灯咔咔一顿拍照。   简直尴尬的令人窒息。   幸亏嘉嫔住的离狗皇帝近,不然沈楚楚真不知道怎么熬过这漫长又艰难的处境了。   枪打出头鸟,出风头并非是什么好事,只会给她惹来麻烦罢了。   她可不想再出现什么蝴蝶效应,她只想尽快将剧情扳回原来的轨道上,老实的走完接下来的剧情,安静等待着冷宫的宠幸就是了。   这次司马致耳根子倒清净的很,两个步辇之间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因此沈楚楚在心里犯什么嘀咕,他一句也没听见。   可听不到她想什么,虽然耳朵是清净了,他心中却忍不住沉思,她又在说他什么坏话。   除了她第一次侍疾时,她在心里夸赞了他一句长得俊美,之后他便再也没听到过她说他一句好话。   她心中所想之话,没有一句是不冒犯龙威的,若非是他心胸广阔,她早就死个千八百次了。   步辇停在长春宫外,待到皇上和楚贵妃下了步辇,杨海便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喊完之后,杨海看了看楚贵妃,又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补了一句:“贵妃娘娘驾到——”   杨海在后宫中伺候主子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诡异的情况,当时嘉嫔身边的婢子一哭诉,他便摸清楚了嘉嫔的心思。   无非就是怕皇上与楚贵妃单独相处的时间多了,楚贵妃会获得皇上的青睐。   所以嘉嫔先用这一招令皇上离开养心殿,与楚贵妃分开之后,嘉嫔好在两人之间挑拨离间,让皇上对楚贵妃心生间隙。   就是没想到,皇上会将楚贵妃一同待到长春宫来,只怕嘉嫔看到皇上带来楚贵妃,没病也要气出病来。   当然,这话杨海也就是自己心里想想,绝对不会说出口便是了。   皇上英明,自然会有自己的决断,哪用得着他一个奴才多嘴。   司马致斜睨了杨海一眼,他眉骨微动,缓缓的皱起眉头。   楚贵妃这般胡思乱想就算了,杨海可是他身边的老人了,怎么也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嘉嫔和他关系算不上太亲近,只是幼时的玩伴而已,在他心中嘉嫔最多也就算是个妹妹,因此他待嘉嫔,比待旁人要厚待几分罢了。   如今晋国刚刚步入正轨,家国未安,他又怎会将心思放在后宫这等儿女情长之上?   他对嘉嫔只有兄妹情谊,而对楚贵妃那个红杏出墙的女人,他更是瞧不上半分,更不要提什么青睐不青睐了。   司马致敛住眸光,神情中带着淡淡的薄凉之色,缓步迈进了长春宫。   沈楚楚跟在他身后,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若是现在出现在嘉嫔面前,指不定嘉嫔怎么胡思乱想呢。   毕竟人家嘉嫔才是正牌女主,她可不想在带着玛丽苏光环的女主面前拉仇恨。   要不然等她进了冷宫,嘉嫔送去的可能就不是白绫了,没准会换成双倍鹤顶红,或是一把银光闪闪冒寒气的匕首。   司马致注意到了她刻意保持距离的动作,他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难道她就这般嫌弃他?   旁的女人都巴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上,她却恨不得离他八尺远才好,仿佛他身上有瘟疫似的。   司马致脚步一顿,沈楚楚一时没察觉,便直冲冲的撞上了他的后背。   她撞得鼻梁生疼,眼眶瞬时间便红了,若是旁人这般做,只怕她早就忍不住开口骂上两句了。   可她撞得是皇上,她只能捂着鼻尖,强忍着疼痛询问道:“都怪臣妾不长眼,皇上可撞疼了?”   看着她委曲求全的模样,司马致心情不由舒畅了几分,他上前一步,俯下身子,将高贵的头颅微微弯下。   他用双手固定住她的小脸,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薄唇对准她的鼻尖,轻轻的吹了两下。   沈楚楚目瞪口呆的望着他,甚至忘记了鼻间传来的疼痛,她的心脏‘砰砰’的狂跳着,仿佛随时都要跳到胸口外来。   造孽啊!这男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那根根分明的长睫毛,都快蹭到她脸上去了!   司马致听到她的心声,嘴角微微勾起,眸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总算从她心里听到一句能入耳的话了,她不想离他近,他就偏要贴着她走。   在长春宫殿外,众人的注视之下,他动作自然的牵住她的小手:“朕无妨,既然爱妃走不稳,朕扶着你便是。”   沈楚楚:“…………”   众人灼热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身上戳出来一个窟窿似的,而嘉嫔那个跑去哭诉的婢子,躲在人群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煞是好看。   沈楚楚吸了口气,完蛋了,她仿佛已经看到双倍鹤顶红向她招手了……   她真想一把甩开他的猪蹄子,可她没有勇气这样做,她能做的只有僵硬着身子,磨磨蹭蹭的跟在他身旁,不情不愿的进了长春宫。   长春宫殿内构造与永和宫差不太多,不同的是,沈楚楚住的是永和宫正殿,而嘉嫔却只能住在长春宫偏殿。   嘉嫔的位份不高,因此没有资格住在正殿中,只不过长春宫如今没有主位的嫔妃入住,嘉嫔独自居住在长春宫内,倒也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司马致牵着沈楚楚进了偏殿,刚一进门,便听到了宫女啜泣的声音。   因为方才杨海是在长春宫外喊的皇上驾到,而嘉嫔住在偏殿中,听不仔细外头的声音,所以宫女只好做戏做全套,一刻不停的低声哭泣。   宫女听到殿内传来的脚步声,立马装作惊喜的样子喊了一声:“小主您终于醒了,奴婢这就去给您请太医……”   沈楚楚忍不住心中暗暗嗤笑,皇上不进来,嘉嫔也不醒,这时机掐的可真准。   司马致轻描淡写的瞥了她一眼,而后牵着她的小手,从容不迫的走近了嘉嫔的床榻。   也不知是不是她穿的少的缘故,她的手掌有些微凉,他皱了皱眉,用温热的大掌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了起来。   沈楚楚怔怔的抬起头望着他,不明就里的蹙了蹙罥烟眉,狗皇帝又抽什么风?   伺候嘉嫔的宫女跑出来,便撞见了皇上,宫女连忙跪在地上给皇上请安:“奴婢拜见皇上。”   嘉嫔听到这声音,挣扎着从榻上爬起了身,她心中美滋滋的想着,果然在皇上心中,还是她最重要。   这不,皇上听说她晕倒,便丢下沈楚楚,急匆匆的过来看她了。   这般想着,嘉嫔便下了榻,她刚要跪下,就听到皇上低沉的声音传来:“不必多礼。”   嘉嫔一听这话,心里更美了,她脸上带着笑意,缓缓的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沈楚楚: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9章 九条咸鱼   当她和沈楚楚的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嘉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谁能告诉她,沈楚楚这个贱蹄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记得她命身边的婢子到养心殿哭诉,为了能保证皇上会来看她,她还专门教了婢子一套说辞。   因为行事匆忙,她教给婢子的说辞中有不少漏洞。   不过当时她也没想太多,只是单纯的想试探一下皇上会不会丢下沈楚楚来看她,也顺带着借此机会,来证明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如今皇上是来了,可他身边带来的那个拖油瓶是几个意思?   嘉嫔脸色像是走马灯似的,一下红一下白,特别是当她注意到皇上的手,牵着沈楚楚的手时,她的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两日努力压制住的恐慌,也像是漏了水的葫芦,再也兜不住向外喷涌而来。   莫非皇上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沈楚楚了?   她与皇上相识十几载,除了幼年玩耍不懂事时与皇上牵过几次手,成人之后便再也没和皇上这般亲近过了。   而此刻,皇上却与一个乡野村夫教导出来的粗鄙之人如此亲昵,甚至用他养尊处优的手掌去握住沈楚楚五指粗糙的鸡爪子……   司马致见嘉嫔傻愣在那里,神情呆若木鸡,他皱了皱眉头:“你平日身子骨不错,怎会突然晕厥?可有请太医来看过?”   嘉嫔幼时身子不好,沈丞相怕她是因为早产落下了病根,便动用了关系,请来了武状元陪同嘉嫔练武强身。   当初这事,还引起了先帝的不满,那时候晋国便没有女子习武的先例。   千金贵女就要贵女的姿态仪容,更不要提沈丞相还小题大做请去了武状元教习嘉嫔练武。   但碍于沈丞相家世世代代都是晋国忠臣,沈丞相在外又素来有爱妻如命之称,对于身子孱弱的女儿疼惜一些也在所难免,先帝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说起来他和嘉嫔还一起练过几日的武,嘉嫔终归是个弱女子,每每练武之时便想尽方法偷懒,到最后也只是练成个半吊子。   不过自从习武之后,嘉嫔的身子骨的确比以往好上许多,再也没像个药罐子似的天天喝药了。   因此今日嘉嫔突然晕厥,司马致难免觉得有些诧异,如今的嘉嫔,可比后宫那些身体柔弱的女子强健多了,怎么可能轻易晕倒。   嘉嫔听到他的问话,才蓦地回过神,她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面上挂起一抹虚弱的笑容:“嫔妾无碍的,无需请太医过来了,倒是劳烦皇上为嫔妾跑了一趟,嫔妾心中惭愧。”   虽说婢子请来皇上的借口,是她从永和宫走后才突然晕厥。   可如今沈楚楚也在此处,她若是再这般说,便相当于和沈楚楚当面对质,这理由就有些经不起深究了,毕竟她晕倒是装出来的。   她话音刚落,便忍不住一阵咳嗽,她咳的身子来回震动,连忙用手帕捂住嘴,仿佛随时都会咳出血似的。   嘉嫔身边的婢子上去扶住她,先是为她顺了口气,而后婢子突然带着哭腔对着皇上跪了下去:“小主昨日落入那冰寒的莲花湖,怎会无碍,只不过小主怕皇上忧心,才不愿说出实情……”   婢子说罢,嘉嫔的眼眶便红了起来,她死死的咬着唇瓣,似乎是想将落下的泪水逼回去。   那一脸隐忍的模样,再配上梨花带雨的啜泣声,简直令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沈楚楚看到嘉嫔精彩的演技,险些没忍住给嘉嫔鼓掌呐喊。   她以为自己就够能演了,可现在看来,若是将她和嘉嫔放在一起,她简直就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单就凭嘉嫔说来就来的眼泪,她就输了个彻底,方才她以为狗皇帝驾崩,为了让自己哭出来,她差点没把自己的大腿肉拧烂。   沈楚楚在心中美滋滋的想道,别说狗皇帝了,她看着嘉嫔都想要怜香惜玉一番。   如果她没猜错,接下来他就会询问嘉嫔怎么掉进了莲花湖中,而嘉嫔的婢子便会将矛头指向她,说嘉嫔落水是她推搡的。   按照这样继续发展下去,狗皇帝绝对要禁足惩罚她,借此安慰嘉嫔一番。   沈楚楚越想越兴奋,若是她被禁足在永和宫,后天的宫宴也不用去参加了……   司马致眯起细长的眸子,神色复杂的瞥了沈楚楚一眼,什么叫差点把大腿肉拧烂?   合着她刚刚哭的那样伤心欲绝,不是因为误以为他驾崩了,而是因为大腿太疼了?   便是不提此事,楚贵妃从方才在养心殿,似乎就表现出来很不情愿参加宫宴的样子,甚至为了不参加宫宴,都愿意被他禁足。   宫宴一般都是在傍晚时举办,莫非她是想在宫宴那日私会情人,所以才不愿参加宫宴?   司马致敛住眸中的寒光,握住沈楚楚小手的手掌微微用力,对着嘉嫔问道:“昨日大雪,你不在长春宫待着,跑到莲花湖去做什么?”   沈楚楚:“……”   这狗皇帝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正常人不都应该先关心一下落水的原因,怎么狗皇帝却问嘉嫔为什么去莲花湖?   狗皇帝不愧是直男,这脑回路实在令人佩服!   显然嘉嫔也没想到皇上会突然这么问,本来按照她的推测,皇上下一句该问怎么会掉入湖中才是。   这一下搞得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栽赃陷害沈楚楚,才跑到莲花湖边去吧?   嘉嫔憋红了小脸,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嫔妾是去御花园赏雪,一路看那雪景太过入迷,也不知怎地就走到了莲花桥上……”   司马致微微颔首:“这般说来,嘉嫔是看雪景过于入迷,所以不慎从莲花桥上跌倒了。”   嘉嫔小脸一白,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而不是疑问的口气,这便说明他已经认定了是她自己不慎跌进莲花湖的了。   若是她和婢女再执意将此事往沈楚楚身上扯,只怕会适得其反,令皇上对她心生质疑。   想到这里,嘉嫔也不敢再提沈楚楚了,她面带愧色:“雪地太滑,是嫔妾大意了。”   司马致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不管昨天嘉嫔到底为什么掉进湖里,反正现在嘉嫔看起来也没什么妨碍。   总之他绝对不可能,让楚贵妃光明正大的有理由不去参加宫宴。   楚贵妃想和她的奸夫在他头上骑马,门都没有!   沈楚楚眼看着事情朝着诡异的方向呼啸而去,她痛定思痛,在心中暗暗反思自己太过高看嘉嫔了。   就算狗皇帝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嘉嫔也不该说放弃就放弃,做什么事情都贵在有毅力,嘉嫔简直太不给力了。   看来是时候到她出马了,对付狗皇帝这种直男,就是要快、准、狠。   她要让嘉嫔看一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实力!   沈楚楚咬了咬牙,用自己没被牵制住的那只手,往自己的大腿上又掐了一把。   她眼眶中蓄满泪水,‘哐当’一声,当着众人的面便对着皇上跪了下去。   沈楚楚演戏演全套,本想甩开狗皇帝的手,对着他哐哐叩两个头再哭诉,可她甩了两下,愣是没甩开他的手掌,只好将就着继续演了。   “皇上,嘉嫔妹妹会如此,都是臣妾的错。”   她的面上闪过一分悔恨,两分痛苦,三分挣扎,声音真挚而诚恳:“昨日臣妾去侍疾的路上,看到了嘉嫔妹妹,妹妹本想拉住臣妾闲聊几句,可臣妾一心担忧皇上,便甩开了她的手……”   “若非如此,嘉嫔妹妹也不会没站稳,掉进那莲花湖中,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还请皇上责罚!”   在场的众人,都被她的举动惊呆了。   谁不知道皇上宠爱嘉嫔,楚贵妃好不容易凭靠着侍疾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如今她说出实情,不但没人会夸赞她诚实,还会令皇上心生厌恶,简直是自毁前程。   嘉嫔的神情也有些呆滞,沈楚楚是今个吃错药了?还是没带脑子出门?   下一瞬她便恢复了正常,不管沈楚楚怎么想的,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了实情,依着皇上对她的宠爱,便绝不会袖手旁观就是了。   司马致被沈楚楚气笑了,她为了见她的奸夫,真是豁出去了。   其实他大可以成全她,而后在宫宴当日,派人监视她,若是发现了奸夫,便一举将两人拿下。   可他细细的想了想,以她这狡猾的性子,万一没抓住,反而会打草惊蛇,届时想在抓住她的把柄,那可就难了。   若非是看在沈丞相的面子上,他早就一杯毒酒赐死她了,哪容得她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司马致在众人的注视下,慢里斯条的俯下身子,他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的小脸,半晌之后,抬手覆在了她的双眸上。   他漫不经心的拭去她脸蛋上的泪水,动作温柔的仿佛是在擦拭他珍贵的宝剑一般:“爱妃是无心为之,朕又怎会舍得责罚于你?”   “不过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朕若是置之不理,恐会寒了嘉嫔的心。”   司马致将她扶起,面上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朕便罚你为嘉嫔抄写十遍《金刚经》祈福,明日午时前送到长春宫里来。”   一本《金刚经》约有五千字左右,十遍也就是五万多字,先不说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她一晚上能不能通宵写完五万多字。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沈楚楚不会磨墨,一个连墨都不会磨的人,更不可能会写毛笔字了。   司马致拍了拍她的手背,皮笑肉不笑的按住了她止不住颤抖的手臂:“抄佛经讲究的是心诚实意,爱妃一定要认真将字迹抄写工整,若是爱妃写的不好,朕便只能去永和宫亲自监督爱妃抄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楚楚:永远不要去得罪一个狗男人,因为你永远想不到这个男人到底有多狗 第10章 十条咸鱼   一直到沈楚楚回到永和宫,她的脑子还是懵的,狗皇帝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尽是搞一些令人窒息的骚操作?   人家电视剧里都是禁足,为什么到了狗皇帝这里,禁足就变成了抄经书?   她记得上一次被罚抄,还是她上高中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她穿越到古代后宫里成了贵妃,有朝一日还要重拾学生时代那噩梦般的回忆。   沈楚楚欲哭无泪的面对着书桌上白润如玉的棉连纸,恨不得立刻马上拿着砚台冲到养心殿,把狗皇帝的脑袋锤成两半。   碧月担忧的望着自家主子,虽然她是个没见识的奴才,可她也知道《金刚经》有不少字。   相夫人信佛,便经常在闲时,执笔抄经祈福,其中这《金刚经》就是相夫人常抄的佛经之一。   主子被接回京城之时,已经是十五岁的年纪,先不说主子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就连识字、写字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对主子来说,都是一些高难度的事。   相爷给主子请了教习的先生,虽然先生勉强教会了主子识字,可主子到底是年纪大了,学起东西来也旁人更加吃力。   碧月曾见过主子写字,那字迹歪歪扭扭,犹如千百只毛毛虫趴在纸上涌动跳跃,令相爷看了直皱眉头。   皇上罚主子抄经书,还特意提醒主子要字迹工整,这分明是在刻意为难主子,说白了就是在替嘉嫔出气。   她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就对皇上说出是自己推了嘉嫔,可她到底只是个奴婢,什么时候也轮不到她去管主子的说话办事。   碧月唯一能为自家主子做的,便只有安静的陪在主子身边,为主子添茶倒水。   屋子里的红萝炭,白日就已经烧掉了三斤,如今只剩下两斤。   碧月怕主子写字冻手,便将火盆放在了主子身边,心中细细的算计着炭火怎么用,才能撑过这一夜。   沈楚楚对着棉连纸发了一阵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对着碧月问道:“你会磨墨吗?”   碧月点点头:“会的,奴婢曾在相夫人身边侍候过,相夫人抄经时,便是奴婢磨墨。”   “那你过来帮本宫磨墨。”她低声吩咐一句。   碧月应了一声,走到书桌旁,按照主子的吩咐,动作熟练拿着墨条磨起了墨。   沈楚楚拿起毛笔蘸着墨水,神色认真的在棉连纸上一笔一划的写起了字。   书桌上那一点橙色的烛火左右摇曳,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火盆中燃着红萝炭,空气中偶尔响起一声‘噼啪’的声响。   写了好一会儿,沈楚楚舒展出一口气,放下毛笔,将手下的那张纸团成球,扔飞了出去。   碧月好奇的将纸团捡起来,待到她把纸团展开后,只见上面整齐的写了一行娟秀的正楷小字——玉树立风前,驴骡正酣眠。   当初主子学习识字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陪着主子去见教习先生,因此她有幸跟着主子识了不少字。   这几个字碧月都认识,可拼在一起之后,她却有些看不懂了。   碧月纳闷道:“娘娘,您写的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呀?”   沈楚楚望了一眼那张被揉皱了的纸团,不以为意道:“哦,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丑的人都睡着了,好看的人却还醒着。”   碧月:“……”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主子纸上写的那句‘驴骡正酣眠’指的就是那位此刻已经就寝入眠的皇帝陛下吧?   碧月小心翼翼的将那张纸又揉成了一团,刚想将纸团扔进火盆中,神色却蓦地一怔。   她再次展开纸团,忍不住疑惑道:“娘娘,您这字写的比嘉嫔的字还好看,在相府时,奴婢却从未见过您写这种正楷小字。”   沈楚楚动作一顿,碧月自然是没在相府中见过她写字,她才穿越过来一个多月,原主却已经进宫小半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后宫中提笔写字。   她的确是不会磨墨,不过她却能写出一手好看的毛笔字,这可能听起来有点扯淡,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事还要从沈楚楚的父母身上说起,他们没什么文化,但运气一顶一的好,随手买彩票都能中大奖,买房子不出三年绝对会拆迁,获得巨额赔偿款和新房子。   积蓄越滚越多,沈楚楚的父母成了暴发户,还莫名其妙的被迫进入了‘上流社会’,外界抨击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多,众人都用他们的小学学历来攻击他们,甚至讥讽他们满身铜臭味。   他们虽然愤怒,却也有自知之明,他们两人的确没有文化。   为了抬起头做人,他们将希望投放在了他们唯一的宝贝闺女沈楚楚身上,为她的童年添上了浓郁的一笔阴影。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甚至于唱歌跳舞……一切能提高沈楚楚气质和文化的私人指导教学班,他们都给她报了一遍。   除了每日严格的培训之外,他们几乎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做,任何小事都有人替她做好。   她刷牙有人替她挤牙膏,她洗脸有人给她递毛巾,她作画有人给她调颜料,她练毛笔字时有人给她磨墨……   沈楚楚练了十几年的毛笔字,愣是一次都没有自己磨过墨,她的所有事都被父母安排的明明白白。   她被父母逼的快疯了,所以她考了一个教师资格证,主动申请去支教山区的孩子,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生活环境。   沈楚楚预计在山区教学一年左右,而山区没有网络,所以在她去之前,从小说网站上,购买了一千本小说并下载进了手机里,为山区生活做好准备。   谁知道她看完最后一本烂尾宫斗文之后,一睁眼就穿到了这个鬼地方,如今她不光要天天陪着后宫的嫔妃们飙演技,还要随时准备和狗皇帝斗智斗勇,简直快要将她折磨疯了。   想到这里,沈楚楚叹了口气,从碧月手中接过了那张皱巴巴的纸团:“私下多练练,你也能写成这样。”   碧月恍然大悟,原来主子是在私下里刻苦练习过,看来主子定然是废了不少功夫,才能将字写得这般好看。   “奴婢再为您燃一支蜡烛,这烛火太暗,只怕是会伤眼睛。”她贴心道。   沈楚楚摇了摇头,捂着小嘴打了个哈欠:“写完了,本宫要就寝了,你将烛火灭了吧。”   “哦,对了,你明天早上记得把这张纸送到长春宫去。”   说罢,她将从碧月手中拿过来的纸团,随手往地上一扔,起身便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碧月一愣,《金刚经》有五千多字,十遍就是五万多字,主子才刚坐到书桌前,怎么这一炷香的时间就抄完了佛经?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棉连纸,只见纸上写了两行小字——《金刚经》《金刚经》《金刚经》……   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个字。   碧月目瞪口呆的低声喃喃道:“果真是抄了十遍《金刚经》……”   沈楚楚一夜无眠,睡得香甜至极,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才醒。   碧月怕旁人吵醒了主子睡觉,还特意嘱咐了永和宫的宫女不要去打扰主子。   这一幕落到了外人的耳朵中,便成了永和宫的贵妃娘娘被皇上处罚,整整不眠不休抄了一夜的佛经,一直到午时都没抄完。   碧月见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进了寝殿:“娘娘,您该去侍疾了。”   皇上虽然罚主子抄经,但却没有说不让主子去侍疾,因此在皇上病还未痊愈之前,主子还是需要去侍疾的。   沈楚楚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她蹭了蹭舒适的被褥,懒洋洋道:“你去养心殿跟杨公公通报一声,就说本宫突染风寒,不能去给皇上侍疾了。”   既然皇贵妃和嘉嫔都突染风寒不能侍疾,她也用这个借口糊弄过去好了,反正狗皇帝总不可能亲自跑过来看她病没病。   碧月犹豫了一下,估计主子是生皇上的气了,所以不愿去侍疾。   她恭敬的应了一声,刚要转身离去,便听到主子喊住了她,碧月心中有些激动,莫非主子想开了,愿意去侍疾了?   沈楚楚声音懒散:“别忘了把本宫抄的《金刚经》送到长春宫去。”   碧月:“奴婢已经送过了……”   沈楚楚点点头:“那就好。”   就在主仆两人说话之时,坐在养心殿中的司马致,正面无表情望着嘉嫔遣人送来的《金刚经》。   杨海小心翼翼的站在皇上身旁,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方才他还听宫人说楚贵妃抄了一宿的佛经,本来他将此事说给皇上听,皇上的脸色看起来倒还正常。   没过一会儿,嘉嫔身边的婢子便送来了楚贵妃亲手抄了一宿的十遍《金刚经》,而后皇上就变成了如此模样。   司马致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张薄纸,他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字迹,过了半晌,他才漫不经心垂眸低笑了一声。   他让她抄十遍《金刚经》,她就真的给他抄了十遍《金刚经》,一共三十个字,一个字也不差,还额外附送了他十个《》的符号。   看来她还真是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莫非她以为自己这般糊弄过去就算是完事了,简直是天真可笑!   待到她一会儿过来侍疾,他便盯着她重新抄写《金刚经》,他还就不信自己治不了楚贵妃了。   小德子蹑手蹑脚的进了养心殿,在杨海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杨海听完老脸一黑,这楚贵妃真是无耻,她惹了皇上一肚子火,现在又装病不来侍疾,那她留下的烂摊子,让谁来收拾?   “皇上,楚贵妃……染了风寒,娘娘怕将风寒染给皇上,今日便不来侍疾了……”杨海颤颤巍巍的弓着身子,只差把脑袋埋进地里了。   司马致攥紧了手中的棉连纸,狠狠的将纸拍在了矮几上,他眯起细长的眸子,冷笑一声:“备步辇,请来太医,朕亲自去探望楚贵妃!” 第11章 十一条咸鱼   沈楚楚吊儿郎当的侧躺在贵妃榻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美滋滋的吃着碧月送过来的一碟子冬枣。   这冬枣虽然看着外表青涩,实际上吃起来却比蜜还甜,又大又圆的瞧着讨喜极了。   听碧月说,这冬枣也是藩国今年冬天进贡来的,五年才结一次枣,可不是晋国内普普通通的一颗枣子能比的。   藩国一共进贡了十斤冬枣,皇上的养心殿留了三斤,给太后送了三斤。还剩下四斤,内务府却只给她分了半斤的冬枣。   沈楚楚倒也不太在意多一点少一点的,就是碧月欲言又止的瞧了她好久,最后还是没忍住道了一句,皇上昨日给嘉嫔送了不少赏赐,其中就包括两斤藩国冬枣。   是了,嘉嫔一个四品嫔位,能拿到两斤冬枣,而她位份比嘉嫔高了两阶,却才能领到半斤冬枣,由此便可知狗皇帝对嘉嫔有多宠爱了。   贵妃榻挨着窗户,因为窗户留了个缝隙,沈楚楚被穿堂风吹的打了个喷嚏,她揉着微红的鼻尖,瞥了一眼放在榻下的火盆。   若是她一整天都在屋子里待着,这一日五斤的红萝炭根本就不够用,为了取暖,她只好命宫人白日烧黑炭,到了傍晚天气冷些时,再取出红萝炭来烧。   只是这黑炭是下等的炭火,不光不如红萝炭耐烧,而且这黑炭烧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烟雾,如果不留个窗户缝换气用,很容易会一氧化碳中毒。   先凑合些用,总归比冻着强,反正冬天也快过去了,到了春天就不用烧炭了。   一缕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沈楚楚吸了吸鼻子,随手从一旁拿了一本书遮挡在了眼睛上,她闭着眼睛‘嘎嘣’的嚼着冬枣,享受着宫宴前最后的宁静。   待到明日穿上嘉嫔送来的华服,届时吸入了华服上的花粉,指不定她会过敏成什么模样,顶着一张猪头脸晒太阳,到底是没有现在舒服。   就在沈楚楚享受生活时,一抬华贵的步辇停在了永和宫外。   杨海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待到步辇停稳之后,他刚想扯着嗓子喊一声皇上驾到,就听到从步辇上传来的清冷嗓音:“不必通报。”   司马致面上神色淡淡的,也让人看不出喜怒来,他迈着大步下了步辇,负手走进了永和宫。   杨海在皇上身边侍候十几年了,又怎么会猜不透皇上的心思,皇上只要露出这种不咸不淡的神情,那便绝对是有人要倒霉了,只盼着楚贵妃自求多福吧。   永和宫的宫人们,一看到皇上驾到,纷纷要下跪给皇上行礼,众人还没出声,便被杨海抬手制止了。   碧月正巧从侧殿走出来,她刚给绿萝上完了药,准备到御膳房去取主子中午的膳食,一抬眼便看见了院子中出现的一抹明黄色。   她呆若木鸡的望着一身纹织金龙缂丝黄袍的皇上,手中的食盒‘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完了完了!皇上身后还跟着两个太医,肯定是皇上猜到主子是装病,带人过来抓主子现行来了!   碧月急忙走了过去,试图想法子弄出声响,引起殿内主子的注意。   可她还没过去,小德子便三两步走上前拦住了她,他白净的脸上带着笑意:“碧月姑娘在殿外候着便是,可莫要出声惊扰了皇上。”   望着那张笑眯眯的脸,碧月心中越发的慌乱,她知道小德子说的这话,并非是与她商量,而是在警告她。   就在说话间,皇上已经推门进了永和宫正殿,就算她再搞出声响通知主子,也有些为时已晚。   碧月只盼着主子此刻吃完了冬枣,回到床榻上小憩去了,毕竟躺在床榻上,就算再不济,也比皇上撞见主子姿态不雅的吃枣强。   殿外的宫人跪了一地,而沈楚楚却完全不知情的咬着冬枣,快活的哼着曲子:“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司马致推开门走进外殿,瞧见的便是这幅光景。   穿着红裳的楚贵妃翘着二郎腿,一本书册遮住了她的脸,只留出殷红的小嘴,她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冬枣,齿间还含糊不清的哼着什么古怪的曲调。   这就是宫人们口口相传,不休不眠抄了一整夜佛经的楚贵妃。   杨海老脸一红,只觉得楚贵妃那荒唐的举止,简直都令人没眼看了。   他想出声提醒一下楚贵妃,还未张口,便看见皇上大步走了过去,悄无声息的将贵妃榻上摆放的小碟子中,剩下的最后三颗冬枣拿了起来。   沈楚楚嚼完嘴里的冬枣,伸出一条手臂凭着感觉朝着碟子摸去,摸了半天却一颗枣都没摸到。   她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么快就吃完了……”   都怪狗皇帝太小气,才给她分了半斤冬枣,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司马致眯起细长的眸子,他小气?   进贡的贡品分到内务府去,便由着皇贵妃来操持剩下的事情,这冬枣又不是他分的,怎么就成他小气了?   沈楚楚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回味冬枣的余味,胃里有一股气流向上顶去,她一张开嘴,就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嗝声在略显空荡的永和宫中回荡,犹如余音绕耳,在众人耳中久久不能散去。   杨海和身后的两个太医,老脸都憋红了,这次不是羞的,而是憋笑憋得。   他们进宫数十载,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毫无形象仪容可言的嫔妃,听闻贵妃娘娘突染风寒不能侍疾,但听着这声如洪钟的饱嗝,可不像是个病人能发的出来的。   无需诊脉,太医们便已经心知肚明,贵妃娘娘是没病装病,若非要说她有病,那估计她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听说过学堂的学子装病逃学的,就是没听过哪个嫔妃为了不想侍疾而装病,多少嫔妃想给皇上侍疾还没资格,贵妃娘娘却对侍疾避之若浼,这可不就是脑子有病吗?   沈楚楚揉了揉肚子,自言自语道:“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没吃饱?”他声线清冷的问道。   她下意识的接了一句:“是有点……”   话还未说完,她的声音便顿住了。   这充满磁性的男声,似乎有些耳熟。   沈楚楚动作僵硬的把遮在脸上的书册拿开,只见一道明黄色欣长的身影,就站在她的右手侧,居高临下的用眼角斜睨着她。   她愣了一瞬,仿佛清楚的听到脑中有一根弦,‘啪嗒’一声崩断了。   狗……狗皇帝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也没人跟她通报一声?   司马致慢里斯条的弯下腰,不紧不慢的将指间夹着的一颗冬枣,轻轻的塞进了她的小嘴里。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不经意间擦碰到她柔软的唇瓣,她的身子下意识的微微一颤,心脏跳得像是要跃出胸口似的。   司马致眸光懒散,面上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好吃吗?”   沈楚楚嘴里含着又圆又大的冬枣,将她脸侧的腮帮子都撑了起来,活像是一只在嘴里藏了松子的花栗鼠。   她把高高抬起的二郎腿放下,从贵妃榻上慌乱的爬了下去,齿间含糊道:“皇上赏的冬枣,味道自然是极好的。”   没等她跪下,司马致便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他笑容可掬的望着她:“听闻爱妃苦抄佛经一夜,不慎染上了风寒?”   她努力的嚼着嘴里的冬枣,想赶紧把枣吃完再说话,可她还没刚嚼完嘴里的,他就又抬手往她嘴里塞了一颗:“好吃就多吃点。”   沈楚楚:“…………”   她咬了咬牙,就当着众人的面,嘎吱嘎吱的嚼起了冬枣,她在心中暗暗催眠自己,她吃的不是枣,而是他的项上狗头。   司马致神色一顿,忍不住眯起了双眸,他的……狗头?   “臣妾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昨晚上着凉了,有些腹痛腹泻,臣妾怕侍候不好皇上,这才让碧月去养心殿通报了一声。”沈楚楚往他身后两个太医身上瞥了一眼,连忙改了说辞。   得没得风寒,太医甚至都不需要诊脉,一眼就可以判断出来。   但拉肚子就不一样了,她咬死了说自己腹泻,太医就算没诊断出什么异常之处,狗皇帝也拿她没法子。   她就不信了,狗皇帝还能派个人来旁边,观察她上茅房的次数?   司马致骨节分明的手指中夹着最后一颗冬枣,他动作懒散的把玩着圆润的枣身,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爱妃腹泻了还吃冬枣?莫非这藩国进贡的冬枣,有止泻的作用?”   沈楚楚:“……”   冬枣吃多了伤肠胃,别说腹泻之人,就是正常人一次吃太多的冬枣,也难免会腹痛腹胀拉肚子。   这都无需太医说,但凡稍微懂一点常识的人,也知道腹泻之时不能吃冬枣的道理。   她小脸一红,将脑袋埋进了脖子里,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装个病咋就这么难呢?   这个病不行,那个病也不行,皇贵妃和嘉嫔生病不去侍疾,狗皇帝也没亲自带人跑过去看她们。   为什么到她生病不去侍疾,他就带着这么多人来围堵她?   她只是不想时时刻刻面对狗皇帝这张脸而已,怎么这么简单的愿望,实现起来都这么难?   正当沈楚楚脑子飞快的转动,想着该如何自圆其说之时,只听到狗皇帝微微一笑:“杨海,将养心殿里那三斤冬枣拿过来……”   “既然这藩国的冬枣能治好爱妃的病,那朕便留在永和宫中,看着爱妃吃完三斤冬枣再走。”他笑容满面的坐在了贵妃榻上,从容不迫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致:今天不给朕拉肚子,就别想走出永和宫的门! 第12章 十二条咸鱼   杨海憋着笑意,应了一声便走出宫殿,跟小德子简单说了两句,让他去养心殿跑一趟腿。   小德子临走时,看了一眼碧月刚刚捡起来的食盒,他想了想,好心的提醒道:“碧月姑娘这食盒许是无用了,还是多去找几个恭桶备着为妙。”   碧月:“……?”   听到自家徒弟的话,杨海的老脸憋得通红,见碧月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故作严肃的清了清嗓子:“咳,今个风真大,说话都有些听不清楚。”   说罢,杨海便匆匆转身进了永和宫。   司马致坐在贵妃榻上,沈楚楚也不敢与他同坐,只好像根铁柱子一样杵在他身侧站着。   他不说话,殿内便一片寂静,火盆里的黑炭燃得正旺,除了空气中偶尔响起‘噼啪’的声响外,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黑炭燃烧时,难免就会产生些烟雾,那火盆就在沈楚楚的腿旁边,白烟飘上来,熏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她眼睛痒,却又不敢伸手去揉,忍到最后一双眸子都红通通的,像是兔子的眼睛似的。   司马致神色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声线清冷:“红萝炭不够用?”   沈楚楚想点头,可又不想给自己惹没必要的麻烦,她摇了摇头:“够用。”   白日烧黑炭,晚上烧红萝炭,对付一下总能忍过这个冬天。   皇贵妃既然敢克扣她的炭火,将她的份例添给嘉嫔,自然就不怕她将此事闹大。   反正就算她真的跟狗皇帝告状,他也不会怎么样皇贵妃,届时只会令皇贵妃更记恨她而已。   为了五斤红萝炭,完全没必要给自己拉仇恨。   司马致皱起眉头,他在楚贵妃的眼中,便是如此的昏庸无能,不明事理?   皇贵妃若真的克扣她的炭火,他如果知情此事,又怎么会坐视不管?   就算他对她没有一丝情分,可这宫规不可废,皇贵妃徇私克扣嫔妃的份例,他定然是要责罚皇贵妃,以正宫风宫气。   他抿住薄唇,眸中染上几分淡漠:“爱妃可知欺君之罪,该当何罪?”   沈楚楚不明就以的抬起头,眼眶泛红的望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马致漫不经心的垂下眸子,目光正好与她的视线相交,望着她那双含着淡淡水雾的双眸,到了嘴边的重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伸手扔给她一条帕子,侧过头对着杨海吩咐道:“永和宫阴寒,跟内务府交代一声,往后楚贵妃每日的份例多加十斤红萝炭。”   说罢,他挑了挑眉:“那十斤从皇贵妃份例中扣除,她是后宫之主,理应为后宫开源节流做出表率。”   杨海弓着身子应了一声,他刚要离开准备去内务府,却看到了杵在一旁的两位太医。   他压低了声音,对着太医们说道:“劳烦二位先回太医署,想必娘娘有皇上陪着,身子已无大碍。”   两个太医连连点头称是,皇上不开口,他们站在这里别扭的不行,却也不敢擅自离去。   如今有杨海开口让他们走,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恨不得立刻从永和宫离去。   一时间该走的人都走了,殿内就只剩下沈楚楚和司马致两人。   沈楚楚呆滞的望着手中的帕子,这是一条冰蚕丝手帕,跟她上次在养心殿侍疾,被狗皇帝用来擦鼻涕的那条帕子质地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一条,不是她葬送在他手里的那条手帕,这条冰蚕丝手帕右下角的刺绣样式,和之前那条完全不同。   她捧着手帕不敢动,心中疑惑至极,他为什么突然要给她增加红萝炭的份例?   给她添红萝炭也就罢了,可他却偏偏要从皇贵妃的份例中扣除十斤添给她,这不是给她招仇恨呢?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跟狗皇帝说了皇贵妃的坏话,指不定日后如何在背后编排她。   她算是发现了,狗皇帝就是看她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所以想给她找点事干。   沈楚楚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这样说来,他给她这帕子,只怕也是不安好心了。   可这冰蚕丝的帕子真的好诱人,这纵享丝滑的触感,简直令人神魂颠倒,就算他有什么阴谋,她也想将这限量版的帕子偷偷窝藏起来。   司马致眯起细长的眸子,她的脑子是被门夹过吗?   给她帕子是让她擦眼睛,他还能在帕子上下毒不成?   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帮她出了口气,她却认为他是看不惯她,故意想给她惹麻烦。   明明往日的楚贵妃骄阳跋扈,仗着沈丞相这娘家的势力,从未在后宫中怕过谁,怎么如今胆子小的跟老鼠似的,动辄便怕这怕那?   莫非是因为她做贼心虚,怕自己红杏出墙的事情被人发现,所以才这般收敛,凡事都是能忍则忍?   司马致越想越是,他一抬眼便扫到了贵妃榻旁的书桌,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她抄写的十遍《金刚经》。   一个不会磨墨的人,却能写出那般娟秀整齐的正楷小字,这本身就是一件可疑的事情。   又或者,那字根本就不是楚贵妃写的,而是她的奸夫趁夜潜入永和宫,替她出谋划策写完了十遍《金刚经》。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她要白日烧黑炭,晚上烧红萝炭了,好的东西自然是要留给奸夫一起享用。   司马致脸色一黑,他觉得自己的头顶上,已经可以同时容纳下几万匹俊马一起肆意奔跑了。   只怕晋国之内最大的贝加尔草原,都比不上他头顶的草原大。   他不光大,还绿。   “爱妃昨日抄的佛经,朕甚是满意。”司马致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朝着书桌走去:“说起来,朕还从未见过爱妃亲笔的书画。”   沈楚楚趁着他不注意,悄悄的将冰蚕丝的帕子塞进了衣袖里,她用手指揉了揉眼睛,连忙跟了上去:“臣妾不爱舞文弄墨,因此并未留下书画之作。”   “哦?”司马致挑了挑眉,神色漫不经心:“那朕亲自为爱妃磨墨,爱妃给朕写几个字瞧瞧。”   沈楚楚愣了愣,倒也没反驳他,估计他是以为《金刚经》那几个字不是她写的,所以想试探她一番。   她自然不会犯怵,写几个字而已,就算写成百上千个字,她的笔法字迹也是一模一样,不会让人寻出错处。   司马致拿起墨条磨着墨,沈楚楚沾着墨水随手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楚楚。   他放下墨条,抬眼细细的打量着纸上的两个字,虽然今日她写的不是‘金刚经’这三个字,却也能看出她下笔时的笔力和笔法,的的确确是练过不少年的。   “写的不错。”他沉声夸赞道。   沈楚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装作羞涩的模样:“臣妾不敢当。”   司马致抿住薄唇,看来是他误会她了,想必昨日那《金刚经》是她自己抄的,和她的奸夫无关。   他正想迈步离开,脚下却踢到了一张纸团,他动作一顿,弯腰拾起了那一团纸。   沈楚楚一转身便看到这一幕,她看到狗皇帝手中那张熟悉的纸团,小脸蓦地一白。   完了,那是昨晚上她写来抱怨狗皇帝的,本来碧月想扔到火盆里烧掉,但后来她和碧月说话时把纸团接了过来,之后她回去睡觉,就随手将纸团扔了出去。   今日她起的晚,碧月还未来得及打扫宫殿,狗皇帝就带人来围堵她了。   心里想想狗皇帝的不是也就罢了,若是让他看见她骂他是驴骡,这便是砍头的大罪了!   她神色慌张的上前一步,想从他手中抢过纸团。   司马致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眉骨微动,轻松的侧身躲过了她伸来的手臂。   他抬手举起纸团,修长的手指飞快的在空中展开了皱皱巴巴的纸团。   作者有话要说:  沈楚楚:看来一个恭桶是不够用了,还是多准备几个吧QAQ 第13章 十三条咸鱼   沈楚楚彻底慌了,她这两日真是有些飘了,竟然忘了自己身处后宫之中,需得万分小心才是。   她就是不想去侍疾,撒谎自己拉了肚子,而后不慎被他抓住了把柄,他就要逼她吃掉三斤冬枣。   这纸上的内容要是被狗皇帝看清楚,按照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她指定是要被扒掉半层皮的。   想到这里,她再也顾不上装温婉淑女了,沈楚楚够不到他的胳膊,只好三步并两步踩着花盆底助力朝着他狂奔而去。   司马致哪里想到她会如此胆大包天,他拆纸团的功夫,她便像只饿狼一样朝他扑去,他根本来不及闪躲,就被她扑了一个正着。   沈楚楚用手臂按住他的肩膀,借力跃了起来,一把从他的手掌中抢夺过了纸团,朝着火盆的方向扔了出去。   看到纸团扔进火盆,她还未松一口气,脚下的花盆底便向后一歪,身子再也保持不住平衡了,她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襟。   司马致本想拉她一把,谁知道她手劲那么大,跟头壮牛似的,扯住他的衣襟就往下拽,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两人便一同朝着地上栽去。   在摔倒的一瞬间,望着狗皇帝的脸在眼前越放越大,沈楚楚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千万别亲上。   狗血言情小说的定律就是,如果是女人摔倒,那男人就会搂住摔倒的女人并且转圈圈。   如果两个人一起摔倒,那绝对是要两唇相碰,发生一些尴尬又难堪的事情。   事实证明,沈楚楚想多了,他们两个人的身高差了大半截,就算摔倒了,他的唇也不可能就正正好好的亲在她嘴上。   是了,因为身高差的原因,他那张俊脸栽进了一片柔软之中,高挺的鼻梁因为冲击力太猛,撞的一行鼻血缓缓的从鼻息间流淌下来。   沈楚楚也不好受,她疼的龇牙咧嘴,亏得衣裳穿得厚,若不然就他这沉重的身躯砸下来,屎都要被他撞出来了。   她感受到胸口上压着什么重物,梗起脖子一瞧,只看见一颗黑漆漆的脑袋,她一把扯开他的头,下意识的瞪了他一眼。   两人相视而对,寂静的空气中可以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若不看两人扭曲的面部表情,倒也是十分唯美的一幕。   杨海手里提着一筐子红萝炭,小德子跟在他身后,手中捧着一盒子的冬枣,两人走进永和宫,便看到了这一副不可描述的场面。   他们九五之尊的皇上,将楚贵妃扑倒在地上,甚至都来不及解开她的衣襟,便将那颗高贵的头颅埋进了她的胸口……   杨海的手臂一颤,急忙扯着小德子想往后退去,可皇上却已经抬起了头,看见了他们。   从未见过皇上翻过绿头牌,想必皇上定然是憋坏了,瞧那鼻间都流出鼻血了,小德子在心中暗暗想道。   司马致深吸了一口气,他眸光冰冷的望着沈楚楚,本以为她近来因为奸夫之事有所收敛,谁知她如今胆子大的都想要上天了,竟敢和他抢东西。   他方才瞄到了纸团上的几个小字,好像是‘玉树立风前’,而玉树通常是指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那纸团定然是她写给奸夫的情诗,要不然她也不会反应这般大,不顾冒犯龙威去抢那纸团。   看来楚贵妃是有段日子没见过她的奸夫了,若非如此又怎会心痒难耐,忍不住在纸上抒写出自己对奸夫的思念。   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的沈楚楚缩了缩脑袋,她的胸口被撞得好疼,可她也不敢伸手去揉,毕竟狗皇帝还压在她身上呢。   幸亏她发育的好,若是嘉嫔那种平A身材,被他这么一撞,只怕要把土坡撞成盆地才是。   杨海见躲不过,所幸也不躲了,从红漆柱子旁弓着身子走了过去,颤颤巍巍的扶起了皇上。   司马致站起身来,挥了挥身上的尘土,他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楚贵妃,只见她像个鹌鹑一样缩在那里,仿佛他做了什么欺辱她的事似的。   “爱妃此举是何意?”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蹭了一下人中处的血迹。   沈楚楚小心翼翼的爬起身,而后跪在了他的脚边,她用眼角轻瞥了一眼火盆中烧了干净的纸团,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反正烧干净了,就是死无对证,接下来只要她随便编个借口将此事糊弄过去便是了。   沈楚楚声音诚恳道:“臣妾打小便体弱多病,因此养父为臣妾求了一道护身符,但护身符只能用七年,到了时间便要烧毁掉,不然便会惹来不吉。”   “昨日到了时间,臣妾本想烧毁掉此符,可抄《金刚经》时太过入迷,便将此事遗忘了。臣妾是怕此符给皇上招来不吉,这才一急之下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沈楚楚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心中暗叹道,她真是聪明绝世,连这种扯淡的借口都能想到。   司马致望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容,若非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他差点就相信了她的鬼话。   经此一事,他心中越发认准了她有奸夫,既然她鬼话连篇,他再继续问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总之她绝对不会说实话就是了。   他感觉到鼻间一热,又是一股殷红的鼻血淌了下来,杨海想给他递上绢帕,他却抬手拒绝了杨海的绢帕。   “朕给爱妃的帕子呢?”司马致面无表情道。   沈楚楚面带为难:“臣妾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开什么玩笑,既然那限量版的冰蚕丝手帕给了她,他就别想要回去。   司马致眯起眸子,漫不经心低声笑道:“毁坏丢损御赐之物,乃是大不敬,按罪当斩。”   沈楚楚连忙从衣袖中掏出了冰蚕丝手帕,从牙缝中挤出两声讪笑:“臣妾突然想起来,方才怕弄脏了皇上的帕子,便给收了起来。”   司马致从容不迫的弯下腰,从她手中接过帕子,当着她的面,慢里斯条的将帕子撕扯成两半,卷成长条塞进了鼻子中。   沈楚楚:“…………”   狗男人!暴殄天物是要遭雷劈的!!!   她的限量版冰蚕丝手帕啊!又被他用来擦鼻子了……   见她心态崩溃,司马致总算是心情舒爽了一些,他将染上血的手帕从鼻子中拽出来,扔进了火盆中,而后用接过杨海的绢帕擦了擦鼻间的血痕。   他瞥了一眼小德子手里捧着的食盒,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沈楚楚:“杨海,你留下陪同楚贵妃,定然是要看着她将冬枣吃干净,才可回养心殿。”   “若是楚贵妃的病不好,明日参加不了宫宴,朕拿你是问!”他沉吟片刻,又补上一句。   说罢,司马致便负手离去,一刻也不愿再在永和宫多待下去。   杨海接过小德子手中的食盒,示意小德子先回去伺候皇上,待到人都离去后,他将食盒中的冬枣装在了精致的小碟子中。   “娘娘,天色不早了,您用完冬枣,老奴也好回去跟皇上复命。”   沈楚楚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封建时代真要命,动不动就要下跪,跪的她膝盖生疼。   她坐回贵妃榻上,望着碟子里二十多个冬枣,心中松了口气,这碟子中肯定没有三斤冬枣。   毕竟这冬枣珍贵,皇上说的应该只是气话,她意思一下吃完这些就好了。   沈楚楚将碟子里最后一个冬枣吃完,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本宫吃完了,劳烦杨公公等候多时。”   杨海笑了笑,从食盒中又端出一盘子冬枣来:“娘娘,这里头还有两碟子,您慢慢吃,老奴候着便是。”   沈楚楚:“……”   吃到最后,她感觉嗓子眼都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那蜜似的冬枣甜的她心里直发慌,胃里一肚子冰凉。   她只好一边吃着,一边悄悄的将冬枣藏在衣袖里,能少吃两个是两个。   杨海对于楚贵妃的举动,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皇上虽然说让他在此监督楚贵妃吃完,可后来临走前皇上还添了一句,明日要楚贵妃必须去参加宫宴。   楚贵妃要真吃坏了肚子,那宫宴肯定就参加不了了。   因此皇上让他留在永和宫,并非想是让他盯着楚贵妃将冬枣吃完,而是留他做个威慑的作用,免得楚贵妃下次不长记性,又装病糊弄皇上。   以楚贵妃的性子,自然不会乖乖将三斤冬枣全部吃完,所以他只需要对楚贵妃的小动作,装作看不见就罢了,没必要非要跟她较真。   就算是边藏边吃,沈楚楚也撑得够呛,她将最后一碟子冬枣吃完,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将碟子递给杨公公:“吃,嗝……吃完了。”   杨海接过碟子,将东西装进食盒里,他收拾完东西,临走之时,对着她温声笑道:“皇上对娘娘上心,那是娘娘的福分,明日的宫宴,娘娘莫要迟到才是。”   他这话便是在提醒她,明天不要再装病不去宫宴,届时再惹恼了皇上,那她指不定还要受什么折腾。   沈楚楚小脸有些白,她面上感激的对杨公公笑了笑,心中却已经将狗皇帝的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了一遍。   这种福分谁爱要谁要,她可承受不起!   杨海走后,沈楚楚硬是挺了一宿没睡着,她吃的胃里发胀,在院子里溜达了半天,吃下去的冬枣也不见消化掉。   幸亏原主跟着樵夫生活,平日里总要干些粗活累活,又是吃粗粮长大的,身子比娇小姐要健壮,这才侥幸没有拉肚子。   翌日一早,沈楚楚顶着两个黑眼圈下了榻,她一晚上几乎没有合眼,到了清晨虽然开始犯困,可她又不敢再多睡。   昨天杨公公都提醒她了,她今日要是再迟到,只怕那狗皇帝要挟私报复折腾死她。   宫宴约莫是在申时开始,也就是下午三点到五点左右的时候,如今还是冬日,天比较短,到了五点多太阳就落山了。   听碧月说,皇上一般会在申时三刻到场,因此嫔妃们要提前一个时辰到那里等候,再加上要梳妆打扮一番,她清晨就得开始准备。   自打皇上登基以后,便无心后宫,整日忙着前朝政事,每次宫宴都是吃一顿饭便匆匆离去,从未翻过任何嫔妃的牌子留宿。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沈楚楚记得在原文里,原主花粉过敏被抬走之后,狗皇帝翻了嘉嫔的绿头牌,当夜嘉嫔留宿在养心殿,翌日更是有流水般的赏赐进了嘉嫔的长春宫里。   剧情回到原轨上,沈楚楚却不大高兴,昨日狗皇帝那样折腾她,今日狗皇帝的老情人又要折腾她,难道她上辈子欠他们这对狗男女什么吗?   她闷闷不乐的从梳妆台上随手拿起一盒口脂,刚要打开,却被碧月急声制止了:“娘娘,这个万万不能再拿出来,这口脂中添了桃汁,皇上对桃子过敏。”   沈楚楚眼睛亮了亮,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哦,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沈楚楚:真正的勇士,就要敢于作死 :) 第14章 十四条咸鱼   碧月没听出不对劲,只当是主子在问她话,她一边给主子梳头发,一边回答道:“听闻之前有个贵人,她擦面的香脂中加了桃汁,皇上只跟她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便起了一身的红疹子。”   晋国人喜欢往胭脂口脂中添加一些水果的汁水,这样做出来的胭脂口脂会散发果汁独特的香甜和芬芳,更受贵族女子们的追捧。   这种桃子口味的胭脂和口脂,因为制作过程甚是复杂,在晋国内十分受欢迎,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买得起,老百姓只能买一些最普通的胭脂口脂来用。   沈楚楚把玩着手中装口脂的小瓷盒,这瓷盒表面光滑剔透,瓷盒底部有一个红色的印章,印章已经模糊的看不清楚了,看起来这瓷盒跟着原主不少年了。   碧月见自家主子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瓷盒,忍不住劝慰道:“奴婢知道您不愿意扔掉这口脂,自打您回了相府,便日日将它随身携带着。可皇上对这口脂过敏,这口脂带在身上若是被旁人发现,指不定要给您安个什么罪名。”   “娘娘不如将它收起来,私下里用一用倒也无妨,只要面圣时不用便是了。”   沈楚楚挑了挑眉,听碧月这意思,原主在被接回京城之前,就已经拥有这一盒口脂了。   可当初原主是在小村庄的樵夫家长大的,樵夫穷的家里叮当响,只是勉强糊口,又怎么会给原主买这种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口脂?   又或者说,这是别人送给原主的口脂?   那既然原主将此物当做宝贝一般携带,便说明这送口脂的人,应该对原主来说很重要了。   她努力的想了许久,也没回忆起原书里有关于这口脂的剧情,所幸便也不想了,就算原主有什么往事,那也都已经过去了。   沈楚楚将口脂放回去,对着碧月吩咐道:“去取来嘉嫔送的那套华服,今日本宫便穿那一套。”   碧月应了一声,便转身去衣柜取衣裳了。   她趁碧月不在,连忙打开口脂的小瓷盒,用手指蘸取一点淡红色的口脂,朝着自己的唇上涂抹而去。   望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影,她抿了抿嘴唇,将唇瓣上的口脂抿的匀称了一些,在碧月回来之前,她将口脂的瓷盒盖上,又放了回去。   沈楚楚咂了咂嘴,唇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水蜜桃的香甜气息,她细细的品了品,这口脂中似乎还添了少许的清酒,光是闻着就令人有些醉了。   碧月拿着华服走过来,她一边给自家主子穿衣裳,一边抬起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娘娘,时辰不早了,不如先去启祥宫候着,莫要迟到了才是。”   启祥宫紧挨着养心殿,一般皇上翻完牌子,就有专门负责此事的嬷嬷帮嫔妃沐浴,沐浴过后嫔妃赤身钻进棉被中,太监将卷着棉被的嫔妃抬到养心殿中侍寝。   所以将宫宴设在启祥宫中,便是方便了宫宴过后,皇上翻牌子宠幸女人。   沈楚楚轻笑一声,她今晚上过敏,狗皇帝也别想好受。   他晚上不是要翻嘉嫔的牌子,和嘉嫔共度春宵吗?   且看看狗皇帝顶着一身红疹子,狗头肿成猪脑袋,可还有那个兴致宠幸嘉嫔。   沈楚楚不紧不慢的伸手理了理发髻,在碧月的搀扶下,从容不迫的上了殿外备好的步辇。   许是一炷香的时间,步辇便停在了启祥宫外,她还未下步辇,便在殿外看到了嘉嫔的身影。   几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围在嘉嫔身边说笑,嘉嫔一脸羞涩的与她们说着什么,她们发出了艳羡的惊叹。   沈楚楚对于她们说什么并不感兴趣,可她已经重新回到了剧情的轨道,接下来就必须要按照原轨来演戏。   她慢吞吞的下了步辇,缓步走近了启祥宫,嘉嫔一看到她,连忙对着她行了个礼:“嫔妾给娘娘请安。”   旁边的几个女子,也跟着嘉嫔一起福了福身子,给沈楚楚请安。   沈楚楚挑唇一笑:“这是说什么呢?都笑的这么开心,也说给本宫听听。”   她们面面相觑,却没一个人吱声,在场的人,谁不知道楚贵妃有多爱慕皇上?   听闻前两日楚贵妃因为嘉嫔染病之事,被皇上责罚抄了一宿的佛经,皇上又给嘉嫔送了不少赏赐,简直羡煞旁人。   嘉嫔方才说起皇上给她的赏赐,还要拿出藩国进贡来的冬枣分给她们尝一尝,她们自然是要奉承她一番。   她们这些嫔妃个个出身名门世家,可在这后宫之中,谁得皇上的宠爱,谁才是赢家,她们只能违心去讨好嘉嫔。   楚贵妃和嘉嫔不对付,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一个是跟着粗鄙樵夫生活,如今拥有娘家强大背景的真千金,一个是相府金枝玉叶养大,深受皇上宠爱的假千金,她们哪一个也惹不起。   若是说错话惹到楚贵妃和嘉嫔其中一个,那往后在宫里的日子,只怕会更不好过。   嘉嫔像是完全没感觉气氛的尴尬,她让身边的婢子拿出了一只食盒,而后从中取出了几只装着冬枣的小碟子分给众人。   她将冬枣最多的那一碟,递给了沈楚楚,笑声柔柔道:“皇上赏给嫔妾两斤藩国的冬枣,味道甜美可口……啊,瞧嫔妾这记性,娘娘也分到了半斤冬枣,定然是尝过了的。”   听听,这白莲中带着一丝绿茶气息的语气,先是说皇上赏给自己两斤冬枣,后面又紧跟着说了一句娘娘也分到半斤。   表面上看起来仿佛是好心分给她冬枣,实则嘉嫔就是想炫耀皇上对自己有多宠爱,顺势再利用此事激怒她一番。   是了,皇上为了嘉嫔责罚她抄经书,又给嘉嫔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她想不起来这些事,嘉嫔就用冬枣来提醒她想起来。   毕竟以她这种骄阳跋扈的暴脾气,怎么可能会对嘉嫔的话无动于衷呢?   沈楚楚抬手就将嘉嫔递来的碟子打翻了,嘉嫔像是受到了惊吓,脚下一时间没站稳,向后退了两步,摔倒在了地上。   她懒懒的抬起眸子,忍不住嗤笑一声。   嘉嫔这演技实在有些拙劣,她打翻的是碟子,又没有伸手去推人,莫非嘉嫔以为自己是不倒翁,碰一下就要晃两晃。   嫔妃们连忙将嘉嫔扶起,其中那个子最矮的皖嫔蹙着眉道:“嘉嫔姐姐是好心分给姐妹们冬枣,贵妃娘娘您怎么能这样做?”   皖嫔的声音不算小,引得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回头望她们身上瞧。   众人看到撒了一地的冬枣,还有那噙着泪水的嘉嫔,虽然他们嘴上不敢说什么,可望着沈楚楚的眼神中,却都不约而同的带上了几分的鄙夷。   这楚贵妃不得宠也就罢了,还整日里仗势欺人,无非就是看着皇上不在这里,要不然她再也不敢对嘉嫔动手。   果然是跟着粗野村夫长大的,一举一动之间都透着粗鲁和野蛮,跟性情温婉大方的嘉嫔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沈楚楚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就算原文剧情不是这样发展的,她看见那冬枣就想吐,也会一巴掌打翻碟子。   昨晚上她一宿没睡着,便是因为吃冬枣吃的,别说让她看见冬枣了,就是听见‘冬枣’两个字她现在都反胃。   她冷眼看着泪眼朦胧的嘉嫔,而后对着皖嫔挑唇一笑:“本宫怎么做了?”   皖嫔下意识的接道:“您方才打翻了碟子,还推倒了嘉嫔姐姐……”   沈楚楚眯了眯眸子:“你哪只眼睛瞧到本宫推她了?”   皖嫔刚要说话,嘉嫔便按住了她的手:“方才是嫔妾没站稳,与贵妃娘娘无关,时辰不早了,大家还是早些进殿等候皇上吧。”   听到嘉嫔的话,在一旁看戏的众人纷纷感叹嘉嫔大度,明明受了委屈,却还要帮楚贵妃息事宁人,简直是太善良了。   沈楚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嘉嫔真是个戏精,狗皇帝不在场还要演戏给嫔妃宫人们看,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善良。   在场的所有人,被嘉嫔的女主光环一照,眼睛就好像都瞎掉了一样,分辨不出是非好歹来。   特别是那个皖嫔,自以为和嘉嫔关系好,与嘉嫔互称了几句姐妹,便在心中沾沾自喜。   只希望日后皖嫔被嘉嫔陷害的死不瞑目之时,也能像今日一般亲密无间的唤嘉嫔一声姐姐。   沈楚楚摇了摇头,率先走进了启祥宫,刚一进去,便瞥见了圆木桌旁的皇贵妃,看起来皇贵妃早就已经到了启祥宫,坐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这宫殿内摆放了一张很大的圆木桌,足足可以承下二十多人同时一起用膳,圆桌铺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大桌布,桌子正前方的位置摆放了一把鎏金雕龙椅,那是给皇上准备的位置。   这嫔妃们坐在哪里,都是有讲究的,通常是按照位份来排。   一般皇后坐在皇上的右侧,而后皇贵妃坐在皇上的左侧,剩下的嫔妃则依次按位份大小坐下去。   但如今皇上并未立后,因此便是皇贵妃坐在皇上的右侧,贵妃坐在皇上的左侧。   皇贵妃早早的便落座在那鎏金雕龙椅的右侧,沈楚楚刚要朝着左侧走去,嘉嫔的婢子便抢先走了过去,将兔毛软织的垫子放在了沈楚楚要做的椅子上。   如今天气寒冷,参加宫宴最起码要在启祥宫待上三个时辰左右,为了避免嫔妃们长时间坐在冰凉的椅面上着凉,各个嫔妃的宫女都会提前备好一个暖和柔软的垫子。   嘉嫔的婢子将垫子放下,便是嘉嫔要坐在那里的意思。   不等沈楚楚说话,碧月便皱着眉头走上了前去,这是嘉嫔的婢子做的事,若是主子插手,只怕会跌了份儿。   碧月走到那婢子身边,按住了婢子摆弄软垫的手臂,她还未开口,婢子便面带痛苦的惊声叫了起来。   她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婢子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毒色,悄无声息的在宽大桌布的遮掩下,对着碧月伸出了腿。   碧月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身子便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后倒去,她的身体将圆桌撞得一斜,那桌子上的酒壶咕噜噜的掉到了兔毛软垫上,洒的垫子上到处都是酒水。   这一变故惊呆了众人,沈楚楚连忙命人将碧月扶了起来,她满脸疑惑,原文中并没有这段剧情,她方才也没做什么影响剧情的事情,怎么剧情又变了?   嘉嫔快步走到自己的婢子身旁,看了一眼婢子后,红着眼睛委屈道:“这兔毛软垫是皇上前日赏给嫔妾的,嫔妾本想让娘娘坐着试一试,娘娘若是不喜欢直说便是,为何要毁坏掉御赐之物?”   听到嘉嫔的话,沈楚楚一愣,原来嘉嫔又在给她设套,从刚才殿外她打翻碟子开始,嘉嫔就已经开始算计她了。   方才那婢子抢先过去将软垫放在她的座位上,是故意误导她们,让她们以为嘉嫔想坐在那里。   而后不管是碧月,还是她上前理论,那婢子都会故意让她们弄脏软垫,然后嘉嫔就可以往她头上安一个损毁御赐之物的罪名。   不等她开口辩解,太监尖细的嗓音便从殿外响起:“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致:让朕来瞧瞧,又是哪个小婊砸在朕面前瞎蹦跶? 第15章 十五条咸鱼   那太监的声音一落,便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以皇贵妃打头,众嫔妃纷纷跪了下去,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启祥宫摆设简单,宫殿又大,嫔妃们的声音不断在空荡荡的殿内回荡,在宫殿中侍候的宫女和太监们跪了一地,全都恭恭敬敬的给皇上行礼。   这浩浩荡荡的场面为之震撼,令沈楚楚心神一晃,第一次感受到了狗皇帝和她天壤之别的地位差距。   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下跪的那一个,而他自始至终站在最高位,冷眼俯瞰着万物众生。   司马致负手走进启祥宫,他的眸光从众人面上快速掠过,在他不经意间扫到一脸呆滞的沈楚楚时,轻轻的挑了挑眉。   楚贵妃今日身着一身华服,瓷白的小脸上虽然敷了淡淡的脂粉,却依旧能看出她的面色略显憔悴,瞧着昨晚上定然是没折腾轻了。   这次惩罚之后,估摸着她接下来的几日,应当会消停消停了。   他不紧不慢的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嫔妃们挨个起了身,宫人们等到娘娘小主们起来之后,也纷纷站了起来。   沈楚楚的动作足足慢了旁人一拍,若非是碧月在一旁提醒,只怕她还没回过神来。   司马致走过去,在场的嫔妃们却没有一个落座,都瞪着眼睛盯着楚贵妃和嘉嫔,而嘉嫔的双眼红通通的,似乎是刚刚哭过。   他眉骨微皱,嗓音冷淡道:“怎么回事?”   沈楚楚还未张口,嘉嫔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哽咽道:“嫔妾有罪,嫔妾不慎弄脏了皇上赏的兔毛软垫……”   皖嫔听不下去了,她跟着跪在了嘉嫔的身侧,挺直了腰板:“皇上,这兔毛软垫并非是嘉嫔弄脏的,而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奴婢有意为之。”   “嘉嫔惦念着贵妃娘娘,便想将这兔毛软垫给娘娘用,谁知娘娘却故意命奴婢损毁这御赐之物。”   说罢,皖嫔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娘娘似乎对嘉嫔意见颇大,方才在院子里,嘉嫔将藩国的冬枣分给嫔妾们吃,贵妃娘娘不领心意便罢了,还打翻了冬枣,将嘉嫔推倒,在场的诸位可都瞧了个清楚……”   沈楚楚眯起双眼,在心中冷笑一声,嘉嫔用兔毛软垫栽赃陷害她,无非就是想挨着狗皇帝坐。   毕竟嘉嫔若是陷害成功了,狗皇帝定然是要对她心生间隙的,又怎么会让她再坐在他身侧。   损坏御赐之物,往大了说是对蔑视皇恩,往小了说,也是对圣上不敬,没有哪个皇帝会心胸宽阔到丝毫不介意。   嘉嫔不想让她坐在狗皇帝身边,她今天就还坐定了,既然剧情已经改变了走向,那她倒要和嘉嫔比一比,看看谁的演技更好了。   司马致站的离她们远,也没听清楚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听见皖嫔说起楚贵妃打翻冬枣时,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   估摸着短时间内,楚贵妃都会记住冬枣的教训了,要不然她也不会看到冬枣那么大反应。   至于损毁御赐之物,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故意这么做,瞧她昨日将心爱的手帕忍痛割爱还给他的模样便知道了,想来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他并不在意一个兔毛软垫,若是嘉嫔想要,让内务府再给她十个八个就是了,又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件儿,哪至于哭一鼻子。   司马致刚要开口让杨海去内务府再领几个兔毛垫子去,沉默半晌的沈楚楚却率先张了嘴:“皖嫔倒是说一说,本宫有什么动机去打翻冬枣,推倒嘉嫔?”   皖嫔一愣,而后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因为娘娘嫉妒皇上赏赐给嘉嫔两斤藩国冬枣,而娘娘却只领到半斤,恼怒之下才会打翻冬枣,又推倒了嘉嫔。”   是了,在场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若非是妒忌皇上对嘉嫔的宠爱,楚贵妃又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来?   沈楚楚忍不住笑出了声:“皇上体恤本宫抄经劳苦,昨日特意让杨公公给本宫又送了三斤藩国冬枣,皖嫔说的妒忌从何谈起?”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惊得下巴都有些合不上了。   这藩国进贡的冬枣一共才有十斤,给太后送了三斤,赏给嘉嫔两斤,就连皇贵妃才领到一斤半,可楚贵妃却足足拿到了三斤半!   这该是何等的宠爱,才会令皇上破例给楚贵妃送去比太后还多的冬枣?   若是皇上不在此处,楚贵妃说的这话自然是没有人相信的,但皇上在这里,楚贵妃又怎么敢当着皇上的面胡说八道,定然是真的有此事才敢拿出来说的。   嘉嫔脸色煞白,皇上竟然将养心殿留的三斤冬枣,全都送给了沈楚楚这个贱蹄子?   他之前从未对哪个女子这般好过,他生性淡漠、不近女色,只有对她这个青梅竹马的童年玩伴才稍作宽容一些。   从何时起,他竟和沈楚楚越走越近,甚至已经开始私下给沈楚楚送赏赐了?   司马致挑了挑眉,楚贵妃还真的是越发的不要脸皮了,明明是她装病不去侍疾,他才罚她吃掉三斤冬枣。   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他心疼她抄经劳苦,所以让杨海送去三斤冬枣慰问她了?   他面不改色,似笑非笑的瞥了楚贵妃一眼,他倒要看看,她为了给自己开脱,还能编出什么鬼话来。   皖嫔哪里会知道皇上私底下给楚贵妃送了三斤冬枣,她尴尬的咬了咬唇:“就算是如此,娘娘也不该仗势欺人……”   沈楚楚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声音有些冷然:“本宫只是手没拿稳,那碟子冬枣才会掉在地上,至于嘉嫔如何摔倒的,此事皖嫔该去问嘉嫔才是。”   “嘉嫔自幼习武,习武之人底盘皆稳,本宫需得使多大力气,才能推倒嘉嫔?”她不咸不淡的望着嘉嫔,挑唇一笑:“嘉嫔妹妹觉得本宫说的可对?”   嘉嫔本在失神,被沈楚楚这么一点名,她怔怔的抬起头,一脸的迷茫。   “瞧嘉嫔妹妹失魂落魄的,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心事,想来方才妹妹是没站稳,才会摔倒的。”沈楚楚语气中带着十分的确信,三言两语的给此事定下了结论。   沈楚楚成功带了一波节奏,让在场众人的心理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原本大家都认为是楚贵妃骄阳跋扈,因为皇上宠爱嘉嫔,所以心生妒恨欺负嘉嫔。   可如今细细琢磨一番楚贵妃的话,嘉嫔是习武之人,怎么会说被人推倒就推倒,且平日里瞧着嘉嫔健步如飞,想必也不会是自己没站稳脚。   既然两者都不可能,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嘉嫔故意摔倒在地,想用此事栽赃陷害楚贵妃。   这种手段在后宫中太常见了,众人只是没想到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嘉嫔,城府也会这般深沉。   沈楚楚挑了挑眉:“皖嫔你三番五次从中挑拨本宫与嘉嫔妹妹的感情,你说本宫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皖嫔一下慌了神,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声说道:“就算此事与娘娘无关,但娘娘损毁御赐之物,却是事实!”   说罢,她伸手摇了摇嘉嫔的手臂:“嘉嫔,你说话呀!皇上在这里,定然会为你做主的!”   嘉嫔听到这话,总算是清醒了几分,她咬了咬牙,眼眶中蓄满了泪水:“是嫔妾的错,若不是嫔妾令娘娘不高兴,娘娘也不会一气之下毁坏御赐之物……”   沈楚楚吸了口气,拼眼泪是吧,她也有!   她的手指在衣袖的遮挡下,对着大腿根狠狠一拧,眼泪一下就从眼眶里飙了出来。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扒掉兔兔的皮做成垫子?”   沈楚楚雾气蒙蒙的眼中,掉落出大颗的泪珠:“嘉嫔明知本宫的属相是卯兔,却还将兔毛软垫拿给本宫坐,嘉嫔莫非也想将本宫的皮扒下来坐一坐?”   “本宫见死去的兔兔可怜,便想让碧月给它敬上一杯好酒,又不是烧毁了你的垫子,拿回去洗一洗便是,嘉嫔何必这般小题大做?”   沈楚楚越哭越上劲,不管是眼泪的掉落速度,还是痛哭时的音量,她都比嘉嫔更胜一筹。   倒也不是她有多委屈,只是方才掐大腿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度,疼的她一时间收不住了。   方才还站在嘉嫔那一方的众人,此刻纷纷倒向了沈楚楚。   嘉嫔明知道楚贵妃属兔,却还故意拿出来兔毛的软垫,往小了说她这是对楚贵妃的不敬,往大了说就是在诅咒楚贵妃跟那被扒了皮的兔子一样不得好死。   众人忍不住朝着嘉嫔投去了鄙夷的目光,真没想到嘉嫔是这样心肠歹毒的女人,果然野鸡就是野鸡,就算在凤凰窝里待过,也改不了骨子中自带的贫贱。   感受到旁人异样的眼光,嘉嫔心中开始慌了,她和沈楚楚同一天出生,同样都是属兔的,她也没想到沈楚楚会拿此事来做文章。   不,她不能慌,皇上绝对不会被沈楚楚这个贱人迷惑住的,只要她好好解释,皇上一定会相信她!   嘉嫔声音急促:“皇上,嫔妾没有……”   司马致缓缓抬起手,示意嘉嫔闭嘴,他不紧不慢的眯起眸子,漫不经心的对痛哭流涕的沈楚楚招了招手。   沈楚楚一愣,他啥意思?   见她杵在那里不动,他耐着性子摊开手掌,勾了勾骨节分明的手指,示意让她走到自己身边待着。   离得远,他听不到她的心声,看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他实在是好奇她此刻在想什么。   沈楚楚虽然搞不懂他让她过去干什么,但她却也不敢当众违抗他,她垂着脑袋抽抽搭搭的朝着他走了过去,脚步极其沉重且不情愿。   她刚走到他身边,殿外便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了下来,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上空便已经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像是利剑一般划破空气。   一阵电闪雷鸣过后,一道闪电直冲云霄,劈中了启祥宫外的一棵大树,树身应声而倒。   沈楚楚吓得‘嗷’的一嗓子窜了起来,她惊慌失措的钻进了司马致的怀里,手臂死死的圈住他的腰,恨不得把整个人都镶在他身上才好。   果然擅自篡改原文是会遭雷劈的,上次只劈下来一道雷,这次倒好,攒在一起劈下来了。   伴随着轰鸣的雷声,宫殿中传来一阵明显的吸气声。   众所周知,皇上最讨厌别人碰他了,就连皇上最宠爱的嘉嫔,也未曾这般亲昵的触碰过皇上一次。   半年前有个秀女偷偷潜入养心殿,待到皇上就寝之时,秀女从被褥中钻了出来,搂住了皇上的腰。   本以为能就此得宠的秀女,被皇上提剑砍断了双手,发配到了掖庭去,没过几日,那秀女就断了气。   皇上虽是个明君,心狠手辣起来却比谁都绝情,楚贵妃装作害怕雷声的样子躲进皇上怀里,想趁机与皇上亲近,这举动简直蠢到家了。   只怕楚贵妃的下场,不会比那秀女好多少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楚楚内心os:临死之前,找个垫背的   司马致内心os:啊!都怪朕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第16章 十六条咸鱼   轰鸣的雷声断断续续的在耳边响起,司马致慢条斯理的垂下眸子,眸光淡淡的瞥了一眼怀里的女子。   她似乎害怕极了,圈住他后腰的手臂抖得像是筛子似的,她的十指死死的攥紧他的衣裳,脑袋用力的埋进他的胸膛,齿间发出微不可闻的呜咽声。   不知是雷鸣声太大,还是她此刻什么都没有想,即便靠的这么近,他却连她一句心声都没听见。   司马致敛住眸光,不紧不慢的伸出手臂绕到后背处,将她紧抓着衣裳的小手扯了下来。   不管她是否真的害怕打雷,这都和他无关,他不喜欢旁人与他这般亲密,不论是谁都一样。   他刚扯下她的手,她就又把手臂圈了回去,他皱了皱眉,这次下手便用上了三分力。   她像是没感觉到疼痛,反手抓住了他的大掌,他眯起细长的桃花眸,眸中染上了几分不耐。   司马致想呵斥她一声,让她松手,可当他的眸光在不经意间瞥到她抓紧他的手掌,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的指尖时,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试图将她的脑袋从自己身上移开,就算不开口呵斥她,她这样挂在他身上像什么样子?   谁家真龙天子身上挂个女人,她以为自己是龙鳞片吗?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点在她的额头上,将她的脑袋往后按了按,她皱着小脸,被迫仰着头望着他。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她的鼻尖发红,死死的咬着下唇,看起来可怜极了。   这样的楚贵妃,令他不禁想起去年狩猎时,他猎到的一只小鹿,它的后腿被他射中,瑟瑟发抖的侧倒在草丛中,等他下马走过去,它便是用着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他。   不等他松开手,她便挣扎开他的桎梏,又将脑袋埋了回去,司马致抿住薄唇,神色中染上一丝淡淡的无奈。   殿外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电闪雷鸣,她瑟缩着身子,眼泪掉的更凶了,都已经将他的衣襟打湿透了。   他迟疑了半晌,才缓缓的伸出大掌,放到她的后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感受到掌心下,那孱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他抿住薄唇,又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女人就是麻烦,不过是打个雷罢了,有什么可怕的,哪至于吓成这个模样。   因为殿外乌云密布,殿内黑漆漆的,只有偶尔劈下闪电之时,能趁着那闪电的光芒,依稀看清楚殿内的情况。   众人呆若木鸡的望着他们尊贵的皇帝陛下,那个平生最厌恶被人身体碰触的皇上,竟然在轻抚楚贵妃的后背,似乎是在主动安慰她???   想象中血腥的场面呢?不是应该砍掉胳膊吗?   宫人们纷纷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一定是他们看错了。   要说皇上搂着嘉嫔安慰,他们在场的众人也不会这般惊讶,可那是楚贵妃啊!   皇上一向不喜楚贵妃,又怎么可能这么温柔的对待楚贵妃?   嘉嫔咬碎了一口银牙,十指狠狠的攥成拳头,长长的指甲都掐进了掌心中。   沈楚楚这个贱人!   抢走了她宠爱她的爹娘还不算完,如今又要来和她抢心爱的男人,简直是费尽心思的与她作对!   她绝对不会让沈楚楚得宠,皇上心里只会有她,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   雷声渐小,沈楚楚也缓缓的回过了神,当她发现自己像是个树袋熊一样挂在狗皇帝身上时,她将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一般大,只恨自己不能原地去世。   她怎么可以抱狗皇帝?!   就算是抱根柱子也比抱狗皇帝强,听说狗皇帝有什么心理疾病,不喜欢被女人碰,之前有个女人搂了一下他的腰,那女人就被他剁了手。   他会不会也要剁掉她的手?没有手以后可怎么吃饭?总不能用脚夹着筷子吃吧?   她手脚无措的推开狗皇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像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请皇上恕罪,是臣妾失礼……”   司马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只恨自己方才没有一脚把她踹出启祥宫。   他被她扒拉了半天,现在她才回过神想起来害怕,她不感激他也就罢了,还偷偷在心里说他有心理疾病?   那个被砍掉手的秀女,是因为试图刺杀他,他只砍掉那女子的一双手臂,已经算是便宜那女子了。   他自认此举足够仁慈,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就成了他厌恶女子碰触,最后越传越离谱,再也没有女子敢接近他了。   正好他也无心女色,只想一心钻研如何让晋国百姓安居乐业,这传闻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所以他便没再管这个传言。   他以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不能听信了这传闻,哪个男人会因为被女人碰一下,就砍掉那人的双臂?   杨海感受到殿内寂静又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他心中顿觉无奈,其实皇上没推开楚贵妃,他也甚是惊诧。   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皇上与哪个女子走的这样近过,更不要提还是这般亲密的接触。   可皇上宠爱谁,不宠爱谁,那都是皇上的事情,哪里需要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操心,他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杨海顶着压力上前,打破了僵局:“皇上,时辰不早了,可要开宴?”   司马致瞥了一眼楚贵妃,慢条斯理的轻轻颔首:“取些南海明珠来照明。”   杨海应了一声,转身让小德子去取南海明珠,而他则去唤宫人传膳。   在场的嫔妾们,看着沈楚楚的脸色都不大好,其中以皇贵妃和嘉嫔的脸色最黑。   皇贵妃不插足嘉嫔和沈楚楚的互斗,一方面的原因是她不光讨厌沈楚楚,心里也看不惯嘉嫔,两个人互掐两败俱伤,她拍手鼓掌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瞎掺和。   另一方面她知道嘉嫔陷害沈楚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坐在皇上身边用膳罢了,帮助嘉嫔她一点好处也捞不到,那她凭什么帮嘉嫔陷害沈楚楚。   她本以为沈楚楚肯定斗不过嘉嫔,谁知道沈楚楚不光三言两语压倒了嘉嫔,还恬不知耻的当着众人的面搂抱住了皇上。   鬼才相信沈楚楚害怕打雷,上一次打雷的时候,沈楚楚也没这么大反应,怎么可能突然就害怕打雷了,不过就是想借此机会诱惑皇上,真是个没皮没脸的小贱蹄子!   嘉嫔咬牙切齿的望着沈楚楚,只恨不得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就算现在让她占了便宜,等到一会她吸入了衣襟上的花粉,过敏起了满身的红疹子,且看她可还能笑得出来!   沈楚楚感觉到,周围数道像刀子一般割人的目光,恶狠狠的戳在她身上。   若是眼神能杀人,那估计她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盘盘现切的肥牛卷,羊肉片了。   她跪的膝盖生疼,狗皇帝却也不提让她起身,她心中忍不住开始以他母亲为中心,问候他的祖宗十八辈了。   司马致落了座,旁的嫔妃们也纷纷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只有沈楚楚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地上。   一直到宫人将膳食都传了上来,他才像是刚刚发现了跪在地上的沈楚楚,轻描淡写的从齿间吐出两个字:“起来。”   沈楚楚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碧月将她搀扶了起来,她揉了揉酸胀的膝盖,慢吞吞的走到了狗皇帝的左侧坐了下去。   圆桌是固定的,不像现代的桌子可以来回转,因此众人都只能吃摆在自己面前的膳食,绝不敢逾越一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狗皇帝故意的,沈楚楚面前没有一碟子肉,全都是绿油油的素菜。   她暗暗磨了磨牙,他绝对是公报私仇,她又不是兔子,给她喂什么青菜呢?   司马致夹菜的动作一顿,对着一旁给他布菜的杨海吩咐一声,杨海放下筷子,走出了启祥宫。   没过一会儿,杨海便端着一道荤菜走了过来,放在了皇上的面前。   沈楚楚看见狗皇帝手边上的肉时,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这似乎是一道川菜,椭圆的形状,有些像是狮子头,可上面又带着骨头,一共摆放了四个,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肉。   这道菜色泽鲜红,肉上洒着辣卤,肉和辣椒完美的融合,那香味飘进沈楚楚的鼻子里,只觉得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她暗搓搓的用眼角瞥了一眼狗皇帝,那香喷喷的肉就在他的手边上,仿佛近在咫尺,她好想尝一口,哪怕就一口……   司马致慢条斯理的伸出筷子,在沈楚楚炙热的目光下,夹起了一大块肉。   她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只见他微微一笑,将那筷子肉放在了她的碗中:“瞧爱妃瘦的,多吃点肉补补。”   沈楚楚脸上带着惊喜之色,她望着那块肉,激动道:“多谢皇上惦念!”   她兴奋的吃着辛辣鲜香的肉,心中暗叹,狗皇帝可算干一件人事了!   司马致神色不变,笑容满面的望着她,见她吃完那块肉,他勾了勾唇:“好吃吗?”   沈楚楚点了点头,眼巴巴的继续望着那碟子肉,像是等着主人的投喂宠物。   司马致笑了笑,抬手将碟子端起来,放在了她的面前:“喜欢吃就多吃一点。”   沈楚楚怔了怔,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是了,他罚她吃冬枣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莫非这道菜有什么问题?他不会在菜里下毒了吧?   她小心翼翼的放下筷子,也不敢再贪一时口腹之欲了,少吃一块肉死不了,可她若是多吃了一块,没准就被狗皇帝挟私报复的嗝屁了。   司马致微微失笑,为了让她安心的吃完,他伸手夹了一筷子肉放进自己碗里,从容不迫的吃了起来。   看见他也吃那道菜,沈楚楚才松了口气,夹起肉继续吃。   一碟子一共就四大块肉,沈楚楚自己一个人吃了三块,她满足的擦了擦嘴,放下了筷子。   “这道菜甚是美味,不知此菜叫什么名字?”她好奇的问道。   问清楚了,届时回去之后,也好让碧月去御膳房再点这道菜。   司马致听到她的问话,对着杨海挑了挑眉,杨海连忙恭敬道:“回娘娘的话,此菜名唤麻辣兔头。”   沈楚楚:“…………”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扒掉兔兔的皮做成垫子。   本宫的属相是卯兔,嘉嫔莫不是要将本宫的皮也扒下来坐一坐。   方才说过的话,不断的浮现在她眼前,她脸蛋飘起一抹红霞,飞快的将脑袋埋进脖子里。   宫人都一脸便秘色的望着她,兔兔这么可爱,楚贵妃怎么就把兔兔的脑袋都吃干抹净了,连一点脑髓都没放过?   司马致夹起没吃完的兔头,用筷子挑起一丝细嫩的兔肉,不紧不慢的放进了齿间,细嚼慢咽的品尝着兔肉的鲜美。   沈楚楚看着他那一脸享受的模样,便知道他是故意在整她。   他夹起兔头轻咬一口,她便感觉脖子一紧,仿佛他吃的不是兔头,而是她的脑袋。   杨海见时辰差不多了,便端着绿头牌上来,恭声提醒道:“皇上,该翻牌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之后。   沈楚楚一脚将司马致踹下龙床,微微一笑:“我不喜欢旁人与我这般亲密,不论是谁都一样。”   司马致:“………………” 第17章 十七条咸鱼   杨海的话音一落,众嫔妃便整齐划一的将目光放在了皇上身上。   宫宴对她们来说,最大的意义就是翻牌子环节,前几次宫宴皇上从未翻过她们任何人的绿头牌,就连皇上最宠爱的嘉嫔,如今也都是有名无实。   她们一度怀疑皇上身体有毛病,又或者没准皇上是个断袖,可皇上身边从未有过可疑的男性出现,太医署也没传出过任何关于皇上不举的言论。   嫔妃们只能进行自我安慰,或许皇上登基不久,整日忙于前朝政事,没有时间顾忌后宫也可以理解。   司马致眉骨微动,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坐的离他比较近的几个嫔妃的心声,他都能听见,那些声音同时钻进他的耳朵,扰的他有些心烦。   并非是他不愿翻牌子,而是太后不允许。   太后信佛信道,在他幼年时,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道士给他算过一卦,说他虽有帝王之相,却也有短命之兆,日后恐是活不过二十五岁。   一听道士的话,太后便着急了,她求道士给出一个破解之法,道士在他的锦囊里装了一道符咒,让他日日带在身上。   这也便罢了,那道士还说他二十三岁之前,万万不可破掉童子之身,否则符咒便会失效,他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自然是不会相信那道士所言,但太后相信,她足足哭了三日,为了让她安心,他只好按照道士之言来做。   原本倒也相安无事,可自从登基之后,按照规矩选过一次秀,后宫的女人便多了起来。   她们整日里满脑子都是如何讨好他,见他不为所动便开始胡思乱想。   有说他不能人道的,还有说他断袖的,甚至有人还在背地里瞎琢磨他是不是偷偷养了几个男宠。   如今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就要满二十三岁了,翻个牌子倒也没什么妨碍。   就算他一晚上什么也不做,只要翌日给被翻牌子的嫔妃送去些赏赐,众人就会误解脑补他什么都做了。   而被翻牌子的嫔妃,便是为了自己的虚荣心,也不会出去乱说话。   一举两得,全当是堵住众人的嘴了。   他敛住眸光,神情淡淡的抬起头,看向摆成一排的众多绿头牌。   众人看见皇上将视线放在绿头牌上,便知晓皇上这次是要翻牌子了。   嫔妃们全都激动的望着皇上的手,只有嘉嫔和沈楚楚同时抬起头看向了对方。   嘉嫔皱紧了秀眉,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沈楚楚怎么还没有出现花粉过敏的反应?   那花粉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足足是普通花粉含量的三倍之多,她特意将花粉涂抹在了衣襟处,便是为了方便沈楚楚吸入花粉。   三倍的花粉,哪怕沈楚楚吸进去一点,一炷香内也会出现反应。   可现在的沈楚楚,别说有什么反应了,脸上连个红疹子也没起,就和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   不光是嘉嫔着急,沈楚楚也急的后背直冒汗,这华服上不是涂了花粉吗?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说好的花粉过敏呢?   侍寝这种事情,她可是一点也不想掺和,她现在只想花粉过敏,哪怕浑身长满红疹子也好,只要她能赶紧回永和宫就好。   司马致手上翻牌子的动作一顿,黑漆漆的眸子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楚贵妃。   他差点就给忘了,楚贵妃今晚上要去私会她的奸夫,没想到她对自己这么狠,为了早点回永和宫会情人,甚至在自己的衣裙上动了手脚。   还花粉过敏?   就算她今天过敏肿成了猪头,也休想回去见她的奸夫!   司马致不紧不慢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众嫔妃屏气注目之下,轻轻的拿起了写着‘楚贵妃’三个字的绿头牌。   殿内清晰的响起了一道道吸气声,皇贵妃和嘉嫔瞪大了眼睛,指甲狠狠的掐进肉里都毫不自知。   自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侍寝,竟然落在了沈楚楚这个贱蹄子身上?!   明明皇上往日那般厌恶不喜沈楚楚,为何这才几日的功夫,皇上便对沈楚楚的态度变了这么多?   嘉嫔垂下眸子,她的眼睛红通通的,若非是她死撑着,泪水早就从眼眶中滑落下来。   她要忍住不能失态,皇上对沈楚楚这个贱人一定是一时的新鲜感,待到皇上看腻了沈楚楚,他的心思便会回到她身上。   从进宫第一日,她便立志要成为他的皇后,往后他身边的女人会越来越多,但他胸膛里的那颗蹦蹦跳动的心,却只会属于她。   再耐住性子等一等,没准下一刻沈楚楚便会过敏,事情一定还会有转机,她必须要沉住气。   众人心中各怀鬼胎,只有沈楚楚呆若木鸡,身子僵硬成了石头。   狗皇帝是出门忘记吃药了吗?   放着他的小心肝嘉嫔不翻,翻她做什么?   这下好了,那些嫔妃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拆骨吞进腹中似的,经过今日之事,她一下就成了众矢之的。   她总算知道狗皇帝是什么意思了,他就是想故意为难她,先将她捧高了,捧成后宫嫔妃们的公敌,之后他再把她摔下去。   今日她被捧得有多高,日后她的下场便会有多惨,好恶毒的狗男人!   司马致眸光淡淡的望着沈楚楚,她倒是聪慧的很,竟还猜到了他的意图。   他翻她的牌子,有一方面的原因是为了阻止她去见他的奸夫,还有另一方面则是要打压她。   敢在这后宫之中光明正大的给他戴绿帽子,他若是不给她些苦头尝尝,只怕她都快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就算有沈丞相这一层关系在,他明着不能处置她,暗地里用些手段整治她,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司马致慢条斯理的站起了身,对着沈楚楚微微一笑:“朕先回养心殿了,爱妃莫要让朕等急了才是。”   不等沈楚楚回话,他便负手离去,只留给众人一个明黄色的背影。   杨海弓着身子,将其他的绿头牌撤下,而后转身便去准备侍寝的诸多事宜。   宫宴已经结束,其他的嫔妃没被翻到牌子,大多都兴致缺缺的离去,只有嘉嫔和皇贵妃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   嘉嫔缓缓抬起头,面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意有所指道:“恭喜贵妃娘娘,看皇上这般宠爱娘娘,想来娘娘若是能一举怀上龙嗣,那便是晋国的皇长子,皇上定是要给娘娘晋升位份的。”   皇贵妃脸色一白,是了,万一皇上宠幸楚贵妃之后,楚贵妃有了身孕,诞下的是公主也就罢了。   如果生下来的是皇子,那便是晋国的皇长子,母凭子贵,皇上定然是要册封楚贵妃为皇后的。   昨日内务府传来口信,道是杨公公从内务府领走了十斤红萝炭,还说皇上吩咐往后楚贵妃的例份每日多加十斤红萝炭,那十斤就从她的例份中扣除。   定然是楚贵妃与皇上嚼了舌根,若不然皇上也不会以这种方式来处罚她。   这该死的女人,如今低她一等都如此不安分,若是怀上了龙嗣,那还不得踩着她上天?   她绝对不能让楚贵妃有孕!   皇贵妃指甲深陷进掌心中,面上装作风平浪静的模样:“明日楚贵妃陪本宫到御花园中吃杯茶如何?”   沈楚楚一怔,当她是傻子吗?   嘉嫔那话里有话,分明是在暗中拱皇贵妃的火,狗皇帝只是翻了个牌子,嘉嫔便扯出来什么龙嗣,甚至还提及晋升位份的事情。   这句句都是在提醒皇贵妃,若是她侍寝之后有个身孕,那皇后的位置便会落在她身上。   只怕皇贵妃此刻心中不知道在密谋什么,明日叫她去御花园,也肯定不会有好事就是了。   沈楚楚刚要开口拒绝,皇贵妃便站起身,一脸笑意:“想来妹妹不会因为一时得宠,便拒绝本宫的邀约吧?”   嘉嫔在旁边附和道:“那自然不会,贵妃娘娘岂会是这种势力小人。”   皇贵妃点了点头:“明日午时三刻,本宫在御花园等着妹妹来吃茶。”   说罢,她根本不给沈楚楚说话的机会,带着自家的婢子,转身就离开了启祥宫。   嘉嫔柔柔的对着沈楚楚笑了笑,也施施然的走出了宫殿。   碧月担忧的望着自家主子:“娘娘,若不然明日装病不去就是了,奴婢总觉得心中不安。”   沈楚楚点了点头,届时找个借口搪塞一下,她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去赴约的。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黑着脸问道:“本宫身上穿的衣裙,这两日是不是有人碰过?”   碧月不假思索道:“奴婢见这华服的衣襟上似乎有白色的浮末,便送到浣衣局中清洗了一番。”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莫非是浣衣局没洗干净?娘娘穿着不舒服?”   “干净,太干净了……”   沈楚楚欲哭无泪的捂住脸,真的是干净到一点花粉都没给她剩下,难怪她吸了半天也丝毫没有过敏的反应。   杨海找来了嬷嬷侍候沈楚楚沐浴更衣,嬷嬷一边给她沐浴,一边教导叮嘱她如何侍寝。   沈楚楚听得面不改色,倒是一旁的碧月脸蛋红成了猴屁股。   侍寝是不可能的,幸好她今日出门往唇上涂了桃子味的口脂,既然狗皇帝执意要翻她牌子,那她可得让他好好记住这难忘的一夜。   沐浴过后,嬷嬷给她穿上了一层和不穿没什么区别的薄纱,然后像是卷寿司那样,把她卷进了红色的锦褥里。   沈楚楚只露出一颗脑袋,就这样被两个太监抬进了不远处的养心殿。   她全程黑着一张脸,虽然知道古代侍寝就是这样的流程,可她就是莫名生出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凭什么她要像是洗干净的白菜一样,被卷着送过去,等着下锅?   该死的狗皇帝,她会让他为今日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太监将沈楚楚抬进养心殿,动作麻利的把她和锦褥一同放在龙床上,而后转身便要离去。   沈楚楚朝四周望了一圈,也没看到狗皇帝的身影,她喊住太监:“公公请留步,皇上不在养心殿里吗?”   一道沉稳低哑的男声,从外殿传来:“朕在。”   沈楚楚一抬头,便看到了一身玄色缎袍的狗皇帝,他似乎刚刚沐浴过,那墨色的发尖向下滴着水珠,他的衣衫松松垮垮的半敞开来,露出了平坦结实的胸膛。   他黑漆漆的眸子清冷无欲,俊美的面庞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爱妃这就等不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   杨海望着洗干净之后,将自己卷进锦褥的皇帝陛下,小心翼翼道:“您真的要这样做吗?”   司马致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快点把朕抬过去!若是去晚了,她就该落锁了!”   杨海:QAQ 第18章 十八条咸鱼   沈楚楚的小脸‘腾’的一下就窜上了一抹红晕,狗皇帝胡说八道什么,她只是怕他又耍什么阴招,所以才问一声太监他在哪里。   她缩了缩脖子,将脑袋埋进锦褥中,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狗皇帝怎么穿成这样,好像勾栏院卖身的小倌似的。   司马致见她那双狡黠的眸子转来转去的,漫不经心的挑起眉头,瞧她这模样,便知道她心里绝对又没想什么好话。   他挥手示意太监退出去,养心殿内的宫女也知趣的一同退去,殿内只剩下他和沈楚楚两人,安静的连烛火‘噼啪’的声音都能听清。   司马致不紧不慢的走近宽大的龙床,她见他向她走过来,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退了退,卷着锦褥的沈楚楚,活像是一只巨大的毛毛虫在蠕动。   “爱妃躲什么?”他身子笔直的站在榻边,声线清冷无欲,眸光中带着一丝讥笑。   沈楚楚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她小心翼翼的停下动作,扯出一个假笑:“皇上说笑了,臣妾是怕皇上没地方坐,这才想给皇上挪个地方……”   司马致懒懒的眯起眸子,楚贵妃永远是这般尖牙利齿,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面不改色的胡扯。   他慢条斯理的坐在榻边,抬手用纯白的锦缎,随手擦着墨发间坠下的水珠。   半晌过来,她依旧窝在锦褥中一动不动,他侧过身轻瞥了她一眼:“爱妃不出来,是等着朕进去吗?”   沈楚楚的小脸又是一红,进去,进哪里去?   她不知所措的垂下头,直到她的目光接触到将她卷成一团的锦褥,她才知道他说的进去,是指进到锦褥里去。   如果她现在身上穿着一套能蔽体的衣裳,听到他让她出来,她自然是愿意的很。   但如今她身上就穿了层薄纱,她哪里敢就这样出去,万一狗皇帝兽性大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若她不出去,只怕狗皇帝真会钻进来,他向来喜欢与她作对,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沈楚楚想了想,将自己紧抓住的锦褥松了松,向里侧缓缓滚去。   等到锦褥完全松垮开,她动作迅速的将褥子往自己身上一披,只露出一双如莲藕般光洁细嫩的手臂。   “臣妾出来了!”她坐起身子,上下挥了挥手,眸中带着一抹略显得意的笑容。   狗皇帝想为难她,不可能!   司马致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他兽性大发?莫非她还真以为他要宠幸她不成?   先不说旁的,他守了二十二年半的贞操,怎会随意交付给她?   她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她配吗?!   沈楚楚被他盯得发慌,她的身子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为了让他不再这样继续看她,她主动伸出手臂,从他手中抢走了白色锦布。   “臣妾帮您擦头发。”她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小手拿着锦布覆在了他的发间。   司马致眸光漆黑,他深深的望了一眼沈楚楚,而后不紧不慢的将身子转了回去。   他感觉到头顶有一只小手轻轻的擦着他半湿不干的墨发,她的动作很轻柔,抬起的手臂似乎在微微打颤,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恐惧。   榻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只鎏金双耳香炉,香炉中燃着一块珍贵的龙涎香,有一缕淡淡的白烟从香炉缓缓升起。   殿内放置了三四个火盆,每个盆中都烧足了红萝炭,就连空气中都带着一丝温热的暖流。   即便沈楚楚露出一双洁白的藕臂,也丝毫不觉得冷,她尽职尽责的充当着洗剪吹的托尼老师,尽量放慢动作,一点点的擦着他的三千墨发。   她只恨狗皇帝没有长满一身浓密旺盛的毛发,好让她擦完头发,还能接着再擦擦别的地方。   最好能擦一晚上,这样她就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侍寝了。   司马致漫不经心的勾起唇角,原来她主动给他擦头发,是为了拖延时间,妄图逃避侍寝。   方才他看了一眼她的手臂,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这便说明她和她的奸夫暂时还没有实质性的身体接触。   她不愿侍寝,只怕是想给奸夫留住清白之身。   虽说他不屑碰她,可她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若是他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只怕她已经忘记自己是晋国的楚贵妃了。   司马致慢里斯条的向后伸出手掌,不紧不慢的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沈楚楚一怔,眨了眨眼睛:“是不是臣妾弄疼您了?”   不应该吧?她以前给狗狗洗完澡,擦毛就这样擦的,每次狗狗都舒服的露出肚皮给她摸。   她的手法可是一顶一的棒,连狗狗都觉得舒服,又怎么会弄疼他呢?   司马致敛住眸光,挑唇一笑,好一个楚贵妃,竟拿他堂堂天子和一条狗来相提并论,真真是活腻歪了!   他转过身子,反手将她按倒在龙床上,不等她反应过来,便用大掌攥住了她一双手臂,压在她的头顶之上。   沈楚楚只感觉到一阵冷风钻进腰间,而后身子便不受控制的重重向后倒下,即便床榻上铺了软和的缎绸褥子,她还是摔得眼冒金星,半晌没缓过神来。   许是榻边的窗户没关,一阵冷风打着转儿的吹了进来,冻得沈楚楚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被冷风吹的透心凉,沈楚楚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裹着自己的锦褥散了一榻,如今她身上只着薄纱,被狗皇帝压在了龙床上。   她试着挣扎了两下,手腕处却传来阵阵钝痛,他的手掌像是铁块做的,不管她怎么挣扎,他都不为所动,攥得她手腕通红。   挣不动手,她便试图用腿来反抗,这般想着,沈楚楚就抬起了腿,毫不犹豫的朝着他的大腿上踹去。   司马致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竟然还敢不要命的抬腿踢他,即便他已经尽量去躲避她的攻击,多少还是被她的脚尖踹到了一点。   感受到大腿上传来的疼痛,他面色不改的眯起了细长的眸子,眸光中闪过几分杀意。   是他这两日对她太好了,让她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他抬起左腿,抵在她的双膝上,令她动弹不得,左掌掐住她手腕的力度又添了两分,疼的她眼眶中一下飚出了泪花。   司马致对着她湿漉漉的眸子不为所动,她总是喜欢这样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骗取同情,他上过两次当,又怎么再被骗第三次?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爱妃喜欢欲擒故纵的把戏?”   沈楚楚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无力的倒在榻上动弹不得,她呼吸急促的喘了半晌,声音断断续续:“疼……”   司马致动作一顿,手上稍稍卸去了些力度,他神情散漫的垂下眸子,眸光在不经意间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一袭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榻上,衬的那瓷白的肌肤如羊脂玉般光润,薄纱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的淋漓尽致,美好的风景在眼底一览无余。   他的喉结上下轻轻滚动,望着她的眸光中染上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情欲。   沈楚楚抬起雾蒙蒙的眼睛,对视上他冰冷无欲的双眸,他身上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犹如千斤坠一般沉重,令她的心脏猛地一颤,只觉得喘不上来气。   不行,再这样继续下去,她今晚上定然是逃不过去了。   口脂!对,她还有添了桃汁的口脂!   沈楚楚拼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努力的抬起下巴,仰着脑袋凑上了他的薄唇。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令司马致身子一僵,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冰冷如霜的眸光变得有些混沌。   她的唇软软糯糯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她的身子几乎贴在了他的身上,隔着一层薄薄的缎绸,他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了她的心跳声。   即便她用膳的时候,已算是十分小心谨慎,但也难免会蹭掉一些口脂。   为了让口脂更加深入,沈楚楚趁他失神之际,挣开了双臂,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仰头加深了这个轻吻。   没吃过猪肉,她也见过猪跑,虽然沈楚楚是个母胎单身,可她身边的闺蜜个个都是情场高手,耳濡目染久了,自然也就能无师自通。   司马致感觉浑身像是着火了一样,她无意间喷洒出的气息,犹如致命的毒药,令人身体酥痒难耐,有一股电流从血液中经过,引得人热血沸腾。   他几次试图推开她,可她就像是一株紧紧攀附在乔木上的菟丝花,丝毫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沈楚楚见差不多了,才松开了他的唇,她的小手攥住了锦褥往自己身上一扯,动作迅速的钻进了褥子中,裹着褥子往龙床里头滚去。   本想着若是狗皇帝不碰她,她就暂时先不用这桃子的口脂报复他,谁料到他看着人模狗样,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斯文败类,竟然还想对她用强,那她只好对他不客气了。   再等一会儿,等到他产生过敏的反应,今晚上就算是糊弄过去了。   司马致缓缓的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的覆在了自己的唇瓣上摩挲两下,他漆黑的眸子中,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怒火。   她早就做好了双重避宠的准备,先是在衣裙上撒了令她自己过敏的花粉,又往唇上涂抹添了桃汁制成的口脂。   若是她那边出了意外,那便牺牲一番色相,将口脂蹭到他身上,引得他过敏起红疹子。   为了给她的奸夫留住清白之身,她竟这般费尽心思,甚至愿意担上谋杀圣上的罪名。   司马致望着锦褥中那缩成一团的小人,神色冰冷的轻笑一声,若真是如此,那他今夜就还要定了她!   他大掌一挥,轻松的扯开了那一团锦褥,将她从褥子中拖了出来。   伴随着沈楚楚的一声惊叫,那一层薄纱在他手中化为齑粉,露出了瓷白一片的肌肤,他随手扯下自己身上松垮的缎袍,贴身覆了上去。 第19章 十九条咸鱼   沈楚楚慌乱的向后退去,却被他用手臂牢牢的桎梏住,根本动弹不了。   望着欺身压下的男人,她吓得心脏都快骤停了,满脑子都是狗皇帝怎么还不过敏。   早知道她一进来就该亲上去,那样的话,算一算时间,此刻狗皇帝也已经过敏了。   “皇上,臣妾身子不适,只怕不能侍候皇上了……”她佯装出痛苦的样子,声音急促道。   司马致充耳未闻,专心致志的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种着草莓。   她不是想去见奸夫吗?那他就让她带着一身吻痕去见她的奸夫,届时且看那男人该作何感想。   本来他不愿碰她,只想吓唬她一番,毕竟那道士说的话,虽然他不相信,可太后相信。   若是让太后知晓他碰了女人,怕是又要对着他哭上三日三夜了。   可楚贵妃实在太过嚣张,竟然胆大到用口脂引得他过敏,借此来逃避侍寝,若是他不好好惩治她一番,指不定她下次就敢弑君了。   就算是被太后责骂也好,今日他定是要让她吃些苦头,她反复在他的底线上踩来踩去,他不做点什么报答她,心里都觉得过意不去。   沈楚楚急的快哭了,她明显感觉到腿上顶着什么异物,就算她没谈过恋爱,却也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她已经袭击过狗皇帝一次,别说第二次了,他警惕心强的不行,根本不会再给她一次动手的机会。   感受到他身上越发滚烫的温度,沈楚楚咬了咬唇,他若是真的强要她,她也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难道她的清白,就要葬送在一个不喜欢的狗男人身上了吗?   沈楚楚自暴自弃的挺尸,罢了,她就当今日是被狗咬了一口,谁让她现在是狗皇帝的妃子。   对她来说贞洁固然重要,但她却不会因为失了贞洁,就去抹脖子自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早晚有一天,狗皇帝会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惨痛的代价!   司马致清楚的听到她心态的变化,他嘴上的动作顿了顿,望着她洁白如玉的脖颈,思索着要不要狠狠咬她一口。   这已经是她今日第二次,将他和狗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了。   他乃是九五之尊的晋国皇帝,被他宠幸理当是她的荣幸才是,什么叫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正当他失神之时,门外传来了杨海的声音:“皇上,太后娘娘有急事要寻楚贵妃过去一趟……”   杨海的语气有些虚,他守在殿外,又不是耳背,殿内那时不时传来的低吟,他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不管太后有何急事,到底是打扰了皇上的兴致,只怕皇上此刻要恼火坏了。   沈楚楚听到杨海的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籁之音,她从来不知道,那尖细中微微带一丝粗哑的嗓音竟是这般的美妙动听。   太后找她找的简直太是时候了,再晚一会儿,只怕她就要被狗皇帝吃干抹净了。   “臣妾也想侍候皇上,只是太后娘娘似乎找臣妾有什么急事……”沈楚楚一脸为难,眸中却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之色。   司马致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盯出一个窟窿来,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太后找她是因为听说了他翻牌子的事情。   他捏了捏眉骨,如果他再继续下去,只怕太后便要亲自杀过来了。   罢了!算她今日走运!   若不是太后派人来阻拦,她今晚上就休想再下去龙床。   他慢条斯理的松开她的手臂,一得到自由,沈楚楚立马像是野兔似的,窜起来扯住锦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他的身子,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安全了,她高高提起的那颗心放了下去,便忍不住开始欣赏眼前美好的风光。   因为刚刚沐浴过的原因,他还没来得及穿上亵衣亵裤,方才他扯开缎袍之后,里头便是真空。   他这个身材真是绝了,前凸后翘、八块腹肌,可惜她刚才太紧张了,没有看清楚他身前的大好风光。   在沈楚楚的眸光不经意间扫到他的后脊椎上时,她的神色一怔,那一片光滑的后背上,有一道丑陋的疤痕。   看起来似乎是被钝器割伤过后留下的疤痕,若是仔细看的话,那后腰一侧还有一个不规则圆形的疤痕。   狗皇帝好像也没上过战场,那他身上这疤痕从何而来?   即便司马致侧过了身子,也能感受到某人炙热烫人的目光,他不紧不慢的拾起缎袍披在身上,声音低沉微哑:“若是没看够,那朕便继续。”   沈楚楚吓得连忙闭上了眼睛:“臣妾什么也没看见……”   司马致冷哼一声,穿好袍子下了榻,他走到门外,对着杨海吩咐道:“去取一套衣裙来。”   杨海知道皇上是给楚贵妃要的衣裳,他垂下头恭声应了一句,带着守在殿外的碧月,去侧殿取来衣裙。   侧殿有专门一间屋子,存放各个嫔妃们的一套新衣裳和鞋袜,方便在养心殿侍寝过后,嫔妃们沐浴更换新衣。   杨海找到楚贵妃的衣裙和鞋袜后,交到了碧月的手中:“劳烦碧月姑娘给娘娘送去。”   碧月道过一声谢后,双手接过衣裙鞋袜,转身回到了养心殿的正殿中。   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去了,龙床上只有一个将自己裹得只剩下一张脸的主子。   当碧月看到自家主子身上斑驳的红痕后,她总算舒了一口气,也不知太后犯的什么病,大晚上的找主子过去作甚?   幸好没耽误皇上宠幸主子,若不然主子辛辛苦苦准备这么久,甚至还不计前嫌收下嘉嫔的华服,这些为了争宠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只盼着主子能通过这次侍寝抓住皇上的心,毕竟算起来,主子还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多少在皇上心中也该留下一些不一样的情分吧?   沈楚楚生怕狗皇帝反悔,抓起来衣裳赶紧套在了自己身上,穿上鞋袜就风风火火的朝着殿外走去。   太后身边的常嬷嬷在养心殿外候着,见沈楚楚出来,她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劳烦娘娘跟奴婢去一趟慈宁宫。”   沈楚楚连忙点了点头:“辛苦嬷嬷跑这一趟。”   常嬷嬷见她还算识趣,并没有因为侍寝被打断,就面带不悦或是不满之色,这才勾起了笑脸:“夜里黑,娘娘走路仔细些。”   沈楚楚应了一声,跟在常嬷嬷身后,去了慈宁宫。   她前脚刚走,司马致便从院外走进了养心殿,杨海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生怕自己被当做出气筒撒气用。   但凡哪个男人做事做到一半,硬生生的被打断,只怕脸色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司马致阴沉着脸,指腹轻轻的摸索着薄唇,过了好一会儿,他皱起眉头:“找个太医过来。”   杨海一怔,莫非是皇上憋的太难受了,想让太医开个方子去去火?   司马致抬起头,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杨海,将杨海笑的头皮发麻,连忙垂头应道:“老奴这就去找太医。”   与此同时,沈楚楚也跟着常嬷嬷到了慈宁宫外,她本想多嘴问一句太后找她有什么事,可常嬷嬷一直绷着一张脸,看着怪吓人的,她根本不敢开口多说话。   沈楚楚在心中叹了口气,不管太后有什么事都好,反正来都来了,她总不能不进去。   常嬷嬷似乎有什么事,到了院子里,便将她们扔下离去了。   慈宁宫外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上次她来过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因此也大概知道该怎么走。   沈楚楚方才被狗皇帝压得时间太久,这一路走过来,腿都直打颤,若非是有碧月搀扶着,只怕是路都走不稳。   慈宁宫外,有两个宫人守着,她们见沈楚楚来了,便对着她行了个礼:“娘娘大安。”   沈楚楚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刚要迈步进去慈宁宫,宫人却拦住了碧月:“太后娘娘只唤了楚贵妃一人,你在外头候着便是。”   碧月为难的看着自家主子,只见主子拍了拍她的手:“等着吧。”   沈楚楚交代了碧月两句,便自己进了慈宁宫。   虽然不知太后这神神秘秘搞的什么鬼,但她和太后无仇无怨的,最近也没干什么惹怒太后的事情,想来太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不同于慈宁宫外的漆黑一片,殿内安置了不少夜明珠,将宫殿映的犹如白昼一般明亮。   沈楚楚揉了揉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殿内的白光,正殿里好像没有人,她打量了半天,也没瞧到太后人在哪里。   “哀家在这里。”太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的手中拿着一串檀香佛珠,神色略显清冷。   和常嬷嬷一样,太后也常年绷着一张死人脸,像是面瘫似的,很少能在她脸上看到表情。   沈楚楚从第一次见到太后之时,便知道太后不是什么善茬。   太后没有显赫的身世,她原本只是狗皇帝生母陪嫁的媵女,能从一个滕女步步为营走到太后之位,想也知道太后的心机城府该有多深沉。   沈楚楚福了福身子,恭敬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并没有让沈楚楚起身,她缓步走到沈楚楚身旁,眯着冰冷的眼眸,似乎是在打量着什么。   沈楚楚穿的是低领宽袖的短袄,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她白皙的脖颈上,那点点斑驳的红痕简直是一览无余。   太后死死的盯着她的脖子,太阳穴处的青筋隐隐鼓起,那攥着佛珠的手指下意识的收紧,捏的佛珠吱吱作响。 第20章 二十条咸鱼   即便沈楚楚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太后那不善的目光,她轻轻蹙起眉,仔细思索自己方才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得罪了太后。   太后很快便收敛起了眸光,神色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是一场幻觉。   她缓缓走到红木椅旁,不紧不慢的坐了下去:“起来吧,哀家唤你过来,便是想问一问,你对过几日的斋宴,可有何好的提议?”   沈楚楚愣了愣,而后站了起来,太后大半夜找她过来,就是询问斋宴的事?   斋宴向来跟她没什么关系,每个月一次的斋宴都是皇贵妃负责主持操办,太后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她的意见了?   莫非是觉得皇贵妃办的斋宴不合心意,所以才私下找到她,想让她来管此事?   那她可管不了,毕竟下一次斋宴上,皖嫔会私通侍卫被人发现,要是她接受斋宴之事,届时皖嫔出了什么事,黑锅便都会是她的。   她记得原文中,皖嫔最终被处死在了斋宴之上,虽然如今她不慎改变了不少剧情,可万一皖嫔这剧情没变,那她岂不是要倒霉了?   到时候斋宴办理权若是交到了她手上,那个小心眼的皇贵妃,定然要误会是她在太后面前胡说八道了什么。   万一斋宴出了问题她要受罚,皇贵妃也会在心底记她一帐,怎么看她都是吃力不讨好。   沈楚楚斟酌半晌,犹豫着开口道:“斋宴很好,恕臣妾愚钝,并未看有何不妥之处……”   太后抬手捧起一杯热茶,动作优雅的用茶盖撇了撇茶杯里的浮末:“无妨,莫要紧张,哀家只是问问罢了。”   沈楚楚又是一怔,太后问她对斋宴的意见,她什么也没说上来,按照太后的脾性,就算不发脾气,也不会给她好脸看。   可如今太后听到她一问三不知,竟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甚至还随口将此事揭了过去,仿佛对此事真的只是随口问问。   她有些看不懂太后了,既然这不是什么大事,那太后明知道狗皇帝翻了她牌子,却特意遣人过去喊她过来,还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找她。   虽然从她的角度来说,太后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可从狗皇帝的角度来看,太后就用一件屁大点的事,半路阻拦了他传宗接代。   今日乃是狗皇帝第一次翻牌子,作为他的母后,高兴他开枝散叶还来不及,又怎会从中作梗?   沈楚楚咂了咂嘴,太后这个人可不简单,太后做任何事都会有太后的道理,绝不会做无用功的事。   这后宫的水太深,不管太后今日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就装傻充愣当个傻子就好。   若不然万一不小心戳破了太后什么秘密,那太后想弄死她,比弄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臣妾在乡野之间长大,远不如皇贵妃聪慧贤淑,臣妾让娘娘失望了……”沈楚楚一脸愧疚之色,蔫蔫的垂下了头。   太后捧起茶杯呷了口茶,神色淡淡道:“你是个好孩子,身世坎坷不是你的错,哀家不怪你。”   沈楚楚一脸感激的望着太后,仿佛被太后的话感动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太后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她却迟迟不敢松一口气,太后可要比狗皇帝难伺候百倍。   男人大多粗神经,很多时候并不能看破一个女人的伪装,就比如狗皇帝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根本就不喜欢他,每天装作争宠也只是为了演戏。   而女人看女人就不同了,但凡那个人说话的语气稍微有点不对劲,女人都能推理出十万八千种可能性出来,任何伪装都瞒不过女人的第六感。   慈宁宫的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沈楚楚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殿门,只见常嬷嬷端着两只小瓷碗走了过来。   常嬷嬷先将一只瓷碗放到了太后的手边,而后又捧着另一碗递给了沈楚楚。   “娘娘每日入睡前,都要喝一碗冰糖血燕窝,喝了这汤,夜里睡得便更安稳一些。”常嬷嬷见她愣神,低声解释道。   太后翘起无名指和小指上的护甲套,执着银汤匙舀了一口,慢里斯条的将冰糖血燕窝倒入了齿间。   “好孩子,夜里阴寒,喝点汤暖暖身子。”太后喝了两口,缓缓开口道。   沈楚楚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瓷碗,心中只觉得疑团重重,常嬷嬷一进院子就将她扔在那里,便是为了去熬汤?   常嬷嬷怎会知晓她要在慈宁宫停留多久,若是太后问了她两句话,便让她走了,那常嬷嬷这多出来的一碗汤岂不是白熬了?   而且这血燕窝极为稀奇,便是皇贵妃也没资格喝,常嬷嬷就算是太后的心腹,也不可能擅作主张拿出血燕窝来招待她。   除非这汤,是太后提前吩咐常嬷嬷准备好的,这样一切便说得通了。   太后抬起眸子,眸光中闪过一道寒光:“怎么不喝?不合你胃口?”   沈楚楚连忙摇头,她捧着瓷碗的小手有些颤抖,面色感激道:“臣妾从未喝过血燕窝,多谢娘娘赏赐……”   说罢,她便抬起头将那一碗暗红色的热汤,仰头喝了个干净。   不管这汤有什么问题,她都必须要喝,碗里放着银匙,银匙上泛着淡淡的光泽,并没有变黑,说明这汤里没有毒。   她有一种直觉,仿佛太后将她叫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斋宴之事,而是为了让她喝这一碗汤。   若真是如此,她要是不喝下去这汤,太后又怎么会让她离开?   见沈楚楚乖乖喝了汤,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天色已晚,便让常锦送你回永和宫早些歇息。”   常锦指的便是常嬷嬷了,沈楚楚垂下头应了一声,并未反驳太后的话。   太后身上果然有什么古怪之处,按理来说,她是从养心殿被叫走的,就算让常嬷嬷送她,也该将她送去养心殿,而不是指名道姓的说将她送回永和宫。   沈楚楚跟着常嬷嬷离开了慈宁宫,太后放下银匙,唤来了宫人:“去一趟敬事房,取来《起居注》。”   《起居注》一般用来记录皇上平日的言行举止,除了那些,还会记录皇上的私生活,例如皇上在何时何地宠幸了哪个嫔妃。   宫人并没有多问,恭敬的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太后眯起眸子,望着宫人离去的背影,微微用力攥紧了手中的佛珠。   回到永和宫,沈楚楚让碧月先下去休息,待到殿内只剩下一个人,她偷偷跑到院子里,寻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用手指按压舌根,强行催吐起来。   就算那汤里没毒,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她宁愿让自己一时难受,也不想届时因为这汤留下什么病根。   等她吐干净了肚子里的东西,这才回到殿内漱了漱口,和衣就了寝。   沈楚楚这一觉睡到了晌午,直到有人推门吵醒了她,她才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   先进来的是碧月,碧月后面还跟着一个绿萝,绿萝走路一瘸一拐,想来是臀上的伤口还未愈合。   “娘娘,皇贵妃派人来找您,被奴婢们挡了回去。”碧月端着洗漱的东西,走了过去。   沈楚楚伸了个懒腰:“她何时变得这般好说话了?”   不等碧月说话,绿萝便抢先开了口:“奴婢跟皇贵妃的婢子说,娘娘昨晚上侍寝太过劳累,所以今日需要修养一番。”   沈楚楚:“…………”   碧月刚伺候主子穿好衣裳,外头便传来的小德子的声音:“娘娘可在?”   沈楚楚走了出去,看到小德子,和他身后的众多太监宫女,不解的挑了挑眉:“德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小德子脸上带笑:“恭喜娘娘,这是皇上让奴才给您送来的赏赐。”   沈楚楚:“……”   狗皇帝有病吧?她又没侍成寝,送这些东西过来干什么?   小德子见她不语,以为是她太过激动了,他自顾自的拿出赏赐清单念了一遍,眉飞色舞的仿佛受赏的人是他一样。   永和宫的院子外,围了不少的宫女太监,他们皆是一脸艳羡的望着沈楚楚,只恨自己之前没有慧眼识珠,调到永和宫当差。   前段时间各大宫殿都缺人,他们哪个也不愿意去永和宫,个个都争破脑袋想去嘉嫔的长春宫,谁都知道楚贵妃不招皇上待见,跟着她便是永无出头之日。   哪想到楚贵妃会突然受宠,永和宫的鸡犬也要跟着升天,他们又如何不悔恨自己当初的愚昧无知。   沈楚楚自然是感受到殿外数道炙热的目光了,她有些无奈的感谢了一番小德子,又让碧月给小德子了一些赏银。   这次小德子依旧没要,沈楚楚也不意外,他收不收是他的事,她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待到小德子走后,沈楚楚让碧月将能当做现银来花销的赏赐归了出来,剩下的东西都扔进了永和宫偏殿的仓库里。   见碧月不在,绿萝上前怂恿道:“娘娘,皇上赏赐了这么多东西,您应当给皇上些回礼才是。”   沈楚楚挑眉望着她:“什么回礼?”   绿萝一脸认真:“煲些补汤送去给皇上,也是娘娘的一番心意。”   本来她是不准备这么快回到沈楚楚身边伺候的,但昨晚上嘉嫔派人找过她,让她今日怂恿沈楚楚给皇上煲汤。   等沈楚楚煲好汤,她就在汤里放一些强力泻药,届时皇上喝了汤便会产生反应,感到腹泻难忍,太医很快就会查到沈楚楚的头上。   这样一来,沈楚楚必定会失宠。   作者有话要说:  沈楚楚:千里送泻药,礼轻情意重 第21章 二十一条咸鱼   沈楚楚眯起眸子,绿萝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她细细回忆一番,许久才想起来,这一段似乎也是原文里的剧情。   原主在宫宴上因为花粉过敏,被抬回了永和宫,狗皇帝当晚翻了嘉嫔的牌子,翌日给嘉嫔送去流水般的赏赐。   肿着一张猪头脸的原主昏迷了一宿,第二天听说了嘉嫔受宠之事大受打击,几度昏厥。   绿萝趁此机会提议让原主给皇上煲汤送去,借此挽回皇上的心意,原主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亲自跑到御膳房煲汤。   煲好汤后,绿萝趁原主不备之时,在汤里下了泻药,原主毫不知情的将汤送去了养心殿。   皇上念在原主过着敏还惦念自己的情分上,喝了一小口汤,而后皇上很快就感觉到要想一泻千里的欲望,并让宫人拿出了恭桶。   就在这时,嘉嫔来到了养心殿,望着一脸便秘之色的皇上,嘉嫔突然变身为精通药理的名侦探柯南,指着汤药说出了令皇上腹泻的罪魁祸首。   皇上绷紧了菊花,强忍着即将喷薄而出的屎意,让人找来了太医,太医检查过后,证明了嘉嫔的想法没错,汤里的确有问题。   嘉嫔瞬间自由切换成白莲模式,哭着将所有罪过揽在了自己身上,还说原主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如此,求皇上不要责罚原主。   皇上心中暗叹嘉嫔善良,并彻底厌恶了原主,将原主从二品贵妃降为了三品楚妃,还罚原主禁足了半个月。   沈楚楚忍不住笑出了鹅叫声,剧情终于要回到原轨了吗?   只要她被降了位份,那离她被关进冷宫就不远了,她可算要熬出头了!   上次宫宴改变剧情,估计是因为碧月将那套华服送去浣衣局洗过的关系,只要这次她严格按照剧情来演,想来绝对不会再出问题了!   想到这里,沈楚楚觉得绿萝都看着顺眼了不少,她点了点头:“好,碧月正在清点赏赐,你陪本宫去趟御膳房吧。”   是了,原文中就是碧月临时有事去不了御膳房,所以是绿萝陪同原主去煲汤,没有碧月在身边,绿萝下药也方便了不少。   绿萝连忙应下,她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这沈楚楚进了宫也没半点长进,饶是现在依旧蠢笨不堪。   跟着这样的主子,简直是她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她要尽快帮嘉嫔扳倒沈楚楚,待到沈楚楚死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被调到长春宫当差了。   沈楚楚跟碧月交代了一声,便带着绿萝去了御膳房。   其实永和宫里有小厨房,但小厨房食材不全,平日原主也很少在小厨房里点膳。   东六宫和西六宫各有一个膳房,原主去的是西六宫的御膳房,那里的食材更丰富新鲜,离养心殿也不远,煲好汤方便立刻给皇上送去,免得汤凉了。   沈楚楚并不关心食材好坏,更不在意汤凉不凉,反正狗皇帝都是要拉肚子,不过她为了走剧情,还是去了西六宫的御膳房。   御膳房的御厨和宫女看到她,显然都有些惊讶,待她解释清楚自己的来意,众人纷纷热情的表示愿意帮忙煲汤。   若是昨天之前,沈楚楚来御膳房,只怕这些人是理都不会理她一下。   但昨晚上皇上翻了她的牌子,今早上又送去那么多赏赐,楚贵妃要得宠的消息一下传遍了整个后宫,谁看见她都忍不住想要巴结。   沈楚楚婉拒了他们:“本宫想亲手为皇上煲汤。”   众人知趣的散去,有宫人为她专门准备好了煲汤的食材,贴心的给她放在了一旁。   御膳房有不少灶台,因为原文中并没有特意描述原主去了哪个灶台做饭,沈楚楚就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开始煲汤。   沈楚楚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根本没接触过厨房这种地方,只有去支教的那一年里,她才开始学习怎样做饭。   她的厨艺只能说勉强可以吃,但味道怎么样,这就要看运气了。   其实原主也不大会煲汤,小时候原主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能吃上一个粗粮的窝窝头都已经是极好的,哪里有铜板去买肉煲汤喝。   为了给皇上煲一碗好喝的汤,原主在御膳房里耗了一下午,浪费了无数原材料,才勉强做出一碗味道不错的参鸡汤。   沈楚楚来之前特意换了一件窄袖短袄,干起活来倒也还算利索,她按照记忆中原主的做法,先做了一遍参鸡汤。   炖了半个时辰之后,她掀开了锅盖,只见锅里一片乌漆嘛黑,参鸡汤变成了乌鸡汤,一股呛鼻子的糊味窜上了头。   沈楚楚忍不住咂舌,原主果然是个人才,差点就把锅底给烧穿了。   她用锅铲铲了好久,才把焦黑的鸡从锅底上铲下来,她拿着筷子戳下来一口肉,对着绿萝笑了笑:“你替本宫尝尝好不好吃。”   绿萝:“……”   这还用尝吗?看着就知道根本不能吃吧?   绿萝心里极为不情愿,可又不敢说自己不吃,万一打击到沈楚楚,沈楚楚不愿意继续做了,那她就白费力气了。   她磨磨蹭蹭的走过去,接过了沈楚楚手里的筷子,将筷子上的肉扔进了嘴里。   绿萝只感觉到一股冲天的苦味泛了上来,那一口鸡肉犹如在茅坑里放了三天的石头,又臭又硬,难以下咽。   沈楚楚强忍着笑意,装作一脸紧张的样子:“好吃吗?”   绿萝五官扭曲的点了点头:“好吃……”   “好吃就全吃了吧,别浪费了。”她将盘子推了过去。   绿萝:“……”呕!   倒也不是沈楚楚故意折磨绿萝,原主从小苦惯了,所以就养成了节约粮食的好习惯。   在原文中,不想浪费粮食的原主,就把做废了的参鸡汤都投喂给了绿萝。   虽然沈楚楚是按照剧情演戏,可看着叛主的绿萝被这般折腾,她心里还是生出来一丝暗爽。   绿萝在一旁艰难的咀嚼着难以下咽的炭焦鸡,沈楚楚便抓紧时间炖起了第二锅参鸡汤。   一次次的失败并没有让她感觉挫败,倒是绿萝看着面前越堆越多的参鸡汤,再也忍不住开了口:“娘娘,天色不早了,若是太晚过去,只怕皇上便要用晚膳,喝不下这参鸡汤了。”   沈楚楚掀开最后一锅参鸡汤,看着锅里泛着油花香喷喷的鸡汤,给自己舀了一碗。   尝了两口之后,沈楚楚满意的点了点头:“绿萝,将锅里剩下的参鸡汤装进食盒中,本宫回去换身衣裳,马上就回来。”   绿萝连忙应声:“好,奴婢这就去做。”   沈楚楚对她笑了笑,转身出了御膳房。   原主怕油烟熏到衣裙上不好闻,所以才非要折腾一趟,再回去永和宫换身衣裳。   绿萝便是趁原主回去换衣裳时,将泻药下在了汤里。   沈楚楚一点也不嫌麻烦,反正有步辇抬着她,就是费些时间而已。   她前脚刚走,绿萝便将强力泻药扔进了煲好的参鸡汤里。   以免被人发现,她还特意将泻药搅拌了许多次,一直等到泻药的粉末完全融合进汤里,才算是罢了手。   将参鸡汤装好后,绿萝便捂着有些腹痛的肚子,站在一旁等候沈楚楚回来。   她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有些撑不住了,方才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不知是消化了还是没消化,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绿萝憋得脸都绿了,见沈楚楚还不回来,再也忍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了。   她迈着碎步冲进了御膳房外头的茅房里,一进去便大吐特吐起来。   绿萝刚一走开,御膳房里便进去了一个穿翠色宫装的宫女,她探头探脑的望了望四周,见没人注意她,她飞快的拎起沈楚楚的食盒,面色自然的走了出去。   出了御膳房,宫女心中才算是松了口气,她手中紧紧的攥着食盒,转身疾步离去。   走出没多远,宫女看到自家主子,连忙恭敬的将食盒交到了主子手中:“娘娘,这就是楚贵妃煲了一下午的参鸡汤。”   皇贵妃挑起罥烟眉,面上带着些寒色:“本宫邀她出来喝杯茶,她百般推辞拒绝,如今倒是有闲心跑到御膳房里煲汤?”   宫女压低了声音:“奴婢在御膳房盯了一下午,听闻楚贵妃煲汤,是为了给皇上献殷勤。”   皇贵妃脸色更难看了,昨日皇上翻了沈楚楚的牌子,今日还给沈楚楚送去了流水般的赏赐。   沈楚楚真是比嘉嫔还要做作,想给皇上煲汤可以在自己宫里的小厨房里煲,非要跑到西六宫的御膳房去煲汤,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给皇上煲汤似的。   皇贵妃咬了咬牙,她绝对不能再让皇上对沈楚楚刮目相看了,若不然那皇后之位,定然是要落到沈楚楚手中的。   “换个食盒来装参鸡汤,这是本宫在小厨房里劳累几个时辰,亲手给皇上熬制了的参鸡汤……听懂了吗?”皇贵妃挑起了唇角。   沈楚楚在她面前还是太过稚嫩,这汤上也没写谁的名字,即便是沈楚楚辛苦了一下午的成果,她抢过来说是她自己煲的汤,也没人会质疑她的话。   宫女笑着应道:“是,这是娘娘辛劳一下午煲的参鸡汤,奴婢这就换个食盒,陪娘娘去给皇上送汤。”   与此同时,沈楚楚换好了衣裙,坐着步辇被抬回了御膳房。   她一进御膳房,便看到了脸色煞白的绿萝:“天色不早了,赶紧拿着食盒跟本宫去养心殿送汤。”   绿萝嘴唇颤了颤:“娘娘,食盒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贵妃:本宫真的是太聪明了!   沈楚楚:哪个憨批拿走了我的泻药参鸡汤?! 第22章 二十二条咸鱼   沈楚楚一怔:“你不是一直在这里看着,食盒还能飞了不成?”   “方,方才奴婢去了趟茅房,回来时食盒便不见了。”绿萝紧张到有些结巴。   沈楚楚蹙起眉头,御膳房里的宫人定然不会随便拿她的食盒,这么多眼睛都盯着,他们没必要冒这么大险去偷她的食盒。   既然那个人拿走了她的食盒,估计也不是单纯的为了偷喝一口汤,她特意在角落煲的汤,御膳房这么多美食,不可能就这么巧合,偏偏偷了她的参鸡汤。   沈楚楚找到御膳房外正在劈柴的宫女:“方才可有御膳房之外的人进过屋里?”   御膳房里的人都忙的不行,就算有人进去,他们许是也不会在意。   但这个劈柴的宫女就不一样了,她在御膳房外劈柴,若是有不熟悉的人进来,定然会引起她的注意。   宫女摇了摇头,目光看起来有些闪躲:“奴婢不知。”   沈楚楚眯起眸子,看来这个宫女是知道些什么,若是真的没有外人进御膳房,宫女就该说没看见或没有人进去,而不是含糊不清的来一句不知道。   “本宫煲了一下午的参鸡汤被人偷走了,既然没有外人进御膳房,那便是御膳房里的人偷喝了。”   沈楚楚冷着一张脸,轻声呵斥道:“若是今日没人承认偷汤之事,本宫便将你们都打个五十大板,以解心头之恨!”   这话其实是在吓唬劈柴的宫女,她自然不会因为丢了食盒就把御膳房的人都打一遍,若是都打残了,谁给狗皇帝和太后他们做饭?   宫女显然想不到这么多,她一看沈楚楚那狠戾的目光,便连忙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地上:“奴,奴婢看见皇贵妃身边的桃夭进过御膳房……”   沈楚楚听到答案也不算太过意外,能干出这种偷鸡汤的蠢事,定然身份不会太低。   毕竟身份低的人,做事便要瞻前仰后,就像嘉嫔一样,嘉嫔就不敢在表面上跟她死磕,每次陷害她时都是暗地里阴人。   这皇贵妃也是个没脸没皮的,偷鸡汤的事都干得出来,若那是普通的参鸡汤也就罢了,里头可是放了强力泻药,那是她用来降位份的秘密大宝贝!   沈楚楚吸了口气,既然皇贵妃偷了鸡汤,按照皇贵妃那个性子,很有可能干得出偷梁换柱,拿她的鸡汤去给狗皇帝献殷勤的事。   她最好还是去养心殿外头碰碰运气,若是皇贵妃把汤倒掉也就罢了,若是在养心殿外碰见了皇贵妃,她便试试看能不能把汤抢回来。   沈楚楚说走就走,正好停在院子外头的步辇还在,她乘着步辇就去了养心殿。   西六宫的御膳房离养心殿不远,也就愣神的功夫,那步辇便停在了殿外。   沈楚楚还没下步辇,便看见了正要进养心殿的皇贵妃,她踩着稳健的步伐,扯着嗓门喊了一声:“皇贵妃姐姐——”   皇贵妃推门的动作一顿,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当她看见沈楚楚向她冲过来的时候,她拿着食盒的手指下意识的抖了抖。   她想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推门进去,但一旁的杨海却忍不住好心提醒了一声:“娘娘,楚贵妃似乎在喊您。”   皇贵妃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给杨海看,她又不是聋子,自然是听见了,还用他多嘴?   可杨海到底是皇上身边亲近的老人了,即便她如今是皇贵妃,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瞧本宫这耳朵,多谢杨公公提醒。”皇贵妃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沈楚楚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皇贵妃进去之前走到了养心殿。   她给自己顺了口气,望着皇贵妃手中的食盒,意味深长道:“真是太巧了,姐姐也来养心殿给皇上送汤。”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她哪里想得到沈楚楚会这么快追来,还正好在她进养心殿之前赶了过来。   不过就算沈楚楚追过来也没用,总之这参鸡汤现在换了碗和食盒来装,她说是她煲的汤,沈楚楚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这汤不是她煲的。   想到这里,皇贵妃挺直了腰板:“妹妹也是来送汤的?”   说罢,她瞥了一眼沈楚楚空荡荡的双手:“妹妹的汤呢?”   沈楚楚笑了笑:“说来也是邪门了,臣妾在御膳房里给皇上炖了一下午的参鸡汤,好不容易炖好了,回永和宫换个衣裳的功夫,那鸡汤就被人偷走了。”   “说起来,臣妾好像没在御膳房里看到姐姐的身影,姐姐是去了东六宫的御膳房给皇上煲汤吗?”她一脸好奇。   皇贵妃脸色变了变,沈楚楚这话不就是在影射她偷了沈楚楚炖的汤吗?   沈楚楚胆子也太大了点,虽然这汤的确是她命人偷来的,可这汤上面又没写名字,沈楚楚凭什么这般含沙射影?   “本宫嫌御膳房太吵闹,便在小厨房里炖的汤,妹妹的汤丢了便再去找找,本宫要给皇上送汤去了。”皇贵妃的声音有些冷。   沈楚楚见她装傻充愣,便也不再掩饰:“绿萝说看到娘娘的婢子桃夭进过御膳房,之后那汤便丢了,娘娘怕不是拿错了汤吧?”   绿萝愣了愣,她什么时候也没说过这话,分明是御膳房那个劈柴宫女指认的桃夭,跟她有什么关系?   皇贵妃一听这话,也所幸不再装傻,她先是瞪了一眼绿萝,而后面露讥笑道:“听楚贵妃这意思,便是想说是本宫偷了你的汤了?”   沈楚楚面不改色的笑着:“臣妾不敢,皇贵妃怎会干那偷鸡摸狗的小人行径。臣妾是怕桃夭拿错了食盒,这才有此一问。”   杨海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生怕这两位祖宗在这里闹起来。   这汤是谁煲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武安大将军大战得胜、凯旋归来,听着方才的来报,将军已经进了晋国的京城,过不了多大会儿就要进宫拜见皇上。   若是让武安大将军看到皇贵妃和楚贵妃闹起来,她们不嫌丢人,皇上却要在将军面前丢了颜面。   杨海弓着身子上前劝道:“两位娘娘请息怒,不多时皇上有贵客招待,娘娘若是送汤还是早些进去……”   他的话点到为止,能在后宫站住脚的,个个都是人精,他说到这里,她们应该就能听懂了。   皇贵妃面色沉了沉,她的指尖抓紧了食盒,声音冷淡:“本宫定是不会拿错了食盒,这汤是本宫亲手煲的,楚贵妃若是无事,本宫便要进去送汤了。”   沈楚楚看出来了,今日皇贵妃是上赶着非要抢着帮她受罚了。   她叹了口气,幽幽道:“是臣妾鲁莽了,想来娘娘也不会拿错,许是绿萝看走眼了。”   皇贵妃见沈楚楚松口,心里也松了口气,她一脸笑意:“既然妹妹来都来了,不如跟本宫一同进去看看皇上,也免得白跑一趟。”   她自然是没那么好心,她就是单纯的想要刺激一下沈楚楚罢了。   届时皇上喝着沈楚楚炖的汤,却要出口夸赞她有心,沈楚楚大概会嫉妒疯吧?   沈楚楚犹豫了一下:“那臣妾就却之不恭了。”   就算不能被降位份,若是能亲眼看到狗皇帝一泻千里、上吐下窜的模样,倒也不枉费她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   绿萝跟在沈楚楚身后,一起进了养心殿,她望着殿外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脸都绿了。   若是按照计划来说,只怕嘉嫔马上要到养心殿门口了,可如今汤被皇贵妃偷来用了,但嘉嫔却并不清楚计划有所变动。   只盼着嘉嫔能看出来不对劲,改变原先的行动。   当她们走进养心殿时,司马致正在批阅奏折,他望着成堆的奏折,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他一抬头,便看见了皇贵妃和楚贵妃的身影,他的眸光一顿,停留在了楚贵妃身上。   方才杨海进来通报时,只说了皇贵妃要来,并未说过楚贵妃也在。   沈楚楚注意到他看自己,大大方方的回给他一个笑脸,现在的狗皇帝看着人模狗样,只盼着他待会也能保持住这般风度翩翩的样子,莫要抱住恭桶失了风度才是。   司马致看到她笑容满面的样子,只觉得有些稀奇,每次她看见他都像是老鼠看到了猫,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这般发自内心的对他笑。   说起来,楚贵妃笑起来倒是水灵灵的,比平时招人待见多了。   皇贵妃和沈楚楚对着皇上福了福身子:“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司马致敛住眸光,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两人起身。   皇贵妃扭着身子将食盒拎了过去,脸上带着一抹娇羞的笑容:“皇上大病初愈,臣妾特意为皇上炖了参鸡汤,皇上要不要尝一尝臣妾的手艺?”   司马致面上不咸不淡,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皇贵妃端出来的参鸡汤:“朕倒是不知道你还会下厨。”   皇贵妃扭捏的红着脸:“臣妾忙活了一下午,才炖出这一碗参鸡汤……也不知好不好喝,皇上莫要嫌弃臣妾愚笨才是。”   沈楚楚差点没忍住笑出鹅叫声来,好不好喝她不知道,但狗皇帝喝下去,这碗参鸡汤一定会让他终生难忘。   司马致注意到楚贵妃面色通红,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抬起手端起瓷碗,准备意思一下喝两口。   到底是皇贵妃的一番心意,怎么也要给点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  皇贵妃:楚贵妃脸都气红了,一定在心里嫉妒死本宫了   沈楚楚:不行,我快要笑死了!!! 第23章 二十三条咸鱼   瓷碗放到了嘴边,司马致却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皇贵妃给他送汤,楚贵妃跟着进来做什么?   再一联想楚贵妃方才笑的好像偷了腥的猫似的,他手上的动作一顿,不紧不慢的将瓷碗放了下去。   司马致抬起眸子瞥了一眼楚贵妃,只见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手里的瓷碗,仿佛很期待他喝下鸡汤的样子。   皇贵妃看到皇上将碗放回矮几上,神色不解:“皇上,是汤不合胃口吗?”   司马致拿起奏折,漫不经心道:“烫口,放凉了再喝。”   沈楚楚心中有些失望,狗皇帝事可真多,上次侍疾的时候喝药也是,非要她吹凉了,他才愿意喝……   她眼睛一亮,是了,既然他嫌汤太烫口,那她吹凉了喂他就是了。   “皇上,参鸡汤放久了味道就不鲜美了。”沈楚楚走上前去,自告奋勇的端起参鸡汤:“臣妾给您吹凉了喝,这样便不烫口了。”   司马致挑了挑眉,薄凉的眸子中带上了三分的讥笑,这参鸡汤果然有问题,若不然她也不会这般殷勤。   “爱妃真是贴心。”他黑漆漆的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见两人亲密互动,皇贵妃不高兴了,她狠狠的瞪着沈楚楚,这鸡汤是她送来的,就算给皇上吹凉鸡汤,也该由她来做。   真是个狐媚子,见送不成汤,便换着法子的对皇上献殷勤,简直是死皮不要脸。   可毕竟是沈楚楚先拿住了碗,她再去抢碗,便会失了身份,说不准还会令皇上心生反感。   皇贵妃气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却也拿沈楚楚没办法,她转身退到了一旁候着,只盼着皇上赶紧喝完汤,届时夸赞她几句。   沈楚楚拿起银汤匙舀了一口汤,放在嘴边吹了吹,而后将吹凉的鸡汤送到了狗皇帝的面前。   司马致望着唇边微凉的银汤匙,缓缓的张开了口,他倒要看看沈楚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在沈楚楚将银汤匙微斜,马上要把参鸡汤倒进他嘴里的时候,杨海弓着身子进了养心殿:“皇上,嘉嫔求见。”   司马致推开银汤匙,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让她进来。”   沈楚楚心态爆炸了,这个嘉嫔怎么这么会挑时候,好歹等狗皇帝喝完这一口,嘉嫔再进来也不迟啊!   她炖了一下午的泻药参鸡汤,若是这般糟践了,那她今日真是要亏死了。   本想着能凭靠这参鸡汤降个位份,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皇贵妃偷走了她的鸡汤。   这也就算了,若她能亲眼看到狗皇帝一泻千里,倒也不枉费她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用心熬制的这一碗浓缩的泻药精华。   可现在嘉嫔也跑出来捣乱,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到了这里之后就没干过一件顺心如意的事……   司马致眸光沉了沉,漫不经心的垂下了眸子。   原来这参鸡汤是她炖的,难怪她这么上赶着献殷勤。   好一个楚贵妃,昨日为避宠在唇上涂抹令他过敏的口脂,今日又光明正大的往参鸡汤里下泻药,她眼中可还有半分他这个一国之君?   她就这般想要受罚,恨不得立马被打入冷宫?   莫非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淡出他的视线,和她的奸夫比翼双飞了?   天真!可笑!他绝对不会让她如愿以偿的!   嘉嫔迈着莲花步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青花银鼠短袄,底下穿着纯白的素绒绣花裙,再配上她头上绾的朝天髻,活像是一根会走路的青萝卜。   她远远看到皇上,便福了福身子给皇上请安。待她一抬眼,就瞥见了手中捧着瓷碗,半蹲在皇上身边的沈楚楚。   嘉嫔垂下眸子,敛住了眸光中的得意,看起来皇上已经喝过了那掺了泻药的参鸡汤,接下来只需要她按照计划,令皇上注意到汤里有问题便是了。   她装作不经意的嗅了嗅:“这是什么味道,闻起来倒是有些像鸡汤……”   沈楚楚耐着性子,对她笑了笑:“嘉嫔妹妹的鼻子真灵,是参鸡汤没错。”   嘉嫔迈着碎步走了过去,柔柔笑道:“嫔妾近日也在学着炖汤,可惜嫔妾愚钝,炖不出这般香气扑鼻的好汤来。”   她走到沈楚楚身旁后,望着那一碗参鸡汤,面色突然一变:“这汤里可是放了番泻叶?!”   番泻叶乃是一种对肠胃刺激性极大的豆科植物,药力极猛,正常人喝上几克都要腹泻上一两日。   绿萝对着嘉嫔疯狂的挤着眼睛,这汤现在和沈楚楚没关系,是以皇贵妃的名义送来的,若是嘉嫔指认了这汤有问题,只怕往后要和皇贵妃结下梁子。   任是绿萝眼睛挤得都要抽搐了,嘉嫔也完全没注意到,她自顾自的说道:“嫔妾从小肠胃不好,燥结之时,便有大夫给嫔妾开上一味番泻叶,嫔妾喝了这么多年,定然不会认错的!”   沈楚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便秘就说便秘,还这般文雅的来一句燥结之时,真是做作。   司马致不咸不淡的看了沈楚楚一眼,而后对着皇贵妃问道:“她说的对吗?”   皇贵妃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嘉嫔:“这不可能,谁会在给皇上喝的参鸡汤里添上那种害人的物什?”   听到皇贵妃的声音,嘉嫔这才注意到皇贵妃也在一旁,她愣了愣,有些搞不懂皇贵妃为什么要帮沈楚楚说话。   司马致皮笑肉不笑的端起了瓷碗:“朕不信汤里有番泻叶,不过保险起见,楚爱妃便替朕先喝两口尝一尝罢。”   沈楚楚蓦地抬起头,神色愕然。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当她是小白鼠吗?   为什么让她尝?当旁边的嘉嫔和皇贵妃是死的吗?   “爱妃不愿意?”司马致垂下眸子,面上带着一股浓浓的失望之色:“朕以为爱妃如此深爱朕,会愿意为朕做任何事。”   爱你奶奶个鸡腿子!沈楚楚忍不住在心底爆了粗口。   就当她准备再找个什么借口推辞一番之时,只见嘉嫔抬手从狗皇帝手中拿过了瓷碗,仰头将参鸡汤一饮而尽。   嘉嫔的眸中闪过一丝讥讽,既然沈楚楚抓不住表现的机会,那就让她来好了。   “贵妃娘娘身骄肉贵,这种事情还是让嫔妾来吧。”她眸光中闪烁着点点泪痕。   司马致抬起黑漆漆的眸子,神色略显不耐,嘉嫔若是喜欢喝掺了泻药的汤,自己私下里喝就是了,这一碗他是准备灌进楚贵妃肚子里的。   皇贵妃死死的盯着嘉嫔,语气不善:“本宫给皇上炖的参鸡汤,让你喝了个干净,若这汤没问题,那你又该当如何?”   嘉嫔脸色一白,什么?这是皇贵妃炖的汤?   那她方才说的话,岂不是将皇贵妃得罪了个彻底?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绿萝,这才注意到绿萝一直在对着她挤眼睛。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嘉嫔便已经感受到了腹胀的感觉,本身她肠胃便不是很好,喝下这加了泻药的鸡汤后,顿时咕噜噜的叫唤了起来。   她攥紧了衣袖,额头上冒出阵阵冷汗,她暂时还不能得罪皇贵妃,事情似乎也还有回转的余地。   不管这汤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她装出喝了鸡汤也没事的样子,届时给皇上和皇贵妃赔个礼,便说是自己闻错了,事后再单独找皇贵妃赔罪就是了。   “娘娘息怒,或许是嫔妾这两日病糊涂了,这才会闻错了味道,如今嫔妾喝了这参鸡汤并未感觉不适,方才是嫔妾失礼了。”嘉嫔强忍着想要放屁的冲动,睁眼说着瞎话。   司马致眯起眸子,这是他有了读心术之后,第一次距离嘉嫔这般近,往日因为离得太远,是以没怎么听到过嘉嫔的心声。   想不到这嘉嫔的小心思竟也不比楚贵妃少,都说嘉嫔和楚贵妃关系不合,但以往嘉嫔却从未表现出对楚贵妃的不敬。   如今嘉嫔误以为鸡汤是楚贵妃送来的,便直言不讳的指出汤可能有问题。   一听到汤其实是皇贵妃拿来的,便立马要换个说辞,明显就是在针对楚贵妃。   杨海尖细的嗓音打断了司马致的失神:“皇上,几位将军已到养心殿外。”   司马致一听这话,也没心思跟她们算账了,这种登不上台面的事情,私底下再处置就是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杨海召几位将军入殿。   皇上要谈公事,后宫的嫔妃们自然是要退下的,不过几位将军已经在殿外候着了,她们离去定然是会与将军们碰面。   不如等到将军们入殿,她们对将军们行过礼再退下,免得失了礼节。   嘉嫔只恨时间不能过的再快一点,她感觉腹部胀痛的厉害,一股不知名的气体在肠道里疯狂蠕动,将她憋得脸都发绿了。   再忍一下,忍到她离开养心殿,她便可以肆意的将气体释放出来。   三位将军进了养心殿,他们身穿盔甲,腰间配置的兵器都卸在了殿外,见到皇上后,他们跪在地上对皇上行礼。   “微臣参见皇上——”   司马致爽朗一笑:“诸位爱卿快快起身,这一路奔波,定是舟车劳顿,辛苦诸位。”   三位将军与他寒暄了几句后,皇贵妃知趣的福了福身子,对着其中一个将军说道:“见过姬六大将军。”   嘉嫔也艰难的福下了身子:“见过姬七大将军。”   待到嘉嫔说完,司马致便将眸光扫向了沈楚楚。   沈楚楚愣了愣,这是成语接龙吗?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见过姬八大将军……”   众人:“…………”   随着一声轻笑,站在为首的年轻将军勾起了唇,温声道:“娘娘,一般旁人都唤臣为武安将军,这一声姬八大将军,臣不敢当。”   武安将军的确在姬家排行老八,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人敢唤他一声姬八大将军,沈楚楚是头一个。   沈楚楚有些脸红,司马致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惫懒的挥了挥手,示意让她们退下。   嘉嫔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她憋得肚子都要裂开了,若是再不离开,只怕是要当场失礼了。   她走的有些急,手帕从衣袖中滑落,都没有注意。   沈楚楚捡起了她的手帕,好心的追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帕子掉了……”   她话还未说完,便感到手下一震,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似的,养心殿中响起一串悠长而响亮的连环屁。   噼里啪啦的,像极了鞭炮声。   作者有话要说:  沈楚楚:不行了,有点上头 第24章 二十四条咸鱼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被这响亮的屁声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人吃五谷杂粮,放屁乃是人生常态,可敢在帝王面前放屁的嫔妃,他们还是打娘胎里出来头一次见。   嘉嫔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只恨自己不能变成一只田鼠,当场打个地洞钻进去。   她已经很努力在憋气了,可她万万没有算到沈楚楚会拍她的肩膀,让原本就已经忍到极限的她,本能的将那股气体彻底释放了出来。   沈楚楚也没想到她就是轻轻的拍了嘉嫔的肩膀一下,嘉嫔就直接对她进行了化学攻击。   也不知道嘉嫔是不是早上吃大蒜了,这释放出的气体带着一股卡在牙缝里几天才发现的大蒜味,真是令人一言难尽。   坐在矮几旁的司马致面色不改,望着嘉嫔的眼神却带上了两分嫌弃,虽说她喝了一碗泻药,需要排放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的大臣都在这里,哪怕她稍微忍一下,怎么着也好歹给他留点面子。   但凡她少放两个屁,他都能想法子给圆过去,这一串噼里啪啦的响屁,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排气似的。   眼看着气氛越发的尴尬,正当沈楚楚和嘉嫔有些不知所措之时,武安将军温声笑了笑:“微臣失礼了,许是这两日吃多了豆子,一时没忍住。”   司马致知道这是他想给嘉嫔一个台阶下,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无妨,这两年爱卿在边关吃了不少苦,回来这一段时间,便好好休养一番身子。”   武安将军笑着应了一声,另外两位将军连忙转移开话题,谈起了在边关的风土人情。   许是因为武安将军方才解围,沈楚楚临走时抬起头,轻轻的瞥了一眼武安将军的脸。   他的脸煞白,不像是在边关风吹日晒黑黝黝的皮肤,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   不得不说,他长得很俊,颇有文弱之美,像极了魏晋时期的风流名士。   若非是他身上穿着盔甲,她一眼瞧过去,还以为是哪家的教书先生,斯斯文文的,丝毫没有久经沙场的铁血和沧桑感。   武安将军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似笑非笑的侧头看了她一眼,沈楚楚连忙红着脸收回了视线。   她心中暗暗想道,武安将军长得真俊,跟狗皇帝有的一拼。   出了养心殿后,皇贵妃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嘉嫔,她想再瞪沈楚楚一眼,可又没有立场。   毕竟那汤是她从沈楚楚哪里偷来的,方才她还死咬着说没碰过沈楚楚丢的汤,现在她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没得到皇上的夸赞不说,只怕皇上与几位将军议事过后,她还要落下一个责罚。   谁知道沈楚楚会疯癫成这样,竟然在给皇上炖的参鸡汤里放泻药?!   皇贵妃蹙了蹙眉,不,或许今日的事,就是嘉嫔和沈楚楚串通好了来诓她上当的,若不然沈楚楚也不会那么快追到养心殿来。   总之沈楚楚绝对不会犯傻到在受宠之时,给皇上送去一碗泻药,除非沈楚楚是活腻歪了。   想到这里,皇贵妃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嘉嫔想追上去解释,可她腹部越来越痛,那刚刚释放干净的气体,又重新聚集起来。   她白着一张脸,望向沈楚楚,若不是她现在身份低微,她真想给沈楚楚来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沈楚楚将帕子塞到嘉嫔手中,笑眯眯道:“嘉嫔果然是习武之人,真是底气十足……”   听到那意有所指的‘底气十足’,嘉嫔脸涨红起来,她刚刚竟然在皇上面前放了一串响屁?   到现在为止,她还感觉脑子轻飘飘的,好像做梦似的。   就算武安大将军帮她解了围,在场的人也都心知肚明那屁是她放的,往后她还哪来的脸面见人。   这一切都怪沈楚楚,若不是沈楚楚拍了她那一下,她也不至于出这么大丑。   嘉嫔越想越气,可她还不能对着沈楚楚表现出怨怼之色来,她勉强的扯起嘴角:“嫔妾身子不大舒服,便先回长春宫了。”   望着嘉嫔的背影,沈楚楚挑了挑眉。   想来那一大碗泻药灌下去,嘉嫔短时间内都不必担忧自己便秘了,那些泻药足以让嘉嫔纵享丝滑几日。   她倒也没感觉嘉嫔有多可怜,毕竟是嘉嫔使坏在先,若非是嘉嫔让绿萝在参鸡汤里下药,哪里会有后续的这些破事。   说起来如今嘉嫔应该恨死她了,只怕就算剧情回到了原轨,待到她被狗皇帝打入冷宫之后,嘉嫔也不会像原文似的,只简单的送来一条白绫了。   照着今日拉的仇恨值来看,嘉嫔若是送她上路,最起码也得两瓶鹤顶红起步,若是不解恨,没准还要来把匕首捅她两刀。   但若是让她完全将原文剧情置之脑后,随心所欲的想做什么做什么,只怕那一道道天雷又该来找她了。   或许她应该试着找找规则,就像是今日煲汤之事,她按照剧情走,一心想回归剧情,结果却出乎意料之外。   那如果她不去煲泻药鸡汤,又会有怎样的结果?   沈楚楚一边思索着,一边上了步辇,一旁的绿萝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步辇都走出几米远了,绿萝才想起来瘸着腿跟上去。   回了永和宫,碧月已经准备好了晚膳,沈楚楚随意的吃了一点,沐浴过后便上榻休息了。   她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武安大将军那张脸,她有些莫名其妙的睁开了眼睛,这武安将军的名讳听起来十分熟悉,但若是仔细回忆,却又想不起来关于武安将军的具体剧情。   只不过有一件事她很确定,武安大将军也是嘉嫔的众多追求者之一。   也不知经过今日嘉嫔这一串连环屁之后,武安大将军可还会像原文一样,无法自拔的爱上嘉嫔。   若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追求嘉嫔,那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真爱了。   想着想着,沈楚楚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在梦里,狗皇帝和武安大将军站成一排,嘉嫔对着他们两个人的脸一边放屁,一边娇羞道:“这个味道,喜欢吗?”   狗皇帝一脸邪魅的笑容,眸中呈扇形统计图一般,带着三分薄凉,三分讥笑,以及四分的漫不经心,缓缓的用手扣住嘉嫔的下巴:“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武安大将军一把将嘉嫔拉进怀里,在不经意间露出了自己的四十八块腹肌,他笑的胸腔乱颤,声音宠溺:“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沈楚楚沉浸在这个有味道的梦里无法自拔,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她才恋恋不舍的从梦中醒来。   用了午膳之后,碧月一脸喜色的捧着几匹布料进了永和宫:“皇贵妃说要给每个宫的娘娘小主,都做几套新衣裳,道是在斋宴时好穿。”   沈楚楚侧卧在贵妃榻上,手里捧着一本野史看的津津有味:“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她衣裳多得是,那衣柜里还压着许多不穿的衣裙呢。   碧月笑容不减,将布匹拿到主子面前:“娘娘,这可不是普通的布料,此乃锦云坊的绣娘以冰蚕丝入绣,施以苏绣之精细素雅,耗时五年制出的心血。”   锦云坊的绣娘在晋国很出名,她们纺织刺绣出来的布匹,都是重金难求,很多达官贵人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便会专门去买锦云坊的布料制衣。   再加上冰蚕丝很贵重,皇贵妃将那十来匹布料当做宝贝似的,压在箱底小半年了,也不舍得拿出去制成衣裙。   沈楚楚眸光一顿,瞥了一眼碧月手中透着淡淡莹光的布匹,这布匹算是皇贵妃的陪嫁,便相当于是皇贵妃的私人物品。   她倒不知道皇贵妃何时这般大方了,昨日皇贵妃可还因为泻药鸡汤的事记恨她,今日便送来这般贵重的布匹,令人摸不到头脑。   “皇贵妃道明日会有人过来给您量体裁衣,奴婢便先给您收起来了。”碧月打开衣柜,有条不紊的整理起来。   沈楚楚打了个哈欠,她将书册那一页折了一下,蹭了蹭贵妃榻上的玉枕,没多大会儿,便又睡着了。   碧月收拾好衣柜,转头便瞅见了睡得香喷喷的主子,她轻手轻脚的找了条毛毯子,披在了主子的身上。   这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许是白天睡多了,沈楚楚用过晚膳之后,怎么也睡不着了。   正当她准备给自己找点事干的时候,碧月急匆匆的跑进了殿内:“娘娘,常嬷嬷方才来了一趟,道是太后请您现在去趟御花园。”   沈楚楚一怔,现在已经是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钟左右,古代人都睡得早,太后大晚上不睡觉,喊她去御花园做什么?   莫非是想请她吹吹寒风,晒晒月亮?   “是常嬷嬷亲自过来说的?”她谨慎道。   碧月点点头:“不错,奴婢和绿萝她们扫完院子,大家正准备回去就寝,常嬷嬷便来了。”   沈楚楚不疑有他,碧月不像绿萝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既然宫人们都瞧见了常嬷嬷来,这种事情碧月也没必要骗她。   她不敢让太后等久,披上外袍便带着碧月要去御花园,还没出门绿萝就凑了上来:“奴婢方才看见了常嬷嬷,想来娘娘是要出门,便提前备好了宫灯。”   沈楚楚瞥了一眼绿萝手中亮堂堂的宫灯,便知道绿萝是想跟她一起出去。   她想了想,也没拒绝,如果是常嬷嬷来请她过去,那便是太后的旨意,和嘉嫔没有半点关系。   大晚上走夜路,多一个人陪着总是好的。   沈楚楚带着碧月和绿萝,三个人很快便走到了御花园,她望着空荡荡的凉亭:“常嬷嬷可说过太后在哪里等本宫?”   碧月还没开口,绿萝便抢着说道:“常嬷嬷说让您先去凉亭里候着。”   沈楚楚望着碧月,只见碧月点了点头:“是这样说的不错。”   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可毕竟是太后身边的常嬷嬷亲自来找的她,就算太后不喜她,也不会用这种蠢笨的法子来害她。   如果太后想让她死,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永和宫一院子的宫人都瞧见了常嬷嬷来,若她出了什么事,太后又怎能逃了干系。   沈楚楚走进凉亭中,四处一片漆黑,只有绿萝手中提着的宫灯带着一小团暖色。   她还没刚坐下,耳边便响起了若有若无的低吟声,她蹙了蹙眉,循着声音往一旁走了走。   那声音越发的清晰可闻,碧月和绿萝似乎也听见了。   她们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只听见不远处的假山那里,传来了阵阵女人轻声嘤咛和求饶的声音。   “轻,轻点,要不行了……”   沈楚楚听得脸红心跳,这声音是——? 第25章 二十五条咸鱼   正当沈楚楚失神之时, 一个男人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响了起来。   “说, 是我厉害还是司马致厉害?”   伴随着一阵梭梭的声音, 那娇滴滴的女声吃痛道:“爷……自然是爷, 皇上从未碰过妾……”   沈楚楚惊呆了, 她本以为这是哪个宫女和太监在对食, 毕竟白日太监和宫女都要伺候人,只有晚上才有空偷摸见面,这事在后宫也不稀奇。   可听着那两人的对话, 似乎那女子并非是宫女, 而是狗皇帝的嫔妃?!   她忍不住咂舌, 狗皇帝这脑袋上真够绿的, 让他平日里不知道去后宫松松土,现在好了, 这土都让别人松好了, 连种子都顺便帮他撒进去了。   说不准等到来年,狗皇帝就可以收获一枚可爱的皇子或公主,顺带荣获最佳喜当爹的称号。   想到这里,沈楚楚突然一愣。   太后身边的常嬷嬷叫她来御花园, 可等她到了御花园,太后却不在凉亭里,接着她在凉亭里等待太后时,便撞见了后宫嫔妃红杏出墙这一幕。   这一切只是巧合吗?太后到底大半夜找她做什么?   伴随着男人的一声低吼, 沈楚楚回过神来, 她知道他们这是要结束了, 她赶紧抓着碧月和绿萝的胳膊,想往凉亭外跑。   听那男人敢直呼狗皇帝的名讳便知道,这男人的身份想来也不会太低。   这种事情若是被撞个正着,一般人第一反应就是杀人灭口,要知道后宫嫔妃秽乱宫闱,那可是要被处以剐刑的。   剐刑顾名思义就是千刀万剐,像是切羊肉卷那样,一刀一刀的把身上的肉割下来。   一般要割上三天三夜,约莫是割个三千多刀的样子,最可怕的是没割完之前,那人便要拿汤药吊着不能死,一直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肉被剐干净为止。   那嫔妃和男人定是知道这个酷刑的,但在他们欢愉之时,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就像是考试作弊的学生,明知道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但还是忍不住抱着侥幸心理想去试一试。   若是他们发现奸情被人撞破,那男人又怎么会让她们活着离开?   绿萝瘸着腿跑了两步,没跑出多远,便‘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凉亭外,还发出了低低的闷哼声。   沈楚楚都要怀疑绿萝是故意拖后腿了,昨天下午看绿萝跟着步辇来回跑的时候,腿脚也没这么不利索。   碧月也大概猜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慌忙上前扶起了绿萝,但方才绿萝摔倒的动静太大,还是引起了假山中那两人的注意。   “谁——”男人压抑的嗓音从假山中传来。   沈楚楚带着两人拔腿狂奔,这一次绿萝跑起来便显得利索了不少,最起码没有再向方才一样平地栽跟头了。   男人提起裤子追了出来,却只看到三个狂奔而去的背影。   他走到凉亭外,若有所思的望着倒在地上的那只宫灯,许久之后才缓缓的弯下腰去,将宫灯捡了起来。   宫灯上印着一个‘和’字,偌大的后宫之中,只有一个永和宫带一个‘和’字。   穿好了衣裳的女人从假山中走出来,她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可抓到了?”   男人勾唇一笑:“是楚贵妃。”   女人先是愣了愣,而后慌乱的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妾该如何是好?她与妾结过仇怨,若是她告诉了皇上……”   男人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皖皖,你在怕什么?”   那散发出淡淡橘光的宫灯,映清楚了女人的那张脸,皖嫔的眼眸中,还残留着欢好过后的泪痕:“妾,妾不怕……”   “你有事瞒着我?”他食指扣在她的下巴上,眸光微寒。   皖嫔拼命的摇头:“妾不敢。”   男人冷哼一声,松开了对她的桎梏,他随手将宫灯打翻,火焰点燃了宫灯的边角,很快那纸扎的宫灯便烧成了一小片灰烬。   他神色自若,声音薄凉:“我会帮你除掉她,你安心便是。”   与此同时,沈楚楚踩着花盆底一路狂奔回到了永和宫,她感觉到心脏像是要炸裂的似的,只有肆意的呼吸才让她意识到,她逃出来了。   碧月和绿萝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气喘吁吁的跟在沈楚楚后面跑,却怎么也追不上沈楚楚。   幸亏永和宫离御花园不是很远,若不然她们只怕是半路就撑不住了。   待到沈楚楚缓过神来,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眉看向绿萝:“宫灯呢?你走的时候,手里提着的宫灯去哪了?”   绿萝一愣:“奴婢不知道。”   碧月想了好一会儿,蓦地一拍脑袋:“绿萝跌倒之后,奴婢只顾得扶她,忘记捡起那宫灯了……”   沈楚楚面色微冷,今日这事,怕不是嘉嫔作的妖吧?   从一开始绿萝便大献殷勤,先是在殿外准备好了宫灯等着她,后来在御花园中绿萝也积极的有些可疑,到了最后逃离的紧要关头,又是绿萝掉链子摔倒在地。   如今这宫灯丢在那里,若是打翻了烧毁便也罢了,可若是没被打翻,那对苟合的男女看到了宫灯,那就相当于变相的曝光了她的身份。   可若是这般想来,那常嬷嬷亲自来找她,道是太后让她去御花园是怎么回事?   常嬷嬷是太后的心腹,据说常嬷嬷从小便侍奉在太后左右,如果常嬷嬷没有太后的吩咐,定然不会私下叛变帮助嘉嫔。   而太后就更不可能帮嘉嫔干这种事了,若是太后知道有嫔妃在御花园偷欢,按照太后的性子,只怕是要带着人过去现场,亲手铲除了那一对偷欢的男女才是。   这是皇室的丑闻,不管太后对皇上到底抱的是什么心思,太后都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   沈楚楚坐在贵妃榻上,胳膊撑着下巴,细细的琢磨着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地方。   当她的眸光不经意扫到手边上那一本野史之时,她的眼睛亮了亮。   是了,是易容!   她下午还在野史中看到了这易容之术,不过她当时也没放在心上,这易容术就好比现代的特效化妆,没什么稀奇的。   只不过相对来讲,古代没有现代那么先进,所以易容术就显得十分稀罕。   嘉嫔真是布了好大一场棋,光是要寻来一个会易容的人,再正大光明的弄进皇宫里,便需要费上不少力气。   还不提嘉嫔发现后宫之中有人通奸之时,又是如何费尽心思的摸到那两人的约会频率。   将这一切都算的刚刚好,再命人易容成常嬷嬷的样子,掐算着时间让‘常嬷嬷’来永和宫找她。   这该是如何细腻的布局,但凡时间算错了一点,她去的慢了或是早了,都很有可能会错过撞破奸情的时机。   再加上绿萝的配合,嘉嫔的计划便是事半功倍,任是沈楚楚想破了脑袋,也不会在当时怀疑常嬷嬷是人易容假扮的。   这样说来,一切似乎就说的通了。   碧月见自家主子失神,心中一阵自责:“娘娘,都怪奴婢不好,奴婢现在便去找回宫灯……”   沈楚楚抬起眼皮:“不必了。”   这事不怪碧月,要怪就怪她太大意了,而且此刻谈论对错也为时已晚,重要的是该如何补救。   现在回去找灯,就相当于掩耳盗铃,指不定那人现在还留在原地守株待兔,等着她们过去呢。   嘉嫔的目的定然不单单只是为了让她撞破奸情,既然嘉嫔费尽心思下了一盘棋,想来这事定然还有后续。   沈楚楚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绿萝,冷声道:“今日之事,只有本宫和你们两个人知道,若是此事传了出去,那本宫便将你们两人拖出去杖毙。”   虽然沈楚楚说的是‘你们’,但其实这话她是说给绿萝听的。   若不是因为还没摸清楚剧情的规律,怕届时还需要绿萝,她早就将绿萝扔到掖庭享福去了。   绿萝的身子下意识的颤了颤,愣了半晌才应了一句。   沈楚楚挥了挥手,便让她们下去就寝了。   待她们出去,她走过去将殿门的门闩插好,又把几个窗户都关严实了,心中才稍稍踏实一些。   其实御花园黑漆漆的,她什么都没看清楚,只是借着月光瞥见了一抹银色的反光。   可她没看见,那偷欢的两人却不会这般认为,她真是搞不懂他们不在屋子里偷欢,跑到御花园里做这种事是什么意思。   毕竟就算她不去那里,晚上时不时的也会有巡逻的侍卫经过。   怎么这里的人都这么狂野,就算要顶着被千刀万剐的风险,也要将刺激贯彻到底……   沈楚楚没敢上榻就寝,她怕那个偷欢的男人会半夜闯进她的宫殿,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拿出一把大砍刀对着床榻砍上几刀。   后半夜她实在有些熬不住了,她想了想,走到衣柜旁边,将衣柜里的衣裳挪了挪,留出一块空地来。   她踩着板凳进了衣柜,像是往冰箱里塞东西那样,把自己塞进了衣柜里。   这个衣柜两米长,一米宽,沈楚楚甚至都不用蜷腿,身子底下铺个毛毯子,跟床榻也没什么区别。   沈楚楚吸了口衣柜里的空气,满意的笑了,难怪隔壁老王都喜欢钻衣柜,全方位360度无死角立体包围,简直不要太有安全感。   这一觉她睡得还算踏实,一直到翌日碧月在门外喊她,她才悠悠醒来。   碧月的声音略显急促,沈楚楚不紧不慢的从衣柜里爬出去,踩着凳子安稳落地。   她昨晚上睡觉就没脱衣裳,因此她穿上鞋便过去给碧月打开了门:“怎么了?”   碧月将殿门关上,刻意压低了声音:“常嬷嬷死了。”   沈楚楚:“……?”   见自家主子一脸迟钝,似乎还没睡醒,碧月出门打了一盆洗脸水端了进来,拿着锦布给主子擦了擦脸。   擦过脸后,沈楚楚总算清醒了一些,她眉头紧皱:“你方才说的什么,本宫没听错吧?”   碧月叹了口气:“刚刚奴婢去御膳房拿早膳,便听到旁人都在议论此事,说是常嬷嬷昨晚上在御花园落水了,今早上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冻硬了。”   沈楚楚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这么巧合,难道昨晚上那个常嬷嬷是真的,不是嘉嫔找人易容的?   “和常嬷嬷一同落水的,还有另一个不知身份的宫女,那宫女被打捞上来之时,已经面目全非。”   碧月叹息道:“仵作来辨认过,说那宫女脸部受过重物打击,身上也有不少刺伤的痕迹,而常嬷嬷手里正好拿着一柄烛台……”   沈楚楚神色一顿:“你是说,常嬷嬷是因为和那个宫女起了争执,两人扭打之下,才会双双落水?”   碧月点了点头:“仵作是这么说的。那宫女死时身上穿着常嬷嬷的衣裳,大家猜测是她偷走了常嬷嬷的衣裳,正巧被常嬷嬷碰见了。”   “他们都说是常嬷嬷想教训宫女一顿,却没料到那宫女被打急了眼,一番扭打之下,便不慎落水了。可惜了两人都不会凫水,若不然也不至于活活冻死在湖里。”她低声补充道。   沈楚楚从碧月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碧月说那宫女偷了常嬷嬷的衣裳,还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常嬷嬷因为在太后身边伺候几十年了,平日享受的待遇的确是要比正常的嬷嬷好上不少,但在晋国穿衣裳是有严格限制的,绝对不能僭越半分。   即便是常嬷嬷做衣裳的布料,也并不会比宫女身上的布料要好多少,奴才就只能穿符合奴才身份的服饰,连太后也无权插手。   一个宫女去冒着生命危险偷来常嬷嬷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大半夜在御花园的湖边乱晃,这简直太可笑了。   除非就像她昨晚上推测的那样,这个死掉的宫女,或许就是昨夜易容成常嬷嬷的那个人了。   若是她猜的没错,那宫女将她们引诱到御花园后,便偷偷躲在一旁观察,原本宫女想等到那对男女离去就回去复命,谁知离去之时碰上了常嬷嬷本人。   常嬷嬷在湖边看到一个穿着自己衣裳,还长着跟自己一模一样脸的人,自然是不能算完。   陪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时间,常嬷嬷也不是吃软饭的,一眼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所在,便上前准备将那宫女扭送到慈宁宫去。   宫女定然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之后两人便起了冲突,常嬷嬷随手举起烛台打在了宫女脸上,宫女被打的急了,便与常嬷嬷推搡起来。   这样你来我往,常嬷嬷用烛台的尖刺扎上了宫女,两人在争执间不慎滚落进湖水中。   推测到这里,沈楚楚只是有一点没想明白,就算两人落水了,难道她们不能大声喊救命吗?   她父母给她请过游泳的私教,所以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游泳了。   因此她也并不太清楚不会游泳的人,落水到底会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电视剧里,有人掉河里会拼命喊救命。   “娘娘,您要不要去趟慈宁宫?奴婢方才瞧见嘉嫔和皖嫔结伴朝着慈宁宫去了。”碧月动作麻利的给她梳好了妆,犹豫着问道。   不管常嬷嬷怎么死的,到底是伺候了太后几十年,想来常嬷嬷死了,太后此时定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沈楚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走,去看看。”   昨晚上在御花园偷欢的那个嫔妃,今日定然也会去探望太后,说不准能让她顺藤摸瓜,找到是谁绿了狗皇帝。   就算她不去戳破狗皇帝绿油油的事实,她也要找出那个通奸的嫔妃,这样往后她便可以对那人多加防范。   步辇停在殿外,沈楚楚直接坐步辇去了慈宁宫,今日的皇宫似乎格外的宁静,宫人们做事都小心翼翼,比往日还要安静几分。   慈宁宫挨着养心殿不远,但离永和宫却有一段距离,约莫是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步辇停在了慈宁宫外。   沈楚楚算是到的比较晚的了,大部分嫔妃都已经聚集在慈宁宫的院子里,她们两三人凑在一起,似乎是在谈论常嬷嬷的死因。   她直直的朝着嘉嫔走去,嘉嫔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虚弱的很,估计是这两日没少往茅房折腾。   嘉嫔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神下意识的闪躲开来。   沈楚楚眯起眸子,果不其然,昨日的事绝对和嘉嫔脱不了干系!   嘉嫔原本正在和皖嫔说话,见沈楚楚走过来,她有些心虚的看向了别处。   “嘉嫔妹妹,你身子可好些了?”沈楚楚挑了挑眉。   嘉嫔见沈楚楚跟自己说话了,她也不好当着旁人的面不搭理沈楚楚,她扯了扯嘴角:“嫔妾身子无碍,多谢娘娘关心。”   沈楚楚点点头:“想来嘉嫔也是无碍,若不然怎还能分出闲心来布这一大盘棋。”   嘉嫔一怔,而后柔柔笑道:“娘娘此话怎讲?嫔妾并不精通棋道,不过若是娘娘感兴趣,嫔妾倒也可以指点一二。”   沈楚楚听出了嘉嫔话中有话,虽然嘉嫔没有直接承认昨晚上的事是自己做的,但从嘉嫔各方面反常的表现来看,这事就是嘉嫔干的。   特别是那句‘指点一二’,嘉嫔仿佛是要借此话向她正式宣战了。   她颇为无奈,那狗皇帝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也根本不喜欢狗皇帝。   嘉嫔若是将陷害她的时间,全都用在攻克狗皇帝身上,只怕他们两人的孩子都已经会打酱油了。   沈楚楚吸了吸鼻子,鼻间却吸进去了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她又轻轻嗅了嗅,才发觉这味道是从皖嫔身上传来的。   皖嫔面色红润,一点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汤药味?   沈楚楚侧过身,对着皖嫔笑了笑:“皖嫔妹妹可是病了?这身上好大的汤药味,若不然待会儿本宫给你请个太医瞧瞧?”   皖嫔脸色一白,神色不自然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声音有些嘶哑:“多谢贵妃娘娘挂念,嫔妾没病,只是近来身子不爽利,便喝些补身子的汤药。”   皖嫔口中的不爽利,借指的便是葵水。   沈楚楚将皖嫔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意味深长道:“看皖嫔妹妹气色不错,想来这药方子很是管用,不如妹妹将药方子写给本宫,届时本宫也照着方子试一试。”   说罢,她又添了一句:“想来妹妹不会不舍得将药方子给本宫吧?”   皖嫔迟疑片刻,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怎么会,待到嫔妾回去,便将药方子写下来,给娘娘送去。”   她这边话音刚落,慈宁宫的殿门便打开了,众嫔妾一拥而上,皖嫔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连忙跟着众人一起涌了上去。   嘉嫔跟在皖嫔身后,沈楚楚却一动不动,眯起眸子盯着皖嫔的背影。   昨晚上因为太过紧张,那对男女的声音,她早已经忘了个干净,是以她不能通过声音,来辨别是谁给狗皇帝带了绿帽子。   而方才她不过是对皖嫔随口试探一番,一听到她问起药方子的是,皖嫔神色好像就变得莫名的慌张起来。   莫非那药方子里,藏有什么玄机?   说起来皖嫔的嫌疑的确很大,在原文中皖嫔便是在斋宴上,被人发现和一个侍卫行苟且之事,最后皖嫔被施以千刀万剐之刑,以儆效尤。   沈楚楚自然不会相信皖嫔会蠢到在斋宴上偷欢,她感觉皖嫔很有可能是被人陷害了,可原文中在这里埋了伏笔,后面却烂尾了,也没说清楚到底是谁干的。   待她拿到皖嫔的药方子,还是去查一查为妙。   沈楚楚眨了眨眼睛,跟着凑上前去。   此刻正在说话的,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云瓷:“诸位小主的心意,奴婢会代为传达,太后娘娘如今身子不适,恐是要劳烦小主们空跑一趟了。”   沈楚楚注意到,慈宁宫外的石阶上,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宫女,而原先侍候太后的那些宫女中,似乎少了一个面熟的。   她挑了挑眉,觉得有些奇怪。   太后是个念旧之人,身边侍候的宫女轻易不会更换,这常嬷嬷死了,连着那宫女也换掉了一个,甚是古怪。   众嫔妃听到云瓷的话,便也没有勉强,常嬷嬷到底是陪了太后几十年,这主仆情分早已根深蒂固。   只怕太后悲痛过度,一时间缓不过来,不想见她们也是人之常情。   嫔妃们相继离去,沈楚楚扯住皖嫔,笑眯眯道:“妹妹可莫要忘了给本宫写药方子,若是妹妹忙也无碍,过半个时辰,本宫遣人去取便是。”   皖嫔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匆匆忙忙的踩着花盆底离去了。   待到院子里的人差不多走了干净,云瓷见沈楚楚还留着,忍不住皱了皱眉:“太后此刻不想见人,还望楚贵妃体谅。”   沈楚楚面上带了一抹难掩的失落,声音悲戚:“劳烦云瓷姑姑代为转达,世事无常,请太后娘娘节哀顺变,定要珍重身体。”   云瓷见她还算情感真挚,眉头总算松了松:“楚贵妃的心意,奴婢定会代为转达。”   沈楚楚点了点头,刚要离去,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她顿住脚步:“咦,云梅姑娘怎么不在这里?”   那慈宁宫外少了的那个面熟的宫女,便唤作云梅。   云瓷听到她的问话,顿时警戒了起来:“云梅年满二十五岁,昨日已向太后娘娘辞行离宫。”   “这可如何是好,本宫上次跟她讨要的香粉,忘记给她赏银了,本想着再见面时给她的。”沈楚楚一脸无措。   云梅会制香粉,味道清香扑鼻,深受众嫔妃的喜爱,嫔妃们经常会拿些赏银给云梅,让云梅帮忙制作香粉。   这件事太后也知道,不过太后向来不爱管这些细枝末节的琐事,只要别明目张胆的当着太后的面交易,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云瓷稍稍松了口气:“无妨,太后娘娘给足了云梅盘缠,楚贵妃无需挂在心上。”   沈楚楚对着云瓷笑了笑:“多谢姑姑,本宫这便安心了。”   说罢,她便带着碧月转身离开了慈宁宫的院子。   沈楚楚遮在衣袖中的手指不断颤抖,云瓷在说谎,云梅早已经年满了二十五岁。   前段日子见到云梅,云梅还说自己年纪大了,出了宫也嫁不了好人家,便守在太后身边伺候着,好歹比出宫受人白眼强。   就算云梅突然想通了要出宫,那早不出宫晚不出宫,为何偏偏赶在常嬷嬷出事了,云梅便出宫了?   沈楚楚不敢再深想,她轻轻的摇了摇脑袋,身子僵硬的坐上了步辇。   步辇还没刚抬起来,迎面便抬来了另一抬奢华的步辇,步辇一侧跟着杨海和小德子,沈楚楚愣了愣,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她连忙下了步辇,对着来人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司马致瞥了她一眼,大老远便看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杵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奸夫抛弃她了。   等着他把手头上的事忙完了,他定是要将她的奸夫揪出来,免得楚贵妃整日里一脸无辜,就好像他错怪了她似的。   他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慢条斯理的下了步辇,他一条腿还没刚迈进慈宁宫的院子,便听到她对着宫人小声吩咐:“去御药房。”   司马致眉骨微动,眸光淡淡的侧过了脸,去御药房做什么,她生病了?   前几日还见她生龙活虎,怎么会突然生病?   又是装的?   唔,看起来似乎也不大像装的。   从方才起,她的脸色就不大好,瞧着病恹恹的,哪里像之前一样,跟一匹脱缰的野马似的。   沈楚楚见狗皇帝走着走着突然不走了,还侧着身子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也只好陪着不动。   皇上不走,她哪敢坐上步辇离开?   这狗皇帝也是,既然来慈宁宫,定然就是来看太后的,不赶紧进去,杵在那里以为自己是望夫石吗?   她叹了口气,垂下了眸子,罢了,谁让她穿的书是宫斗文,若是女尊文,她也不用受他这个气。   司马致离她有些远,所以也听不到她在想什么。   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他的神色顿了顿,瞧着她病的好像还不轻?   那日她吃了三斤的冬枣,翌日参加宫宴时虽然憔悴,却也没有像今日这般有气无力。   司马致正走神,云瓷便迎了上来:“皇上,您来了。”   他微微颔首,敛住了眸光,跟着云瓷进了慈宁宫。   刚刚他可真是得了失心疯,楚贵妃便是得了重病死了才好,跟他有什么关系?   司马致迈开大步进了慈宁宫,院子外的沈楚楚见他走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坐上步辇后,改变了主意:“先回一趟永和宫。”   待到沈楚楚回到永和宫,皖嫔的婢子送来了一张药方子,她随便扫了两眼,便带着碧月步行去了御药房。   不管是皇上太后还是众嫔妃,生病都是从御药房拿药,而且拿药的时候,御药房的宫人都会详细的将拿了什么药记录在册。   也就是说,皖嫔拿了什么药,御膳房都有记录。   御药房位处南三所,紧挨着东六宫,离永和宫倒也不算远,约莫步行十来分钟便到了。   晒药的医官看到沈楚楚,先是一愣,而后恭敬道:“娘娘吉祥。”   一般都是宫人来拿药,小主娘娘亲自来御药房的,倒是没有几个,是以医官看到沈楚楚时,忍不住有些惊讶。   这种悄悄跑过来拿药的,多半是得了重病,或是有什么隐疾瞒着不想让宫人知道,便自己私下偷偷过来跟医官打个招呼拿药。   瞧着楚贵妃那模样不像是得了重病,那估摸着就是有什么隐疾了。   沈楚楚自然不知道片刻的功夫,那医官已经从头到脚将她分析了一遍,她拿出药方子给医官:“皖嫔近来是不是从你们这里,拿走了这几味药材?”   医官拿着药方子看了看,一本正经的问道:“娘娘可是经血不畅?”   沈楚楚被医官问的有些不好意思,敷衍道:“还行吧。”   医官拿着册子对了对,半晌过后:“皖嫔近来的确是拿了几次药,不过并不是这药方子上的药。”   “您这方子是活血的,皖嫔拿的药分别是治燥结之症,食欲不振和补气血的。”   沈楚楚捕捉到了医官口中的关键词:“分别?你的意思是,皖嫔是分了几次拿的这些药?”   医官点了点头:“是,起初皖嫔有些燥结,后来便有些食不下咽,近几日似乎皖嫔气血也不大好,这是分了三次拿走的药材。”   “那你帮本宫将那些药材开出来,本宫近来和皖嫔症状差不多,也是身子不大舒服。”沈楚楚想了想道。   医官一愣,而后忍不住笑道:“娘娘可不要乱吃药,皖嫔并非是同时服用这些药材,而娘娘若是要将这些药一同煎服,便成了保胎药。”   说着,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楚楚扁平的腹部:“虽说保胎药对身子无害,但是药三分毒,吃了总归是不大好的。若娘娘感觉身子不适,不如请来太医诊过脉再开药……”   沈楚楚已经听不清医官后面的话了,她满脑子都是‘保胎药’三个字。   皖嫔,昨夜那女人果真是皖嫔!   这皖嫔不光与人通奸,还怀了那人的孩子,简直是疯了!   看皖嫔这劲头,似乎还想把孩子保住生下来?   沈楚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永和宫,等她回过神来,便已经回到了寝殿内。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碧月端来的饭菜,沈楚楚也没胃口吃。   和皖嫔通奸的男人,到底是谁?   能让皖嫔不顾一切留下那孩子,只怕那男人的地位也不会太低。   既然是位高权重之人,又是如何在宵禁之后进来的皇宫?   最重要的是,皖嫔怎么能瞒得过去?   随着月份越大,皖嫔的肚子也会跟着大起来,皖嫔也不是傻子,定然是知道这一点的。   除非皖嫔笃定这孩子能顺利生产下来,若不然也不会冒然去吃保胎药。   不,不对。   想让狗皇帝认下这孩子,似乎也没那么难。   皖嫔可以在狗皇帝的饭菜里下点药,然后装作和狗皇帝发生了什么的样子,七、八个月之后狗皇帝就点亮一枚绿植达人的好人勋章。   沈楚楚叹了口气,想想狗皇帝也是蛮可怜的,若不然今年狗皇帝过诞辰的时候,她给他手织一个绿帽子好了。   碧月进来之时,便看见自家主子对着烛火唉声叹气,桌子上摆满了主子平日最爱吃的菜肴,可主子一口也没吃进去。   “娘娘,没胃口吗?奴婢去小厨房再重新给您做点?”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昨日出了那种事,想来娘娘心情不会太好,可不吃饭总归是不行的。   沈楚楚摇了摇头:“不必了。”   说罢,她瞥了一眼外头黑漆漆的天:“现在什么时辰?”   碧月:“戌时三刻。”   沈楚楚垂下眸子,戌时三刻就相当于晚上八点半左右,这个时间宫里的人大部分都睡着了。   既然皖嫔怀了那男人的孩子,想来那男人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孩子,也不会轻易饶过她。   嘉嫔这一出借刀杀人,玩的真是六到飞起,兵不血刃便可以将她除掉,自己手上还不用沾血。   这已经不是白莲女主常用的手段了,这分明是高段位黑心莲,五脏六腑都乌漆嘛黑的那种。   沈楚楚望着殿门,总觉得心不能安,就算将门闩从里头插上,那男人要想杀她,大可以破窗而入。   而且将门反锁的话,那男人闯进来,她万一想逃命也不好逃。   那门闩一米多长,方方正正的像手掌心那么宽,因为平日不怎么用的原因,那门闩还挺新,插上门要废好大力气才能拔下来。   在逃命的时候,一分一秒都是希望,门闩这么紧,待到她将门闩拔下来,她血都流干净了。   沈楚楚沉思片刻:“碧月,你们平日干活,可有什么劳作的工具?像是锄头之类的。”   碧月愣了愣:“锄头没有,铁耙子倒是有一个,在院子里放着呢。”   “你将那铁耙子拿来,对了,从小厨房里拿些烧火用的干草。”沈楚楚抿了抿嘴,望着那宽大的殿门,眼睛一亮:“再给我端一盆面粉来,七分满即可。”   碧月虽然不知道主子想干嘛,不过她也没多问,应了一声便出门准备去了。   见碧月出去,沈楚楚趁着空闲,便打开衣柜,往衣柜里头她睡觉的隔板上铺了一层锦褥。   近来她可能都要睡衣柜了,这隔板到底比不上床榻舒服,睡一宿起来那隔板硌的她腰疼,铺一床褥子或许会好受一些。   沈楚楚手脚麻利的将衣柜收拾了一番,等她收拾好,碧月也将她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她挥手让碧月先回去睡觉,顺带还特意叮嘱碧月,没有她的吩咐,碧月明早上不能直接进殿,需得她去开门才可以。   碧月临走之时,沈楚楚又添了一句:“夜里睡觉警醒些,若是听到巨响和异动,记得叫上永和宫的宫人,一起来正殿瞧一眼。”   碧月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等碧月出去,沈楚楚把殿门关的只剩下一个缝,踩着两个凳子,将装满面粉的铁盆放在了殿门上。   把铁盆放牢稳之后,她慢吞吞的爬了下来,将耙子齿朝上,让铁耙子躺在地上,为了防止耙子齿太过明显,她又在耙子齿周围覆盖了厚厚一层的干草。   将一切做好之后,沈楚楚满意的拍了拍手,殿门她也不关了,若是那男人进来,看到露出一个缝隙的殿门,自然会从殿门进来。   届时只需要他轻轻一推,那铁盆便会掉下来,里头的面粉就会砸他一脸。   这样一来那铁盆掉下来发出巨响,会将她惊醒,同时住在侧殿的碧月也能听见,好及时带人赶过来救她。   而且那面粉掉下来,撒那男人一脸,男人也会因此而视线受阻,给她逃生争取到时间。   那男人被洒了面粉,定然会下意识的往一旁挪动,这样他便会踩到她设下的第二个陷阱——铁耙子。   男人踩到盖了干草的耙子齿,那木棍便会立刻弹飞起来,正中他的脑门,踩得力度越大,那木棍砸在他脑门上的力度便会越大。   这个时候,男人一定有些懵了,她便可以趁此机会拿起门闩给男人一棒子,将男人砸晕过去。   沈楚楚舒了口气,转身准备去收拾一下睡觉。   与此同时,一个男人驻足在永和宫的院子外,面上带着几分犹豫。   杨海忍不住开口提醒:“皇上,马上便亥时了,您若是再不进去,只怕贵妃娘娘就已经安寝了。”   司马致瞥了他一眼:“谁说朕要进去?”   杨海有些无奈,皇上在慈宁宫陪太后用过膳后,便说要去御花园走走消消食,也不知怎么皇上走着走着,就从御花园走到了永和宫外。   皇上就是嘴硬,分明是下午看到楚贵妃似乎病了,想来探望一番楚贵妃。   不然皇上在这外头站了半晌,总不能是觉得永和宫这里的空气比较好闻吧?   司马致听到杨海的心声,顿时觉得有些不屑,楚贵妃得不得病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正巧溜达到这里来,又刚好想起来楚贵妃下午那无精打采的模样,觉得心情十分舒畅,还想再趁着她生病多看两眼罢了。   想着,司马致便迈开了大步,朝着永和宫走去。   杨海看皇上总算挪窝了,连忙喜笑颜开的跟了上去,这大冷天的在外头站着,总归是冷的。   永和宫的宫人都已经歇下了,而楚贵妃的寝殿内还亮着烛火,似乎是还未就寝的样子。   杨海本想通报一声,却被司马致拦下了:“不用通报。”   没准楚贵妃现在正和奸夫温存,若是能被他逮个正着就更好了。   司马致望着敞开一丝缝隙的殿门,眸中划过一抹讥笑,这楚贵妃晚上睡觉不关门,怕不是给她的奸夫留门吧?   他冷着一张脸,推开了永和宫的殿门。   感觉到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迎面便是白花花的一坨坨不明物体落了下来。   只听到‘哐当’一声,铁盆掉在了地上,司马致从头到脚都淋上了一层面粉,活像是刚从面缸里爬出来。   他铁黑着一张脸,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凭感觉向一侧挪去。   脚下突然一硬,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司马致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一根木棒子歇在了他的脑门上。   沈楚楚本来就还未睡着,听到动静,连忙从衣柜中窜了出去。   看到殿门口那个一身面粉的男人,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拎起手中的门闩,便向着那男人的脑袋上砸去。   该死的狗男人,竟然还真的找上门来了!   司马致本能的伸手接住了迎面而来的一棍子,沈楚楚眉头一蹙,好家伙,这男人力气够大的!   她死命的将门闩往后扯,心中暗暗想道,今日大不了和他同归于尽,就算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杨海一进来便看到这劲爆的一幕,他忍不住惊呼一声:“皇上——”   就在这一刹那,两人四目相对,一行鼻血缓缓的从司马致的鼻息间淌了下来。 第26章 二十六条咸鱼   时间仿佛被定格在这一秒, 空气安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砰砰’的心跳声。   沈楚楚瞪大了眼睛, 面前这个浑身雪白, 犹如萨摩耶的男人, 竟然是狗皇帝?   他大半夜不睡觉, 跑到永和宫来做什么?   等等……他不会又想召她侍寝吧?   司马致皱了皱眉, 那白色的面粉便顺着睫毛的空隙,落进了眼睛里。   他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随着他指尖细微的动作, 头顶的面粉漱漱落下, 又落在了睫毛上。   司马致积了一肚子的怒火, 他攥紧了手中的门闩, 猛地一用力,那门闩便断成了两半。   如今他都这样了, 楚贵妃还有心思担心他会不会召她侍寝?   难道她不应该先想一想, 现在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吗?!   是他最近看起来太和蔼了?!   沈楚楚被那断成两半的门闩,吓得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 皇上……您怎么来了……”   她话音未落,殿外便响起了异动,那是碧月带着永和宫的宫人们冲了过来,他们有太监有宫女, 无一例外的是手中皆持着‘武器’。   碧月手里拿着小厨房里锃光瓦亮的菜刀, 还有拿着扫把的宫女, 举着板凳的太监,最离谱的还要数绿萝,她手里拿了一只装了水的木桶,一边往永和宫里冲,一边大声喊着:“奴婢来了——”   沈楚楚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绿萝那一桶还带着冰碴子的冷水,便泼在了狗皇帝的身上。   司马致:“…………”   在这一刹那,沈楚楚的脑子死机了。   她的确是有吩咐过碧月,如果听到正殿里有异动,便带人过来救她。   碧月是个聪明的女子,即便她不细说,碧月也清楚她这般防备,是因为什么。   显然碧月将她的吩咐放在了心上,光着看宫人们反应迅速的动作,便知道碧月是找他们提前叮嘱过的。   如果进来的人不是狗皇帝,如果绿萝不泼那桶水,如果狗皇帝不是像现在这般身上挂着面汤汤,眸光阴恻恻的看着她,那这一切简直就是堪称完美。   狗皇帝现在一定很生气,他瞪她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司马致不是生气,而是气爆了。   他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感受,想他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弱冠之年便被封为太子,向来都是他将旁人玩弄于股掌,何曾被人这般戏耍过?!   “将这贱婢带下去,杖……重责五十大板!”司马致眸光冰冷。   杖毙两个字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咽了回去,短痛不如长痛,想来半死不活的吊着半条命,可比直接打死要痛苦多了。   永和宫的宫人听到皇上的声音,腿脚一软,跪了一地。   杨海秉着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疾步走出永和宫,将候在院子外的御前侍卫喊了进去。   饶是现在,绿萝也没看清楚那狼狈不堪的人是谁,只有在杨海从她身旁走过时,她才猛地发觉,她方才泼的那人,便是当今的圣上。   她连忙跪在地上,凄声求饶:“皇上饶命,奴婢不知道是您,这,这一切都是贵妃娘娘的命令……”   绿萝昨日在御花园跌倒,的确是故意的没错,近来她连连失手,嘉嫔已经开始对她不耐烦了。   若是她再不证明自己的存在有价值,怕是嘉嫔往后也不会再看重她,只有她帮嘉嫔搞垮了沈楚楚,届时她便是嘉嫔身边的得利功臣,嘉嫔自然也不会亏待她就是了。   或许是她摔得太过刻意,沈楚楚从昨日起,衣食住行便不再让她插手,甚至出门时也不再带她,只带着碧月一人。   靠近不了沈楚楚,便不能完成嘉嫔交代的任务,她无奈之下,只好想想法子对沈楚楚表忠心。   碧月找到大家苦心叮嘱,道是宫中进了小贼,让大家睡觉警醒些,若是听到正殿中有声响,便抄起家伙过去保护沈楚楚。   她还没刚睡着,便听到外头一声巨响,之后碧月便套上了衣裳,将睡觉的众人都叫了起来。   能拿的东西,都被拿走了,绿萝看见水桶,便从院子中的门海水缸里舀了些水,她当时也没多想,冲在最前面是想在沈楚楚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泼水的时候心潮澎湃,什么也没看清楚,泼完之后她才瞥见站在殿内的杨公公。   如今她臀上的伤还没好,若是再五十大板下去,只怕她的小命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绿萝带着哭腔的求饶声,一声接着一声,沈楚楚冷着一张脸,也没说话。   碧月跪着爬了过去,不住的磕着响头:“皇上,是奴婢没交代清楚,绿萝才会犯下大错,此事跟娘娘无关!”   司马致听到绿萝嗡嗡的哭喊声便觉得心烦,楚贵妃自然会由他来处罚,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沈丞相的女儿,他若是直接打杀了,只怕沈丞相会与他心生芥蒂。   虽说他已经登位快一年了,可朝廷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他一会半会能清理干净的,沈丞相祖辈都是忠臣,又是个爱女如命的性子,他暂时还不能得罪沈丞相。   他打杀不了楚贵妃,但一个贱婢的性命,他还是信手拈来的。   司马致面无表情的望着杨海:“这贱婢诋毁主子,再加掌嘴五十。”   杨海垂着头应了一声,命侍卫将绿萝拖了出去,绿萝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宫殿外的石阶瞬时间多了一滩淡黄色的液体。   “娘娘,您救救奴婢,求求您,奴婢错了……”绿萝做着最后的挣扎。   沈楚楚思索片刻,衡量之下缓缓开了口:“皇上,这五十大板……”   不等她说完,司马致便冷笑一声:“你要替她挨板子?”   沈楚楚:“不,臣妾的意思是,这五十大板,能不能……分期打?”   她真怕绿萝被打死了,如今绿萝还有些用处,若是死了可不行。   一次性五十大板,绿萝定然是承受不住,如果分成五天来打,每天打十板子,又能让绿萝长长记性,也不至于一下被打死,乃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司马致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楚贵妃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整日里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倒是平生第一次听闻,打板子还能分期的。   侍卫们停住拖行绿萝的脚步,似乎是在等待皇上的吩咐。   司马致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分五天打,一天打十板子,赶紧拖走!”   沈楚楚一愣,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她还没说出口,他怎么就直接将她的想法说出来了?   司马致抿了抿薄唇,神色略显不自然的侧过了头。   绿萝被拖走后,永和宫一下就安静了下来,沈楚楚跪在地上不敢吭声,殿外也跪了一片宫人,掉一根针都能听清楚。   杨海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奴可要给您准备热汤沐浴?”   司马致脸色阴沉:“废话!朕不沐浴,难道还能就这样走?”   说罢,他侧过身瞥了一眼殿外的宫人:“都给朕滚回去,别跪在这里碍眼!”   杨海见宫人不敢起身,连忙催道:“没听到皇上的话吗?赶紧都回去!”   宫人断断续续的离开,只有碧月担忧的望着自家主子,生怕皇上一气之下再将主子怎么样,沈楚楚感受到碧月忧心的目光,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狗皇帝没有当场发飙,或许说明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杨海将碧月扯了出去,临走时,还体贴的将殿门顺带手关上了。   殿内只剩下司马致和沈楚楚二人,一个狼狈不堪的站着,一个安静乖巧的跪着。   司马致随手将外袍脱下来,扔在了地上,他的头发和露在衣袍外的皮肤上都沾着面粉和冷水,只好拿出帕子先凑合擦一擦。   待到他擦完,便缓步走到了圆凳旁,不紧不慢的坐了下去:“爱妃对今日之事,可有何想解释的?”   沈楚楚不知道怎么解释,真正的原因,她定然是不能开口说的,虽然她知道那天晚上的女人是皖嫔了,可那个男人是谁她却不知道。   她在明,敌在暗,就算皖嫔被处置了,那男人却还在暗中潜伏着,到时候她只会更危险。   告诉狗皇帝此事,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性命也交付给了他,若是他不能从那男人手下护住她,那她可能会比皖嫔死的还惨。   她不相信狗皇帝,也不愿意把性命托付给他,所以这件事情,她不会告诉他。   司马致见她垂头不语,便知道她又在心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他坐得离她有些远,是以也没听见她在想什么。   他将圆凳往前拉了拉,坐在了她的面前,语气淡淡的胁迫道:“舌头若是没用,朕可以帮你割掉。”   沈楚楚跪着的双腿,悄悄的向后挪了挪:“永和宫进了小贼,臣妾觉得他还会再来,便在殿内设下了机关。”   司马致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忍不住眯起眸子:“这般说来,还是朕坏了你的好事?”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没想到皇上会来……”她轻声辩解。   她的确是没想到狗皇帝会来永和宫,不然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干这种容易掉脑袋的事情。   他毕竟是在晋国养尊处优长大的皇帝,定然是没受过这么大委屈,就算她不是故意的,到底也让他在宫人面前失了颜面。   司马致挑了挑眉,若是忽略掉‘狗皇帝’那三个字,楚贵妃这心声听着倒也还算顺耳。   “抬头看着朕。”他声音微肃。   沈楚楚摇了摇头,将身子俯了下去:“臣妾有罪,不敢直视龙颜,请皇上处罚臣妾!”   她不是有意跟狗皇帝作对,而是她实在不敢抬头看他,她怕自己看着狗皇帝那张狼狈不堪的面粉脸,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司马致咬紧了牙关,才逼着自己忍下将她脖子掐断的欲望,她还敢幸灾乐祸?   若不是因为她,他今日能在这么多奴才面前失了脸面?!   如果此事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太后才不会顾忌沈丞相的情面,定然是要对她用刑责罚的。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沈楚楚见他不说话,又重复了一遍:“今日之事都是臣妾的错,请皇上责罚臣妾,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她认错态度这么好,想来皇上就算要罚她,也会酌情处置。   司马致伸出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罚她,怎么罚?   若是换做旁人,就凭这几件事,他早就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这后宫的每一个女人,都和前朝朝廷有着密不可分的紧要联系,不再有利用价值的人,自然可以随意处置。   可偏偏楚贵妃身后的家世背景雄厚,他想处罚她之前,需要斟酌再三思。   除非有一天他不再需要沈丞相,又或者她自己干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丑事被旁人撞破,若不然在那之前,他都不能动她。   若是不能重重处罚,而是做一些罚她禁足或降位份这种无关痛痒的惩罚,那只怕楚贵妃高兴还来不及。   正沉思着,杨海带着几个宫人抬来了烧好的热汤,一桶桶的往那浴桶中倒水。   “皇上,热汤备好了,老奴现在侍候您沐浴更衣?”杨海问道。   司马致瞥了一眼像个鹌鹑一样缩在地上的沈楚楚,神情淡淡的对着杨海吐出两个字:“下去。”   杨海立马会意,皇上怕不是要和楚贵妃洗鸳鸯浴,只可惜永和宫里的浴桶太小,两人一起只怕有些挤。   看来明日是时候让内务府,给永和宫换一个双人奢华红木的大浴桶来了。   司马致皮笑肉不笑的抬起眼皮,直勾勾的望着杨海,将杨海盯得浑身的汗毛直竖,连忙迅速的带着宫人离开了永和宫。   他从容不迫的走到屏风后,将身上弄脏的亵衣亵裤都褪了下来,迈开双腿,坐进了浴桶中。   沈楚楚跪的膝盖生疼,却也不敢动一下,狗皇帝今日没将她拖下去和绿萝一块打板子,已经算她幸运。   如果她跪着,他便可消气,那她就跪一会儿好了。   司马致在热汤中泡了片刻,他侧过头,顺着薄薄一层白丝纱的屏风,看见了垂着头安静乖巧跪在地上的沈楚楚。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也不知是哪个男人瞎了眼,才会喜欢她这样的女人。   “过来给朕沐浴。”他的声音冷冽,带着一丝强硬的命令。   沈楚楚一愣,下意识的转头望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反应过来狗皇帝是在叫她。   她慢吞吞的爬起身来,揉了揉泛酸的膝盖,面上也没有什么不满,帮他搓个澡而已,总比跪在冷冰冰的地上强。   因为冬日比较冷,长方形的浴桶中加了一层隔板夹层,有些像是喝水的双层杯似的,这样便可以令热水保温的效果更好一些。   加了半米多高的隔板夹层的浴桶,约莫是跟她的胸口同高,沈楚楚正好伸手就可以够到狗皇帝,也不用低头弯腰了。   她先是将他的玉冠拆了下来,垂下了一头沾着点点面粉的墨发,她拿起鸭嘴铜扁壶舀了些热汤,缓缓倒在他的头发上,等头发浸湿后,再用猪苓轻轻揉搓头发。   司马致眯着眼,靠在浴桶上,将一双手臂搭在了浴桶的边缘上,神情复杂。   她的手法这般娴熟,莫非是因为她也经常这般侍候她的奸夫沐浴?   沈楚楚自然不知道狗皇帝在想什么,她认真的清洗着的他的头发,用热汤一遍遍的冲干净发上的猪苓。   这猪苓是她手工自制的,原是她沐浴时用的,猪苓里添了丁香味道的香料,洗干净的头发上也会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很是好闻。   洗干净他的头发后,她吸了吸鼻子,拿起褐红色的澡豆准备给他清洗身子。   她拿着澡豆在他后背上滚了一圈,莫名的生出一种自己是屎壳郎,此刻正在推屎球的感觉。   司马致侧过头斜睨了她一眼,若是有机会,他真想劈开她的脑袋瓜,看一看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沈楚楚用完了那颗澡豆,伸手去瓷器里拿,摸了半天只摸到了一颗,她将瓷器倒了过来晃了晃,这才发现澡豆确实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她想了想,若是节省一些用,想来这一颗也够了,没必要再去麻烦杨公公准备新的澡豆。   这般想着,她便拿着最后一颗澡豆,走到了浴桶旁,后背已经清洗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前胸和两条腿没洗。   她走到浴桶侧面,拿着那澡豆又在他的胸口上滚了起来,她微凉的指尖,不经意的碰触到他的皮肤,引得他下意识的一阵颤栗。   见他抖了抖,她以为自己太用力了,便将手上的劲放轻了些。   沈楚楚抬头不经意扫到了他的侧颜,一时间有些发怔,在氤氲的淡淡白雾下,他原本就俊美的容颜,如今更是倾城绝世。   那完美的下颚线,瓷白的面庞,浓密的睫毛,以及那高挺的鼻梁。   听姐妹八卦过,鼻子又挺又高的男人,兄弟大不说,那方面的能力也是很强。   如果按照这种说法,从狗皇帝的鼻梁来看,他应该是那种一夜七次的电动小马达,太阳不出他不停,太阳一落他耕耘。   司马致闭着双眼,却能清晰的听到旁边某个女人对他的臆想,他抿住薄唇,嘴角微微抽搐。   倒是没想到,楚贵妃喜欢这种狂野的男人,也难怪她会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   失神之际,感觉到有一只柔荑碰触到胸膛,他吸了口气,下意识的伸出大掌按住了她的手。   这一按,可将沈楚楚吓坏了,她的手下意识的躲避开他,指尖的澡豆一下没拿稳,便掉进了浴桶里。   司马致慢条斯理的睁开眼,悠悠的望着她:“继续洗。”   沈楚楚愣了愣,应了一声:“是。”   她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掌心,这才注意到澡豆已经掉进了浴桶里,她为难的望着乳白色的热汤,这让她去哪里找?   “皇上,澡豆掉进去了……”能不能帮她找一下?   司马致挑了挑眉:“掉进去就捡起来。”   沈楚楚:“……”废话,这还用他说!   她杵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见他迟迟不动,便知道他绝对不会帮她找澡豆。   可那浴桶太高了,本身加高后的浴桶就到她的胸口,她就侧过身伸手去捞,也不一定能捞到澡豆。   若不然,她去找杨公公,让杨公公去旁的宫殿再找些澡豆过来?   “你若是再磨蹭,这汤水便马上要凉了。”司马致不紧不慢的抬起眼皮,声音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冻坏了朕,便罚你去院子里跪一晚上。”   沈楚楚:“……”   这热汤都热的烫手,还一直往上冒着热气呢,便是放上半个时辰水也还是热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她撇了撇嘴,找就找,就算她胳膊短,垫着脚多捞几次,没准就能捞上来。   沈楚楚踮起脚尖,一手扶着浴桶边沿,另一只手臂伸进了浴桶里,在乳白色的热汤中,胡乱的寻摸着澡豆。   她从狗皇帝的脚边找起,小手像是鸭掌一样在水里拨来拨去,见脚边没有,她便顺着浴桶一点点耐心的摸索着。   木桶两侧也没有澡豆,沈楚楚吸了口气,弓着身子将手臂放进了木桶的正中央找了起来。   她找了许久,终于在水中摸到了一个圆润的球体,她惊喜道:“找到了!”   等等,澡豆有这么软吗?   咦,还有两颗?   司马致睁开眼睛,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微微有些低哑:“摸够了吗?” 第27章 二十七条咸鱼   在那一瞬间, 沈楚楚的脑袋一片空白, 过了半晌, 那空白上又添了一小行马赛克, 她, 她……摸到了什么东西?   司马致见她呆若木鸡的愣在那里, 也不说赶紧把手拿开,他终于忍无可忍的抓住她的手,试图将她的手扯开。   只是他哪里会想到沈楚楚有个坏毛病, 在她走神的时候, 不管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都不会轻易撒手, 旁人越拽,她握得越紧。   这一拉扯不要紧, 司马致感觉身下蓦地一痛, 额头上瞬间便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那席卷全身的刺痛,令他脸色煞白,若是非要用一个词语来证明现在的感受,那约莫便是‘鸡飞蛋打’了。   司马致没忍住发出一声低哼, 这声音将沈楚楚从失神之中,拖拽了出来。   沈楚楚惊慌失措的松开了手:“皇,皇上,您没事吧?”   司马致实在回答不了她这个白痴问题, 他面目扭曲的一手扶着浴桶, 一手捂住伤处, 两条腿向里收紧,下意识的跪在了浴桶之中。   只听到‘咔嚓’一声,他竟咬牙切齿的将浴桶边沿的红木,硬生生的给掰下来了一块。   如果!如果楚贵妃不是沈丞相的女儿,他现在掰断的就不是浴桶,而是她的脑袋!   看到那块被掰下来的红木,沈楚楚僵硬住了身子,她战战兢兢的试探道:“要不臣妾给您吹吹?”   司马致:“…………”   他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能换来这样一个智障的贵妃?   “出去!”他白着一张脸,声音有些无力。   沈楚楚像是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狗皇帝此刻太可怕了,看她的目光仿佛要杀人似的,她巴不得自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像是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司马致深呼吸了半天,才渐渐缓过来那火辣辣的劲儿。   他小心翼翼跨过了浴桶,站在外边擦干了身子,套上了杨海准备的干净衣裳。   “皇上,您好点了吗?”屏风外传来了一道弱弱的女声,那语气中充满了做贼心虚。   司马致冷哼一声,迈着碎步走出了屏风。   沈楚楚见他完好无损的出来,总算是将高高提起的一颗心放了下去,她也没想到他会在她走神的时候,突然拽她的手。   在她走神的时候,她会潜意识的将手里的东西抓紧,如果旁人在这个时候跟她抢东西,她只会越攥越紧。   这个毛病从她小时候就有,长大了也没改过来,因为平时不影响生活,她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如果她知道自己会穿到宫斗文里来,有朝一日还能有幸摸到龙蛋,她绝对会提前改掉这个可能会影响到她生命长度的坏毛病。   司马致斜睨了一眼沈楚楚,见她像个鹌鹑似的缩在衣柜旁边,心中的火气越发的旺盛。   每次作死之后,她都会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博取他的同情。   若非是太后前两日又苦口婆心的找他谈话,严令他撑住最后几个月,不许破戒,不然他定是要给楚贵妃一些颜色瞧瞧。   司马致甩袖离去,沈楚楚看着他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总算是心安了下来。   古人说的不错,伴君如伴虎,方才可要吓死她了。   经过这一顿折腾后,门闩折断了,殿门那里也一片狼藉,沈楚楚将门关好,便钻进了衣柜中睡觉。   她实在有些累了,想来狗皇帝来过,那男人今夜便不会来了。   任是那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候打草惊蛇。   虽然是这般说,但沈楚楚也没敢睡熟过去,时不时的便会睁开眼睛往外头瞄一眼。   翌日一早,不等碧月进屋,她便从衣柜中爬了出来。   睡在衣柜里这件事情,她暂时不想让旁人知晓,便随手将衣柜里装的东西归回了原位。   就算麻烦一些,也比丢了小命强。   碧月端着早膳进殿时,沈楚楚已经自己换好了衣裳。   “娘娘,皇上昨夜可有为难您?”碧月将早膳放在桌子上,担忧的问道。   沈楚楚想了想,迟疑道:“没有吧。”   除了被他罚跪了一会儿,似乎狗皇帝也没实质性的处罚她。   她不确定的想道,或许是狗皇帝的龙蛋太疼了,所以一时间忘记了责罚她?   碧月从上到下将主子打量了一边,确定主子的确无碍,她才放下心来。   “绿萝没被打死吧?”沈楚楚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抬头问道。   碧月摇了摇头:“绿萝被打了十板子,再加上那掌嘴五十,新伤加旧疾,她昨晚上半夜发起了热。”   虽说绿萝不是故意往皇上身上泼水,但这到底是触犯了龙威,没被杖毙就不错了,哪还能奢求更多。   沈楚楚点了点头:“取点银子,给她去御药房拿些退热的药材。”   在古代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绿萝发烧很有可能是伤口发炎,若是不及时救治,只怕是熬不过去就蹬腿了。   绿萝虽然可恶,但现在还没到绿萝吃盒饭的时间,就算是再难熬,绿萝也必须给她熬过来。   碧月泪眼汪汪的看着主子,低低的应了一声。   主子真的是心善,可恨那绿萝冥顽不化,一而再再而三的令主子失望。   沈楚楚用过早膳,宫女也将殿门口的狼藉收拾了干净,碧月口中那个给她量体裁衣的宫人,不多时便到了外殿等候。   她压根就不想做新衣裳,皇贵妃那日偷鸡不成蚀把米,以皇贵妃那小肚鸡肠的性子,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将珍贵的冰蚕丝布匹拿出来给她做衣裳?   可碧月说,皇贵妃不止给永和宫送了这种布料,其他身份在六品常在以上的嫔妃,也都分到了这种布匹。   皇贵妃要求众人必须身着新衣,道是这次的宫宴不同于往日,需得重视再重视。   沈楚楚知道,这次的斋宴并非只有后宫嫔妃参与,王公大臣也会携带家眷一同进宫参加斋宴。   而且这次正好又赶上武安大将军回城,因此这一次的斋宴,会举办的比往日更加隆重一些。   太后很是看重斋宴,是以她不得不配合皇贵妃,哪怕她不情愿,也不敢和那个阴恻恻的太后作对。   沈楚楚走到外殿,那宫人瞧见她,连忙对着她行礼:“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大安。”   她叹了口气,站定了脚:“要量体是吧?”   宫人点了点头,拿着一把木尺和一条软尺,朝她走了过去。   “娘娘可否将外袍褪去?”宫人拿着木尺量过肩宽,衣长和袖长后,开口问道。   沈楚楚挑了挑眉:“量个尺寸,还需要脱衣裳?”   虽然自打来了这里后,这还是她第一次量体裁衣,之前她都是直接穿原主的衣裳。   可即便她不知道古代人怎么裁衣,却也没听说过量个尺寸还要脱衣裳的。   “那布料极为珍贵,需得裁的合体才是。”宫人不慌不忙的解释着,她指了指沈楚楚腰间的衿带:“娘娘若不愿褪掉衣袍,将衿带取下,奴婢给您量腰围也可。”   沈楚楚想了想,将腰间系好的衿带解开,衿带上挂着的香囊,也被她一齐取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   宫人量好了腰围,便让碧月去取布匹过来,沈楚楚刚要走过去拿衿带,宫人便恭声道:“奴婢给您拿。”   说罢,不等她拒绝,宫人就转身走向贵妃榻的矮几旁。   沈楚楚见她走过去,便也没再跟她争,安静的站在那里等着宫人将衿带和锦囊拿过来。   宫人是体宽形胖的女子,今日穿的又是个宽袖短袄,她用背影遮住沈楚楚的视线,在拿起锦囊的一瞬间,将提前准备好的一张叠好的纸条,放进了锦囊里。   这种锦囊里头一般装的都是颗粒状的香料,那纸条叠的又小,刚一放进去,纸条便被埋没进了香料里。   宫人的动作隐蔽又迅速,不过眨眼睛便做完了这一套流畅的动作。   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面色平静的拿起衿带和锦囊,走回去帮沈楚楚重新系好。   碧月拿着冰蚕丝的布匹走了过来,交给宫人之后,宫人便准备告辞离去。   沈楚楚叫住了宫人:“等等。”   宫人脚步一顿,后背下意识的绷紧,她转过头,强装镇静:“娘娘还有何吩咐?”   沈楚楚眨了眨眼:“一天的时间,你们赶得出来那么多宫装吗?”   虽说狗皇帝登基不久,后宫也就十几个嫔妃,可后天便是斋宴,要想将十几套衣裳在一天内赶出来,还要保证衣裳完美无瑕,这听起来似乎有些难。   万一到时候赶不出来那么多件,皇贵妃故意命人不给她做,届时旁人都穿了,就她不穿,又得被人抓住把柄。   宫人稍稍松了口气:“娘娘放心,明日宵禁之前,奴婢便会将做好的宫装给您送来。”   沈楚楚点点头,挥手令宫人退了下去。   她望着宫人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解,那宫人刚刚那么紧张做什么?   思索了一会儿,她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幸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宫人走后没多久,小德子便带着几个太监来了。   沈楚楚看到他,心中顿觉发毛,每次小德子过来,似乎都没什么好事。   小德子命人将一个加宽加长的双人豪华大浴桶,抬进了永和宫,他看到楚贵妃笑眯眯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沈楚楚客套了两句,便忍不住道:“本宫沐浴用不到这么大的浴桶,要不然你把这个抬回去吧?”   她话音刚落,几个太监便将旧的浴桶搬了出来,小德子看着浴桶上那缺了一块的边沿,笑的更欢快了:“这浴桶坏了,自然是要换个新的,那大的浴桶用着更舒服,不信娘娘晚上试试……”   这皇上得用了多大的劲,才能将浴桶给掰断,难怪今日皇上走路的姿势都怪怪的,想来定然是昨夜太用力了。   沈楚楚嘴角抽了抽,总觉得小德子那句‘大的浴桶用着更舒服’有些怪怪的。   不过既然小德子都这么说了,她再让人折腾一趟搬回去,只怕是会得罪人。   她照例让碧月给了小德子赏钱,本以为小德子还会像之前两次一样不会收下,谁知道小德子却笑着将那赏钱收了起来。   小德子双手捧着银袋,声音中带着几分恭敬:“奴才谢娘娘赏赐。”   沈楚楚:“……”等等,他这意思就是以后要站队她了?   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太监,轻易不会收下后宫嫔妃的赏赐,因为只要收下赏赐,便代表这个太监往后要站队那个嫔妃,往后在皇上面前,就会多帮衬那嫔妃。   这便好比投钱买股,又好比摇骰子买大小,太监们都得斟酌再斟酌,毕竟机会只有一次,若是赌输了,站错队的太监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之前她给过小德子两次赏银,一次是侍疾之后小德子给她送狐裘,另一次是前些日子‘侍寝’之后给她送赏赐,不过小德子两次都没有收下赏银,显然是不看好她。   她一脸纳闷,今日小德子怎么就突然收下赏银了?   行吧……他方才果然是误会了什么。   一转眼便到了第二天的傍晚,那宫人准时带着做好的宫装,来了永和宫。   沈楚楚特意将宫装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也没发觉到什么异常之处,宫装上并没有动过手脚,而且看起来样式新颖,她试穿了一下,还挺好看的。   她细细思索了一番,既然这宫装都是统一制作的,若是宫装在明日出了什么问题,皇贵妃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来皇贵妃也不敢在宫装上做什么手脚。   用过晚膳后,沈楚楚便拿着新门闩,将殿门插上了。   昨日的那种法子,她不敢再用,生怕狗皇帝万一再心血来潮跑过来,思来索去,她认为还是将门从里头插上比较安全。   熟门熟路的铺好衣柜之后,沈楚楚就爬上去睡觉了,许是因为昨晚上没睡好,她刚一沾枕头便睡熟了。   与此同时,景阳宫侧殿内。   皖嫔搂住男人的腰,面色潮红:“爷,明日斋宴可一定要除掉楚贵妃,她已经怀疑妾了。”   男人靠在榻上,一张脸埋在阴影中,令人看不清楚神色:“我自然不会留她性命。”   皖嫔听到男人的承诺,微微松了口气:“那便好。”   男人掐住她的下巴,逼的她被迫仰起头:“你近来丰腴不少。”   皖嫔刚刚放下的一颗心,瞬间便高高提了起来,她的声音略显紧张:“妾,妾许是最近吃的有些多了……”   男人沉默半晌,蓦地低笑一声,冰凉的手掌扣在了她的脑后,俯身压了上去。   翌日一早,碧月便敲响了殿门:“娘娘,今日可莫要贪睡,斋宴若是迟到便不好了。”   沈楚楚睡眼惺忪的从衣柜里爬了下去,像昨日一样整理好衣柜之后,她才给碧月开了门。   碧月将早膳摆在桌子上,伺候她盥洗后,她便坐到桌子旁,用起了早膳。   “娘娘,您身子可有何不适之处,可要奴婢去御药房给您取些……消肿的药来?”碧月立在一侧,红着脸问道。   沈楚楚疑惑的抬起头:“本宫哪里也没肿啊?”   碧月以为是自家主子不好意思,便压低了声音道:“奴婢今日在路上碰到了皇上,皇上一瘸一拐的很是怪异,奴婢问了问小德子,小德子说自打皇上从永和宫走后,便成了那副样子……”   “奴婢想着,皇上那副样子,娘娘想来也不好受。”碧月的小脸红成了猴屁股,轻声道:“娘娘不用担心旁人说闲话,奴婢去了御药房,便说是自己不舒服。”   沈楚楚:“…………”姐妹,你想太多了好吗?   她不知道该如何跟碧月解释,才可以让碧月相信她和狗皇帝之间什么也没发生,狗皇帝只是单纯的扯到蛋了而已。   沉思了一会儿,她抬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本宫好的很,你不用担心。”   碧月心中叹息,娘娘果然还是不好意思,届时她还是去帮娘娘跑趟御药房吧。   用过膳之后,沈楚楚总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狗皇帝,她想了想:“你去拿个小瓷瓶,到东侧耳房柜子中第二个格子上,找到绿色的那瓶,就是上面贴着‘半枝莲’的那个,将里头的水倒进瓷瓶里给本宫拿过来。”   自从她来了这里之后,便经常自己手工制作些小玩意,有时是猪苓,有时是口脂,因为后宫生活太过无聊,她甚至还做出了一瓶风油精。   她从丁香油中提炼出了水杨酸甲酯和丁香酚,再加入樟脑、薄荷脑,桉油,混入石蜡油和香精,制作出了风油精。   不过因为没有专业的设备,提炼出来的水杨酸甲酯和丁香酚有问题,那瓶风油精比现代的风油精更上头,后劲大到让人受不了。   所以那一瓶风油精,其实算是制作失败了,可那好歹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出来的东西,她也就没有扔掉,而是存放了起来当个纪念。   她让碧月去拿的半枝莲,是她之前刚做出来的药水,是用半枝莲和鱼腥草等多种具有活血祛瘀、消肿止痛的草药制成。   试用过之后,她觉得这药水还算管用,分次涂抹在伤处,的确能有效缓伤口的疼痛感,涂抹几日后,还能起到消肿活血的作用。   碧月点了点头,她出去之后,才发现时辰不早了,而主子用过膳之后还没有梳妆打扮。   她怕斋宴迟到,便找到殿外的宫女,将主子的话跟宫女重复了一遍。   碧月担心宫女不认字,还特意悉心叮嘱道:“记得是放在第二格中绿色的那一瓶,上面还写着三个字,一定要看清楚再拿。”   宫女拍了拍胸脯:“放心吧,碧月姐姐。”   沈楚楚坐在殿内等碧月,只见碧月还没刚出去,便又走了回来:“这么快?”   碧月摇了摇头:“您还未梳妆打扮,奴婢怕您去迟了斋宴,便让小翠去耳房拿了。”   沈楚楚想了想,小翠这个宫女,她似乎有些印象。   小翠平日性格开朗、温善,向来与碧月交好,除了有时候行事有些粗莽之外,倒也还算是个对原主不错的宫女。   碧月说的没错,今日的斋宴搞得很隆重,外臣携带家眷也都来参加了,若是她去迟了,只怕会惹恼太后。   “好,那你快给我梳妆打扮,莫要去迟了。”沈楚楚坐在了梳妆台前。   碧月的动作很麻利,没过一会儿便给沈楚楚画好了淡妆,绾了一个朝云近香髻。   沈楚楚趁碧月不注意的时候,将那一盒桃子口脂放在了衣袖里。   就算狗皇帝现在负伤,她也要随身带好这能保住她清白的利器,谁知道狗皇帝什么时候,就突然兽性大发了。   沈楚楚坐到步辇上,那小翠也没将瓷瓶拿来,碧月连忙去了耳房外唤了一声:“小翠,你好了没有?”   在耳房内,小翠正对着第二个格子上的两瓶水犹豫,一瓶是绿色的瓶子里装着透明的水,另一瓶则是透明的瓶子装着绿色的水。   这两瓶水刚巧都还是三个字,她也不知道碧月说的‘半枝莲’到底是哪个。   听到碧月的催促声,小翠迟疑之下,拿起了那瓶绿色的水,装进了小瓷瓶里。   小翠装好了瓷瓶,连忙跑了出去。   格子上安静的躺着几瓶满满当当的药水,只有那瓶贴着‘风油精’签子的绿水,赫然少了小半瓶。   小翠将瓷瓶递给了碧月:“好了,好了。”   碧月拿着瓷瓶:“没拿错吧?”   小翠摇摇头:“没有,这个是绿色的那一瓶水,还是三个字。”   碧月不疑有他,将瓷瓶收好,疾步走出了院子。   见碧月回来,沈楚楚便命人起了步辇,前往斋宫。   斋宫离永和宫并不太远,没过多长时间,步辇便停在了斋宫门口。   此时距离斋宴开始,约莫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但斋宫里却已经十分热闹了。   一进斋宫,沈楚楚便看见了原主的亲生父母,沈丞相夫妇。   他们正在跟嘉嫔说话,相夫人被嘉嫔逗的脸上都笑出了褶子,而沈丞相虽然长了一张严肃脸,嘴角也没落下去过。   想来嘉嫔是很讨他们的喜欢,若不然原主回去之后,嘉嫔也不会继续留在相府中,甚至还被沈丞相收为了义女。   沈楚楚对相爷夫妇没有一点感情,但是名义上她始终是两位的女儿,所以即便她不情愿,还是要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的。   她还未走过去,嘉嫔便看到了她,嘉嫔心中将她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带着笑容喊道:“爹,娘,姐姐来了。”   沈丞相转过头,看到沈楚楚后,嘴角的弧度便消失了,相夫人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爹,娘。”沈楚楚走了过去。   相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声音中带着一丝温和:“娘娘削瘦了不少,若是体己钱不够,便跟我说,这皇宫里上下都要打点钱,莫要委屈了自己。”   沈楚楚点了点头:“让娘惦念了。”   沈丞相像是走形式似的,对着她客套了两句,还询问她在宫中可有什么难处,沈楚楚脸上挂着假笑,只说自己过的很好,陪着他走完了这个形式。   沈楚楚一扭头,正好看见了狗皇帝,她对着相爷夫妇说道:“女儿找皇上有些事,过会儿再来陪爹娘说话。”   相爷夫妇知道这个女儿向来喜欢皇上,便也没有多说,点头让她去了。   沈楚楚迈着碎步追上狗皇帝,低声喊道:“皇上——”   司马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脚步一顿,缓缓的转过了身体。   沈楚楚让碧月将瓷瓶拿来,双手捧着瓷瓶,递给了杨海:“皇上,这药水乃是臣妾亲手所制,可以……消肿止痛。”   司马致眯起眸子,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寒光,她还好意思说,被她扯了那一下,这两日他走路都跟杨海一个姿势,搞得他丢尽了脸面。   他瞥了一眼那瓷瓶,心中迟疑,她又想搞什么花样?   沈楚楚见他一脸怀疑,连忙打了包票:“不信您现在可以试试,保管涂了这药水,当时便不痛了。”   她之前在自己身上试过,若不然也不敢拿给狗皇帝用,今日这么多大臣都在,若是狗皇帝一直用那种古怪的走路方式,只怕会令众人多想。   司马致抿了抿薄唇,罢了,便再相信她这一次,这样走路定然不是法子,若是被太后看到,怕是又该问他了。   他从杨海手中接过瓷瓶,迈着碎步走向了斋宫的侧殿。   沈楚楚跟了上去,到了侧殿外,她便站住了脚步:“臣妾在外头等您,您打开瓷瓶直接涂抹伤处便是了。”   司马致走进了侧殿,让宫人都退了下去之后,打开瓷瓶,往自己的手上涂抹了些药水试了试。   十分清凉,楚贵妃倒是没骗他。   他褪下裤子,用药水轻轻的涂抹着伤口,一阵冰凉的触感,令这两日火辣辣疼痛的伤处舒坦了不少。   司马致想了想,将瓷瓶里的绿水,倒出来了大半瓶,一口气全涂抹在了伤口上。 第28章 二十八8条咸鱼   司马致整理好衣袍, 感觉伤处冰冰凉凉, 他迈步往前试了两下, 原先刺痛火辣的伤处, 此刻倒是舒缓了不少。   他一走出宫殿, 沈楚楚就凑了上来:“皇上, 您感觉好些了吗?”   司马致挑了挑眉,看着她那副殷勤的模样,心情也跟着畅快许多:“好些了。”   说罢, 他拿起瓷瓶晃了晃:“这药水是管用, 就是太少了, 一下便用去了大半瓶……”   他的话还未说完, 沈楚楚便蹙起了眉头,她吸了吸鼻子, 将脑袋靠近他拿着瓷瓶的手掌。   这什么味道?   半枝莲和鱼腥草制成的药水, 闻起来味道淡淡的,可没有这么刺鼻的气味。   似乎闻着像是薄荷……不,是风油精的味道!   沈楚楚小脸一白,莫非是那个小翠给拿错了药水, 错把风油精当成了半枝莲给装进了瓷瓶?   这样说来,那狗皇帝岂不是将大半瓶风油精,都涂在了他的龙蛋上?   司马致眯起了双眸,风油精是什么东西?   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玩意, 若不然楚贵妃的脸色也不会一变再变, 跟走马灯似的。   “皇, 皇上,方才臣妾忘记跟您说了,这药水用完之后,还需要用清水洗净才管用。”沈楚楚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显紧张:“您快去冲洗一番,莫要耽误了药效。”   司马致眉骨微动,蓦地感觉到凉飕飕的伤处,传来淡淡的灼热感,那是一种冰凉中带着一丝丝火辣的感觉。   这感觉令他觉得自己好像即将一飞冲天,冰与热的交替,使他忍不住绷紧了后背。   真是微妙至极,不能言说。   他的脸色有些发黑,他就知道,他便不该相信她的鬼话,也不知道她给他的药水到底是什么东西,用起来感觉怎么就这么诡异?   “你确定要清洗才管用?”他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将‘管用’两字咬的重重的。   “呃,没错。”   沈楚楚想了想,应该是管用的。   上次做试验的时候,她分别在手背和太阳穴上涂了不少风油精,后来发觉太上头了,便用清水冲洗掉了。   没过多大会儿,那上头的感觉便缓和了不少,想来就算换个地方,可能也是管用的。   司马致听到她心里一会一个‘应该’,一会一个‘可能’,恨不得把扔下的小半瓶药水砸在她脸上。   这个混账的楚贵妃,等今日斋宴结束,他定要找她好好算算这两日的帐才是!   他夹着腿缓缓踱步而行,那走路的模样,像极了在湖水中前后摇摆鸭掌的鸭子。   司马致命杨海抬来了一盆清水,他再次褪下袍子,劈开腿一点点的清洗着伤处。   他心中蓦地生出一抹耻辱的感觉,想他堂堂真龙天子,竟然三番五次的栽在同一个女人的手里这么多次。   这简直让他颜面无存,可他偏偏还没有法子治她。   众人皆道沈丞相对楚贵妃这个亲女儿,不如对嘉嫔那个义女好,但他们却不知沈丞相这个老狐狸,私底下为了楚贵妃,给他旁敲侧击的施过多少压。   两年前,楚贵妃就在国宴上见了他一面,不久之后,沈丞相便去找先帝求赐婚,道是自己女儿看上了他。   先帝看中了沈丞相身后的势力背景,逼着他应下婚事,那时他年轻气盛,认为沈丞相此举是在羞辱他,死活不愿意迎娶她。   他硬是拧巴着一口气,将婚事拖了一年之久,先帝身体每况愈下,对他下了最终通牒,要求他必须迎娶楚贵妃。   就在他苦恼之时,嘉嫔找到他,跟他说愿意配合他激怒沈丞相,让楚贵妃自己知难而退。   他思索之下,决定试上一试,便对沈丞相说,若是想让他迎娶楚贵妃,就要答应将嘉嫔一同嫁给他。   本以为楚贵妃和嘉嫔的关系不融洽,听到他这么说,她便会对他望而止步,哪想到她好像中了魔似的,拼死了就要嫁他,直接同意了他的要求。   接着先帝驾崩,操办过先帝的丧事后,他顺理成章的继了位,楚贵妃和嘉嫔也就一起入了宫。   女人心海底针,当初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他,如今嫁给了他,又开始背着他红杏出墙。   早知道楚贵妃这么能祸害人,他当初绝对要咬牙和沈丞相死磕到底。   杨海站在屏风外,即便离得远,他也能透过那青丝纱的屏风,依稀看到皇上清洗伤处的动作。   他忍不住砸了咂舌,饶是他进宫几十载,也没见过楚贵妃这样的奇葩。   本来他觉得往日对皇上死缠烂打的楚贵妃,就已经够让人无奈了,可若是与如今脱胎换骨的楚贵妃两相对比,原来的楚贵妃似乎就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最起码原来的楚贵妃,不会令皇上恨得牙根直痒痒。   待到司马致清洗了三四遍之后,方才那火辣辣的刺激感,便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只余下凉飕飕的感觉,倒也能让他接受。   司马致穿好衣袍走出宫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楚贵妃绝对是他的克星。   虽然前几日沐浴负伤和今日之事,都不是她有意为之,可即便不是有意,却也已经将他折腾成这样。   若是她故意为之,那他就算有十个蛋,也都得被她折腾废了。   沈楚楚见狗皇帝走出来,连忙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您好点了吗?”   司马致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沈楚楚略显心虚的垂下了头,她觉得他的龙蛋可能要被她折腾废了。   司马致抬起眼皮,冷哼了一声,她倒是有自知之明。   “皇上,原来您在这里,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云瓷从远处走来。   司马致神色淡淡的侧过头,他握紧掌心中的小瓷瓶,抬了抬手,又放了下去。   算了,这是她的罪证,还是不要还给她了,免得日后她再不认账。   司马致跟着云瓷缓步离去,杨海紧跟在他们身后,在离去之时,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沈楚楚。   皇上似乎对楚贵妃很有好感,反正他没瞧见过皇上对那个嫔妃这般上过心……   沈楚楚等到狗皇帝走后,心里总算是舒了口气,她转过身对着碧月问道:“小翠是不是不识字?”   碧月点了点头,对着主子跪了下去:“今日之事不怪小翠,都怪奴婢不仔细,若是奴婢仔细一些,也不会连累娘娘……”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主子那么喜欢皇上,而皇上好不容易对主子青睐有加,若是因为她的失误,让主子惹了皇上厌烦,她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沈楚楚将她扶了起来,这事也不能全怪小翠和碧月,若是她再细心一点,将瓷瓶给狗皇帝之前稍微检查一下,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乌龙。   她叹息一声,总觉得心里对狗皇帝有些愧疚,即便她不是故意的,那也差点伤害到了他。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若是坏了龙根,往后不能生育子嗣,那简直比天塌下来还要可怕一万倍。   或许,她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跟他道个歉,然后想法子补偿他一下。   说起来狗皇帝也蛮可怜的,带了绿帽子不说,之后没准还要当接盘侠,若是往后再不能生育了,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都已经这样了,就别瞎想了。”沈楚楚拍了拍碧月的手背,轻声安抚道:“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莫要在此失了礼数。”   碧月将眼眶里的泪水擦了擦,重重的点了点头,主子说的对,她不能给主子脸上抹黑,不管主子如何责罚她,一切事情也都要等回去再说。   沈楚楚见碧月控制住了情绪,便带着碧月离开了侧殿,准备前往正殿。   被风油精的小插曲一耽搁,旁人大多都已经进了斋宫的正殿,沈楚楚加快了脚步,疾步走进了正殿内。   此时距离斋宴开始,约莫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她前脚刚进正殿,皇贵妃便带着几个嫔妃围了过来。   “妹妹穿上这冰蚕丝制成的宫装,真是美若天仙,好看极了。”皇贵妃上下打量了沈楚楚一番,语气诚恳。   几个嫔妾见皇贵妃赞叹她,也都跟着拍起了沈楚楚的马屁。   “娘娘身上的宫装好生华贵,衬的娘娘冰肌玉骨,天姿国色。”   “谁说不是呢,娘娘本就生的美,再配上这宫装,便更是风姿卓越,令嫔妾真是羡慕。”   沈楚楚挑了挑眉,皇贵妃这是唱的哪一出?   早上出门忘吃药了?   她悠悠笑道:“姐姐说笑了,若不是姐姐慷慨,臣妾也穿不上这等珍贵的冰蚕丝所制的宫装。”   皇贵妃勾了勾唇角,面上笑意不减:“哎呀,妹妹身上这个锦囊好精巧,那绣工和花纹瞧着也好看的紧,妹妹可否取下来,让本宫仔细瞧一瞧?”   沈楚楚眸光一顿,皇贵妃要她的锦囊做什么?   这锦囊里就是用来装香料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要说精巧,还要数皇贵妃的最出色。   皇贵妃带着几个人过来围着她,便是因为想看一看这锦囊?   她直觉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便想找借口拒绝,谁知皇贵妃却率先开口抢话道:“本宫都能拿出一尺千金的冰蚕丝布匹来,妹妹总不会小气到,连个锦囊都不愿意给本宫瞧一瞧吧?”   一旁的嫔妃附和道:“想来娘娘自然不是这种人,便是瞧一眼罢了,又不是抢走娘娘心爱的锦囊。”   沈楚楚越发觉得这锦囊有什么蹊跷,她对着皇贵妃微微一笑:“这斋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姐姐若是喜欢这锦囊,待到斋宴结束,姐姐大可以随时拿着把玩……”   皇贵妃听出了沈楚楚话里话外的拒绝之意,索性也懒得继续装下去了,她对着一旁的嫔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将沈楚楚的锦囊抢过来。   喜欢跟在皇贵妃身边的小跟班常贵人,收到皇贵妃的眼神示意后,伸手一把从沈楚楚的腰间抢走了锦囊。   她得意的扬起下巴,而后恭敬的将锦囊递给了皇贵妃。   皇贵妃佯装出没拿稳锦囊的样子,不经意的用护甲将锦囊的绳子勾开,那锦囊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在了地上。   香料洒了一地,那颗颗分明的香料中,赫然躺着一张白色的纸条,皇贵妃一脸歉意:“呀,你瞧瞧本宫这手,竟是没抓稳。”   沈楚楚看到地上的那张纸条时,之前那一切古怪之处,瞬时间便都明了起来。   皇贵妃为了陷害她,可真的下了血本了,给各个宫殿的嫔妃送去上好的锦云坊布匹,只是为了不让她起疑心。   也难怪那日宫人会要求她在量体裁衣之时,褪去外袍,宫人的目的不在于外袍,而是为了往锦囊里塞张纸条栽赃她。   按照宫斗戏的套路,接下来皇贵妃便会命人捡起纸条,而后发现纸条上写着一些情诗之类的东西,污蔑她和旁的侍卫两情相悦或是通奸。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皇贵妃栽赃她这件事,嘉嫔也一齐参与了,所以那侍卫手中没准还会有她的贴身物件,例如耳环,帕子这样的物什。   不出意外的话,那东西就是绿萝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趁着她们不注意的时候,从永和宫拿走的。   果不其然,皇贵妃命宫女捡起锦囊时,望着地上的纸条,蓦地提高了声音:“咦,妹妹怎么在锦囊里,还放了一张纸条?”   说罢,宫女将纸条捡了起来,递给了皇贵妃,皇贵妃不紧不慢的打开了纸条。   方才皇贵妃特意提高了音量,是以旁人都朝着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太后和司马致本来正在说话,听到皇贵妃的声音,也都将目光瞥向了沈楚楚。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皇贵妃扯着嗓子像个大喇叭似的,生怕殿内的人听不清楚。   皇贵妃话音刚落,司马致便眯起了眸子,迈步向着沈楚楚走去。   可终于让他逮到了她红杏出墙的证据!   如今连物证都有了,他倒要看看,她还能如何狡辩! 第29章 二十九条咸鱼   司马致停在皇贵妃面前, 从她手中接过了纸条, 那纸条上的字苍劲有力, 显然不是个女子能写出来的。   既然楚贵妃能将这张纸条放进锦囊中保存, 只怕对她来说, 这张纸条一定是很重要的。   他捏住纸条晃了晃, 望着站在远处的楚贵妃,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这是你的?”   沈楚楚面不改色:“是。”   既然是从她锦囊里掉出来的东西,如果她说不是她的, 那她该用什么来证明?   所幸便直接承认好了, 她倒要看看接下来皇贵妃还要怎么做。   皇贵妃蹙了蹙眉, 眸中满是不解之色, 沈楚楚怎么就直接承认了?   这纸条分明就是她命那个量体裁衣的宫人,故意将纸条放进沈楚楚的锦囊, 为的便是栽赃陷害沈楚楚偷人。   今日的斋宴, 群臣和他们的家眷,甚至皇上和太后,乃至后宫嫔妃都在这里。   只要她此举成功,那沈楚楚轻则被毒酒赐死, 重则被千刀万剐,反正不管是什么结局,沈楚楚都是死路一条。   司马致拧着眉头,瞥向楚贵妃的眸色中, 染上一丝凝重, 皇贵妃竟然用如此腌臜的手段, 妄图当众诬害楚贵妃偷人?   先撇开楚贵妃私下里到底有没有偷人,可今日这纸条之事,却跟楚贵妃毫无关系,全然都是皇贵妃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若是他今日没有听到皇贵妃的心声,若是楚贵妃解释不了这纸条从何而来,那楚贵妃岂不是要白白被她污蔑了?   往日他瞧着皇贵妃还算温婉贤良,想不到她竟有如此凶狠歹毒之心,出手便是想夺人性命!   亏他当初对她那般信任,还将后宫交予她来打理,从上次她滥用职权克扣楚贵妃的红萝炭,到这次她利用职权之便栽赃陷害楚贵妃……   看来,这打理后宫之权,是时候换个人来交付了。   皇贵妃丝毫不知自己的举动已被皇上洞察,她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呀,本宫倒是不知妹妹还会写这一手好字,怕不是旁人写给妹妹的吧?”   她的声音不算小,最起码整个殿内的人,都能将她的话听清楚。   至于她话里隐藏的含义,在场的各位一个比一个精明,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但单是凭借一张纸条,也不能说明什么,总之事不关己,他们便在一旁看好戏就是了。   沈楚楚刚想开口,一个微肃略带沧桑的男声,便率先在殿内响起:“皇贵妃娘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娘娘是后宫表率,出言还请三思而后行,若是不经脑子便脱口而出,怕是会闪了舌头。”   众人循着声音,看向了站在大殿左侧的沈丞相。   沈楚楚愣了愣,她倒是没想到,她这个便宜爹会帮她说话。   说实话,从她看原书之时,便对丞相夫妇没什么好感。   她可以理解他们认嘉嫔为义女,也可以理解他们让嘉嫔留在丞相府,即便嘉嫔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可他们到底是和嘉嫔相处了十几年。   十几年就算是养条狗,也会生出不可割舍的情感,他们留下嘉嫔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他们要把原主和嘉嫔一起送进宫里,嘉嫔已经夺走了原主的亲情,他们明明知道嘉嫔和皇上青梅竹马长大,还要将嘉嫔送进宫里跟原主争同一个男人。   她实在是想不通他们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在阅读原文的时候,她将那篇烂尾文反复看了三四遍,也没有找到答案。   原文一开篇就已经是进宫之后,平日里原主也不怎么跟丞相府联系,只有偶尔碰到丞相夫妇,才会敷衍的客套两句。   沈楚楚能从原文字里行间看到的,便是原主与丞相夫妇相处时的疏离和冷漠,想来原主会这么做,或许是因为对丞相夫妇太过寒心。   就在她失神之时,相夫人也紧跟着开了口:“闪了舌头倒也没什么,想来皇贵妃也不是第一次言行无忌了,可即便楚贵妃向来心胸阔达,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鼠辈,也要请娘娘说话谨慎些!要小心祸从口出才是!”   相夫人特意将‘鼠辈’二字咬的有些重,像是在借此暗讽皇贵妃是阴暗的老鼠,可偏偏她又没有指名道姓的辱骂皇贵妃,便是皇上和太后听了,也不能如何他们。   夫妇两人话里话间不带一句脏字,却将皇贵妃怼的脸都绿了,他们算是什么东西?!   她身后代表的是君,他们一个臣,一个是臣妻,竟敢当众让她下不来台,简直是该死!   司马致面上平静,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对夫妇的行事风格,早在两年前,他便见识过这对夫妇有多任性了。   那时候就因为他不愿意娶楚贵妃,随口当着楚贵妃的面骂了她一句‘穷酸的村野之妇’,在那之后沈丞相直接向先帝请命辞官,道是要携妻女回老家种田。   相夫人就更可怕了,她动用娘家的势力,将他在京城的数十处家业店铺全部查封,查封的理由相当可笑,说他匿税漏税。   他堂堂晋国太子,怎么可能做出不交税款的蠢事,但哪怕他当初是太子,也没能将那些店铺拯救出来。   不光没救出店铺,他还被罚补交了一大笔税银,那笔税银直接将他的家底全部掏空。   虽说这件事,其中也有先帝贡献的一份力量,可他到现在还记得,他是如何度过那段穷苦辛酸的日子。   典当了自己的衣袍和府中的瓷瓶宝物,换来了银钱贴补太子府日常开销。   而他本人则每日只用一次膳,下了早朝之后,他就要去皇宫里蹭太后的午膳,没吃完的便要打包起来,回去太子府继续当晚膳吃。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小半个月,待到他再次见到沈丞相,那个老狐狸便对着他笑眯眯道:“哦,原来是太子殿下,几日不见怎么穿的这般寒酸?啧,也不知道现在老夫那个穷酸的乡野女儿,可配的上如今的太子殿下了?”   司马致从未见过这么刚的狠人,当初他可是未来的储君,但丞相夫妇却好像一点也不怕得罪他,跟他死刚到底只为了他一句道歉。   他摇了摇头,皇贵妃还是太嫩了,丞相夫妇乃是一对小心眼又记仇的人,她当着他们的面诬陷楚贵妃,简直是自讨苦吃。   司马致走到楚贵妃身旁,将纸条塞到了她的手里:“行了,斋宴要开始了。快快入座,莫要耽误了时辰!”   今日这么多人在场,若是皇贵妃还有后招,搞得收不了场,只怕丞相夫妇要和皇贵妃掐起架来。   皇贵妃的舅父是姬旦将军,姬六将军、姬七将军甚至武安将军都是姬旦之子,此次边关告捷,三位将军乃是功臣,若是掐起架来,他维护谁都不妥。   沈楚楚瞥了一眼身旁的狗皇帝,他倒是大度,皇贵妃把那情诗都送到他手里了,他竟然只问了她一句这纸条是不是她的,而后便算完了。   可惜他想息事宁人,那皇贵妃却不想和她算完,皇贵妃好不容易费尽心思铺垫这么多,总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搪塞过去。   不出她所料,皇贵妃对着某处角落轻瞥一眼,而后便有个侍卫,疾步走了出来,对着皇上便跪了下去。   “卑职有罪,卑职与楚贵妃心意相通,两情相悦,还请皇上成全!”侍卫抬起一张闪耀全场的国字脸,声音洪亮。   沈楚楚:“…………”这是什么品种的蛤蟆?   皇贵妃这也太过分了吧?   好歹给她找个模样俊俏的郎君,勉强也能说得过去。   这侍卫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囧字眉,还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蒜头鼻,简直让她这个外貌协会不忍直视。   她就算脑子长泡了,也不会放着绝世美男的狗皇帝不要,去和一个长得很有特色的男人通奸。   司马致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也不知道她这话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若是说这侍卫相貌丑陋,她便瞧不上,那她的奸夫定然是要比他长得俊美才是。   放眼晋国,长得比他俊美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其中能经常出入皇宫的,便更是所剩无几。   若是这般说来,楚贵妃有没有奸夫这事,似乎还有待商榷?   司马致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瞥了侍卫一眼:“你说什么?朕没听清。”   侍卫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硬着头皮道:“卑,卑职与贵妃娘娘情投意合……若是皇上不信,卑职还有娘娘的信物作证!”   说罢,他便颤颤巍巍的将一条手帕递给了皇上。   “那张纸条,是卑职写给娘娘的情诗,本以为娘娘给烧毁了,没想到娘娘竟然将情诗留在了锦囊中。”侍卫抬起双眸,满脸深情道:“娘娘这般心悦卑职,卑职又怎敢让娘娘独自一人承担相思之苦。”   侍卫的话音一落,原本安静的宫殿,瞬时间便热闹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楚贵妃怎么和一个侍卫扯上关系了?”   “瞧那侍卫说的有鼻子有眼,还这般真情实意,想来此事或许是真的。”   “后宫嫔妃与人私通,那可是要受剐刑的!这侍卫莫不是疯了吧?”   “若是疯子,怎么会手持楚贵妃的帕子,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没有关系,这种私密的物什,便不可能会落到侍卫手中。”   ……   司马致越听脸色越黑,他侧身挡在了楚贵妃身前。   刚要说话,便听到背后传来楚贵妃的呵斥声:“一派胡言!那情诗是本宫写给皇上的!何时成了你写的东西?!”   司马致:“……?”   “上纸笔砚墨来!”沈楚楚对着碧月吩咐了一声,转过头看向侍卫:“既然你说那是你写的情诗,便当众再写一次,且看看咱们字迹哪个像便是了。”   碧月有些迟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做了。   她每日陪着主子,自然清楚主子有没有给皇上写情诗,主子除了那日抄佛经时算是坐在了书桌前,平日里压根没去过那里。   但主子既然敢说,想来定然是胸有成竹的。   碧月去找纸笔砚墨,宫殿里的人都直勾勾的盯着沈楚楚,沈丞相皱着眉朝她走了过去:“楚……娘娘,这侍卫血口喷人,臣自会令他口吐真言,娘娘无需用此方法自证。”   沈楚楚那一手烂字,他看了脑浆子都疼,他自然相信她是清白的,可她就算气昏了头,也不该用这种方式来辩解。   所以说当初他就不同意她入宫,这后宫之中勾心斗角,岂是她一个小姑娘家家能应付的过来的?   偏偏她就是随了他的性子,犟得像头牛一样,认准了皇上,便死活都要嫁过去。   她认为他不让她入宫是因为沈嘉嘉,心中恨他怨他,可她不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羽翼之下。   本来他都给她寻摸了一门好的婚事,虽然那男人不如皇上优秀,却是他观察了一年之久精挑细选的好夫婿,若是她嫁过去,这一生绝不会受一点委屈。   他只盼着她余生能平安康乐,可她却一心只有皇上,甚至不惜与家中闹翻,以绝食胁迫,非要嫁给未来的储君,宁愿往后被关在犹如囚笼的皇宫中度过一生。   入宫之后,她几乎不与家中联系,每每看到他,总是一脸疏离和冷漠。   他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她和沈嘉嘉不一样,他们亏欠了她太多,相处之时便只能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她,她便彻底与家里断绝来往。   她生性单纯善良,又容易被人骗,入宫这一年之间,他和夫人整日提心吊胆,唯一能做的便是托人在后宫之中帮忙打点。   他只恨不得自己能飞进皇宫里,哪怕是做永和宫里的一个太监,只要能日日守护在女儿身边,护得她平安,也是值得的。   思量之间,碧月已经将纸笔砚墨取来,沈丞相皱紧了眉头,恨不得将笔抢来折断。   沈楚楚听出沈丞相言语间的担忧,她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沈丞相,对着他笑了笑:“无妨的。”   起初学起书法时,便是从临摹字体开始,临摹的时间久了,掌握了一定的技巧之后,就将名人字帖置于案前,观察字帖的形态结构和笔划,进行临帖。   她练书法也有十几年的时间,并不是只会写正楷小字,若是对着纸条上的字体进行临帖,完全不成问题。   方才狗皇帝将纸条给她之后,她便一直在垂眸观察纸条上的字体,也不是很难,就是普通的行草字体,写笔划时用些力道罢了。   沈楚楚将白纸分别铺在两张矮几之前,而后对着那跪在地上的侍卫道:“你先写。”   侍卫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皇贵妃,皇贵妃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他才缓缓起了身,迟疑着走了过去。   就在侍卫走到矮几前正准备写字的时候,沈丞相却突然笑出了声。   众人:“???”   侍卫被那魔性的笑容吓得手指一抖,差点没把笔甩出去。   沈丞相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众人异样的目光,可他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快要咧到了耳朵边。   楚楚对他笑了!   一年了,整整一年,楚楚都没有对他笑过一次了。   便是因为起初他不同意她入宫,她就再也没对他笑过,每次看到她对着皇上笑的时候,他都羡慕的恨不得把皇上的脑袋安在自己头上。   沈楚楚挑了挑眉,虽然不知道沈丞相在笑什么,可他笑起来真的好吓人,还是他不笑的时候,看着更舒服一些。   侍卫很快便写完了那首诗,许是被沈丞相吓到了,他写的字有些虚浮,甚至那字体的结构都不大对,和纸条上的字迹最多也就有三四分相似之处。   沈楚楚见他写完,便走到矮几旁,也写了起来。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也就是眨眼之间,她便一气呵成,将那首情诗写在了纸上。   只见白纸上赫然躺着两行姿态横生,纵情洒脱的行草,相比于侍卫写出那一手草书,沈楚楚的行草更有九霄拔世的放海之势。   从沈楚楚开始书写时,她的身边便围过来不少大臣,他们望着沈楚楚的行草,不禁自惭形秽。   这般洒脱的行草,便是用心练上几年,只怕也很少有人能达到这么高的境界!   沈丞相更是看呆了眼,若不是有旁人在场,沈丞相只想将矮几上的白纸抢回家,拿个框框裱起来挂在书房中日日观摩。   他的女儿,何时竟练成了这一手好字,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司马致挑了挑眉,看起来楚贵妃身上,应该藏着不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若是说之前那一手正楷小字,还能练几个月俗称,这纸上的行草没个三五年的功夫,可写不成这样。   沈楚楚将纸条拍在矮几上:“都过来瞧一瞧,看看是谁更像是这纸上的字迹?”   众人对比之下,发现那纸条上的字迹,的确是和楚贵妃刚刚书写的字迹一模一样。   侍卫一下便慌了神,那纸上的字其实根本就不是他写的,他压根就不认字,是皇贵妃强迫他日夜不眠的练了三天,强制性的逼他学会了那几个字。   他一家老小都在皇贵妃手中,若是不按照她的话去做,妻儿父母都要丧命在她手里。   他也是被逼无奈,明知道私通嫔妃是什么罪名,还是必须要去做,他一个人死,总比全家人死要强上很多。   侍卫强装镇静,他指了指皇上手中的手帕:“这帕子……”   不等他说完,司马致便慢条斯理的开了口:“帕子是你偷走的,楚贵妃前日跟朕在一起时,便说起丢了一条帕子,原来是你偷的。”   “你不光偷窃,还妄图污蔑贵妃,来人!将他拉下去杖毙!”他眯起眸子,冷声说道。   沈楚楚愣了愣,她本来以为自己还要再费一番功夫,才能化解皇贵妃的栽赃陷害。   没想到狗皇帝竟然会帮她说话,莫非是因为听到她给他写情诗,所以觉得很感动?   司马致神色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转身走向了太后。   伴随着侍卫的哀嚎,这一场闹剧总算是结束,只是皇贵妃面色有些发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斋宴总算是继续进行了下去,沈楚楚却一直心不在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皇贵妃能拿到她的帕子,定然是通过嘉嫔之手,可嘉嫔今日安静的有些反常,方才皇贵妃污蔑她时,嘉嫔也没有开口帮腔一句。   斋宴进行到中途,皖嫔一声不吭的绕着走出了正殿,旁人以为她是去小解,便也没人在意。   沈楚楚注意到了皖嫔离去时,面上似乎有些急切,就仿佛是要去见什么人似的。   她微微有些失神,皖嫔是要去见谁?   或许皖嫔的奸夫就是在场的某一个达官贵人,可现在斋宴进行到一半,有很多人都中途去上茅房,她也不确定皖嫔要见的那个男人是谁。   正在她失神之时,身旁倒茶的宫女,不慎打翻了她矮几上的茶杯,茶水淌了她一身。   沈楚楚皱起眉:“你怎么倒的茶?”   宫女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跪在地上求饶,沈楚楚注意到旁边的人都在看她,她叹息一声:“起来吧,下次看着点。”   她站起身来,带着碧月走出了正殿。   幸好斋宫里向来都是备有替换的宫装,若不然她这一身狼狈,让太后注意到,定是要训斥她的。   沈楚楚走到侧殿里,便让碧月在外头等着,她进去换衣裳。   将门关好后,她褪去了身上弄脏的衣裙,拿起了崭新的宫装,缓缓的整理着衣裳。   她还没刚把衿带系好,便感觉身后一凉,有一只冰冷的大掌捂上了她的嘴。 第30章 三十条咸鱼   沈楚楚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 那人便伸出手, 利索的对着她的后颈点了两下, 她便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她试图抵抗,却感觉到浑身僵硬无力,酸麻的痛感贯穿了全身的血脉, 她甚至连抬手都费劲, 更不要提如何去反抗了。   那人不紧不慢的抽出了准备好的黑布条,绑在了她的双眸上, 只听见门外传来‘吱呀’一声,有人打开了殿门。   沈楚楚眼前一片漆黑, 她不知道开门的人是谁,但既然她身后的那个人没有慌忙躲避, 说明进来的人不是碧月, 而是他的同伙。   若是这样说来, 只怕碧月也和她一样遭了毒手。   这侧殿只是用作更衣的地方, 是以殿内除了简单的花瓶摆设、一个衣柜和屏风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藏人。   她进来侧殿之时, 已经是左右观察过, 包括打开衣柜取替换的宫装时,那衣柜中也并未见到有人,所以她才敢放心的将门关上。   因为这侧殿没有门闩, 所以她在殿内更衣时, 也不能将门从里头用门闩挂上。   本来想着以防万一, 让碧月守在外头, 即便有人从外头闯进来,碧月也可以出声叫喊。   谁料到,这殿内竟然悄然无息的大变出一个活人来,还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到了她身后,她却一直未作发觉。   沈楚楚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这个人一定是那个和皖嫔偷欢的男人,嘉嫔这人虽然心机深沉,但也请不来这种级别boss的帮手。   不过她能惹上这男人,却全是托了嘉嫔的福气,若非嘉嫔想要借着皖嫔的手除了她,她也不会撞破他们的奸情。   她的心凉透了半截,今日大概是要凶多吉少了。   若是按照这样的剧情发展下去,那接下来这个男人是不是要找个人玷污她的清白,然后再‘巧合’的被人发现,污蔑她和人通奸?   就算丞相夫妇在这里,他们也帮不了她半分,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她身为皇上的嫔妃,只要是失了清白,最后的结局便是一死了之。   “爷,门口那丫头打晕了,皖嫔那边一切顺利。”一道男声在殿内响起。   沈楚楚听到身后的男人从喉间发出一个低沉的‘嗯’字,然后便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胸口。   她紧张的浑身都在颤抖,如果真的是要选择一种死法,那她宁愿自尽,也不要承受那千刀万剐之刑。   男人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紧绷的身子,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笑声低哑且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愉悦。   他随手抓了一把,用手指扯开了她的衣襟,沈楚楚僵硬的像是一块雕塑,只恨自己太过轻敌。   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可到底还是中了这男人的阴招,方才她便不该来换衣裳,就算是被太后责骂两句,也比现在落入他手中要强。   男人扯开她的衣襟后,便没了动作,他对着属下挥了挥手,属下低声应道:“是。”   沈楚楚感觉自己似乎是被人扛了起来,她心中充满了疑惑,若是这般大刺刺的将她扛出去,那外边的人也不是眼瞎,他们这样做,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眼前的黑布遮住了她的视线,只能依稀听清楚男人的脚步声,耳边除了那脚步声,便寂静的犹如坟地一般。   看着属下将沈楚楚扛走,男人斜靠在红漆柱子上,望着地上被她褪下来弄脏的宫装,若有所思的沉思了起来。   顿了好一会儿,他慢吞吞的走了过去,将那宫装捡了起来。   这种东西,还是销毁掉好了,免得扔在这里留下把柄。   他随手将那宫装抖了抖,略显嫌弃的将宫装拿在了手中,刚要转身离去,便有什么东西从宫装中被甩了出来。   那东西掉在地上,咕噜噜的朝着前面滚去,他漫不经心的垂下眸子,当他的眸光接触到地上那圆润瓷白的小瓷盒后,他的脸色蓦地一变。   被蒙上眼睛的沈楚楚,只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明明那男人的脚步很快,她却只觉得时间慢的犹如过去了一个世纪。   她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将她怎么样,不过既然他们敢冒险在斋宴对她动手,想来定然是会对她灭口就是了。   只是她不明白,这男人扛了她一路,为什么连一个人都没发现她。   就算此时正在进行斋宴,没多少人出去瞎走动,可是斋宫里的宫女太监还是要各司其职,不可能这人带着她走了一路,也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过了许久,那男人才停下脚步,似乎是打开了一扇门,而后发出了‘蹬蹬’的脚步声,有些像是走楼梯发出的声音。   斋宫里都是正常的建筑,并没有阁楼之类的高楼建筑,只有斋宫西侧较为偏远的地方,有一个钟楼。   那个钟楼平日就是用来报时的,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有人撞一次钟。   唯有在皇帝驾崩时,那钟楼就用作另一个用途,鸣钟三万下,以昭告天下皇帝驾崩了。   钟楼共有三层,一层供奉神佛,二层类似于储经阁,里头放满了经书,三层便是一个露天的天台,上面有一个大钟。   除了这钟楼,斋宫中就再也没有其他有楼层,需要楼梯的建筑了。   若是这样推测,那这人便是将她带进了钟楼里。可即便是钟楼里,也应该有宫人值班,怎么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宫人发现她被人扛着?   就在沈楚楚失神之时,那男人停住了脚步,将她从肩膀上扔了下去。   她被摔下去的时候,下意识的向脖子处缩了缩脑袋。   幸好这会儿天气还冷,身上穿的是厚袄,有这厚袄缓冲了一下,虽然摔得浑身生疼,却护住了脑袋,没让脑袋先着地。   沈楚楚侧倒在地上,她试着挪动手指,可那酸麻的痛感,却令她依旧不能动弹。   女人痛苦的嘶鸣声,打着转儿的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挣扎的动作缓了缓,这才发现屋里似乎不光她一个女人。   “你干完了没?别这么墨迹,弄完了那个,赶紧换这个女人,我叫宫人去正殿喊人了。”方才扛着沈楚楚的男人,有些不耐的开口道。   另一个男人发出了愉悦的闷哼,半晌才敷衍的应了一句。   似乎是不大放心,临走时那人又多叮嘱了一句:“若是耽误了爷的事,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话音落下,屋子里便又响起了‘蹬蹬’的脚步声,听着似乎是那人离去了。   女人破碎的嗓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听得沈楚楚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女人是谁?不会是碧月吧?   不,不对!   之前那人说过,碧月被打晕了,想来是觉得碧月没什么用,便将碧月打晕之后藏了起来。   那这个女人还能是谁?   沈楚楚趁这那男人还未做完,拼尽全力的试图抬起手臂,或许是因为被点了穴位的原因,他们并没有用绳子绑住她。   如果……如果她能冲破那被点住的穴道,或许可以为自己抢来一线生机。   抱着那万分之一的希望,沈楚楚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用力的弯曲着胳膊,努力的向上抬起像是鸡爪子一样僵硬的手指。   一寸,再一寸,慢的犹如蜗牛漫步,可沈楚楚却十分激动,她似乎感觉到筋脉中的酸麻感正在逐渐消退。   那男人或许是太过沉迷,又或许是太过自信,他压根就没注意到沈楚楚的小动作,只是自顾自的重复着身下的动作。   她终于用僵硬的手指,碰触到了遮住双眼的黑布,她心中越发的激动。   还有时间!钟楼离斋宫的正殿有些距离,便是那和他们一伙的宫人去斋宫喊人,再将人带到这里来,也需要二十分钟左右。   沈楚楚用手指将黑布勾了上去,缓缓的睁开眼睛,在适应了屋子里昏暗的光线后,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事物。   就像她猜测的那样,这里的确是钟楼的二层储经阁,只不过她没想到,那个被男人压住的女子,竟然是中途离开斋宴的皖嫔!   沈楚楚惊的目瞪口呆,嘴巴都合不拢了,是她眼睛花了吗?   方才在侧殿点她穴位的那个男人,不是皖嫔的奸夫吗?   若是说设计她,是因为她撞破了奸情,那皖嫔现在是什么情况?   皖嫔现在可还怀着身孕,如今被男人这般残暴对待之后,只怕那孩子也要保不住了。   沈楚楚的视线向下移了移,果然不出她所料,皖嫔身子底下像是一条蜿蜒的小河似的,入眼皆是一片猩红色,像极了凶杀现场。   皖嫔绝望的瞪大了双眼,若不是她喉间不时发出的嘶鸣声,可以证明她还活着,沈楚楚甚至以为她此刻已经断气了。   皖嫔的奸夫到底是什么狠人?   发起狠来连自己的女人,也要往死里折磨,这都不是狠人了,这最起码得是个狼灭——比狠人狠了三点,还横!   沈楚楚搞不清楚皖嫔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只知道自己要是再不想法子逃跑,只怕她会比皖嫔还要惨。   她站不起来,就只好像个毛毛虫一样,不着痕迹的用脚底暗暗使劲,缓缓向前拱动。   为了防止被发现,沈楚楚一边往前拱,还一边观察着男人的动作,见他动作加速,她便知道他快要完事了。   她望着近在眼前的楼梯口,加快了自己挪动的速度,还差五步远,还差三步远……   眼看着她马上就要爬到了楼梯口,那男人却蓦地停住了动作,侧过身看了她一眼。   沈楚楚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住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可以爬到楼梯那里……即便她不能跑,却可以拼上一拼,抱着脑袋从上头滚下去。   哪怕有一线能逃出去的生机,她都愿意试一试,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沈楚楚看着那个男人越走越近,他像是拖死狗一般,拖着她的小腿,将她拖向了皖嫔身旁。   她被扔在了血泊之中,身上沾满了地上的血迹,她的身边躺着狼狈不堪的皖嫔,皖嫔长发凌乱的被血水和汗水打湿,粘黏在煞白的面庞上。   皖嫔似乎也动弹不了,只有小腹会时不时的抽搐两下,喉间断断续续的发出悲恸的嘶鸣声。   男人一把扯住沈楚楚的头发,脸上满是讥笑:“你跑什么?让我来满足你,不好吗?”   “进宫这么长时间,皇上都没碰过你,你一定很难耐吧?”他手上加大了力度,扯得她头皮都要被揪起来了。   沈楚楚痛的五官扭曲,若非是她现在不能动,她非要踹的他断子绝孙,和这个精虫上脑的狗男人同归于尽!   等等……他是怎么知道狗皇帝没有碰她的?   皇贵妃和嘉嫔这么着急弄死她,就是因为误以为她被狗皇帝宠幸了,生怕她怀了身孕,若不然也不会一个个狗急跳墙的栽赃陷害她。   沈楚楚怔了怔,下一瞬便感觉身前一凉,那男人伸手撕扯开了她的衣襟。   她再也顾不上多想,拼了命的抬起僵硬的手臂,护在了自己的身前。   男人见她挣扎,面庞上带着疯癫的笑容:“再过一刻,所有人都要变成尸体,总归都是要死的,我便发发善心,让你感受一下情欲的滋味……”   沈楚楚有些呆滞,什么叫‘所有人都要变成尸体’?这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男人用手按住她的手臂,面目扭曲的俯身覆了上去。   与此同时,一个宫女脚步慌乱的闯进了斋宫的正殿,打破了殿内和睦的气氛。   “皇,皇上!不好了……”宫女手脚无措的跪在地上,声音急促道。   太后不悦的抬起眸子,神色冷淡:“哪里来的宫女,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皇贵妃愣了愣,连忙站了出来,对着那宫女呵斥道:“谁让你闯进来的?侍卫呢?将她拉下去!”   这斋宴是皇贵妃一手策划举办,若是哪里出了问题,太后自然是要责怪她的。   宫女连连磕头:“太后娘娘恕罪!奴婢是钟楼的宫人,方才奴婢想去清扫储经阁,却在储经阁里看到……”   太后皱了皱眉:“看到什么?”   “看到楚贵妃和一个男人,正,正在行苟且之事……”宫女说话紧张到有些结巴。   她话音刚落,沈丞相和相夫人便拍案而起,沈丞相阴沉着一张脸:“你胡说八道什么?!若是你再血口喷人,小心老夫割了你的舌头!”   宫女被他吓得缩成了一团,再也不敢说话了,坐在高位上的司马致,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楚贵妃就算是偷人,也没胆子敢在斋宴上,光明正大的与人通奸。   就她那点芝麻大小的胆子,便是再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去偷人,只怕又是有人陷害她。   司马致扫了一眼皇贵妃,而后将眸光转向了嘉嫔,顿了半晌,他幽幽说道:“朕去看看!”   太后的脸色沉了沉,也跟着开口:“哀家也去瞧瞧,若是这宫女胡言乱语,便拖下去当众杖毙!”   这斋宴上全是王公大臣,若是这宫女血口喷人便也罢了,若楚贵妃真的与人苟且,那今日皇家的脸面也算是丢尽了。   往日不是没有抓到过后宫的嫔妾寂寞难耐,与男人私会的,可没有一个是像楚贵妃这般,偷欢被昭告天下的。   虽有千刀万剐之刑,皇族却是能不用便不用,几乎都是私底下暗地解决了便是,谁也不想让旁人看了笑话。   毕竟不是普通的男人,九五之尊的皇上被人戴了绿帽子,这事传出去都会让人笑掉大牙。   殿内的人一看皇上和太后要去,纷纷跟在他们的身后,做起了吃瓜群众。   沈丞相再也坐不住了,他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也维持不住自己丞相的仪态。   他转头四处找过正殿内没有沈楚楚的身影之后,赶在皇上和众人之前,疾步跑了出去。   司马致望着犹如一阵风似的,瞬间便窜出去老远的沈丞相,只是挑了挑眉。   如果这事又是栽赃陷害,那就算他有心想救楚贵妃,也无能为力。   虽说楚贵妃之前,做过不少令他恨不得杀了她的蠢事,可在那奸夫没查明是谁之前,她也不是十恶不赦,非死不可。   楚贵妃那种挑剔的女人,除了他这样才貌双绝,玉树临风的男人能看的上眼,放眼望去,还有几个男人能入的了她的眼,成为她的奸夫?   他今日想了想,或许是之前是他误会了她也没准。   如今赶巧了所有大臣都在这里,通奸这种抹黑皇家颜面的事情,只要被人抓住了,那下场总归逃不过一个‘死’字。   只盼着楚贵妃能发挥出往日的机灵劲,躲过这一劫,不然他也帮不了她。   他身后跟着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他的言行举止,他唯一能帮她做的事情,就是走的慢一点。   哪怕她真的被人诬陷了,沈丞相跑得那么快,按照那个老狐狸护女的性子,也定然会想法子救她。   司马致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刻意放慢了脚步。   他走的慢,后面的大臣也不敢超过他,众人心里急的直骂娘,就算是爬着过去,也比皇上走路的速度要快。   这一口新鲜的大瓜,若是照这个速度走过去,只怕鲜瓜也放成烂瓜了。   太后侧过头瞥了一眼皇上,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眸中凝结着一抹不解之色。   不待旁人注意,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她的面色便又恢复如常了。   即便司马致一拖再拖,还是带着众人走到了钟楼外。   他望着被关在钟楼外,急的用身子撞门的沈丞相,脸色黑了黑。   有人用门闩从里头将钟楼的门挂上了,那门是用百年老树制成的,便是沈丞相把自己撞晕过去,也撞不开那门。   “将门砍开!”太后冷声对侍卫吩咐道。   侍卫得到命令,找来了斧头,朝着钟楼的门上砍去。   十几个人同时砍门,没过一会儿,那门便被砍得破烂不堪。   侍卫从砍出来的洞里钻了进去,将门闩拿了起来。   太后率人疾步走了进去,司马致垂下眸子,看来楚贵妃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第31章 三十一条咸鱼   以太后为首的一群人, 冲上了钟楼二层的储经阁。   本以为会看到什么刺激场面的众人, 环顾四周之后, 却发现除了地上有一滩血和碎了一地的花瓶瓷片之外,旁的什么也没有。   他们顿觉失望,说好的楚贵妃偷人呢?   方才钟楼的门是从里头挂上的门闩, 说明钟楼内定然是有人, 可现在别说是楚贵妃了,屋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沈丞相看着那入眼猩红的血泊, 差点没晕厥过去,他腿肚子直发软, 额头上冒着大滴的冷汗。   这该不会是楚楚的血吧?   他是绝对相信楚楚不会偷人的,楚楚那般爱慕皇上, 怎么可能会做出背叛皇上的事情。   若是楚楚喜欢别人, 当初便不会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皇上了。   今日的事情如果是栽赃陷害, 那以楚楚执拗的性子, 只怕会为了保住清白,当场和那男人同归于尽……   司马致若有所思的望着地上的血和花瓶碎片, 对着身后的杨海吩咐道:“你带人去三层看一看。”   杨海应了一声, 疾步带着几个侍卫上了三层,沈丞相也跟着冲了上去。   本身这储经阁便不算太大,光是跟上来这一群大臣和女眷之后, 几乎都要将储经阁站满了。   司马致忽略掉身后黑压压一片的脑袋, 目光粗略的扫了一眼四周。   这储经阁的格局, 有些像是个‘回’字, 中间那里有一堵实心墙,起到承重的作用。   而实心墙的四周,围放着三个书架,书架上面摆放满满当当的经书,只有实心墙的一面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书画。   儿时他因贪玩,曾误闯过这里,他记得挂着书画的这一面实心墙里,似乎是有一个极为狭小的暗室的。   当时为了躲避前来找他的太监和宫女,他整整在里头藏了半个时辰,一直等到那些人找不到他都走了,他才从暗室里出来。   这个暗室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整个储经阁中,除了此地可以藏人之外,旁的地方有没有人,那便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司马致走到那副书画前,漫不经心的垂下了眸子,地上有一个几乎看不清楚的血手印,从那巴掌大小的边缘来判断的话,是个女人手掌的大小,想来应该是楚贵妃的手掌印。   虽然不知道楚贵妃是如何发现这个暗室的,但她既然能找到暗室并藏起去,想来她此刻应该是平安的。   他缓步贴近了那面墙,寂静如坟的屋子里,能清晰的听见他的脚步声。   正当他准备将地上那个血手印用鞋底蹭掉时,却听到身后有人惊呼起来:“太后——”   “快!快去找太医!太后娘娘晕倒了!”   司马致一怔,鞋底在血印处不着痕迹的蹭了两下,连忙转过身走向了太后。   就在众人乱成一片时,只有一墙之隔的暗室里,身处一片黑暗中的沈楚楚,将那快要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稍稍的向下沉了沉。   感受到身后那人滚烫的体温,沈楚楚总觉得有些别扭,她小心翼翼的把身子往墙的方向挪了挪,希望尽量让自己不要贴着他。   那人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忍俊不禁的低笑一声:“娘娘若是将墙靠塌了,只怕臣和娘娘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暗室中狭小又拥挤,本来装进一个人都是勉强,这会儿活生生的塞进去两个人,他们便只能紧紧的贴在一起动弹不得。   他说话时吐出的温热气息,钻进了沈楚楚的耳廓中,仿佛有一道电流顺着耳畔向下流淌,她的身子下意识的打了个轻颤,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方才,真的就差一点,到现在她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那男人将她压倒后,撕碎了她的衣裳,她拼尽全力从头顶拔出簪子,想要和他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钟楼下隐约响起了几个男人说笑的声音。   她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似乎是在叫着‘八弟’,那声音略带些公鸭嗓的音调,听着十分耳熟,像极了那日在养心殿姬六将军说话的声音。   再一联想姬六大将军唤的那一声‘八弟’,她便猜想到姬八大将军也在钟楼底下。   她不知道那些将军们会不会愿意救她,当时她已经被逼到绝境了,只想着试一下,哪怕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她也想再试一下。   为了引起钟楼底下几人的注意,她挣扎着用脚踢翻了一只一人多高的大花瓶,花瓶‘哐当’一声碎了一地。   楼下那几人不知听没听到花瓶的声音,他们只是停顿了一下,而后依旧自顾自的说笑着。   就在她绝望的准备和男人同归于尽之时,一个黑色的身影闯了进来,将她从男人身下救了出来。   那个男人被姬八大将军打的受了伤,姬六将军本想上来帮忙,却被他制止了,他叮嘱姬六将军先出去给她找套新的宫装。   似乎是沈丞相赶来了,姬六将军还未出去,只好先将钟楼的门从里头挂上了。   沈丞相一直在撞门,后来太后他们好像也到了,姬六将军暂时出不去,便在一层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太后砍门率人进来,那男人不再恋战,拖着皖嫔冲上了钟楼的三层。   姬八大将军怕被人发现,不好解释这情况,只好带着她先躲进了储经阁的暗室里。   “多谢将军搭救,本宫无以回报,便只有……”她压低了声音,气若无力,像是蚊子叫似的。   “以身相许?”他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沈楚楚:“…………”   “姬八,呃,武安大将军说笑了……本宫是想说,此生无以回报,唯有来世给将军做牛做马,以报将军的恩情。”她干笑两声,脸色有些微红。   若她不是狗皇帝的嫔妃,倒还可以想象一下英雄救美,而后美人以身报恩的情节。   可她是晋国的楚贵妃,就算她能侥幸逃出皇宫,那也是逃到一个被人找不到的地方隐居,绝对不可能再和任何王公贵族扯上关系。   武安将军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温声笑道:“娘娘若是想唤臣为姬八大将军,也未尝不可,无需勉强自己。”   沈楚楚:“……”   她就是不小心说秃噜嘴了而已,并没有勉强自己啊!!!   狭小的暗室中,寂静的连对方的心跳声都能听清楚,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狂跳,若是旁人都是胸口有只小鹿在乱撞,那她大概此刻胸口里藏着一只大象在哐哐乱撞。   倒也不是因为方才武安将军那句类似调侃的话,才会突然心跳加速。   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原来同班男生给她讲荤笑话逗她,她都可以面不改色的讲一个更荤的回敬给对方,她早就过了那个脸皮薄的年纪。   只是她现在衣衫不整,那武安将军还紧紧的贴着她,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腰间怼着一个硬邦邦的物什。   本来她想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忍一忍,毕竟今日还是多亏了武安将军解救她,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两个人又贴的这么紧,他有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已经顶了她十多分钟了,暗室外头那位太后又不知怎么突然晕厥了,谁知道还要再等多长时间,外头的人才会走。   若是他再这样顶下去,她的心脏大概会先承受不住,负荷运转爆炸了。   沈楚楚决定拐外抹角的提醒他一下:“将军,您能不能把身上的匕首挪一挪,硌到本宫的腰了。”   武安将军不假思索道:“臣入宫时,并未携带匕首。”   沈楚楚:“……”   她当然知道他入宫不能带匕首,她只是想委婉的提醒他,可不可以把他的兄弟往旁边挪一挪。   都已经说的这么明显了,他怎么还听不懂呢?!   沈楚楚急的小脸通红,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才好,就在这时,储经阁传来了杨海尖细的嗓音:“皇上!皖嫔坠楼了!”   众人皆是一愣,皖嫔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伴随着一阵‘蹬蹬’的脚步声,宫女们扶着悠悠转醒的太后,司马致率着众人飞奔下了钟楼。   临走时,司马致脚步一顿,转眸瞥了一眼暗室的方向,而后将储经阁留守的侍卫一并叫走了。   不过眨眼之间,储经阁中便走的一人不剩,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沈楚楚细细的听了半晌,见屋子里都没有声音,迟疑道:“要不要趁这个时机逃走?”   武安将军没有说话,他对着黑漆漆的墙壁一阵摸索后,暗室的门便轻轻的弹开了。   沈楚楚在黑暗中待久了,突然一见到光,刺的眼睛十分不适,她下意识的侧过脸,只见身后伸来了一只手掌,遮挡在了她的眼前。   约莫是过了一小会儿,他将手掌放了下去,站到了她的身侧,朝着四周扫视了一圈。   楼梯处突得传来脚步声,吓得沈楚楚往后退了退,着急忙慌的想要扯着他躲回暗室,手忙脚乱之下,差点没站稳摔过去。   武安将军伸手扶住了她,忍俊不禁的笑道:“娘娘莫怕,是自己人。”   果不其然,姬六将军满头大汗的窜了上来,手中还拿着一套崭新的宫装。   姬六将军和武安将军不同,他长了一张黝黑的面庞,笑起来有些憨,虎背熊腰的,像是一头狗熊一般。   他看见衣衫不整的沈楚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中想道,这宫里的女人和外头的就是不一样,看着细皮嫩肉的,那胳膊白的跟莲藕似的,瞧着便让人眼馋。   沈楚楚被姬六将军盯得心里直发毛,却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人家是来帮她的。   武安将军往前站了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对着姬六将军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将宫装扔过来。   姬六将军看不到那水灵灵的美人,心里有些不得劲,可他也不敢得罪自己这个弟弟,只好悻悻然的将宫装扔了过去。   “外头怎么样?”武安将军问道。   “好像有个娘们坠楼摔死了,哦,对了,刚刚跟你打架那个男的和那娘们一起掉下去了。”姬六将军挠了挠头,如实说道。   武安将军沉思了一会儿:“你先去底下等我,顺带记得让七哥帮忙找个婢子,叫……叫什么来着?”   沈楚楚连忙道:“碧月,是叫碧月。”   她方才躲在暗室中,略过了皖嫔的奸夫,简单的跟他解释了一下自己被人栽赃陷害的事情。   他倒也没问太多,毕竟后宫这种人吃人的地方,陷害污蔑都是家常便饭,并不稀奇。   只是沈楚楚担心自己得救了,却不知道碧月会怎么样,想来皖嫔的奸夫要杀了她,定然也不会留下碧月这个活口。   自打她穿过来,碧月没跟着她享过什么福,若是因为自己,碧月也被牵连的丢了性命,那她这辈子大概都会活在内疚之中。   所以她厚着脸皮开口,求助武安将军帮她找一下碧月。   原本以为他不会答应,谁知道他犹豫了片刻,便应了下来。   姬六将军应了一声,走到楼梯口处,还恋恋不舍的扭头看了一眼沈楚楚。   武安将军把宫装交给了她,温声叮嘱道:“臣在楼梯下等娘娘,娘娘换好宫装后,可以将换下来的衣裳先扔进暗室中。”   沈楚楚点了点头,面带感激:“今日之事,多谢将军出手相助!本宫将这恩情记下了!”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只怕她今日便是九死一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武安将军苍白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恩情倒也不必,娘娘若真想报恩,许给臣一个要求便是。”   “什么要求?”沈楚楚一怔。   他走下了楼梯,声线散漫道:“暂时还未想好,等往后想到再说罢。”   沈楚楚知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她动作迅速的将身上沾血的衣裳褪了下来,换上了武安将军拿来的干净宫装。   在整理好仪容和宫装后,她将脏了的血衣扔进了暗室中,顺手将暗室的门关上,急匆匆的走了下去。   武安将军倚靠在一层的红漆柱子旁,见她下来,他温声说道:“宫人弄脏了娘娘的衣裳,娘娘出去换了一身宫装,待到换完出来,正殿内便没有一个人了,娘娘在正殿外碰见了臣和姬六将军,结伴来此。”   说罢,他抬眸一笑:“娘娘听懂了吗?”   沈楚楚微微颔首,对着他感激的笑了笑,没想到武安将军人这么好,不光救了她,还愿意帮她一起善后。   她刚准备走出去,武安将军却挡在了她的身前,她抬起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他不疾不徐的伸出修长的手指,抬手将她额间一缕碎发,轻轻的别在了她的耳后:“头发乱了。”   沈楚楚:“……”   妈蛋!这武安将军简直是行走的春药,长得这么俊也就算了,怎么举手投足都这么撩人!   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的脑子和心脏大概都要一起阵亡叛变了……   沈楚楚吞了吞口水,顾不上再感谢他,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武安将军懒懒的抬起眸子,似笑非笑的望着消失在眼前的身影,顿了半晌,也跟着走了出去。   大臣和女眷都围在钟楼的东侧,而钟楼的门却在西侧,根本没人注意,有人从钟楼里溜了出来。   姬六将军见她出来,对着她点了点头:“八弟已经叮嘱过臣,娘娘请放心。”   沈楚楚对着面前黑黝黝的汉子笑了笑:“本宫先在此谢过姬六大将军了。”   三人从西侧的门走了出去,朝着皖嫔坠楼的东侧走去。   姬六将军清了清嗓子,用着公鸭嗓喊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这一嗓子跟开了扩音器似的,想让人不注意都难,众人纷纷转过头,在他们看到武安将军身后的楚贵妃时,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沈丞相和相夫人看到了自己的女儿,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忙冲了上去。   相夫人紧紧的搂住沈楚楚,双眼婆娑:“吓死娘了,吓死娘了,你没事就好……”   沈丞相一度哽咽,他搓了搓手,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女儿,仿佛是在观察她有没有受伤。   沈楚楚看到他们二人这模样,心中有些酸涩。   方才她便听到了沈丞相在钟楼底下撞门的声音,他一边撞门,还一边喊着她的名字,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过生死的原因,她看着丞相夫妇,倒也没有原先那般厌烦了。   他们心里大概还是有原主的,若不然沈丞相也不会赶在众人来之前,跑过来撞门,试图解救她。   沈楚楚尽量让自己看着自然一些,她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蹙了蹙眉:“这是怎么了?”   嘉嫔看到她的出现,面上出现了一闪而逝的愕然,随后她收敛了神色,一脸担忧的走了过去。   “姐姐这是去了哪里?可将嫔妾吓坏了。”嘉嫔握住她的手,声音中满是担忧。   不等沈楚楚说话,皇贵妃便冷笑一声:“好一个声东击西,怕不是楚贵妃偷人被皖嫔发现了,所以便让这奸夫将皖嫔杀人灭口了吧?”   她话音一落,众人不约而同的沉思起来。   皇贵妃说的不错,起初那钟楼的宫人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斋宫的正殿,道是看到了楚贵妃与人行苟且之事。   当时楚贵妃并不在正殿内,也没人看见过她,等他们赶到钟楼之时,这钟楼的大门从里头挂上不说,他们进了储经阁内,也没看到楚贵妃的身影。   根据方才杨公公所说,在三层的天台上看到了一个男人用匕首挟持着皖嫔,僵持不下之后,那男人突然对皖嫔痛下杀手,连捅数刀。   皖嫔拧着一口气,将那男人撞下了天台,男人坠落之时扯住了她的衣袖,两人一同从那钟楼的三层上坠了下去。   等他们赶到钟楼之下,那男人和皖嫔都已经咽气了。   再一联想,这过程中楚贵妃始终都没出现过,一直到现在才出来,这实在太过可疑了。   若是结合皇贵妃所推测的话,倒是合情合理了不少。   楚贵妃与人通奸被宫人发现,宫人跑去正殿寻求帮助,这中间皖嫔误闯了钟楼,撞见了两人的奸情。   于是楚贵妃决定对皖嫔痛下杀手,命自己的奸夫杀了皖嫔,而自己则躲避在钟楼内静待时机。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钟楼的门会被挂上,为何皖嫔会被人杀害,为何楚贵妃一直没有出现。   沈丞相刚要将皇贵妃怼回去,便听到太后不悦的开口道:“张口闭口便是奸夫,你可还有一点皇贵妃的端庄模样?此事还未水落石出,你怎能空口污蔑楚贵妃?”   皇贵妃被太后训斥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她却也不敢与太后顶嘴,只能自己在心中委屈。   她说的本就是实话,事实真相若非是如此,那这一切也太过巧合了一些。   沈楚楚心中慌乱如麻,面上却佯装出一片平静:“方才斋宴之上,有一宫人打翻了茶水,将臣妾的衣裳弄脏了,臣妾便去了侧殿换衣。”   “待到臣妾换好了宫装,再出来之时,正殿里却没有人了。”她面不改色,声音平稳:“臣妾本想寻个宫人问一问,却正好遇见了姬六将军和武安将军,而后臣妾便与将军们一起结伴而来。”   “若是娘娘不信,大可以问一问两位将军。”她补充道。   姬六将军点了点头:“娘娘说的不错。”   太后瞥了一眼武安将军,嗓音清冷:“是这样吗?”   武安将军温和一笑:“回娘娘的话,是这样没错。”   司马致皱起眉头,那暗室门口的血手印,难道是皖嫔的?   他垂下眸子,望着脚下皖嫔的尸体,皖嫔身上被捅了十来刀,就算不从三层掉下来,也活不下去。   杀死皖嫔的男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太后娘娘,楚贵妃定然是被冤枉的,还请娘娘找到那个诬陷楚贵妃的宫人严惩!”嘉嫔突然对着太后跪了下去。   嘉嫔这话,可提醒了众人,那个说撞见楚贵妃偷人的宫女去哪里了?   楚贵妃是不是清白的,到底是谁在撒谎,只要将那宫女找出来,对质一番便是了。   太后眯着眼睛,瞥了一眼嘉嫔,对着身后的云瓷吩咐道:“你去将那个宫女带过来。” 第32章 三十二条咸鱼   云瓷应了一声, 疾步走了出去, 准备去寻那宫人。   而众人在这空档中也没闲着, 他们死死的盯着沈楚楚,似乎是想从她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沈楚楚被他们盯得心底发慌,面上还要装作一副镇定从容的样子, 她绝对不能露出马脚, 若不然之前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她垂下眸子,却感觉身前多了一个黑影, 她抬头一看,却是沈丞相挡在了她的身前。   沈楚楚看不清楚他的脸, 可他那算不上多挺拔的身躯,却像是一座巍峨的山似的, 直挺挺的竖在那里, 替她挡住了所有鄙夷的, 猜测的, 幸灾乐祸的目光。   众人看着沈丞相那张板正微肃的老脸,便觉得有些扫兴, 全都悻悻然的收回了视线。   沈楚楚心中流淌过一丝暖意, 这个男人,到底心里还是有着原主的。   父亲便是在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时,愿意用那不是很强壮的身躯立在你身前, 替你挡住所有的流言蜚语和异样的眼光, 坚定不移的信任着你、保护着你的那个人。   嘉嫔注意到沈丞相的动作, 低敛的眸光中染上了一抹恨意。   自从沈楚楚来了丞相府之后, 不管她怎样付出,不管她怎样努力,可她在丞相夫妇心中的地位,再怎么样也都追不上沈楚楚了。   就算沈楚楚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又能如何?   她可是他们捧在手心中,被当做稀世珍宝一样宠爱疼惜着长大的,她比沈楚楚要聪慧,比沈楚楚要讨人喜欢,她知道该如何讨他们欢心,逗他们大笑。   而沈楚楚呢?   到了丞相府之后,便整日冷着一张脸,即便她自降身份去讨好沈楚楚,沈楚楚也不为所动。   没多久之后,沈楚楚喜欢上了皇上,用绝食为胁迫,逼着他们去向先帝请婚。   原本她以为他们不会任由着沈楚楚发疯,可他们没撑过几日,最终还是应下了沈楚楚的要求。   她私下去找沈丞相,只求自己能和沈楚楚一同嫁给皇上,哪怕她嫁过去之后,没有沈楚楚的名分高也好,她只想陪伴在青梅竹马的爱人身旁。   便是这么简单的请求,沈丞相却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她,甚至不给她留下一丝余地。   她到现在还记得,他是用着怎样绝情冷漠的声音告诉她,他已经给她寻摸了一门婚事,过几日便会有媒人来上门提亲。   后来她不死心的去求了相夫人,可那个往日最疼爱她的娘亲,却也和沈丞相一般,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她的请求。   难道就因为他们和沈楚楚有血缘关系,便可以将这么多年和她相处的情分抹杀干净了?   她沈嘉嘉到底哪一点比不上沈楚楚这个贱人?   嘉嫔眸中闪过一抹讥笑,沈楚楚到底还是太嫩了,最终她还是如愿以偿的嫁给了皇上。   即便她如今位份比沈楚楚低,可总有一天,沈楚楚会死在她的手里,成为她的一块垫脚石。   那皇后之位,只会是属于她的!   就算今日沈楚楚能侥幸逃过一劫,往后她也有千万种法子,可以让沈楚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后宫之中。   云瓷从院子外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面上还带了一丝惶恐,她穿过人群,跪在了太后面前。   “那,那个宫人,方才当着奴婢的面,撞墙气绝了……”云瓷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恐,衣袖下的手臂都在轻轻颤抖。   后宫之中死人是常事,可今日已经接二连三的死了不少人了,那宫人还在云瓷面前撞墙身亡,这给人的冲击力的确太大了。   沈楚楚愣了愣,那宫人为何要撞墙?   虽说污蔑嫔妃偷人是死罪,可若是那宫人咬死了说她偷人,也能为自己换来一线生机,何必试都不试便撞墙自尽?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松口气,还是该紧张起来,那宫人死了,他们在场的人就算是再怀疑她,也拿不出证据定她的罪。   但狗皇帝和太后却不是傻子,他们定然会对她起疑心的,毕竟本身今日之事就已经有很巧合了。   现在那宫人死了,便是死无对证,多个巧合撞在一起,怎么能令人信服?   负手站立的司马致,抬眸用目光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每个人听到云瓷说这话时,面上的神色似乎都不太一样。   有疑惑的,有不解的,有质疑的,有呆滞的,这些反应都还算是正常。   楚贵妃被沈丞相挡住了,是以他并没有看清楚贵妃的神情,绕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姬六将军和武安将军时,他的眸光顿了顿。   他们久经沙场,早就见惯了生死,所以他们的面上全然是麻木的神色,这倒也没什么不对劲。   只是那武安将军垂着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似乎是在看楚贵妃的背影?   司马致挑了挑眉,武安将军驻守边关也有两年多了,这期间并未回过京城。   而楚贵妃被接回京城,也只有两年多的时间,是以他们两人相识的几率并不太大。   他倒是不知道,武安将军还有这般童心,喜欢盯着旁人的影子看。   看来今日的事情,应该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那楚贵妃和武安将军,只怕也不是半路遇见的。   “皇上怎么看今日之事?”太后低声询问道。   司马致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皖嫔的尸体,而后不咸不淡道:“楚贵妃有武安将军和姬六将军作证,想来此事与她并无关联。”   “至于那宫人撞墙气绝,许是做贼心虚,知道诬陷贵妃乃是死路一条。”他三言两语便将此事盖棺定论,而后对杨海吩咐道:“将皖嫔和那歹人的尸体安置起来,待查明歹人的身份后,再定罪处置。”   太后点了点头,面色疲惫:“皇上这般处置也好,哀家身子有些乏了,便先行回慈宁宫歇息了。”   司马致没什么异议,太后吃斋念佛这么久,本身前几日常嬷嬷去世的事情,便已经给了太后不小的打击,今日又出现这种事,想来太后也是撑不住的。   他叮嘱了云瓷几句,命她晚膳前再请去一个太医,给太后请个平安脉。   云瓷连连应下,搀扶着太后回了慈宁宫。   杨海留下善后,其他的人纷纷从钟楼离去,一想到皖嫔死不瞑目的样子,他们的后脊椎都发凉,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司马致走到沈楚楚身旁时,眸光深邃的瞥了她一眼,而后甩袖离去。   沈楚楚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总觉得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了似的。   沈丞相和相夫人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些什么,经历过今日之事后,他们和她像是打开了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心结,往日的隔阂也消失了一大半。   嘉嫔走在后面,她望着他们和睦的背影,感觉像是有一只手狠狠的捏住了她的心脏,令她苦闷的喘不上气来。   那原本该是对她的宠爱呵护,如今却都给了沈楚楚,没有一个人回头看她一眼,仿佛她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不,他们会看到她的,如果沈楚楚死了,这一切就还会是她的。   嘉嫔眸中闪过一丝疯癫之色,沈楚楚以为这就完了?   便是皖嫔死了又能如何,若是想陷害沈楚楚,她还有千千万万种法子,总有一天皇上会厌弃沈楚楚,沈楚楚也会被她踩在脚下!   众人坐回了正殿之中,说是要将斋宴继续下去,其实发生了这种事情,谁还有心思再待下去。   回了斋宫没多大会儿,司马致一走,便相继有人告辞离去。   沈楚楚没有走,碧月还没有回来,她心中着急的很,又不能自己亲自跑出去找人,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姬七将军身上。   武安将军似乎是知道她的心事,他和姬六将军两人对饮畅谈,一点也没有想要离去的意思。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殿内的人又走了一大半,皇贵妃施施然的,走到了武安将军的矮几前。   “许久不见,表哥身子可好些了?”皇贵妃柔声问道。   武安将军听到她的声音,懒散的抬起了眼皮:“多谢皇贵妃关怀,娘娘还是唤臣为武安将军罢,这声表哥,臣担待不起。”   皇贵妃被他哽的有些尴尬,她原本不想找这个表哥说话,他性子向来淡泊,虽然身子骨不太好,说话却在姬家极有分量,姬旦舅父明显是将他当做了下一任家主来培养的。   可偏偏她今日有事想求他帮助,只能勉为其难的厚着脸皮来找了他,本想着先套个近乎,谁知道却被他不软不硬的一句话给打了回来。   “武安将军说的是,是本宫疏忽了。”皇贵妃强忍着逃离此处的冲动,面色虚白:“本宫想……想找武安将军帮个忙。”   武安将军神色淡淡道:“娘娘有事便直说好了。”   皇贵妃吞了吞口水,语气略显紧张:“今日的斋宴乃是本宫一手策划,孰料会出现这种事情。本宫担忧皇上会责怪,便想请将军在皇上面前,替本宫美言几句……”   原本她只是策划了那个侍卫陷害沈楚楚偷人的事情,谁知道沈楚楚得罪了那么多人,给她留下了这一堆烂摊子。   若是无人伤亡也就罢了,可那皖嫔却还死在了钟楼,不管此事到底真相如何,皇上和太后都会将这些事归功在她头上,认为是她办事不利造成了这种后果。   如今皇上还未立后,这掌管后宫的权利自打她入宫起,便一直紧紧的握在她手中。   现在出了这种事,只怕皇上会一怒之下,夺了她掌管后宫的权利,将这权利移交到其他的人手中。   可如果她这个表哥,愿意帮她去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那便不一样了。   皇上就算心中再气愤,也要顾及武安将军的颜面,毕竟姬家这三位将军,刚刚打了胜仗凯旋归来。   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也不会再剥夺她掌管后宫的权利。   皇贵妃一脸期待的望着武安将军,便是武安将军天性不爱多管闲事,可后宫嫔妃和前朝紧密相关,若是她能在后宫站稳脚步,往后定然也能帮姬家不少忙。   这个道理,想来武安将军不会不懂,都是互相仰仗,他帮她一次,她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姬家便是。   武安将军放下酒杯,笑容略显漫不经心:“娘娘怕是找错人了,这后宫之事,臣自然是无权干涉。”   皇贵妃听了他的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什么无权干涉,分明是他懒得管吧?!   见他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她气的心里恨不得撕烂了他那张嘴,但面上却又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她得罪不起他。   过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的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本宫鲁莽了,武安将军勿怪,本宫还有事要忙,便先行告退了。”   武安将军微微颔首,也不管她到底走没走,自顾自的与姬六将军说笑起来。   皇贵妃一出了正殿,便气的跺起脚来,什么狗屁武安将军,这么小的忙都不愿意帮。   她气冲冲的坐上了步辇,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跑回去骂他两句。   那边皇贵妃一走,沈楚楚便也耐不住了,宫殿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若是她一直杵在殿内不走,让人瞧见只怕又要落人话柄。   碧月还未找到,藏在钟楼暗室中的血衣也没处理,她现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迟疑的走了过去,面色有些为难:“将军……”   武安将军抬了抬眼,见是沈楚楚来了,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娘娘不用担心,一切有臣来善后。”   他的声音不大,像是春风一样不徐不缓的,不知为何,却特别有信服力,令沈楚楚不自觉的便想要相信他。   沈楚楚感激的对他笑了笑,今日真是多亏了他帮忙,若不然只怕和那歹人一起摔下钟楼的,也会有她一份。   看见她小脸上淡淡的笑容,武安将军眸中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微微一怔,随即扬起了唇角:“娘娘先回去吧,姬七将军找到婢子,会给娘娘送过去的。”   沈楚楚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她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   待到后宫的嫔妃都走干净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是容易被人说闲话。   武安将军望着沈楚楚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却久久不曾消散。   姬六将军看到自家八弟这模样,仰头饮下一杯辣酒,不禁咂了咂嘴:“八弟不帮亲表妹,倒是对个外人很是上心嘛?”   武安将军侧过脸,眸光冷然的瞥了他一眼:“何为亲?何为外?我想得到的就是亲,不屑得到的便是外。”   “是是是,六哥说不过你。”姬六将军摇了摇头,饮完了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   沈楚楚回到永和宫没多久,便有人将碧月送了回来,看到碧月还活着,她紧紧崩住的一颗心,总算是舒缓了下来。   碧月进了永和宫,便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哭了起来:“娘娘,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沈楚楚拍了拍她的头,将她扶了起来:“是本宫不好,本宫早该料到这其中有诈。”   是了,这往身上泼水的桥段,都是宫斗戏里用烂了的套路,可当时她却没有多想,见侧殿没有人,便安心的换起了衣裳。   说到底还是怪她太大意了,经过了皇贵妃陷害之后,她紧绷着的神经便有些松懈了。   她总觉得那奸夫,不敢在斋宴上明目张胆的搞事情,事实上她错的太离谱了,他都敢在御花园给狗皇帝戴绿帽子,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说起来还有些奇怪,那钟楼里的歹人,到底是不是皖嫔奸夫的人?   她听着那些人说话的语气,感觉应该是那奸夫的手下,可皖嫔的奸夫为什么要杀害了皖嫔?   那歹人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再过一刻,所有人都要变成尸体。   也就是说,歹人当时便已经知道了皖嫔和他都要死。   若是从头到尾的将事情捋下来,这件事情上似乎还有很多疑点和古怪。   先是有人往她身上洒了茶水,弄脏了宫装的她自然要去更换衣裳,而后明明检查过没有人的侧殿里,在她换完衣裳之后,突然冒出了一个男人,从背后点住了她的穴道。   通过那男人的同伙对他的称呼,她可以得知在侧殿里点她穴道的男人,就是皖嫔的奸夫没错。   同伙还曾说过一句‘皖嫔那边一切顺利’,这便证明钟楼里强迫皖嫔的歹人,也是那奸夫安排好的。   接着她被同伙扛上了肩膀,一路被扛到钟楼,可路上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存在。   上了钟楼之后,同伙叮嘱过歹人几句,便命安插在钟楼的宫人跑去正殿报信,道是撞见了她在和男人偷欢。   如果那奸夫只是单纯的想陷害她失去清白,大可以在侧殿中找人强迫她,但是他没有,还让人冒着风险将她抬到了钟楼里。   在钟楼里,皖嫔已经被歹人强迫到流产,紧接着歹人便要对她下手,在她被武安将军救下后,歹人听到钟楼下的动静,拖着皖嫔冲上了三层。   接着杨海带着侍卫奉命上了三层,亲眼看到歹人将皖嫔捅伤,歹人与皖嫔双双坠下钟楼摔死。   奸夫害她还有理由,害皖嫔的话,她能想到唯一的理由,便是皖嫔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按照这种想法来推测,皖嫔对奸夫隐瞒了孩子的存在,但奸夫后来还是发现了皖嫔怀孕之事。   或许是因为了解皖嫔,知道皖嫔不会心甘情愿的流掉孩子,所以奸夫决定对皖嫔痛下杀手。   可直接杀掉皖嫔的话,难免会招来皇上的追查,所以奸夫想了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   他想陷害她被皖嫔撞破奸情,恼怒成羞之下命偷欢的男人杀害皖嫔。   安插在钟楼的宫女,将正殿的众人引了过去,正巧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再加上皖嫔被男人当场杀害,自然便会误会是她命男人杀的皖嫔。   到时候她一定会当着众人的面,辩解自己是清白的,而那男人就会装作遭到了她的背叛,而走投无路被激怒的样子,将她也顺手杀掉。   因为被武安将军插手了此事,歹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先将皖嫔杀害,不能让皖嫔腹中的孩子被人发现。   至于那歹人和皖嫔一起坠楼摔死,只怕此事也有蹊跷,钟楼那三层并不算太高,就算摔下去也顶多是摔残废,怎么也不至于当场摔死。   或许那歹人是提前服了毒,他早就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所以才会说出‘所有人都要变成尸体’这种话。   这样推测下来,事情便明了了许多。   可若是细细想下来,还是有很多古怪的地方,比如皖嫔的奸夫是怎么悄无声息进来的侧殿,比如奸夫的同伙怎么扛了她一路到钟楼,却也没人发现她。   沈楚楚叹了口气,望着碧月:“你是在哪里被姬七将军找到的?”   碧月啜泣道:“斋宫的膳房里,奴婢被装进了膳房的一只箱子里,发不出声音,也不能叫喊,幸亏姬七将军找的仔细……”   后面的话,碧月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泣不成声的流着眼泪。   沈楚楚拿出手帕给碧月擦了擦眼泪,安抚了她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逐渐缓和下来。   “去洗洗脸,换身干净的衣裳,今日之事绝不能泄露半分出去,你明白吗?”沈楚楚的声音微肃。   碧月点了点头,她抹了抹脸:“娘娘,天色不早了,奴婢去御膳房给您取晚膳。”   沈楚楚没什么胃口,也不想再麻烦碧月跑一趟,便拒绝了碧月的好意,让碧月先回去休息了。   她叫小翠往浴桶里打了些热水,褪了衣裳之后,泡进了小德子送来的豪华双人大浴桶中。   小德子说的确实不错,这豪华双人大浴桶,泡着就是比之前的浴桶要舒服不少。   沈楚楚抬手撩起了桶里的花瓣,一转眼她都来这里一个多月了,她现在的处境,似乎越发的举步维艰。   即便她老老实实的走剧情,依旧会状态百出。   如今嘉嫔恨她恨的牙根直痒痒,若是她真的按照剧情被关进冷宫里,以嘉嫔现在对她的仇恨值,只怕她也不可能平安活下来。   便是不提嘉嫔,光是她惹上的那位皖嫔的奸夫,似乎也够要她命的了。   如果她想活下来,就只有找个金大腿抱一抱,不然单是依靠她自己的能力,很难在后宫生存。   目前来讲,最合适的金大腿,好像就是……狗皇帝?   正当沈楚楚失神时,殿外响起了杨海尖细而响亮的嗓音:“皇上驾到——”   狗皇帝?他来永和宫干什么? 第33章 三十三条咸鱼   沈楚楚怔了怔,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如今都已经该是就寝的时间了, 狗皇帝过来不会又是想让她侍寝吧?   不,不对。要真想让她侍寝,那狗皇帝完全没必要自己来, 来的应该是杨公公或是小德子才对。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 永和宫的殿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随之便是皂靴踩在地上, 发出来的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沈楚楚下意识的垂头看了一眼自己未着寸缕的身子,手忙脚乱的从浴桶中爬了出去, 也顾不得擦干净身上的水,甚至连亵衣亵裤没都没来得及穿上, 便胡乱的套上了外裙。   她踩上花盆底, 急匆匆的冲了出去, 一出屏风便看见了负手而立的狗皇帝, 和他身后的杨公公。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沈楚楚连忙急刹车, 蓦地停住了脚步。   司马致不紧不慢的抬起眸子, 瞥了她一眼:“爱妃很紧张?”   沈楚楚一愣,而后摇了摇头:“臣妾是听到皇上来永和宫,一时间太激动了。”   她怎么可能不激动, 狗皇帝踩着点进来, 她这边刚脱了衣裳进浴桶, 那边就说来就来了, 急的她衣裳都没穿好,里头都是真空包装,别扭的不行。   司马致透过那昏暗的烛光,看清楚了她的面容,只见她瓷白的小脸上布满了淡淡的红晕,殷红的小嘴微微张启,像是一颗刚刚洗干净还沾着水滴的红樱桃一般诱人。   若是视线再往下挪一挪,便能看到她白皙纤长的颈子,以及那颈下若隐若现精致的锁骨……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不着痕迹的侧过脸,移开了目光:“爱妃还没就寝?”   “正准备就寝,便等来了皇上。”   沈楚楚面上带笑,心中却想问候一番他的亲戚和祖宗,明知道这个点是睡觉的时间,还往这里跑什么跑?   司马致眸光扫了一圈四周,能并排坐下两人的,似乎只有她的床榻。   他也没多想,转身便走到了她的榻边,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见她还杵在那里不动,他怕离得太远,自己听不到她的心声,便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到榻边,离他近一点。   “过来。”他声音微微有些低沉。   沈楚楚:“……?”   他拍腿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意思吧?   狗血玛丽苏小说里一般都是这样写的,霸道总裁/王爷/皇帝拍一拍自己的腿,而后邪魅一笑:“女人,坐上来自己动!”   是了,狗皇帝大晚上不睡觉,跑到永和宫里来,只怕心中还在怀疑白日的事情,他定然是想亲自印证一番,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若是她主动配合,没准看到落红,他还会相信她的清白。   可若是她抗死不从,那他肯定会更加怀疑她,届时万一连累到了武安将军,那才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忍不住开启了天人交战。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似乎只有两个选择,要贞洁还是要性命?   沈楚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勉强选择了后者。   被人强迫的感觉,自然不会太好,但相比起性命来讲,贞洁就变得那样渺小。   她吞了吞口水,在心中自我安慰,没准其实狗皇帝就是根金针菇,她便当自己被针扎了一下,不痛不痒的也没什么。   沈楚楚吸了口气,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狗皇帝。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他的身前,而后对着他的双腿迟疑起来,他岔开腿坐在那里,她怎么坐过去?   司马致面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他岔开腿怎么了?这床榻这么大,就算他岔开腿坐也没占多大地方,难道还坐不开她了?   他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要朕帮你?”   沈楚楚红着脸,为难道:“这不大好吧?杨公公还在这里呢……”   就算要她坐下,也该让杨公公退下,虽说可能狗皇帝脸皮比较厚,早已经习惯了,可她却还是第一次。   杨海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皇上只是要和楚贵妃坐下说说话,他在这里怎么了?   莫非是楚贵妃有什么私房话要说,怕他在场不好意思?   他笑呵呵的应了一声:“老奴这就退下……”   杨海刚要退出去,司马致却抬手制止了杨海:“不必。”   他就是觉得今日之事还有很多疑点,想来试探她一下,看能不能从她这里套出一些真相。   便是说几句话的功夫,哪有必要搞得这么麻烦。   “你坐不坐?不坐站着也行。”他有些不耐。   反正她只要离他近一些,他能听到她的心声就是了。   沈楚楚脸色微变,站着怎么动?她从来没见过这种姿势呀?   罢了,还是坐着吧。   她甩开了花盆底,赤脚踩着榻边,坐在了他的腿上,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只手解开了他腰间的玉带。   司马致:“……”她这是在干什么?   杨海:“……”楚贵妃路子真野!   沈楚楚扯了两下,都没能扯开玉带,她憋得小脸通红,铆足了劲用力一拽。   只听到“啪嗒”一声,那腰间的玉带应声而断,断成了两截。   她目光呆滞的拿着手中的半截玉带,见司马致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干笑两声:“这,这腰带绝对偷工减料了,真不结实……”   司马致垂眸望着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的楚贵妃,忍无可忍道:“朕让你坐在榻上,你坐朕腿上想做什么?”   她一天天在脑子里,到底都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楚楚被他呵斥的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会错意了,连忙手脚无措的往后退去。   谁料到她腰间的衿带,正好被他断成半截的玉带勾住了边角,她这一下去不要紧,直接将那衿带勾了开,连带着衣襟也被扯的半敞半合。   一片白皙娇嫩的肌肤映入眼帘,司马致瞳孔蓦地一紧,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襟,反手将她按倒在了榻上。   沈楚楚还未反应过来什么,就被他摔得一阵眩晕,紧接着眼前一黑,有一床锦褥迎面扔在了她的身上。   “滚出去!”他瞪了一眼杨海,声音中隐隐带了几分怒气。   杨海面色微红,脚步蹡蹡,急匆匆的朝着殿外走去,难怪楚贵妃让他出去,他真是越发的没有眼力劲儿了。   沈楚楚懵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她只恨自己此刻不能像地鼠一样挖个洞钻进去。   狗皇帝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想让她坐在榻上直说就好了,非要拍一拍自己的大腿让人误会!   白瞎了她给自己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搞到最后狗皇帝压根没想让她怎么样,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司马致听到她的心声,气的恨不得给她一榔头,他拍自己的腿怎么了?   正常人谁会因为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胡思乱想这么多?   分明是她满脑子乱糟糟,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前段日子还抵死不从,现在态度却突然转变,甚至还主动勾搭他。   怕不是她今日做贼心虚了吧?   他隔着一层锦褥,对着里头的沈楚楚质问道:“皖嫔死前,你可曾见过她?”   沈楚楚蹙了蹙眉,这才是狗皇帝今晚上过来的真正目的?   也是,自古帝王都多疑,她今日说的话,她自己都不信,狗皇帝能信才有鬼了。   不管怎么样,她决不能让狗皇帝知道皖嫔给他戴绿帽子的事,若是他知道皖嫔有了身孕,这事估计就要查个没完了。   虽说狗皇帝要是能追查到皖嫔的奸夫,她便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的度日,可那奸夫本事那么大,只怕狗皇帝查不到皖嫔的奸夫,还会再给她惹来麻烦。   她猜想,皖嫔的奸夫指使手下奸杀皖嫔,是想制造出皖嫔破身,是因为被那歹人强迫的假象。   不然直接杀掉皖嫔的话,皖嫔死前便已经不是清白之身,这种事情很容易查出来,一旦查出皖嫔破过身,届时便会引起狗皇帝的怀疑。   狗皇帝只怕现在也知晓皖嫔破身的事情,但他一定以为皖嫔是因为那歹人才破的身,根本不会联想到皖嫔早就偷过人,甚至还怀了身孕。   如今皖嫔的身孕才一两个月大,连一团肉都算不上,便是仵作解剖了尸体,也根本就查不出来那孩子的存在。   既然那奸夫做的这般天衣无缝,若狗皇帝还能查到皖嫔有孕,那奸夫怕是会以为是她告诉的狗皇帝。   “在斋宫正殿中,臣妾曾见她匆忙离开,后来宫人不慎将茶水洒在臣妾的衣裙上,臣妾便去了侧殿更衣,之后再没有见过皖嫔。”沈楚楚缩在锦褥中,声音诚恳道。   司马致眯起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锦褥中的一团,他便猜到了今日之事有什么隐情,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隐情会是这样的真相。   听着楚贵妃的意思,想来皖嫔偷人时,估计是被她撞见了,所以她才会招惹来杀身之祸。   那若是这般说来,今日楚贵妃应该也是在钟楼里,那暗室门口的血手印也该是她的没错。   但武安将军和姬六将军却帮她撒谎,他可记得武安将军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   武安将军乃是姬家八郎,名钰,字长苏,三岁能诗,五岁能武,一直被姬家当做宝贝似的藏于别苑生养,直到姬钰十三岁时随父出征,打下了第一次胜仗,这才算是姬钰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众人眼前。   姬钰此人性情薄凉,淡泊名利,不论美色金银都迷不住他的眼,瞧着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实则心硬如石,刀枪不入。   若是说姬六将军爱美人,会被楚贵妃的美色迷惑,愿意帮楚贵妃的话,那姬钰此人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会帮楚贵妃撒谎。   除非,姬钰喜欢她。   “今日多亏了武安将军,才证明了你的清白。”司马致面色不改,声音低沉:“如今武安将军已过弱冠之年,府中却尚未有正妻,朕该为他挑一门好婚事感谢他才是。”   沈楚楚咂了咂嘴,认同道:“的确是多亏了武安将军,择妻之时,还要劳烦皇上多挑选一番。”   没想到武安将军这般心系天下,这些年南征北战的,如今都二十多岁了,还没有娶妻生子。   武安将军那样的好人,应该挑选一个善良美貌的贤妻才配的上他。   只盼着狗皇帝给武安将军挑夫人的时候擦亮了眼睛,别像他自己似的,眼瞎了看上嘉嫔那样的蛇蝎女子。   司马致挑了挑眉,看起来楚贵妃对姬钰并没有感情,若不然听到他要为姬钰择妻,她也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待到明天后天,闲暇之时,他还要将姬钰唤来后宫试探一番,想来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之处。   至于皖嫔的事情,他也不能光听楚贵妃的一面之词,他不知道楚贵妃是从何得知皖嫔怀孕之事,也不知道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但即便仵作检查不出皖嫔怀没怀身孕,只要皖嫔真的怀了身孕,那平日皖嫔的生活作息,甚至膳食用药等地方,定然会有破绽露出,皖嫔绝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不光敢在后宫之中与皖嫔通奸,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毁尸灭迹。   “爱妃今日受惊了,明日朕让小德子请太医过来,给爱妃开一些安神的药方子。”司马致站起身,语气淡淡的关怀道。   沈楚楚听他这意思,便知道他是要离开了。   她想出去,又不好意思出去,挣扎一番之后,她还是快速的将衣裙系好,从锦褥中钻了出去。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恭送皇上。”沈楚楚赤脚站在榻下,对着他福了福身子。   司马致走出去几步,顿住了脚步,似笑非笑的侧过头瞥了她一眼:“爱妃记得平日多穿一些,若是总不穿上亵衣、亵裤,怕是会着凉才是。”   沈楚楚:“…………”   他那是什么奇怪的眼神?   她什么时候也没有‘总’不穿亵衣亵裤好不好!只是今日为了迎接他太过匆忙,才会来不及穿啊!!!   为什么到了他的嘴里,就好像她有这种特殊的癖好似的?!   沈楚楚忍不住想开口解释,但司马致显然并不想听她解释,他迈步离去,像是一阵龙卷风似的,眨眼间便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待到他走后,小翠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面色羞愧:“娘娘,方才碧月姐姐都跟奴婢说了,今日奴婢拿错了药水,害得娘娘险些被皇上责罚……”   沈楚楚没等她说完,便涨红着小脸,打断了她的话:“不,你应该多倒一点风油精!”   这个狗皇帝,走的这么快,看来还是蛋蛋好了。   早知道他嘴巴说话那么欠,早上她就不应该让他洗掉蛋蛋上的风油精!   小翠一脸懵逼,也不知道自家娘娘在说些什么,她给娘娘收拾好床榻,倒掉了浴桶中的凉水,便被娘娘赶回去睡觉了。   沈楚楚送走小翠,将门闩从里头挂上,依旧是铺好了衣柜,钻进了衣柜中就寝。   这一夜沈楚楚也没睡好,几乎可以说是做了一夜的噩梦,一睁眼便是皖嫔死不瞑目的小脸。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她赶紧从衣柜中钻了出来,将衣柜还原成原来的模样。   碧月进来时,她已经自己换好了衣裳。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沈楚楚眯着眼睛,望着碧月挂在手臂上的筐子。   碧月笑容满面的打开了筐子,将筐子里的白猫拿了出来:“这是沈三爷送来的,道是怕娘娘在宫中寂寞,便给娘娘送了一只猫来。”   “这可不是普通的猫,听三爷说,这是从邻国商人手中高价买来的,叫什么……啊,叫暹罗猫。”她补充道。   沈三爷便是沈丞相的三儿子,乃是二房小妾庶出的庶子,往日原主还在丞相府时,沈三爷便喜欢变着花样的讨好她,后来入了宫,沈三爷也经常送些稀罕的玩意进来。   沈楚楚看见那只暹罗猫,脸色一下就变了,先不说她本人对猫毛过敏,这暹罗猫可差点没把原主害死。   沈三爷其实和嘉嫔早就吃到了一起去,早在原主回府时,两人便达成了协议,沈三爷表面上对原主掏心掏肺,实则每每都在帮着嘉嫔暗害原主。   就拿这一次的暹罗猫来说,这猫是经过特训的猫,只要看到特定的颜色和物体,便会突然发狂。   如今冬日已经算是差不多快过去了,不久之后,太后会在御花园举办一个赏花会,太后平日除了吃斋念佛,剩下一个爱好便是摆弄花草。   赏花宴上的那些花,都是放在温室里养大的珍贵品种,开起花来好看极了。   在赏花宴当天,狗皇帝也会在,说白了这赏花会就是促进一下后宫和谐和睦的相处环境,以太后和狗皇帝为主,领着一大帮子后宫嫔妃对着几盆花发呆,顺带着做个诗词什么的拍一拍太后的马屁。   嘉嫔便是利用这一次机会,差点将原主整死。   她先是让沈三爷给原主送了一只特训过的暹罗猫,当天她又献给了太后一串青南玉的佛珠手串,原主受到绿萝的怂恿,在赏花宴当天,将暹罗猫也一起带了过去。   原主本想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落下一个喜爱动物,心底善良之称,哪料到这暹罗猫看到了太后手里的青南玉手串,发了疯的对着太后冲了过去,想要撕咬太后。   嘉嫔趁这机会,挡在了太后身前,结果被暹罗猫抓伤了脸蛋,鲜血淋漓的往下流血。   原主因此受到太后责罚,被用了刑,而施刑之人早已被嘉嫔收买,原主被打的去了半条命。   若是说原来的剧情按着走也就罢了,这种剧情她真的有心无力,她想起来那血淋淋的场面,就觉得浑身发毛。   “这猫从哪里来的,你给本宫送回哪里去!”沈楚楚往后退了一步,冷着脸命令道。   自打入了宫以来,这还是碧月第一次看见自家主子这么生气,她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将暹罗猫塞回了篮子里。   碧月刚一出门,外头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便凝聚起了大片的乌云,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阴沉沉的天上,就朝着永和宫劈下了一道闪电。   雷鸣声轰鸣不绝,沈楚楚吓得缩进了桌子底下,只听到耳畔边一声巨响,碧月惊慌失措的冲了进来:“娘娘,快起来!”   沈楚楚睁眼一看,原来是有一道雷劈中了永和宫的牌匾,将永和宫的殿门砸了个稀巴烂。   “把,把猫抱回来……”沈楚楚不断的吞咽着口水,声音紧张到有些结巴。   碧月一愣,连忙冲了出去,将殿外的篮子捡了回来。   殿外的乌云褪去,阴沉沉的天空中,有一道阳光穿透,透过窗棂照在了永和宫内。   过了好一会儿,沈楚楚身子还是止不住的哆嗦,望着那篮子里的暹罗猫,她却再也不敢说一句将它送走的胡话。   就算是挨打也不至于死人,这一道雷劈下来,却能劈的她魂飞魄散。   碧月将自家主子扶了起来,一脸的担忧:“娘娘,您没事吧?”   沈楚楚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缓过神来,她刚要摇头,院子里便传来了云瓷的声音。   “楚贵妃,太后娘娘请您去一趟慈宁宫。”云瓷面上带着一抹不卑不亢的笑容,走进了永和宫中。 第34章 三十四条咸鱼   看到云瓷面上的笑容, 沈楚楚便忍不住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太后找她有什么事情?   莫非太后也和狗皇帝一样, 想要盘问一下她昨日在斋宴的细节?   面对狗皇帝时,她还可以无所顾忌的睁眼说瞎话,可当她面对太后时, 她甚至连多看太后一眼都做不到。 21   太后的眼神, 像是可以把她整个人洞察透彻,在太后面前, 她感觉自己犹如没有穿衣裳的婴儿似的。   她坚信常嬷嬷之死和云梅莫名消失之事,绝对和太后脱不了干系。   大家都说常嬷嬷死了, 太后很伤心难过,但昨日的斋宴上, 她却丝毫没感觉到太后身上有一丝悲恸的情绪。   想要确定一个人是否伤心, 不光是可以通过面部表情判断, 也还可以通过这个人的举止动作来判断。   即便太后再怎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可太后细微的动作和反应是骗不了人的,那是人潜意识的本能。   哪怕云瓷用着再顺手, 到底是不如陪伴在自己身边几十年的常嬷嬷用着顺心, 在云瓷侍候太后的每一个细节中,太后都难免会下意识的想起常嬷嬷。   常嬷嬷还没死几天,一般在人回忆到已逝旧人之时, 大多会出现片刻的失神或怔愣, 严重的还会出现身体上不适的生理反应, 比如在悲痛时会食欲不振之类的反应。   可她昨日在斋宴上, 完全没感觉到太后出现任何不适的反应,甚至用膳时吃的比她还多,莫名的给她一种仿佛常嬷嬷压根就没死的错觉。   不过常嬷嬷的尸体,很多人都亲眼瞧见过,连仵作也来检验过两具尸体的死因,的确是溺水冻死的,这个想来是做不了假的。   或许是她想的太多,但她总觉得太后此人心机深不可测,常嬷嬷和云梅的事情定然是有什么隐情的。   她这种宫斗小白,在太后那里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但凡她说出一句假话,太后都可以很容易的辨别出来。   昨日斋宴上编的瞎话,到底是经不起推敲的,肯定是骗不过太后那样精明的人,只希望太后今日找她不是因为此事,不然她可能就要兜不住了。   云瓷见沈楚楚面色恍惚,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娘娘?太后请您过去慈宁宫一趟……”   沈楚楚回过神来,连忙笑道:“方才电闪雷鸣,本宫一时没缓过神,这才听清云瓷姑姑的话。”   云瓷往永和宫外瞥了一眼,永和宫的匾额不知怎地掉了下来,匾额上面黑漆漆的,还有些发焦,像极了被雷劈过的模样。   瞧着那永和宫的殿门也被匾额砸坏了,估计是因为方才的雷没错了。   “这天色变得真快,晴天变阴天,干打雷不下雨,倒是惹得娘娘受惊了。”云瓷客套的安抚了两句。   沈楚楚点点头:“劳烦云瓷姑姑稍候,本宫梳洗一番。”   云瓷也没说什么,便立在一侧等待,碧月手脚麻利的帮自家主子盥洗梳妆,那装着暹罗猫的篮子便放在了云瓷的脚边上。   暹罗猫悠悠的用脑袋顶开篮子,云瓷瞧到这只品种奇特的白猫,顿觉稀奇:“娘娘何时养了一只猫?这猫长相清秀,奴婢倒是从未见过这品种。”   沈楚楚有气无力的望了一眼暹罗猫,看见那白花花的猫毛,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原先她学校的室友曾偷偷在寝室里养过猫,她家里没养过宠物,看见那猫觉得有趣,便凑上去陪那猫玩了一会儿。   当天晚上她就因为猫毛过敏,出现喉咙肿疼、呼吸困难等症状,最后严重到不能呼吸,被救护车拉进了重症监护室里抢救。   那是她距离死神最近的一次,后来她看见猫便退避三舍,每每看见旁人撸猫时,她就觉得浑身汗毛直竖。   虽然这个身体可能不一定会猫毛过敏,但之前那一次抢救的经历,令她看见猫就有心理阴影,都已经成为她的本能了。   “丞相府今日送来的,好像是从邻国商人手中买的,晋国许是没有这种猫。瞧着它骨瘦如柴的,想来是不好喂养。”沈楚楚叹了口气,望着那猫的眸光中满是抵触。   云瓷是个人精,一眼便瞧出沈楚楚不喜欢这猫,她瞧着这猫长得俊秀,心中难免觉得有些可惜:“原来是这样,这猫看着也就是六七个月大,恐是不好驯服。”   她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惋惜,沈楚楚听着也不觉得奇怪,说到底云瓷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女孩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很正常。   若不是因为这猫跟剧情有关系,她真想顺水推舟把猫送给云瓷养。   沈楚楚看了看铜镜中模糊的面容,见碧月给她梳完了妆,转身走了过去:“劳烦云瓷姑姑等候,本宫梳洗好了。”   云瓷点了点头,走出两步,还依依不舍的望了一眼篮子里的暹罗猫。   沈楚楚看到云瓷这模样,忍不住笑了:“云瓷姑姑若是喜欢,过段时间本宫便将此猫送给太后娘娘作伴。”   当然,前提是这猫还有命活下来。   这猫险些伤了太后,还将嘉嫔的脸蛋挠的鲜血淋漓,连她都要受刑罚,这猫估计也要倒霉。   好听的话还是可以说一说的,没准云瓷听了觉得很感动,届时赏花会还能帮她说上两句话。   云瓷听到楚贵妃的话,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猫毕竟是丞相府送来给楚贵妃养的,即便楚贵妃不喜欢这猫,但若是楚贵妃不将猫留个几天,而是直接把猫转手送人,只怕有心人又会拿此事做文章。   楚贵妃真是细心,知道她一个奴婢没有权利在皇宫里养猫,便体贴的说要将这猫送给太后当礼物。   不管太后喜不喜欢这猫,既然是楚贵妃送来的,太后也不会扔掉,到时候都是由她来饲养,这就相当于变相的把猫送给她一样。   云瓷对着沈楚楚感激的笑了笑:“那奴婢便先行谢过娘娘。”   走出去半路,云瓷觉得楚贵妃愿意送猫给她,她也应该回报一番,她犹豫了一会儿:“皇贵妃打理后宫失责,太后想重新挑选一位娘娘接手皇贵妃的权利……嘉嫔小主也被请去了慈宁宫,娘娘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沈楚楚一愣,一路紧绷的身子,总算是缓了缓劲儿,原来太后找她过去是为了这事,她还以为太后想盘问她斋宴的事情。   不过,太后请去嘉嫔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皇贵妃失责,太后想将打理后宫的权利交给旁人,如果按照位份来排,下一个也该是她,怎么也排不到嘉嫔身上去。   莫非太后认为她最近太得圣宠,所以想找个人制衡她一下?   虽然她对打理后宫的事没兴趣,可如果太后有意将这权利交给嘉嫔,那嘉嫔的位份最起码也要升成三品妃位。   现在嘉嫔只是个嫔,都已经作出来这么多幺蛾子,若是嘉嫔升成了嘉妃,那嘉嫔想要挟私报复,或是利用职权之便暗中残害她,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沈楚楚眯起眸子,既然太后也将她叫去,说明太后暂时还在犹豫,因此她便还有机会争取一下。   “多谢云瓷姑姑指点,姑姑的情分,本宫记下了。”她温声回道。   云瓷虽然如今贴身在太后身边照料,却没有常嬷嬷和太后那样深沉的心机。   从上一次她在慈宁宫,询问关于云梅的事情,通过云瓷几乎全部表现在面上的情绪,便可以看出云瓷城府不深。   但云瓷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人,即便心机不深,她也必须时刻防备。   云瓷这一路,只对沈楚楚指点了这一句,便再也没有多言。   慈宁宫和嘉嫔住的长春宫同在西六宫中,都挨着养心殿不远,倒是沈楚楚住在东六宫的永和宫里,就算一刻不停的走过去,也要小半个时辰。   沈楚楚没有坐步辇,原本她以为太后找她是因为斋宴之事,所幸她就步行而去,能拖就拖。   半路上云瓷才告诉她,太后找她做什么,待她走到慈宁宫外,嘉嫔已经陪着太后说笑半晌了。   嘉嫔看到她,连忙站起身来,对着她福了福身子:“贵妃娘娘大安。”   沈楚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嘉嫔倒是有眼色,她这边还没给太后请安,那嘉嫔就急冲冲的赶在她给太后请安前边,先对她请了安。   这样太后一看,便会以为她平日总是欺辱嘉嫔,若不然嘉嫔也不会一看到她就这么紧张,甚至连请安的礼数都给忘了。   沈楚楚没搭理嘉嫔,先给太后请了安:“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太后微微颔首,捻着佛珠的手指轻抬,示意她起身。   沈楚楚起了身,装作刚瞧见嘉嫔的样子,笑眯眯道:“本宫倒是没瞧见,嘉嫔妹妹也在这里。”   嘉嫔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沈楚楚装什么装,她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方才她还故意抢先给沈楚楚请了安,为的就是让太后误解沈楚楚平日持强凌弱。   沈楚楚倒好,便装作眼瞎看不到,耳聋听不见,一句话就想糊弄过去。   嘉嫔没法子,沈楚楚脸皮这么厚,她明面上也不能怎么样沈楚楚。   她笑容勉强的重新福下身子,给沈楚楚请安:“娘娘吉祥。”   沈楚楚挑了挑眉:“妹妹快起来吧。”   太后将两人的明争暗斗都看在眼中,手里不紧不慢的捻着佛珠,面色如常的望着她们:“哀家唤你们过来,是想问一问你们对选秀秀女的看法。”   晋国选秀乃是三年一大选,一年一小选,皇上登基之后忙于朝政,还未选过一次秀。   如今后宫的嫔妃,大部分都是当初皇上还是太子之时,那些拉帮结派的家族塞给他的。   从这选秀之上,便可以看出她们两人是否适合接管打理后宫的权利。   沈楚楚和嘉嫔都是人精,她们一听便听出了太后的意思,看来这是要让她们猜太后的心思了。   若是谁猜中了太后的想法,说出来的见解最合太后之意,那这管理后宫的权利,便会落在谁手上。   嘉嫔怕沈楚楚和自己想到一起去,连忙抢先开口:“选秀要从家世来看,首先是要家世清白,而后便要看秀女的德与行是否端正,选秀时最好还是挑选贤惠机灵的女子,这样平日便可以帮皇上分忧。”   太后点了点头,赞同道:“不错,家世必定要清白,品性也必须要端正。”   说罢,太后将目光扫向沈楚楚,声音清冷:“楚贵妃有何看法?”   站在太后身边的云瓷,目光炯炯的看着楚贵妃,她已经在路上提前告知楚贵妃太后的目的,想来楚贵妃定然不会让人失望才是。   嘉嫔也紧紧的盯着沈楚楚,她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出来了,她就不信沈楚楚还能翻出来什么新花样来。   沈楚楚感受到几道灼热的目光,有些紧张的咬了咬唇。   嘉嫔想说的话,也是她想说的,可嘉嫔已经抢先说出来了,那她若是再发表和嘉嫔一样的看法,只会让太后觉得她没有主见。   这些话就是老一套,谁都知道择女要择良,总不可能给狗皇帝整个风尘女子送进来。   太后也知道这些,那这样说来,太后问这个问题,真的只是为了再听她们说一遍这些老套的话吗?   其实选秀这事,原本就是太后和皇上自己挑选,便是有皇后,也只能在一边看着,插不上手。   太后询问她们选秀的事宜,大概是想将选秀之事交给她们其中一人来办。   沈楚楚沉思起来,上一次她侍寝之时,太后似乎表现的很异常,就好像不想让狗皇帝宠幸女人似的。   虽然不知太后和狗皇帝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但凭着她的第六感,她感觉太后可能对狗皇帝有不一样的情感。   毕竟太后现在也不算老,和狗皇帝又没有血缘关系,天天对着自己养大的美男子,春心萌动也是人之常情。   不管了,反正就赌一把试试吧。   沈楚楚吞了一口口水,声音沉稳道:“臣妾以为,选秀应该选丑女。”   嘉嫔:“……”沈楚楚脑子被驴踢了?   云瓷:“……”果然她太高看这位娘娘了。   在场的众人几乎都被她这句话震得目瞪口呆,就连碧月都对自家主子有些无奈,虽然嘉嫔说的话没什么创新,但那也好歹是一句正常的话,选个丑女是什么鬼话。   只有太后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嘴角勾了勾:“哦,此话怎讲?”   沈楚楚见太后没有发怒的征兆,便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她面色镇定的解释道:“皇上登基不久,理应将精力置于前朝,而非后宫。若是秀女太过美貌,只会令皇上分神。”   “此‘丑女’并非是指丑陋不堪的女子,而是指长相普通的女子,这样既不会令皇上太过沉迷后宫,也不耽误往后皇上开枝散叶,乃是两全其美之策。”   她隐藏着想表达的意思,就是挑一些长得一般般或者不好看的女子,皇上可能就会继续保持现在高冷禁欲美男的行为,不愿意去和那些女子为爱鼓掌。   这样的话,太后便也就不用去嫉妒自己心爱的男人,床榻上会躺着别的女人了。   太后面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望着沈楚楚的眼神也添了两分满意:“楚贵妃言之有理,自古红颜多祸水,若是太过美貌的秀女,只会令皇上分散精力。为了防止皇上沉迷女色,只有找一些‘丑女’才最为稳妥。”   沈楚楚见太后满意,心中倒也没感觉有多高兴,只觉得心情有些难以言说。   没想到还真的被她猜中了,太后果然对狗皇帝感情不一般。   正常的娘亲可没有给自己儿子挑选丑女当妾这一说,后宫就该是百花齐放才对,哪个男人也不会喜欢丑陋的女子。   莫非太后有处子情结?   给狗皇帝挑丑女,便是想让狗皇帝下不去腿,这样便可以令他保持处男身了,届时方便自己吃干抹净?   啧,太后真是太狂野了。   太后很显然是对沈楚楚的答案更满意一些,嘉嫔的脸都气绿了,沈楚楚这个贱蹄子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这都能让她撞个正着。   “太后娘娘,嫔妾以为……”嘉嫔想要再挽回一番,欲言又止的开口。   太后慢里斯条的抬了抬手,制止了嘉嫔开口,她笑容淡淡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可精通账目?”   如果接手了管理后宫的权利,那么届时后宫各个宫殿日常支出和宴会开销等等,也是要一同接管打理的。   嘉嫔急忙答道:“嫔妾略懂一些,当初在丞相府时,沈丞相曾为嫔妾请过私塾。”   她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沈楚楚这个土包子连学认字都费劲,更别提会看账目了。   当初她上私塾之时,沈楚楚还在那破落的村庄里,流着鼻涕学说话呢!   沈楚楚的确是被为难住了,她偏科十分严重,特别是数学烂的一塌糊涂。   如今她除了还记得一个乘法口诀,其他学到的知识,都毫无保留的还给老师了。   这样的她,大概是管理不了整个后宫的支出和开销……   太后见沈楚楚不说话,还一脸为难的样子,便知道沈楚楚是不懂账目这些事的。   她对着沈楚楚挥了挥手,面带笑容道:“好孩子,昨日皇贵妃举办斋宴失责之事,想来你也清楚……哀家觉得你很聪慧,有能力接手这个担子,你不会让哀家失望吧?”   沈楚楚一愣,太后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她根本就不懂什么账目不账目的,让她接管这些,她绝对是要搞砸的。   “臣妾……”她神情犹豫,想要再和太后确定一番。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这件事便这么定下了,半月之后的选秀便交给你了。哀家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沈楚楚:“……”   这算不算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   两人稀里糊涂的出了慈宁宫,嘉嫔气的肺都要炸了,面上却还要保持着微笑:“恭喜娘娘。”   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本来可以接手皇贵妃的权利,届时太后自然要为她升一升位份,最起码也要将她从嫔升到妃。   这一切都应该是她的,可是又被沈楚楚搞砸了!   自打沈楚楚回了京城,她便再也没有抬起过头,向来都是被沈楚楚压在脚下,永远都是如此!   沈楚楚见嘉嫔的脸有些白,便知道嘉嫔气的不轻,她笑眯眯道:“嘉嫔妹妹,还真是可惜了……”   反正已经和嘉嫔结下死仇了,她也懒得再和嘉嫔演戏,还不如放飞自我,最好能将嘉嫔气死才好,免得嘉嫔再暗地里算计她。   嘉嫔本来就气的够呛,一听到沈楚楚这近乎嘚瑟的话,她差点没忍住上去撕烂沈楚楚的贱嘴。   她强忍住吐血的冲动,对着沈楚楚勉强的笑了笑,而后走出了慈宁宫。   沈楚楚紧跟其后,本想着再追上去恶心一下嘉嫔,一出去便撞见了小德子。   小德子看见沈楚楚,连忙凑了上去:“可让奴才找到您了,皇上请您去一趟校场。”   沈楚楚愣了愣:“校场?”   小德子解释道:“皇上和武安将军、姬六将军和姬七将军在校场比试射箭,方才皇上提起了武安将军的婚事,便让奴才来寻娘娘,说是叫娘娘过去,想听听娘娘的意见。” 第35章 三十五条咸鱼   沈楚楚撇了撇嘴, 她也不清楚晋国贵族的那些女子哪个品性比较好,问她的意见,这不是跟和聋子问路差不多吗?   狗皇帝应该比她了解贵族的千金闺秀才是, 也不知道叫她过去做什么,莫非是想让她帮忙挑一挑哪个女子长得比较好看?   “德公公没听错吧?”沈楚楚蹙了蹙眉, 忍不住确定道。   小德子摇了摇头,笑着回道:“娘娘无需多想, 去了便知道了。”   沈楚楚没再多问,反正不管狗皇帝找她干什么, 她也不能不去。   原本要离开的嘉嫔, 顿住了脚步,她微微一愣,武安将军乃是晋国的栋梁之才, 皇上想给武安将军择妻,却要去询问沈楚楚的意见, 这岂不是说明皇上很看重沈楚楚?   她明显感觉到皇上近来对她越发冷淡,这一切都是从沈楚楚侍疾开始,自打皇上身子好了之后,便对沈楚楚的态度来了一个大反转。   虽然不知道沈楚楚用了什么狐媚的法子,引诱的皇上这般神魂颠倒。   但她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清楚, 若是再放任沈楚楚和皇上单独相处, 怕是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会一降再降, 最终只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娘娘若是想为武安将军参考各族贵女, 嫔妾倒是略知一二, 想来可以帮娘娘分忧。”嘉嫔转过身子, 对着沈楚楚柔柔笑道。   沈楚楚挑了挑眉,嘉嫔哪有这么好的心帮她, 说白了就是想和她一起去校场,怕她私下里和狗皇帝发生什么罢了。   虽说狗皇帝长得人模狗样,可她还没想不开到,要去和太后那个恐怖的女人抢男人。   嘉嫔想去给狗皇帝献殷勤,便去好了,这宫中各处都是太后的眼线,若是嘉嫔和狗皇帝走的过近,定然是会引起太后的不满。   届时就算太后对嘉嫔做什么,那也是嘉嫔自己上赶着自找的。   沈楚楚挑唇一笑:“那就劳烦妹妹了。”   小德子看着楚贵妃答应让嘉嫔跟着,心中是又急又无奈,楚贵妃真是没什么心眼,皇上便是问话,也就是随便问上两句。   待到诸位将军走后,皇上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将楚贵妃单独留下来,能和皇上单独相处,这是多好的争宠机会。   没准皇上瞧着楚贵妃越瞧越顺眼,今晚上便翻了楚贵妃的绿头牌,承宠的次数一多,说不准哪一次便能怀上龙种。   这嘉嫔想跟上,定然是想到了这一点,可叹楚贵妃却真以为嘉嫔是好心想帮忙,真是让他有些无可奈何。   沈楚楚侧了侧头,看了一眼碧月,碧月便反映了过来,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了小德子:“辛苦德公公。”   嘉嫔看到碧月的动作,差点没笑出声来,沈楚楚真是会自取其辱,便是她往日那般受宠之时,每每她给小德子赏钱时,小德子也从未收下过。   莫非沈楚楚以为自己侍过一次寝,便能让小德子轻易站队了?   她眸中带着一抹讥讽之色,且看小德子该如何拒绝沈楚楚,也该让沈楚楚明白一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才是。   “奴才谢娘娘赏赐。”   小德子笑着接过碧月手中的赏钱,心中暗叹,下次有机会定然要私下提点楚贵妃一两句,嘉嫔可是个厉害的人物,楚贵妃若总是这样对嘉嫔不设防,往后必定是会吃亏的。   嘉嫔看见小德子的动作,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小德子竟然收下了沈楚楚的赏钱?   这岂不是意味着,小德子已经站队在沈楚楚身后了?   嘉嫔咬的牙龈嘎吱作响,恨不得打开小德子的脑壳看一看里头装了些什么。   她和皇上青梅竹马,即便她位份有些低,可不管什么时候,皇上心中总是惦记着她的,每每藩国进贡的好物什,皇上都会给她留下一份。   小德子真是瞎了狗眼,才会站队沈楚楚这个贱蹄子,早晚有一天她会让小德子睁开他的狗眼看清楚,到底谁才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   慈宁宫外停着一抬步辇,这是小德子寻找沈楚楚时,顺带手让人抬着准备好的。   皇上只说让他请楚贵妃,小德子也没想到嘉嫔会厚着脸皮跟上去。   毕竟上次在养心殿里,嘉嫔当着几位将军现场表演了一串洪亮的连环屁,想来是个有脸皮的,也不会再往人身边凑过去。   小德子对着嘉嫔笑了笑:“奴才来得匆忙,只备了一抬步辇,怕是要委屈小主步行去校场了。”   其实四品的嫔位是没资格坐步辇出行的,当初嘉嫔刚入宫时,并非一开始就是四品嫔位,那时候她还只是个五品的嘉贵人。   因为曾在一次宴会上护驾有功,她为了保护皇上被刺客刺伤了小腿,后来皇上便升了嘉嫔的位份,还顺带给了她可以坐步辇的这个恩典。   虽说皇上武功比嘉嫔高了不是一个档次,根本用不着嘉嫔相救,可嘉嫔愿意舍身救皇上,还因此受了伤,不管皇上心里怎么想,表面功夫却都要做足了。   嘉嫔的腿也就是当时看着严重,后来皇上给她请了最好的太医,用了最好最珍贵的药材,嘉嫔的腿恢复的很好,也没看留下什么后遗症。   可不管留没留下后遗症,打那次以后,嘉嫔便可以享受三品妃位的待遇,出宫行走全是坐步辇,再也没自己走过远路。   “无妨的,贵妃娘娘坐步辇便是,嫔妾走着就好。”   嘉嫔神色不变,心中却将小德子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遍,这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她总有一天,要让他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沈楚楚见嘉嫔脸色有些白,便知道嘉嫔现在气的不轻,她心情大好的坐上了步辇,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孔都舒畅了不少。   她已经忍嘉嫔很久了,往日总想着按照剧情走下去,尽量不要给自己拉仇恨,待到她熬进了冷宫,原文的剧情全部都走完了,她也就可以安排着假死出宫了。   来到这里的一个多月里,她攒下了不少私房钱,光是那些金银细软,若是节省一些用,也够她用上十来年了。   谁想到每每按照剧情走,都会出现状况之外的麻烦事。   一次两次便也罢了,如今嘉嫔恨她恨得牙痒痒,甚至已经放出杀手锏,想要借着皖嫔和那奸夫的手借刀杀人的铲除她,她再对嘉嫔隐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沈楚楚扬了扬唇角,望着和碧月一同跟在身侧的嘉嫔,笑容粲然:“嘉嫔妹妹腿脚不便,这校场离此处甚远,妹妹若是坚持不住,不如便先回长春宫,待到下次有机会本宫再请教妹妹。”   嘉嫔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就黑了,她都跟在碧月那个奴婢身旁走了小半路了,沈楚楚又虚伪的说出这种话来,不是明摆着恶心她呢?   她气的胸口发闷,却也不敢当着小德子的面失态,她强逼着自己忍下这一口气,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多谢娘娘体恤,嫔妾休养了几个月,腿脚已经好利索了,走这点路没什么。”   沈楚楚笑意不减:“幸好嘉嫔妹妹没留下什么后遗症,若是妹妹成了坡子,一瘸一拐的只怕要难过死了。”   嘉嫔蹙了蹙眉,眸中满是对沈楚楚的痛恨与厌恶,嘴上却没再接话,她咬紧了唇瓣,垂下了眸子。   她垂头望着自己的脚,沉默了半晌,紧紧的跟在步辇一侧。   沈楚楚见嘉嫔不语,也没再出口挑衅,她抬眸瞥了一眼前方,步辇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校场外。   校场是皇上练武的地方,很少有嫔妃进去,除非是皇宫举办蹴鞠比赛或是击鞠(打马球)时,才会对后宫嫔妃开放。   她从容不迫的下了步辇,跟在小德子身后进了校场,嘉嫔在她身后跟着,安静的有些反常。   还未走上前去,沈楚楚离得远远的,便瞥见了正在畅谈说笑的几人,她扫了一眼身着便装的狗皇帝,而后将目光放在了武安将军身上。   武安将军今日穿了一身墨色缎袍,他的面庞依旧苍白如纸,那薄唇微微抿住,手持着弓箭,神色专注的望着箭靶子。   沈楚楚愣了愣,脑海中莫名其妙的闪过一个小小的背影,那身影一闪而过,根本来不及捕捉。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或许是这两日她没有休息好,现在眼前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箭羽刺破空气,带着凌厉的箭气,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   沈楚楚的眸光跟着那道弧线移动,只见箭羽精准无误的射中了箭靶的中心,一分一毫都没有偏离。   她心中不禁对武安将军带上了一抹崇拜之色,可惜她已经嫁给了狗皇帝,不然武安将军这种男人,其实还是蛮合她胃口的。   或许是因为沈楚楚的目光太过灼热,姬钰不徐不缓的侧过头,眸光清冷的循着视线望了回去。   当他看到沈楚楚的刹那间,他的眸中带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微不可见的扬了扬唇角。   沈楚楚一抬眼便和他视线对了个正着,她小脸一红,连忙垂下了脑袋。   偷看还被人家抓了个正着,真是丢人死了!   不远处的司马致,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眉骨微动,太阳穴隐隐的凸起了青筋。   他本想将姬钰唤来试探一番,无奈他就算凑的再近,也根本听不见姬钰的心声。   这种情况倒也不是第一次了,太后的心声他听不到,沈丞相似乎也是如此。   他隐约的摸出了些规律,意志力过于强大的人,都是听不到心声的,像姬钰这种人听不到心声,也不算奇怪。   可听不到姬钰的心声,他便试探不出姬钰的真实想法,姬钰此人很少情绪外泄,若是拐外抹角的用言语试探,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好让小德子去找来楚贵妃,如果姬钰真的对她有意思,当姬钰和她近距离相处时,有些情绪和神态是隐藏不住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从方才姬钰看楚贵妃的那一个眼神来说,便能瞧出姬钰对她的不同来。   司马致皱紧了眉头,姬钰并非是那种会一眼钟情的人,除非是楚贵妃和姬钰曾经是旧相识,若不然姬钰也不会对她动情。   但他昨日试探楚贵妃时,她并没有对姬钰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感情来,这样说来,姬钰很有可能还是一厢情愿。   司马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管怎么说,楚贵妃都是他的女人,姬钰这般明目张胆的觊觎他的女人,这种感觉实在令他有些不爽。   沈楚楚倒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她走上前去,对着他福了福身子:“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嘉嫔一抬眼便瞧见皇上紧紧的盯着沈楚楚看,她心中抓心挠肝的难受,面上却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   她也跟着沈楚楚,对着皇上行了万福礼。   姬钰望着沈楚楚,温声道:“贵妃娘娘大安。”   沈楚楚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示意自己听见了。   姬六将军和姬七将军放下弓箭,也对沈楚楚请了个安。   嘉嫔的位份太低,因此几位将军无需对她请安行礼,所幸便直接将她忽略掉了。   司马致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了嘉嫔的存在,他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小德子,他记得自己可没让小德子将嘉嫔也请来。   小德子被皇上眸光中无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他小心翼翼的弓着身子,希望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嘉嫔是自己要跟着来的,又得到了楚贵妃的允许,若是他的师父杨海去,还可以拒绝嘉嫔跟着。   可他却不一样了,他在嘉嫔和楚贵妃面前没有一点话语权。   嘉嫔有些怀念的环顾着四周,她望着皇上手中的弓箭,感叹道:“上一次见皇上练箭,已是八、九年前。”   司马致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也没顺着嘉嫔的话接下去。   他喊来楚贵妃,是为了试探姬钰,虽然不知道嘉嫔怎么跟   着来了,但他现在可没工夫和嘉嫔怀念童年。   “爱卿如今已过弱冠之年五载有余,守在劳苦的边关也有两年,即便爱卿不做打算,朕也要替爱卿思虑一番。”司马致三言两语将话题转到了正题上,声音低沉。   他斜睨着沈楚楚,缓声道:“昨日斋宴多亏爱卿为楚贵妃作证,她昨夜还与朕道,要朕给爱卿挑一门好婚事。”   说到这里,司马致停住了嘴,将目光移向了姬钰。   姬钰面色如常,对着沈楚楚温声笑道:“多谢娘娘惦念。”   他的声音不徐不缓,笑容如沐春风般温暖,沈楚楚听到他这句话,面上刚刚减退的红晕,不争气的又窜了上来。   司马致眯起眸子,明明是一句很正常的话,从姬钰嘴里说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变了个味道。   就宛如情话似的,令人不禁沉迷其中,瞧楚贵妃那个脸红的样子,便知道她也听出了这个味道。   虽然知道楚贵妃不是有意为之,可看着他们这般模样,司马致心中怎么看,怎么都不是滋味。   “爱妃上次给朕绣的锦囊,朕不慎弄脏了。”司马致不紧不慢的走到沈楚楚身边,抬起大手,捉住了她的小手摸了摸:“爱妃明日再给朕绣一个,这次朕一定珍藏好。”   沈楚楚:“……?”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给他绣过锦囊?   而且她根本也不会绣工好不好!   司马致不等她应下,便笑着抬头看向姬钰:“爱卿身边没个体己人,也没人给爱卿绣锦囊,看来朕还是要尽快为爱卿指婚才是。”   姬钰微微颔首:“多谢皇上替臣操心,臣如今已有心上人,便不劳皇上亲自指婚了。”   司马致攥紧了沈楚楚的小手,漫不经心的挑起眉头:“哦?不知爱卿的心上人,是哪家的千金?”   姬钰并不准备详谈,他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并非是千金贵女,只是一贫民百姓罢了。”   姬六将军很有眼色,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不想多说,连忙转移开话题:“微臣许久不练箭术,手下都有些生疏了,还请皇上指点一番。”   司马致并不准备一次逼急了姬钰,就算姬钰真的爱慕楚贵妃,但现在楚贵妃是他的嫔妃,姬钰也染指不了她半分。   姬家乃是武将世家,姬钰又备受先帝赏识,便是如今,姬钰手中依旧握着兵权,甚至在朝堂之中也有不少大臣官员和姬钰有着牵连。   他想剥去姬钰手中的权利,就只能像是剥丝抽茧一般,温水煮青蛙,慢慢一点点蚕食姬钰的重权。   若是太过急切,只会适得其反,毕竟姬钰刚刚立下战功归来,他在这时候和姬钰作对,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司马致松开沈楚楚的手,从容不迫的走了过去:“要说指点,理当由武安将军来指点,他的箭术早已在晋国远近闻名。”   姬钰苍白的面庞上,带了一抹淡淡的笑:   “皇上谬赞,微臣的箭术,怎能与皇上相提并论。”   两人互相夸赞着对方,瞧起来倒很是和谐,气氛也比方才要缓和了许多。   沈楚楚对他们的商业吹捧不感兴趣,他们不搭理她,她也落得一个轻松自在。   可不远处的嘉嫔,却受不了这种冷落,她死死的咬着下唇。   以她的身份,是不能上去插话多言的,但皇上连抬眼看她都不看一眼,刚刚又当着她的面,与沈楚楚这般亲密无间。   皇上甚至还让沈楚楚给他绣锦囊,往日她精心缝制的锦囊送给皇上,从未见皇上带过一次,可方才皇上却说要珍藏沈楚楚送的锦囊,这将她置于何地?   嘉嫔越想越难受,她抬眸望着皇上的背影,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皇上,既然您与武安将军箭术不分仲伯,不如在此比试切磋一番,也让嫔妾开一开眼。”嘉嫔凑上前去,柔声笑道。   司马致皱了皱眉,他正和姬钰说话,哪有嘉嫔插嘴的份儿?   他沉默不语,气氛便一下尴尬了起来,姬钰见嘉嫔涨红着脸,笑着解围道:“微臣早就想与皇上切磋一下箭术,只是总没空闲,嘉嫔小主可想到什么好的切磋方式了?”   嘉嫔感激的对着姬钰笑了笑:“嫔妾以为,不如采用蒙眼射箭的方式。”   “嫔妾愿意头顶苹果,供皇上和将军射箭,若是蒙眼射中了苹果,便算是胜。”她轻声细语的补充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纷纷向嘉嫔投去敬佩的目光。   只有沈楚楚像是看着疯子一样,嫌弃的看了一眼嘉嫔,嘉嫔向来为了争宠不择手段,但她还是没想到嘉嫔会这般没有底线。   就算是睁着眼睛射嘉嫔头顶的苹果,还有很大的风险,更别提这蒙眼射箭,万一射偏了一点,那可就要出人命了。   司马致自然不会同意用这种方式切磋,他刚要开口拒绝,便看到嘉嫔一脸深情的望着他道:“皇上相信武安将军,而嫔妾相信皇上……”   沈楚楚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什么相信不相信的,把自己的性命放在旁人手中,简直是疯了!   嘉嫔并非是在说笑,她跟杨海要了一只苹果,而后拿着苹果走向了三米开外的箭靶子处,将苹果放在了头顶上。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手指一抖,箭羽正中红心。   嘉嫔,猝。   (哈哈哈~开个玩笑) 第36章 三十六条咸鱼   “一人两箭, 射中苹果最多者胜。”嘉嫔娇羞的望着皇上,声音温柔的都要滴出水来了:“皇上先来吧?”   司马致挑了挑眉,他倒是没瞧出来, 嘉嫔还是个不要命的粗莽之人。   虽说他和姬钰的箭术在晋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可这蒙眼射箭来切磋的方式,他们却从未试过。   若是不慎射偏了一点, 射伤了四肢便也罢了, 射中了脑袋,那可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   这种可能会伤害到人的娱乐方式,他是绝对不提倡的, 但嘉嫔一再坚持, 如果他再拒绝, 倒显得他行事不够果决了。   司马致提起弓箭,缓步走上前去, 杨海贴心的奉上一条黑布,他不紧不慢的接了过来, 系在了脑后。   在场的人几乎全部都屏住了呼吸,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皇上的手指。   沈楚楚撇了撇嘴, 这一箭下去要是能爆头, 倒是省了她不少麻烦。   也不知道嘉嫔是不是脑壳被门夹了,就为了获得皇上的青睐, 便用这种不要命的方式。   说起来嘉嫔能走到今天,似乎全靠一个秘诀——对自己下狠手。   从起初嘉嫔为了不让她去侍疾, 宁愿自己掉进冰碴子的莲花湖里, 她便知道嘉嫔对自己有多狠。   再看之后的赏花会上, 嘉嫔为了整垮原主,甚至不惜冒着毁容和得狂犬病的代价。   也就是嘉嫔身上有女主光环, 要不然就凭嘉嫔这种作死行为,放在配角身上,早就不知道领盒饭多少次了。   “皇上,嫔妾相信你!”嘉嫔突然开腔,声音响亮至极。   司马致被她惊得手指一颤,差点没把箭羽直接射飞出去,他抿住薄唇,稳了稳动作。   到底是第一次尝试这种射箭的方式,他拉住弓箭的手臂紧绷着,许久之后,才在众人眼下将第一支箭羽射了出去。   那箭羽带着凌厉的箭气刺穿空气,擦着嘉嫔头顶的苹果飞了出去,惊吓的众人甚至忘记了呼吸。   那箭羽就差一点点,便射中了苹果,也就差一点点,便会射穿了嘉嫔的脑袋。   嘉嫔额头上冒出薄薄的冷汗,她死死的攥紧了手掌,拼了命的让自己表现的更好一些。   可即便是如此,她煞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情绪。   司马致眉骨微动,他伸手摘下黑布,漫不经心的眯起了细长的双眸,眸光淡淡的越过嘉嫔,看向了她身后的箭羽。   虽然第一箭没中,但在场的人还是纷纷忍不住夸赞起皇上。   “皇上的箭术果然厉害!”姬六将军诚心的赞叹道。   能蒙住眼睛,第一次尝试便险些射中,若不是有良好的箭术基础支撑,是根本做不到的。   姬钰也笑着夸赞道:“单是这一箭,微臣便自叹不如。”   司马致听   到这吹捧的话,倒也没显得有多高兴,姬钰的箭术并不在他之下,不过是随口拍一拍马屁,听一听也就罢了,若是当真便没意思了。   他用眼角斜睨着嘉嫔,语气淡淡道:“若是害怕,便不要逞能。”   嘉嫔勉强自己扯出一个微笑,声音温柔似水:“嫔妾不怕,皇上继续罢。”   司马致见给她台阶,她也不愿意下,所幸便也不再管她,伸手又将黑布蒙在了眼前。   沈楚楚咂了咂嘴,其实说起来嘉嫔也蛮厉害的,若是让她上去当箭靶子,只怕这一箭射下来,她都要当场吓尿了裤子。   她饶有兴致的看着嘉嫔苍白的脸色,只恨自己不能搬个小板凳,抱着瓜子爆米花坐在一旁舒服的看好戏。   若是她现在面前有支笔,她都想帮烂尾的作者写上了一个结局了——男主司马致手指一抖,箭羽正中红心,女主嘉嫔,享年十七岁。   司马致许是上一次找到了手感,刚蒙上眼睛,也就是眨眼之间,便射飞出去第二箭。   箭羽划破空气,只听见‘嗖’的一声,那箭头便直直的刺进了嘉嫔头顶的苹果上,由于箭身的冲力太大,那苹果带着箭羽一起飞了出去。   校场上响起了一阵吸气声,沈楚楚也惊讶的微微张启着粉唇,这都能射中,简直是太牛了!   这可足足有三米远,她睁着眼睛射都射不中,狗皇帝竟然蒙着眼睛射中了!   司马致扯下黑布,侧过头便看到了一脸震惊的沈楚楚,他不用看都知道,这次应该是射中了。   看着她那副吃惊的样子,他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箭术有些生疏了。”司马致抬了抬眸子,放下弓箭走近了沈楚楚:“爱妃若是喜欢射箭,待到下次狩猎之时,朕教一教你。”   沈楚楚一愣,她也没说话啊,他从哪里看出来她喜欢射箭了?   她这种人天生缺乏运动细胞,别说教她射箭,估计她连那弓都拉不动。   狗皇帝有功夫跟她这瞎扯淡,倒不如抽点时间去安抚一下嘉嫔,她瞧着嘉嫔的腿都开始打哆嗦了。   虽然心中腹诽,但她面上却不敢扫他的兴,她笑着吹起了他的彩虹屁:“皇上箭术非凡,真是让臣妾开了眼。”   嘉嫔看到两人说说笑笑,气的脸都绿了。   她过来当箭靶子,本想让皇上对她刮目相看,谁料到皇上不光一点反应都没有,最后射中了苹果,不先赞赏安抚她,反倒要去找沈楚楚说笑,这将她置于何地?   长长的指甲狠狠的刺入掌心,嘉嫔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意,她死死的瞪着沈楚楚,满满当当的恨意从眸中溢出。   这一切都怪沈楚楚,若是没有沈楚楚的存在,皇上也不会对她这般冷淡!   嘉嫔蹙紧了眉头,侧过头看向身后那一只插着箭羽的苹果,半晌过后,她的面上重新浮现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杨海手中拿了一个新苹果,走近了嘉嫔,嘉嫔见他走过来,便要上前迎一迎   。   谁料到嘉嫔脚下的花盆底没踩稳,一下就将脚腕崴到了,她的身子因此失去了平衡,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她便狼狈的栽倒在了地上。   嘉嫔痛的五官扭曲,喉间发出了‘嘶嘶’的抽气声,杨海急忙上前去扶她,她抱住右腿脚腕,对着他摆了摆手:“站,站不起来……许是旧疾复发了。”   杨海一愣,这才想起来嘉嫔刚入宫时,曾在宴会上帮皇上挡过一剑。   虽说是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可一到阴天下雨之时,嘉嫔的腿脚便会疼痛不止,每每都要皇上请去太医,用针灸为嘉嫔缓解疼痛。   他疾步走了回去,对着皇上低声道:“皇上,嘉嫔扭伤了脚腕,旧疾复发,站不起来了。”   司马致转过身,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嘉嫔,略一思索,还是缓步走了过去。   说到底嘉嫔的腿是因为他受过伤,就算今日是嘉嫔自己要求的当箭靶子,可如今她扭伤了脚,他若是不理不问,倒显得他有些不近人情。   “严重吗?”他半蹲下身子,望着神色痛苦的嘉嫔。   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关心,却让嘉嫔红了眼眶,她摇了摇头:“嫔妾无妨的,皇上不用担忧。”   说罢,嘉嫔似是无意的将脚上的足衣往下扯了扯,露出了肿胀到通红的脚腕。   司马致望着那高高肿起的脚腕,挑了挑眉,这一下崴的可不轻,都快肿成馒头了。   看来这切磋比试是进行不下去了,他总不能再让负伤的嘉嫔继续头顶苹果。   姬六将军和姬七将军见皇上围在嘉嫔身侧不动,以为是嘉嫔出了什么事情,纷纷走向了嘉嫔。   姬钰一动不动,侧过脸望着不远处的沈楚楚,她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灼热的目光,扭过头怔怔的看了他一眼。   他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春日融化的初雪似的温柔,沈楚楚被他看得小脸一红,急忙垂下了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自打斋宴那日之后,武安将军看她的眼神就怪怪的。   那种眼神,就好像猎人在盯着自己的猎物,令她浑身都不得劲,总觉得心里发毛。   若是个长相丑陋的男人这样看她,她大概会感到不悦。偏偏他长得又俊,每次跟他眼神对上,她都感觉到脸红心跳,颇有些少女怀春的意思。   但不管怎么说,沈楚楚一点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他是晋国的武安将军,若是她想远离狗皇帝,便必须要离武安将军远远地。   沈楚楚埋着头,急匆匆的朝着人多的地方走了过去,嘉嫔崴着脚,就算跟她没什么关系,她最起码也要装模作样的做一做表面功夫。   走到嘉嫔身旁,她才注意到嘉嫔肿成猪蹄子的右脚,虽然嘉嫔已经将足衣扯了上去,但那高高肿起的脚腕,还是明显的想让人忽略都不行。   姬六将军摇了摇头:“这崴的那么严重,还是赶紧叫太医过来看一看,至于切磋之事,往后再来也不迟。”   姬七将军也十分赞同他的话:“切   磋什么时候都可以切磋,还是莫要耽误了治病。”   司马致也这样想,他刚要开口,嘉嫔却抢先张了嘴:“这怎么行?不过是崴了一下,嫔妾还是可以坚持的!”   姬六将军眸中带上一抹赞叹:“小主真乃女中豪杰,不过这脚肿成这样,只怕小主都站不起来,更不要提继续当箭靶子了。”   嘉嫔咬了咬唇,面上有些为难:“不如这样,若是贵妃娘娘信任皇上和武安将军,便让娘娘替嫔妾头顶苹果……”   “当然娘娘若是不相信皇上和将军,那便当嫔妾没说过这话。”她看了看沈楚楚,利索的将后面的话补充完。   沈楚楚:“……”   合着闹了半天,嘉嫔崴脚也是故意的?   这个女人真是个疯子,每次用起苦肉计来都这般顺手,一次又一次的,也不怕把自己作死。   她当然不相信狗皇帝和武安将军,他们切磋就切磋,让她当箭靶子,她怎么可能会愿意?   可嘉嫔说这话,完全是堵死了她的退路。   方才嘉嫔愿意相信狗皇帝,愿意舍命上前当箭靶子,现在崴了脚还要继续挣扎着当箭靶子,她若是直接拒绝,怕是会让狗皇帝心中生出芥蒂。   其实她倒也不慎在意狗皇帝芥蒂不芥蒂的,只是武安将军刚刚帮过她,她如果拒绝了嘉嫔的请求,武安将军大概会以为她不信任他,继而对她感到寒心。   司马致忍不住眯起了眸子,抬眸瞥了一眼沈楚楚,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嘉嫔是不是故意扭到脚,她不愿意当箭靶子,他自然不会强迫她。   她直说便是了,什么叫他心有芥蒂没关系,但不能让武安将军心寒?   沈楚楚被他扫了一眼,顿时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朝她压了下来,她从他的眼神中,解读到了不悦,还是十分的不悦。   难道是因为她犹豫了,所以狗皇帝觉得不高兴了?   “臣妾自然是相信皇上和武安将军的,只是……”她迟疑了一下,开口辩解道。   司马致打断了她的话,面色阴沉:“既然爱妃相信朕和武安将军,那便接替嘉嫔当箭靶子罢。”   既然她不愿意让姬钰寒心,那他定然是要帮她一帮才是。   沈楚楚小脸一白,她不想当箭靶子啊!她还想再多活几年呢!   “娘娘信任臣,臣定是不敢辜负娘娘。”也不知道姬钰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他眸中含笑,温声言道。   沈楚楚:“……”   望着杨海递过来的苹果,沈楚楚颤颤巍巍的抖着手接了过来,她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看的姬钰有些忍俊不禁。   皇上是第一次蒙眼射箭,但他却不是,便是那箭靶子会移动,他蒙着眼也能准确无误的射中。   被迫营业的沈楚楚哆嗦着把苹果放在了头顶,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的小腿肚子都在颤抖。   姬六将军和姬七将军抱住双臂,两人相视一笑,这楚贵妃胆子比老鼠还小,也不知是怎   么入了他们八弟的眼。   嘉嫔被婢子扶了起来,皇上吩咐着小德子去请了太医,因为她的脚腕实在肿的厉害,不方便移动,只好磨磨蹭蹭的往一旁走了走。   沈楚楚望着站在一旁的嘉嫔,气的直咬牙,嘉嫔自己不想要命也就罢了,她可还没活够呢!   她心中默默盼望着武安将军把箭射偏了,射中嘉嫔的脑袋才解气,让嘉嫔天天作妖。   望着三米开外的武安将军,沈楚楚攥紧了拳头,将眸光移到了他身旁的狗皇帝身上。   该死的狗男人,但凡她今日活了下来,届时他的后宫里便别想见到一个好看的女人!   本来还想着操办选秀之时,帮他背着太后偷着寻摸几个好看的,全当是对他蛋蛋的补偿。   他倒好,竟然配合着嘉嫔,让她当活靶子?!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若是不能将全晋国最丑的女人塞进后宫里来,那她沈楚楚这三个字,往后就倒着写!   就在沈楚楚腹诽之时,远处的姬钰已经将黑布系在了眼前,姬钰拿着弓箭对准了她的脑袋,那箭羽还未开始射,她便已经感觉到了后脑勺凉飕飕的。   眼看着那弓箭被拉开,沈楚楚刷的一下冒出了一后背的冷汗,这箭羽的箭头那么尖,若是射过来,会把她脑袋射穿吧?   姬钰虽然蒙着黑布,却也感觉到了她在害怕,他找准了方向,对着她做了一个口型。   沈楚楚怔怔的望着他,有些微微失神,他方才是在跟她说‘别怕’吗?   她怎么可能不怕,这东西搞不好要死人的啊!   箭羽带着强劲有力的一阵风,刺穿了空气,发出一声响亮的箭鸣,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沈楚楚吞了吞口水,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心中默默咒骂着狗皇帝的祖宗十八辈。   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惊叫,沈楚楚的小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缓了半晌,她才扭过头去,循着那叫声的来源看了过去。   只见嘉嫔和她一样,也跌坐在地上,有一支箭羽射穿了嘉嫔右脚的鞋面,直直的穿透了花盆底。   箭头紧紧的刺入土地中,饶是嘉嫔的婢子用力拔了很久,都没有拔出箭羽。   不过嘉嫔的右脚似乎没有因此而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呆若木鸡的愣在那里,像是一块雕塑似的。   姬钰摘下黑布,在他的眸光扫到坐在地上的沈楚楚时,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胆子真小。   “小主可有受伤?”姬钰敛住神色,转过脸,一本正经的看向嘉嫔。   嘉嫔听到他的问话,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姬钰面上带了一抹愧疚之色:“臣的箭术到底是退步了,不慎险些射伤了小主,真是罪过。”   司马致挑了挑眉,是不慎,还是故意?   作者有话要说:姬钰:面对疾风吧! 第37章 三十七条咸鱼   姬钰这是在替楚贵妃出气, 暗中报复嘉嫔罢?   即便他往日没怎么和姬钰打过交道,却也听闻过姬钰百步穿杨的厉害名声。   虽然他生楚贵妃的气,却也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同意让她当靶子,自然是因为对姬钰知根知底。   看起来,他似乎还低估了姬钰对她的感情。   司马致侧过头,眯起双眸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沈楚楚,她的面色煞白, 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显然是吓得不轻。   罢了, 再吓唬她,怕是要将她那芝麻大小的胆子吓破。   他迈步走了过去,立到她身前, 在她疑惑的目光下, 他半蹲下身子,伸出修长的手臂,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楚楚感觉到身子一轻,便被他轻松的抱起来了, 她眸光呆滞的看着他, 他这是什么意思?   打她一棒子, 再给她个枣吃?   先不论这枣甜不甜,她也根本不稀罕他给的枣, 若是可以, 她倒是想给他一榔头,然后撒给他一把甜枣。   司马致眸光淡淡的望着怀里的女子, 他声线清冷:“怎么?还想继续给他当箭靶子?”   沈楚楚:“……”   她什么时候也没说过,自己想给武安将军当箭靶子吧?   只是方才她在心里偷摸的想了想, 觉得自己要是直接拒绝武安将军不太好,毕竟斋宴那日武安将军救过她,这才会犹豫了一会儿。   听狗皇帝这话,若非是她知道他喜欢的人是嘉嫔,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打翻了醋坛子,满满的一股子酸味。   沈楚楚梗着脖子抬头抬的时间久了,脖颈便有些酸痛,她转了转自己的脖子,垂下脑袋小声说道:“臣妾不想当箭靶子……”   她的声音有些委屈,虽然她知道武安将军可能不会失误,但她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赌那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失误率。   司马致抬手将她的脑袋按进了自己怀里,也不知道她脑袋里整日想的是什么,他什么时候也没喜欢过嘉嫔。   在他眼中,嘉嫔和皇贵妃、皖嫔那些人一样,都只是后宫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当初的嘉嫔并非是舍命相救,那时候宴会上的刺客大部分都被制服,只余下一两个,他对付他们绰绰有余,根本不用旁人插手。   嘉嫔是看准了时机才扑了上去,之前刺客多的时候也不见她舍命相救,她为的不过是想博得他的青睐罢了。   但不管怎么样,表面上嘉嫔的确是护驾有功了,又因为此事落了腿疾,他平日自然是要对她宽厚一些,也不知怎么宫人以讹传讹,便传出了他宠爱嘉嫔的谣言。   他是晋国的皇帝,整日忙于政事不得闲,连后宫都很少踏入,更不要提有功夫去澄清这种没有意义的谣言了。   楚贵妃根本就是想多了,他不喜欢嘉嫔,更没有打翻醋坛子,他堂堂天子怎么会因为姬钰喜欢她,便拈酸吃醋?   他同意她当姬钰   的箭靶子,只是单纯的想要吓唬吓唬她,真要比起来,姬钰的箭术定然是在他之上,姬钰百步穿杨的名声可不是浪得虚名。   只希望这次之后,她能长长记性,免得姬钰救了她一次,她便真的将姬钰当做救命恩人来感激个没完,对姬钰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今日的切磋便到此为止,往后有机会再比试切磋。”司马致抱着她,眸光淡淡的望着姬钰。   姬六将军先是看了一眼自家八弟,而后又将视线转移到皇上身上,他意味深长的笑道:“早就听闻皇上宠爱贵妃娘娘,今日一见果然并非虚传。”   嘉嫔脚扭成那样,也没见皇上抱起嘉嫔,而楚贵妃不过是因为惊吓而跌倒在地,皇上便要抱着她中止比试。   看来他们家的八郎若是想从皇上手中抢过楚贵妃,只怕是道路坎坷,希望渺茫。   姬钰神色不变,他对着沈楚楚笑了笑,眸光中带上一抹歉意:“是臣箭术生疏,惊扰了娘娘,今日的切磋,是臣输了。”   他承认的干脆利落,却让司马致听了心里别扭极了,这场比试,其实是姬钰赢了。   姬钰那一箭,看似普通无常,但能蒙着眼睛准确无误的射中嘉嫔受伤的右脚鞋面,还不让箭羽伤到嘉嫔半分,紧挨着她的脚趾刺入地下。   光是这一份功力,他便自愧不如。   司马致向上掂了掂沈楚楚,搂在她腰间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对着姬钰轻笑一声:“此时轻言输赢尚早,待到下次比试再一分高下。”   姬钰勾了勾唇:“皇上说的是。”   司马致将沈楚楚抱上了步辇,而后对着小德子吩咐了一声:“将楚贵妃送回永和宫,稍后请去太医开一副安神的药方子。”   沈楚楚心里将他骂成了一坨粑粑,面上却勉强着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谢皇上关怀。”   司马致眸光一顿,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忘了爱妃答应绣给朕的锦囊。”   沈楚楚:“……”   真不要脸!让她当箭靶子也就罢了,还想让她给他绣什么锦囊?   她给他一巴掌要不要?   沈楚楚沉默起来,只想装聋作哑混过去,可司马致不听见她回应,怎么也不让人抬起步辇,就站在她身边杵着。   僵持半晌过后,她无奈的松了口:“这两日臣妾试一试……”   司马致见达到目的,便让人抬起了步辇,转身回了校场。   姬钰和两位将军很有眼色的告辞,他望着瘫坐在箭靶子旁边的嘉嫔,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楚贵妃认为嘉嫔扭到脚是故意为之,若是放在以前,他大概不会相信楚贵妃的话,可自打鸡汤那一次,他才知道嘉嫔私底下的确和楚贵妃不对付。   他负手走近嘉嫔,伸手将她鞋面上的箭羽拔了出来:“受伤了?”   嘉嫔神色略显呆滞,许久才缓缓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嫔妾无妨,不知贵妃娘娘可有受伤?”   司马致挑了挑眉:“受了些惊吓,朕已   经命人将她送回永和宫了。”   嘉嫔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她的脚扭成这样,皇上都没有抱着她将她送上步辇。   而沈楚楚那个贱人只是受了些惊吓,皇上便终止了比试,还将沈楚楚抱上了步辇,这两者之间的差距,连瞎子都能看出来。   她费尽心思的想获得皇上的青睐,宁愿搭上性命做赌注,甚至为了让沈楚楚当场失态,惹得皇上厌恶,她扭得脚都肿成馒头了。   皇上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对沈楚楚这个贱蹄子关怀有加,这让她如何能心理平衡?   如今这掌管后宫的大权也落在了沈楚楚的手中,只怕往后她要是想再斗过沈楚楚,便更难了。   嘉嫔死死的咬住下唇,面色煞白:“娘娘没事就好。”   司马致眸光微沉,他猜到嘉嫔不喜楚贵妃,却没想到嘉嫔竟然是这般记恨她。   方才嘉嫔故意扭了脚,原来只是想让楚贵妃在当箭靶子的时候失态,能为了陷害对手便对自己下这种狠手,这城府也未免太过深沉阴狠了些!   平日里装出和楚贵妃亲如姐妹的样子,心里却一句一个贱人的喊着楚贵妃,还不如楚贵妃直接将厌恶表现在脸上来的爽快。   他瞧着嘉嫔表面上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哪想到嘉嫔长大后却变成了如此模样,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杨海看见太医拎着木箱子走进校场,对着皇上提醒道:“皇上,太医来了。”   司马致敛住眸光,往后退了两步,让太医上前为嘉嫔查看伤势。   太医检查一番后,站起身恭声道:“小主的脚腕是扭伤,外敷些草药消肿,不出两三日便能正常走路。”   司马致点了点头,他漫不经心的垂下眸子,神色淡淡的看着嘉嫔:“想来是你不常走动,才会崴伤了脚,往后那步辇莫要坐了,多走动走动,免得身子骨这般脆弱。”   嘉嫔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瞳孔猛地一缩:“臣妾只是不慎扭伤了脚,不用这般……”   他面色不耐的打断了她的话:“那便是缺乏锻炼,若是经常行走,也不会这么容易崴到脚。”   说罢,他对着杨海吩咐道:“将嘉嫔抬回去,日后这步辇,她便不用坐了。”   杨海弓着身子应了一声:“是。”   司马致负手离去,他背后隐隐传来嘉嫔小声啜泣的声音,但他却丝毫不予理会。   往日是他太放纵嘉嫔,说到底楚贵妃才是沈丞相的亲生女儿。   嘉嫔鸠占鹊巢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享受着富贵千金的待遇,而楚贵妃则留在民间,受了这么些年的苦。   楚贵妃厌恶嘉嫔还有缘由,可嘉嫔却没道理这样记恨陷害楚贵妃。   嘉嫔不感激楚贵妃也就罢了,还反过来咬一口楚贵妃,这未免太过忘恩负义。   这次免去嘉嫔坐步辇的特殊待遇,便当做是给她一个教训,即便她自小与他相识,即便她入宫后护驾有功,这些都不是她算计楚贵妃的依仗。   嘉嫔望着渐渐远去的皇上,心中更是慌乱不堪。   她越发的感觉出皇上对她的疏远,皇上嘴上说是让她多锻炼,其实说白了皇上就是因为沈楚楚受了惊吓,所以才会免去了她坐步辇的待遇。   不行,这样继续下去,沈楚楚只会踩着她越走越高,她必须要想一想法子了!   如今沈楚楚能得皇上青睐,无非就是因为给皇上侍过一次寝,若是她也能得到皇上一夜的宠幸与恩泽,那就算怀不上龙种,也可以让皇上对她有所改观。   上元节,是了,后日的上元节,按照晋国的习俗,皇上会走出皇城,在大明湖畔与民同庆。   在那一天,晋国会取消宵禁,万家万户彻夜灯火通明,京城街道上满是挑着花灯猜灯谜、吃元宵的百姓们。   而皇上则会与朝中大臣,还有后宫嫔妃等女眷一同前往大明湖畔去游湖,当夜皇上与大臣们饮酒作对,看歌舞升平,到了深夜便会宿在楼船之上,翌日才回皇城。   就算皇上不愿意碰她,她也可以在皇上身边的物什上动些手脚,届时给皇上下了媚药,不愁皇上不宠幸她。   嘉嫔死死的咬住下唇,她便不信,她还争不过沈楚楚那个没脑子的贱蹄子了!   与此同时,抬着沈楚楚的步辇,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永和宫外。   小德子搀扶着她,将她扶进了宫殿,沈楚楚还没刚进去,小翠便一脸焦急的凑了上去。   “娘娘,沈,沈三爷送来的暹罗猫……它不见了!”她手里提着空荡荡的篮子,慌乱的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沈楚楚蹙起眉头:“怎么回事?本宫不是再三叮嘱,让你看好那只猫吗?”   小翠攥紧了篮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去御膳房给您取膳,怕将猫放在院子里跑丢了,便挎着篮子去了御膳房……”   “奴婢就是端个食盒的功夫,那放在篮子里的猫便不见了,奴婢找遍了御膳房也没有找到。”   小翠的眼眶红通通的,看起来似乎是刚刚哭过的样子,沈楚楚想责怪她,瞧着她那张煞白的脸,责怪的话也不忍说出口了。   “你去的哪个御膳房?”她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的缓和。   小翠声音中带着哭腔:“西六宫的御膳房。”   沈楚楚垂下眸子,沉思起来。   西六宫的御膳房,平日主要是供给皇上,太后或是位份较高的嫔妃取膳的地方,像是三品妃位以上的嫔妃,才可以去西六宫御膳房中取膳。   也就是说,除了皇上和太后,如今只有她和皇贵妃有资格用西六宫御膳房的膳食。   鉴于上一次皇贵妃偷鸡汤的经历,沈楚楚觉得这一次很有可能还是皇贵妃搞的鬼,反正皇上和   太后是不可能闲着没事,命人偷走一只猫的。   这猫就是嘉嫔让沈三爷送的,因此此事不会是嘉嫔让人做的,如今除了猫是自己跑丢的这种可能,最大的可能性便是皇贵妃命宫人偷走了猫。   毕竟太后将那掌管后宫的权利交到了她的手中,皇贵妃心中定然是记恨她的,若是偷了那只猫来撒撒气,也是没准的。   沈楚楚吸了口气,对着小翠吩咐道:“你再带人去四周找一找,特别是御膳房里,找的仔细一些。”   小翠应了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急匆匆的出了永和宫。   见沈楚楚脸色不大好,小德子弓着身子道:“兴许是那猫贪玩跑丢了,奴才也带人去找一找。”   沈楚楚对着小德子笑了笑:“那便麻烦德公公了。”   小德子客套了两句,刚要离去,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垂下头低声道:“后日便是上元节,届时皇上会带着后宫的各位娘娘小主们去大明湖畔游船,当夜皇上会留宿在楼船之中……”   “奴才便多嘴一句,想来娘娘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他笑眯眯的望着沈楚楚。   沈楚楚:“……”   别说做准备,她这两天紧张的要命,压根就没想起来这事。   小德子提醒的真是时候,上元佳节有美景有美酒,狗皇帝定然会同众臣饮酒,万一他喝多了要宠幸哪个嫔妃,没宠幸她也就罢了,若是狗皇帝故意为难她,她想避宠都没法子。   原主最宝贝的那盒桃子味的口脂,上次丢在了斋宫里,她命人寻过斋宫的侧殿,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原书中原主并没有去参加这个上元宴,作者也是对这个宴会一笔带过,她根本记不清楚具体的细节是怎样的,只是依稀记得这次宴会回来,嘉嫔就被升了位份。   看来此次只能见机行事了,她也不可能现在再去找一盒桃子味的口脂,来应付狗皇帝。   “多谢德公公提点。”沈楚楚对着他笑了笑。   小德子见她明白,便也没再多说,退离了永和宫。   殿内没了人,沈楚楚对着碧月吩咐一声:“去找来绣绷,本宫绣个锦囊。”   碧月一听这话,连忙去了侧殿找绣绷和针线,自家主子不怎么喜欢绣活儿,几乎很少碰这种东西。   找了许久,碧月才翻出来绣绷,疾步走回了正殿内。   沈楚楚接过绣绷,望着手中的针线有些发愁,她学过很多东西,但就是没学过针线活儿。   她在山里支教的时候,倒是帮贫苦家的孩子缝补过衣裳,可那仅仅限于缝上而已。   沈楚楚一脸为难的看了绣绷半晌,最终还是拿起针线对着绣绷缝了起来。   碧月见自家主子拿起了绣绷,就出去准备晚膳了。   等她重新跑了一趟西六宫的御膳房回来,便听到自家主子激动的声音:“碧月,你来瞧瞧,本宫绣的如何?”   碧月走了过去,主子曾经学过小半年的刺绣,就算绣的没那么好,也是主子对皇上   的一番心意,她都要夸一夸主子才是。   沈楚楚将绣绷立起来,眨了眨眼睛:“好看吗?”   碧月伸手揉了揉眼,她将脸贴近了绣绷,小脸憋得通红:“这只鸡绣的真好!娘娘的绣工,果然又进步了许多!”   沈楚楚:“…………”   “这是只鸳鸯。”她叹了口气,将绣绷放回了矮几上。   碧月目瞪口呆的望着绣绷,这,这是一只鸳鸯?   流畅的线条勾勒出鸡圆滚滚的身子,头顶发达健硕的鸡冠子证明这是一只大公鸡,还有那高高翘起的七彩鸡尾巴,这怎么看也不能是一只鸳鸯啊?   “娘娘,是奴婢眼花了,这鸳鸯真好看!”碧月将食盒放了过去,捧起绣绷昧着良心夸赞起来。   沈楚楚幽幽的开口:“你觉得皇上会喜欢吗?”   碧月:“……”   如果皇上的审美没有扭曲的话,大概,或许,应该……是不会喜欢这只健硕的大公鸡。   沈楚楚看到碧月的反应,便也能猜到狗皇帝看到这个锦囊是什么感觉了,她将绣绷扔到一旁,打开食盒将饭菜端了出来。   不管了,明日再说吧,绣这玩意儿太费脑子了,都给她绣饿了。   用过晚膳之后,沈楚楚便让碧月退了出去,她向往常一样将门闩从殿内挂上,而后打开衣柜铺起了自己的小窝。   她还没刚爬进衣柜里,便听到寂静的殿内,传来细微的声响。   沈楚楚警觉的竖起了耳朵,将小脸贴近了衣柜中间的缝隙,在昏暗烛光的照映下,窗户纸上映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一根竹管刺破了窗户纸,白色的烟雾从竹管中徐徐冒了出来,淡淡的白烟很快便蔓延了整个屋子。 第38章 三十八条咸鱼   在看到白烟的那一瞬间, 沈楚楚的脑海中快速的闪过‘先X后杀’‘杀人灭口’等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关键词。   不管是电视剧,还是小说里,只要半夜有人用这种竹管捅破窗户纸, 紧接着蔓延出白色烟雾, 就说明有刺客或是坏人要闯进来杀人了。   沈楚楚绷紧了后背,十指死死的抠住柜角, 用力到指尖都微微泛白。   是皖嫔的奸夫, 一定是他!   定然是他派人来杀她灭口了, 小说里的反派通常都有一个特点,他们都认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想来这货也不会例外。   她不敢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将白烟吸入口中,只能俯下身子,尽量减少自己吸气的次数。   待到那白色的烟雾在整个殿内弥漫开来,那人影动了动,只听到‘吱呀’一声,旁边一侧的窗户被人轻轻推开。   殿内只燃了一柄烛灯, 沈楚楚也看不真切那人的模样,在昏暗的烛光下, 她看到两个黑影相继进了宫殿。   她有些欲哭无泪, 就算要杀她, 也没必要搞来两个男人吧?   这未免太过瞧得起她了, 就算派一个男人来杀她, 她一样只能当个坐以待毙的小菜鸡, 还是那种被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却无力还手的菜鸡。   这两个男人都穿了一身黑衣, 一个看起来雄壮的像是狗熊,另一个则略显削瘦, 身高倒是没差多少。   但是她相信,不管谁先找到了她,都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的,轻松杀了她。   其中那个雄壮一些的黑衣人,靠近了她的床榻,似乎是想确定一下她是否已经迷昏。   沈楚楚瞪大了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个黑衣人,他手中并没有拿什么刀剑之类的兵器,莫非他其实是想用手活活掐死她?   还是说,他想趁着她昏迷,先玷污了她再动手杀人?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也跟着竖了起来。   绝对不能被他们找到,不然她今天绝对是要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沈楚楚眼看着那黑衣人一把扯开帷帐,双手朝着锦褥中摸索而去,寂静如坟的宫殿内,蓦地响起了一声轻咳。   那声音似乎是另一个黑衣人发出来的,这雄壮的黑衣人听到那咳嗽声,手上的动作一顿,缓缓的放下了手臂。   他走到床榻旁,拎起了一旁摆放着的花瓶,用着花瓶口轻轻的怼了怼床榻上的锦褥,戳了两下之后,黑衣人才反应过来榻上无人。   “她不在榻上。”黑衣人缓缓开口。   沈楚楚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瞳孔猛地收紧,这是……姬六将军的声音?   她揉了揉眼睛,透过那衣柜的缝隙,差点把自己瞪成斗鸡眼,这才辨认出来,那个雄壮的黑衣人,好像还真的是姬六将军。   如今已经入夜,外臣根本不可能逗留在皇宫里,光是夜闯皇宫这一条罪名,要是被人逮到了,那就是死罪,姬六将军不会   不清楚。   再说这姬六将军大半夜的闯进她的永和宫,先是用那竹管释放出不明物体,而后又跑到她的榻边试探她在不在,他到底想干什么?   莫非姬六将军,就是那个和皖嫔偷欢的男人?   可皖嫔最起码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姬六将军和那两位将军才刚刚回城没几天,这怎么可能是姬六将军做的?   还是说,皖嫔之前和姬六将军是老相好,后来姬六将军去边关战场打仗,皖嫔耐不住寂寞又跟旁的男人偷欢。   待到姬六将军回来,发现自己从第三者变成了第四者,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孩子。   再加上他和皖嫔偷欢正好又被她撞见了,所以他一气之下,决定送她们俩一块上西天?   但若是这般说来,姬六将军真想害她,又何必再多此一举的在斋宫帮她圆谎?   就在她失神之际,另一个黑衣人也朝着床榻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楚楚微微一怔,如果说那雄壮的黑衣人是姬六将军,那削瘦的这一位难道是武安将军?   不,不对。   武安将军和姬七将军的身形差不多,连身高也是差不离,就算这人是姬七将军,也绝对不可能是武安将军。   姬六将军和姬七将军或许还有可能和那皖嫔有牵扯,但武安将军和他们不一样,她相信武安将军不会干出这种伤天害理、有损良知的事情。   沈楚楚屏住呼吸,将脸贴近了衣柜,她在心中默默祈求,只希望这个黑衣人也能开口说一句话,这样她就可以辨认出这个黑衣人到底是谁了。   可惜那个黑衣人并没有开口,他只是伸手撩开了床榻上的锦褥,而后对着空荡荡的床榻,微微怔了怔神。   她依靠那微弱的烛火,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能依稀看出他下颌削瘦的轮廓。   姬六将军转过身,嗤笑了一声:“堂堂贵妃,大晚上不在殿内就寝,也不知跑到哪里偷会野男人去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抬眸就对视上那冷冽的眸光,他的唇颤了颤,半晌之后,还是住上了嘴。   与他同行的黑衣人,转身便要离去,姬六将军紧跟其后,面色悻悻。   沈楚楚见他们准备离去,有些失望的收回了脑袋,真是可惜,到底还是没有探出来和姬六将军同行之人是谁。   或许是因为见他们离去,她便松了口气,向后倚靠的时候也没注意,将那衣柜倚的发出了一声细微的轻响。   姬六将军到底是练武之人,只这一声轻响,便引起了他的警觉,他顿住脚步,皱紧了眉头,清喝一声:“谁?”   沈楚楚被姬六将军的声音惊得绷紧了后背,原本刚刚舒缓下去的那一口气,又高高的提了起来。   她透过衣柜的那一条缝隙,依稀看到姬六将军缓缓走近的身影,她死死的咬住下唇,额头上隐隐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就在姬六将军朝着衣柜伸手的那一瞬间,他身后的黑衣人,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黑衣   人微不可见的侧了侧头,示意姬六将军赶快离开,姬六将军收回了探出的手指,转身和黑衣人一起离去。   他们临走时,沈楚楚看到那黑衣人转身瞥了一眼衣柜的方向,那个眼神令她后背也唰唰的冒出了一层冷汗。   就仿佛,他已经知晓她躲在衣柜里面似的。   他们没有走远,沈楚楚听到外殿响起了姬六将军嫌弃的声音:“这绣的什么玩意,老子用脚都比她绣的好。”   沈楚楚:“…………”   在姬六将军撂下这句充满了人身攻击的话语之后,她隐约听到窗户被打开的声音,随着殿外传来细微的声响后,整个殿内便安静的只剩下她的呼吸声。   这个时间夜已经深了,永和宫里此时并没有烧炭,那窗户开着,飕飕的冷风呼啸着从窗户灌了进来。   即便沈楚楚躲在衣柜中,还是被那凉飕飕的风吹的没憋住打出来一个喷嚏。   她打喷嚏时捂住了嘴,但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想看一看他们走远了没有。   沈楚楚本以为他们已经走了,谁料到眨眼间的功夫,那个削瘦黑衣人的身影又映在了窗户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黑影走到窗户旁。   她咬紧了牙关,若是他再敢回来找她,大不了她就和他拼了!   只听到安静的空气中,缓缓的响起‘吱呀’一声,那黑衣人抬手将窗户关上,又顺手拍了拍窗户,将窗户严丝合缝的关紧,而后慢里斯条的转身离去。   沈楚楚:“???”   这一次他们好像是真的走了,沈楚楚保持一个动作保持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没听到外头有什么动静。   虽然他们走了,可她还是不敢出去,她怕他们其实没走,只是躲在了宫殿的哪个角落里,想诈她出来。   沈楚楚这一夜几乎未眠,她困得两个眼皮直打架,可她也不敢合眼睛睡觉。   她用手指头撑着眼皮,思索了一宿姬六将军是不是皖嫔的奸夫,他们是怎么进来的皇宫,以及姬六将军身旁的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   到了后半夜快天明的时候,她的眼皮上像是粘了强力胶似的,最终还是没忍住倚靠在衣柜的角落中,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沈楚楚是被一阵敲门的声音吵醒的,她想都不用想,便知道那是碧月在敲门。   她昨日叮嘱过碧月,清晨时要早一点过来喊门,因为这里没有闹钟,而她今日要和云瓷一起去内务府接手皇贵妃的烂摊子。   太后怕她不懂内务府的账务,也担心内务府的太监暗中刁难她,所以让云瓷陪同她一起去内务府撑个场子。   沈楚楚爬下衣柜,将衣柜恢复成原样之后,顶着一双可以与国宝熊猫媲美的黑眼圈,无精打采的打开了殿门。   碧月手中拎着食盒,她看到自家主子那双熊猫眼,惊奇道:“娘娘,莫非您昨夜绣了一宿的锦囊?”   沈楚楚:“……”想太多了好吗。   她伸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的   太阳穴,有气无力道:“没有,这两日有些失眠。”   碧月想了想:“听说安神香有助于睡眠,届时奴婢去买一些安神香来。”   沈楚楚知道碧月是一片好心,便也没多说,眨着一双干涩的眼睛点了点头。   她习惯坐在贵妃榻上,就着矮几用膳,碧月侍候她盥洗过后,她便走到了外殿的贵妃榻旁,慢吞吞的坐了下去。   碧月将食盒放在矮几上,取出了她的早膳,她早上吃的清淡,也就是一碗清粥配上两个鸡蛋,外加一小碟子咸菜。   沈楚楚握着圆滚滚的鸡蛋,放在自己拳头上磕了一下,而后放在桌面上滚了一圈鸡蛋,顺着碎了的鸡蛋皮一扯,轻松的剥出了一颗光滑细腻的嫩鸡蛋。   碧月望着自家主子孩子气的动作,忍不住笑道:“您刚来京城时,也是喜欢这样剥鸡蛋,后来入了宫,便很少这样剥鸡蛋了。”   沈楚楚愣了愣,原主也喜欢这样剥鸡蛋吗?   那还真是太巧了,她还以为就她喜欢这样剥鸡蛋呢。   之前她这样剥鸡蛋,还曾被父母拿来打过趣儿,他们都是往桌子上磕一下鸡蛋再剥,就她特立独行,从小就喜欢往自己拳头上磕鸡蛋。   碧月看主子身后扔了一堆刺绣用的东西,她走了过去,将那些针线都缠好,收拾了起来。   在她看到空了的绣绷时,她有些疑惑道:“娘娘,您是将昨日绣好的绢布收起来了吗?”   沈楚楚一边吸溜着米粥,一边含糊不清的摇了摇头:“没有。”   她没事收那玩意儿做什么,瞧见那只鸳鸯便生气,明明她就不会刺绣,狗皇帝却偏要逼着她绣锦囊。   “怎么了?绢布不见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握住勺子的手指一顿,抬头看了一眼碧月。   碧月拿起空荡荡的绣绷,低着头在地上找了几圈,见各个角落都没有,她才点头回道:“许是掉在哪里了,待会奴婢再仔细找找。”   沈楚楚放下勺子,从碧月手中接过绣绷,她拿起绣绷细细的观察了一番,发现绣绷的圆边似乎裂了一小段。   那裂痕怎么看,怎么像是被用力拉扯之后留下的。   她叹了口气:“不用找了,丢了就丢了。”   指不定是昨晚上姬六将军看到了绣绷上的绢布,觉得第一次见到这样可笑的物什,新奇之下便想拿走给旁人看一看,也好一起嘲笑她的绣工有多烂。   “对了,那只猫找到了吗?”沈楚楚将绣绷扔下,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   碧月摇了摇头:“没有,小翠带人找遍了后宫,都说没见过。”   沈楚楚抿了抿唇,若是这样说来,那现在猫丢了,最大的嫌弃人就是皇贵妃了。   若是猫自己跑丢了,这一路跑出去,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看见。   而后宫的奴才也是不敢私藏主子宠物的,就算真的有心想偷,偷走了也没地方藏。   那些奴才住的都是大通铺,但凡偷了猫被   人看到,这种通常就会被主子直接打死,谁也不会傻到愿意为了一只猫丢了自己的性命。   而同时拥有偷猫的动机,和藏猫的能力,还有过偷窃案底的人,便只有皇贵妃一人了。   可她现在也不能确定就是皇贵妃干的,就算真的是皇贵妃偷了猫,皇贵妃定然会将猫藏起来,不会让外人看到。   即便她现在去跟皇贵妃上门要猫,皇贵妃若是死不承认,她也不能将皇贵妃怎么样。   沈楚楚真的是怕了那雷,上上次宫宴劈的是外头的大树,上一次劈的是她永和宫的匾额,下一次只怕就会劈到她身上,让她当众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这猫说什么都必须要找到,待到上元节过后没两日,便是太后的赏花宴了。   若是那时候还找不到猫,那她大概真的要在众人面前展示一下什么叫渡天劫飞升失败的案发现场了。   就在沈楚楚沉思之时,殿内响起了脚步声,她下意识的抬头一看,便瞧见了云瓷。   云瓷给她请了个安,见她眉头紧蹙,忍不住问道:“娘娘可是在担忧内务府之事?太后娘娘让奴婢陪同您,您就放心便是了。”   沈楚楚摇了摇头:“本宫并非为此事忧心,那送给太后娘娘的猫走失了,本宫正派人寻它。”   云瓷一愣,而后追问道:“不知那猫是何时走失的?”   “昨日在西六宫的御膳房中,婢子带着猫去取膳,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沈楚楚回忆一番,低声补充道:“约莫是在申时和酉时之间走失……也没准不是走失了。”   云瓷跟在太后身边侍候好几年,自然一下便听懂了沈楚楚的欲言又止,她皱起眉头:“娘娘莫急,奴婢这两日也帮着娘娘找一找。”   这猫昨日上午刚被丞相府送来,楚贵妃就只见了这猫一面,下午便丢了,怕是有心人在针对楚贵妃才是。   如今有能力和楚贵妃敌对的,无非就是皇贵妃和嘉嫔两人,届时她有功夫了,到她们宫中去一趟,怎么也要帮楚贵妃将猫要回来。   她昨日都跟太后夸下了海口,说是楚贵妃想尽尽孝心,给太后送来一只品相极其稀有的暹罗猫作陪。   太后瞧着似乎还挺高兴的,最后若是没能将猫送过去,怕是太后还以为她是在撒谎。   “那本宫便先谢过云瓷姑姑了。”沈楚楚客套了一句。   碧月早已经在殿外备好了步辇,云瓷便候在一旁等着沈楚楚梳妆更衣,待到沈楚楚整理好仪容后,几人一起走出了永和宫。   内务府位于皇宫的西侧,比太后的慈宁宫还要远上不少,想从永和宫走到内务府,最起码也要小半个时辰。   沈楚楚坐在步辇上,困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吃米一样。   云瓷看了她一眼,悄声的对着碧月问道:“贵妃娘娘昨晚上没睡好?”   碧月点了点头,见云瓷一脸不解,她也不好直接说自家主子是失眠没睡好。   她斟酌一番,决定在云瓷面前美化一番主子的形象:“娘娘昨晚给皇上绣锦囊,挑灯绣了一晚上。”   云瓷恍然大悟,她对着步辇上小鸡吃米的楚贵妃暗中叹道,楚贵妃这一块木头疙瘩总算是开窍了。   如今太后将管理后宫的权利交给了楚贵妃,皇上似乎对楚贵妃也青睐有加,只需要楚贵妃讨得皇上欢心,往后诞下个一儿半女,那皇后的位置便是稳拿到手了。   虽说在太后身边当差也算是个铁饭碗,可太后整日吃斋念佛,又不爱管后宫之事,她能捞到的油水实在是有限。   云瓷思索片刻,决定往后还是要多帮衬一些楚贵妃,若是楚贵妃飞黄腾达了,总归是少不了她的好处便是了。   “云梅出宫前曾留下熏衣秘方,听云梅说,只要按照配方配置,将那香熏在衣裙上,便能令闻者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云瓷压低了声音,侧过头对碧月说道:“傍晚时,你来慈宁宫一趟。”   虽然云瓷说的隐晦,碧月却也不是个傻子。   云瓷说的那熏衣秘方,说白了就是后宫嫔妃争宠常用的手段,能起到迷情助兴的作用,男人光是闻到那个味道,就会忍不住性奋起来。   先帝年迈后,那后宫的嫔妃为了让先帝重振雄风,便会偷偷在衣裙上熏这种香。   在先帝驾崩后,荣升为太妃们的嫔妃,便也失去了争宠的乐趣,再加上新帝登基后很少踏入后宫,这种秘方就渐渐失传了。   云瓷愿意拿出这秘方,便说明了云瓷想帮衬一把她家主子,毕竟一日之后,就是上元节了。   届时皇上留宿在楼船之中,饮酒饮的尽兴了,再闻一闻主子身上的熏香,没准就性致大起,当晚便留下主子侍寝……   多几次侍寝的机会,主子就多一些怀上龙嗣的几率,在这吃人的后宫之中,母凭子贵,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主子也要有个依仗才是。   想到这里,碧月高兴的笑了起来:“多谢云瓷姑姑,奴婢会将姑姑的心意转告给娘娘的。”   云瓷见碧月是个上道的聪明人,便也笑着客套了两句。   步辇经过养心殿时,殿外慌里慌张的人挤满了院子,吵闹声将步辇上的沈楚楚吵醒。   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只听到有人大喊:“养心殿走水了!快!快去救火!”   作者有话要说:沈楚楚的美好幻想:狗皇帝被烧死在养心殿中,全剧终。 第39章 三十九条咸鱼   火?什么火?   沈楚楚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魂儿却还没回来,她呆滞的抬起头望着养心殿上方隐隐的红光,还以为是哪位神仙下凡显灵了。   黄色的琉璃瓦上, 有一只被大火烤的香喷喷的麻雀掉了下来,众人脚步慌乱, 谁也没注意脚下这只鸟, 踢来踢去的,便踢到了沈楚楚面前。   她望着烤的油滋滋冒香气的麻雀, 下意识的低喃了一句:“要是有烧烤酱就好了……”   说来也奇怪,她从来没吃过烤麻雀, 但看见这肥嘟嘟的麻雀,就是莫名的觉得很好吃。   在现代父母严格的教育下, 她的食物都是由营养师来搭配, 后来去了大山里支教后, 每天就是粗茶淡饭,更没有吃过烤麻雀了。   父母在农村生活时或许是吃过烤麻雀的,不过那会儿她还没出生,想来跟那个也没关系。   正在她愣神的功夫, 不知又是谁嚷嚷了一句:“皇上呢?皇上是不是在养心殿里?”   这犹如狮吼的一嗓子,彻底唤醒了沈楚楚的神智, 她将眸子瞪得圆滚滚的,三两步便从步辇上跳了下去。   狗皇帝可不能在里头被烧死了,她到现在还记得上一次她误以为狗皇帝驾崩时, 他对她说了什么。   他那种小肚鸡肠之人, 定然会说到做到, 指不定私底下已经留好了让她殉葬的谕旨,就等着他一嗝屁, 便会有人捧着谕旨来赐死她。   虽然她挺希望狗皇帝烧死在里头,毕竟这篇宫斗烂尾文的男主一死,她就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遭雷劈了。   但如果狗皇帝死了,她就给他陪葬的话,她觉得自己整日提心吊胆也不错,最起码她还有心跳可以提。   求生欲爆棚的沈楚楚,迈着稳健的步伐,紧皱着眉头,旋转跳跃,以一百米冲刺跨栏的速度,冲进了院子里。   据碧月后来回忆,她用着那一步一米的步伐,带着扭曲狰狞的面孔,活像是一只被虎豹追杀,正在逃命的傻狍子,惊得周围救火的宫人只顾着看她,甚至都忘记了要泼水灭火。   反正不管旁人怎么说,当时沈楚楚觉得自己的动作还是蛮帅气潇洒的。   当她冲进了院子,还没靠近养心殿,便已经被那熊熊烈火烤的脸蛋生疼,她往后退了退,环顾四周之后,发现了不远处手中提着水桶正救火的小德子。   小德子眼睛红通通的,显然是哭过,她上前两步走近小德子,面露急色:“皇上,皇上在哪里?”   他先是一愣,而后扯着干涩的嗓音道:“皇上上过早朝回来后,便让养心殿的宫人都退出了院子,也不知怎地这养心殿就走了水。”   “方才杨公公已经闯进养心殿寻皇上了,如今还未出来,只,只怕……”   后面的话小德子没说出来,但他隐隐带着抽泣的声音和面上的悲色,却让沈楚楚明白,很有可能杨公公和狗皇帝一起被困在养心殿里了。   殿外还有不少侍卫试图冲进火海,   但他们对这种救火的事根本没有经验,就算扑进去也是死路一条。   这晋国的皇宫,最少有五六年没有走过水了,今日突然燃起大火,将众人搞得措手不及,再加上这越演越烈的火势,众人面上虽然没表现出什么,心中却也明白皇上是凶多吉少了。   沈楚楚望着那烧红了半边天的大火,后背上的冷汗唰唰的往外冒,她咬了咬牙:“去给本宫找一床厚厚的被褥,快去!”   小德子听到她近乎命令的语气,下意识的选择了服从,连忙放下木桶,脚步慌张的跑向了养心殿的侧殿取被褥。   在小德子离开后,沈楚楚也没闲着,她抬手提起木桶,从门海大水缸里舀了一大桶水,毫不犹豫的将桶里的水都倒在了自己头上。   这天气本就寒凉,一桶水下去,沈楚楚头发都湿透了,冰冷刺骨的水顺着脸侧淌下去,缓缓流进了她白皙的脖颈中,冻得她身子一个激灵。   碧月急冲冲的跑了过来,声音都慌得变了腔:“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沈楚楚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用水桶舀水往自己身上泼,她没时间和碧月多解释,只能吩咐道:“别杵在那里,快来帮本宫泼水。”   就在说话间,小德子拖着一床粗布所制的厚被褥跑了过来。   “娘娘……”小德子抱着被褥有些不知所措。   沈楚楚夺过被褥,直接扔进了水缸里,在确定被褥完全被水缸里的冷水浸湿之后,她喊着小德子,让他将浸水之后沉甸甸的被褥从水缸里捞了出来。   她又拎了两桶水倒在自己身上,以确保自己身上的短袄全部被打湿,做好这一切,她拿出一只帕子放在水里泡了泡,捂在了自己的脸上。   见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沈楚楚从小德子手中接过湿透的被褥裹在了自己身上,一手用帕子捂嘴,一手扯住被褥的两个边角,迈开大步就要冲进养心殿。   碧月被自家主子的动作吓哭了,她死死拉住主子的手臂:“娘娘,您,您不能去啊……奴婢,奴婢替您进去找皇上!”   小德子也反应过来沈楚楚想做什么,他面色煞白,拼命的摇着头:“您不能进去,这么大的火,您会受伤的!”   两人的声音不算小,最起码整个院子的人,都转头看了过来,沈楚楚甩开碧月的手,冷着脸命令道:“在外头好好等着,不许跟本宫进去!”   而后她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小德子:“麻烦德公公帮本宫看着些碧月,另外劳烦德公公指挥这些人不要慌乱,水缸里的水足够救火,五人共用一个水缸,别全挤到一起去舀水。”   眼看着火势越发的严峻,沈楚楚也没工夫再和他们多说,她披着被褥冲进了火场中。   求人不如求己,这些古代人防火意识虽强,但救火和火中逃生的经验几乎可以说没有。   许是近几年晋国没有发生过火灾的缘故,他们对这方面有所懈怠,真到紧要关头,没有一个顶用的。   碧月哪里受得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子被烧死在里头,她   紧跟在主子身后,想要一起冲进去。   小德子见碧月失去理智,知道自己说什么,她此刻也听不进去,他只好拎着木桶追上碧月,抬手就是一桶,将碧月砸晕了过去。   “都听到楚贵妃说的话了吗?水缸的水足够救火,五人一水缸,不要拥挤在一起!快点动起来!”小德子将碧月安置在一旁,扯开嗓子对着众人喊道。   许是因为楚贵妃冲进火场的举动震慑了他们,他们不再像刚刚似的举止杂乱无章,在小德子的指挥下,众人有条不紊的拎着木桶舀水灭火。   冲进养心殿的沈楚楚,刚一进去就有点后悔了,这古代建筑一般都是用木头为主建造而成,从外头看着火势凶猛,进来之后更是火大的吓人。   不说旁的,光是那浓郁的烟雾,便已经呛得人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心中忍不住痛骂狗皇帝,她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也不知道她上辈子欠他什么,这辈子老天爷要这样折腾她。   不按剧情走要遭雷劈,按剧情走要被嘉嫔搞死,剧情走了一半,狗皇帝还要整出幺蛾子,要是他不慎嗝屁了,还非要她给他陪葬。   她要是什么珠光宝气的稀罕物件,能放在墓地中存放个几千年之后,挖出来还可以造福后代,当个陪葬品也就罢了。   问题她要是陪葬了,千把年后,她就只是一堆白色的骨头,还是被人挖出来就随手扔掉的那种,死的一点也不物超所值。   沈楚楚一边在心中问候狗皇帝的亲人,一边弓着身子穿梭在养心殿中。   养心殿其实相对于其他宫殿来说,并不算太大。   可如今这着了火的养心殿,四处都是烧的令人焦躁难受的火苗,再配上那重重叠叠犹如瘴气一般浓郁的烟雾,令沈楚楚感觉到昏头转向,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方向。   她只觉得养心殿像是一座大迷宫似的,找不到出路便罢了,连大声喊叫都有些困难。   “皇上——”沈楚楚尽可能的压低了身子,不断的呼喊重复着这两个字。   喊叫了半天,宫殿内却无人答复,她心急入焚,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忍住想要调头冲出养心殿的冲动。   沈楚楚急了,她也顾不上什么名讳不名讳了,扯着嗓子大喊道:“司马致!司马致……”   房梁上的梁柱烧的通红,‘哐当’一声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了她的眼前,将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脚下的花盆底一时没站稳,一屁股栽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低吟,沈楚楚激动的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身穿太监服饰的男人,被压倒在了房梁下。   他似乎被砸伤了腿,根本动弹不了,烟雾被他吸入了口鼻之中,他呛得不断发出咳嗽声。   沈楚楚通过那一身衣裳的颜色,辨别出那人是冲进来试图寻找狗皇帝的杨公公。   她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走路,便感觉到脚腕一阵刺痛,   她垂下头也看不清楚脚下的情况,只好强忍着脚腕上传来的阵阵痛意,勉强自己朝着杨公公走去。   与此同时,司马致从养心殿最西侧的三希堂密室中走了出来,他刚一上去,便听到了养心殿院子里吵闹的声音。   司马致皱了皱眉,他记得自己吩咐过杨海,不让任何人进来养心殿,杨海这是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他面露不悦,迈步走出了三希堂,一走出去,他便看到了宫人有条不紊的提着木桶,一桶又一桶的朝着着火的养心殿正殿泼水。   司马致微微一怔,快步走了过去。   小德子正要转身去提水,谁知一扭头便看到了他们苦苦寻找的皇上,他手中的木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唇色隐隐有些发白。   皇上在外头,那楚贵妃和他师父在养心殿里定然是找不到皇上的,若是找不到皇上,楚贵妃和师父又怎么会出来……   这火势烧的这般厉害,即便他们已经尽全力在救火了,但根本就阻止不了这场大火,扑灭了的火苗很快又会燃起来,像是着了魔似的。   “怎么回事?”司马致望着脸色煞白的小德子,冷声问道。   小德子顾不上多说旁的,他手臂抖得像是筛子似的,浑身哆嗦着伸出手指,指了指养心殿正殿的方向:“养心殿走水,楚贵妃和杨公公以为您在殿内,冲进去找您了……”   司马致眸光微沉,声音越发冷冽:“楚贵妃在里头?”   小德子脚下一软,跪倒在了地上:“是,奴才们误以为您在殿内,楚贵妃路过此处,听闻此事后便冲进了养心殿。”   “她进去多长时间了?”他望着火势凶猛的正殿,胸口微微一窒。   小德子手脚软的像是面条一样,语气也有些发虚:“约莫一盏茶……”   他的话还未说完,司马致便已经疾步冲进了养心殿的正殿内。   “皇上——”小德子站不起来,只能追着皇上的脚步往前爬动:“您不能进去啊!”   这大火烧着这么半天,楚贵妃和杨公公还活不活着都不一定了,皇上就这样冲进去,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小德子的声音,很快就被埋没在人群中,众人甚至都没看清楚皇上的人影,只看到一个明黄的身影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内。   司马致进去的匆忙,一冲进去便被浓烟呛得直咳嗽,他也顾不上多想,草草的用衣袖捂住口鼻,抬眸环顾着四周。   “楚……沈楚楚?”他用了几分内力,震得整个宫殿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但即便是如此,也没有收到她的回应。   司马致心脏跳得的极快,他的舌尖有些微微苦涩,他从未想过有这样一个胆小怕死的女人,会为了救他,不顾死活的冲进这熊熊烈火中。   说不上的滋味在心中流淌蔓延,复杂至极,难以言说。   从小到大,没有人真正的关心他,即便是太后也一样。   太后对他很好,几乎很少训斥他,   也做到了一个继母能做到的一切,不管是什么,永远都会给他最好的。   但他却觉得自己从未贴近过太后,那亲情中总是掺杂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令人无法忽视。   在他成为太子之后,各种刺杀和诬害相继而来,几度经历生死过后,他便将一切都看的淡了。   因为太后的原因,他几乎没怎么和女子接触过,也从未遇见过真心对待自己的女子,可以说他接触最多的应该也就是嘉嫔了。   嘉嫔这个女人有很多小心思,她很喜欢算计,就拿她入宫后的那次护驾来说,便是在经过她算好了利弊得失之后,才决定是否要上前护驾。   说实话他并不在意嘉嫔是否护驾,他也不需要她这种经过权衡的护驾,若是真心想要相护,又怎会需要权衡?   楚贵妃今日之举,真是出乎他意料。   和嘉嫔不爱惜自己相反,楚贵妃是个胆小又怕事的人,便是整个后宫的嫔妃冲进去救他,他都不认为她会冒险去救他。   意外之余,他心中也有些感动,从小德子的反应和描述来看,她是真心想救出来他的。   司马致抿了抿唇,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将楚贵妃救出来。   他往里走了走,对着左右继续喊道:“楚楚——”   这一次,他添了八九分的内力,即便火势凶猛,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清醒着,都可以清楚听到他的声音。   也就是一息之间,远处便隐约响起了沈楚楚嘶声力竭的呼喊声:“在这里!狗……咳咳,皇上,臣妾在这里!”   司马致:“……”狗什么?   他挑了挑眉,循着声音疾步走了过去。   被大火烧断的房梁不断从上空掉落,他身形矫健的躲避着房梁,但四处飞散的火星子,却无法避免的落在了他的衣袖和后背上。   火星子落在外袍上,便是一个火洞,落下的火星子多了,有的便烧透了外袍,掉在了他的皮肤上。   司马致感觉到后背上有灼痛感,却也没怎么在意,他跑了两步,便看到了拖着半死不活杨海的沈楚楚。   沈楚楚看到他显然很激动,她不敢把手臂露出被褥外,便对着他不断的摇摆着脑袋,以此代替挥手。   明明是严峻的场面,但当他看到她左右摇摆的脑袋后,司马致却忍不住扬了扬唇。   活着就好。   就在他失神的一刹那,沈楚楚突然瞪大了眼睛,拼命的拱着脑袋,惊声叫道:“柱子……柱子倒了!皇上小心!”   司马致微微抬起的眸光一沉,侧过头瞥见了轰然倒塌而来的红漆柱子。   那柱子又高又粗,若是他自己躲了过去,只怕柱子就会砸在她和杨海身上。   他一动不动,任由她喊破了喉咙,在那红漆柱子坍塌的一瞬间,他用双臂扛住了柱子,为她抢夺了逃跑的时间。   “快走!”他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嘶哑。   沈楚楚愣了愣,那柱子上面缠绕的帷帐烧的通红,他用双   臂挡住柱子的一刹那,帷帐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将他的衣袖瞬间点燃。   他这样下去,只怕会烧伤了手臂,届时再留下丑陋的疤痕。   沈楚楚不敢再浪费时间,她连忙拖着杨公公,死撑着脚腕处的疼痛,尽可能迅速的走向他。   司马致见她离开那个位置,才敢将柱子扔下,他甩开了落在衣袖上的帷帐,用手掌交替拍打衣袖上的火苗,半晌才救下烧的只剩一半的衣袖。   他上前一步,连着被褥和沈楚楚一同抱进了怀中,刚要离去,便听到她细若游丝的声音:“还,还有杨公公……”   司马致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垂头一看,才注意到他方才抱她之时,杨海不慎跌倒在了地上。   杨海似乎被烟雾熏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只有偶尔的咳嗽声,才能证明杨海还活着。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对着怀中的沈楚楚低声道:“抱紧了。”   沈楚楚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松开了一只手,像是拖死狗一样,抓住了杨海的一条腿。   她慌张的搂住他的脖子,有些急了:“这样不行!”   地上都是火焰,要是这样拖出去,等出去养心殿了,杨海身上撒一把孜然,就可以盛盘出炉当烤全羊了。   司马致有些不耐的松开杨海的腿,半蹲下身子,拎起了杨海的脖领子,不等沈楚楚再开口,便踮脚一跃,速度飞快的冲出了火场。   当小德子他们看到皇上带着楚贵妃和杨公公一起出来,全都激动的围了上去。   司马致随手将杨海扔在了地上,对着小德子吩咐道:“继续救火,朕今晚便留宿永和宫。”   作者有话要说:杨海:同样是站着冲入养心殿,为什么出来的方式差别这么大…… 第40章 四十条咸鱼   他的话音刚落, 怀里的沈楚楚便蓦地挣扎了起来,她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差点没一口气憋死过去。   她好心好意救他, 他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皇上,臣妾身子不适,怕是无法侍寝。”她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一句话。   司马致眸光一顿, 不解的看向怀中的女子。   什么恩将仇报, 他这不是在回报她吗?   她愿意不顾性命冲进火海救他, 他也没什么可报答的,只好以身相许了。   “无妨。”他将她的身子往上掂了掂, 意味深长的望着她死死咬住的粉唇。   沈楚楚警觉的侧过头,将脑袋窝进了他的胸口,他为什么要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的嘴?   “劳烦皇上松手, 臣妾还要去内务府查看账本。”她闷闷的声音, 从他的胸膛处传来。   司马致挑了挑眉:“你这般模样, 如何去内务府?”   虽然外头有被褥裹着她的身子,但那褥子又不能完全将她裹住, 他一垂眸便能看清楚她白皙的脖颈,还有那隐隐露出在外的锁骨。   便是不说这些,如今她小脸抹的黑漆漆的,长发又被打湿成一绺一绺贴在肌肤上,若是不赶紧沐浴更衣, 只怕会染上风寒。   他沉思片刻,抿住薄唇对小德子吩咐道:“去内务府将账本都拿到永和宫去。”   小德子先是一愣, 而后连声应下, 他心里头乐呵呵的,想不到这场火还成了促进皇上和楚贵妃感情的最强助攻。   为了防止掌权者滥用私权, 篡改账目,私挪钱财,历来都是掌权者去内务府当着众人的面查账。   皇贵妃每次查账,必须要亲自跑一趟内务府,便是生病染疾,也从不敢擅自将账本拿走,回去私下查对。   而皇上却愿意为楚贵妃开这种先河,可以说是间接的体现出皇上对楚贵妃的信任。   楚贵妃受宠,他也跟着高兴,若是她能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往后那皇后的位置便指日可待了。   司马致眯起眸子,瞥了一眼小德子,他倒是不知道她魅力这么大,自打了她侍疾到今日也没过去多少日,就已经让小德子站队于她了。   往日嘉嫔可没少贿赂小德子,便是他无意间撞见的,也最少有三五次了,但小德子次次都拒绝了嘉嫔,更是从未帮嘉嫔说过一句话。   他漫不经心的垂下眸子,望着身子微微轻颤的沈楚楚,风一吹过去,她便也跟着抖三抖,嘴唇看起来都冻得有些发白了。   司马致将她放了下来,随手扯下了她身上裹着的湿棉被,他脱掉了自己被烧的破破烂烂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去西暖阁拿件狐裘大氅来。”他声线低沉,带着一丝嘶哑。   小德子吩咐了宫人一声,命宫人去内务府取来账本,而后疾步小跑着去了西暖阁。   很快小德子便取来了两件狐裘大氅,养心殿烧成这样,在此处换衣   裳也不安全。   皇上大概会带着楚贵妃去永和宫沐浴更衣,但皇上如今衣衫不整,从养心殿到永和宫最起码要一炷香的时间,总不能让皇上就这样衣衫褴褛的离开。   司马致接过小德子递来的两件狐裘大氅,他动作自然的将其中一件披在她身后,而后将另一件遮在了她的身前,将她裹成了一只粽子。   小德子:“……”   沈楚楚也感觉到一丝不妥,她扯了扯身前的大氅,试图将大氅解开,披到他的身上。   司马致按住了她的手:“你披着。”   “皇上,您还是披上些好,不然这一路……”她语气委婉的提醒着他。   再怎么说,他也是晋国的君王,身上就只穿着一件白色亵衣和亵裤,那上面还有无数被烧出来的火洞,怎么看也不太妥当。   司马致不以为意的瞥了她一眼:“晋国皇宫,无人敢抬头直视朕。”   他这话倒没说谎,不管他穿什么都不重要,反正那些宫人不敢抬头看他,便是他光着身子跑过去,也没人会知道。   沈楚楚咂了咂嘴,决定不再多言。   反正就算是他光着屁股从养心殿走到永和宫,丢人的也不是她,她才不在乎。   她瘸着一条腿,朝着院子外蹦去,蹦跶了两下,突然瞥见了躺在墙角昏迷不醒的碧月。   沈楚楚看了一眼碧月,又看了一眼小德子,她无奈的对着小德子笑了笑:“劳烦德公公待会儿将碧月送回去。”   想都不用想,方才碧月肯定往养心殿里冲来着,估计是小德子拦不住碧月,便将碧月打晕了。   小德子面带羞愧的垂下头:“可能是奴才下手有些重了,待到碧月姑娘转醒,奴才便立即将她送回永和宫。”   沈楚楚点了点头,继续朝着院子外蹦跶去,司马致三两步便追上了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脚腕受伤了?”他垂下眸子,眸光扫向她的小腿。   沈楚楚有些忍受不了这样被他抱着,她的脑袋被迫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一说话,齿间带出来的热气便打着转儿的往她耳廓里钻。   搞得她浑身像是过了电似的,心跳也跟着不正常起来。   方才在养心殿还可以说是无奈之举,出来再贴的这么近,搞得她都快要窒息了。   她吸了口气,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臣妾无妨,皇上还是将臣妾放下比较好,这样不合规矩。”   司马致挑唇一笑,将唇贴近她的耳畔,轻轻的吹了口气:“朕便是规矩。”   沈楚楚:“……”她看他好像有猫病!   原本她以为只要自己忍一忍,等他抱着她走到步辇那里,就可以将她放下了。   但当他抱着她一起坐在步辇上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真的是错的太离谱了。   沈楚楚明显感觉到了抬步辇的太监们,向她投来了怨怼的目光。   他们两个人加在一起都快   三百斤了,太监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将步辇抬了起来。   司马致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你们没吃饭吗?”   话音刚落,太监们就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方才抬起步辇都费劲,现在却能抬着步辇疾步小跑起来。   沈楚楚在这一路上,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颜面尽失,宫人的确是不敢看狗皇帝,但他们却忍不住向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到了最后,她只能将脑袋埋进他怀里,催眠自己他们看不见她。   好不容易熬到了永和宫,沈楚楚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刚吐出去,他就又为她喉间新添了一口老血。   司马致将她抱进永和宫后,对着小翠吩咐了一句:“打些热水来,朕要和楚贵妃共浴。”   沈楚楚:“……?”   小翠笑的犹如偷腥的猫,她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迈着碎步跑出了宫殿。   沈楚楚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现在简直要后悔死了,她为什么要贱嗖嗖的冲进养心殿救他?   “臣妾来了葵水,怕是不能侍候皇上了。”她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司马致挑了挑眉:“是吗?”   沈楚楚拼命的点头:“臣妾怎敢对皇上说谎。”   司马致沉默起来,他不紧不慢的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   他接触的女人有限,平日全部精力都在朝政上,哪里有时间去琢磨女人的心思。   舍命冲进去救他的人是她,她既然救他,便说明她心中是有他的,若是如此,她为何这般抵触他?   他只是说和她共浴,又没说要怎么样她,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往日他以为她红杏出墙,才会对他态度转变这么大,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也没找到她的奸夫在哪里。   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之前爱他爱的死去活来的是她,说不爱就不爱了的也是她,他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讨得她欢心。   司马致不说话,殿内便安静了下来,沈楚楚小心翼翼的缩着身子,气氛尴尬极了。   好在小翠很快就打好了水,她趁此机会退出了正殿,跑去侧殿里洗了个澡。   她洗完澡之后,太医正好到了永和宫,待到太医给她和司马致包扎过伤口后,小德子便让人送来了午膳。   沈楚楚望着一桌子丰富的膳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桌子上摆的几乎全是荤菜,鸭包鱼翅、水晶肴蹄、香脆油爆虾、竹笋东坡肉、糖醋小排骨……光是闻着那香喷喷的肉味,她便已经馋的口水都掉下来了。   沈楚楚坐下之后,本想提起筷子夹菜,在她的筷子碰触到排骨的瞬间,她突然想起来侍疾那一次,和他在一起不太愉快的用膳。   是了,她必须要先给狗皇帝布菜,等他用完了,她才可以动筷子。   沈楚楚夹起小排骨,放进了他的碗里:“皇上多吃   点。”   说罢,她便要再给他夹菜。   司马致不紧不慢的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没有外人,你吃自己的便是了。”   沈楚楚愣了愣,什么没有外人?   她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所幸便不想了,只按照他的后半句话,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司马致现在不怎么饿,他随意的吃了两口,垂下头一直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她似乎是有些饿了,吃饭的速度比上次要快上许多,他仔细的数着她的筷子在每一道菜面前停留的次数,心中默默的记下了她爱吃的几样菜。   也不知沈丞相怎么喂养的楚贵妃,她像是没见过肉似的,离开肉连吃饭都不香。   到现在他还记得,她上次在宫宴上看到那些素菜时的表情,就好像放在她面前的不是菜,而是一盘盘粑粑。   没过多大会儿,桌子上的荤菜就被她扫荡的差不多了,特别是香脆油爆虾和糖醋小排骨,她吃的最多。   沈楚楚吃饱之后,拿起手帕擦了擦嘴,今日也算是沾了狗皇帝的福气,平日她用的膳大多都是一两个荤菜,三四个素菜,很少有她爱吃的膳食。   通常都是御膳房做什么,她就吃什么,若是想吃点不一样的,就要花银子单点。   她觉得没必要将银子浪费在那种地方,又不是没得吃,有那个银子,倒不如攒起来以后用。   “皇上不喜欢吃吗?”沈楚楚看着他碗里几乎没怎么动的饭,奇怪道。   司马致放下筷子,勾了勾唇:“还好。”   沈楚楚撇了撇嘴,既然还好,为什么不吃呢?   狗皇帝未免也太挑食了,亏得他生在帝王家,若是将他扔进平民百姓家生活,只怕不过两日,他便要受不了崩溃了。   司马致听到她的腹诽,倒也没生气。   在他当上太子之后,曾被人在膳食中下了慢性的毒物,这毒物不会伤人性命,可长时间服用会失声。   亏得他发现的早,虽然这毒物没有影响到他的声音,但却导致他丧失了味觉。   不管是什么珍馐佳肴,在他嘴里都如同嚼蜡,时间一久,他早已经不记得那些菜肴是什么味道了。   对他来说,用膳似乎变成了一个任务,每日按时用膳,只是为了能确保自己活下去。   司马致懒散的抬起眸子,在眸光扫到她粉嫩的唇瓣时,他神色一怔。   半晌之后,他慢里斯条的伸出了手臂,抚向了她的面颊。   当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触碰到她嘴角的一刹那,沈楚楚呆滞的看向了他,眸光中满是无措。   都说饱暖思淫欲,狗皇帝不会是吃饱喝足,就要兽性大发了吧?   她都说了自己来葵水了,难道他还想浴血奋战?   狗皇帝简直比禽兽还不如!   司马致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他覆在她面上的指腹微微用力,擦拭掉了她唇上的一滴菜汁   。   他抬起手臂,像是在向她展览什么战利品似的,将指腹上那一滴菜汁放在她眼前晃了晃:“没擦干净。”   沈楚楚一愣,下一瞬脸蛋便烧了起来,原来他是在帮她擦嘴,她还以为他想霸王硬上弓。   “你的脸很红。”司马致挑了挑眉,一本正经的望着她:“很热吗?”   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摇到一半,她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连忙停住了动作。   正当沈楚楚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时,小德子率着几个太监,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   “皇上,这些是今日的奏折。”他恭敬的将奏折放在了矮几上。   小德子安置好皇上的奏折后,又命人将内务府的账本摆放在了一旁:“娘娘,内务府近一年的账本都在这里了。”   司马致微微颔首,沈楚楚探过头望着小德子的身后,奇怪道:“碧月还没醒吗?”   一听到她的问话,小德子脸侧红了红:“碧月姑娘方才醒了之后,听说皇上和娘娘安然无恙,便去了慈宁宫找云瓷姑姑。”   沈楚楚点了点头,也没多想,只以为碧月是去云瓷解释一番今日之事。   当时她急着救狗皇帝,便将云瓷给忽略了个彻底,后来从养心殿的火海中出来,她就更没机会想起来云瓷了。   小德子临走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弓着身子对皇上恭敬道:“养心殿的火已经救下,走水的原因还在查。”   司马致垂下眸子,沉思片刻,而后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小德子和几个太监离去后,永和宫便又恢复了方才的宁静,这一次司马致没有再与她搭话,他将奏折分类整理好,便开始一目三行的看起了奏折。   沈楚楚见他不搭理自己,也没有不满,不理她最好,正好落得一个清闲自在。   她一瘸一拐的走到矮几旁,拿起了放在一侧的账本,随手翻了翻。   本以为她会什么都看不懂,当她仔细看了两页之后,她发现自己实在是高估了这里的账目难度。   账本上用正楷小字清楚的写上了每日的支出和开销,例如从胭脂坊中给后宫嫔妃们采购的胭脂,每一盒多少钱,进了多少盒,一共花了多少银两。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会乘法口诀,就能将这些账算明白。   沈楚楚不想和狗皇帝挤在一起办公,便抱着账本跑到了她练书法的地方,将账本平铺在了书桌上。   账本约莫有十来本左右,这些是从狗皇帝登基之后,近一年左右内务府的开支记录。   其实她清楚,就算她不看这些账本,太后也不会怪罪她,因为晋国的贵女千金,很少有会算账的,皇贵妃亦是如此。   只有沈丞相那种宠女无度的人,才会给自家的女儿请私塾专门教导,因此嘉嫔对账目还算是略懂一二。   沈楚楚也就是现在闲得蛋疼,若是她不给自己找点事干,就只能像之前侍疾时一样,无聊到数他的睫毛了。   狗皇帝在那   边批阅奏折,她自然不可能将他晾在这里,自己跑出去溜达。   既然没事干,还不如翻一翻账本,权当是消遣了。   一本账目约莫就是二三十页,一页上就几条记录,她很快便算完了一本。   沈楚楚望着自己在纸上胡乱划出来的草稿,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这账目好生奇怪,看着似乎是都对上了,但每一条支出似乎都怪怪的。   就拿这每月一次的斋宴来说,不过是布置些饭菜佳肴,因为是斋宴,基本都是素菜,怎么会一次就支出三千两白银?   要知道在晋国,三千两足够养活一村子的村民小半辈子,就算是放在京城的贵族中,这三千两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以往每月的斋宴,都是由慈宁宫的常嬷嬷辅助皇贵妃举办,若是说皇贵妃私吞了银两,也不大可能。   沈楚楚垂着头,重新将手中的账本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她发现不光是斋宴的支出开销不对,似乎所有和慈宁宫有牵扯的账目,都是比较大数额的支出。   比如太后修佛堂,便花去了整整一万两白银,还有很多像是给寺庙捐香火钱、修缮祠堂之类的花销,几乎占了这账本开销的三分之二。   太后要做的那些事,真的需要花这么多银两吗?   司马致一抬头,便看到了眉头紧皱的沈楚楚,他放下手中的奏折走了过去:“若是看不懂,也不用勉强自己。”   沈楚楚愣了愣:“多谢皇上体恤。”   司马致眉骨微动,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私下无人之时,不用对朕这般生分。”   “您的意思是?”她不明所以的抬起头。   他沉吟片刻,声音低沉:“民间女子都唤夫君爱称,你也可以给朕起个爱称。”   她摇了摇头:“这不太好吧。”   司马致扬起下巴,面不改色:“没什么不好,你现在便唤一声来听听。”   沈楚楚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试探着开口:“马马?”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请叫朕霸霸 第41章 四十一条咸鱼   司马致拧起眉头, 嘴角抽了抽:“你叫朕什么?”   沈楚楚以为他没听清楚,一脸乖巧的将那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马马。”   司马致:“……”   这马马与妈妈谐音,只有青楼楚馆里的老鸨, 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尊称,他司马致何德何能受此爱称?   他太阳穴处的青筋隐隐跳动了两下,尽可能让自己表情看起来温和一些:“换一个。”   沈楚楚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致致?”   司马致脸色黑了黑:“吱……吱吱?”   为什么听起来, 这么像是老鼠叫?   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嗯,致致。皇上不喜欢吗?”   司马致将薄唇抿成一道线, 一脸的便秘之色, 半晌之后,他还是说服自己, 勉强接受了这个略显诡异的爱称。   毕竟不管怎么说, 吱吱也比马马要好听一点。   “往后私底下, 你就这般唤朕便是。”他眉骨微动,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过来帮朕读奏折。”   沈楚楚撇了撇嘴,狗皇帝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   又是让她起爱称, 又是让她读奏折,后宫嫔妃不得干政这个道理, 难道他不懂?   她心中十分不情愿,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分毫,她随手将桌子上的账本整理好, 便跟在他身后,走到了贵妃榻旁。   沈楚楚看着矮几上和贵妃榻上堆积如小山的奏折,脑袋都大了。   难怪自古帝王不长命, 若是让她每日面对这么多奏折,她立马就写退位诏书, 将这些担子扔给别人来做。   “将这些奏折读给朕听。”司马致倚靠在贵妃榻上,随手指了指矮几上的奏折。   沈楚楚不敢抗命,老老实实的坐在了他的对面,拿着一本黄绫子面的奏折读了起来:“都察院左都御史臣王安跪奏恭请,皇上圣躬万安……”   司马致从身旁摸了一本奏折,扔到了矮几上:“会写行楷吗?”   她点了点头:“会一点。”   “仿着这本奏折的行楷写字。”他指了指甩过去的奏折,面容带着淡淡的疲惫:“回他,朕安。”   沈楚楚:“……”   可不可以重新问她一遍,她现在说自己不会还来得及吗?   她面露为难,小心翼翼道:“皇上,这样不合适。”   司马致挑了挑眉,散漫的抬起眸子:“你叫朕什么?”   沈楚楚:“……”   “致致,这样不合适。”她很有骨气的又重复了一遍。   他扬起下巴,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角,指尖轻叩桌面,发出了沉闷的“笃笃”声,似乎是做着什么决定。   沈楚楚被他这近乎诡异的动作,搞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迅速的提起毛笔,仿着他的字,流畅的在奏折上写下了‘朕安’两个字。   写完之后,她   对着他狗腿的干笑两声:“臣妾突然想起来,皇……致致的手受伤了,臣妾代笔也是应该的。”   司马致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   沈楚楚再一次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是什么感觉,她胆战心惊的拿起了下一本奏折,一眼扫过之后:“礼部侍郎奏,皇上圣安。”   司马致捏了捏眉骨:“朕安。”   接下来的十几本奏折,无一例外都是请安折,各地的官员不厌其烦的问着:“皇上,您好吗?”   沈楚楚也不厌其烦的回复了十几句:“朕很好。”   当她将矮几上的请安折都处理好后,还没刚松下一口气,司马致又指了指贵妃榻上的奏折:“那里还有。”   沈楚楚认命的将贵妃榻上的奏折搬了上来,清了清嗓子:“苏州水师提督奏,奏报苏州等府二月初得雨尺寸。”   这个倒比方才请安的折子好上一丢丢,最起码是在说苏州二初月的降雨情况,也勉强算是正事。   司马致皱了皱眉:“朕早已闻得,不必再报。”   听到他口中的那个‘再’字,沈楚楚便猜想到,估计这个水师提督已经不是第一天报告苏州的降雨情况了。   她以前总觉得奏折是个很神秘的东西,想象中的奏折应该是哪里旱灾了,哪里水涝了,要不然就是边关战赢了之类的内容。   哪里想到她看了小二十本奏折,全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水师提督没的写了,便凑一凑字数,搞个天气预报糊弄一下。   沈楚楚又读了几本奏折,有的上奏自己管辖地上有人拾金不昧了,有的上奏管辖地的水果熟了想送来给皇上尝一尝,有的上奏问皇上过生日的时候,他能不能回城来参加皇上的生日派对。   当她回复了几十本奏折后,她终于忍不住放下毛笔,一边揉着手腕,一百年在心里问候了一下这些官员们的祖宗。   她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奏折有这么多了,基本都是无用的废话,简直是浪费时间。   司马致听到她的心声,有些不以为意。   这些看似无聊琐碎的奏折中,暗藏着许多玄机,请安的折子是为了联络感情,告知天气状况,他便可以提前预测出今年会不会水涝,有人拾金不昧就证明当地的民风淳朴……   每个折子都有它上奏的含义在里头,他可以从那些琐碎的内容中,提炼出他需要的信息,她不懂也算正常。   “累了?”他伸出大掌,从容不迫的覆在她的手腕处,用指腹轻轻的揉着她的腕关节:“休息一会儿再看。”   他的手法虽然不专业,但却揉的很舒服,那指腹下带着一丝暖意,缓解了不少她手腕处的酸痛感。   但她不习惯别人这么亲近的碰触她的肢体,这让她感觉很别扭,她倒宁愿自己手腕继续疼着。   沈楚楚不动声色的将手臂抽了出来,拿起最后剩下的几本奏折:“臣妾不累,马上就批完了。”   司马致眸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薄唇抿了抿,却也没有说什么。   温水煮青蛙,太过激进反而会适得其反。   若是她不喜欢他碰她,那他就一点点来,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他不着急。   沈楚楚没注意他在想什么,当她看到奏折上的‘武安将军’几个字后,她的眸光顿了顿。   这本应该就是武安将军写的奏折了。   他写了一手好行书,与狗皇帝的行楷不同,武安将军写的是潇洒不拘的行草。   虽说这字迹行云流水、意蕴十足,看着也让人感到赏心悦目,可都说字如其人,这狂放不羁的字迹,到底和武安将军身上的书生气息有些不符。   沈楚楚也没多想,她扫了一眼武安将军的字迹之后,便看向了奏折的内容。   武安将军大概的意思就是说,边关此次大胜,不久之后邻国愿派使者递来降和书,为表诚意,除了降和书之外,还会给狗皇帝送来一个公主。   沈楚楚看到公主的名讳后,微微一怔,是临安公主,那个以美貌著称四国的公主。   临安公主,肤若凝脂,面若桃花,气似幽兰,一双翦水秋瞳似水柔情,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乃是绝世佳人也。   听闻临安公主十五岁去寺庙上香时,面纱被风吹起,看到公主容貌者,皆羞愧自尽、无颜苟活于世。   虽然沈楚楚不太相信这个说辞,但既然能被夸成这个模样,想来临安公主是个沉鱼落雁的绝世美人是没跑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只希望临安公主不是个蛇蝎美人,她应付一个嘉嫔就已经够难了,再添一个怕是要将她逼死。   沈楚楚按照奏折上的内容,老老实实的重复了一遍。   她念完之后,小心翼翼的抬起眸子瞄了他一眼,只见他面上略带惫懒之色,并没有表现出很激动的样子。   沈楚楚忍不住在心中吐槽,真是能装模作样,高兴就高兴好了,干嘛非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司马致懒散的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半晌之后,他不紧不慢的缓缓开口:“知道了。”   沈楚楚一愣:“什么?”   他耐着性子看着她,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回他,朕知道了。”   她点了点头:“哦。”   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搞了半天,最后还是要将公主收下,狗皇帝真是虚伪至极!   沈楚楚将最后几本奏折批阅好,而后将所有奏折按照分类整理好,给他放在了一旁。   她侧过头,看了看窗外,这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司马致站起身,走到她身旁:“累吗?”   沈楚楚想了想:“有一点。”   他紧挨着她坐了下去,神色不变:“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她敷衍道。   早上起得那么早,白天又折腾了半天,到了下午又成了狗皇帝的苦工,她现在困得脑子像是抹了浆糊似的,根本就不想吃东西。   司马致眸光沉了沉,他伸出修长的手臂,扣在了她的脑   袋上,将她的头往自己胸口上按了按。   沈楚楚愣了愣,她不明所以的挣扎了两下,抬起头目光呆滞的望着他,一抬眼就瞥见了他一对黑漆漆的大鼻孔。   “朕让人传膳,你先睡一会儿。”他的鼻孔动了动。   好大好黑的鼻孔啊。   她迷茫的看着他大的犹如眼睛一般的鼻孔,隐隐透过鼻孔看到了黑色的毛毛。   沈楚楚用力的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方才自己看花了眼,那根本就不是鼻孔,而是他的眼睛和睫毛。   司马致脸色黑了黑,他抬手将她的脑袋按了回去:“睡觉。”   这次沈楚楚没再挣扎,她实在是太困了,刚刚批阅奏折时,她就差点睡着。   她倚靠在他胸口睡得不舒服,脑袋一边拱,一边往下滑,在睡梦中寻找着舒适的睡姿。   滑到最后,她那颗小脑袋就落到了他的腿上,她来回蹭了蹭他的大腿,砸吧了两下嘴,而后沉沉睡去。   司马致垂下眸子,长而微卷的睫毛在他面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他眸中的神色。   只有他嘴角微不可见的弧度,无意间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她蜷缩着双腿,手臂无意识的圈住了他的腰,像是一只黏人的小奶猫。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覆在了她的头顶,指尖缓缓划过她顺滑的柔发,心中流淌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沈楚楚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明,待到她睁眼之时,殿内已经空无一人。   她喊了一声碧月,殿外便响起了脚步声,碧月面上喜滋滋的,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娘娘,您醒了。”   “你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喜事吗?”她纳闷道。   碧月捂嘴笑了起来:“您昨晚上睡的香,皇上不舍得唤醒您,连晚膳都没用。”   “皇上便搂着您在贵妃榻上将就了一宿,今早上要去上早朝了,才小心翼翼的离去,生怕吵醒了您呢。”   沈楚楚:“……”   明明这些词都很正常,从碧月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个味道,摇身一变,成了虎狼之词。   什么叫‘舍不得’‘小心翼翼’?   就算她睡着了,什么都不知情,碧月说的这些词,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狗皇帝身上。   沈楚楚不想再继续说这些,所幸便直接转移了话题:“你昨日去找云瓷姑姑了吗?”   碧月点了点头:“奴婢知道娘娘和皇上平安无恙,便去了慈宁宫一趟。”   说罢,她将手中拿着的一套宫装,放在了主子手旁:“云梅姑娘离宫前,曾留下熏衣秘方,云瓷姑姑想着娘娘明日要参加上元节船宴,便让奴婢照着秘方熏了熏衣裳。”   沈楚楚随手拿起宫装闻了闻,云梅擅长制香,这宫装上的熏香味道淡淡的,有些像是丁香花的味道,很是好闻。   她不喜欢浓郁的香气,这清淡的香味倒是甚合她意。   “下次再见到云瓷姑姑,本宫该是要感谢她一   番才是。”沈楚楚放下宫装,笑着说道。   碧月也跟着笑了笑,的确是要感谢云瓷姑姑的,这秘方失传已久,想来应该很是管用。   如今皇上对主子十分宠爱,明日再加上这熏香的宫装,拿下皇上定然是势在必得!   沈楚楚昨日累的够呛,现在脚腕又疼的厉害,她懒得出门再惹事端,便窝在殿内呆了一整天。   狗皇帝许是去处理养心殿走水之事了,没功夫再来搭理她,她也乐得清闲,快活的度过了这一天。   一转眼便到了翌日清晨,沈楚楚还未睁开眼,便听到殿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今日的上元小宴,娘娘可不能去晚了。”   沈楚楚懒洋洋的爬下了衣柜,打着哈欠给碧月打开了殿门:“不是下午才去,准备这么早做什么?”   见自家主子一瘸一拐的,碧月心里急的要命,昨日主子没站起来走路,她也不知道主子的脚受了伤。   “娘娘,您的脚……”她眼睛泪汪汪的。   沈楚楚叹了口气:“你哭什么?不过是扭伤了脚腕,又死不了人。”   “什么死不死的,娘娘您可别胡说。”碧月擦了擦眼泪,声音中还是带着一抹哭腔。   沈楚楚见碧月眼眶红通通的,生怕碧月继续哭下去,她连忙转移开话题:“不是要早些去,那你快过来给本宫梳妆。”   碧月怕耽误主子的事,只好收住了泪水,抽噎着过去伺候主子盥洗梳妆。   沈楚楚今日穿的是碧月昨天拿来的宫装,淡红色海棠云霞蜀锦裙,外披团锦琢花纯白色大氅,映的她原本就瓷白如玉的肌肤更加娇嫩。   碧月给她绾了一个倭堕髻,懒懒散散的坠于一侧,再配上淡淡的罥烟眉,唇间的一点朱红,将沈楚楚身上的慵懒之美衬托的淋漓尽致。   沈楚楚望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影,慢条斯理的挑了挑眉,原主相貌乃是上等,再稍作修点,颇有倾城之姿,简直是羡煞旁人。   可惜原主脑袋不大好使,想不开喜欢上了狗皇帝,自古帝王皆无情,原主太过愚笨了些。   她叹了口气,在碧月的搀扶下,上了外头的步辇。   这是沈楚楚穿书之后,第一次到这高高的宫墙之外,她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心中却是兴奋的很。   这后宫想进来容易,想出去便难了,多少女子进了皇宫之后,便孤独一人终老在皇城之内。   但依旧有无数人相扑后继的想进入皇宫,宁愿在这一方天地做一只被囚的金丝雀,真是可悲可叹!   此时也就是刚过午时,便是再过一个时辰出发也不迟,本以为去早了的沈楚楚,当步辇停在神武门后,才发现其他的嫔妃早已经在神武门等候多时了。   神武门乃是晋国皇宫的后门,后宫嫔妃想要出入皇宫,便只能从后门进出。   而皇上则是从午门,也就是晋国皇宫的正门出发,届时到大明湖再一齐汇合。   不管是嫔妃还是王公大臣,自然是不可能让皇上等候的,因此   他们这些人便要提前出发,在皇上之前到达大明湖。   皇贵妃看到沈楚楚,浑身都不得劲,她瞪着眼睛,恨不得将沈楚楚的皮扒下来。   听闻昨日养心殿走水,沈楚楚这个小贱人装模作样的冲进了养心殿中救皇上。   到最后闹了半天,皇上压根就不在养心殿里,沈楚楚还平白在皇上心中落下了一个好的印象,简直是快要将她恶心坏了!   也就是沈楚楚运气好,若是当时她路过养心殿,她定然要比沈楚楚冲进去的速度还快。   沈楚楚到了神武门,便只能下去步辇走路。   她还没刚下去走了两步,便听到皇贵妃讥讽的笑声:“哟,妹妹的腿怎么瘸了?瞧妹妹这一瘸一拐的走路,怕是往后落下病根了,生下的血脉也是瘸子。”   皇贵妃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周围的嫔妃听清楚,又不至于令守在神武门附近的侍卫听见。   这两日沈楚楚算是在后宫中出尽了风头,在场的嫔妃们都听说了皇上昨日宿在永和宫的事情,自然看着沈楚楚也不会有什么好气。   她们不敢像皇贵妃一样出言侮辱沈楚楚,只能暗自在心中嘲笑沈楚楚变成了个瘸子。   似乎只有这样,她们的内心才能得到平衡。   沈楚楚懒懒的抬起眼皮:“姐姐此言差矣,不管臣妾生出的血脉是否康健,也总比没机会生的人要强上百倍。”   “姐姐,您说臣妾说的是吗?”她挑唇一笑。   皇贵妃瞪大了眼睛,差点没被沈楚楚这句话气的吐出一口老血:“你!你——”   沈楚楚在碧月的搀扶下,往下走了两步,她对着皇贵妃微微一笑:“腿瘸不会遗传,口吃就说不准了,姐姐有功夫不如去请个太医,治一治这口吃。”   连嘉嫔这个自带光环的女主,她都得罪彻底了,皇贵妃还算个鸟。   沈楚楚说完这话,便在碧月的搀扶下,上了停在神武门内的马车,徒留下外头的人目瞪口呆的望着她的背影。   她在马上中小憩了一会儿,等再醒过来时,马车已经停稳了。   碧月掀开车帘,小声道:“娘娘,到大明湖了。皇上还未到,娘娘先进去等候吧。”   沈楚楚被碧月扶下了马车,皇贵妃等众人已经进了那三层高的楼船内。   她缓步走向楼船,还未走进去,便在楼船的甲板上,看到了倚靠在船门上,正对着她笑的武安将军。   沈楚楚微微一愣,便看到他对着她做了一个口型——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沈楚楚:我发誓,是墙自己过来的 第42章 四十二条咸鱼   武安将军今日穿了一身墨海云纹采霞绡红袍, 他身后披着玄色狐裘大氅,三千墨发绾进羊脂白玉冠中,犹如谪仙般飘然仙逸。   细碎的金芒被分割成碎片, 透过岸边一颗百年古树, 斜斜的打在他苍白的面庞上,为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芒。   他微微抬起削瘦的下颌,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浅笑,望着她的眸光中隐隐含着一丝期待。   沈楚楚下意识的吞咽着口水, 武安将军怕不是狐狸精变得吧?   这祸国倾城的容貌, 也未免太过妖孽了些。   不行,她不能过去。   这要是过去了,她怕她会把持不住自己,忍不住干出什么丢人的事来。   沈楚楚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 将头转了回来,目不斜视的走进了楼船中。   这楼船原本是古代的战船, 后来经过改造, 有一批楼船便进化成了供皇室消遣娱乐的游船。   此楼船一共三层,一层为宴会场地,二层和三层皆是供人休息和赏景地方。   楼船内里布置的极为奢华大气, 紫檀木的矮几,冰丝蚕的坐垫,金丝楠木的雕花屏风,缠枝莲纹的青花瓷瓶……珍贵稀罕的物什目不接暇,令人叹为观止。   沈楚楚咂了咂嘴,若是能卖掉其中一件当做逃跑的路费, 怕是她小半辈子都不用忧心吃喝之事了。   可惜这种皇家的东西上都有官府印章,她就算敢拿出去卖, 也没有当铺敢收。   刚一走进去,丞相夫妇便朝着她走了过来。   沈丞相一双手在衣袖里来回搓动,下巴上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紧张到说话都不大利索:“臣给娘娘求了一道平安符,那寺庙的方丈亲自开的光,听闻将那平安符带在身上,便可平安康健、顺遂一生……”   他干巴巴的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将平安符从衣袖中拿了出来:“娘娘要不要戴上试试看?”   沈楚楚看见他微微颤抖的双手,舌尖有些泛苦,只觉得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   朝臣能见到皇上嫔妃的几率不大,只有偶尔在宴会上能有幸见上一面。   也不知道沈丞相何时求来了这道平安符,又将此符带在身上多少次,做了多少次被拒绝的心里准备,才敢当着她的面送出这道平安符。   可怜天下父母心,就像是她的父母一样,他们很爱她,可最后却把她逼到崩溃,只能借着去大山支教来逃离开他们身边。   她不能否认他们对她的爱,可他们爱她的方式实在令人无法接受,或许对于原主来说,丞相夫妇亦是如此的存在。   从上次的斋宴便可以看出来,丞相夫妇对原主的感情很深,但他们不会表达,只是一味的用自己的方式来付出。   到最后原主误会了他们,他们也误会了原主,除了嘉嫔从中得利,他们都输的一塌糊涂。   可惜如今原主已经不在了,即便她和丞相夫妇解开了心结,原主也看不到这一幕了。   沈丞相见她沉默,便以为她不喜欢这平安符,他捏住平安符的手指往回缩了缩,眸光黯淡下去:“若是娘娘不喜欢,臣下次再给娘娘重新求一道……”   沈楚楚从他手中接过了平安符,弯了弯眸子:“我很喜欢,谢谢爹。”   他的嘴唇轻轻的蠕动着,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她又对他笑了?还管他叫了一声爹?   沈丞相对着自家夫人傻笑两声,而后转过脸又对着自家闺女乐呵呵的傻笑了一阵,他的笑声犹如魔音贯耳,听得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朝他行了注目礼。   沈楚楚抽了抽嘴角,沈丞相的笑声也太可怕了,看沈丞相那张满脸褶子的老脸,笑成一朵灿烂的菊花,她既觉得心酸,又觉得有些想笑。   相夫人眼眶红通通的,拍了拍她的手:“在这深宫之中,必定要学会爱惜自己,只要你好好的,爹和娘也就安心了。”   沈楚楚点了点头,连忙应了下来。   她陪着他们说了一会儿体己话,一直到外头传来小德子尖细的嗓音,才算是停了下来。   “皇上驾到——”   这话音未落,楼船内的所有人,都对着门口的方向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楚楚愣了愣,而后也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她悄悄的用眼梢瞄了瞄门外,只看见一双乌黑的皂靴,还有一片明黄色的衣角。   天天穿一身屎黄色,若不是狗皇帝长相俊美,那他和一盘子屎的差距,大概就是他没有盘子了。   以防她充满嫌弃的目光引起他的注意,她只看了一瞬,便转移开了眸光。   她一侧头,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那双皂靴后的一只腿。   旁人都是双膝跪地,只有这个人,他跪下了一条腿,另外一条腿微微悬空,根本就没有接触地面。   虽然她对这种跪拜礼挺反感的,但在这个地方,对君王如果不行跪拜礼,就是对天子龙恩的蔑视,乃是砍头的大罪。   这人莫非是脑袋不想要了?   若是被狗皇帝发现了他没有跪下,那就算是再大的官,也要丢脑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她看清楚那人的装扮后,沈楚楚微微一愣,那人穿着红色的袍子,外头还披着黑色狐裘的大氅,这一身打扮,好像有点眼熟。   司马致眸光粗略的扫了四周一圈,清冷的嗓音缓缓传出:“今日乃上元佳节,众卿不必拘礼。”   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让大家平身了。   众人起了身,却不敢动,待到皇上走到他自己的位置,他们才敢走动。   沈楚楚在碧月的搀扶下,腿脚不太利索的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排的座位,她竟然和嘉嫔坐在一桌上。   嘉嫔的脚腕也肿了,两人走路一瘸一拐的,都可以组个瘸子cp一起出道了。   沈楚楚刚一坐下,嘉嫔便被婢   子扶了过去,两人坐在一起,却相对无言,只是各坐各的,谁也不想搭理谁。   她用眼角瞥了嘉嫔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在校场长记性了,嘉嫔今日看起来老实的很,不再像之前那样主动挑衅了。   皇上一坐稳,这宴会便算是开始了。   歌舞都是到了夜里才有的活动,现在就是皇上和大臣们饮酒畅谈的时间。   沈楚楚对他们聊得什么并不感兴趣,她百无聊赖的用指尖夹起一颗水灵灵的葡萄,去掉葡萄皮后,露出了饱满的果肉。   这天气不算太暖和,能吃到反季节水果的葡萄,实属是不容易。   左右也没事干,多吃些平日里吃不到的东西,权当是过过嘴瘾了。   她夹着圆滚滚的葡萄,不紧不慢的放入齿间,葡萄在舌尖炸裂开,一缕甜美的葡萄汁水顺着嘴角缓缓滑落。   沈楚楚也没注意,她拿起第二颗葡萄,一抬眼便瞥见了坐在她对面的武安将军。   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嘴角微微扬起,眸光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小脸看。   见她看向他,姬钰慢里斯条的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覆在自己的唇角,指腹向下缓缓滑动,动作中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沈楚楚先是愣了愣,而后感觉到嘴角凉凉的,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提醒自己擦嘴。   她涨红着小脸,胡乱的伸手擦了擦嘴角,心跳乱的像是有人在擂鼓似的,怎么也不敢再抬头看过去了。   这武安将军若是放在现代,绝对是行走的撩妹机器,像她这种母胎单身狗,他一天轻轻松松撩十个都不止。   坐在高位上的司马致,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酒杯,眸光如寒冰般冷冽冻人。   “这上元佳节,众卿皆是成双成对,可叹武安将军却还孑然一身,实在是朕之疏忽。”司马致眯起眸子,漫不经心的望向姬钰。   在场的大臣一听这话,便知道皇上是有意想给姬钰赐婚,他们面上保持着镇定,心中却忍不住跃跃欲动起来。   谁不知道姬家下一任的家主,已经内定了姬钰,姬家是武将世家,掌握着晋国的兵权脉络不说,在朝廷上的势力更是早已根深蒂固。   若是能和姬家攀上一门婚事,家中的鸡犬都要跟着升天,往后在晋国的发展也将会平步青云,升官发财便是指日可待。   而姬钰本人除了身子有些羸弱之外,不光文武双全,相貌也是一顶一的俊美,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尽的优点,乃是整个晋国内外女子都追求爱慕的对象。   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婿,除非是傻子也才不愿意要,他们恨不得立马将他拉回去和自家女儿成亲拜堂。   感受到四周如狼似虎的灼热目光,姬钰却面色不改,从容不迫的淡然笑道:“谢皇上关怀,如今家国未平,微臣又怎敢妄谈儿女私情。”   司马致挑了挑眉,眸光微寒:“先成家而后立业,爱卿早已过弱冠之年,府中却未有一妻一妾,这不合常理。”   “微臣能为国效忠,乃是微臣的荣幸,待到晋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时,微臣才敢顾及儿女情长。”姬钰苍白的面庞上,依旧带着温笑。   司马致心中冷笑一声,只要他一提起妻妾,姬钰便将话往家国上扯。   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乃是人生常态,说什么为了晋国而不愿成家,简直是可笑!   姬钰分明是看上了他的女人,指不定姬钰现在正在心中,策划着如何一步步抢走沈楚楚。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是爱卿一意孤行,朕也不得不为姬旦将军思虑一番。”司马致唇角勾起一抹薄凉的笑意,搬出了姬钰的父亲来。   姬钰眸光微冷,还想再开口,却被姬旦按住了手。   姬旦手中举起一杯酒,站了起来:“皇上说的是,姬钰这孩子如今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寻摸一门婚事了。”   司马致见姬旦还算识趣,便顺水推舟道:“朕瞧着内阁大学士的长女性情温善,与武安将军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爱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落,在场的众人皆是一哑。   沈楚楚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狗皇帝说这话是认真的吗?难道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内阁大学士的长女名唤李莺莺,在晋国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这个暴脾气还不是指性子直率,而是指骄阳跋扈的恶性子。   李莺莺曾因为婢女为她梳发时,不慎扯掉了她两根头发,盛怒之下,便当场挥鞭子抽死了那个婢女。   这事也不知怎么传出去了,从此李莺莺这个名号便在晋国出了名。   虽然众人都对李莺莺的行为厌恶至极,可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毕竟那被打死的婢女,是学士府的家奴。   家奴便是祖祖辈辈都在府中为奴的下人,这种家奴没有人权,甚至连卖身契都没有,终身只能为奴为婢,便是死了也是贱命一条,没人会在意。   除了这跋扈恶毒的名声,李莺莺还有点花痴,看见美男子就走不动腿,曾多次当众对男人示爱,简直将内阁大学士的脸面都丢尽了。   就连她这个穿书人士都听闻过李莺莺的坏名声,她就不信狗皇帝没听说过。   沈楚楚有点不高兴,狗皇帝明明答应她为武安将军寻一门好亲事,这李莺莺性子歹毒又愚蠢,怎么能配得上武安将军?   可是现在根本就没她插嘴的份儿,狗皇帝是在询问征求武安将军他爹的意见。   古人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武安将军都没有话语权,她就更没身份多嘴了。   她抬起眸子,一脸的担忧之色,眸光惆怅的看向了武安将军。   该死的狗皇帝,亏的武安将军为他出生入死,他就是这般回报武安将军的,真是令人心寒。   姬钰注意到她忧虑的目光,不徐不缓的勾了勾唇角。   看来司马致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所以才会这般急切的往他身边放女人。   若是司马致以为给他娶妻,便可以改变他的想法,那也未免   太过愚蠢了些。   姬钰眸中含笑,面上不带一丝恼怒和慌乱:“既然皇上认为微臣与内阁大学士之女天造地设,那微臣怎能辜负皇上的好意。”   “只不过微臣已有心上人,那正妻之位,微臣已经允诺给了一位姑娘。若是内阁大学士不嫌弃,只能委屈学士府的大小姐做妾了。”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春风拂面般温柔,可从他口中说出来近乎羞辱的话,却令内阁大学士涨红了脸。   内阁大学士乃是正一品的官职,而武安将军虽被人尊称为大将军,其实是正二品官职。   不过两人的官职有很大差别,内阁大学士手中并无实权,平日负责帮皇上起草诏令,相当于是一个高级秘书官。   而武安将军虽然是正二品官职,但手握重权,可以随意调动边关的将士,姬家在朝堂上的脉络关系也是错综复杂,旁人根本就惹不起。   内阁大学士的脸一会红一会白,即便他的长女行事再过荒唐,可那也是他的嫡女,怎能给武安将军当妾?   姬钰见他不语,面上带了一抹歉意:“是姬钰唐突了,还请大学士勿怪。”   内阁大学士抬头看了一眼面色阴沉不定的皇上,又转头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姬钰,他咬了咬牙:“武安将军此言差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将军已将正妻之位许给旁人,老夫又如何会责怪将军。”   说罢,他转过身,对着皇上说道:“既然是皇上赐婚,微臣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   这言外之意,便是同意了将长女嫁给姬钰做妾。   司马致达成目的,却没有多高兴,姬钰说正妻之位已经允诺于人,这已经相当于变相的向他宣战了。   晋国国风开明,不是没有过皇上将后宫妃子赐给臣子的先例。   但那是旁人,他是不会将沈楚楚赐给姬钰的,绝对不会。   坐在姬钰左侧的姬六将军,看着这气氛不太对劲,连忙笑着转移话题:“这上元佳节,干坐着也无趣,不如诸位一起吟诗作对,也算是不辜负这大好风光。”   说罢,姬六将军对着姬七将军做了个眼色,姬七将军喝酒的动作顿了顿,应和一声:“说的不错,瞧这天色也暗了下来,微臣许久未作过诗了,趁着这月色美好,正是灵感激发之时。”   上元节的猜灯谜是民间的习俗,他们这些皇亲贵族自然是不屑与之为伍。   为了标榜他们的特立独行,每到佳节良宵,他们便会吟诗作对,这已然成了一种习惯。   司马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他们的请求。   姬七将军放下酒杯,勾唇一笑:“光是这般作诗也无趣,不如换个花样玩一玩?”   “怎么说?”姬六将军好奇道。   姬七将军站了起来,眸光环绕一圈,走到一旁,拾起了角落里的鎏金双耳暖炉:“击鼓传花,以筷子敲碗代替鼓,以此物代替花。闭眼击鼓,鼓声停,花落谁手,谁作诗。”   “击鼓之人作半句   诗,剩下的半句,便由接花之人补上,诗词歌赋都可。”他补充道。   众人一听姬七将军的话,顿时都来了兴趣,这游戏在场的人都可以玩,省得有的人干坐着无聊。   姬七将军拿起筷子:“下一个接花之人,便接棒成为击鼓之人。本将军先来,也好给诸位做个示范。”   说罢,他便闭着眼睛敲起了筷子。   暖炉从姬六将军手中传出,一直向右传了过去,很快暖炉便从大臣这一侧,传到了对面后宫嫔妃的那一侧。   敲击声戛然而止,沈楚楚望着左侧的皇贵妃,微微舒了口气。   就差一点,那暖炉就到了她的手中。   虽说随便拎出来唐诗三百首,也能吊打在座的众人,但那毕竟不是她的东西,剽窃可不是个好习惯。   再者说,她在众人眼中,只是一个刚刚被接回京城两年,曾经什么都没学过的黄毛野丫头。   上一次在斋宴上当众写下草书之时,便已经引得众人生疑,可书法这种东西,多练练就能写好,即便他们怀疑,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这次的吟诗作对便不一样了,若非有满腹经纶,若非是从小受到熏陶,根本作不出好诗来。   枪打出头鸟,一味的得到关注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上一次她也不会展露出自己的书法。   正当沈楚楚失神之时,姬七将军已经在纸上写下了上半句诗,命人呈到皇贵妃面前。   这下可把皇贵妃为难坏了,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没人教过她该如何作诗。   她对着白纸上的几个字愣了好一会儿,面色为难的抬头看向姬七将军。   姬七将军看她的脸色,便知道她不会作诗,他笑眯眯道:“若是娘娘不会接下一句,只需饮酒一杯当做惩罚便是。娘娘接受惩罚之后,便可代替臣成为击鼓之人。”   后宫嫔妃们矮几上摆的酒,并非是烈性酒,而是春杏桃花酿,味道醇香悠长,一般是喝不醉人的。   皇贵妃很想当着皇上的面表现一番,可她的确是不会吟诗作对,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添补上姬七将军写下的上半句诗。   她神色郁郁的抬手饮下一杯酒,当她放下酒杯的一刹那,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眸光亮了亮。   连她都不会作诗,想来沈楚楚便更不会了,这可是个让沈楚楚出丑的好机会。   皇贵妃想到这里,面上重新浮现出一抹笑容,她拿起了筷子,闭上了眼。   暖炉在她矮几上放着,沈楚楚伸手要去拿,手掌还没刚碰到暖炉,皇贵妃敲筷子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沈楚楚:“……”   皇贵妃睁开眼睛,笑着望向沈楚楚:“真巧,是妹妹啊。”   “本宫记得妹妹上一次还跟本宫说,吟诗作对是妹妹的长项,谁料今日便有机会给妹妹来展示长项了,妹妹可千万要抓住机会啊。”   沈楚楚脸色黑了黑,她自然不会当众吟诗作对,但让她饮酒就更不可能了。   她是典型的一杯倒,不管什么度数的酒,只要一杯就能将她喝倒。   喝多倒也不算什么,问题是她喝多了就会撒酒疯,她的姐妹们自打和她喝过一次酒之后,打死都不愿意再跟她喝第二次了。   皇贵妃见沈楚楚脸色难看,笑的眼睛都弯成小船了,她将姬七将军方才出的上半句诗递给沈楚楚,笑呵呵道:“妹妹可不要让大家失望呢。” 第43章 四十三条咸鱼   沈楚楚垂下眸子, 瞥了一眼矮几上的白纸,纸上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字——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这是庄子的《逍遥游》, 其实这并非是诗词, 文风体裁类似于散文的感觉。   不过姬七将军一开始就说过,体裁不限,诗词歌赋都可以,因此在场之人也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沈楚楚握住笔,侧过头看了一眼姬七将军:“只要补上后半句即可?”   姬七将军点了点头:“不错, 臣也是即兴发挥,娘娘补上的词句只要合理便可。”   沈楚楚撇了撇嘴,分明就是庄子写的《逍遥游》, 怎么现在就成姬七将军即兴写的了?   她是不是以后该尊称姬七将军一句姬子,以表她对‘文化人’的敬佩?   皇贵妃见她下笔犹豫,得意的抬起了下巴:“妹妹若是实在不会,便不要勉强自己,毕竟妹妹是跟着粗鄙的村野之夫长大的, 想来不会作诗也是人之常情……”   她的话还未说完, 一转头便对上了司马致略显不悦的眸光,感受到从他身上袭来的阴寒之气, 她的嘴唇颤了颤,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皇贵妃住了口, 沈丞相却不打算跟她算完,他捋了捋胡子:“娘娘此言差矣, 若是说楚贵妃不会作诗乃人之常情, 那娘娘不会作诗又是所谓何般?”   “莫非,娘娘幼时也是被粗鄙的乡野之夫教养大的?”他意有所指的, 看向皇贵妃的亲爹礼部尚书。   沈丞相和礼部尚书向来不对付,两人算是相看两相厌,待到他们的女儿进了宫之后,更是进一步的结为了死仇。   皇贵妃从小到大都是由礼部尚书亲自教导,礼部尚书对皇贵妃寄以厚望,一直都是将她当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来培养的。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礼仪形态更是没得挑,估摸着是礼部尚书认为女子无需精通诗词歌赋,便将这一项给落下了没教。   如今沈丞相这一句话,已经算是指名道姓的明着讥讽礼部尚书是个粗鄙的乡野之夫了。   不光如此,他也没给皇贵妃留下面子,皇贵妃讥讽沈楚楚不会作诗,他便反过来明嘲暗讽的指责皇贵妃没教养。   偏偏这话头还是皇贵妃自己挑起来的,礼部尚书就算是生气,也没法子明着回击。   礼部尚书将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来了,沈丞相却毫不在意。   他只恨自己不能给礼部尚书一榔头,最好能帮礼部尚书克服困难,将剩下没迈进棺材的那半条腿给迈进去才好。   敢当着他面,欺负他闺女,礼部尚书这一对父女真是活腻歪了。   正当气氛越发的剑拔弩张时,沈楚楚咬着下唇,在白纸上添下了几个字。   她不紧不慢的放下毛笔,对着白纸轻轻的吹了吹:“写好了。”   此言一落,众人皆是好奇的看向了她,就连司马致也忍不住挑了挑眉,将身子往前探了探。   沈楚楚还会作诗?   是了,她都能写下那一手潇洒狂逸的草书,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可一个生养在小村落,连果腹都困难的女子,又是如何做到在短短两年之内,蜕变至此模样的?   司马致心中有些疑惑,面上却不显一分一毫,他挥了挥手,让小德子去取那白纸,当众念给大家听。   小德子满心欢喜的走了过去,楚贵妃真是深藏不露,他当初选择站队楚贵妃,简直是太明智了!   他笑呵呵的接过沈楚楚手中的白纸,当他看清楚白纸上那一行娟秀的楷体后,他脸上的笑容缓缓的僵住了。   众人不解的看着小德子,他倒是念啊,杵在那里发什么呆?   司马致眯起眸子,慢条斯理的缓缓开口:“念。”   小德子为难的看着白纸,而后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吞咽几口口水之后,他颤着声音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   念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众人的注视下,他面红耳赤的念完了最后一句:“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众人:“…………”   在短暂的一阵寂静过后,楼船内响起了哄堂大笑,他们笑的面色通红,若不是碍于皇上在场,只怕都要捂着肚子一边打滚一边笑。   楚贵妃怕不是饿了吧?莫非是最近想吃鱼了?   笑声中不乏掺杂着嘲笑和讥笑,但大多数人还是报以善意的笑容,毕竟这只是个游戏,姬七将军也说了,只要接的下一句内容合理即可。   鲲那么大,一锅确实炖不下,这话接的没毛病。   司马致扬了扬唇角,眸中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果然不愧是她,连做出来的诗词歌赋都这般特立独行。   沈楚楚并不在意旁人怎么想她,只要能将此事糊弄过去就好,不然让她喝酒的话,今日的船宴大概就继续不下去了。   皇贵妃有些不服气:“这哪里能算的了诗词,连口水诗都算不得!”   沈楚楚挑唇一笑:“娘娘觉得臣妾写的不好,那不如娘娘写一句教教臣妾?”   这话便是在讥讽皇贵妃不会作诗,倒是挺会和稀泥,咋咋呼呼到最后,连个屁都憋不出来。   皇贵妃攥紧了酒杯,差点没忍住扔到沈楚楚脸上去,她若是会作诗,哪里还轮的沈楚楚钻空子?   她气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旁人却没有一个帮她说话的,她求助似的抬头看向礼部尚书,希望能从自己亲爹那里寻求一点安慰。   可礼部尚书却面色涨红的埋着头饮酒,根本就不理会她求助的目光。   太丢人了!简直是太丢人了!   他勤勤恳恳培育出的女儿,竟连一个养在鸡窝的山凤凰都不如。   最起码这山凤凰还能耍个小聪明将此事糊弄过去,他的女儿却只能受罚饮酒,瞧那沈老狐狸快要嘚瑟上天的神情,真是太耻辱了!   沈楚楚闭上眼睛,拿着手边的筷子敲了起来。   她敲出的声音,散漫又随意,声如其   人,犹如细雨淅淅,令人听着心情舒缓平静。   不像皇贵妃故意针对她,她并没有去针对坐在她旁边的嘉嫔,嘉嫔今日能老老实实的,她也没必要去刻意招惹嘉嫔。   暖炉在众人手中不断交接,沈楚楚敲筷子的声音始终没有停下来,很快暖炉便传到了大臣那一侧。   他们这些官员,肚子里都是有些墨水的,因此并不怕敲击声突然停下,若真停到了谁手里,能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也是好的。   沈楚楚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估摸着暖炉应该传到大臣那边,才停住了手。   后宫嫔妃会作诗还在少数,若是她敲到了哪个嫔妃,届时那人作不出诗来,指不定又要多结下一个梁子。   是以她故意将敲击的时间拉长,这样便可以留出足够的时间,将暖炉传到大臣那一侧。   她敲下最后一声,而后停住了手,与此同时睁开了眼睛,寻找着暖炉到了谁手中。   刚一抬头,便见姬六将军抢着那一瞬间,飞快的将暖炉塞进了武安将军手中。   沈楚楚:“……”   不至于吧?   姬六将军虽然是武将,文化水平却不算低,至于害怕成这样吗?   姬钰勾了勾唇角,望着她的眸光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娘娘的上半句诗是什么?”   沈楚楚一怔,是了,这游戏是需要击鼓者写下上半句诗,而后由接花者接下半句诗。   方才皇贵妃没答上姬七将军出的题,还受了饮酒的惩罚,因此便顺着让她继续答姬七将军留下的题。   而她没受惩罚,直接浑水摸鱼了过去,到了下一个人接花,自然是要让她来出题。   可她不会作诗,也不想剽窃先人留下的古诗,借此来出头。   沈楚楚面色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姬钰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温声笑道:“许久未饮酒,竟有些馋酒了,臣罚酒一杯,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众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帮沈楚楚解围,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是各自心中都有些奇怪,武安将军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司马致眸光沉了沉,姬钰行事向来低调,虽手握重权,却也不爱声张。   没想到姬钰会为了沈楚楚,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他,莫非姬钰真的以为他不敢怎么样姬家?   小德子俯下身子,在一旁提醒道:“皇上,到时间了。”   虽然这上元节船宴的目的是与臣同庆,但皇上参加这种娱乐性质的宴会,到了一定的时间,便必须要离开宴会。   毕竟皇上在这里,大臣们就算心再大,也不敢完全放松下来。   为了给臣子们留下足够的空间,晋国的开朝皇帝便定下了这个规矩,但凡参加娱乐性质的宴会,只要到了时间,便要由身边的太监来提醒皇上离开。   司马致有些不悦,他若是离去了,指不定姬钰又该如何挖他的墙角。   可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他又不能去违反。   他紧紧的攥   住酒杯,差点没把酒杯捏变形了。   小德子看到皇上的动作,心中有些毛骨悚然,面上却只能装出镇定的样子,再次提醒道:“皇上该走了。”   司马致松开酒杯,站起身来:“朕有些乏了,诸位继续便是。”   大臣们都知道宴会的规矩,是以也没有挽留皇上,皆是起身恭敬的目送皇上离去。   姬钰感觉前方投来的灼热目光,他面色不改的饮下这一杯酒,而后漫不经心的闭上眼睛,缓缓的敲起了筷子。   他敲击筷子时,向里添了两分内力。   手上的动作从容不迫,敲击出来的声响,听起来却有些阴沉压抑,令人不自觉的感觉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   司马致走到门口,不紧不慢的眯起眸子,侧过头瞥了姬钰一眼,而后迈步离去。   众人的动作下意识的加快,像是想摆脱掉什么梦魇似的,恨不得立马将手里的暖炉扔出去。   暖炉再次传回到女眷那一侧,皇贵妃刚接过暖炉,敲击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她手脚无措的想将暖炉扔给沈楚楚,却听到姬钰不疾不徐的声音:“真巧,又是皇贵妃娘娘呢。”   不知为何,皇贵妃听到‘真巧’那两个字,一下就想起来方才自己故意将暖炉传给沈楚楚时,自己用嘲讽的语气,说出来的那句话。   ——真巧,是妹妹啊。   皇贵妃涨红了脸,亏得他们姬家这几位将军还是她的表哥,不帮着她也就算了,还这般让她丢面子。   她压根就不会作诗,暖炉传到她手中,她就只能饮酒接受惩罚。   第一次便罢了,这一次又是她,皇上和诸位大臣都在一旁看着呢,她的脸面也算是丢的差不多了。   皇贵妃气的快要哭了,可她又拿姬钰这个表哥没法子,整个姬家都以他为中心,她还能怎么样呢?   她憋着一口气,将酒杯的里的酒饮了下去,而后侧过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沈楚楚。   若是沈楚楚不会作诗,陪她一起丢脸也就罢了,可沈楚楚方才钻了空子,只怕如今皇上对沈楚楚另眼相看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厌烦沈楚楚。   皇上刚才看她的眼神中,都隐隐带着一丝不耐烦,这一切都怪沈楚楚这个小贱蹄子!   她还就不信了,沈楚楚可以侥幸钻一个空子,难道还能一直走狗屎运钻空子了?   沈楚楚被皇贵妃瞪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现在什么都没做,皇贵妃瞪她干什么?   皇贵妃闭上眼,摸起筷子便敲击起来,沈楚楚迅速的从皇贵妃的矮几上,拿起了暖炉,刚要递给嘉嫔,敲击声便停了。   沈楚楚:“……”   合着今天皇贵妃就跟她犟上了?   皇贵妃这近乎是针对的行为,引起了众人的不满,今日这上元节的船宴,大家就是来放松娱乐的。   她们想要勾心斗角,也要挑一挑时候,玩个游戏都要斗来斗去的,真的是惹人厌烦。   虽然大家有些不高兴,却还   是给皇贵妃留了些面子,只是在心中腹诽着皇贵妃不懂事。   皇贵妃只顾着想拖沈楚楚一起下水,哪里有时间去注意旁人的神色,她微微一笑:“本宫不擅长作诗,便不给妹妹出上半句诗了,妹妹便以这大明湖为题,随意作一首诗好了。”   她就不信,这次沈楚楚还能糊弄过去。   沈楚楚心中有些烦躁,这皇贵妃就好像一只蹦跶来蹦跶去的跳蚤,也不知道礼部尚书怎么教导出来这样一个女儿。   就皇贵妃这样小心眼的蠢货,针对人都做的这般明显,一点都不懂得低调行事,还想坐上那皇后之位,简直是白日做梦。   沈楚楚挑了挑眉,瞥了一眼楼船外的夜景,轻笑一声:“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   她话音刚落,众人便再次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首口水诗,朗朗上口不说,意蕴也深得很呢。   此楼船有个雅称别名,唤作‘荷花’,楚贵妃道‘大明湖里有荷花’,便是指这所楼船。   而下一句‘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跶。’,恐怕指的便是上蹿下跳,令人不得安生的皇贵妃了。   谁说楚贵妃不会作诗,他们瞧着她会的很呢。   皇贵妃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待到众人笑够了,她才后知后觉的听懂了沈楚楚的明嘲暗讽。   四周全是耻笑她的目光,她的小脸红成了猴屁股,只想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沈楚楚笑眯眯道:“娘娘对臣妾作的诗,可还满意?”   皇贵妃的长指甲用力掐进掌心中,死死的咬着下唇,从齿间咬牙切齿的蹦出来两个字:“满意!”   听到皇贵妃的回答,在场的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礼部尚书已经将脑袋埋进了腰里,恨不得现在把这个女儿塞回娘胎里回炉重造。   游戏还在继续,沈楚楚却没心思再玩下去了,轮了一次之后,她便找借口离开了楼船的一层。   她脚腕上的伤需要定时涂药,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回去房间让碧月给她上了一层药。   沈楚楚在屋子里待不住,睡觉又睡不着,索性便独自一人去了二层的露天甲板上。   其实三层的风景更好,可狗皇帝和后宫嫔妃的住所都在三层,她怕万一狗皇帝一时兴起,也去了三层赏景。   届时狗皇帝撞见她,再误会她是想趁机勾搭他。   沈楚楚的双臂搭在船的围栏上,微风徐徐,拂起了她额间的碎发,天上挂着的月亮圆圆的,湖水中映出了她模糊的身影。   不知道她爸妈现在怎么样了,虽然之前她去了山区支教,但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发个信息报平安。   如今她来了这里也有一个多月了,收不到她信息的父母,肯定很着急吧?   她知道他们对她严厉,并不是为了让她给他们扬眉吐气,他们只是不想她重蹈覆辙,不想她像他们一样,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没文化。   在山区支教的那   一年中,她吃过不少苦,也明白了以往不懂的很多东西。   她本想回去之后,好好的跟父母道一声歉,可惜到了最后,她也没能再见他们一面。   湖中央一片寂静,岸上却是喧嚣的烟火气息,星星点点的橘光那样温暖,人们拖家带口的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玩闹。   沈楚楚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抬头想将眼泪憋回去,泪水却不争气的掉落下来。   身后悄无声息的伸来一只大掌,穿过她的脸侧,覆上了她的双眸。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挑了挑眉:“朕认为这只手是朕的。”   姬钰微微一笑:“太过自信可不好。” 第44章 四十四条咸鱼   感受到一块柔软微凉的绸缎覆在眼眸上, 沈楚楚微微一怔,泪水很快便浸湿了绸缎。   她扯下绸缎,侧过头望着他, 唇瓣颤了颤:“武安将军……”   姬钰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娘娘可是想家了?”   沈楚楚先是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他口中的想家, 是指原主养父母的家。   众所周知, 原主在郊外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中生养大,跟着养父母过活了十五年, 武安将军误会她想养父母,也实属正常。   她没有解释,而是顺水推舟道:“是有些。”   除了这个借口之外,她想不到还有其他的理由, 可以解释她孤身一人躲在这里偷偷的哭。   微风徐徐,带着一丝凉意, 吹起平静的湖面,荡漾起一层层粼粼波澜。   朦胧的月光洒在她的头顶, 为她添上了一抹温柔的光晕, 姬钰望着她瓷白如玉的面庞,湿漉漉含着点点星光的眼眸, 不禁有些微微失神。   还是一样的爱哭。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沈楚楚想装作不知情都有些难。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也是狗皇帝的妃子,和武安将军一个男人单独相处, 总归是不合适的。   她想立刻离开, 但又觉得他一来自己就走,好像有点不给他面子。   毕竟他曾经帮过她, 就算她不想与他独处,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好歹客套几句再走。   沈楚楚往一旁靠了靠,与他保持开了安全距离,姬钰看到她的动作,清冷的眸光中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京城真是繁华。”她眺望着岸上的万家灯火,发出一声感叹。   姬钰苍白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娘娘喜欢这繁荣昌盛的京城吗?”   他问这话时,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她听到这问话,却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姬钰面不改色,只是搭在围栏上的手指,微不可见的紧了紧,没有血丝的指尖,用力到微微泛出白痕。   沈楚楚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本宫喜静,京城太过吵闹,还是乡间的生活更舒适些。”   比起这富饶昌盛的京城,她更喜欢原先在山区支教时的宁静。   那里没有勾心斗角,也不用担心自己一句话说错就会掉脑袋,更不用提心吊胆的去讨好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姬钰的眸光微闪,唇边带着一抹温笑:“臣曾有幸去过雁塔村几次,娘娘可记得雁塔村东边的大雁巢?”   沈楚楚一愣,雁塔村便是原主幼年生活的地方,因为地形偏僻导致人烟稀少,那里的人都穷的连饭都吃不起。   虽然如此,那雁塔村却是去边关的必经之路,想来武安将军应该是率兵时,曾经途径过此处。   沈楚楚不禁有些犯愁,原文中并没有详细提及过原主幼年的生活细节,她怎么会知道雁塔村那里,   有没有这个劳什子的大雁巢?   若是她敷衍着他说自己知道,万一他详细的提及大雁巢,那她岂不是很可能就说露馅了?   她斟酌一番,面露为难:“本宫来了京城之后,生过一场大病,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生病这事她倒是没有说谎,原主被接回丞相府之后,曾莫名其妙的高烧过三日,差点没把小命交代出去。   虽然她怀疑这件事可能和嘉嫔有关系,但原文中并没有具体描述此事的过程,只是在后文中以倒叙的方式轻描淡写的提及了几句,她也不能无凭无证的乱猜。   原本高烧之前,原主便不怎么聪明,烧过之后行为举止就更加颠三倒四了,她用这个当借口,应该还算是比较有说服力的。   姬钰微微颔首,低垂下的眸子遮住了眸光,令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沈楚楚对着他笑了笑:“时辰不早了,本宫便先回去休息了。”   若是让她继续对着这张绝世容颜看下去,那她大概会把持不住自己,忍不住沉沦在他俊美无双的容貌中无法自拔。   沈楚楚刚转过身,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扭过头望着他:“将军若是有心上人,还是要趁早娶回家,免得皇上以为将军是在说笑,总想着要给将军赐一门婚事……”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姬钰打断了,他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你相信天命吗?”   沈楚楚微微一怔,小嘴微张,半晌才回过神来:“世间一切,皆在冥冥中已经注定,天道轮回便是如此无情。”   就像她一样,穿进这本书里来,整日活的战战兢兢,她的结局早已经注定,若是她不想按照结局来走,那只能等着被雷劈。   姬钰抬起眸子,低低的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我不信命。”   沈楚楚咬了咬唇,听武安将军说话的口气,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他向来对她自称为臣,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自称却是‘我’。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也有可能是她想的太多了,没准是他一时说顺嘴了,忘记用‘臣’当自称了呢。   沈楚楚吸了口气,对他笑了笑,转身便要离去。   刚走出去几米远,楼船上下楼梯的地方,便隐隐传来了嘉嫔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顿住脚步,将脑袋往前方倾了倾。   “我先进去见皇上,劳烦爷等上一盏茶的功夫再进去……”   嘉嫔刻意压低了声音,沈楚楚没听清楚嘉嫔后面的话,只是隐约听嘉嫔提起了‘爷’这个字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这个字,下意识的便联想起了在斋宴那日,她被皖嫔的奸夫捂住口鼻时,那奸夫的同伙儿,似乎也是唤了奸夫一声‘爷’。   在晋国,并非是所有人都可以被称为爷,只有位高权重者,才会被人恭敬的称上一句‘爷’。   沈楚楚眯起了双眸,瞧嘉嫔这模样,想来又是要搞事情了,她就说今日嘉嫔怎么这么老实   ,原来是在那攒CD等大招呢。   虽然不知道嘉嫔口中的这位‘爷’是谁,又和皖嫔的奸夫有什么牵扯,但能和嘉嫔狼狈为奸,想来这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就是了。   “那门锁,我已经动了手脚,你放心去便是,可莫要让我失望。”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有些冷淡。   嘉嫔低声应了一句,而后楼梯处响起了‘蹬蹬’的脚步声。   沈楚楚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不过听着好像是跟狗皇帝有关,嘉嫔那么喜欢狗皇帝,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愣神之间,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她蹙了蹙眉,这男人似乎朝她的方向走过来了?   她慌乱的踩着花盆底朝着甲板处走去,在不知道这男人和皖嫔的奸夫有什么关系之前,她还是躲一躲的好。   花盆底踩在船板上,难免就会发出一些声响,那男人似乎是听到了这动静,顿了一下之后,加快了走路的步伐。   沈楚楚一瘸一拐的走回了二层露天甲板上,姬钰见她回来,挑了挑眉:“娘娘不是要回去休息?”   她尴尬的笑了笑:“感觉今晚上的景色不错,难得出来一次,还是多待一会儿好了。”   姬钰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她的身后,而后迈步朝她走了过去:“虽景色宜人,天气却也寒冷,娘娘穿的单薄,莫要着凉才是。”   “臣送娘娘回去。”他站在她身侧,温声笑道。   他话音刚落,甲板上便走出了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沈楚楚望着那身影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贵妃娘娘?真是好巧。”姬七将军微微一笑。   说罢,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姬钰身上:“八弟也在这里赏景?”   姬钰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句,侧过头对着沈楚楚温和道:“娘娘,臣送你回去。”   沈楚楚崩紧了后背,只觉得冷汗唰唰往下掉,和嘉嫔联手的那位‘爷’,原来是姬七将军。   那日和姬六将军一起潜入永和宫的,莫非也是姬七将军?   皖嫔的奸夫,和姬七将军到底有什么关联?   沈楚楚知道姬钰正在帮她,虽然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但她还是应了一声:“劳烦武安将军。”   她走路一瘸一拐,姬钰也不急,就在一旁不紧不慢的陪着她走。   刚走出去几步,姬七将军便忍不住开口:“八弟,我有些事情想与你说,不若让婢子送贵妃娘娘回去吧?”   姬钰脚步不停,声音清冷:“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   不知为何,沈楚楚竟然从这两句对话中,莫名其妙的闻到了一丝硝烟的味道。   她大概听闻过一些关于他们的事情,他们两个虽然是两兄弟,却不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   两人名义上都是为正妻所生,但武安将军是姬旦第一任妻子所出,将军夫人身子本就不好,诞下武安将军之后,因为身子亏损的太厉害,没撑过去半月便驾鹤西去了。   姬旦对这个夫人   用情很深,一度伤心欲绝、萎靡不振,后来在姬七将军生母的悉心照料下,姬旦才渐渐恢复。   而后姬七将军的生母,便从之前的贵妾被扶正为将军夫人,成了姬旦的第二任妻子。   姬七将军也跟着享了福,从不受待见的庶子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嫡子。   姬旦将军的家风甚严,或许是因为他们是武将世家的缘故,不管是嫡子庶子,私底下怎么折腾都行,只要出了将军府,对外就必须团结一致。   小道传闻说是武安将军和姬七将军不合,沈楚楚一直都不太相信,现在看起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真的不怎么样。   武安将军各方面都完虐姬七将军,众人皆知,姬旦要将家主之位传于武安将军,这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想来姬七将军心中定然不会太好受。   也不知道姬七将军怎么和嘉嫔扯上了关系,若是说嘉嫔和姬七将军勾结,那嘉嫔现在去找狗皇帝,到底是想做什么?   沈楚楚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不大想管狗皇帝的闲事,他是男主,嘉嫔是女主,两个人都有主角光环,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总之不会死掉就是了。   可她就不一样了,她本身就是这篇文章里的一个炮灰,若是她多管闲事,没准会提前嗝屁。   她走了一路,也失神了一路,待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走上了楼船的三层。   沈楚楚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武安将军,方才在二层也就罢了,若是旁人看见,就解释一句半路遇见了武安将军,便不会有人多想。   三层是皇上和后宫嫔妃夜里居住的地方,武安将军若是再跟着她,万一被人撞见了,那解释起来也是麻烦。   “多谢武安将军相送,将军早点回去歇息,本宫便先走了。”她礼貌的道了一声谢。   武安将军那么聪明,听她这样说,定然能猜到她想避嫌。   虽然这样说,难免会让人有些卸磨杀驴的感觉,但那也比被人撞见解释不清的强。   姬钰自然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他没有勉强她,微微颔首道:“娘娘脚腕伤了,记得按时涂药。”   沈楚楚感激的对他笑了笑,而后一瘸一拐的朝着楼船最里头的房间走去。   姬钰目送她离去,见她回了房间,才转身离去。   刚走出两步,他的脚步猛地一顿,面色突然难看起来。   沈楚楚见房门是打开的,她疑惑的走了进去,低声的喊了一句:“碧月,你不是下去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门后便窜出来一人,对着她的脖颈处点了两下。   沈楚楚的身子僵硬的像是石头,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人点了穴道。   她试图动一动手臂,却发现浑身都动弹不得,连嘴巴都张不开,更不要提发出声音来呼救了。   沈楚楚感觉到一根粗麻绳套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那人将她抱起,而后将绳子拴在了房梁上。   他的动作干脆利索,和印象中死于话多的   反派完全不一样,她多么希望他跟她说几句话,好歹让她死个明白。   当绳子下坠时,他踢开了脚下的板凳,而后拿出了一封提前写好的绝笔信,放在了桌面上,试图伪造出她自尽的假象。   脖颈处传来阵阵坠痛感,能吸进肺部的空气越发的稀薄,沈楚楚感觉自己的脖子,已经承受不住身子的重量。   这一刻她开始后悔,为什么平日不再减减肥,如果她死了,估计不是憋死的,而是被坠断脖子致死。   她开始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所有的东西都带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滤镜,她的呼吸变得微弱,小脸也憋成了茄子的颜色。   沈楚楚能清晰的感受到生命的流逝,身后那人冷眼旁观着,似乎是想确定她断气了再走。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耳边已经隐隐响起了阵阵的嗡鸣声,在她心生绝望的那一刻,房门处传来匆忙的疾跑声。   “楚楚——”   沈楚楚隐约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但她认为这是她临死前生出的幻觉。   这个时间,大家都还在一层宴会纵情玩乐,狗皇帝此刻应该正在和嘉嫔温存,武安将军也回去休息了,谁还能跑过来救她?   黑色的身影,重重的从窗户处砸了出去,沈楚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猛地向下一坠,新鲜的空气刹那间又回到了口中。   她大口的呼着空气,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儿,也就是下一瞬,她的身子一沉,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姬钰徒手扯断了她脖间的麻绳,他紧紧的抱着她的身子,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面上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他冰冷的掌心,不断的轻抚着她的后背,沈楚楚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过来。   她摇了摇脑袋,眼前像是马赛克一样的东西缓缓褪去,她呆滞的抬起头望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他救了自己。   “咳……谢,谢谢。”她不断的干咳着。   沈楚楚的眸中隐隐泛出了泪痕,倒也不是她想哭,而是身体产生了自然反应。   姬钰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眸,心脏跳得像是擂鼓一般。   方才离她远,倒也没察觉出什么,可现在贴的近了,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他感觉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沈楚楚感觉臀上顶了个什么物什,原本因为憋气而微微发紫的面庞上,又徒添了一抹红晕:“将,将军,你能不能先松开本宫……”   姬钰挑了挑眉,搭在她腰间的大掌缓缓挪开,不紧不慢的扶着她站了起来。   “娘娘可需要诏太医?”他动作自然的拍了拍她身上的泥土,温声问道。   沈楚楚看着他的动作,感觉心里怪怪的,面上却又不好表现出什么。   她摇了摇头,缓步走到了窗户处。   方才想要杀她的人,好像是被武安将军给踹下去了,可她探着脑袋看了半天,也没瞧见一层甲板上有人。   “娘娘不用看了,他已经死了。”姬钰走过去,慢条斯理的伸   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眸光懒散的指了指湖面。   沈楚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还带着冰渣子的湖面上,露出一片不怎么明显的暗色衣角。   大明湖的水不算浅,那人沉下去,连个脑袋都没冒出来,更没有一丝挣扎,估计也像是武安将军所说的那样。   沈楚楚看着那冰冷的湖面,只觉得心中生寒,微风从窗棂吹了进来,她的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虽然她不清楚方才发生了怎样的打斗炒面,可武安将军三两下就杀了一个人,这武力值简直是太可怕了。   幸亏他不想杀她,不然她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武安将军杀着玩的。   姬钰身子倚靠在窗棂上,神色淡淡道:“这是死士。”   死士的眼中只有任务目标,若是被人发现,或是任务失败,便会咬破齿间藏好的毒囊,服毒自尽。   沈楚楚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解释,他没有动手杀人,所以她不用害怕。   她的唇瓣动了动,想开脱自己没有害怕,可那话到了嘴边,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将军怎么知道有人要害本宫?”沈楚楚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疑惑道。   姬钰抬起眸子,轻声一笑:“娘娘莫非以为,这一切都是臣自导自演的罢?”   沈楚楚连忙摇头,她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奇他怎么会跑进来救她而已。   但她问这种问题,的确会让人禁不住想歪。   她沉思起来,到底是谁想要杀她,难道还是皖嫔的奸夫?   又或者,是嘉嫔设计了这一切?   她走到桌子旁,将那封绝笔信打开看了看,信上是她的笔迹,而不是原主的笔迹。   沈楚楚眯起眸子,看来这事肯定和嘉嫔脱不了干系,除了她上次抄《金刚经》时,曾用过这正楷小字的笔迹之外,她平日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过自己这一手正楷字。   见过她抄写《金刚经》的人不多,嘉嫔就算一个。   沈楚楚将绝笔信藏了起来,侧过身对姬钰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这恩情本宫记下了。”   “武安将军可否再帮本宫一个忙?”她有些不好意思。   姬钰勾了勾唇:“娘娘是想,让臣陪娘娘一起去见皇上?”   沈楚楚愣了愣,她还没说出口,他怎么就猜到了?   本来她是不想多管闲事,嘉嫔爱跟狗皇帝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现在嘉嫔差点搞死她,她要是还让嘉嫔称心如意,那她沈楚楚三个字就该倒着写了。   姬钰微微一笑:“娘娘请。”   沈楚楚知道他这就是应下她的请求了,她感激的对他笑了笑,和他一起出了房间,走向了狗皇帝的房间。   楼船有两个楼梯口,她的房间挨着西边的楼梯口,而狗皇帝的房间正好在东边的楼梯口那边。   因为离得远,沈楚楚的步伐又很快,脚腕上很快又传来刺痛的感觉。   小德子看到她   时,笑容满面:“嘉嫔小主和姬七将军都在里头,奴才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沈楚楚摆了摆手,推门便进去了。   姬钰紧跟其后,陪着她一起闯了进去。   狗皇帝的房间很大,内外有两个隔间,一进去屋子,沈楚楚便看到了正在给狗皇帝倒酒的嘉嫔。   沈楚楚一看见嘉嫔,就一肚子火气,她将三人的目光忽略,直冲冲的走向了狗皇帝。   司马致挑了挑眉,只见她敷衍的行了个礼,而后一屁股坐在了他和嘉嫔中间。   沈楚楚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碗白水,正好喉间被那粗麻绳勒的有些干涩,抬手便干了下去。   辛辣的刺激感,蓦地充斥了她的舌尖,她被呛得弯着腰直咳嗽,脸色也跟着一白。   谁把白酒装在碗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年以后。   沈楚楚回想起那一晚,忍不住咂舌:太疯狂了 第45章 四十五条咸鱼   司马致见她呛得脸色通红, 连忙抬起手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沈楚楚好不容易把气顺过来,喉间却还留有火辣辣的余劲儿。   她擦了擦眼眶里被呛出来的泪水, 一时间除了舌尖的辛辣,倒也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   姬七将军回过神来,对着她微微一笑:“娘娘可谓是女中豪杰, 臣想着用酒碗饮酒比较痛快, 看来娘娘也是这般想的。”   沈楚楚:“……”想你妹啊!   她就说这碗里怎么会有酒,原来是他这个混蛋倒的酒!   原本她就被那上吊绳勒的嗓子疼, 方才走的太急,也忘记喝口水润润嗓子了。   好不容易赶在嘉嫔祸害狗皇帝之前闯了进来,她就只是想喝一口水,还不小心把这一大碗酒给干了一半。   坐在她身旁的司马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什么上吊绳?   他眸光低垂, 将视线挪到了她白皙的脖颈上,只见她下颌与脖颈连接之处,有一道发红的淤痕, 刺眼至极。   司马致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姬钰,侧过脸低声道:“你跟朕过来。”   沈楚楚愣了愣, 用指尖指了指自己:“臣妾?”   司马致微微颔首,眸光低沉:“失陪片刻,两位爱卿莫要见怪。”   他说的只是句客套话, 姬钰和姬七将军自然都明白, 他是帝王, 他们怎么敢见怪。   嘉嫔攥紧了酒壶,望着两人的背影, 后槽牙咬的直痒痒。   就差一点,她软磨硬泡了半晌,甚至连姬七将军都出动了,这才得以靠近皇上一些,给皇上斟上一杯酒。   可她还没刚坐在皇上身边,抬手给他斟上酒,沈楚楚那个贱蹄子就直接闯了进来!   为了防止沈楚楚再添事端,她明明求了姬七将军,让他帮忙铲除沈楚楚。   姬七将军派出了姬家的死士,她费劲巴拉的搞到沈楚楚的笔迹,又想法子帮那死士混进楼船内,搞到最后竟然没杀成沈楚楚?   嘉嫔心中满是怨气,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半分,这姬七将军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和皇贵妃一样,都是个小心眼的货色。   她与他相处之时,需要万分小心,生怕自己哪里做错,便将他得罪了。   姬七将军抬起手给姬钰倒了一杯酒,将酒杯端了过去,面上笑容不变:“八弟怎么也来了?”   姬钰眸中闪烁着寒光,唇边带着一抹薄凉的冷意:“我说过,不许动她。”   “嘉嫔小主还在此处,八弟说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姬七将军挑了挑眉。   这话就有些威胁的意味了,姬家有家规家训,对外必须团结一致,不可在外人面前内斗。   虽然这外室中除了嘉嫔在场,其他侍候的宫人都被司马致赶了出去,但对于他们来说,哪怕有一个外人在,那也必须要谨记遵守家训。   王子犯法与民同   罪,就算是姬家的下一任家主,只要违抗了家训,一样要受家法惩罚。   那家法可不是闹着玩的,整整十大鞭子,抽人的鞭子是用荆棘所制,上面全是尖利的倒刺。   受刑时要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十鞭子下去,后背皮开肉绽不说,还会因此留下消不掉的疤痕。   像是姬钰这种病恹恹的病秧子,十鞭子下去,半条命都要丢了,他就不信姬钰敢怎么样他。   姬钰不紧不慢的迈步走了过去,漫不经心的挑唇一笑,眸中满是讥讽之色,抬手便对着姬七将军的脸庞扇去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七分的内力,速度快到姬七将军还没反应过来,那带着凌厉寒气的巴掌便落在了脸侧。   姬七将军呆滞的捂着左脸,嘉嫔差点没忍住尖叫出声。   他的脸侧肿出一个高高的巴掌印,或许是因为掌风伤及了他的鼻子,一行刺目的血液从鼻孔中缓缓淌了下来,看起来狼狈极了。   “若有下一次,流血的便是你的脑袋。”姬钰拿出锦布手帕,气定神闲的擦拭着修长的手指。   他的语气散漫,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但只有姬七将军才知道,姬钰这话是认真的。   若是再有下一次,姬钰绝对会砍了他的脑袋。   姬七将军的手掌上凸起道道青筋,他的指甲掐进铜制的酒杯里,手臂隐隐都在微微颤动。   好一个姬钰,就为了一个女人,竟敢当着外人的面打他,姬钰的眼中可还有姬家家训,可还有长卑有序?   嘉嫔看着这一幕,便知道武安将军已经知道她和姬七将军联手之事了。   虽然心中有些慌乱,可她还是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她动作自然的将衣襟往下扯了扯,露出了莹白的一片肌肤,她抬起头望着姬钰:“武安将军这是何必?您若是与妾联手,妾自然不会亏待于您……”   姬钰擦拭手指的动作一顿,他勾了勾唇,望向嘉嫔的眸光中带着一丝阴戾:“想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死去,有很多方法。”   “你想试试么?”他漫不经心的垂眸一笑。   嘉嫔的小脸一白,面色难堪的咬紧了牙关,沈楚楚这个贱人就会凭靠着容貌四处勾引人,就连这向来以性情淡泊而著称的武安将军,都被沈楚楚勾掉了半个魂儿。   若是沈楚楚有武安将军当靠山,她又如何拼的过沈楚楚?   姬七将军便是权利再大,到了武安将军面前,照样要隐忍的像是个龟儿子一样。   方才他被武安将军都扇了巴掌,是个男人也忍不了这样的侮辱,可他却不敢说一个难听的字出来,甚至连抵抗武安将军都没有勇气。   可就算她瞧不起姬七将军这个怂包,现在她唯一能仰仗的也只有他。   像是姬七将军好权好色,她还有机可趁,但姬钰软硬不吃,她根本没法子靠近姬钰,更别提去说服姬钰与她联手了。   也不知沈楚楚到底是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如何勾搭上了这座金靠山。   若是说倚靠美色,她打扮一番,容貌也不比沈楚楚差多少,怎么她就入不了姬钰的眼?   外室中气氛尴尬难言,被司马致扯进内室中的沈楚楚,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温热的手指扣在她的下巴上,若有若无的呼吸不经意间喷洒在她的脖颈,勾的她痒痒的浑身都发毛。   “怎么弄得?”他的指尖轻轻覆上那道刺眼的红痕,眸光冷若寒霜。   沈楚楚吞了吞口水,小脸有些微红:“臣妾不小心刮伤了……”   司马致太阳穴处突突的跳了两下,她说谎都不带打草稿,怎么刮才能刮伤成这样?   说白了她就是不信任他,所以才不愿意告诉他原因。   “拿什么刮的,你现在给朕刮一个看看。”他松开了手,坐在了她的身侧。   沈楚楚:“……”他是不是有猫病?   干什么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刚刚差点被人吊死在屋里吧?   想杀她的死士都沉到湖底去了,大晚上的又不好打捞,待到明日再打捞那死士的尸体,早就找不见影了。   既然死士的任务失败了,想杀她的那人看到她还活着,定然知道死士已经服毒自尽了,届时那人定然会提前找出死士的尸体。   再者说,她不知道今日之事到底出自谁手,虽然她怀疑此事跟嘉嫔有关系,但她拿不出证据,说出来狗皇帝会相信她吗?   肯定不会的。   嘉嫔是狗皇帝的小心肝,而她撑死了就是狗皇帝放出来的一个屁,即便这股气体曾经存在过,也很快也会消散于空气中,最后什么都留不下。   若非是武安将军及时救了她,她就真的魂飞魄散,像个屁一样消失在人间了。   司马致皱起眉头,胸腔内有些发闷,瞧见她脖颈上那道刺眼的红痕,便知道方才有多惊险。   他实在不喜姬钰,那姬钰胆大妄为的肖想他的女人,丝毫没将他当做一回事,若不是迫于各方面的压力,他早就将姬钰铲除掉了。   可现在,他心中却不得对姬钰生出一丝感激之情,若非是姬钰及时相救,怕是等他发现她的时候,她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为了保证船宴的安全性,除了大臣和后宫嫔妃那些女眷,每一个在船宴上侍候的宫人,都是被记录在册的。   如果说沈楚楚遇袭,那袭击她的人,肯定是跟哪个有身份的人里呼外应,才能混进船里来。   从目前与沈楚楚敌对的人来看,皇贵妃算一个,嘉嫔算一个,似乎还有她曾经提到过的那个皖嫔的奸夫。   既然她怀疑嘉嫔,那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与嘉嫔有关联的东西,可若是按照她的说法,是一个死士袭击的她,这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培养死士费时费力,大多数的死士都是从小培养,从一大批人中不断的筛选再筛选,最后挑选出来为数不多的几位精英选手。   因此有能力且愿意耗费精力去培养死士的,一般都是有权又有势的达官贵人,或者是   权贵的家修家族。   私人想去培养死士很难,以嘉嫔这低微的身份,去哪里培养出死士来?   除非嘉嫔与朝廷之上的哪个达官贵人勾结上了,若不然嘉嫔是没有能力去支配一个死士杀人的。   他眉骨微动,突然想起了被他忽略掉的一点重要细节,姬钰是如何得知有人要害她,又及时赶到救她的?   嘉嫔培养不出死士,但姬钰却可以。   难道说,和嘉嫔联手之人,便是姬钰?   司马致沉思之时,沈楚楚感觉面上热腾腾的,脸蛋两侧烫的厉害,像是被蒸熟了似的。   她的脑袋像是面粉遇见了水,一点点变成了浆糊,又沉又重的,难受极了。   “皇上,臣妾想出去吹吹风……”她将指甲狠狠的掐进掌心,才依靠那一丝疼痛,找回了一些理智。   司马致听见她软糯像是撒娇的声音,微微一怔,而后抬起眸子看向了她。   她原本白如羊脂的小脸,布满了分布不规则的红晕,就连她清澈的眼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看起来懵懂又迷茫。   沈楚楚小腿有些发软,往前走了一步,差点没栽倒过去。   “你不会饮酒?”司马致伸出长臂,一把捞住了她的细腰,将她倾倒的身子扶住。   她呆滞的望着他,他的脑袋从一个变成了三个,而后又变成了五个。   最后一丝理智,随着这一栽,彻底消失干净了。   司马致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忍俊不禁的笑道:“朕头上有东西?”   沈楚楚也跟着傻笑一声:“有……”   他挑了挑眉,追问道:“有什么?”   沈楚楚脱口而出:“有草原!”   “青青草原你知道不?上面有喜羊羊,懒羊羊……还有灰太狼,那草可绿可绿了,养活了一村子的羊呢!”   司马致:“……”   “你喝多了。”他咬牙切齿道。   沈楚楚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不可能,我和姐妹喝酒摇骰子那会儿,你还在土里埋着呢。”   司马致:“???”   他吸了口气,黑着脸将她拦腰抱起:“喝多了就别乱跑了,过来睡觉!”   说罢,他抱着她走到床榻边,将她放平在榻上,半蹲下身子,动作轻柔的给她脱下了一只花盆底。   正当他想脱下另一只鞋时,沈楚楚口齿不清的对着他吹了个口哨:“喂……”   司马致下意识的一抬头,她冲着他微微一笑,在他愣神之间,对着他的薄唇就是一脚。   他铁青着脸,伸手将她莹白的脚趾,从自己的唇边挪走,连忙拿起手帕擦拭着唇瓣。   沈楚楚摇摇晃晃的爬起身子,委屈巴巴的爬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唇:“对不起,我忘了我有脚气。”   说罢,她一个神龙摆尾,动作敏捷的将那只没脱下来的花盆底甩到了他的脸上。   司马致:“…………”   他太阳穴处隐隐露出几根青筋,双手握拳攥的床榻嘎吱作响,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要和一个醉鬼生气。   反复的深呼吸几次之后,司马致沉着脸,半跪在榻上,像是裹粽子一样,将她裹进了被褥中,而后抽下捆帷帐的细绳,将她捆在了褥子里。   将她捆好之后,司马致站直了身子,松了口气:“朕先出去了,你乖乖在榻上睡觉。”   沈楚楚没有应声,她被卷在褥子中,很快便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似乎是睡着了。   见她没了动静,他连忙走出了内室,想尽快将外头的人应付走。   司马致推开内室的门,便看见了外室中神态各异的三人,其中姬七将军的面庞像是过敏了一样,肿起了一大片红色。   “爱卿这是怎么了?”他挑了挑眉。   姬七将军扯了扯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似乎是吃到什么食物过敏了,不碍事的。”   司马致坐了回去,对着嘉嫔招了招手:“过来倒酒。”   他倒要看看,嘉嫔到底是勾结了哪个朝廷命官。   嘉嫔原本还在眺望皇上的身后,心中正纳闷沈楚楚去了哪里,便听到皇上让她过去。   方才因为姬钰产生的恐惧感一下全都消散了,她心中美滋滋的乐开了花,面上却尽力保持着温婉的笑容。   她准备按照原计划行事,将这掺了药的酒倒给皇上,届时只要皇上喝下这强力版媚药,定然会禁不住诱惑宠幸于她。   想着,嘉嫔连忙起身凑了过去,手中拿起酒壶,动作优雅的斟起酒来。   司马致在她倒酒之时,不咸不淡的提了一句:“楚贵妃方才在她的房间中遇刺了……”   听到他欲言又止的话,嘉嫔拿着酒壶的指尖一颤,酒水不慎洒出了酒杯外。   沈楚楚在皇上面前嚼舌根了?   可沈楚楚是如何得知此事跟她有关系的,她行事如此严谨缜密,不应该被发现才对……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嘉嫔的失神。   几人下意识的循着那声音瞧去,只听见连接内外室的那一面门,又响起了‘砰’‘砰’的声音。   司马致抽了抽嘴角,第六感告诉他,那个撞门的不明物体,或许是刚才已经‘熟睡’的沈楚楚。   他不想去开门,可撞门的声音不绝于耳,某人坚持不懈的用脑袋撞着那门,听着声音都觉得脑袋疼。   司马致吸了口气,最终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   万一他不去开门,她就一直这样倔强的撞门,再把她自己给撞死在内室里怎么办?   果不其然,司马致一推开门,便看到了在地上拱来拱去像是毛毛虫一样的沈楚楚。   或许是他绑的有些紧,她挣脱不开褥子,便带着褥子一起拱到了门口。   沈楚楚看见他打开了门,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又见面了兄弟,咱们加个微信吧?”   司马   致:“???”   微信是什么东西?   注意到身后三道灼热的目光,司马致熄灭了自己想将她杀人灭口的冲动,弯下腰轻松的将她拎了起来。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嘉嫔放下酒壶,虚情假意的冲了上去。   沈楚楚瞪大了眼睛:“谁是你娘?你别血口喷人!我连对象都没谈过,怎么可能生出来你这么大的女儿?”   嘉嫔呆若木鸡的看着她,有些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兄弟,你能不能松开我,我不混SM圈,你捆我干什么?”她像是荡秋千一样,在他手中前后摇摆。   司马致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他抓紧了褥子上的绳子,准备将她再拎进去。   谁料到他这么一抓,那绳子竟然被他扯断了,沈楚楚从锦褥中滚了出来,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她正好滚到了姬钰的脚下,一站起来便看到了面带温笑的姬钰,她歪了歪脑袋,神色懵懂:“你是谁?”   姬钰扬起唇角:“臣是武安将军。”   “将军?”沈楚楚咬了咬手指,面露痴笑:“将军芳龄何许?可有婚配?我喜欢……”   她的话还未说完,司马致便上前捂住了她的嘴,他一手圈住她的腰,似乎是在宣布她的所属权:“她喝多了。”   她喝多了,所以她的话不算数。   姬钰垂下眸子,眸光死死的盯住她腰间那一只碍事的手掌。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世人皆道,酒后吐真言,原本臣是不相信的。”   两人之间的硝烟气息满满,而当事人之一的沈楚楚却毫不自知,她似乎是嗅到了酒味,张嘴就给了司马致一口,成功的挣脱了他的桎梏。   沈楚楚抬手抱起酒壶,对着嘴就想要倒下去,嘉嫔连忙跑过去阻止,这是她为皇上准备的,可不能让沈楚楚这个贱蹄子喝了。   见嘉嫔上来抢夺酒壶,沈楚楚还以为嘉嫔是想喝酒,她笑着将酒壶的壶嘴塞进了嘉嫔的嘴里,按着嘉嫔的脑袋,就往嘉嫔的嘴里倒酒。   “想喝酒你就说嘛,我又不会跟你抢,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的。”沈楚楚大方的笑道。   嘉嫔被她灌酒灌的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酒壶里的酒便已经灌进去了小半瓶。   沈楚楚看嘉嫔呛得直咳嗽,便松开了手,转头看向了坐在软垫上的姬七将军。   她兴冲冲的拿起酒壶冲了上去,而后将酒壶塞进了姬七将军的手里:“欸,你也喝啊,这酒闻着那么香,肯定是好酒。”   姬七将军下意识的想去打翻那壶酒,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酒壶,便听到姬钰冷淡的声音:“娘娘赏赐,七哥理当接下。”   这句并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姬七将军面色铁青,这酒里掺了药,他喝了岂不是要中招?   他侧过头看向姬钰,用眼神示意姬钰酒中有药,但不管他如何做眼色,姬钰都像是没看见一样。   姬七将军无奈的接下酒壶,将酒壶中剩下的几口酒给喝了下去。   沈楚楚接过酒壶,上下摇了摇,发现酒壶里似乎没酒了。   她为难的抬头看了一眼姬钰和司马致,而后将桌子上嘉嫔方才倒给司马致的酒,一分为二,装进了两个杯子里。   司马致看见她怼到自己嘴边上的酒杯,脸色黑成了锅底,只见姬钰面不改色的接过了她递来的酒,仰头将酒杯里的酒水饮了下去。   见姬钰如此利索,他不喝就犹如他输给了姬钰似的,他皱着眉头接过沈楚楚递来的酒,一口喝了干净。   这药是姬七将军帮忙给嘉嫔搞来的,他自然知道这药效有多厉害,他自知今日的计划已经失败,只好起身告辞:“天色也不早了,微臣便不打扰皇上就寝了。”   司马致点了点头,他们再不走,沈楚楚大概要将屋顶掀了。   嘉嫔脸色难看,死活不愿意走,姬七将军也懒得管她,和司马致告辞后,便转身离去。   姬七将军走到房间门口,一推房门,却发现那门怎么也推不开了。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差点给忘了,他在司马致的房门上动了手脚,过了定好的时辰之后,那门上的机关就会生效,门便打不开了。   原本他是准备看着司马致喝下那酒水之后便离去,谁知道沈楚楚一来,一下就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司马致见他在门口磨蹭,有些不悦道:“怎么了?”   姬七将军感觉小腹处窜上一股无名火,身子一僵:“门好像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提问:沈楚楚喝多了会怎么样。   沈楚楚某个不愿透露真实姓名的好姐妹:谢邀。这辈子大概不会再和她喝第二次了,平常看着那么正经的一个人,就喝了一杯啤酒,竟然抱着地铁的扶手跳钢管舞,还对着垃圾桶搭讪了一个小时……后来,她说自己其实是一只企鹅,要去北极冬眠,然后把自己反锁在公共厕所里睡了一宿…… 第46章 四十六条咸鱼   司马致挑了挑眉:“你用力拽一拽, 或许是卡住了。”   虽然这船宴一年也就偶尔举办一两次,可为了防止楼船老化,每个月都会有人定期来检查保养这楼船。   在船宴开始的前两日, 还会有一次大检查,若是这门有问题,那也早就被人修理好了。   姬七将军脸色一白, 他花重金收买了管理楼船的太监,在这门上做了手脚。   因为预料到司马致的武功很高,他直接将所有后路都堵了个干净。   船宴上的门, 不像是客栈里那种弱不禁风的一扇薄木门,为了保证大臣们的安全, 这里所有的门都是用百年老树之木制成。   整个楼船上, 只有皇上房间的门最为特殊, 乃是瓦匠和石匠费时几年精心打造出来的特制石门。   安全性堪比皇家墓室的石门,约莫有五寸厚,也就是十五厘米左右的厚度。   这门只要锁上,除非翌日楼船靠岸,请来石匠将整个房间砸掉,不然谁也别想从这屋子里出去。   而整个屋子除了正门之外唯一的出口,便是房间内的窗户了。   但为了防止刺客从窗户进入,司马致的窗户底下,直接连着的便是冰冷刺骨的湖水。   他也考虑到了司马致跳湖的可能性, 所以他买通了掌舵的船手,不出意外的话, 明天太阳升起之前, 整个楼船都会停在大明湖畔的正中央。   大明湖面积之大,若是从此处跳下去, 没等游到岸边,身子便已经冻僵沉湖了。   如果司马致想跳下去之后,沿着船爬上来,那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守在一层甲板上的侍卫,全都被他暗中换掉了,只要有人掉下去,一听见呼救之声,便会有人下水过去,送水里那人上西天。   司马致若是乖乖与嘉嫔共度春宵便也罢了,若是司马致非要拧着来,那他就直接让司马致体验一下驾崩一条龙服务。   哪料到之前所有缜密的算计,如今全都成了对他的束缚。   现在这一屋子的人,除了楚贵妃那个疯子没喝下加料的酒水,其他几人都喝了那酒。   这药并不是什么上等好药,而是从妓院买来的劣等媚药,他对这种药颇有研究,越是下等劣质的药,药效威力便也就越大。   老鸨迎接新人时,若是新人不听话,老鸨便会用最下等的药,让新人尝一尝苦头。   记得曾有个女人不屈于他,他便将这药下给了女人,而后将那女人赏赐给了他的手下们,翌日去看那女人时,女人伏地求饶,再也没了脾气。   再烈的性子,遇到这药都成了逆来顺受的软柿子,没人能禁得住这药。   那一壶酒一大部分被嘉嫔喝了,一小部分进了他的肚子,还剩下一小杯,让姬钰和司马致分着喝了下去……若是出不去这屋子,怕是明日他的脑袋就要不保了。   这屋子一共就两个女人,还都是司马致的嫔妃,他很难保证自己失去理智之后,会   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司马致见姬七将军迟迟不动,眸中染上一抹不悦之色,他将沈楚楚打横抱了起来,走到姬七将军身旁,伸手推了推那门。   石门一动不动,果然如姬七将军所言,似乎是门坏了。   他眉骨微动,将她放了下去,使出了七分内力,一掌拍在了石门上,只见那石门依旧稳如泰山,纹丝不动的屹立在眼前。   正当他想再试一次时,身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嘤咛,他微微一怔,侧过头去,便看到嘉嫔一边撕扯着自己的衣襟,一边仰着下巴发出奇怪的低吟。   司马致望着嘉嫔宛如猴屁股的大红脸,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像是在证实他的预感似的,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他便感觉到从脖颈蓦地窜上一股焦躁的热意,身体里像是藏着一团七月的烈阳,令他的额头不禁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不光是司马致,站在一旁的姬钰,似乎也感觉到了异样,他苍白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不过姬钰倒没怎么惊讶,从一开始他便猜到了酒里添了料,只是他没想到姬七会往酒里添这种料。   那杯酒他可以不喝,但那是她斟给他的酒,便是里头掺了毒,他也愿意喝。   “酒……酒里有药?”姬七将军涨红着一张脸,准备恶人先告状,将此事甩锅给嘉嫔。   反正现在嘉嫔看起来已经失去理智了,便是他将所有事情都推在嘉嫔身上,嘉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司马致低垂着眸子,从姬七将军的心声中,分辨出了一丝异常。   什么叫‘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嘉嫔身上’?   莫非这酒中下药之事,其实是姬七将军干的?   若是个女人干出这种事还有情可原,可姬七将军在酒里下这种药,总不可能是因为馋他的身子吧?   他抬头瞥了一眼姬七将军,只见姬七将军满面潮红的望着他,那对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含着一汪春水的丹凤眼。   司马致:“……”   他下意识的扯着沈楚楚往后退了两步,跟姬七将军保持开了安全距离。   姬七将军脑子一片浑浊,身子如烈火焚烧般难受,若不是司马致在这里,他大概已经抱着嘉嫔去灭火了。   可现在,他只能拼命的抑制住即将喷薄而出的火意,强忍着灼人的焦躁,坐以待毙的等待着理智被蚕食干净。   司马致试图运功压制体内的这股邪火,可他越是运功,身体的温度便越高,根本没有一丝用处。   他将薄唇抿成一条线,死死的盯着石门,这房间隔声效果特别好,就算他在里头喊破了喉咙,屋子外头的小德子也不一定能听到声音。   若是没有他的召唤,小德子是不可能擅自闯入的。   除非待到明日天亮之后,小德子进来伺候他盥洗更衣时,发现石门打不开了,没准会后知后觉的发觉不对劲。   “兄弟,你咋流鼻血了呢?”沈楚楚抬起手,摇摇晃晃的指了指   他的脸,而后将视线下移,一脸的痴笑:“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瞧这硬邦邦的,跟麻花似的。”   司马致:“……”   她的衣袖上下一扇,空气中便散发出一丝勾人的幽香,他闻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喉结忍不住上下滚了滚。   司马致伸手擦了擦鼻间的血,也不知怎的,他感觉身上的灼热感越发的明显,连呼吸都变得滚烫起来。   那边的嘉嫔,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开始褪下衣裳了,司马致只瞥了一眼,便转过了身子。   姬七将军却有些移不开视线,那一大片光洁的肌肤,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令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他下意识的往嘉嫔的方向走了两步,姬钰迈步挡在了他的身前,眸光冰冷如霜。   姬钰不在乎姬七的死活,也不在意姬家会因为姬七的行为受什么牵连。   可若是因为姬七,便耽误了他的大事,那他不介意现在就送姬七上路。   姬七将军看见姬钰,忍不住皱起眉头,他想挥手将姬钰推开,手臂还未碰到姬钰,就感觉膝盖骨猛地一痛。   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过就是眨眼之间,他便狠狠的栽倒在地,双膝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膝盖骨与地面碰撞,发出‘砰’的一声,那声响虽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空气中,听起来却十分的刺耳。   司马致听见这动静,下意识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当他看到跪倒在姬钰面前的姬七将军时,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们可懂水性?”他抬起眸子,看向窗户。   如今这屋子里的人太多了,两个屋子根本分不过来,若是将姬钰和姬七将军扔下去,剩下沈楚楚和嘉嫔两人就好了一些。   届时这内外两室,嘉嫔自己一个屋子,他和沈楚楚一个屋子,即便等不到姬钰和姬七将军找人砸门,熬到明天清晨,小德子发现不对劲,也会来砸门救他们。   姬七将军耳边嗡嗡发响,根本没有听清楚司马致在说什么,只有姬钰看起来还算正常,除了面色有些发红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动。   “臣不懂水性。”姬钰眸光越过了司马致,看向他身后的沈楚楚。   沈楚楚一抬眼便接触到了姬钰的目光,她挣开司马致的手,乐呵呵的冲向姬钰:“不会游泳没关系,要是你被水淹了,我可以给你做人工呼吸!”   姬钰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可他看着她那张温暖的笑颜,嘴角便不自觉的缓缓勾了起来。   司马致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心中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愤怒之意。   他感觉自己的理智在燃烧,他很想上去给姬钰一剑,最好能将姬钰一剑穿心,连剑带人一起扔出这楼船之中才好。   就在司马致失神的瞬间,嘉嫔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像是一只壁虎似的,挣扎着朝他爬了过去:“皇,皇上……”   嘉嫔方才在撕扯衣襟之时,不慎将发间固定长发的饰物弄掉,长发披肩而落,再   衬上她诡异的动作,吓得沈楚楚上去便对着嘉嫔的脸给了一脚。   看着嘉嫔被自己踹出半米远,沈楚楚一点没觉得松口气,反而还像个鹌鹑一样缩到了姬钰的身后,指着四脚朝天的嘉嫔,带着一抹哭腔:“鬼,好大一只鬼……”   司马致气的肺都要炸了,她竟然躲到姬钰的背后,她这是什么意思?   人的潜意识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心态和想法,她便是宁愿去相信姬钰,也不愿意相信他了?   姬钰侧过头,望着沈楚楚绯红的小脸,眸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眼前这张略显削瘦的容颜,与记忆中稚嫩的面容渐渐重叠,他的齿间微微用力,薄唇上很快便溢出一抹猩红之色。   疼痛唤回他的理智,姬钰看着眼前的小人,想将她拥入怀中,想擦拭掉她眸中的泪花,想安慰她不要怕。   可司马致在这里,他除了看着她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姬钰垂下眸子,舌尖泛起淡淡的苦涩,明明她此刻离他那么近,可看着又离他那样远。   便犹如那天上的星星,仿佛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伸手能触摸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司马致再也忍受不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息,他仅存的一点理智,支撑着他上前拉住沈楚楚的手臂,拖拽着她走向内室。   他刚想将内室的门关上,姬钰便对着他的背影不紧不慢道:“皇上若是去内室,不如将嘉嫔小主一同带上。”   “那酒壶中有药,便是微臣能坐怀不乱,姬七将军便不好说了。”他声音不疾不徐,语气淡淡的,丝毫没有胁迫之意,而是在阐述着什么事实。   司马致咬了咬牙,姬钰说的好听,听着好像是在为他着想,实则就是怕他对沈楚楚做些什么。   若是将嘉嫔一起塞进内室,他总不能在嘉嫔的眼皮底下,跟沈楚楚发生些什么。   说白了,这才是姬钰的目的所在。   可他怎么敢将嘉嫔带进去,现在他还残存着一丝理智,万一他失去了意识,沈楚楚和嘉嫔都在内室之中……   司马致用力的抿住薄唇,他只喝了这么小半杯酒,便已经感觉烈火焚身,像姬七将军喝了那么多,指不定此刻是什么飞一般的感觉。   要是真把嘉嫔扔在外头,怕是会如同姬钰所说的那样,就算姬钰可以保证自己不碰她,却也拦不住失去理智,犹如野兽的姬七将军。   再者说,男女之事本就应当是你情我愿,如今沈楚楚说到底就是个醉鬼,根本没有一丝神智。   若是他今日趁机与沈楚楚发生了什么,按照她那个龟毛的性子,怕是这辈子都会与他产生隔阂。   司马致斟酌一番,迈步走进了外室,他抬手拎起嘉嫔的脖领子,像是拖死狗一样将嘉嫔拖进了内室之中。   他再次走进内室,先是将被单扯了下来,撕成一条一条的,而后将嘉嫔的手脚都捆了起来。   沈楚楚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你们要为爱鼓掌吗?请问我可以旁观吗?”   司马致:“……?”   在她渴望的眼神中,他疾步走到了她身边,伸手便对着她的后颈来了一掌。   沈楚楚翻出一个优雅的白眼,身子软软的向后倒去,司马致伸手捞住她的身子,将她抱到了床榻之上。   他拿着布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将她绑上,这布条绑的太松没效果,绑的太紧了又怕勒疼了她。   司马致褪下身上的外袍,披在了沈楚楚的身上,他伸出手臂,滚烫的掌心轻轻的覆在她的脸蛋上,嘴角勾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感受到脑子中越发的混乱,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蓦地站了起来,走出了内室。   坐在矮几旁的姬钰,看到司马致出来,并没有感到讶异,他粗粗的喘息一口气,对着司马致微微一笑:“皇上怎么出来了?”   司马致都想往姬钰脸上吐点口水,他怎么出来了,姬钰心里没有点AC数吗?   正在失神之际,姬七将军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中窜了出来,他一个饿狼扑食,便将司马致压倒在身下。   他跨坐在司马致的腰间,猩红着双眼,用力的攥住司马致的手腕,将那一双手臂擒到了头顶之上。   司马致:“……”   姬钰手臂撑着下巴,笑容不改:“看来姬七将军很喜欢皇上呢。”   司马致:“???”   姬七将军俯身压下,带着酒气的唇瓣,便朝着司马致的唇上怼去。   司马致忍无可忍的给了姬七将军一巴掌,不过眨眼之间,姬七将军另一边脸也高高的浮起了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   他一脚将姬七将军踹飞出去,差点没忍住举起桌子往姬七将军脑袋上砸。   想他堂堂天子,何曾受过这般奇耻大辱?   上赶着扑他的女人一大堆,扑过来想睡他的男人,他倒还是第一次见。   司马致三下五除二的将姬七将军绑了起来,而后拼尽最后一丝理智,红着脸看向姬钰。   他抻了抻手中的布条:“你过来,朕将你捆上。”   “微臣不好男色,亦无龙阳之癖。”姬钰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谢谢,感觉有被冒犯到 第47章 四十七条咸鱼   司马致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 姬钰从哪里看出来他有‘龙阳之癖’了?   虽说姬钰瞧着长得的确比个姑娘还好看,那一双眼睛也水灵灵的,唇瓣殷红的像是樱桃, 令人忍不住想要尝一口……   司马致愕然的摇了摇头,将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及时掐死在了摇篮中。   他就算再饥不择食, 也不会去碰一个男人的!   “你把自己捆上。”他别过眸子,将布条扔了过去。   姬钰伸手接住了布条,苍白的面庞上满是红晕,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微臣绑住自己,皇上又当如何?”   司马致从腰间掏出另一条长长的布条, 对着姬钰抖了抖:“朕自然也会捆住自己。”   不知道姬七将军从哪里搞来的媚药, 他只喝了一小杯,便已经失智成如此模样了。   他不敢想象,若是不捆住自己, 他还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若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和外室的两人干出了什么,那他也不用继续当皇上了, 直接一人一刀一起上西天吧。   “光是捆住,怕是无用。”姬钰温声提醒道。   包括已经被司马致锤晕的姬七将军,他们三个人都是自小习武,若是失去理智, 别说是一捆布条, 便是用粗麻绳捆上,他们一样可以挣脱开。   其实姬钰倒也不怎么在意司马致能不能挣开布条, 他只怕司马致会冒然冲进内室, 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司马致皱起眉,转过头看向他:“你想如何?”   姬钰将布条放在桌子上, 不紧不慢道:“劳烦皇上点住自己的穴道。”   他想也不想,直言拒绝:“不可能!”   先不说今日闯进去,想杀了沈楚楚的那死士到底和姬家有什么关系,若是他点住了自己的穴道,届时岂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杀?   万一这只是姬家给他设下的一场圈套,那他要是答应了,今日便要丧命于此。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过强硬,司马致眸光淡淡的补上一句:“朕若是不得动弹,只怕姬七将军夜里醒来,对朕行不轨之事。”   “这样吧,朕点住你的穴道,而后砍晕自己。”他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姬钰挑了挑眉:“那便委屈皇上了。”   若是被点住穴道,只是一段时间内不能动弹而已,却不至于像司马致一样晕倒,这样也方便他监视司马致的一举一动。   司马致见他同意,便走上前去,先是将姬钰捆在了一张椅子上,见姬钰被捆紧之后,他伸手点住了姬钰的穴道。   他刚要转身,却不经意的瞥见姬钰嘴角溢出一丝血丝,他微微一怔:“你旧疾复发了?”   姬钰动不了,但他轻轻颤动的睫毛,像是代替他回复了司马致的问话。   实际上,他的旧疾一直都在,唇间流血也并不是因为旧疾复   发。   他为了保持清醒,在被司马致点住穴道前,用力的咬住了舌头,齿尖不慎将舌头刮流血了。   接下来只要穴道没解开,他的牙齿就会维持住这个紧绷的状态,死死的咬住舌尖。   疼痛感不断袭来,便可以让他保持一丝理智,不至于像姬七那样完全丧失意识。   司马致拿出手帕,擦了擦姬钰嘴角的血,而后将方才裹住沈楚楚的锦褥拾了起来,盖在了姬钰的身上。   姬钰的旧疾乃是母胎便带着的,姬钰的生母本就身子弱,在生产之前几次险些濒危。   好不容易勉强用最好的药汤吊住了性命,临产前又有人买通了照顾她的丫鬟,在她每日喝的补汤中下了蛊毒。   那蛊毒可以令她表面上看起来很精神,实则蛊毒每日都在蚕食她的五脏六腑,到了生产时,那蛊毒便已经深入了她的血脉。   虽然她拼死生下了姬钰,但姬钰的身子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几乎从小到大都是靠着汤药来续命。   后来约莫是在姬钰四、五岁时,便被姬旦将军送到了别苑养身体,从那以后姬钰这个人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一直到姬钰十三岁在边关打下了第一次胜仗,才得以重回京城。   因为姬钰身子不好,所以冲锋陷阵的都是姬六将军和姬七将军,姬钰只负责在营帐中出谋划策。   起初还有人瞧不起姬钰,认为姬钰名不正言不顺,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但当姬钰用自己的智谋,带领陷入险境的晋军,一次次冲出突围,完成几乎不可能的反杀时,没有人再敢质疑姬钰的实力。   姬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司马致也一直都是个惜才之人,在他登基之后,从未亏待过姬钰,军饷军粮只有提前发,没有一次像先帝似的,故意拖延军饷军粮的运送时间。   这次姬钰凯旋归来,不知为何会令他生出了一丝不可言说的危机感,直觉告诉他,姬钰乃至整个姬家都有问题。   但造反这个帽子太重,对一个为民为国、冲杀前线的将军更是致命之击。   便是撇开姬家在朝廷之中根深蒂固的地位不谈,若非是查明证实了此事,他也绝不会轻举妄动,只凭靠臆想猜测就对姬家下狠手。   司马致抬手给姬钰掖了掖被角,在确定姬钰被褥子都包严实了,不会因此受寒之后,他转身拿起布条,将自己捆在了另一把椅子上。   姬钰望着他的背影,睫毛微微颤了颤。   司马致没有捆住自己的手,只是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了椅子上,他抬手照着自己的脖颈上便是一手刀。   他如今神情有些不太清楚,第一次下手没把自己砍晕,倒是因为疼痛清醒了不少。   一旁被他锤晕的姬七将军悠悠醒来,齿间还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嘤咛:“屁股再撅高一点……”   司马致皱了皱眉,身子连着椅子一起站了起来。   他撅着屁股,身体捆在椅子上,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朝着姬七将军走   去。   姬七将军还没反应过来,司马致便一个神龙摆尾,重重的将椅子扇在了姬七将军的脑袋上。   这一下可能是用的劲太大了,姬七将军的额头上缓缓淌下一丝淡红的血迹,姬七将军一脸呆滞的直愣愣看着前方,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   司马致抿了抿嘴,一脚蹬在了姬七将军的脸上,将姬七将军彻底踹晕了过去。   若不是姬钰在这里看着,他都想直接送姬七将军驾鹤西去,若非是姬七将军作妖下药,他们也不至于搞得如此狼狈不堪。   平日里瞧着姬七将军还算正常,想不到姬七将军私底下却是个好男色的死断袖。   司马致又撅着屁股走了回去,他实在不愿意挨着姬七将军这个搅屎棍。   他坐回去之后,再次对准自己的脖颈砍了一刀,这一次他多用了几分力,只一下便将自己砍晕了过去。   姬钰望着前方有些模糊的事物,缓缓的闭上了双眸,感受到身体内犹如熊熊烈火般的焚烧感,他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烈火烧身的感觉,从小到大,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烧几次,痛苦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罢了。   旁人怜悯他,笑话他,但没有一个人知晓,他并不觉得痛苦有多值得恐惧。   只要身体会疼,便证明他还活着,这应当值得庆幸才是。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姬钰的体力有些不支,神智也跟着昏昏沉沉的。   虽然他没有刻意去冲司马致点住的穴道,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穴道自己慢慢被冲开,他的手臂等部位已经可以微微动弹了。   姬钰没有因为能动就去解开布条,他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不变。   就当他快要昏睡过去之时,连接内外室的门,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   姬钰用眼角瞥了一眼门的方向,只看见一双光洁的脚丫,那莹白的脚趾上涂着殷红的蔻丹,衬出几分妖冶之色。   都不用猜,他便知道,这双脚的主人是谁。   “楚楚。”他的嗓音低哑,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诱惑。   沈楚楚眨了眨眼睛,乖巧的走了过去:“将军,你喊我?”   姬钰望着她布满红晕的小脸,便知道她现在还是醉酒的状态。   “你以前不这样叫我。”他唇间泛着一抹苦涩的笑意。   沈楚楚蹲在他身前,双臂置于他的腿上,一只小手撑着脸侧,眸光懵懂:“我以前叫你什么?”   姬钰抿唇一笑,嗓音温柔:“长苏哥哥。”   “长苏……哥哥?”她咬着手指,一字一顿的跟着念道。   姬钰垂下眸子,眸光微微闪烁,睫毛轻轻的颤了颤。   他好想伸手去摸一摸她的脸,可又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想要拥有她。   内心像是有两个人在争执,恶鬼面带狞笑的告诉他,她本就该是他的,他就应该抢在司马致之前占有   她,不能让司马致占了便宜。   可另一个白衣神仙却苦苦的抓住他,求他不要去伤害她。   “楚楚。”姬钰攥紧了手掌,用着仅存的理智看向她:“帮哥哥一个忙,好不好?”   沈楚楚冲着他痴笑起来,用力的点了点头:“好啊。”   “从西南侧角落里,那个柜子上面,将柜子里的匕首拿过来……”只是说了一句话,便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   沈楚楚脚步有些虚浮,却并不影响她的速度,她按照他说的方向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翻找起柜子里的匕首。   很快她便在一堆杂物之间,找到了一把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匕首。   她兴冲冲的将匕首拿了过去,塞进了姬钰的手中,或许是觉得姬钰身上的锦褥有些碍事,她随手将褥子扯了下来。   寒风从窗户灌入,吹的姬钰一个寒颤,他面上的红晕也跟着消退了一些。   姬钰用手指缓缓的将匕首鞘褪下,露出寒光闪闪的刀刃,他反手握住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臂刺了下去。   疼痛令他清醒起来,姬钰殷红的唇瓣上,瞬时间添上了一抹苍白之色。   沈楚楚眼尖的瞧见地上滴滴答答的鲜血,愣了半晌,疑惑道:“你是不是来大姨妈,忘记带卫生巾了?”   “你别怕,我去给你找卫生巾!”她转过身去,慢吞吞的用眸光环顾四周。   找了半天,沈楚楚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一抹纯白之上,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   她用手提起司马致垂下的脑袋,对着他俊美的脸庞瞧了一会儿,而后伸手将他的亵衣扯了下来。   他身上绑着布条,任由她如何使劲,都拽不出那纯白的亵衣,记得沈楚楚冒了一额头的汗水。   见实在是扯不出来,沈楚楚便放弃了对他上半身的进攻,伸手去撕扯他的亵裤。   这次很顺利的便将司马致的亵裤拽了下来,看见他露出光滑且没有腿毛的大腿,她吞咽了一口口水,而后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一爪子。   “楚楚,过来。”姬钰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但他蹙起的眉头,证明他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   沈楚楚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她听到姬钰叫她,略显不舍得与他的大腿告别,而后磨磨蹭蹭的走了回去。   她将司马致的亵裤拿了回去,对着姬钰的两条腿比划了一下,而后拿着亵裤对准了某处按了下去。   姬钰脸色蓦地一白,差点没把嘴里的血喷出去:“楚……楚楚,把手拿开……”   沈楚楚挠了挠头,一脸疑惑:“这卫生巾怎么不粘啊?”   说罢,她使出吃奶的劲儿,再次用力的按了下去。   姬钰:“……”   这一次姬钰没有再来得及说话,沈楚楚这一掌,直接令他疼晕了过去。   见还是粘不上,沈楚楚气的将亵裤扔了出去,对着司马致骂骂咧咧道:“这是什么假冒伪劣产品?我要打消费者协会电话投诉你!”   姬钰手中的匕首滑落   ,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沈楚楚被那声音吸引住,弯腰捡起了匕首。   她手中拿着匕首,歪着脑袋看了看司马致和姬七将军,而后朝着姬七将军的方向走了过去:“怎么睡在地上呢?地上多凉,去床上睡吧。”   月光透过窗户泄了一地,白芒映在锋利的匕首上,折射出淡淡的寒光。   屋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沈楚楚笑容满面的拖着一只脚,进了内室。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里,躺在内室床榻之上的嘉嫔,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浑身的酸痛感令她不禁蹙起了眉头,一缕清风从窗外不疾不徐的吹了进来,嘉嫔头疼的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有些冷。   她下意识的想要拢一拢衣襟,当她的指尖接触到冰凉的肌肤后,她的动作一顿,面色僵硬了起来。   嘉嫔像是弹簧一样跃了起来,一低头便瞧见了布满了红痕的身体,她紧紧蹙起眉头,望向床榻上那一抹淡红色的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嘉嫔:我觉得我要得宠了   沈楚楚: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第48章 四十八条咸鱼   嘉嫔手脚无措的四处张望着, 却没有看到一个男人,昨夜失去理智前的记忆, 隐隐约约的浮现在眼前。   她急急忙忙的穿好了衣裳,待她下了床榻之后,只见榻下扔着一件明黄色的外袍。   在这晋国之内,只有一人有资格穿这种颜色——皇上。   嘉嫔的眸光亮了亮,连忙打开内室的门,朝着外室看去。   武安将军倒在窗户底下昏迷不醒,沈楚楚在放着酒壶的桌面上蜷缩着身体, 而皇上则倒在离武安将军不远的地方, 躺在一小片血泊之中。   姬七将军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左右嘉嫔也不在意他的死活, 所幸便将姬七将军直接忽略掉了。   躺在外室的几个人基本都穿着衣裳,虽然不太整齐, 却没有一个人像皇上一般赤着两条腿, 连亵裤这种遮羞的东西, 都不知道扔到了哪里。   皇上的亵衣遮挡住了大腿根, 嘉嫔面红耳赤的望着他蜷着的双腿, 心跳加速犹如小鹿在胸口乱撞,她飞快的将门关上, 高兴到有些手脚无措。   身体的酸痛感全部化成了一丝丝甜蜜, 她扬起的唇角都快要扯到耳朵边了。   她轻轻的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莫名的生出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自豪感, 那皇后的宝座仿佛已经在眼前朝着她挥手。   兴奋了半晌, 嘉嫔拍了拍脸蛋, 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虽然皇上宠幸了她, 可到底是因为那下了药的酒水才会如此,便是说出去也见不得光。   估计昨晚上皇上是失去理智,才会宠幸她,醒来能不能记得此事都不一定。   她暂时还是不要对外宣扬此事比较好,毕竟这酒水是她拿来的,承宠的受益人也是她,皇上若是真细细追查起来,怕是不难查到她。   给皇上下药,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以她对皇上的了解,让他知道了此事,只怕是会对她失望透顶。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怀上皇上的龙种,其他都是次要的,只要她能怀上龙种,届时就算皇上生气,也不能不认账就是了。   她为了今日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从入宫后便开始喝一些调养身子的汤药。   太医说过她现在的体质,已经调养的很容易受孕了,只要算准了承宠的日子,能一举怀上的几率约莫有八、九成。   选在今日动手,便是有这一层缘故在内,她算过这个月来葵水的日子,这两日便是她承宠的最佳机会。   嘉嫔将榻上的床单扯了下来,从屋子里找到一把剪刀,将那一块沾染上她处子血的部位剪了下来。   这是她承宠的证据,必须要留存好才是。   如今她要将此事隐瞒下来,待到日后她怀上了龙种,只要对皇上说她当时怕皇上误会她,所以才没敢说出实情就是了。   总之孩子是皇上的血脉,她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便皇上滴血认亲便是。   将那一块床单剪下来之后,嘉嫔施施然的走到墙角处,面对着墙面   蹲下身子,两条腿一蹬,就将后背贴在了墙面上,做出了一个完美的倒立。   她在心中为小蝌蚪们助威呐喊,只希望它们能跑得快一点,千万不要辜负她这么长时间的付出和努力。   与此同时,外室中的沈楚楚在酒桌上悠悠醒来,还未睁开眼睛,她便感觉脑袋像是被人劈成了两半似的,刺痛的厉害。   嘴唇干涩的起了皮,她舔了舔唇,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眩晕感,缓缓的睁开了双眸。   沈楚楚揉了揉僵硬的脖颈,从桌面上慢慢悠悠的坐了起来,目光呆滞无神的扫了一圈四周。   当她看到窗户底下挨着武安将军不远处,那一片白花花很可能被和谐的大腿时,她的视线不禁往上移了移。   一股温热之意从鼻息间传来,她拿手捂住人中,粘稠的血液却无缝不钻的从她手指间溢了出来。   古代是没有内裤这种东西的,若是非要较真,那他们的内裤便是跟现代秋裤一样,被称之为亵裤的白色长裤子。   原本他上身还有亵衣垂下可以遮一遮,偏偏他在她视线上移之时,十分‘配合’的扭了扭腰……   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不知道狗皇帝昨晚跟谁胡来了,也太过恬不知耻,竟然做完这种事之后,连亵裤都不穿上。   沈楚楚蓦地一怔,身子跟着一个激灵,她连忙垂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   见衣裳还完完整整的穿在自己身上,除了有些褶皱之外,并没有想象中的破损,她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看来昨晚上狗皇帝宠幸的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沈楚楚擦了擦鼻血,将眸光扫向外室中的武安将军,狗皇帝就算再饥不择食,应该也不至于和男人滚床单吧?   昨晚上的事情,她记不太清楚了,能回忆起来的,便只有她不小心喝下了一碗辣嗓子的白色清酒,以及她被狗皇帝叫到内室去问话。   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全都忘了个干净,因此她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躺在地上不动弹。   沈楚楚想要站起来身子,小腿却因为长时间被压住,麻木的像是有一群蚂蚁在她小腿上跳舞。   过了好一会儿,那麻麻的感觉才消退了一些,她一瘸一拐的从桌子上爬了下去,想要将狗皇帝那很容易被和谐的部位稍微遮盖一下。   当她走到狗皇帝身旁,眸光不经意间扫到了武安将军身下压住的白色亵裤时,她震惊到五官扭曲了。   狗皇帝和武安将军……他们昨晚上干了什么?   她呆若木鸡的愣了一会儿神,而后伸手将那染了血的亵裤从武安将军身子底下扯拽了出来。   难怪狗皇帝登基一年,却从未碰过后宫的嫔妃,原来宫中那传闻所传不假,他真的有龙阳之癖!   怪不得狗皇帝给武安将军赐婚一个品性恶劣的女子为妻,怕不是武安将军做了什么令狗皇帝吃醋的事,狗皇帝这是故意整治武安将军呢。   沈楚楚心中不禁开始懊悔,就因为她醉酒,竟然错过了这么精彩的现   场直播,简直是太可惜了。   就在她失神之际,躺在地上的司马致,紧紧的皱起了眉骨,面露一丝痛苦,缓缓睁开了双眸。   入眼便是一双莹白的脚丫,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动了两下,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蓦地一下清醒了起来。   这,这是沈楚楚的脚?   司马致腾地抬起头,他死死的盯着她呆滞的小脸,以及她手中那沾了血的亵裤。   一丝清风拂过,一双腿上传来凉飕飕的冷意,他动作僵硬的垂下头,当他看清楚自己不着寸缕的双腿,他神色略显不自然的抿住了薄唇。   他……他对沈楚楚做了什么?   脑中乱作一团,昏倒前的一幕幕缓缓映在眼前,他记得他将自己捆了起来,沈楚楚和嘉嫔两人也都被他送进了内室之中。   所以沈楚楚为什么会在外室之中,手里还拿着他的亵裤?   或许是司马致的眸光太过直白,沈楚楚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他已经醒了过来,还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手中的亵裤看。   她惊慌的将亵裤扔了过去,而后向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出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狗皇帝不会因为自己是断袖的真相败露,就想要杀她灭口吧?   他看着她的眼神好恐怖,她又不是故意撞破此事的,这事也不能赖她,要怪就怪他做完之后不知道善后……看见这种丑不拉几的物什,她还怕长针眼呢!   司马致面色微红的将亵裤拾起,背对着她将亵裤穿好,手脚无措的站了起来。   当他看到自己身下那一小片血泊时,他更加确信了心中的想法。   “朕是一时失了理智,才会……”司马致试图对她解释,开口之后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   做了就是做了,即便他不是故意的,也已经实实在在的占有了她的身子,这是无法泯灭的事实。   沈楚楚神色中依旧带着一丝惶恐,她结结巴巴道:“臣,臣妾明白……”   狗皇帝一定是怕她出去乱说,所以想试探她一番。   看到沈楚楚那个害怕的模样,司马致心中生出一丝愧疚之情,他迈步向她走了过去,郑重的许诺她:“朕往后会对你好的!”   沈楚楚见他走过来,又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他这是想用美男计以及糖衣炮弹来封她的口?   其实就算他什么都不干,她也不会出去乱说一个字,她暂时还没活够呢。   见他越走越近,她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随着耳畔边蓦然发出的一声巨响,两人同时看向了声源处。   只见在一片呛人的白烟茫尘中,涌进了一群男男女女,先冲进来的是小德子,后头紧跟着后宫嫔妃和朝廷重臣们。   司马致动作迅速的将脚底下的锦褥拾了起来,裹在了沈楚楚的身上:“都出去!”   先不说他如今只穿着亵衣有多狼狈,沈楚楚还赤着脚,她的脚岂是他们这群人能看的?   小德子率先反应了过来,他急匆匆的拦住了众人,声音急   促道:“快!快出去!”   众人还未看清楚里头发生了什么,就被小德子挥手赶了出去。   原本喧闹的外室,一下子就清净了起来。   小德子望着一屋子的狼藉,以及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武安将军,紧张到说话都结巴:“奴,奴才来迟,请皇上恕罪……皇上可要奴才将太医请来?”   他说的请太医,并非是给武安将军请太医,而是想询问皇上有没有受伤。   一个武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难免会令人联想到‘造反’‘刺杀’等字眼。   司马致没有搭理小德子,他抬手将裹着锦褥的沈楚楚抱进了内室,刚一打开门,便看见倚靠在墙角倒立的嘉嫔。   “你在干什么?”他将沈楚楚放下,望着嘉嫔皱眉问道。   这内外室的隔音特别好,外室闹出那么大动静,墙都被人锤烂了,身处内室的嘉嫔愣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一直到司马致推门进来,嘉嫔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他已经醒了。   她神色仓皇的将身子倒了下来,因为动作太过仓促,还不慎闪到了腰肢:“嫔妾,嫔妾……”   嘉嫔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古怪的行为,她口齿含糊的一直重复着‘嫔妾’两个字,听得司马致有些失去了耐心。   他懒得再搭理嘉嫔,走过去拾起昨晚上被沈楚楚甩飞了的花盆底。   司马致不紧不慢的屈下膝盖,半蹲着身子,轻轻的握住她的脚腕,动作轻柔的将一只鞋套进了她莹白的脚丫上。   沈楚楚身子僵硬的像是石头,丝毫不敢乱动一下,对于狗皇帝突然开始献殷勤这件事,她没有一丝感动,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是不是应该配合一些他,让他感受到自己会守口如瓶的诚意?   司马致动作一顿,眸光微滞,什么守口如瓶?   莫非她已经知晓,有个道士曾给他批命,让他在二十三岁之前不能破掉处子身的事情了?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连他身边的杨海和小德子都不知道此事,除了他和太后,便也只有慈宁宫的常嬷嬷知情了。   除非是常嬷嬷生前跟人嚼过舌根,或者不慎将此事说漏嘴给别人了,要不然沈楚楚怎么可能知道?   方才他倒也没想起这件事,只想着往后要待她好一些,却将这最重要的一点给忽略掉了。   这事决不能让太后知道,以太后那个性子,若是知道他还未过二十三岁,便和她发生了什么,太后虽然不会对他怎么样,但说不准会趁着他不备之时,对她下什么狠手。   他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沈楚楚身旁寸步不离,太后却是整日闲在后宫之中,他不能拿她的性命来冒险。   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待到他过完二十三岁的诞辰过后,届时太后便没有理由再干涉他了。   司马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帮她穿好鞋后,他重新站了起来。   在一侧旁观的嘉嫔,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普天之下,   就没见过哪个皇上,会屈膝给一个女子亲自穿鞋的。   皇上怕不是被沈楚楚这个贱蹄子下了什么蛊吧?   司马致一抬眼,便瞧见呆滞在一旁的嘉嫔,他的眸光不经意间瞥到她脖颈上一片淡淡的红痕,而后神色微微一怔。   嘉嫔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她面色微红的将衣襟向上扯了扯:“嫔妾许是有些过敏,待到回宫后便请太医来瞧一瞧。”   司马致没心思多问,他迈步走出了内室,见小德子还在外室中候着,冷声吩咐道:“将武安将军抬出去。”   他记得自己昨晚上只是点了姬钰的穴道,并没有砍晕姬钰,估计姬钰会晕倒,是跟那旧疾有关系。   不过姬钰晕倒了也好,他有些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与沈楚楚在一起的了,被人围观做这种事情,总归是会令人心里不爽。   吩咐完小德子,司马致便从衣柜中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袍,敷衍的套在了自己身上。   现在没时间沐浴更衣,待到回宫之后再好好洗一洗,从里到外换身干净的衣裳。   他这边套上了衣袍,小德子却还一脸呆滞的杵在姬钰身边,司马致不悦的皱起眉:“磨蹭什么?”   小德子知道皇上不高兴了,连忙蹲下身子,试图将武安将军抱起来。   一连试了几次,他都抱不起武安将军的身子,虽然武安将军瞧着瘦弱,抱起来却是沉得要命。   小德子这跟纸片一样的腰板子,根本承受不住这重量。   司马致见小德子动作笨拙,耐心也跟着消耗尽了,他推开小德子,伸手拎起了姬钰的后衣领子。   沈楚楚一进外室,便瞧见了司马致简单粗暴的动作,她抽了抽嘴角,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武安将军身子孱弱,不如皇上换一种方式对待武安将军……”   虽然他们很可能是虐恋情深的那一款,但狗皇帝都已经将武安将军做晕过去了,情侣之间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就算两人之间有什么怨气也该消了,这个时候理应来一个公主抱才对。   在沈楚楚善意的提醒下,司马致面不改色的将姬钰往空中一抛,而后像是扛麻袋一样,将姬钰扛在了肩膀上。   沈楚楚:“……”   行吧,这样也比那拎大鹅的姿势强上许多。   她不忍看到武安将军被如此虐待,便赶在狗皇帝之前,从外室石门旁被砸开的墙洞中走了出去。   嘉嫔紧跟其后,对着皇上跪安后,一齐离开了这屋子。   司马致刚要将姬钰扛出去,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动作一顿,对着小德子问道:“你看到姬七将军了吗?”   方才他醒过来只顾着震惊了,哪里注意到了姬七将军那个死断袖在哪里。   这会儿他才想起来,似乎从方才就没看见姬七将军的身影。   小德子摇了摇头:“奴才进来时,便未看到姬七将军。”   司马致眉骨微动,对着小德子吩咐一声:“你留在这里,仔细找一找姬七将军在不在屋里   。”   说罢,他就要扛着姬钰出门。   还没刚迈出一步,便听见内室中,传来了一阵淅淅索索的声响。   这声音很细微,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司马致缓缓转过身,望向那道连接内外室的门。   门是开着的,应该是方才沈楚楚和嘉嫔出去的时候忘记关了,若不然他也听不到内室里的声音。   这楼船的每一个房间都有人日日清扫,不可能会有蛇虫鼠蚁这种物什,刚刚他进去内室之时,除了嘉嫔也并没有旁人。   既然没有人,又没有蛇虫鼠蚁,这声响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司马致拧着眉头,缓步朝着内室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让朕瞧瞧,是谁又在朕头上策马奔腾 第49章 四十九条咸鱼   窗棂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沈楚楚倚靠在窗格旁,手中拿着绣绷,一针一线的埋头绣着锦布。   殿外传来脚步声, 碧月收了油纸伞, 放在门外, 手臂上挎着食盒,缓缓走了进来。   “碧月, 你来的正好。”沈楚楚对着碧月挥了挥手,笑容满面的拿着绣绷展示起来:“这次本宫绣的如何?”   碧月仔仔细细的瞧了半天,而后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娘娘绣的是……一条蟒蛇?”   沈楚楚:“……”   她气馁的将绣绷扔了出去,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住:“这是龙!你见过哪条蛇长脚的?”   碧月微微有些汗颜, 她瞧着那绣绷上绣的像是毛毛虫, 但又觉得自家主子不会绣这么没品位的东西。   再结合一番上次的教训,她便用滤镜美化了一番, 才得出‘蟒蛇’这个物什。   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像是小青虫的东西,竟然是腾云驾雾的龙……   碧月不想打击主子的积极性, 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样弥补上自己方才的失误, 只好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打从上元船宴回来,皇上便染上了风寒, 旁的娘娘小主都给皇上送去了补品……”   说到这里,她便停住了嘴。   碧月想着自己提示的够明显了, 想来主子那般聪慧, 定然会明白她的意思。   沈楚楚懒洋洋的抬起眸子:“所以呢?”   从船宴回宫, 到今日也有三五日了,听闻从前日起, 狗皇帝就染上了轻微的风寒。   其实风寒倒也不怎么严重,但后宫嫔妃像是打了鸡血似的, 个个犹如雨后春笋一般,争着抢着去送补品献殷勤。   到最后虽然补品收下了,那些抢着送东西的嫔妃,狗皇帝却一个没见,全都拦在了门外。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才懒得去干。   反正那么多人献殷勤了,左右不差她一个,毕竟狗皇帝也不在乎她会不会去,他现在最想见的人,应该是武安将军才对。   碧月见自家主子那神情,便知道主子明白她的意思,但就是不想掺和此事。   她叹了口气,心中有些疑惑,往日主子都是上赶着去争宠。   最近这一个多月,主子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听见‘皇上’两个字都一脸不耐,更别提想法子去争宠了。   “奴婢已经为您备好了补汤,待到雨水停了,娘娘若不然去瞧一瞧皇上?”碧月指了指手臂上挎着的食盒,面色有些为难:“其他宫的小主都去过了,娘娘若是不去,显得不好……”   沈楚楚微微一怔,碧月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别人都去了,就她一个人不去,狗皇帝再以为她对他有意见。   本身在船宴上,她就撞破了狗皇帝的秘密,她现在已经是能低调就尽量低调,恨不得让自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才好。   若是因为搞特殊不去送补汤,就引起   了他的注意,那她的苦心便白费了。   后日便是赏花宴了,那只暹罗猫还没找回来,她想着若是明日再找不到,就只能硬闯皇贵妃的寝殿了。   届时如果找到猫,剧情也回到正轨上来,暹罗猫险些抓伤太后,嘉嫔又为太后挡猫伤了脸,而原本原主受刑只是挨了板子。   但她若是得罪了狗皇帝,指不定那受的刑罚就不是板子,而是换成什么酷刑了。   沈楚楚怂了怂鼻子,算了,不就是给狗皇帝送了补汤,反正也就是走个形式,狗皇帝收下补汤就会让她滚蛋了。   “等天晴了,本宫就去。”她又拾起了绣绷,声音略显敷衍。   碧月却不管主子说话敷不敷衍,她见主子愿意去,高兴的立马笑开了花。   也不知这天气是不是跟沈楚楚作对,她本来想能拖就拖,若是今天一直下雨,她便有借口差个婢子将补汤送去了。   谁知道她刚答应完碧月,没过多大会儿,滴滴答答了小半天的雨水便突然停了。   碧月出去备好了步辇,进来又对着沈楚楚的小脸一阵捣鼓。   沈楚楚有些无奈,她打扮这么好看有什么用,出去一趟,撑死了也就半个小时便回来了。   这就跟冬天下楼扔垃圾似的,没多大会儿就回去了,哪至于化妆又卸妆,想想都觉得麻烦。   无奈归无奈,看着碧月这么重视此事,她也不好出言打击碧月的积极性。   等碧月化好了妆,沈楚楚便走出了永和宫,坐在了院子外头备好的步辇之上。   养心殿烧毁之后,狗皇帝便搬到了夹在西六宫和东六宫之间的乾清宫内。   原先永和宫离养心殿远的很,想要过去都要将后宫绕上大半圈了,如今狗皇帝搬到乾清宫里住着,倒是离永和宫近了不少,也省了沈楚楚的时间。   沈楚楚稳稳当当的坐在步辇之上,凉飕飕的风迎面吹来,她伸手拢了拢衣襟,一抬眼便瞧见停靠在墙角的几个太监。   他们神色隐隐带着惶恐,面庞苍白如纸,在他们身后停放着一个木制的两轮车,车板上有一个鼓鼓当当的草席子,里头似乎卷着什么东西。   沈楚楚蹙起眉,对着碧月吩咐道:“你过去问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碧月应了一声,碎步上前,沈楚楚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瞧着碧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下意识的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很快碧月便回来了,她面色煞白:“娘娘,是掖庭中有人得了天花……”   沈楚楚一愣,天花和水痘还不一样,虽然两者都是传染病,但水痘的自愈性强,而天花在古代差不多就是绝症。   基本上染上了天花,便只能听天由命,死亡率高到骇人不说,就算是侥幸存活下来,天花也会在身上留下永久性不可磨灭,像是麻子一样的疤痕。   沈楚楚想起那草席中卷着的东西,后背蓦地一寒,只怕那里头卷着的,是得了天花不治身亡的人   。   见她不语,碧月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她,连忙补充了一句:“娘娘莫怕,掖庭中只有这一人得了天花,与他接触过的人都已经被关在了一起。”   “只要将他的尸体和生前所用过的物什全部烧掉,想来是无妨的……”碧月的声音越来越小,听起来有些发虚。   掖庭在东六宫这边,虽然离得永和宫不太近,可到底同在东六宫,想想都觉得骇人。   沈楚楚比碧月知道天花有多可怕,她知道碧月只是想安慰她,便顺着碧月的话道:“无妨便好,快走吧,再不去汤就凉了。”   碧月点了点头,让步辇继续前行,只不过路过那几个太监之时,步辇紧紧的贴靠在右边的宫墙抬了过去。   沈楚楚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些抬步辇的太监们,比她还怕被传染上天花。   其实天花和水痘有一个共同点,只要得过一次,痊愈过后,此生就不会再被传染上第二次。   她不太清楚原主有没有染过天花,原著中也没有提及关于天花的剧情。   总之她还是小心点好,免得嘉嫔和皇贵妃她们在此事上,对她动什么歪脑筋。   天花这种病毒很顽强,即便是在宿体死亡的状态下,它依旧可以维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传染性。   便是不包括尸体,这人生前接触过的所有东西上,特别是像穿在身上的衣物,或者是躺过的被褥这种近过身的东西,都会有天花病毒的留存。   她记得自己之前就看过一篇宫斗文,里头的妃子为了陷害皇后,将得过天花之人的物件赠送给了皇后,最后那个皇后不幸染上了天花,没撑过去半个月便蹬腿西去了。   谁知道嘉嫔那个疯子,疯起来会不会罔顾性命去害她。   事实上沈楚楚有些想多了,当天嘉嫔和皇贵妃知道掖庭中有人得了天花,吓得连房间门都不敢出了,更别提在此事上动手脚了。   万一传染上,毁容都是轻的,一不小心自己的性命都要跟着玩完,她们争宠也是要在自己活着的前提下,谁会蠢到去碰一个得了天花之人的物件?   就算是自己不碰,让婢子去干此事,谁知道那婢子摸了天花病人的东西,会不会身上也被传染上天花。   就在沈楚楚的沉思下,步辇停在了乾清宫外,刚一下步辇,她便看见了正在和杨公公说话的皇贵妃。   她撇了撇嘴,怕不是皇贵妃来送汤,被狗皇帝拒之门外了,这会子皇贵妃正豁出脸皮与杨公公说情呢。   皇贵妃也好意思缠着人家杨公公,杨公公本来年纪就不小了,前些日子养心殿着火,杨公公又被砸断了一条腿。   还没刚刚好些,杨公公就敬职敬业的上着夹板来值班,瞧皇贵妃那个不依不饶的样子,估计已经纠缠了杨公公很长时间了。   沈楚楚走上前去,还未说话,杨海便看见了她,他连忙转过身,对着她行了跪拜礼:“老奴给娘娘请安,娘娘大安。”   他看着她的眸光中带着一丝感激   ,那日在养心殿中,虽然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却也感受到了她急于救他的那份心意。   其实他年纪不小了,就算贴身服侍了皇上很多年,说到底他也就是个奴才。   奴才的性命轻如鸿毛,一个奴才救主而死,并不可惜。   他在这毫无人情味可言的后宫中,待了这么些年,从未见过哪个主子会冒险救一个奴才的。   对主子而言,奴才便是一枚顺手的棋子,好用便用,反之则弃,此乃一个奴才存在的价值。   沈楚楚虚扶了他一把,笑容淡淡:“无须行此大礼,杨公公还未养好腿伤,下次便不用对本宫行礼了。”   其实杨公公乃是皇上身边亲近的太监,就算见到皇贵妃,撑死了也就是弯弯腰以表敬意,哪里用得着这般庄重的对她行跪拜礼这种大礼。   她知道他应该是想用这种方式,表达她那日在养心殿救他的感激之情。   但其实没有这个必要,那日倒在房梁底下的,就算是皇宫中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见死不救。   杨海蹡蹡起身,对着她温和笑道:“娘娘是来看皇上的吧?老奴这就为您通报一声。”   他话音刚落,皇贵妃就不乐意了,她挑了挑眉,一脸的不满之色:“杨公公凭什么就为她通报,本宫让你通报之时,你不是说皇上龙体不适,不想见任何人吗?”   沈楚楚自然是不愿意见狗皇帝的,她对着碧月伸了伸手,碧月连忙上前将食盒递给了杨海。   “既然皇上不想见人,便劳烦杨公公将此食盒转交给皇上就是。”她面上带着一抹善解人意的笑容。   杨海笑了笑:“娘娘留步,皇上吩咐过老奴,若是娘娘来了,便让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说罢,他又转过身,对着皇贵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公事公办的微笑:“皇上是说过不想见旁人,但楚贵妃不是旁人,还望皇贵妃娘娘体恤。”   杨海特意将‘旁人’两个字咬的重了些,而后对着院子里的小德子吩咐了一声,小德子一看见沈楚楚,接过食盒,手脚麻利的疾步走进了乾清宫通报。   皇贵妃气的牙根痒痒,她在这里磨了半天,杨海顶着一张死鱼脸,不管她说什么,杨海就是那一句‘皇上不见人’。   既然不见人,为什么要见沈楚楚?   到底沈楚楚有什么特别的,明明皇上之前还对沈楚楚不感兴趣,不过是侍过一次疾,怎么皇上对沈楚楚的态度就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看见一旁急到快要抓耳挠腮的皇贵妃,沈楚楚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如果非要谈一谈她现在的心情,那大概只有一个‘闹心’可以形容了。   狗皇帝果然是盯上她了,哪怕她回了皇宫之后,将自己关在永和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依旧不放心她。   小德子很快就走了出来,他面带笑容:“娘娘,皇上在暖阁中,唤您进去呢。”   沈楚楚撇了撇嘴,有些无奈的朝着乾清宫走去,刚走出两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对   着皇贵妃福了福身子:“瞧臣妾这个眼神,刚注意到娘娘也在这里,臣妾给娘娘请安。”   皇贵妃原本气的通红的脸,此刻一阵青一阵白,她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沈楚楚是眼睛瞎了才会看不到她吧?   而且她刚刚还跟杨海说过话,沈楚楚就算没看到她,也肯定听见她的声音了,在这跟她装什么大头蒜呢?   沈楚楚站起身后,并没有给皇贵妃说话的机会,她直接起身走进了乾清宫。   她倒也不是诚心贵妃,本来她一看见皇贵妃,便想对皇贵妃请安行礼,但方才杨公公一打岔,她就给忘了。   若是她不请安,届时被皇贵妃拿着把柄跑到太后那里告状,像太后那样极为重规矩的人,说不准还真会惩罚她。   她不怕得罪皇贵妃,就怕不小心得罪太后那个宫斗技能MAX的老妖婆。   沈楚楚走进乾清宫时,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皇贵妃怒气满满的跺脚声,她面不改色的继续朝着暖阁走去。   司马致正在暖阁中批阅奏折,见她进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你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她在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定住脚,对着他福了福身子。   他挑了挑眉,抬起眸子对上她的视线:“你唤朕什么?”   沈楚楚:“……”   “致致。”她败下阵来,神色不自然的将脑袋别了过去。   司马致勾了勾唇,嗓音微哑:“你就坐那吧,朕染了风寒,莫要传给了你。”   沈楚楚见他不让自己上前,心情顿时开朗了不少,她按照他的吩咐,扯了一把椅子老老实实的坐了下去。   他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垂下眸子,继续批阅起奏折来。   安静的空气中,偶尔会传来两声轻咳,沈楚楚坐在那里没事做,便用余光四处打量着乾清宫内的暖阁。   暖阁中放置了三五个火盆,每个火盆中都生着满满当当的红萝炭。   方才她一进来,便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暖意,此刻坐了一会儿,她的小脸都热的直发红。   “很热吗?”司马致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热的话,可以脱……”   他的话还未说完,沈楚楚便干笑两声:“多谢皇……致致体恤,臣妾不热。”   狗皇帝莫非是传说中男女通吃的死渣男?   都已经有了武安将军,竟然还想让她脱了衣裳?   司马致挑了挑眉,他是想说,如果热的话,可以将披在身后的大氅脱掉。   沈楚楚见他不语,生怕他在提及这个话题,连忙转移了话题:“那日见武安将军昏迷不醒,不知将军身体可有大碍?”   她换了一个稳妥的话题,就像是她和朋友聊天一样,只要谈起自己喜欢的人,一般都会忘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转而去滔滔不绝的谈论那个喜欢之人。   司马致抿了抿唇,说起姬钰,他就想起来那天他进去内室,在内室的床底下,看见了昏睡   的像是死猪一般的姬七将军。   他醒来时,只有嘉嫔在内室中,也不知姬七将军是何时溜进了内室,又怎么会躺在内室的床榻底下。   找到姬七将军时,姬七将军衣衫不整、敞胸露怀,这让他不禁联想起了嘉嫔脖颈上的红痕。   而床榻上的床单少了一块,那一块的边缘上似乎还染了血,这很难不让他怀疑嘉嫔和姬七将军可能有染。   刺杀沈楚楚的人,还有在酒中下药之人,他也正在派人调查。   各项证据都表明此事与姬七将军逃不开关系,但他认为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最起码,嘉嫔就很有可能也掺和进来了。   如果调查出来此事真的和嘉嫔有关,那嘉嫔决不能继续留在后宫之中。   这几日他突染风寒之后,那读心术便时灵时不灵,若不然将嘉嫔叫过来问一问,他就直接知晓真相了,也不用这般麻烦,还要拐外抹角的去派人调查搜证了。   司马致喉间一痒,忍不住咳嗽了一阵:“他是旧疾复发,养一养便好了。”   沈楚楚点了点头:“致致需得珍重身体,莫要让武安将军忧心才是。”   司马致:“……?”   他珍不珍重身体,跟姬钰有什么关系?   “天色不早了,臣妾便不打扰您了。”沈楚楚见他沉默,以为他是不想提起武安将军,连忙知趣的准备告退。   她看见他桌面上摆放着的食盒,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臣妾给您亲手煲了汤,您莫要放凉了。”   来都来了,怎么也要拍一拍马屁再走,不能亏了碧月特意准备的汤。   司马致将方才小德子提进来的食盒打开,捧着瓷花碗喝了一口:“这是御膳房做的吧?”   沈楚楚:“……”   他怎么知道这是御膳房做的汤?   “下次记得将御膳房摆盘的样式换一换。”司马致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   他喝了多少次御膳房煲的汤,虽然他尝不出味道,不知道煲的汤的味道有没有变,但御膳房招牌的摆盘样式却是万年不变的,一眼便能瞧出来。   沈楚楚红着脸,低声应道:“臣妾记住了,下次一定换。”   说罢,她便逃似的离开了乾清宫的暖阁。   司马致望着她的背影,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一些,轻咳声缓缓响起,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觉得风寒没有减轻,似乎还加重了一些。   沈楚楚跟杨公公和小德子说了两句话,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坐着步辇回了永和宫。   她前脚还没刚回去永和宫,云瓷后脚便跟着进来了:“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沈楚楚看见云瓷就觉得发憷,毕竟只要云瓷一来,就代表着太后找她有事。   她吞了吞口水:“云瓷姑姑找本宫有事?”   云瓷点了点头:“太后娘娘让您带着账本,去一趟慈宁宫呢。”   作者有话要说:沈楚楚:盘她! 第50章 五十条咸鱼   沈楚楚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黑下来的天色, 现在应该是酉时三刻左右,也就是晚上六点半。   如今还没开春,天本身就黑的早, 一到傍晚约莫五点钟的时候,天色就完全黑下来了。   古代人和现代人还不同,大概是因为没有娱乐设备的缘故,他们的作息时间更为规律, 只要天一黑,用过膳就要就寝了。   若是白日太后查账倒也没什么不对,毕竟她刚接手掌管后宫的大权,各个方面都是个新手,太后找她指点一番也算正常。   可这天都黑了, 太后非要大晚上的叫她去慈宁宫查账, 再一联想慈宁宫出账的异常之处,她想想都觉得后背冒寒气。   “娘娘?”云瓷见她一脸呆滞,还以为她没听清楚,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太后娘娘唤您去慈宁宫呢。”   沈楚楚被云瓷叫的回了神,她用笑容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慌意,嗓音微微发哑:“本宫这就去准备账本,劳烦云瓷姑姑稍等片刻。”   云瓷点了点头,站在院子中等待着她回来, 没过多大一会儿, 沈楚楚便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手中捧着一小摞账本走了出来。   碧月将账本转手交给了云瓷,三人一同出了永和宫的院子, 沈楚楚还没刚下了步辇,这会子又被迫坐了上去。   说实话, 皇宫之中有人闹了天花,沈楚楚心里也是害怕的,她原本都打算好了,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将自己与世隔绝。   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越害怕太后,太后还就越来找她。   慈宁宫挨着养心殿不远,沈楚楚在一片漆黑之中,被抬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到。   步辇停在院子外,沈楚楚便跟在云瓷身后,进了慈宁宫的院子。   这一次慈宁宫外头挂着不少红灯笼,倒没有像上一次来的时候,那样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了。   她神色不解的抬起头,瞥了一眼院子外的门檐上挂着的两个红灯笼。   院子里挂灯笼还可以理解,没准是方便夜里宫人来回走动照顾太后。   但那院子外头挂两个灯笼作甚?给外头的人照明?   一到夜里,各个宫殿都关门闭户,慈宁宫里的宫人不会出去乱走动,旁的宫殿里头的宫女就更不会大半夜乱跑了。   她还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太后这灯笼是给她挂的。   毕竟上一次她来的时候,比这次天色更晚,太后也没有给她挂过灯笼。   沈楚楚看不懂太后这个人,连带着太后的所作所为,都是这样神神秘秘的令人捉摸不透。   她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没想通,索性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跟着云瓷进了宫殿。   这一次碧月依旧是被挡在了殿外,有了上次的经验,沈楚楚虽然心中还是有些慌张,面上却显得十分平静。   进了慈宁宫,她一眼便瞧见了端坐在椅子上,动作不急不缓的用茶杯盖撇着茶叶浮末的太后。   太后似乎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沈楚楚不敢直视太后,老老实实的行过礼后,便将目光向下移,挪到了太后的手边上。   当她无意间扫到太后手边上,那桌面上端放的另一只茶杯时,她的眸光怔了怔。   方才有旁人来过这里吗?   “好孩子,这账本瞧的如何了?可有什么不懂之处?”太后放下茶杯,笑容慈祥。   沈楚楚回过神来,神色一顿,太后开口问她了,她该怎么回答太后?   这账本到处都是古怪,那些古怪的地方还都跟慈宁宫有关系,直觉告诉她,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既然当初皇贵妃管账之时没有多说,那保险起见,她最好也是谨言慎行,免得惹祸上身。   “臣妾,看不太懂这账本……”沈楚楚憋住呼吸,没过几秒钟,面上便出现了一抹红晕。   她佯装出面色羞愧的模样,死死的咬住了下唇:“是臣妾辜负了太后娘娘的期望,臣妾有罪!”   太后笑容不减,将云瓷递上去的账本掂在了手中:“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账目便是哀家看了都头疼,怎么能怪你呢?”   沈楚楚听见太后的话,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看起来她赌对了,太后要的就是她看不懂账目。   松气的同时,她不禁为狗皇帝捏了一把汗,太后的举动越发的证实她心中所想,怕是慈宁宫的账目真的有问题。   若没有问题,太后何必如此三番两次的试探她,像是生怕她看懂了账目似的。   如果说太后真的在账目上造假,那造假了的银钱都被太后用在了哪里?   太后就算地位再高,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古代,也完全用不到这么多银钱。   沈楚楚已经不敢往下继续想了,狗皇帝将太后当做亲生母亲一般侍奉,可太后终究不是他的生母。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皇家不同于别处,即便是至亲血脉都有可能荼毒,更不要提一个不是亲生的儿子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联想起上一次宫宴过后,狗皇帝召她侍寝,半途中她被太后叫走之事。   太后明知道狗皇帝召她侍寝,却硬要将她唤走,到了慈宁宫之后,只是提了提无关痛痒的小事,而后逼迫她喝下一碗冰糖血燕窝,便将她放走了。   当时她便猜到,太后给她喝的定然不是普通的冰糖血燕窝,所以回到永和宫之后,她便躲起来催吐自己,将喝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现在想想,那碗东西,恐怕应该是避子汤之类的汤药吧?   太后误以为她侍了寝,所以逼着她喝下避子汤,说白了就是怕她会因为承宠,而诞下狗皇帝的血脉。   如果太后真心对狗皇帝好,又怎么会去逼迫受到宠幸的嫔妃去喝避子汤?   这很难不让人感觉,太后是不想让狗皇帝有子嗣,才会这样做。   狗皇帝似乎完全没有设防太后,太后想对他下手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   沈楚楚抿住唇,眸光暗了暗,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们之间的事,与她没有关系。   如果她去提醒狗皇帝,他肯定不会相信她说的话,没准还会认为她以下犯上,直接动手杀了她。   毕竟她只是个外人,而狗皇帝和太后相处了十几年,就算太后对他没感情,他对太后也是有些感情的。   “太后娘娘,臣妾愧对您的赏识,若不然这打理后宫的权利,还是交还于您吧。”沈楚楚垂下眸子,态度诚恳道。   知道的越多,她就越危险,这种事情她实在不想瞎掺和。   太后将账本放在了桌子上,笑容淡了淡:“这糊涂话,往后便不要再说了。”   这话便相当于是拒绝了沈楚楚的提议。   “若是实在看不懂账目,这账本便先放在哀家这里,届时哀家找人帮你理清这账目便是。”   沈楚楚一愣,太后要将账本留在慈宁宫?   平日账本都是留存在内务府中,这次若不是皇上开口让小德子去取,账本还在内务府里保管着。   太后将这账本留下,恐怕是想重新做一本假账,届时将假账再交还到她手上,通过她的手把假账放回内务府。   万一到时候真的查出来什么,狗皇帝只会认为是她失责,怎么也想不到这假账是出自太后之手。   沈楚楚咬了咬牙,太后真是个老狐狸,难怪太后不让她交还搭理后宫的权利,分明就是将她看做背锅侠了。   一直到她从慈宁宫走出去,她的心情都不能平复下来。   看来她还是尽快想法子逃出后宫吧,这样继续下去,狗皇帝自己的小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更别提她的性命了。   云瓷将她送上了步辇,沈楚楚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头对着云瓷诉苦道:“后日便是赏花宴了,本宫原想着在赏花宴上将暹罗猫送给太后,可如今这猫还未找回来,本宫怕是要对云瓷姑姑食言了……”   猫已经丢了有段日子了,她将整个皇宫都快翻过来了,也没找到那只暹罗猫。   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宫人送信道,晚上路过皇贵妃寝殿时,曾听到过猫叫。   据她所知,皇贵妃自己是没有养宠物的,更别提养猫了。   她自己去跟皇贵妃要猫,皇贵妃肯定不会承认偷猫这种没品的事,若皇贵妃真是死皮赖脸的不承认,她也不可能冲进去让人搜查皇贵妃的寝殿。   如果云瓷去就不一样了,云瓷身后代表着太后,相对于她来说,皇贵妃将猫交给云瓷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听闻皇贵妃寝殿中时不时传来猫叫……本宫想着许是皇贵妃捡到了猫,但若是本宫冒失上前去问,怕是会惹得皇贵妃不悦。”   见沈楚楚一脸为难之色,云瓷连忙笑道:“娘娘放心,明日奴婢便去翊坤宫问一问皇贵妃,那猫是娘娘对太后的一番心意,想来皇贵妃若是捡到了,定然是会归还的。”   沈楚楚微微颔首:“那便劳烦云瓷姑姑了。”   客套两句之后,她便坐着步辇回了永和宫。   坐了一路的步辇,四周除了一旁碧月和几个宫人掌灯,其他的地方皆是一片黑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沈楚楚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她似的,她回过头好几次,却连个人影都没瞧到。   皇宫这种地方,冤死鬼无数,沈楚楚只觉得寒毛直竖,后背凉飕飕的过着冷风。   她让抬步辇的太监加快了脚步,一直到进了永和宫,那种阴寒的感觉却还久久挥之不去。   沈楚楚将窗户和门都挂好,进了衣柜之中,闭上眼睛怎么都睡不着,脑海中盘旋的全都是狗皇帝那张脸。   其实狗皇帝瞧着还挺勤政爱民的,他平日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除了人有点贱兮兮的之外,似乎还算是个好皇帝。   可惜狗皇帝有点憨,连她都看出太后不对劲了,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只怕太后将刀架在狗皇帝的脖子上,他才会幡然醒悟过来,但那时候醒悟又有什么用?   像太后这种能从一个地位卑微的陪嫁滕女,过五关斩六将,在那众多嫔妃中脱颖而出,最终坐上太后之位的人。   真到了那一步,绝对不可能对狗皇帝心慈手软。   沈楚楚叹了口气,用脸蛋蹭了蹭枕头,只觉得眼皮有些发沉,像是用胶水黏上了似的。   也就是片刻之间,她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寂静的寝殿内,响起了‘吱呀’一声,一向警觉的沈楚楚,此刻却昏昏沉沉的倒在衣柜之中,丝毫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随之响起,烛火左右摇曳,将这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黑影映在衣柜上,一只略显粗壮的手臂缓缓伸向衣柜,将衣柜的门轻轻的拉开。   那只手停顿一下,攥紧又松开,半晌之后,犹豫不绝的朝着沈楚楚的脖子上伸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多年以后。   沈楚楚:哦不,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多年以后了 第51章 五十一条咸鱼   沈楚楚是被殿外的敲门声唤醒的, 碧月的声音略显激动:“娘娘,云瓷姑姑来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本想先应上一句,谁知喉间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似的,疼的厉害。   “咳……”她捏住嗓子,咳嗽了半晌,声音嘶哑的像是个一米九的壮汉发出来的。   沈楚楚没有办法,只能先从衣柜中爬了出去, 既然碧月说云瓷来了,她也不好让云瓷一直在外头干等着。   她将衣柜收拾好, 刚一下去, 便发觉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味道有些腥,就跟鱼肉市场里,杀鱼摊贩上传来的味道很像。   沈楚楚轻轻的嗅了嗅, 眸光微转, 将四周粗略的打量了一圈。   地上很干净, 周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蹙起眉头,只觉得喉间越发的刺痛起来。   敲门声再次响起,沈楚楚顾不得发愣, 连忙走了过去,将门闩拿了下来。   殿内一开, 云瓷便挎着篮子走了进来,她面上带着一抹笑意:“娘娘, 奴婢将猫给您找来了。”   说罢,她便将篮子掀开, 那只暹罗猫的脑袋便从篮子中露了出来。   暹罗猫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它一脸的警戒,爪子左右的挠着篮子边沿,喉间还不时的发出低声的嘶叫。   沈楚楚看见猫,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面色发白的望着篮子里的猫。   云瓷随手拍了拍暹罗猫的脑袋,暹罗猫用头蹭了蹭云瓷的手背,眯着眼睛靠在了云瓷的手边上。   “娘娘害怕猫?”云瓷察觉到她苍白的脸色。   那日暹罗猫刚送来时,她瞧着楚贵妃似乎就不大喜欢这猫。   本来她还以为是因为这猫长得太瘦,楚贵妃不喜欢喂养这个品种的猫,又或者是楚贵妃本身就不喜欢养小动物。   可今日她才发觉,相比起不喜欢来讲,楚贵妃的表现更像是在恐惧、害怕这只猫。   怕猫还要留下猫,看来楚贵妃是顾忌丞相府的面子了,毕竟是娘家送来的东西,就算是再厌恶,也不能直接扔出去。   沈楚楚勉强自己从喉间挤出两个字:“有点。”   她的声音嘶哑的厉害,说一个字就得吸一口气,像是被人割开了气嗓之后发出来的倒气声,听得让人心里揪得慌。   云瓷注意到她略显诡异的嗓音,心中有些纳闷,昨天还好好的,怎地今日嗓子就哑成这样了?   “近两日天气转凉,娘娘注意保暖,莫要染上了风寒才是。”云瓷贴心的关怀道。   沈楚楚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多谢云瓷姑姑……”   她实在是开口说不了那么多字,云瓷将篮子放在桌子上,笑着挥了挥手:“娘娘嗓子不舒服,便不要勉强开口说话了。”   “娘娘昨日说的不错,这猫的确是在皇贵妃的翊坤宫中,想来应是猫走失了,皇贵妃给捡到了。”   说是这样说,但在场的三个人,心里比谁都清楚这猫是怎么回事。   正好今日太后寻皇贵妃去慈宁宫,云瓷就顺便在路上跟皇贵妃提了两句暹罗猫的事情。   皇贵妃一开始还装傻充愣,云瓷到底跟着太后身边混过不少年,她才不管皇贵妃装不装傻,直接敞开了便说有人在翊坤宫听见了猫叫。   原本皇贵妃还想再挣扎一下,云瓷又看似无意的提了一嘴,那暹罗猫是楚贵妃准备献给太后的礼物。   她话音一落,皇贵妃便换了一副嘴脸,道是回去翊坤宫帮忙找一找,说不准是翊坤宫的哪个宫人捡了猫。   待到皇贵妃从慈宁宫回去没多大会儿,猫便送到了她的手中。   云瓷又侧过头看了一眼篮子里的猫,也不知道皇贵妃对这只猫做了什么,送来时猫便无精打采的,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想来皇贵妃也不会对猫干什么好事,毕竟这猫名义上是楚贵妃养的。   皇贵妃失责被剥权,那掌管后宫的权利落在了楚贵妃手里,皇贵妃怎么能不憎恨楚贵妃。   皇贵妃没地方撒气,只能将气都撒在楚贵妃养的猫上了。   想到这里,云瓷摇了摇头。   这猫其实也挺可怜的,在皇贵妃手里待了这么些天,外表看着倒还没怎么样,谁知道五脏六腑的有没有亏损坏。   届时待到楚贵妃将这暹罗猫赠与太后,她定然要好好对待它,将它原先吃过的苦都补偿回来。   虽然云瓷说不用勉强说话,沈楚楚还是捏着嗓子感谢了两句:“多亏了云瓷姑姑,若不然本宫便要食言了。”   说罢,她看了一眼碧月,碧月连忙从腰间掏出一只钱袋子,双手奉给了云瓷:“辛苦姑姑。”   云瓷笑着将打赏收下,手掌一接过满满当当的钱袋子,面上的笑意便越发的真诚:“娘娘客气了,这是奴婢该做的。”   沈楚楚实在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扯了扯嘴角,朝着云瓷报以笑容。   云瓷收下赏钱后,便知趣的提出了告退,碧月与云瓷客套两句,将云瓷送了出去。   待到碧月回来,心疼的走近自家主子:“娘娘,您的脖子这是怎么了?”   方才碧月便注意到了主子脖子上的一大片红,可云瓷在这里,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沈楚楚听见碧月的话,神色怔了怔,而后快步走向梳妆桌前,将衣襟往下扯了扯,对着铜镜仔细的照了起来。   铜镜模模糊糊的,她也看不大清楚,只能依稀看到脖子上,那原本白皙的肌肤,现在呈现出一片片明显的红色。   上次在船宴上,沈楚楚就差点被人勒死,脖子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明显的勒痕,哪想到还没养好伤,脖子上又多些莫名其妙的伤痕。   沈楚楚吩咐碧月下去打了一盆清水,自己则坐在梳妆桌前,对着铜镜里的人儿发呆。   自打她来了这里之后,便没睡过一个踏实觉,不管殿内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将她惊醒。   但昨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睡得昏昏沉沉,直到今早上醒过来,脑子里都一片浑浊。   沈楚楚失神的功夫,碧月已经将水打好,端进了屋子里。   她对着水盆里的清水看了半晌,隐隐透过那像是过敏的一大片红色中,瞧出了一丝端倪。   这个红印若是仔细看,似乎是个手掌印的形状,在红印的边缘处,有不规则的椭圆,像极了手指头。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她脖子上还没有这个手掌印,也就是说,这手掌印是在她睡着之后才有的。   沈楚楚喉间又疼了起来,如今连吞咽口水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火辣辣的疼痛令她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些。   她的后背隐隐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昨晚上有人试图想要杀了她?   沈楚楚不禁想起慈宁宫门外的两个红灯笼,而后又回忆起昨晚从慈宁宫回去的路上,总感觉到背后有人盯着她的阴森感。   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真的有人在她背后跟着她。   她吸了口冷气,喉间不自知的发出了嘶嘶的声响,也不知道她造了什么孽,这哪里是宫斗文,分明是悬疑类的恐怖小说吧?   上一次姬六将军和一个不知道是谁的黑衣人,曾闯入过永和宫内,这一次又是谁想杀她?   既然已经对她动了手,为什么又半途而废,饶了她一命?   沈楚楚越想喉咙越疼,半晌之后,她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今晚上不睡衣柜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能找到她,睡到衣柜里都要被锁喉,那还不如大大方方的睡在床榻上。   最起码就算是死,她也能舒舒服服的死在床上。   这些日子的胆战心惊,令她越发的不耐烦,不管她怎么样做,都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按照剧情走,会被打入冷宫,然后被嘉嫔弄死。   不按照剧情走,老天爷又随即拿雷劈她。   按不按照剧情走,都会有人暗地里搞事情,三番五次的试图暗杀她。   原本还想着抱着金大腿活命,如今她想抱的金大腿自身难保,说不准哪天就被太后给弄死了,一点也靠不住。   对她来说,穿进这本书里,能留给她自由支配的,似乎只有随心所欲的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死法。   沈楚楚咬了咬唇,在心中暗下决定,与其这么憋屈的活着,还不如放飞自我的死去。   那个雷爱怎么劈她就怎么劈她,往后她就选择性的挑选自己想走的剧情。   要真的被雷劈死了,那她就顺带手的带上嘉嫔垫背,让嘉嫔这个白莲女主陪她一起当众表演渡劫失败。   她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猫,既然这猫都找回来了,那她也不能辜负了嘉嫔的一番好意。   今日这糟糕的一切,都是拜嘉嫔所赐,嘉嫔想要毁容,那她就帮一帮嘉嫔好了。   反正她都已经穿成恶毒女配了,要是不恶毒一点,倒是委屈了这个名号。   上次去御药房拿的朱砂安神丸……还有吗?”她强忍着嗓间的疼痛,断断续续的将这一句话说完。   碧月愣了愣,而后点头道:“有的,奴婢这就去取朱砂安神丸来。”   朱砂乃是一样可以清心镇惊、安神明目的中药,平日也用于治疗失眠多梦,心神不宁等症状。   像是碧月口中提到的朱砂安神丸,便是用朱砂制成的,可以治疗疮疡肿毒,以及咽喉肿痛,几乎每个宫殿都会备有朱砂安神丸这种药。   朱砂中含有硫化汞,汞又俗称为水银,但朱砂里的汞与水银的液态汞不一样,少量服用并不会影响身体,也不至于中毒。   原本毒性较为微弱的朱砂,若是经过高温加热分解,就可以分解出二氧化汞和硫化物,这两样都是剧毒之物。   但这种化学知识,古代人是不会懂的,也没有人知道朱砂中可以提炼出剧毒。   “将那煎药的小炉子和砂锅一同拿来。”她低声吩咐道。   碧月并没有多问,只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的走了出去。   沈楚楚望着匆匆离去的碧月,不紧不慢的眯起眸子,手指轻轻的抚上了脖颈上的红色手印。   翌日清晨,她早早的便从床榻上醒来,或许是因为做好了踏踏实实死去的觉悟,她不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只觉得连空气都变得那样清新甜美。   沈楚楚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久违的在床榻上打了个滚儿。   还是这床榻睡着舒服,那衣柜偶尔躲一躲还行,总是睡在衣柜里头,难免会让她生出一种自己在睡棺材的错觉。   殿外的碧月像是往常一样准备敲门,可她的手还没刚碰到殿门,只听到‘吱呀’一声,那虚掩着的殿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碧月奇怪的挠了挠头,怎么主子睡觉都不挂门了?   进去之后,只见自家主子翘着二郎腿,正在榻上哼着调调奇怪的曲子。   “娘娘可是有什么喜事?”她好奇的问道。   平日主子总是无精打采的,很少有这样自在快活的时候。   沈楚楚见碧月进来,便从榻上坐了起来,光着脚丫便下了榻:“今日不是赏花宴,能见到皇上,本宫自然高兴。”   她的嗓子比昨日好一些了,但说话还是沙哑的,碧月听了她的话,一脸的惊讶。   主子这变脸的功夫,真是越发的厉害了。   初入宫时,主子整日变着花样的讨好皇上,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一个多月前,主子性子突变,对皇上爱答不理,对争宠也毫无兴趣,仿佛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今日主子又变了,竟然会说出‘能见到皇上,本宫自然高兴’这种话来。   碧月眼神复杂,自家主子不会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吧?   沈楚楚注意到碧月古怪的目光,不禁失笑,她就是随口说说而已,碧月竟然还真相信了。   见狗皇帝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高兴的是自己已经破罐子破摔,不用再去束手束脚的当一只缩头乌龟。   嘉嫔害了她这么多次,也该她反击一次了吧?   “将那只猫取来。”她清了清嗓子,温声吩咐道。   碧月乖巧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寝殿,准备去将猫抱来。   沈楚楚在碧月走后,将自己一早准备好的小碗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碧月很快便将猫抱了进来,沈楚楚坐在离猫很远的地方,指了指桌子上的小碗:“把碗里的东西,涂在猫爪子上,涂均匀些,涂完便立马吹干。”   “有点烫,别烫到手了。”她又叮嘱一句。   虽然碧月不知道主子想做什么,但她一向听主子的话,主子既然吩咐了,她便老老实实的按照吩咐行事。   碗的边沿十分烫手,碧月小心翼翼的用绢布沾着碗里红红的东西,往暹罗猫的爪子上抹去。   这只猫看起来有些蔫儿,精神状态也不大好,只是趴在桌面上,任由碧月涂抹。   沈楚楚知道,这只猫估计活不久了,皇贵妃定然是下狠手折磨它来着,昨日碧月还用猫爪子里拔出来一阵银针,怕是皇贵妃刺进去的。   皇贵妃做贵妃都委屈了,她应该改行去当容嬷嬷才是。   可惜这皇宫之中并没有兽医,就算是有兽医,这猫体内还不知藏着多少根针,能不能活下去也只能是听天由命。   今日的赏花宴,她本身便是拼出半条性命一搏。   因此她能做到的,也只有尽量护下它,若是能平安无事,她便将它送出宫去,找一个好人家照顾它。   碧月涂完了几个爪子,便将猫放回了篮子里,洗干净手之后,走过去帮主子梳洗打扮。   今日的赏花宴有太后在,所以不宜穿的太过妖艳,碧月走到衣柜旁,刚要打开衣柜的门,却发现衣柜上有一行不大明显像是血迹一样的东西。   她疑惑的伸头仔细看了看,衣柜的颜色本身就是暗红色的,根本就看不清楚那一行到底是什么。   “碧月,本宫今日就穿那件绿色的。”沈楚楚沙哑的声音,从碧月身后传来。   碧月见天色不早了,也不敢再耽误时间,连忙打开衣柜,将那件嫩绿色的广袖蜀锦缎绸裙取了出来。   沈楚楚和碧月一出门,便瞧见了伸头伸脑的绿萝,绿萝一看到沈楚楚,瘸着腿对着她跪了下去:“娘娘,奴婢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今日这赏花宴,您身边只跟着碧月一人,怕是会照顾不周……”   她挑了挑眉,绿萝上次往狗皇帝身上泼冷水,被狗皇帝打了五十大板,差点没熬过去蹬腿,好不容易硬撑过来,这两条腿也算是彻底废了。   倒是没想到绿萝对嘉嫔这般忠心耿耿,都被打成瘸子了,还想着如何尽职尽责的发挥自己的余热呢。   她简直快被绿萝这种舔狗精神打动了,若是有机会,她真想给绿萝众筹出版一本《舔狗的自我修养》。   沈楚楚眯起眸子:“你想跟本宫去?”   本来她都快将绿萝这个人给忘了,绿萝还非要上赶着往上凑,既然绿萝那么想效忠嘉嫔,那她怎么忍心不帮绿萝一把?   绿萝点了点头:“之前都是奴婢鬼迷心窍,往后奴婢再也不给您添麻烦了。若是奴婢再犯,便天打五雷轰。”   沈楚楚并不在意绿萝发下的誓言,依照绿萝满嘴跑火车的性子,指不定对着原主发过多少誓呢。   她神色淡淡的挥了挥手,示意绿萝跟上,绿萝见她松口,面上带着一抹激动之色,紧紧的跟了上去。   原本挎着篮子的人是碧月,绿萝跟上去之后,便动作自然的将碧月手中的篮子要了过去。   碧月犹豫了一番,不太情愿将篮子给绿萝,绿萝见碧月磨磨蹭蹭,直接将装了猫的篮子抢夺了过来。   沈楚楚看到了绿萝的动作,倒也不甚在意,绿萝想要猫,无非就是听了嘉嫔的吩咐,让绿萝在合适的机会将猫放出去。   正好她犯愁如何将猫弄出去,绿萝要是愿意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赏花宴是设在御花园,离永和宫倒也不远,坐上步辇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沈楚楚到御花园的时候,众多莺莺燕燕的嫔妃已经提前到场,她四周打量一番,并没有在御花园中看到太后的身影。   看来太后还未到,要不然这些人也不会这般散漫,三两成团的聚在一起聊天。   她下了步辇,一眼便瞥到了正在与嘉嫔她们说笑的皇贵妃,皇贵妃背对着她,因此她走过去了,皇贵妃也没有看到她。   皇贵妃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你们听说了吗?武安将军昨日被姬旦将军行了家法,半条命都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没有朕出场的第二天,想她   姬钰:没有我出场的第三天,想她   司马致嗤笑一声:你都被打的要领盒饭了,还出个屁的场   姬钰勾唇一笑:是吗?谁领盒饭还不一定呢 第52章 五十二条咸鱼   沈楚楚的脚步一顿, 神色呆滞的愣了愣。   武安将军被行家法了?   她对姬家的家法略有耳闻,似乎是用荆棘所制的鞭子抽在后背上,一鞭子下去便要皮开肉绽, 更别提家法要抽下去整整十大鞭子。   他的身子本就不好,姬旦将军这是想要谋杀亲子吗?   就算武安将军做错了什么事, 也不至于往死里打吧?   就在她失神之间, 皇贵妃在嘉嫔的示意下,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皇贵妃停住嘴, 不紧不慢的转过身, 面带讥讽的望着沈楚楚:“哟, 楚贵妃如今可真是得宠了,看见本宫也不知道行礼了。”   “啧啧,瞧本宫这记性, 楚贵妃一向目中无人, 小家子气派十足。便是在后宫待上几十年,怕是都学不会宫廷礼仪呢。”她翘着手指,捂住朱唇轻声笑道。   沈楚楚懒散的抬起眸子,挑唇一笑:“娘娘说的是, 臣妾往后还有几十年呢, 但娘娘就说不准了。臣妾理当早日学会宫廷礼仪,若是学晚了, 想来娘娘就看不到了。”   她话音一落, 旁边的几个嫔妃都忍不住憋笑憋红了脸。   皇贵妃本想讥讽沈楚楚几十年都学不会宫廷礼仪, 就是个蠢笨如猪的朽木, 哪想到沈楚楚竟直接借着这话咒皇贵妃早死。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不过是皇上宠幸过你两次罢了, 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谁知道你是不是不会下蛋的老母鸡。”皇贵妃被她气的小脸通红, 一只手臂指向她,在空中微微轻颤着。   沈楚楚挑了挑眉:“娘娘果然不愧是礼部尚书亲自教导出来的,言行举止粗鄙不堪,真是叫臣妾开眼了。”   这便已经是不加掩饰的指责皇贵妃没教养了,皇贵妃原本涨红的脸,又添上了一抹绿,姹紫嫣红的,好看极了。   皇贵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恨不得上去撕烂了沈楚楚的脸皮,往日她得权之时,也不见沈楚楚这般嚣张跋扈。   不过是刚刚得了掌管后宫的权利,瞧沈楚楚这得意的样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蹄子,她一会儿便让沈楚楚知道知道,招惹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嘉嫔本不想管两人之间的事,若是她们能打起来才好,可她眼尖瞧到了不远处缓缓走来的太后,心中的小算盘便噼里啪啦的打响了起来。   她袅袅走到两人面前,笑着对皇贵妃道:“娘娘莫要怪罪楚贵妃,楚贵妃向来口无遮拦惯了,毕竟是在小家小户生养大的,娘娘还是要体谅一些。”   这话带着一丝冷嘲热讽,若是这话嘉嫔是对着原主说的,那原主一定会不管不顾直接一巴掌扇上去。   沈楚楚下意识的侧过头朝着自己身后瞥了一眼,她用眼角瞥到了不远处的一片正蓝色的衣角,嘴角噙上了一抹冷笑。   在晋国穿衣是有严格规制的,整个后宫之中,只有皇后和太后才有资格正蓝色的宫装,如今狗皇帝并未立后,那衣角只能是太后的。   她就说嘉嫔一直都在人前装成白莲的模样,今日怎地突然变了嘴脸,原来是太后到了。   嘉嫔拿话激她,为的就是让她恼怒之下给嘉嫔一巴掌,不管这事是谁对谁错,在场的人肯定不会向着她。   而且今日的赏花宴,原本就是为了促进后宫和谐氛围才设下的,若是她当众打人,还让太后瞧见了,就算这事是她有理,太后也会认为她故意破坏赏花宴氛围。   太后很少参加这种宴会活动,好不容易参加一次,高高兴兴的过来了,看见两个嫔妃扭打在一起,再好的心情都会被破坏干净。   但凡来的人是狗皇帝,沈楚楚都会将一巴掌甩在嘉嫔脸上,可太后这个城府极深的女人,她一点都不想招惹。   沈楚楚从容不迫的走到嘉嫔身旁,动作轻柔的将嘉嫔鬓角的碎发别在了耳后,她小拇指上套着的护甲套,不经意间划过嘉嫔的脸蛋,所划之处皆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   嘉嫔感受到脸上那冰冷的触感,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汗毛都跟着一起竖了起来。   就犹如一只冰冷的蛇吐出了芯子,那芯子贴在她面上一点点滑动,令人毛骨悚然。   沈楚楚放下手臂,刻意将声音压低,笑容淡淡道:“妹妹这话说错了,那小家小户乃是妹妹的亲生爹娘,狗尚且都不嫌家贫,妹妹可是连狗都不如呢。”   她话音一落,旁的嫔妃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才看那皇贵妃的笑话,大家只敢在心里偷着笑,可嘉嫔和她们位份相差无几,如今又不似以往受宠,她们自然是不会再给嘉嫔留面子了。   嘉嫔原本发白的脸蓦地一红,她本想试图激怒沈楚楚,到头来却被沈楚楚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给骂的狗血淋头。   偏偏她还没法子反驳,那一家子粗鄙的村夫,的确是她的亲生爹娘没错,这是一出生便注定的差距,贫贱的血脉会伴随她一生,永远无法抹去。   便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更加愤恨沈楚楚,原本她被众星捧月长大,享受着贵族之女最好的待遇,从来都是旁人巴结她,她就是含着宝玉长大的一只金凤凰。   若非是沈楚楚的出现,她的生活也不会从云端坠入深渊,爹娘的疼爱都给了沈楚楚,青梅竹马的皇上也开始对沈楚楚青睐有加,沈楚楚毁了她的一切!   “说什么开心之事,笑的这般快哉?”太后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众人连忙收敛了笑声,纷纷走上前去,对着太后行了万福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抬了抬手,示意众嫔妃起身:“今日无需多礼,你们也放轻松些。”   虽然太后这样说,嫔妃们却丝毫不敢懈怠,谁不知道皇上孝顺太后,若是在太后面前表现的好,指不定太后会帮忙在皇上面前说两句好话。   沈楚楚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那天晚上她被人锁喉,这事虽说可能不是太后授意的,但事后太后估计已经知晓了此事。   按照她脖颈上的手印来看,应该是个男人对她动的手,这让她不禁联想起那个在御花园中与皖嫔偷欢的男人。   当初她便觉得诧异,皖嫔的奸夫若是能在夜里自由出入皇宫,还在正大光明的在御花园偷欢,此人背后定然有个强大的靠山。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过,这靠山会有可能是太后。   那日姬六将军也曾在深夜出入永和宫,怕是皖嫔的奸夫便是姬家之人,这皇宫可不是谁想进就进的地方。   姬家的各方面条件,基本可以与皖嫔奸夫的所作所为吻合上。   狂妄自大到敢在皇宫御花园偷欢,又敢在斋宴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动手,最后还瞒天过海将皖嫔杀害。   有这种能力的人,定然是位高权重者,再加上姬六将军曾在夜里闯入过后宫,种种证据都将嫌疑指向姬家。   但干出这心狠手辣之事的,具体是姬家的哪一位将军,她就不好说了。   沈楚楚抿了抿唇,有些不寒而栗。   若真是姬家几位将军做出来的,那斋宴当日武安将军和姬六将军还曾救过她,姬七将军又帮她找回了碧月……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是她脖颈间的掌印似的,那人都已经决定要掐死她了,为什么又像斋宴那日似的,半途而废了呢?   沈楚楚觉得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武安将军,那个风光霁月似谪仙般的男人,那个曾经三番五次救过她的男人,曾经为她所做过的一切,其实都是骗她的吗?   “娘娘!”碧月压低了声音,轻声唤道。   沈楚楚被她唤回了神,抬头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愣神的功夫,旁人都跟着太后去了花棚里。   因为现在天气还不算暖和,考虑到名贵之花生长要求的环境,太后便命人在御花园里搭了一个花棚,里头烧着红萝炭,花棚里暖和极了。   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快步跟了上去。   太后不喜多言,便由云瓷来介绍太后娇生惯养出来的名花。   嫔妃们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们今日打扮的花枝招展,为的便是一同参加赏花宴的皇上。   谁也不想对着几盆破花发呆,更没人想看见太后那张冰山脸,她们忍不住左顾右盼,生怕错过了皇上的身影。   云瓷本来介绍的正在兴头上,一转脸却瞧见众位嫔妃们压根都没认真听她说话。   她一抬头便注意到太后不悦的眸光,略显难堪的扯了扯嘴角:“这是藩国进贡来的花种,名为孔雀草,与晋国的万寿菊长得极为相似,各位娘娘小主们可知道如何辨别这两种花?”   这便是云瓷在提醒在场的嫔妃们,莫要再东张西望,惹得太后不悦了。   嫔妃们倒是听懂着言外之意,但却没一个人能答上云瓷的话来。   谁都瞧不出孔雀草和万寿菊的不同来,两种花都是橙黄或金黄的颜色,外貌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她们本身就不是爱花之人,没人和太后似的有闲心去鼓捣这些没用的花花草草。   因为不知道,她们也不想在太后面前露怯,反正法不责众,谁爱出头谁出头,她们不说话总归是稳妥的。   云瓷越发的为难,就算是不知道,大可以随意发言,总好过所有人一起装死的强。   沈楚楚见云瓷一脸尴尬之色,上前一步解围道:“本宫略懂一些,虽说这两种花都属于菊花一类,但这万寿菊的花朵要比孔雀草的花朵大上一些,且孔雀草花瓣上会带有红色斑块,花瓣也不如万寿菊的花瓣浓密……”   她捡着自己知道的随意说了两句,云瓷听到她的话,微微怔了怔。   嫔妃们见到云瓷的反应,便认为沈楚楚是不懂装懂,胡编乱造的将云瓷都给说懵了。   毕竟那万寿菊只有皇宫之中才有,而孔雀草又是藩国刚刚进贡来的稀有花种,连她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孔雀草的模样。   沈楚楚一个从小生活在落魄小村子里的人,可能连万寿菊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何谈分辨万寿菊与孔雀草?   她们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中皇贵妃的嗤笑声最大:“楚贵妃就是喜欢逞能,这胡编乱造的功夫实在让本宫佩服,真是班门弄斧,丢人现眼!”   嘉嫔也忍不住勾起唇角,插了一句嘴:“娘娘莫怪楚贵妃,楚贵妃也是想在太后娘娘面前表现一番呢。”   这话一出,笑声更胜了。   众人瞧着沈楚楚,都盼着她赶紧倒霉,这样无能还要硬装的人,真是太恶心了。   太后手中捻着佛珠,嗓音冷淡:“楚贵妃并未说错,有何可笑?”   “是在笑你们自己太蠢?”她斜睨一眼皇贵妃,而后又将眸光转向了嘉嫔。   太后的话音落下,方才笑的最为开心的几人,皆是默默的垂下了脑袋,面上带着一丝涨红。   暖棚中鸦雀无声,人人脸上都红通通的,没人再敢去讥讽沈楚楚,她们只怪自己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跟风去嘲笑她。   如今好了,被沈楚楚这么一衬,太后都开口训斥她们愚蠢了。   别说给太后留下什么好印象了,怕是现在太后指不定在心中怎样厌烦她们呢。   皇贵妃和嘉嫔两人嘴巴张开又合上,一脸的呆滞,她们都不知道孔雀草和万寿菊的差距,沈楚楚是如何得知的?   沈楚楚不以为意的别过头,万寿菊和孔雀草在现代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什,都是菊科草本植物,公园四处可见。   再加上她妈妈成了暴发户之后,闲在别墅里没事干,只好就在院子里种些好看的花草打发时间,连带着她从小也受到了些熏陶。   她的眸光一落,在不经意间扫到花棚边角的一株夹竹桃时,神色愣了愣。   夹竹桃的花瓣形似桃花,看过去一片粉嫩,具有极大的观赏价值。   不过太后大冬天的在花棚里特意种植培育夹竹桃,这就有些古怪了。   和方才云瓷介绍过的那些盆栽不一样,夹竹桃具有很强的毒性,浑身上下都带着毒,只一片叶子便可以要了一个孩童的性命。   若是误食了此物,轻则上吐下泻,重则呼吸困难、四肢麻木,甚至还会危害性命。   沈楚楚连忙将眸光转了回来,她感觉自己似乎又不小心窥见了太后的什么秘密。   知道的越多,她便越危险,虽说她已经破罐子破摔,可这也不代表她就想试试太后的手段。   有时候死才是一种解脱,生不如死的活着,会比直接死去要痛苦千万倍。   云瓷为了打圆场,继续对着盆栽介绍了下去,一旁的嘉嫔却开始有些躁动不安了。   本来她想当着皇上的面,替太后挡猫爪子,可皇上也不知怎地一直没出现,若是继续等下去,只怕是赏花宴都要结束了。   罢了,就算皇上不在,太后在这里也是一样的,反正这么多人都看着,总会传到皇上耳朵里的。   嘉嫔刚想让绿萝动手,皇贵妃身边的宫女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沈楚楚的身后,率先在她之前对着沈楚楚的腰间猛地推了一把。   本身嫔妃之间就互相簇拥着,都站在一起,皇贵妃的婢子下手之时,全被众人花花绿绿的宫装给挡住了,压根没人注意到是谁推了沈楚楚一把。   沈楚楚脚下的花盆底晃了晃,身子也跟着保持不了平衡了,她一抬眼便瞥见了前方皇贵妃侧过头得意的笑容。   若是这样她还看不明白,那她就是傻子了。   皇贵妃并非单纯的想让她摔倒出丑,只怕皇贵妃打的是那些盆栽的主意。   那些盆栽都是太后费心费力养育的,若是被她不慎打翻了,太后定然会责罚她的。   她咬住下唇,伸出手臂一把扯住了皇贵妃的后衣领子,依靠着推搡皇贵妃的冲劲,堪堪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沈楚楚站稳了脚,皇贵妃便没那么幸运了,被她这样一推,皇贵妃直冲冲的朝着孔雀草栽了过去。   只听见‘哐当’一声,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皇贵妃当众栽了一个狗吃屎,哦不,狗吃花。   她吃了一嘴的泥土,以及散发着恶臭的不明黑色物体。   沈楚楚略显嫌弃的别过了头,往后退了六七步,与皇贵妃保持出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为了保证花能长的更好,一般养育盆栽的泥土中,都会撒上一些经过发酵的花肥。   这种花肥,也俗称为狗粪。   太后目光呆滞了一瞬,而后紧紧的蹙起了眉头:“这是哀家花了整整三个月,才培育成功的孔雀草!”   云瓷听到太后带着怒气的声音,连忙上前弯下膝盖,慌乱的将摔得四处分裂的花盆捧了起来。   孔雀草的花瓣已经几乎都掉干净了,只剩下中间一个花骨朵上面,残留着几片可怜兮兮的金黄色花瓣。   皇贵妃也慌了,她一边将嘴里散发着臭味的东西吐了出去,一边含糊不清的解释道:“太后娘娘,是楚贵妃推到了臣妾,不是臣妾……”   太后气的脑仁直疼,太阳穴处的青筋都跳了起来:“住口!你今日便与楚贵妃较上真了?”   “分明是你自己没站住脚,那楚贵妃离你这么远,如何推的了你?”她瞥了一眼沈楚楚的位置,怒气冲冲道。   在场的嫔妃们从未见过太后发这么火,她们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微不可见的往后退了退。   万一被太后迁怒便不好了,还是离皇贵妃远一点比较保险。   沈楚楚若有所思的望着太后扭曲的五官,这孔雀草对太后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她看着太后似乎真的是动了怒的。   像是太后这种久居高位之人,基本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最起码她穿书过来一个多月,便从未见过太后这张面瘫脸上有过什么别的表情。   除了大多数时间冷着脸,就剩下偶尔对外的职业假笑,反正太后从来没生过气。   一旁的嘉嫔,对着绿萝眨了眨眼,现在可是好机会,趁着太后发怒往上火上浇油,简直再好不过了。   绿萝接收到嘉嫔的示意,悄悄的蹲下了身子,在众人都没心思注意到她之时,将暹罗猫从篮子中放了出来。   她将嘉嫔给她的手帕拿了出来,在暹罗猫鼻子前晃了晃,原本在篮子里还无精打采的暹罗猫,闻见帕子上的味道,瞬时间便有了精神。   绿萝对着猫的屁股踢了一脚,暹罗猫从一侧飞了出去,正好摔到了离太后不远的地方。   暹罗猫吃痛的站起身子,一抬脑袋便瞧见了太后手中的青南玉手串,它的身子瞬时间便戒备的弓了起来,喉间不断的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也就是一息之间,那暹罗猫便露出了尖利的爪子,暴躁的朝着太后的手臂袭去。   “娘娘小心!”嘉嫔朝着太后扑去,准确无误的挡在了太后身前。   这一场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众人甚至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等她们反应过来,只看见太后狼狈的倒在地上,而嘉嫔则用双手捂着面庞,臀部压坐在太后的……脸上。   太后:“……”   云瓷目瞪口呆的看了看嘉嫔,又转头看了一眼瞧不到五官的太后,她连忙将嘉嫔扯开,手脚无措的扶起了太后。   太后一张脸憋得通红,捂着胸口直咳嗽,云瓷一边帮太后顺气,一边急切道:“娘娘您没事吧?”   除了被某个物体压倒不能呼吸之外,太后当然是没事,她冷着脸看向嘉嫔:“你疯了……”   太后的话还未说完,嘉嫔便将捂在脸侧的双手放了下来,太后望着嘉嫔那张鲜血淋漓的面庞,神色一怔:“你的脸?”   众人听到太后的话,纷纷朝着嘉嫔的脸蛋看去,只见嘉嫔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多了三道骇人的血痕,每一道都两三寸长,殷红的血液顺着那伤口流淌下来,看起来吓人极了。   嘉嫔面目痛苦的指向罪魁祸首,那只倒在地上反复挣扎的暹罗猫:“嫔妾看到这只猫冲向您的脸,顾不得多想,便挡了上去……冒犯了太后娘娘,是嫔妾的罪过。”   太后看见嘉嫔脸上的伤口,只觉得心里发毛,若不是嘉嫔挡上来,那伤口便出现在她脸上了。   她怒不可歇的轻喝一声:“这只猫是谁的?”   沈楚楚面色慌张的跪了下去,内心却一片平静,毫无波澜:“是臣妾的……”   太后看见沈楚楚欲言又止的模样,冷声道:“这便是你教养出来的好猫!纵猫伤人,你该当何罪?!”   “来人!将楚贵妃拉到暖棚外,杖责五十大板!”她根本不愿给沈楚楚解释的机会,直接对着宫人吩咐道。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杖责时都是要被褪下衣裤的,也就是身下只穿着一条亵裤受刑。   当众被杖责,这可比直接杀了楚贵妃还残忍,一个宫嫔若是被这样对待,往后也没脸面在活下去了。   嘉嫔眸中闪过一丝得意,饶是沈楚楚费尽心机,终究也是输给了她。   几个侍卫去拉扯沈楚楚的手臂,他们的手刚碰上她,暖棚外便传来了一个清冷低沉的嗓音。   “放开她。”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放开那个女孩,让我来   姬钰:我也来 第53章 五十三条咸鱼   众人循着声音瞧去, 只见一身明黄色的身影,不紧不慢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她们激动了, 是皇上,她们翘首以盼等了许久的皇上。   嫔妃们手脚无措的用手掌轻轻的抚平衣裙上的褶皱,面上带着灿烂的笑意,手心里都紧张的出了汗水。   司马致迈步上前,压根就没望那些嫔妃身上看,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楚楚,缓缓走到她身前, 对着太后微微颔首:“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看到他, 先是一愣, 而后疑惑道:“皇上不是正在御书房内,与姬家几位将军商议迎接临安公主之事?”   司马致刚想答话,喉间却一痒, 猛地咳嗽了一阵。   他的咳嗽声断断续续, 像是喘息不上来似的, 偶尔伴随着两声倒气,听得只让人揪心。   沈楚楚抬头看了一眼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只一个苍白的侧脸, 她便瞧出他的病情似乎加重了。   他看起来很没精神, 最起码她上一次送汤之时看到他,他的面色要比现在红润一些。   “朕想起今日是母后的赏花宴,与几位将军谈了几句, 便赶忙过来了。”他嗓音淡淡的。   其实并非如此, 和姬七将军谈论临安公主之时, 他突然想起自己有两日没见过沈楚楚了。   左右天色还早,他们等他一会儿便是, 错过了见她的机会,下一次见她又不知道是何时了。   近来他突感风寒,一是怕离她太近将风寒传染给她,二是怕自己频繁去找她引起太后的注意,只好先憋一憋不去看她。   趁着这次赏花宴,他借着来陪太后的名义,能见一见沈楚楚,又不至于让太后察觉到异常,两全其美之策。   谁料到刚一进暖棚,就撞见了侍卫去拉扯沈楚楚,他看着那几个侍卫搭在她身上的手,牙龈都痒痒,真想把他们手指头剁了喂狗。   “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令母后这般恼怒?”他挑了挑眉,眸光微沉。   太后回过神来,吸了口气平复下心情,指了指嘉嫔:“你瞧瞧楚贵妃干的好事!”   司马致侧过头去,这才注意到站在太后身旁,捂着脸蛋眼中含泪的嘉嫔。   嘉嫔眸中闪烁着点点泪光,缓缓的将捂住脸侧的手掌拿开,渗人的几道血痕映入眼帘。   望着那还在淌血的伤痕,他的神色微微一顿:“楚贵妃伸手挠花了她的脸?”   嘉嫔:“……”   “是楚贵妃养的猫妄图冲上去挠伤太后,小主不顾自身安危帮太后挡了猫爪子,才会像如今这般毁了容……”嘉嫔身旁的婢子抽抽搭搭道。   “既然是猫挠伤了嘉嫔,而不是楚贵妃伤了她,为何要杖责楚贵妃?”司马致眯起细长的桃花眸,声音惫懒。   在场的众人被皇上说到哑口无言,这话颇有些强词夺理之意。   此猫是只畜生,还是楚贵妃养的,就算将猫杖毙了也不能解恨,谁知道楚贵妃是不是故意放出这猫伤人的?   不过位份低的嫔妃可不敢将这话说出口,她们本就没有在皇上面前露头的机会,好不容易能和皇上见上一面,再说这些话来扫皇上的兴,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冷宫里头逼呢。   她们不敢,皇贵妃却敢。   皇贵妃虚情假意的走到嘉嫔身旁,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拭了两下嘉嫔的伤处:“这好好的赏花宴,楚贵妃却带上一只猫来,还‘不慎’将猫放了出来,险些伤了太后……”   “臣妾愚钝,若是说她不是故意为之,怕是无人会信呢。”她冷哼一声,语气毫不客气。   司马致看了一眼皇贵妃,那冰冷如霜的眸光,令皇贵妃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她感觉胸口有些发闷,便犹如有什么重物堵在喉间,连喘息都觉得艰难。   司马致咳嗽一阵,面色不耐道:“既然知晓自己愚钝,便更要谨言慎行,朕瞧着你品不配位,若不然将这皇贵妃的位份降了,换一个三品的妃位吧?”   皇贵妃喉间一哽,脸色煞白的颤了颤嘴唇,也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没想到皇上会这般维护沈楚楚这个贱蹄子,竟然为了沈楚楚,就想要降她的位份?!   她想质问皇上,为什么要对沈楚楚这样好。   她还想撕烂沈楚楚的面皮,看一看沈楚楚到底哪里吸引住了皇上的目光。   可到了最后,她也只是将唇瓣张张合合,而后将所有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皇上这话已经是在警告她了,若是她再继续口无遮拦的说下去,怕是皇上真会降了她的位份。   如今就算她再不得宠,有着一品皇贵妃的位份,后宫之中除了皇上和太后之外的所有人,都要对着她请安行礼。   就连沈楚楚见了她,也要尊称她一句娘娘,即便如今是沈楚楚掌权,但只要皇上一日不立后,她便一日压在沈楚楚头顶。   可如果被皇上降了位份,她从一品皇贵妃直接降到了三品妃位,那沈楚楚这个二品的贵妃便可以压住她,往后她见了沈楚楚要行礼请安不说,怕是那皇后之位也要与她无缘了。   司马致见皇贵妃不说话,转过头将跪在地上的沈楚楚扶了起来。   沈楚楚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他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   往日他不戏弄她就不错了,哪里会多管闲事,还出口帮她说话?   她都想好了该如何应对她们的质问,也猜到了接下来事情的大致走向。   说实话她从未想过依靠旁人脱险,而且她已经将事情最糟糕的结果都算计到了。   谁知道半路会杀出来个程咬金,狗皇帝一改往日画风,竟然学起了雷锋叔叔。   她有些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她没感觉狗皇帝帮到她什么,反而还将太后的火气越拱越大了。   原本太后只是因为险些被猫抓伤而生气,现在好了,太后看见皇上这么维护她这个罪魁祸首,只怕肺都要气炸了。   只盼着他好人好事做到底,别做了一半就扔下她跑了,若不然她今日落在太后手中,不死也要被搞残。   沈楚楚怕他跑了,便装作身子虚弱,站不稳脚的模样,小手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臂。   司马致有些哭笑不得,其实这两日因为风寒的缘故,很多时候读心术都不怎么灵光了。   便是天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杨海,心里想十句八句的话,他能窥得一二便已经算是走运。   也不知怎地,沈楚楚的心声,他倒是一句没差的都听了进去。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小怕事,既然他都插手管了此事,定然会将她维护到底,怎么可能管了一半就丢下她跑了?   太后面色不温不怒,语气也让人听不出喜怒:“皇上这是不分青红皂白,也要维护楚贵妃了?”   “今日是嘉嫔替哀家挡住了那畜生,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不严惩楚贵妃,往后这宫规便形同虚设,如何服众?”   司马致面对太后的冷言厉语,神色不变:“母后言重了,既然这猫是楚贵妃养的宠物,想来便不会无缘无故发疯,此时轻言惩治责罚尚早。”   “朕认为此事必有蹊跷,待到查明真相,若此事真是楚贵妃有意为之,朕自然会严惩不贷。”   他垂下眸子,慢里斯条的握住沈楚楚的小手:“但如果这事与楚贵妃无关,岂不是委屈了楚贵妃蒙受不白之冤?”   太后太了解他的性子了,他要是想做什么,便是十头牛都拉不住他。   她倒是没注意,他近来与沈楚楚走的这么近。   往日他看见沈楚楚便一脸厌烦,整个皇宫中也就对着嘉嫔还稍微有些耐性,这才多少日过去,他便移情别恋至如此模样了?   往日对嘉嫔温情无限,如今嘉嫔那张脸都毁容了,他却一点都不关心。   而沈楚楚就是挨个板子,他倒心疼的要命。   果然男人都是贱东西,见一个爱一个,旧情对他们来说又算的了什么?   朱砂痣,终究也会熬成蚊子血。   见他执意要护下沈楚楚,她心中怒火万丈,面上却又不能发作出来。   顿了半晌,她吸了口气:“既然皇上心中已有决断,哀家便在一旁瞧着就是。”   这便是向他妥协了。   一听这话,嘉嫔有些慌了。   皇上完全就是不讲理,她的脸都被挠成这样了,若是这样继续下去,指不定皇上找个什么借口便将此事给搪塞过去了。   她真是低估了沈楚楚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没想到向来以理服人的皇上,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女人,毫不顾忌宫规礼法。   原本她是计划让猫直接挠伤她的,但当初考虑到了皇上包庇沈楚楚的可能性,为了以防万一,她将计划改做太后被攻击,她上前挡猫受伤。   她想着以皇上孝顺的程度,就算不在意她伤势如何,定然也见不得太后受半分委屈。   哪里料到皇上跟被下了蛊似的,为了维护沈楚楚,甚至连和太后母子的情面都不管不顾了。   “嫔妾有罪!”嘉嫔眼中含泪,‘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嫔妾有件事,瞒了皇上和太后……”   太后蹙了蹙眉,对着她说话的声音稍稍放轻了一些:“什么事?”   “嫔妾不好说……”嘉嫔弱弱的抬起头,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沈楚楚。   司马致握紧沈楚楚的小手,挡在了她的身前:“不好说就别说了。”   嘉嫔:“……”   沈楚楚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被握成泡椒凤爪了,她掌心出了些黏湿的汗水,几次试图将手从某人的掌心中抽开,都以失败而告终。   “兹事体大,嫔妾实在不敢隐瞒。”嘉嫔咬了咬唇,忍着面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低声道:“嫔妾身边的婢子,曾无意听到过永和宫宫人说话。”   “她们道楚贵妃私下里在偷偷训练这只猫,为的便是在赏花宴这日,教唆猫儿伤人。”   太后太阳穴处突突的跳了跳,声音冷了下来:“此言当真?”   “嫔妾怎敢当着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面胡说八道?”嘉嫔的眼眶红通通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婢子告诉嫔妾后,嫔妾也是不敢当真,便去永和宫找了楚贵妃身边的婢子求实。”   “便是那名唤绿萝的婢子,她于心不忍,亲口向嫔妾证实了此事,还求着嫔妾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司马致挑了挑眉,声音带着一丝讥讽之意:“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你倒是听话的很。”   嘉嫔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嫔妾听了绿萝的话,依旧是半信半疑。那些话毕竟都是风言风语,污蔑贵妃乃是重罪,嫔妾没有证据,也不敢将此事当真。”   “虽说如此,但嫔妾还是担忧那猫真的会伤人,只好时时刻刻的在赏花宴上盯着楚贵妃的一举一动……到了方才,嫔妾才知道此事属实。”她带着一抹哭腔,伸手抚上了自己受伤的面庞。   太后目光扫向四周,寻摸了半晌,才将视线定格在暖棚角落里的绿萝身上:“你便是绿萝?嘉嫔说的可是真的?”   绿萝瘸着一条腿,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奴婢,奴婢……”   “若是你不说实话,哀家现在便将你杖毙于此。”太后打断她的话,面上带了几分不耐。   绿萝抬头看了一眼沈楚楚,而后又望了一眼嘉嫔,她瑟瑟发抖的磕了几个响头:“是楚贵妃,奴婢劝过楚贵妃,但是她不听……奴婢罪该万死,求娘娘饶奴婢一命!”   她本不愿豁出性命去害沈楚楚,但今早嘉嫔曾派人找过她,给她送去了二十张银票,那可是整整两千两的银票啊!   便是她奋斗一生,一张卖身契也不过十几两银子,那两千两足够她衣足饭饱一辈子。   嘉嫔许诺她此事之后,便想法子将她送出皇宫,往后她便是自由之身,拿着那银钱找一个好夫家。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今日这事怪不得她,只能怪沈楚楚自己倒霉。   听到暖棚之中的吸气声,嘉嫔垂下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她豁出毁容的风险,为的便是将沈楚楚置于死地。   她就不信人证物证都摆在了这里,皇上还能枉顾王法,维护沈楚楚这个小贱蹄子!   “绿萝你还有没有良心?娘娘从未靠近过这猫,又怎么会暗中训练它去伤人?!”   碧月急的眼泪都掉了下来,也顾不得这场面有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冲出去便跪在了皇上面前:“皇上您要相信娘娘,娘娘真的没有这样做!”   沈楚楚轻轻的拍了拍碧月的头顶,以示安抚,她站直了身子,看向嘉嫔:“你说完了吗?”   嘉嫔愣了愣,下意识的答道:“说,说完了……”   沈楚楚点了点头,看向太后脚边上那只病恹恹的猫:“这只猫乃是几日之前从丞相府中送来,送来的当日,猫便走失在宫中,这件事不光云瓷姑姑知道,德公公也是晓得的。”   小德子今日没跟在皇上身边,但云瓷却是在的。   被点到名的云瓷微微一怔,犹豫了一会儿:“的确如此。”   “一直到昨日,这猫才从皇贵妃的翊坤宫中找到,还是托了云瓷姑姑的福,将猫送回了永和宫。”沈楚楚继续说道。   云瓷用眼角瞄了一眼皇贵妃,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不错,这只猫原本是楚贵妃打算赠给太后娘娘的礼物,楚贵妃派人悉心照料此猫,只为在赏花宴上将猫奉给太后。”   “哪料到时刻看管着此猫,猫还是丢了。自打猫走失之后,似乎便一直被养在翊坤宫中。到昨日那猫才被奴婢找回,且找回之时,那猫瞧着病恹恹的,不知猫儿在翊坤宫中……”   她话只说了半截,但剩下的话,众人也不难想象。   楚贵妃悉心照料的猫丢了,结果最后在皇贵妃的翊坤宫里找到的,这本身就已经够惹人遐想了。   如今这猫又突然发疯,指不定是皇贵妃对猫行了什么手段,试图将此事栽赃陷害给楚贵妃。   再一联想方才嘉嫔的话,怕不是嘉嫔和皇贵妃私下联手,一个对猫做了手脚,另一个配合着对方演一场苦肉计吧?   若不然这猫是在皇贵妃手中找到的,猫儿走失期间,楚贵妃从未见过那猫儿,嘉嫔所说的风言风语又从何谈起?   这纵猫伤人的帽子一旦扣下来,如果不是有云瓷来证实此事,怕是楚贵妃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自己的冤屈了。   嘉嫔神色怔怔的望着沈楚楚,而后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绿萝,这样重要的事情,绿萝竟然没有告诉她?   她前几日一直在暗中准备上元节船宴之事,哪里有时间一直去盯着沈楚楚的所作所为。   为了避免自己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她还特意叮嘱了绿萝,一定要时时刻刻的注意沈楚楚的一举一动。   暹罗猫走失这么大的事情,绿萝却毫不知情,搞得她费时费力布下此局,到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脸蛋受了伤不说,还陷入了如此尴尬的境地。   绿萝一脸呆滞的望着碧月的背影,原本大家都是住大通铺,但碧月越发讨得沈楚楚的欢心,不久之前已经拥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   自打她受伤之后,便总是发烧,碧月为了让她得到良好的休养环境,便将她移到了自己单独的房间中。   她近来一直在养伤,几乎算得上与世隔绝,她能得知的所有消息,都是来自碧月之口。   虽然她和沈楚楚不对付,但她对碧月却从未有过坏心思,碧月也将她当做姐妹一般对待。   她哪里会想到,老实温厚如碧月,竟然有朝一日也会对着她扯谎。   嘉嫔见此事继续下去对她不利,手掌在衣袖之下攥紧,悄然无声的取出来已经备好的帕子。   她在做此事之前,便想好了如何处置绿萝,因此她根本不怕绿萝为了保命而狗急跳墙。   嘉嫔站起身,疾步走到绿萝面前,一巴掌甩在了绿萝的脸上。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掌心之间垫着一层薄薄的帕子,在她挥出手掌的一瞬间,那帕子比掌心更早落在了绿萝的面上。   绿萝被打出了鼻血,她怔怔的抬起头望着嘉嫔,在瞧到嘉嫔眸中的狠戾之色时,她便知道嘉嫔是想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她身上了。   她瞪大了眼睛,自打她进了后宫,便一直任劳任怨的为嘉嫔效劳,即便沈楚楚待她再好,她都始终念着嘉嫔对她的情分。   到了末了,嘉嫔榨干了她全身的利用价值,便想将她当做脏了的抹布一般拍拍手扔掉。   不可能!   若是嘉嫔敢这样做,她绝对会拖着嘉嫔一起下地狱!   不出绿萝所料,嘉嫔面带愤然,对着她嘶声吼道:“你为何要联合皇贵妃陷害本小主?你吃里扒外的巴结皇贵妃,连叛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也不怕遭天谴吗?!”   绿萝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对天仰头大笑,她自知今日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便也无所顾忌了。   “我遭天谴?”   “你怎么不怕……”   绿萝的话戛然而止,她的瞳孔猛地一紧,不可置信的伸手朝着湿润的嘴角摸去。   粘稠的血液沾了她一手,铁锈味在舌尖窜开,小腹处传来一阵搅断肝肠的剧痛,她喉间一痒,从齿间喷出了血色的喷泉。   绿萝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一般,嘴中含糊不清的向外吐出两个字:“你!你——”好毒啊。   话终究是没说完,她便直挺挺的栽倒在了地上。   嘉嫔装作受到惊吓的模样,只来得及从嗓间发出一声尖叫,两眼一翻,便跟着摔了过去。   司马致眯着眸子,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绿萝,只觉得自己似乎比想象中还低估了嘉嫔歹毒的心肠。   方才绿萝临死前倒下的一瞬间,因为离他不远,他隐约听到了绿萝未说完的那一句心声。   ——你好毒啊。   方才绿萝还好好的,嘉嫔过去扇了绿萝一巴掌,绿萝便喷血而亡,再一联想绿萝临死前的心声,这真是很难不让人起疑。   “上去翻一翻她的尸体。”司马致对着一旁的侍卫吩咐道。   侍卫应了一声,连忙上前按照指令去翻查绿萝的尸体。   倒在绿萝尸体不远处的嘉嫔,心中焦躁的快要疯了,绿萝会死,是因为她在早上给绿萝的银票上动了手脚。   绿萝有个小毛病,自打在丞相府便有,嘉嫔很早便注意到绿萝喜欢在翻书册的时候沾口水。   所以她今日给绿萝送去的是银票,而不是银锭子,她在银票上涂了毒,而绿萝收到银票后,定然会在数银票时沾上自己的口水。   数完一遍又一遍,绿萝的手指上沾上了银票的毒,而后又将手指放入口中,反复多次,想不沾上毒都难。   那毒并不会立刻发作,而是需要在闻到了药引子之后,才会毒发身亡。   她将药引子磨制成了汁水,而后把帕子浸泡在汁水中风干,方才她扇绿萝的那一巴掌时,手帕拂过绿萝的面庞,绿萝自然活不下去了。   虽然她自认计划足够严谨缜密,但百密总有一疏,谁知道绿萝这个蠢货会不会将那银票带在身上。   那些银票是她入宫之前从丞相府带来的,并非是市面上流通的票样,只要一查便能查出银票出自丞相府。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若真是查出这银票来,她今日怕是就要露馅了。   侍卫在脱下绿萝的鞋子后,细细摸索一番,从鞋底中摸出了几张银票“皇上,这婢子的鞋里有银票!” 第54章 五十四条咸十鱼   侍卫将银票双手奉给他,司马致眯起眸子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嘉嫔,而后不紧不慢的接过了银票。   他用指腹捻开银票,眸光粗粗的扫了一眼银票的数量,每张银票的面额是一百两,一共有二十张。   银票的票样与市面流通的不一样,市面上的普通票样是百姓富甲之间流通所用的,而晋国的所有大臣官员所用的银票,都是印有官府印章的。   像是官位较大的官员,例如尚书、丞相、将军之类在二品以上的大臣们,他们的银票上会有独特的数字串码,借此区分每个官员可用的银票。   这样是一来是可以防止官员们贪污钱财,二来也可以减少官员们出现贿赂送礼之类的情况。   绿萝身上有两千两的银票,这说明绿萝今日污蔑沈楚楚,必定是受人指使。   若不然一个小小的婢子身上,怎会出现这种大面额的银票?   只要让人将银票拿去户部检查,此事便水落石出了。   其实就算不查,他心里大概也有数了,这银票想来就是嘉嫔给绿萝的。   嘉嫔真是出手大方,一出手便是两千两,怕是绿萝被钱财迷住了眼,这才会同意冒死帮嘉嫔陷害沈楚楚。   绿萝之死可能和嘉嫔也脱不了干系,毕竟方才绿萝还好好的,嘉嫔一过去,绿萝便突然喷血了。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嘉嫔此人也太过可怕了一些,不惜毁容之代价,也要置沈楚楚于死地。   他真是看错了嘉嫔,原本往日嘉嫔与沈楚楚作对,他只当嘉嫔是一时鬼迷心窍。   现在他才知道,嘉嫔所为所谓皆是她的本性,根本就不是一时之间犯了糊涂。   司马致将银票收了起来,而后走到了嘉嫔身边,他垂下眸子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嘉嫔:“嘉嫔品行不端,目无宫规,屡次冒犯楚贵妃,由嫔位降为七品答应,即日起搬离长春宫,入住景阳宫。”   听到皇上的话,原本装晕的嘉嫔,这次真的吓晕过去了。   景阳宫位处东六宫,上一任废后曾住在景阳宫长达五六年之久,此乃皇宫中最清冷落魄的宫殿,也被众人称为‘冷宫’。   除了那废后住过景阳宫之外,先帝还有几个不受宠的嫔妃也曾住过此处,她们的下场基本都是郁郁而终,末了疯疯癫癫的离开人世。   听闻景阳宫时常传来鬼叫,旁人都是尽量绕着景阳宫走,一到夜里更是没有人敢靠近景阳宫。   若是嘉嫔入住了景阳宫,不出半年绝对也是要变成疯子傻子,而后死于非命的。   沈楚楚目瞪口呆望着司马致的背影,现在是怎么回事,剧情崩坏了?   她在来之前带上绿萝,只是想让绿萝将自己的利用价值挥发干净,然后她就可以将绿萝扔到掖庭里去,再也不用看到绿萝这个叛主的小辣鸡了。   哪里想过绿萝会将自己直接作死,还间接的在狗皇帝面前暴露了嘉嫔。   绿萝身上的银票肯定是嘉嫔给的,要不然绿萝今日也不至于豁出性命来害她,   嘉嫔自己肯定是没有这么多钱财,估计是入宫之前从丞相府带来的,而像是沈丞相一类的官员,他们的银票上都有特殊的记号。   想来狗皇帝定然是看到了银票上的记号,所以怀疑嘉嫔是今日之事的策划者,才会将嘉嫔罚的这么重。   从四品嫔位,直接降到了七品答应,这简直是质一般的飞跃。   要知道七品答应已经是晋国皇宫中最低的位份了,除非是刚入宫的秀女,若是因为犯错而被降为七品答应,基本上这位份便形同虚设,与宫中的宫女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再加上狗皇帝让嘉嫔搬进了冷宫里,那嘉嫔的地位便是连个普通的宫女都不如了。   在这踩一捧一没有人情味的皇宫之中,谁受宠便上赶着巴结谁,要是那曾经在云端上的人摔进了泥土里,人人都恨不得上赶着再去踩一脚。   如今的嘉嫔毁了容,又被降了位份,还被扔进了冷宫之中,活不活的下去都难说,往后想要翻身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可这本书的剧情走向并不是这样,后面还有不少剧情没有走完,若是女主嗝屁完蛋了,接下来她又该何去何从?   沈楚楚黑着一张脸,原本她只是想帮嘉嫔毁个容就罢了,谁想到剧情直接变成了现在诡异的走向。   改变了这么重要的剧情,怕是那雷绝对不会放过她,毕竟女主都要被搞死了,她肯定也活不成。   虽说已经破罐子破摔,可没死之前,她还是心存希望和侥幸,哪怕有万分之一活下去的可能性都是好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不过眨眼之间,暖棚外便已经乌云密布,滚滚雷声从天边炸开,白日骤然黑了下来。   没有一滴雨水,电闪雷鸣之声却不绝于耳,沈楚楚自知那雷马上就要劈下来,连忙迈步朝着嘉嫔走去。   不管嘉嫔往后下场多凄惨,反正她要是被雷劈死,嘉嫔也别想活。   沈楚楚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一把紧紧的抱住了嘉嫔的身子。   嘉嫔片刻前因为皇上的话,惊吓过度而昏迷过去,被她用力这么一搂,胸腔受到了压迫,一口气没憋上来,直接给憋醒了。   一道金黄的闪电划过天空,像是一把锋利的斧刃,带着狠戾之气,将暖棚狠狠劈开,直直的朝着沈楚楚身上砸去。   嘉嫔和沈楚楚连在一起,当嘉嫔一阵开眼便瞧见了刺眼的一道光,伴随着一声巨响,她忍不住尖叫出声。   相比于嘉嫔的失态,沈楚楚就好了很多。   她只是紧紧的闭上眼睛,用力的咬住了嘴唇,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能拖着女主一起死,她这个女配死的也算物超所值了。   “娘娘——”   她隐约听到碧月的惊叫声。   沈楚楚想告诉碧月自己没事,但她下一瞬便失去了知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刺眼的白芒打在脸上,耳畔边是嘈杂的噪音,她呆滞的望着前方的小女孩,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方。   她被雷给劈死了?   沈楚楚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没什么温度。   她想了想,抬起手臂放入齿间,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一口下去咬的胳膊都快见血了,愣是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传来。   沈楚楚欲哭无泪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她大概是真的被雷劈死了,要不然怎么会没有痛觉?   “扑哧——”女孩的笑声从前方传来。   女孩扭过头,笑容纯真:“姐姐,你为什么要打自己啊?”   沈楚楚愣了愣,眼睛瞪得大大的:“你看得见我?”   女孩露齿一笑:“看不见。”   沈楚楚:“……”   难道她还活着?还是说这个女孩也是鬼?   “我开玩笑的啦!”女孩见她一脸便秘之色,笑嘻嘻道:“我要去找长苏哥哥玩了,姐姐咱们下次见哦。”   长苏哥哥?   听到这个称呼,沈楚楚头疼的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太阳穴处突突的跳动了几下,胸口堵着一口闷气,一股无法言说的窒息感向她袭来。   她捂着脑袋,面目扭曲的蹲下了身子,一脸的痛苦之色。   沈楚楚强迫自己看向那女孩的背影,只见女孩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熟练的趴在角落的一面墙旁,像只毛毛虫一样,扭着身子从狗洞钻进了墙的另一侧。   她的头更疼了,伴随着一阵嘈杂的声音,她的眼前出现青色的重影,强烈的眩晕感令她无助的瘫倒下去。   “娘娘?”   “娘娘——”   沈楚楚缓缓睁开双眸,她迷茫的看向白色的帷帐,碧月的脸庞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娘娘,您终于醒了!”   碧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沈楚楚怔怔的望着碧月,看到碧月红肿的像是核桃的双眼,她的唇瓣轻轻的颤了颤。   脑海中隐隐回荡着女孩清脆甜美的声音——长苏哥哥。   沈楚楚目光呆滞的怔了怔,安慰自己那是一场梦,那个笑容纯真的女孩,也只是梦里的一员。   所以她没有温度,更感受不到疼痛。   “碧……月?”她尝试着开口唤道。   “娘娘,奴婢在这里,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碧月一脸的紧张之色。   沈楚楚浑浊的脑壳,逐渐清醒了起来,她一把抓住了碧月的手臂:“不用了。”   “娘娘您真的没事吗?”碧月红通通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您都昏迷了两日了,皇上方才来看过您,刚刚去上早朝了。”   “那天……发生了什么?本宫记不太清了,你给本宫讲一讲。”沈楚楚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浆糊似的。   碧月吸了吸鼻子,将事情简化了一下:“不知怎地突然打了雷,那雷劈中了绿萝的尸体,紧接着三道雷都落在了绿萝身上,而后您就晕倒了。”   其实碧月也没看太清楚,当时暖棚里乌漆嘛黑的,再加上那一道雷劈下来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待到所有人反应过来,绿萝的尸体已经焦黑焦黑的了。   再一转眼看到主子,主子和嘉答应一起晕了过去,召了太医来也只是说受到了惊吓,养几日便好了。   皇上身子不好,每日还是会抽时间来看主子,可惜主子昏睡了两日,都没瞧见皇上那担忧的模样。   沈楚楚挑了挑眉,她明明瞧见那雷是朝着她身上劈下去的,为何到了最后雷却落在了绿萝身上?   难道说是因为她抱住了嘉嫔……哦不对,现在嘉嫔已经是嘉答应了。   雷原本是想劈她的,但是她扯上了嘉答应这个女主垫背,所以那雷在紧急关头踩着急刹车,劈在了在她身旁的绿萝身上。   若是这样说来,她岂不是只要在改变剧情的时候,瞧着那雷劈下来,她就赶紧抱住嘉答应或者是狗皇帝,这样雷就劈不到她了?   沈楚楚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的大陆,她原本无神的双眸瞬时间便亮了起来。   “娘娘,这个时间皇上应该下早朝了,要不要奴婢备上些补汤,您去乾清宫探望一番皇上?”碧月试探着问道。   沈楚楚哭笑不得的看着碧月,方才碧月还无精打采哭红了眼,现在见她醒过来,碧月立马就精神过来了。   她想了想,狗皇帝现在生着病,听碧月的意思,这两日他还来看过她几次。   那既然现在她醒了,那的确是该意思一下,过去见他一面。   沈楚楚点了点头:“正好本宫想出去走走,便顺路去看看皇上也好。”   碧月见她愿意去看皇上,高兴的连忙应了下来,转身便要去御膳房准备补汤。   “本宫与你一同去,正好去御花园透口气。”她坐直了身子,从榻上慢吞吞的爬了下去。   碧月给她绾了一个松垮的随云髻,换上了一身杏红云雁细锦裙,外头披了一件八团喜春锦织大氅,这一身喜庆的淡红色,将她身上的慵懒之美衬的淋漓尽致。   “娘娘有倾城之姿,宛如出水芙蓉,皇上看到娘娘,定然会被迷住。”碧月诚心赞叹道。   沈楚楚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固然有再美的姿色,在这后宫之中都没有卵用。   帝王的恩宠可以因容颜而起,也必定会陨于容貌。   色衰而爱驰,若是以为拥有姣好的容貌便可以圣宠不衰,那便是天底下最蠢的傻子。   指望着去靠一个男人,倒不如想想怎么提升自我的能力。   嘉答应如今算是暂时性的不足为惧了,接下来嘉答应被关在冷宫之中,就不能出来作幺蛾子,原书的剧情便也不能继续下去。   但她不敢却掉以轻心,嘉答应毕竟是拥有女主光环的女人,就算现在落魄,指不定哪天又会被老天爷眷顾。   也就是说,趁着嘉答应还在冷宫之中自我消沉,她必须赶紧找机会从皇宫里逃出去。   如今逃跑的路费她都攒的差不多了,光是入宫之前,沈夫人便给原主塞了一万两的银票。   虽然在她穿书之前原主挥霍了一部分,但还是余下了几千两银票足够她花的。   不过保险起见,那些银票她会托人通过黑市换成金锭子和银锭子,便是吃亏一些,也不能像嘉答应一样因为银票而露馅。   再加上她平日在宫中私下攒了些银钱,若是她用假死之计逃出皇宫,应该最起码小半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沈楚楚越想越美,面上也跟着碧月一起笑开了花。   碧月出门吩咐小翠去御膳房取膳,主仆三人一同走出了永和宫。   为了节省时间,小翠先行去了御膳房,碧月则陪着沈楚楚去了御花园走动。   沈楚楚站在凉亭之中,环顾四周后,只觉得今日的后宫似乎格外的清冷。   往日那皇贵妃最喜欢的便是带着自己的狗腿子,在御花园里乱逛了,今日却连皇贵妃腿毛的影子都没看见一根。   “皇贵妃呢?”她有些奇怪的问道。   碧月压低了声音:“那天和嘉答应一起被皇上罚了,如今她已经不是皇贵妃了,娘娘唤她咖妃就是了。”   沈楚楚的嘴角抽了抽,总是皇贵妃的叫着,她都快将皇贵妃的真名给忘了。   多亏了皇上给皇贵妃降位份,她才记起皇贵妃原名叫李咖咖。   “咖妃被禁足半月,想来最近娘娘都看不见她了。”碧月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沈楚楚点了点头:“那只猫如何了?”   “猫按照娘娘的吩咐,给偷偷送出宫了。”   有一句话碧月没说出口,那猫就算送出去,估计也命不久矣了。   原本太后是想将猫直接打死的,但皇上拦住了太后,让她将猫拿了回去。   可咖妃往猫身体里刺进去那么根针,便是大罗神仙来,怕是都不能将针全部取出来。   “好,记得这两日有空,再去寻摸来一只性格温顺的暹罗猫来,给慈宁宫送去。”   这次云瓷帮了她的大忙,若不是云瓷出言帮助,要想证明她自己的清白,肯定还是要多费些功夫。   她还没忘记答应云瓷的事,但这只猫受了伤,还是换一只送到慈宁宫比较稳妥。   碧月应了下来,小翠拿着食盒走进了凉亭:“娘娘,补汤已经备好了。”   沈楚楚微微颔首,走在两人前方,慢吞吞的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从御花园走到乾清宫有两条路,她选择了路过景阳宫的那一条。   她准备隔着冷宫的大门,瞧一瞧嘉答应现在的模样。   虽然这听起来可能有些恶毒,但她现在的真实想法就是觉得嘉答应落此下场,简直是大快人心。   嘉答应终于算是感同身受了原主那痛苦无助的滋味,可嘉答应尝到的苦楚,又怎及原主万分之一?   鸠占鹊巢十余载,原主流落在外十余载,回京后受到嘉答应的挑拨,原主与父母反目成仇,到死都对丞相夫妇怀恨在心。   争取心爱之人,这本无错,可嘉答应一次又一次的陷害原主,使用腌臜的手段令狗皇帝厌恶原主,最后原主被打入冷宫苟延残喘,嘉答应还要再送去一条白绫。   哪怕原主骄阳跋扈,也从未像嘉答应一样残害旁人,如今嘉答应害人终害己,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   失神之间,她便已经走到了景阳宫之外,这条路上没什么人,或许是因为觉得景阳宫晦气,一般宫里人都绕着这里走。   景阳宫的大门已经生锈了,大门外还插着一只崭新的铜锁。   还未靠近那门,沈楚楚便听见门里头传来嘶声裂肺的哭喊声,那声音响彻云霄,犹如动物临死前发出的悲鸣。   她疑惑的走近了那门,哭喊声却戈然而止。   沈楚楚犹豫不决的往前走了两步,嘉答应不会死在里头了吧?   那大门和锁之间有些空隙,她迟疑着伸手贴上大门,往里轻轻的推了推。   她还没刚将脸凑过去,试图看一看里头的情况,只见一只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球,蓦地出现在门缝之中。   沈楚楚吓得‘嗷’的一嗓子窜了起来,小腿肚子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一只手从侧面伸到了她的面前,她下意识的抓住那只手,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她惊吓过度的原因,她死死的攥住那一只冰冷的手掌,竟然忘记了松手。   “娘娘,手……”碧月急了,她小心翼翼的出声唤道。   沈楚楚目光呆滞的转过头,没有看到碧月的脸,倒是看见了一个平坦的胸膛。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到了与她小手相交的那只手掌上。   那手指修长而又骨节分明,指甲修的很整洁,微微圆润的弧度,轻轻弯起的指关节,一切看起来都刚刚好。   当然,如果这手是狗皇帝的,可能会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这绿帽子包邮吗? 第55章 五十五五条咸鱼   沈楚楚慌乱的向后退了一步,连忙将小手从那大掌中抽开:“将,将军……”   方才她被那突然冒出来的一只眼珠吓得半死,哪里有心思去管这只手是谁的,下意识的就抓在了手里。   谁知道大白天的武安将军会从这种晦气的地方走,还正好瞧见了她被吓到的糗样。   幸好这里没有旁人,若不然被人看到了她和武安将军的手握在一起,指不定如何编排诋毁她。   姬钰苍白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浅笑:“几日不见,娘娘怎地还结巴了?”   听着他略带调侃的语气,沈楚楚不禁红了脸,她哪里是结巴,只是看到他有点太紧张了而已。   但这话她可不能说,谁知道他会不会误会她的话,将她的话理解成别的意思。   “将军说笑了。”她含糊不清的转移话题,试图将此事糊弄过去:“将军是去乾清宫找皇上吗?”   姬钰微微颔首:“临安公主明日便会抵达晋国京城,臣要与皇上商议一番洗尘宴之事。”   沈楚楚愣了愣,她差点给忘了,那个看一眼就令人颠倒众生的临安公主,要被送进晋国皇宫里了。   要是说明日就能到达京城的话,那明天狗皇帝应该会开一个接风洗尘的宴会迎接临安公主,不出意外,最迟后天临安公主就会出现在后宫之中。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个宴会狗皇帝应该会让她也参加,本来咖妃没有被降位份,理当咖妃去给狗皇帝充场面。   但现在皇贵妃被降成咖妃后,她在皇宫之中,一下就成了除了太后之外,地位最高的嫔妃。   像是有这种宴会,便是她不愿意去,也没有她选择的余地。   “娘娘也是去找皇上?”姬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小翠手中挎着的食盒,温声问道。   沈楚楚不知为何,听到他的问话,竟莫名其妙的在心中生出一丝心虚的感觉。   她下意识的往小翠身前站了站,挡住了他的视线:“就,就是顺路去看看皇上。”   姬钰微微有些失笑,他望着低垂着脸蛋的沈楚楚,嘴角的笑意渐浓:“正好臣与娘娘顺路,便一起去吧。”   沈楚楚想要拒绝他的提议,可话到了嘴边,却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咬住下唇,半晌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虽说古代都是男尊女卑,但沈楚楚作为皇上的嫔妃,代表的便是君。   她向前走了十来步,姬钰才缓缓跟上了她的脚步。   听着身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沈楚楚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他是有多瘦弱,走路才会轻飘飘的,连点声音都听不见?   她一侧过头,眸光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她怔怔的看着他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突然想起了上次咖妃在赏花宴上说过的事情。   姬旦将军对武安将军用了家法,十大鞭子下去,武安将军硬生生都给挨了下来,一下打掉了他半条性命。   现在才过去几日,他这么快就可以走动了,什么伤口能恢复的这般迅速?   瞧着他那煞白的面色,便知道他是在逞强了。   姬家难道没有旁人了,就派一个病号来与狗皇帝议事?   他这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造作吧?   沈楚楚蹙了蹙眉,眼睛向下移了移,武安将军的身形,似乎比前段日子更加削瘦了。   自打上次被锁喉之后,她便对姬家几兄弟起了疑心,连带着看武安将军也觉得有点膈应。   若真是如她所想,他原本准备害死她,而后又自导自演的救了她,那她只能说自己之前是瞎了眼,还以为武安将军是个好人。   可此事现在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她也只是猜测而已,只希望她的猜想都是错的,他和皖嫔的奸夫没有任何关系。   “娘娘怎么不走了?”姬钰停住脚步,面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沈楚楚抿了抿唇:“听闻将军受了伤,将军要保重身体才是。”   她没有直接点明他受家法之事,而是委婉的提醒了他一句。   瞧着他这样不爱惜身体,怕是活不到娶妻的那一日,便要蹬腿西去了。   姬钰微微一怔,而后笑了起来:“是,微臣谨遵娘娘教诲。”   沈楚楚面色不自然的转过了头,继续向前走去,两人一路无言,一前一后相伴着走到了乾清宫外。   看到沈楚楚时,杨海愣了愣,原来楚贵妃已经醒了,方才皇上还道午膳过后要去永和宫一趟。   他来不及高兴她醒来,目光便落在了她身后的武安将军身上。   杨海心中不禁疑惑,武安将军怎么会和楚贵妃碰上?   下了朝之后,皇上便让姬家三位将军去一趟乾清宫,按理来说姬家三位将军应该同时到乾清宫才对。   可姬六将军和姬七将军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武安将军却姗姗来迟,还刚巧与楚贵妃一同出现在乾清宫外,真是古怪的很。   虽然心中纳闷,杨海却知道谨言慎行这个道理,再说楚贵妃曾救过他一命,他万万不敢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对楚贵妃恩将仇报。   杨海对着他们行礼过后,面带笑容:“皇上等候将军多时,将军直接进去便是。”   他话音一落,沈楚楚便十分有眼色道:“皇上政务繁忙,本宫不敢叨扰,劳烦杨公公帮忙将此食盒转交给皇上。”   杨海一愣,不禁苦笑一声,哪有楚贵妃这样不上进的?   虽说如今她所有的竞争对手都被打倒了,可明日那临安公主便要进宫了,听闻临安公主不光拥有倾城之貌,还善歌载舞,一颦一笑皆魅惑众生。   谁知道皇上会不会被那临安公主迷住了眼,楚贵妃理当趁着现在多与皇上接触,若是总不见面难免会生分。   如果临安公主入宫之后想要趁虚而入,那楚贵妃的处境便有些危险了。   杨海想再争取一下,要是楚贵妃来了,想来通报一声的话,皇上许是会见她一面的。   他刚想说话,却见楚贵妃像是被虎狼野豹追击了似的,不等他开口,便逃窜的远了。   杨海:“……”   姬钰望着远去的身影,忍俊不禁的勾起唇角,突然喉间一痒,他猛地咳嗽了一阵,齿间传来了浓重的铁锈味。   杨海见他泛白的唇角溢出一丝殷红,急忙问道:“将军可是身子不适,老奴这便为将军请来太医……”   前几日武安将军受罚之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他整日陪伴在皇上身边,想不知道都难。   想来武安将军是受了重伤的,外头虽然看不出来什么异常,怕是内里的五脏六腑都不大好了。   姬钰面不改色的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无妨。”   说罢,他便迈步走进了乾清宫。   杨海望着他削瘦的背影,方才瞧见那唇间的血丝,仿佛只是一场错觉似的。   约莫是半个时辰后,三位将军结伴从殿内走了出来,杨海弓着身子为他们送行,垂下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姬六将军抱着纱布的手掌。   他愣了愣,武安将军受伤是因为家法,姬六将军这几日又没有做什么,怎么手掌也受了伤?   正当他失神之间,小德子从殿内走了出来:“师父,皇上唤你进去呢。”   杨海点了点头,在小德子的搀扶下,僵硬的抬起一条腿,形态诡异的跳着蹦进了乾清宫内。   皇上近几日病情似乎加重了,怎么吃汤药都不见好转,那身形也跟着日渐消瘦了下来。   “皇上。”杨海一脸担忧的望着暖阁之中,正在批阅奏折的皇上。   司马致听见他的声音,动作迟缓的抬起了眸子:“朕快将这些奏折批完了,你去备上步辇,朕要去永和宫看看楚贵妃。”   杨海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皇上,迟疑着说道:“楚贵妃醒了,方才来过乾清宫,还让老奴将这个食盒转交给皇上。”   小德子知道杨海行走不便,连忙接过杨海手中的食盒,疾步将食盒送到了皇上手中。   “方才是何时?”司马致挑了挑眉。   杨海脸色一白,这两日皇上除了忙国事,便是去永和宫看楚贵妃,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他本想着楚贵妃醒了,皇上便可以批完奏折休息一会儿,待到晚膳时再去看楚贵妃也不迟。   哪想到皇上会问的这么仔细,若是他说楚贵妃半个时辰前曾来过,那皇上肯定会将楚贵妃和姗姗来迟的武安将军联想到一起去……   他犹豫了半晌,神色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磨磨蹭蹭的回答道:“许是那日在火场熏坏了脑子,老奴记不清具体的时辰了,想来可能是一炷香之前。”   司马致都不用细看,便知道杨海在说谎。   杨海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倒不是说杨海有多实诚,而是杨海一说谎,便喜欢伸手摸鼻子。   十几年如一日,杨海说谎时摸鼻子的这个习惯,就从来没变过。   杨海自打那日被沈楚楚救过之后,便一心向着她说话,不过是给他送个汤,杨海何至于扯谎?   司马致慢里斯条的打开食盒,将里头凉透了的瓷碗端了出来,他漫不经心的捧起瓷碗:“这汤怎么这么凉,莫不是楚贵妃故意给朕送冷汤吧?”   杨海一下急了:“不是,半个时辰前食盒还是温热的,许是放在外头久了,老奴这就去给您热一热……”   他话还未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他小心翼翼的垂下头,瞬时间便蔫了下去。   糟了,又被皇上套路了。   司马致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敲在桌面上,发出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半个时辰前?   他隐约记得,这似乎是姬钰进乾清宫的时间。   杨海刻意隐瞒沈楚楚来送汤的时间,怕不是沈楚楚和姬钰一起来的乾清宫吧?   “老奴该死,是老奴记错了时辰,与楚贵妃无关。”杨海倔强的做着最后的挣扎。   司马致这几日本就因为生病而头昏脑涨,原本烦躁不堪的心中,此刻又添了一股心火。   好一个姬钰,他日日守在沈楚楚身旁,就是为了等着她醒来,成为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男人。   哪想到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便被姬钰抢了先,这姬钰到底还要不要脸皮了?   他就说姬六将军和姬七将军都到了,怎么就姬钰半天都不来,合着姬钰是跑到后宫里跟沈楚楚玩偶遇去了!   司马致越想越气,连带着看着那跪在地上的杨海,都觉得来气。   在杨海心中,到底谁更重要些?   沈楚楚和姬钰两人都快甜甜蜜蜜的携手在他头上的草原奔腾了,杨海竟然还替她隐瞒这种事?   “你那条腿是不是也想断掉?”司马致煞白的脸上,蓦地升起一片红意。   杨海不敢吭声,脑袋都要埋进了地缝里。   小德子见皇上生气,也连忙跪了下去:“皇上息怒,杨公公许是记混了时辰……”   司马致咳嗽了一阵,吸了口气:“今日乃是良辰吉日,将那内阁大学士之女给姬家送去,让他们今晚便洞房完婚。”   小德子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什么良辰吉日,武安将军踩着皇上的底线来回横跳,皇上这是被彻底惹恼了。   这几日临安公主要来晋国和亲,再加上楚贵妃昏迷之事,皇上忙的脚不沾地,早就将那内阁大学士之女忘在了脑后。   皇上不提,武安将军便好像也失忆了似的。   只有内阁大学士之女李莺莺还惦记着此事,听说李莺莺知道自己要被嫁给武安将军当妾,已经在学士府中哭闹了好几日了。   本来小德子都以为皇上将此事忘干净了,谁料到今日被武安将军一刺激,皇上又重新想起来了李莺莺。   怕是将李莺莺这种泼妇送去,武安将军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了。   小德子不敢反驳皇上,只能在心中默默为武安将军祈福:“是,奴才这就去。”   他刚要走出去,便听到皇上冷声道:“让你给楚贵妃准备好的宠物,你放在哪里了?”   小德子一听这话,心中越发的紧张起来,他小心翼翼道:“养在了偏殿中,皇上要奴才现在给楚贵妃送去吗?”   自打上次楚贵妃在赏花宴上晕倒后,皇上知道那只猫受了重伤,可能命不久矣,为免楚贵妃伤心,便特意去跟碧月了解一番楚贵妃的喜好,想重新为楚贵妃准备一只爱宠。   原本皇上是想重新寻一只温顺的猫送给楚贵妃,但碧月说楚贵妃似乎有些害怕猫。   皇上也不知道女子还喜欢什么宠物,琢磨了小半天,最后决定送楚贵妃一只白茸茸的垂耳兔子。   司马致冷哼一声,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殿外:“将那只兔子炖了,抓只老鼠给楚贵妃送去。”   小德子:“……”   “皇上,老鼠……”他苦着脸试图劝一劝皇上。   皇上好不容易与楚贵妃关系缓和了一些,若是送只老鼠给楚贵妃,怕是楚贵妃要恨死皇上了。   别说是楚贵妃了,便是他瞧见那灰不出溜的老鼠,他都觉得瘆得慌。   “再废话,朕将你和兔子一起炖了!”司马致嗓音微哑,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   小德子这下可不敢多说了,他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司马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海,不耐烦道:“别在这跪着碍眼!”   杨海一听这话,便知道皇上是要饶过他了,他连忙磕了几个头,行动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退到一旁去,看见皇上对着桌子上的补汤失神,忍不住低声试探一句:“皇上若是不喜,不然老奴将汤拿下去倒掉?”   司马致咳嗽一阵,抬起煞白的脸,眯着眼睛道:“朕发现你近来的废话越来越多,若是舌头不想要,便割了扔掉罢。”   说罢,他抬手便捧起那一碗凉透了的补汤,仰头一饮而尽。   杨海:“……”   皇上性情越发的古怪了,想喝就喝嘛,干嘛非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许是喝的急了,司马致被呛得胸腔直颤,半晌之后,他回过神来对着杨海吩咐道:“叫人追上小德子,让他去宫外头买一只干净家养的老鼠,莫要将那来路不明的东西送过去。”   “是,老奴这就去。”   杨海笑容牵强,就算是家养的老鼠,也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这种宠物吧?   御赐之物不能损毁,这老鼠一旦送出去,不管楚贵妃怕不怕,她都得将老鼠当祖宗一样供着养。   杨海叹了口气,楚贵妃简直是太惨了。   天边映着红霞,片片纯白的云朵藏在风中,吹动了宫墙上的一株红梅。   沈楚楚倚靠在窗格旁,拿着一本野史读的津津有味。   这本野史中包含了五国之间的所有内宫秘史,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趁着临安公主没来之前,对临安公主做一做功课。   临安公主来自凉国,与晋国不同的是,凉国乃是个女尊国。   在凉国都是女人当官,而男人则负责在家貌美如花,只要女人有钱有权,便可以无限制的纳夫,一个女人有三五个男宠都是常事。   野史中介绍,凉国之所以全都是女人,还能与晋国抗衡数余年,便是因为凉国几乎人人都会蛊术。   蛊术传女不传男,凉国本土的女人个个都是蛊术高手,从小受到蛊术熏陶。   许是因为这蛊术的原因,凉国也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其余四国都对凉国虎视眈眈,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沈楚楚认为这蛊术有待考证,毕竟凉国常年都处于封城的状态,不允许外人进入,也就是说没人知道凉国的蛊术是真是假。   她感觉没准是凉国为了保住自己不受侵略,才会选择用这种虚张声势的方法扮猪吃老虎。   野史也不能完全当真,只能说做个参考就是了。   她正要翻页,殿外便传来了小德子的声音:“碧月,娘娘在殿内吗?”   碧月答了一句‘在’,小德子便跟着碧月进了永和宫。   沈楚楚放下书册,抬起头看了一眼苦着一张脸的小德子:“德公公怎么来了?”   小德子手中捧着一个盖着黄布的木盘子,她挑了挑眉,这是皇上见她一醒过来就去送汤,所以感动之下,给她赏赐了什么东西吗?   看着这盘子鼓鼓当当的,不像是很大的物件,似乎还有棱有角的,莫非赏赐的是金锭子?   沈楚楚有些激动,金锭子好啊,她跑路的盘缠虽然已经够了,但钱多不压身,再多点她也没意见。   小德子紧张的说话都有些结巴:“娘娘,这是皇上赏赐给您的……皇上说让您亲自掀开,您看了可千万别激动。”   沈楚楚舔了舔唇,从贵妃榻上走了下去:“本宫不激动。”   不就是些金锭子,她哪有这么没见过世面。   想着,她便伸手将那盖住木盘子的黄布掀开了。   那黄布一揭开,她的指尖便接触到了一个毛茸茸还带着些凉意的物什,她笑眯眯的垂眸一看,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伴随着一声响彻天空的尖叫声,小德子一言难尽的望着窜上了贵妃榻的楚贵妃。   还好,最起码楚贵妃没吓晕过去,比他预计的反应要强多了。   “皇上说,这是赏赐给您的宠物,让您千万要养好了。”小德子苦笑一声。   沈楚楚望着脚底下缓缓朝着她爬来的大黑耗子,那耗子的皮毛黑的发亮,尾巴又长又粗,比长了一身斑点和黑毛的大蜘蛛还吓人。   她哪里听得清楚小德子的话,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看着大黑耗子离她越来越近,她再也忍不住扒拉着窗棂,从窗户那里跳了下去。   这一晚,沈楚楚梦见一只大黑耗子追了她一宿,她在梦里也跑了一宿。   翌日一早,她甚至来不及为今日迎接临安公主的洗尘宴做准备,一睁开眼便遣碧月将她的回礼送去了乾清宫。   司马致听到杨海的通报,神色不济的挥了挥手,示意碧月进来。   碧月将盖着红布的木盘子交给了杨海,面色为难的对着皇上说道:“娘娘昨晚上哭了一夜。”   司马致一愣:“哭什么?”   杨海将木盘子捧了上去,司马致伸手掀开红布,只见木盘子中间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只黑的发亮的老鼠。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只老鼠,是小德子昨日送到永和宫的那只,他的脸色一黑:“毁坏御赐之物乃是死罪!”   碧月委屈巴巴道:“皇上赏赐的老鼠昨个到了永和宫有些水土不服,娘娘希望它能快点好起来,所以给它吃了点老鼠药。”   作者有话要说:大黑耗子:我不是人,但你们是真的狗! 第56章 五条十六条咸鱼   碧月回到永和宫的时候,沈楚楚正双目呆滞的趴在矮几上,一双眼皮像是黏了强力胶水似的,沉的都抬不起来了。   昨晚一宿,她就跟没睡差不多,不对,应该说比没睡还累。   在梦里,她被老鼠追了一夜,跑得她精疲力尽,连当初高中运动会一千五百米长跑的时候,她都没这么铆足了劲的跑。   把老鼠送回去之后,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再睡个回笼觉,把昨晚上亏损的精力都补回来。   “娘娘,等宴会回来您再补觉吧?”碧月既心疼又无奈,走到衣柜旁翻找着今日要穿的宫装:“若是您去迟了,怕是要被凉国看笑话的。”   如今主子的对手都遭了殃,嘉答应被关进了冷宫,咖妃被降了位份,一个个都不足为惧。   只有即将到来的临安公主,这个凭靠美貌便扬名五国的女子,她将是主子要面对最大的敌人。   沈楚楚软趴趴的将脑袋在矮几上滚了半圈,她对碧月的话就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碧月想的有点太多了,那个临安公主绝对不会是她的敌人。   她已经计划好了,也就是最近两三天的时间,她便会利用假死之计逃出皇宫。   每五天,掖庭就会从皇宫外运送一次泔水,还有三天便是下一次运送泔水的日子了。   她通过长期观察,收买了掖庭中一个还算靠谱的小太监。   那个太监名唤小玄子,平日与小翠走的很近,听小翠说,两人没进宫之前,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她没说要把自己偷着运出去,而是告诉小玄子,自己想让他帮忙往皇宫外送一个人。   而她开出的条件也很诱人,只要他愿意帮忙,她会在皇宫外为小玄子买下几亩地,还会在京城内给他置买一套小院子。   晋国的太监入了宫之后,正常离宫都是在四十岁之后,平日搜刮油水比较多的太监,出了宫还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路,例如寺庙之类的去处。   而像是小玄子这种在掖庭之中生活,每日的工作便是刷刷恭桶,要不然就是往外送送泔水的太监,几乎捞不到一点油水。   只偶尔有宫女,托小玄子带一些宫外的东西,会给他些好处。但毕竟同为下人,小玄子能得到的好处也是少的可怜。   没有银钱傍身的太监,离开皇宫之中,往往会过的十分凄惨,寺庙也不会收容这样穷的叮当响又失去劳动力的无用之人。   能有个几亩地和一套院子,小玄子离宫之后便有了去处,就算不能劳作了,将那几亩地租出去也是好的。   小玄子迟疑了许久,终是在昨日应了下来。   其实每日出宫的马车和木轮车并不少,沈楚楚之所以选择掖庭,便是因为掖庭不久之前曾有人得过天花。   不管是什么车出皇城,侍卫都会检查一番,而对于掖庭之中出去送泔水的车,侍卫嘴上或许不说,心里却是十分厌恶嫌弃的。   侍卫们害怕自己被染上天花,很多时候便不愿意靠近掖庭出来的人,与此同时他们也会下意识的放松警惕,认为没有人会傻到靠近肮脏低贱的掖庭之人。   届时她和碧月藏进运送泔水的桶里,待到她与小玄子出宫之后,在黎明时分,便由小翠在永和宫正殿中放上一把火。   她会留下一封遗书,把放火的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只说是见过临安公主的风骨后,她顿时觉得自惭形秽、了无生趣,在经过几日的顿悟之后,她决定让自己浴火重生。   接下来只要她熬过剩下的几日,她就可以重获自由,再也不用看见那个脑子被驴脚亲吻过的狗皇帝了。   “娘娘,您这是有什么喜事?”碧月听到主子魔性的笑声,拿着螺子黛的手指颤了颤,险些将眉描歪了:“快要迟了,娘娘莫要乱动。”   沈楚楚咧嘴笑了笑:“一动不动是王八。”   碧月:“……”   好不容易梳洗完毕,碧月望着铜镜里的美人,总算是出了口气。   她已经尽自己所能,将主子身上的慵懒之美放到最大,她也不指望主子在宴会上大放光彩压过临安公主,最起码不要被临安公主比下去就好。   沈楚楚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坐上了步辇,步辇稳稳当当的抬起了起来,朝着宴会场地保和殿走去。   这一路极为安静,到了保和殿外,她也没遇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咖妃被禁足,其他的嫔妃没有资格参宴,放眼望去,整个保和殿应该只有她一个嫔妃了。   虽说这宴会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但当沈楚楚一抬头,瞧见了那长达十几米的云龙石雕台阶后,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跳也跟着加速了起来。   这应该是打她穿过来之后,参加过最为正式的一场宴会了。   跟以往的宴会不同,那些大多都是私宴,而今日的宴会却是晋国与凉国之间,搭建友谊桥梁的重要会晤。   狗皇帝叫她来,肯定也不是让她给凉国或是临安公主下马威的,想来只是叫她撑撑场面。   所以她只要尽可能的表现低调一些,争取不惹眼、不惹事,将今日的宴会糊弄过去就是了。   沈楚楚在碧月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朝着保和殿走去,走到半路上,她的小腿肚子已经开始发软。   她望着还有一半没走完的石阶,隐隐生出一种自己是在爬山的错觉。   “累了就歇一会儿。”温煦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沈楚楚被突如其来的男声吓得一个激灵,她转头一看,原来是武安将军。   “将军,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她磕磕巴巴的,半天没说全一句话。   武安将军怎么跟个鬼似的,总是神出鬼没的?   那天也是,本身嘉答应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吓得她魂都快上天了,没想到他比嘉答应还可怕,悄无声息的便飘到了她身后。   姬钰勾唇一笑:“臣一直都在娘娘身后。”   沈楚楚面色微红,神情不自然的扭过了头,不知道是不是她自作多情,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他撩了。   “八弟,你怎么跑的这么快!追的我都累死了……”姬六将军从后头一路小跑了上来。   在看到沈楚楚后,他的话戈然而止,面色不自然的将头扭了过去。   难怪八弟像是抽了风似的,突然用轻功窜了上去,原来是追这个女人呢。   沈楚楚看见姬六将军,对着他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姬六将军。”   姬六将军爱答不理的抬起头,半晌才磨蹭出了一句:“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沈楚楚蹙了蹙眉,她最近好像没见过姬六将军吧?   难道是她之前哪里得罪姬六将军了?   从前也不见他对她这种态度,今日他是抽哪门子的风了?   “欸,八弟,昨晚上洞房洞的怎么样啊?”姬六将军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沈楚楚,而后笑嘻嘻的看向了姬钰。   姬钰眸光冷淡的瞥了姬六将军一眼:“六哥想知道,我将她送给六哥便是。”   姬六将军被他瞧的心里发毛,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冷汗:“御赐之物,我可受不起……”   沈楚楚有些好奇的插了一句嘴:“洞房?将军已经娶到心爱之人了?”   姬钰一怔,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嗓音有些缥缈:“并无。”   她‘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和他洞房的那女子,怕是上元船宴上狗皇帝给他指婚的内阁大学士之女。   也不知怎的,姬六将军来了之后,这气氛一下变得尴尬了起来。   三人无言的向上走去,沈楚楚垂下眸子,不经意间扫到了姬六将军包着白纱布的手掌。   她蹙起眉头,心中有些疑惑,姬六将军的手掌怎么会受伤?   而且看起来,这伤势还不轻,若是小伤,也不至于将手掌包裹的像是粽子一样。   如今他又不用像是在边关似的,每日去校场练兵,在晋国之内,他是如何做到在三两日之间弄伤了手掌的?   沈楚楚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了摸脖颈,只觉得那日被锁喉之后,如刺梗喉的刺痛感尚有余存。   她被人锁喉和姬六将军手掌受伤,这看起来似乎没有必要的联系,可她却又忍不住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去。   刚好姬六将军有过夜闯永和宫的前科,刚好姬六将军在这段时间手掌突然受了伤,刚好那日她从柜子里爬出来后,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再一联想,方才姬六将军对她古怪的态度……若是巧合多了,那还是巧合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锁她的喉,他自己的手还会受伤,但不管怎么辩解,姬六将军身上的嫌疑都太大了。   沈楚楚望着走在自己不远处的姬六将军,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不着痕迹的朝着姬钰身旁靠了靠,恨不得立刻进入保和殿,远离姬家几兄弟。   姬钰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唇角挑了挑,对着姬六将军道:“方才父亲找你。”   姬六将军挠了挠头:“父亲似乎在底下还没上来,应该不是什么急事,等进了保和殿再说也不迟吧?”   “父亲道,让六哥立即去见他。”他语气不徐不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   姬六将军还想在说些什么反驳的话,可当他抬头看见姬钰冰冷的眸光后,到了嘴边的话,全都被他咽了回去。   什么父亲找他,怕是想和这女人单独相处才是!   父亲早就说过,自古红颜多祸水,女人这种玩意儿,玩一玩便是了,若是当真了,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姬家男儿个个都是看似有情却无情,偏只有他这个八弟,看似无情最有情。   从前在军营之中,他便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他家八弟的眼。   真见到了,他却只想杀了沈楚楚这个碍手碍脚的女人。   那临安公主不比沈楚楚好看千万倍?   他实在想不通沈楚楚到底哪里好,值得八弟痴迷至此。   若非是她,八弟也不会因为在船宴上触犯家规,而被父亲施以家法,险些没挺住咽了气。   姬家八郎,是姬家的希望,也是他的希望。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八弟,决定夜闯永和宫,杀了沈楚楚这个绊脚石,免得她往后再扯八弟的后腿。   哪想到前一个时辰,他看着八弟还高烧昏迷,后一个时辰,八弟竟然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出现在了永和宫。   就差那么一点,他真后悔自己之前不该磨磨蹭蹭,就应该手起刀落直接送她上西天。   可叹他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光没怎么样沈楚楚,还差点被八弟给杀了,虽然末了保住了一条命,手掌却被八弟用匕首给刺透了。   说不怨恨八弟是假的,他都是为了八弟好,他们之间十几年的兄弟情,到头来竟然比不过一个女子。   可是后来他想了想,这个结果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内,瞧着羸弱不堪的八弟,他还是劝着自己释然了。   姬六将军叹了口气,转身向下走去:“我去就是了。”   见他离开,沈楚楚稍稍放松了一些,没有方才那般紧张了。   两人一起走到了保和殿,沈楚楚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殿内左侧最前方的女子。   那女子围着一层薄薄的面纱,离得有些远,因此她也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   可光是瞧着女子那细腻如雪的肌肤和一双似水无澜的眸子,她便感觉有些自惭形秽了。   若是她没猜错,这女子应该是凉国的临安公主。   临安公主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便宛如春日初雪中的一枝寒梅,雪山断崖上高不可攀的一株灵枝草,孤芳不自赏,徒添上一丝清冷之美。   沈楚楚一连看了临安公主好几眼,心中不禁赞叹,果真是名不虚传的倾城美人。   她朝着四周环顾一圈,今日来的都是些大臣官宦,除了侍候的宫女之外,似乎只有她和临安公主两个女性。   或许是因为皇上还没有来,又有可能是因为自家的夫人不在身边,几乎所有大臣都将眼珠子黏在了临安公主身上。   沈楚楚不禁咂了咂舌,她看见临安公主都觉得流口水,更别提这些男人了。   果然是个人,都抵抗不了这样倾城倾国的绝世容颜。   她一抬头,便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打脸。   某位鹤立鸡群的将军,正目不斜视的盯着她的脸看,嘴角还含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她脸上有花儿似的。   沈楚楚抽了抽嘴角,武安将军莫不是有斜视吧?   他该看的人应该是临安公主,而不是她。   其实若是武安将军争取一下,临安公主和亲过来,嫁谁不是嫁,嫁给他也未尝不可呢。   “本宫便不叨扰将军了。”她对着他笑了笑,疾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一直到她走出老远,她都能感觉到背后那一道灼人的视线。   沈楚楚吸了口气,她总觉得武安将军怪怪的。   她瞧着武安将军,也不是那种对有夫之妇一见钟情的人,为何他总是对她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难道他不清楚她是什么身份吗?   她刚一坐下,坐在她对面的临安公主,似乎有意无意的轻瞥了她一眼,而后临安公主身边的婢女,便朝着她的方向袅袅而来。   “公主让我来询问您,皇帝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婢女对她行了一个她看不懂的礼,面上带着不卑不亢的笑容。   沈楚楚:“???”   临安公主是想对她下马威?   还是说临安公主是个很直接,并且不喜欢拐外抹角的人?   但是不管临安公主脑回路是什么构造,她感觉临安公主都问错了人。   那婢女以为她没听清楚,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沈楚楚歪了歪脑袋,望着婢子眉心上坠着的一撮黑毛,突然就想起了昨天那一只皮毛锃光瓦亮的大黑耗子。   她咧了咧嘴:“公主想了解哪一方面?”   婢女看见她渗人的笑容,也没多想:“皇帝陛下的房事。”   沈楚楚:“……”   这未免也太过直接了吧?   还没嫁过来,就开始过问房事了?   “若是不方便说,说些别的方面也可以。”婢女见她一脸便秘之色,善解人意道。   “皇上有脚臭,前几日还得了痔疮,他一般两个月沐浴一次,因为胳肢窝有腋臭,所以经常在身上熏香。”   沈楚楚压低了声音,一条条的掰着手指头数着:“皇上喜欢一边抠脚一边用膳,还喜欢在膳后放几个连环屁释放自我,若是放不出来,便要妃子在一旁鼓掌助威……”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面上带着友善的微笑,对着婢女眨了眨眼睛:“皇上如厕之后,向来都是自然风干,若是实在着急出去,便用手背擦一擦。”   她每说一句话,婢女的脸色便黑一分,说到最后,婢女脸上的笑容已经勉强到挂不住了。   望着仓皇失措而逃的婢女,沈楚楚抬了抬下巴,让狗皇帝拿耗子吓她!   她要是不回报他一下,都对不起那只肥不出溜直泛光的大黑耗子!   婢女回去之后,对着临安公主一阵叽里呱啦,她看不清楚临安公主的表情,不过瞧着临安公主紧紧蹙起的眉头,想来应该是对狗皇帝有了新的认识。   野史上说凉国的民风淳朴,沈楚楚不知道临安公主相不相信她胡扯的鬼话,反正看着那婢女应该是信了。   正在她失神之际,殿内传来了小德子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除了凉国的使臣和临安公主,晋国的大臣们纷纷跪了下去,沈楚楚慢了半拍,听到大臣们洪亮的声音,她也赶忙跪了下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心不在焉的抬眸扫了一眼殿外,又是万年不变的明黄色,狗皇帝的出场实在没什么新意,每次都像是一坨行走的黄金粑粑。   司马致坐上龙椅,对着殿下的大臣们抬了抬手:“众卿平身。”   沈楚楚注意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坐回软垫上,抬头瞄了他一眼。   他今日看起来倒是面色红润,莫非是风寒好了?   司马致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过脸,朝着她望去。   他近来状态越发的差劲,原本只是有些轻微的咳嗽,吃了好几日的汤药也不见好,昨晚上甚至已经开始低烧了。   为了应付今日的洗尘宴,他特意让宫人在他面庞两侧涂了些胭脂,好让他的脸色看上去正常一些。   也不知道那胭脂怎么那么香,他自己闻着都觉得娘们唧唧的,也不知道沈楚楚是不是注意到他脸上的胭脂了。   在他和她的视线相交的一瞬间,沈楚楚面色不自然的扭过了头。   毕竟刚在临安公主面前嚼了他的舌根,看到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她就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沈楚楚听见凉国的使臣开始巴拉巴拉的说起官方客套的话,大意就是为了两国交好,决定将临安公主奉上,以及每年准备对晋国进贡多少物资。   她对这些话不大感兴趣,那些话像是催眠术似的,听着听着,她的脑子就开始犯迷糊了。   沈楚楚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她努力的控制住自己想趴在矮几上补觉的冲动,耳畔边传来的声音,似乎都隐隐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人摇了摇她的手臂:“娘娘……”   沈楚楚身子猛地一晃,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她左瞧右看:“什么?”   整个保和殿内殿的人都看着她,碧月急的快要哭了。   碧月压低了声音,在沈楚楚耳边低语道:“凉国使臣提出让临安公主与娘娘切磋比舞,这不合规矩,皇上都开口拒绝了,您怎么还自己点头同意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沈楚楚: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qaq 第57章 五十七条咸十鱼   原本脑子还不大清楚的沈楚楚,听到碧月这句话之后,瞌睡虫彻底被赶走了。   和临安公主比舞?!   她只是打了个瞌睡,什么时候也没同意凉国使臣这种无理的请求。   沈楚楚抬起头看向凉国的使臣,那个坐在临安公主身旁的异装女子。   只一眼,她便明白了凉国使臣的意图。   方才她困得迷迷糊糊的,脑袋便不受控制的上下点动起来,凉国使臣肯定是瞧见了她犯困的模样,所以趁机提出了让她和临安公主比舞切磋。   看起来这好像只是一场友好的比试,但临安公主从三岁就开始练舞,十二岁便一支霓裳羽衣舞名动天下,就是请来晋国最好的舞姬,估计也不是临安公主的对手。   如果她输了,丢人的可不光是她自己,毕竟她现在代表的就是晋国。   狗皇帝自然是知道她有几斤几两,当然不可能让她上去丢人了,但狗皇帝拒绝了凉国使臣,凉国使臣就将矛头指向了她,假装体贴的询问她的意愿。   她那会儿正用脑袋画小鸡吃米图呢,这才会被凉国使臣钻了空子。   沈楚楚感受到四周传来一道道灼热的目光,心中的浮躁却蓦地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毫无波澜的一滩死水。   虽然她也学过十来年的古典舞和民族舞,但要是真让她和临安公主比试,她赢得几率不是很大。   不过凉国使臣钻空子,她也会钻空子,耍小聪明谁不会呢?   “晋国的贵妃娘娘果然是爽快,既然贵妃娘娘答应了和临安公主比舞,那便劳烦贵妃娘娘换一身舞裙。”凉国使臣见她迟迟不动,开口提醒道。   司马致紧皱眉头,沈楚楚会不会跳舞暂且不提,那舞裙要么是露肚脐,要么是露胳膊和腿。   在场参加宴会的几乎都是大臣,特别是那个姬钰,若是瞧见她露出肌肤,怕是要将眼珠子黏在上面。   就算是食言也好,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旁人看见她身上一分一寸的美好。   他刚要开口婉言拒绝,便听到沈楚楚笑着站了起来:“使臣定是听闻了晋国兵强马壮、崇尚武力,所以才想让临安公主感受一番晋国风情。”   “既然是比武,还换什么衣裙,要让本宫说,应该穿男装比武更加方便。”她从容不迫的微笑道。   凉国使臣蹙了蹙秀眉,面上精致的妆容微微扭曲:“贵妃娘娘怕是误会了,我是指舞曲的舞,而并非是武力的武……”   这该死的女人,竟然当众偷换概念,像是临安公主这样尊贵又娇弱的女子,怎么可能去和她做比武这种粗鄙之事?   沈楚楚挑了挑眉,面不改色道:“这般说来,使臣是误会了本宫的话,本宫同意的是比武,而并非比舞。”   “若是临安公主愿意与本宫比武,那本宫自然是乐意至极。若是比舞便还是罢了,临安公主舞技惊绝天下,便是晋国最好的舞姬都比不得临安公主呢。”   话音一落,宴会上的大臣们,纷纷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楚贵妃这一招可谓是高啊,不光三言两语化解了尴尬的处境,还顺带讥讽了一番凉国使臣。   晋国崇武,凉国崇舞,晋国没有用自己的长处去为难凉国,倒是凉国使臣不知天高地厚的试图借着比舞的噱头,明刀暗箭的打压晋国。   如今可是晋国打的凉国递来了降和书,凉国到现在了竟然还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用这些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手段暗算晋国,简直是可笑至极。   楚贵妃说的不错,便是临安公主舞技再强,若不是凉国递了降和书,那也只配得上和晋国舞姬一比。   司马致攥紧酒杯的手指,微微松了松,他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从宴会一开始,凉国使臣便不断在挑战他的耐性,使臣似乎将临安公主当做了一个好的筹码,一直意图通过谈判,来降低每年凉国需要向晋国进贡的物资。   不光如此,原本两国说好了的割地赔款,凉国也试图反悔,想用临安公主这个筹码迷惑住他。   说实话他对临安公主压根就不感兴趣,现在后宫就已经乱糟糟的了,若是临安公主再来插一脚,指不定还要乱成什么样。   如果临安公主在凉国眼中是个很棒的筹码,他倒是希望凉国将临安公主原路送回,让凉国多割给晋国两座城池,不比一个会添麻烦的女人要物超所值百倍?   他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晋国的态度,别看凉国瞧着都是女子,其实和凉国打起仗来,并不比旁的国要轻松多少。   不想逼急了凉国,也不能同意凉国无理的要求,虽然不耐烦听凉国使臣的废话,可他还是耐着性子,没有直接与凉国使臣翻脸。   谁知道凉国使臣见谈不动条件,便恼羞成怒的将矛头对准了沈楚楚这个瞌睡精。   也就是她这个小机灵鬼,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轻松的在险境反转了。   他不能说的话,都被沈楚楚说出来了,看见凉国使臣那个吃瘪的模样,他感觉自己的病似乎都好了不少。   听到众人哄笑的沈楚楚,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起伏。   原本她不想和临安公主结仇的,但凉国使臣主动过来招惹她,她要是再任人宰割,怕是会将晋国的脸面丢干净。   她倒也不在乎晋国会不会丢面子,但狗皇帝肯定很在乎,今日之事她的确也是有责任的,她可不想在出宫之前再惹什么事端。   万一因为此事惹怒了狗皇帝,宴会结束之后他再找人打她一顿板子,那她之后的逃跑计划都要跟着一起泡汤。   比起得罪狗皇帝,她觉得得罪一下临安公主,似乎就看起来无足轻重了。   “贵妃娘娘,想要如何比武?”一个有些缥缈灵空的声音,在殿内不急不缓的响起。   沈楚楚愣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这声音是坐在她对面的临安公主发出来的。   临安公主要和她比武?   这是认真的吗?   听闻凉国不喜武力,认为武力是粗鄙之人才会动用的低贱手段,因此举国上下练武之人,加在一起都能用一双手指数过来。   像是临安公主这样在凉国受人尊敬的皇亲贵族,是绝对不可能接触这种低俗手段的。   这样说来,临安公主难道是要和她比力气?   她抬起眸子,看向带着面纱的临安公主,临安公主看起来极为瘦弱,那面纱下的轮廓也削瘦至极。   这样的临安公主,让她不禁想起了《西游记》里的白骨精,瘦的全身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柔弱的一阵风都能将临安公主吹倒了。   原主虽然也有些瘦,但那是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近几年回到京城,便将身子调养的好了一些。   再加上原主经常跟着养父母干粗活,力气都能顶上一个男人了。   沈楚楚抿了抿嘴:“舞刀弄枪怕是会伤人,不如就掰手腕吧。”   临安公主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她的提议,凉国使臣憋得脸色通红,拼命眨着眼睛,试图阻止临安公主的这种作死行为。   别说临安公主现在还未入晋国皇宫,便是嫁入了晋国和亲,她的言行举止依旧代表着凉国皇族。   这若是把凉国的脸面丢了,届时女皇不会怎么样临安公主,却会找她这个使臣来算账。   在众人的注视下,宫人在殿中央摆上了一个矮几和两只软垫。   沈楚楚不急不缓的走了过去,临安公主也缓缓朝着矮几走去,两人坐定之后,临安公主率先抬手将手臂放在了桌面上。   “三局两胜?”沈楚楚迟疑道。   瞧着临安公主似乎是负气而来,若是三局两胜,就算临安公主输了,应该也不至于太丢面子。   临安公主低声笑道:“一局定胜负便是,用不着这样麻烦。”   沈楚楚越发的犹豫起来,临安公主看起来很有底气的样子,难道临安公主其实私下里偷偷练武了?   她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临安公主的手掌,掌心娇嫩透白,并没有练武之人该有的茧子。   临安公主似乎是注意到了沈楚楚的担忧,她轻轻动了动手臂:“娘娘怕了?”   沈楚楚咬了咬下唇,什么怕不怕的,她就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她再瞎想也没意义,闭着眼睛往前冲就是了。   她将自己宽大的衣袖向上挽了一圈,不经意间露出了洁白如藕的一小段手臂。   坐在龙椅上的司马致,眸光微沉,他侧了侧脸,不出意料的瞧见了紧紧盯着沈楚楚看的姬钰。   好一个姬钰,也不怕将眼睛看瞎了!   他越看越生气,扭头对着小德子吩咐了一句:“今晚上让楚贵妃等着,朕要去永和宫。”   小德子看了一眼底下的武安将军,一下就明白了皇上这充满恼怒的语气是打哪里来了。   这武安将军也是的,整日盯着楚贵妃做什么,天底下的女人多得是,想跟皇上抢一个女人,简直是疯了。   不过换个思路想一想,武安将军还真是不经意间帮了楚贵妃不少忙,有个劲敌在一旁盯着,多多少少都会激起皇上的胜负欲。   先不论皇上到底对楚贵妃有没有感情,反正要没有武安将军,皇上今晚上就肯定不会去永和宫找楚贵妃。   楚贵妃得宠可是好事,多来几次宠幸,指不定哪次就能怀上皇上的龙种。   届时有了皇子傍身,就算是临安公主往后再得宠,楚贵妃也算是在皇宫之中有了立足之地。   即便临安公主勾人心魂,皇上也肯定不会立临安公主为后,毕竟临安公主乃是凉国之人,便是从大局考虑,那皇后之位也没有临安公主的份儿。   而楚贵妃就不一样了,诞下皇子,那便是晋国的皇长子,位份肯定是要升一升的。   小德子越想越美,连声答应了下来,美滋滋的盘算着怎样告诉楚贵妃这个好消息。   司马致不知道小德子心里头想的是什么,见小德子笑容满面,他只觉得有些烦躁。   小德子离他这么近,但是他却一句心声也听不到了,若是有一日他也听不到沈楚楚的心声,那他又该如何?   虽然沈楚楚的心声,大多没有什么好话,可那份真实,那一句句朴实无华的‘狗皇帝’,却会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心安来。   他的病必须要尽快好起来,如果连沈楚楚的心声都听不到了,那他身处这无情的皇宫之中,最后的一点乐趣也会随之消失。   就在司马致失神之时,沈楚楚的额头上隐隐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握住那双细腻如雪的手掌,力气怎么都使不出来。   临安公主看起来并未用力,甚至可以说临安公主的手臂根本就没有动,可那双纤细的手臂,此刻却像是铜墙铁壁一般坚挺。   沈楚楚只觉得见了鬼了,难怪临安公主一脸无畏,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时,临安公主的睫毛轻轻一颤,而后她的手臂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突然就能使得上劲了。   沈楚楚轻轻松松的,一把将临安公主的手臂扳倒了过去,殿外的微风吹了进来,温柔的拂过那遮住了她容颜的面纱。   大臣们呆滞的望着临安公主,方才那一瞬间,他们仿佛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女下凡。   这一刻,他们都忘记了皇上还在这里,也忘记了刚刚对临安公主以及凉国使臣的同仇敌忾。   比试似乎已经不再重要,这样跟天仙似的美人,扳不动手腕也实属正常。   就连司马致和姬钰,都无法避免的轻瞥了她一眼。   而其他人则更加过分了,他们直勾勾的望着临安公主,深深的沉迷在临安公主的绝世容颜中,久久无法回神。   沈楚楚怔怔的望着她,低声喃喃道:“你故意输的?”   临安公主笑了笑:“怎么会。”   宴会结束之后,沈楚楚还紧蹙着眉头,这个临安公主真是好生奇怪。   方才她的手臂为什么突然会使不上劲?   她又没有得什么病,也不至于因为这么一点屁大的事,就紧张到手臂发麻。   若是说临安公主对她做了什么手脚,可后来赢的人是她,也并非是临安公主,那临安公主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正当她失神之际,一个大臣像是失了魂儿似的,一不小心撞在了她的身上,将她撞得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   幸好碧月眼疾手快的抓紧了她的手臂,她才不至于狼狈的摔下去。   沈楚楚站稳了脚步,下意识的瞪了大臣一眼,在看清楚大臣的脸后,她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   这不是咖妃她爹,礼部尚书吗?   莫非是年纪大了,眼睛都花了,连她这么大个人都看不见了?   礼部尚书撞了她,也没说道歉,眼神直愣愣的便朝着台阶走了下去。   沈楚楚撇了撇嘴,难道是觉得咖妃被降了位份,所以刚刚才故意撞了她一下?   若真是如此,那礼部尚书也真是该吃药了,降位份是狗皇帝降的,又不是她让皇贵妃变成咖妃的。   她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好几个大臣都跟礼部尚书似的,走路跌跌撞撞,像是被僵尸吃过了脑子。   沈楚楚看见他们那个样子,后背凉飕飕的,他们这是被丧尸咬了?   还是被什么病毒感染了?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疾步从石阶上向下赶去,一直到她被抬回永和宫,她还有点心有余悸的感觉。   沈楚楚还没刚进永和宫,小德子便差人送来了信儿,道是让她晚上沐浴更衣准备一番,皇上今晚要宿在永和宫中。   她刚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一下提了起来,狗皇帝这肯定不是单纯的过来睡觉,若不然为什么让她沐浴更衣?   不行,她现在都箭在弦上,只差临门一脚了,千万不能让狗皇帝毁了她的清白。   先不说她不喜欢狗皇帝,不想和一个不爱之人做这种事情。   若是往后她逃出皇宫去了,万一在外头遇见了自己的真爱,狗皇帝这不是耽误她的好事呢?   就算她觉得无所谓,可这里的人都是封建的老古董,怎么能做到让她的真爱也完全一点都不在意?   沈楚楚咬了咬嘴唇,罢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是实在不行,她就装病好了,他要真敢强迫她,她就假意迎合,然后在紧要关头对着他的脸放几个屁,让他感受一下人间险恶。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德子传错了话,沈楚楚都已经用过晚膳,蹲在殿门口对着地砖缝隙里的蚂蚁数了一遍又一遍。   狗皇帝那一道万年不变的屎黄色身影,都迟迟没有出现在永和宫内。   奇怪的是,狗皇帝不来,也没人过来通报一声。   没人通报,沈楚楚就得傻傻等着他,等的她都倚靠在柱子上睡着了又醒过来,依旧是没有等来狗皇帝。   到了半夜,她实在是熬不下去了,便自顾自的进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碧月便气喘吁吁的冲进了寝殿内,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慌张:“娘娘——”   沈楚楚本来这两日就没睡好,被碧月这样一吵,她隐忍多日的起床气,终于忍不住犯了。   她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声音带着一丝烦躁:“大早上的,又怎么了?”   碧月红着眼眶,也顾不得主子不高兴了,前言不搭后语道:“娘娘得赶紧走,奴婢这就去收拾包袱,不行,要来不及了,娘娘现在就得走……”   沈楚楚从未见过碧月这般慌张,她拍了拍碧月的手背,示意碧月冷静一下:“怎么回事?别着急,慢慢说。”   碧月眼眶中流下一行眼泪:“皇,皇上染上了天花,被太后娘娘送到了宝莲寺……”   “奴婢去御膳房取膳,半路上碰见了云瓷姑姑,姑姑说太后要将您送到宝莲寺去照顾皇上。”碧月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绝望:“奴婢先跑了回来,云瓷姑姑正带人往永和宫中来……”   沈楚楚一愣,还未将碧月的话完全消化掉,永和宫外便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那脚步错乱没有规律,想来应该是来了不少人。   云瓷带人闯了进来,看见坐在榻上还一脸呆滞的沈楚楚,她神色中带着歉意,对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贵妃娘娘,奴婢得罪了!” 第58章 五十八条咸鱼   一直到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了上来,沈楚楚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碧月的意思。   狗皇帝近来风寒不退,前几日看着还愈发严重,原来他得的根本就不是风寒,而是被染上了天花。   既然那天花是从掖庭传来的,那他就应该是接触过染上天花的人,可像是狗皇帝的身份,绝不可能有机会接触来自掖庭的人。   再者说,那个因为天花而死的人早已经被拉出皇宫烧了。   其他在掖庭接触过死者的人,也都被单独隔离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关押着,狗皇帝甚至都接触不到这些人,又怎么突然传染上了天花这种绝症?   除了是太后搞得鬼,沈楚楚便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碧月说狗皇帝被转移到了宝莲寺养病,那个宝莲寺乃是太后常常捐香火钱的地方,就连修缮佛堂花费的将近一万两开销,都是支出在了宝莲寺上。   若是她没有猜错,这宝莲寺里外应该全都是太后的人,狗皇帝只要送进去,就算是能撑下来,也绝对不可能活着出来。   只是沈楚楚想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也想杀了她。   表面上太后美名其曰将她送去照料狗皇帝,可这天花是不治之症,若是她过去照顾他,怕是他能不能好不一定,但她肯定会被传染上。   后宫之中嫔妃这么多,太后单单点了她的名,让她去陪狗皇帝一块死,她到底哪里得罪了太后了?   沈楚楚想不通,所幸也不想了,她抬手阻止了冲上来的宫人,勉强自己扯出一个笑容:“云瓷姑姑这是做什么?”   云瓷不知道碧月有没有跟沈楚楚说清楚,她看了一眼瘫坐在榻边一脸绝望的碧月,心中估摸着碧月都这副模样,应该是没来得及解释清楚。   “皇上染了天花,太后娘娘知道皇上平日最宠爱您,便想让您去宝莲寺照顾皇上。”   云瓷略有些不忍心,但还将话补充了完全:“皇上染病不是小事,这事已经被太后娘娘镇压下来,外界不会得知此事,您便安心上路就是。”   沈楚楚听到这话,算是明白透了,太后能这样迅速的将此事镇压了下来,说明太后是早有准备,就等着狗皇帝传来染上天花的消息。   既然此事传不到宫外去,旁人便不会得知狗皇帝染上天花,更没有人会知道她被太后强逼着送去宝莲寺照顾狗皇帝。   所以她也不用期待沈丞相会来救她,她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在宝莲寺等死就好了。   她感觉胸腔微微有些窒息,就差两日,明明再过两日,她就可以逃出皇宫,远离这些后宫权谋,也远离皇权纷争。   就差一点点。   难道这就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   因为她毁了原文后续的剧情,也毁了女主沈嘉嘉的锦绣人生,所以作为惩罚,她就要以这种悲催的方式消失在人世间?   沈楚楚颓废的捂住面颊,缓了半晌,才重新抬起头来:“云瓷姑姑,本宫   可否收拾几套换洗的衣裳带着?”   云瓷迟疑起来,太后只说让她将楚贵妃送到宝莲寺去,还嘱咐若是楚贵妃不听话,便动用暴力使之屈服,并没有特别吩咐不让楚贵妃带行李。   楚贵妃现在显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配合来,只是想在临走之前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   但即使这样一件小事,都有可能会惹得太后不悦,她该不该冒险答应楚贵妃?   “此次一走,本宫怕是短时间内回不来了,这些身外之物,本宫在宝莲寺用不到,便交给姑姑保管,也算是物尽其能了。”沈楚楚叹了口气,从腰间掏出几张银票,不着痕迹的塞进了云瓷手中。   云瓷拿手指捻了一下,粗粗数去,约莫也有八、九张的模样,一张的面额是一百两,也就是将近一千两的银票。   一千两代表什么?   云瓷若是出了宫,可以用这一千两在京城中盘下一家小店铺,便是不想抛头露面,也可以用这钱买一套院子,一千两足够她吃喝不愁下半辈子。   便是她在皇宫之中努力一辈子,也搜刮不到这么多的油水。   她不再犹豫,将银票收进了衣袖之中:“娘娘快些收拾,奴婢带人在殿外等候娘娘,娘娘莫要耽误了时辰便是。”   这便算是同意了沈楚楚的请求。   沈楚楚对云瓷笑了笑,见他们一群人出去,她连忙从榻上爬了下去,扶住碧月的手臂:“待到本宫走后,太后定然会将永和宫所有宫人都囚在院子里。”   “你要说服小翠,让小翠想法子与掖庭的小玄子取得联系,现在只有通过小玄子将本宫和皇上的消息传递给沈丞相,本宫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沈楚楚对碧月说了很多,碧月从起初的一脸呆滞,到后来面上重回一丝精神,显然已经将她所说的话都听进了心里。   她走到书桌旁,碧月在一旁为她磨墨,她提笔在桌面展开的白纸上,写下了几行小字:“将这个收好,如果能说动小玄子,便让他将此物交给沈丞相。”   沈楚楚将纸条折好,塞到了碧月的手中,除此之外,她还将身上剩余的银票都塞给了碧月。   “若是小玄子犹豫不决,你便用银票引诱于他。若是小玄子不愿冒险……这些银票你就留在自己身上,定要在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之前,想法子逃离皇宫。”她压低了声音,悉心的嘱咐道。   这次一走,能不能回来都不好说,碧月跟她没享过什么福,如果碧月能逃出去,有了这些银票,下半生也算是有了着落。   沈楚楚像是交代后事的口气,令碧月再次忍不住落了泪,她拼命的摇着头:“娘娘在,奴婢在,若是娘娘不回来……奴婢也绝不会苟活于世。”   听到碧月的话,沈楚楚鼻头一酸,唇瓣微微轻颤了半晌,还是将所有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她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带的,无非就是带些换洗的衣裳。   碧月将衣柜里的衣裳翻了个底朝天,给她带的全是御寒的衣裳。   沈楚楚看着从衣柜压箱底里被翻出来的狐裘大氅,神色微微一怔。   那是第一次见狗皇帝时,晋国皇宫被一场大雪覆盖,她怕他留下她侍寝,于是冒着大雪从养心殿飞奔离去。   走到了半途,狗皇帝命小德子追了上来,将这件狐裘大氅塞到了她的手里。   后来的日子,这件大氅便一直被她扔到衣柜角落里吃灰,若不是碧月像是魔怔了一样将衣柜翻了个底朝天,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件大氅了。   碧月显然并没有注意到狐裘大氅,沈楚楚缓步走了过去,慢吞吞的弯下了腰,拾起了这件狐裘。   “把这个也带上。”她感受着狐裘柔软的触感,半晌之后,将狐裘装进了包袱中。   沈楚楚没什么可拿的,她环顾了一圈永和宫,从内殿走到了外殿,最终要目光停顿在了贵妃榻的矮几上。   那个绣绷上的龙还未绣完,估计这东西往后是用不上了,狗皇帝此次在劫难逃,她也不用在强迫自己绣什么破锦囊了。   她叹息一声,碧月拿着收拾好的包袱走了过来,见她眸光停在绣绷上,碧月擦了擦眼泪,将绣绷一起收了进去。   “宝莲寺定然是无趣,娘娘闲时也算是有个打发时间的物什。”碧月声音有些沙哑。   沈楚楚没有多说什么,见碧月已经将绣绷装进了包袱中,便也没再让碧月拿出来。   往殿外走了两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疾步走到了床榻边,将压在圆枕下的护身符拿了出来。   这是沈丞相给她求得,灵不灵验先不说,也是沈丞相的一番心意。   “娘娘,您收拾好了吗?时辰不早了,娘娘该上路了。”云瓷在殿外喊了一嗓子。   沈楚楚苦笑一声,瞧云瓷这话说的,搞得她像是要走黄泉路似的。   她缓步走了出去,到了院子外,便将碧月手中的包袱接了过去。   碧月想要跟着再送送主子,却被云瓷拦了下来:“碧月姑娘请止步。”   沈楚楚没觉得意外,一开始她便已经猜到了,太后绝对不会让永和宫的宫人迈出院子半步。   若不然万一有人跑出去跟沈丞相通风报信了,按照沈丞相那个爱女如命的性子,知道太后想要弄死她,怕是要跟太后拼命。   她转过头对着碧月笑了笑:“本宫还会回来的。”   碧月眸中含泪,重重的点了点头,她相信主子一定会平安归来,一定会!   沈楚楚跟着云瓷走出院子之后,才知道太后行事有多严谨,以防永和宫人偷偷与外界联系,整个永和宫外都站满了侍卫,将永和宫包围的严严实实的。   她哭笑不得的跟着云瓷离去,太后不愧是上一届的宫斗冠军,她能想到的事情,太后都已经提前想到了。   沈楚楚发觉,不光是永和宫外,几乎每个宫殿之外都有侍卫把守着,只不过是旁的宫殿没有像永和宫那样围得水泄不通。   这一路朝着神武门走去,她都没有看到一个眼熟   的人,皇宫之中似乎在消无声息之间进行了一次大换血,所到之处皆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庞。   到了神武门,早已经有一辆马车在此等候,云瓷望着她半晌,面带不忍的安慰了一句:“听闻皇上的天花不太严重,想来若是娘娘悉心照料,皇上康健之后,必定会对娘娘的情分念念不忘……”   沈楚楚抿了抿唇,狗皇帝的天花要是不严重,就不会被太后强制性的送出皇宫,扔到宝莲寺那种地方养病。   她知道云瓷只是安慰罢了,便也没有拂了她的好意:“劳烦云瓷姑姑帮忙照看永和宫,若是本宫回宫,必定会对姑姑涌泉相报。”   云瓷自然是连声应下,客套两句之后,沈楚楚便放下了车帘,马车缓缓驶向了宝莲寺。   说起来当初丞相夫人便是在宝莲寺外诞下了原主,也正是在此处,原主与沈嘉嘉阴差阳错的互换了人生。   沈楚楚感觉似乎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已然注定,原主逃脱不开命运的束缚,她也一样。   或许是太后怕她在皇宫外大喊大叫,马车的窗格被人用木板封上了,一出了皇宫,便有个身着宫装的女子跟她一同坐上了马车。   女子的样貌有些陌生,瞧着女子身上穿着的宫装样式,似乎是掖庭之中下等人穿的。   沈楚楚知道这女子是太后派来看她的,从女子平稳的气息来看,定然是练过武的。   她将身子缩了缩,太后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连这种埋在皇宫里的眼线都给翻了出来,看来太后已经将她当做一个死人来看待了。   没有人会在意,秘密是否泄露给一个将死之人,毕竟都快死了,也就不用担心秘密外泄。   见沈楚楚缩得像是个鹌鹑,女子瞥了她一眼,眸中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不屑:“你这种女人,怎么配的上主子?”   沈楚楚:“……?”   她不知道这女子为什么会突然说出一句令人摸不到头脑的话,她本想竖起耳朵再听听,看能不能听出什么蛛丝马迹,但女子却就此闭了嘴。   一直到马车稳当的停在了宝莲寺外,沈楚楚也没再等来女子说第二句话。   还没下马车,女子便突然伸手对着沈楚楚的脖颈一看,猝不及防的一掌,令沈楚楚毫无防备的晕倒了过去。   女子将她套进黑麻袋里,而后将沉甸甸的麻袋交给了车夫,自己则独自一人驾车从宝莲寺离去。   许是女子下手太狠,等沈楚楚醒来之时,天色都已经黑了。   她揉了揉眼睛,脑子迷迷糊糊的,半晌之后,脖颈处传来一阵阵酸痛感,她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在马车之中被女子劈晕的事情。   沈楚楚咬了咬唇,五官微微有些扭曲,最近她是犯了哪门子神仙,这些人怎么就专门对着她的脖子下手?   船宴上被人差点吊死,永和宫中又差点被人掐死,现在连个掖庭的女子都能随手像是砍小鸡似的,对着她的脖颈下手。   若是她能活着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找个练武的师父习武,这些人   有什么可豪横的,不就是会点武功?   沈楚楚腹诽之间,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她朝着四周看了看,这似乎是一间不太宽敞的木屋子,由于屋子里没有点灯,她也看不仔细周围。   她想了想,既然将她关在这里,想必狗皇帝肯定也在这屋子里。   既然如此,她应该赶快确定狗皇帝的位置所在,而后尽她所能的躲狗皇帝这个瘟神远一点。   天花可不是闹着玩的,她瞧着原主身上并没有染过天花留下的疤痕,也就是说,原主很有可能从未得过天花。   没有得过天花,这就意味着,如果她离狗皇帝太近,很有可能会被狗皇帝传染上天花。   其实她并不是很了解天花这个病毒,也不清楚天花的传染途径有没有飞沫和唾液,她只知道离他远一点,她就相对安全一点。   沈楚楚摸着黑在屋子里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她通过从某个窗户缝隙里打进来的月光,寻摸到了墙壁,而后一点点的找到了屋子里的其中一个窗户。   值得兴庆的是,太后并没有仔细到将窗户也给全部封锁上,只是窗户内侧似乎挂了木栓,许是窗户太久没有打开过,木栓拔不出来,卡在了窗户边沿上。   她对着窗户鼓捣了一阵,使上了浑身吃奶的力气,才将木栓拔了出来,用力顶开了窗户。   新鲜的空气透过窗户争先恐后的钻了进来,只是想象中明亮的月光并没有如约而至,窗户外三四寸的地方,有一堵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高墙。   那高墙比皇城的宫墙还要高,难怪太后不封窗户,便是她打开了窗户,也绝对跑不出去。   沈楚楚苦笑一声,安慰自己好歹打开了窗户,屋子里没有方才那样漆黑一片了。   她转过身,依靠着窗外那点微弱的月光,摸索到了一张桌子,以及桌面上只可怜兮兮剩下小半根的蜡烛。   蜡烛旁边有个火折子,她费劲巴拉的把蜡烛点上,有个烛火照明,沈楚楚总算是看清楚了屋子里的内况。   这屋子不大,屋子里的摆设更是少的可怜,除了一张桌椅,便只有不远处的一张床榻。   沈楚楚不出意外的在床榻之上,看到了狗皇帝的身影,他不再像往日一样身穿明黄色衣袍,他身上只着亵衣和亵裤,凄凉到连个外袍都没穿上。   她不敢离他太近,一手遮掩着口鼻,一手执着半截蜡烛,往前走了两步,远远的朝着榻上看了看。   即便是在昏暗的烛光下,沈楚楚也能清楚的看到他露出的小半截手臂上,不规则的分布着绿豆大小的水泡,水泡周围皆是密密麻麻的红通通一片。   她只瞥了一眼,便忍不住别过了头,这简直是要逼死密集恐惧症,即便她从早上到现在未曾进过食,可看过他小臂上的天花,她还是生出了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天花的症状伴随着严重的高烧,沈楚楚都不用看都知道,狗皇帝怕是已经烧到昏迷不醒了。   但凡狗皇帝还剩一丝理智,太后也不至于胆大包天到敢将他转移到   这种地方来。   沈楚楚咬着下唇,又将眸光转回了他的脸上。   他的面庞上倒是没有被传染上天花,除了面色绯红的像是被煮熟了一样,看起来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如今他高烧不退,屋子里又没有烧着炭,连沈楚楚穿着袄子都觉得冷,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被褥也不知被谁丢在了床底下。   这样下去,别说天花能不能好了,估计一夜过去,狗皇帝光是硬生生的冻着,都能冻死过去。   可让她过去给他盖被子,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谁知道那被褥有没有沾过他的身子,万一要是接触过他,她再去触碰,岂不是会被传染上天花?   沈楚楚缩回了试探的脚步,老老实实的退回了屋子的角落里蹲着,刚一蹲下,她便感觉到肚子撑不住叫了起来。   自打昨晚上用过晚膳之后,到现在都快二十四小时了,这期间她都没有进过食,她只觉得饿到浑身无力,眼前隐隐冒出一片马赛克。   她轻轻的瞥了一眼床榻的位置,想来狗皇帝昨晚上本来想去永和宫,到最后没有来,就是因为天花犯了。   若是这样说,怕是狗皇帝从昨晚到现在,跟她一样也没有进食。   人是铁饭是钢,就是正常人一直不吃饭也得生病,更别提一个这么大的病号了。   太后这个老妖婆,总不至于狠绝到连饭都不给吧?   就算是地牢里关押着的犯人,一天还有两顿饭呢。   沈楚楚咬着唇,忍不住在心中咒骂太后,正在失神之际,门外隐约传来了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 第59章 五十九条咸鱼   沈楚楚现在一听见什么风吹草动, 都觉得浑身汗毛直竖,门外似是脚步声的响动愈发清晰,她死死的咬住下唇, 只盼着不是太后派人来杀人灭口了。   木门被踹的猛地一响,而后传来一个略显恼怒的咒骂声:“凭什么让我来送饭,反正马上就要死了,吃不吃的又有什么关系?!”   听见这粗鄙之语, 沈楚楚高高提起的小心脏, 缓缓的落了下去。   从他的话语中可以判断出来, 这人应该是来送饭的, 并不是想象中来杀他们的人。   想来太后还是留了一点余地,毕竟以狗皇帝身上那么严重的天花,怎么样这次也是死路一条,不过就是快点死和饱受折磨再死的区别而已。   木门外头的锁被那人打开,只听见‘吱呀’一声, 迎着左右摇曳的烛火,沈楚楚依稀看清楚了那人身上穿着的一身灰沉沉的僧衣。   僧人粗鲁的一脚将送来的食盒踢进了屋子里, 而后动作迅速的将木门关上, 重新将门从外头锁上。   沈楚楚听着僧人似乎走远了,才敢拿着蜡烛,朝着门口的方向缓缓走去。   在昏暗的烛光下, 她提起一个破旧的食盒, 将食盒放在了木桌上。   打开食盒后, 沈楚楚微微一怔,这就是他们今天的晚饭?   食盒里只放了一个碟子和一只碗, 碟子里是一个干巴巴像是骨头一样硬的半块馒头,碗里是稀得跟清水没什么区别的米粥。   她拿起筷子搅了搅米粥, 在清汤里隐约看到漂浮着的两三颗米粒,它们快活的在碗里游着泳。   “老妖婆……”沈楚楚咬的齿间嘎吱作响,恨不得把太后这个老妖婆一起扔进锅里炖汤。   这点东西,别说够两个人吃了,就算是一个人估计也吃不饱。   再者说,瞧着那馒头上的牙印,这不会是将哪位僧人吃剩的馒头给他们送过来了吧?   沈楚楚嘴角都快要耷拉到地上去了,这简直太恶心了,她就算是饿着,也不想吃从别人牙缝里剩下的东西。   她捧起瓷碗,罢了,这清汤便当做水喝了也好,有那两颗米粒,总比一碗白水要强上许多。   沈楚楚慢吞吞的抿了两口汤,和冷水几乎是一个滋味,这汤里若是细细一品,似乎还隐隐带着一股刷锅水的味道。   她五官扭曲的将碗放回了桌子上,若是这样下去,怕是她和狗皇帝还没因为天花而死,就先被饿死渴死在这里了。   一点都吃不下去的沈楚楚,又缩回了方才蹲着的角落中。   她看了看手中可怜巴巴的小半截蜡烛,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蜡烛吹灭。   那些来送饭的僧人,肯定是不会给她新的蜡烛。   后面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若是蜡烛用完了,晚上屋子里就黑漆漆的跟坟场似的,万一有点什么事,她想照明都不行。   沈楚楚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蜡烛先吹灭了。   如果她节省些用,届时将滴下来的蜡油收集起来,自己动手没准还可以再做出小半截蜡烛。   屋子里黑的骇人,只有窗户处隐隐投来微弱的月光,屋外似乎是在哪里养了条狗,时不时会从外头传来一两声响亮的犬吠声。   也不知道狗皇帝现在是死是活,本来他身上就没有御寒的东西,如今半敞着窗户,凉飕飕的冷风直往屋子里灌,他肯定不能舒服到哪里去。   可她也不清楚天花具体的传播途径,如果关上窗户,屋子里的空气就不流通,最后一点微弱的照明更是会消失。   她现在心里又乱又害怕,那扇窗户就仿佛是她心头的最后一丝希望。   正在她犹豫不决之时,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了像是倒气一般令人揪心的声音,那是狗皇帝的呼吸声。   沈楚楚攥紧了手中的蜡烛,半晌之后,颤颤巍巍的用火折子点燃了蜡烛,从自己的包袱中翻找出那件狐裘大氅来。   她将蜡烛固定在桌面上,而后小心翼翼的靠近榻边,在距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因为她实在不敢去碰掉在地上的被褥,如今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也只有用这件狐裘来帮他御寒了。   在空中比划多次之后,沈楚楚精准的将狐裘扔在了他的身上,盖住了他的身子和四肢。   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冥冥之中带上这一件狐裘大氅,便是为了让他御寒。   她咬着下唇,侧过头看了一眼他泛红的面颊,狗皇帝是男主,应该不会死吧?   沉思的沈楚楚,并没有注意到榻上昏迷不醒的某人,轻轻颤了颤睫毛。   她走回角落前,顺手将窗户关了个严实,她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这小破屋子根本不结实,那木门是木头做的,木头之间肯定有间隙,有那间隙也足够换气通风了。   吹灭了蜡烛,沈楚楚也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她抱紧了自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像是鹌鹑一样倚靠在角落中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她是被门外的犬吠声吵醒的,望着陌生的四周,她忍不住怀念起每天早上碧月喊她起床的声音。   屋子里从门缝和窗户缝中洒进几缕阳光,沈楚楚走到窗户旁,将窗户推开,带着凉意的金芒涌进屋子内,一下便照亮了她的视线。   沈楚楚捂住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敢放下遮挡阳光的手臂。   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本以为在角落里缩着睡了一宿,醒来之后会腰酸背痛。   可她除了脖子有些僵硬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   沈楚楚打了个哈欠,转过身走到桌子旁,远远的看了一眼榻上的狗皇帝。   他依旧是昨晚那个姿势,连动都没动一下,面颊上的绯红似乎稍微淡了一些,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高烧。   见他胸腔上下还有起伏,她微微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到目前为止,他还活着。   沈楚楚不太会认这里的时辰,往日都是直接询问碧月,如今碧月不在了,她甚至连现在是几点都不清楚。   “好饿……”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坐在木板凳上叹了一口气。   沈楚楚有气无力的朝着木门走去,她将脸蛋贴在两扇门中间的间隙中,透过门缝看到了屋子外的光景。   原来这屋子的外头是一个小院子,她还以为这边也是一堵高墙呢。   这件小木屋正对着院子的大门,院子外似乎是有人把守,她隐约听到了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沈楚楚将门缝推的大了一些,正准备看仔细一些院子里的情况,便看见有人推开了院子外头的大门。   她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没过一会儿,木屋外响起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僧人用脚踢开了木门,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僧人看到她,微微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别想着逃跑,你若是敢跑,门外的兄弟们便敢将你的腿打断。”   沈楚楚摇了摇头,她又不是傻子,太后那种心思缜密的人,好不容易把狗皇帝弄到这里来,怎么可能不派重兵把守?   如果她没猜错,不光院子外头都把守着人,连窗户旁边的那堵高墙外,都会有人看守着。   便是再借给她十个胆子,若是没有八、九成的把握,她也不敢就这样莽莽撞撞的往外逃。   僧人都说轻了,她要是敢跑,门外的侍卫不会打断她的腿,只会干脆利索的一剑穿心,送她去西方极乐世界游玩。   有那个逃跑的心思,倒不如想想果腹之事。   沈楚楚咬着下唇,望向僧人手中端着的一只小碗。   现在敷衍到连食盒都不愿意送了,直接就是一只瓷碗?   当她看清楚碗里的东西,她感觉眼前一花,差点没当场一口老血喷出来。   不出意料,这又是一碗清澈到像是白开水的稀粥,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碗里的米粒似乎比昨晚上要多上一两颗。   僧人抬眼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盒,见里头的食物几乎没有动,他嗤笑一声,将碗放在了地上。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到了这里还敢端着架子,想来今个中午的午膳,不用我送了吧?”   他的嗓音像是公鸭嗓,说话刺耳至极,甚至还出口威胁她不给送午膳。   若是放在原先,这种人都要被拉下去杖毙一百次,可放在了现在,沈楚楚却是一点也不敢得罪他。   眼看着僧人便要转身离去,她手脚麻利的从头上扯下一根金簪子:“小师傅请留步!”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句小师傅,取悦了这个看起来快要三十岁的僧人,他的脚步顿了顿,面色稍缓的转过了头:“干什么?”   沈楚楚双手将金簪子往前奉了奉,态度诚恳道:“太后娘娘让小师傅给皇上送饭,想来是看重您,我瞧着您来回奔波,心中愧疚的很,这身外之物我也用不到了,还请小师傅一定要收下。”   她不敢抬高身份惹他不快,只好自降身份,将‘本宫’的自称换成了‘我’,还对着一个小僧人称‘您’。   僧人光是听到她谦逊温柔的语气,面容也跟着柔和了不少。   当他看到她手中的金簪子时,他的眼睛蓦地一亮,这只金簪子若是去当铺当了,怎么也能卖个不菲的价钱。   他咂了咂嘴,心中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收下她的金簪子。   住持偏心的要命,说是嫌他笨手笨脚,旁的师兄弟都捞到了好处,就他什么都没搜刮到,末了还被派来干这种苦差事,恨得他牙根直痒痒。   当初要不是因为穷,又不想进宫当太监,他也不至于跑到寺庙里来当和尚。   现在这可是送上门的好事,他只要收下了,届时攒够了一笔银钱,他就可以找住持要求还俗,而后回老家娶妻生子了。   沈楚楚察觉到他的迟疑,连忙上前一步,将金簪子放在了那只瓷碗旁:“小师傅也知道,这天花是不治之症,皇上如今病的很重,我怕是也躲不过去……”   说到这里,她面色凄然道:“若是小师傅不愿收下,那我扔掉就是了!反正此物放在我这里,和废铜烂铁也没什么区别!”   僧人不再犹豫,生怕她一激动将金簪子再扔到窗户外边,他用帕子包着那金簪子,将金簪子拾了起来:“娘娘既然都这样说了,小僧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方才还一口一个‘你’,现在的称呼却一下变成了‘娘娘’,金钱的力量不可小觑。   沈楚楚见他收下,苍白的小脸上,带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这金簪子可不是白给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他收了她的东西,往后多多少少肯定是要帮衬她一些的。   而且这僧人看着有些愚蠢,从昨晚上他踢门的举动,还有方才那不加掩饰的话语便能瞧出几分来了。   便是太后再想弄死皇上,既然还给皇上提供伙食,没有直接暗地里派人刺杀了他们,就说明太后不想在面上做的太难看。   可这僧人三番五次表现出对皇上不敬,又是踹门又是威胁不给送饭的,显然根本就没动脑子去思考过太后的想法,又或者他压根就没那个脑子。   她猜想应该是太后给了寺庙住持好处,结果住持分赃不均,惹得这僧人不快了,所以僧人才会拿他们开刷,送来这种恶心人的伙食。   如今她给了他金簪子,他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最少不会再给她送剩菜剩饭了。   除了这一点,她还有一个目的,僧人若是傻乎乎的将这金簪子拿去当铺当了,便相当于替她将皇宫出事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她头顶的金簪子不是普通的物什,瞧着似乎就是一根普通的簪子,可那簪身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鸾凤,簪尾处还刻了不怎么明显的皇宫印章。   因为她只是贵妃的身份,簪子上不可以刻凤凰,但原主很喜欢凤凰这种鸟类,所以特意花钱请人在簪身上刻了鸾凤。   而那皇宫的印章则是一早便有的,所有皇上赏赐给嫔妃们的物什上,都会有这种印章,这样便可以防止宫人们偷窃皇宫里的财务,向宫外倒卖。   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宫外的人却不一定了,因为外头的人没接触过皇宫里的物什,自然不会知道皇宫里的东西上还会刻下印章。   太后想来是忽略了这一点,更没想到云瓷会收下她的贿赂,并私自同意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再离宫。   沈丞相虽然是忠臣,在朝廷之上的人脉关系却也不比姬家差多少,若不然这么些年,沈家也不会在晋国屹立不倒。   而且他能在朝廷立足,当然不会是吃闲饭的,据她所知,他在京城私底下挂名开了不少商铺,其中便有几个当铺。   像是当铺或是钱庄,都是朝廷之中有权有势的官员开的。   就算僧人没去沈丞相开的当铺,而是去了旁的当铺之中,只要有人收到了这支簪子,都会猜测出皇宫出了大事。   想来太后想要隐瞒皇上染了天花,无非就是用皇上旧疾复发,暂时不去上早朝之类的借口挡住众臣。   但是皇上一连几天不去上朝,再加上这簪子从一个僧人手中,流出到宫外的当铺里,那些大臣们也不是傻子,用脚趾头都能想出不对劲了。   只是这样做有些风险,她不清楚姬家与太后到底有什么牵扯,那朝廷中有权有势的大臣,也有不少于姬家交好。   万一姬家和太后有关系,那簪子通过某些和姬家交好的大臣,流落进了姬家手中,那太后便会知晓此事……接下来,她就很有可能比狗皇帝更早蹬腿咽气。   虽然知道有风险,但她还是不得不去赌一把,若是这样继续坐以待毙下去,她同样活不下去。   僧人看着沈楚楚面色的笑容,失神了半晌,一直到院子外响起了侍卫的催促声,他才赶忙将簪子收好,转身准备要离去。   走了两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她低声说道:“皇上养病需要吃些好的,但宝莲寺没有旁的荤食,小僧只能带一两个素菜来,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沈楚楚哪里会嫌弃,她感觉自己兴奋的快要起飞了,可算不用再吃这种猪都不吃的东西了。   僧人将木门锁好,便离开了院子,她将眼睛贴近门缝,在僧人打开院门的一瞬间,看到了院子外驻守的侍卫们。   她猜的不错,光是守在院子门口的侍卫,就有至少八个,这还不算守在院子周围的其他侍卫。   想这样逃出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她还是老老实实的进去坐一会儿,保持些体力吧。   沈楚楚一转头,便瞧见了榻上的狗皇帝,她挠了挠头,眸中有些疑惑。   狗皇帝的身子,方才不是紧挨着床榻边吗?   为何这一会没看他,他的位置就变了变,似乎往里了不少呢?   难道是他自己挪的?还是说她记错了?   她坐在板凳上,盯了他许久,到最后盯得她眼睛都酸了,也没瞧见他的位置再挪动。   别说动了,他就像是死了一样,连胸腔起伏的速度都变缓了不少。   沈楚楚有些担心,狗皇帝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毕竟他现在得了跟绝症一样的病症,还很久没有进食过,这屋子里又冷的不行,他的病情别说转好了,能不加重就不错了。   她呆滞的望着他的面颊,理智和良知在心中争打了起来。   理智告诉她,不要去管他,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已经染上了天花,再加上太后从中作梗,他最后肯定会死。   而她就不一样了,只要她不去管他,也不去接触他,在他蹬腿之前都离他远远的,没准她还有存活下来的一线生机。   但良知却苦苦哀求着她,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管他是否得了绝症,最起码他现在还活着,她不该眼睁睁的看着他这样死去。   如果她真的见死不救,就这样看着他死,那她往后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也会一辈子活在良心的谴责之中。   望着他身上的那件狐裘,她突然想起那日在走了水的养心殿中,他只身抗下了掉落的房梁,火苗烧在他身上,但他却屹立不动,只为给她争取逃离的时间。   他的确很讨厌,会罚她抄十遍《金刚经》,会逼她吃下三斤冬枣,会让她在校场当箭靶子,还会给她送大黑耗子……   但除了这些以外,他似乎也没有坏到非死不可。   最起码,他在她眼中,还是个为民为国的好皇帝。   沈楚楚咬了咬牙,罢了,就当是那日在火场之中,她欠了他的。   反正在这个鬼地方,人人都想弄死她,就算她逃出了皇宫,没准还有旁的死法等着她。   既然如此,那她就做一次好人,哪怕是真的把性命交代在了这里,她也无愧于他了。   如今时辰还早,约莫还得过一个多时辰,才能等来送午膳的僧人。   趁这个间隙,她便给自己改造出来一身防护服,尽她所能的将被传染上天花的几率降低。   沈楚楚说干就干,从带来的包袱里,找到了碧月装进去的绣绷。   绣绷上别着一根针,而绣绷的背面还装了几捆不同颜色的线圈,除此之外,碧月还将所有刺绣所需的小物件都装进了包袱里。   许是因为饿过了头,她动作有些迟钝,半天才将针线穿好。   沈楚楚拿出碧月给她准备几件换洗衣裳,她拆了其中一件,用小巧玲珑的金袖剪刀裁下一条袖子,而后从筒状的衣袖中间来一刀,将衣袖剪成了一片平展开来的布料。   她把自己的手掌摆放在布料上,用剪刀围着自己的巴掌印,余出半寸长的位置,动手剪了起来。   将剪好的两片手掌印的布料叠放在一起,沈楚楚便开始拿着针线,一针一线的缝着手套。   她缝东西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明明是想直着缝,结果缝好之后的地方,都是歪歪扭扭的针线。   即便太阳穴处传来一阵阵眩晕的感觉,眼前也时不时的出现一片马赛克,她还是坚持着继续重复着手中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终于坚持着,将一双手套缝好了。   她试戴了一下手套,虽然看着不怎么好看,戴上去却十分合手。   沈楚楚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紧接着又缝制起了头套。   这个相对来说比手套要容易一些,只要先缝出一个像是塑料袋一样的头套,而后在头套上挖四个洞就好。   先挖两个大洞是眼睛,再挖两个小洞是鼻孔,嘴巴就不用了,她怕通过嘴巴呼吸时,会不小心被他传染。   说起来,这东西做出来,还真的挺像是头戴丝袜抢劫银行的土匪。   她记得她上大学的时候,班级组织去海边游玩,班里有个青岛的妹子,就带着类似这个头套一样的东西去了海边。   妹子说这东西有个好听的名字——脸基尼。   沈楚楚将头套和手套都一一戴上,来回撕扯着它们,试验这两件东西结不结实。   正当她忘我的带着手套撕扯头套时,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僧人一打开门,差点没被她吓晕过去。   这一次的会晤,令僧人第一次见识到了皇宫里的女人到底有多疯狂。   早上看着还挺正常一个人,这才两个时辰的功夫,怎么就像是被驴橛子踢了似的开始抽风?   沈楚楚呆滞的看了一眼试图转身逃跑的僧人,连忙将头套和手套摘了下去,笑容尴尬道:“小师傅别介意,在屋子里有些无聊,我就是消遣一下……”   僧人的确是脑子不大好使,他压根就没注意沈楚楚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看见她粲然的笑容,他咂了咂嘴,心中忍不住开始想入非非。   没进宝莲寺之前,他在青楼楚馆中混日子,因为年纪小又勤快,很受那些妓子们的喜爱。   后来年纪稍微大了一些,他耳濡目染的受到了客人们的影响,好几次馋嘴偷喝了客人的酒水,趁着酒意强迫了妓子。   他醒来后给了妓子们一些好处,她们便也没有跟老鸨多嘴。   许是尝到了滋味,他接下来更是变本加厉起来,好几次都弄伤了妓子,妓子们接不了客,差一点就露了馅。   最后一次,酒壮怂人胆,他摸进了花魁的房间里,那花魁抵死不从,他愤怒之下,一不小心把花魁给掐死了。   他连夜逃跑,最终跑到了远离家乡的京城之内,他不敢再进青楼里,差点饿死在京城。   正好宝莲寺失火,烧死了一批僧人,他误打误撞的进了宝莲寺,取代那些死去的僧人,成了新一任的僧人。   自打他入了宝莲寺,便没再沾过女人这物什,听闻这屋子里关着的,可是皇上最宠爱的楚贵妃。   皇上的女人是什么滋味,他还真是好奇的很咧。   瞧她笑的这么勾人,莫不是因为皇上快要不行了,所以她为了活命,就想要勾引他吧?   是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早上她还将金簪子都给了他,无非就是想活命罢了。   他虽然救不了她,但女人都好骗,只要他开口先允诺救她出去,之后再一直吊着她,待到他玩够了她,反口不承认就是了。   反正侍卫们都守在院子外头,这屋子里除了这女人和他,便只有一个高烧到半死不活的皇上。   他动作很快,也就是三两下的功夫,绝对不会引起外头侍卫的注意。   当着皇上的面,玩着皇上的女人,想想都觉得……带劲。   僧人越想越难耐,他舔了舔嘴唇,朝着屋子里迈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问:皇上的女人什么滋味?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僧人:谢邀,我活着的时候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第60章 六十条咸鱼   僧人刚往前迈了一步, 沈楚楚便发觉到了他的异常,他看起来和早上有点不一样。   她警觉的往后退了退,这僧人面颊泛红, 眼睛发直, 一双死鱼眼紧紧的盯着她的小脸看, 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这青天白日的, 院子外头还守着这么多的侍卫, 他总不能对她动了什么邪念吧?   眼看着僧人离她越来越近, 她咬住下唇,越发的肯定心中这个荒谬的想法。   他这是算哪门子的出家之人?   宝莲寺的和尚,莫非不会都是土匪窝出身的吧?   沈楚楚不敢轻举妄动,先不说她能不能打得过这个僧人,只要她敢对他动手, 那先前她所做过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就算她不出声喊叫,这僧人也难免会因为和她争执冲突而出声,毕竟他看起来脑子不大灵光, 谁知他会不会蠢到自己引来侍卫。   只要是被侍卫发现了他和她在屋子里扭打起来, 那她会不会受罚先单说,反正他肯定是在劫难逃。   太后必然不会继续留下一个试图玷污宫妃的僧人送饭, 按照太后的性子, 怕是会直接将僧人杀了扔到乱葬岗去。   僧人早上刚收下了她的金簪子,想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僧人肯定还没来得及销赃。   若是僧人死了, 旁的和尚去收拾他的遗物, 届时发现了僧人藏匿的金簪子, 将那簪子交给了太后,那她就完蛋了。   太后只看一眼都能猜透她的意图, 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和僧人一起命丧乱葬岗。   像是太后这种人,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这事一旦捅出去,曾经帮过她的云瓷会跟着她一块倒霉。   别说是云瓷了,惹恼了太后,永和宫里关着的碧月和一众宫人,都会因此受到殃及。   她绝对不可能让僧人如愿,也不想硬碰硬跟他对着干,最后牵连这么多人,陪着这个蠢货一起送死。   眼看着僧人越走越近,沈楚楚急的额头上都冒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攥紧了手掌心,面色不改的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嘴中似是在低声喃喃自语:“好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这话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屋子里,却显得尤为清晰。   僧人的脚步一顿,面带怀疑的望着她,似乎是在打量她的面色如何。   他做晚给她送饭的时候,床榻上只有皇上一人,并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甚至早上和方才推开门时,也不曾看到过她和皇上有任何接触。   想来她不会是个傻子,就算往日再得宠,都不会在这种特殊的时机,傻傻的往皇上身边凑。   所以她就算是发烧,肯定和皇上也不会有关系,或许是昨晚上着凉了,又或者是她根本就是在撒谎。   旁人都将他当做傻子看,但其实他们都看错了他,他根本就不傻,只是有点反应迟钝而已。   他从小在青楼楚馆摸打滚爬,没有点察言观色的能力,早就活不下去了。   旁的事上,他或许会偶尔犯糊涂,但对女人这事上,他就从未失手过一次。   只有花魁那一次,算是中途出了点小意外,但最后他也没受到任何惩罚,这就是他特有的能力。   他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身体里有一团火急着要被释放,反正上天永远是眷顾他的,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僧人这样想着,步伐不停的又往前了一步,沈楚楚呆滞了一瞬,颇有些呼吸不畅的感觉。   这人有病吧?   宁愿冒着可能染上天花的几率,也要快活一时,这是什么绝世憨批?   沈楚楚简直要疯了,他想死,她还不想呢。   她死死的咬住下唇,眸光不经意间扫到了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狗皇帝。   僧人不信她的话,无非就是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她没有和狗皇帝接触过。   是不是只要她当着他的面,和狗皇帝有了身体接触,这憨批就不敢碰她了?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她一边和僧人扭打,一边大声喊叫引起侍卫注意,让侍卫进来制服僧人。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给僧人的金簪子,可能会被人发现交给太后,她和云瓷,还有碧月,乃至整个永和宫的宫人,都会为此行为付出血的代价。   要么她当着僧人的面去碰触狗皇帝,这样僧人就会相信她的话,不敢再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而这样做,她将会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会因为接触天花患者,而被传染上天花,继而和狗皇帝一样挺尸在此,任人鱼肉宰割。   眼看着僧人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臂,沈楚楚身形一动,飞奔朝着床榻上扑了过去。   她尽可能的避免自己去碰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只是象征性的一只手抱住他身上披着的狐裘,另一手撑在榻边支撑自己的身体。   那只撑在榻上的手掌,刚一放下去,就被什么坚利的东西硌了一下,她蹙着眉头将手掌移开,只见方才硌到她的地方,安静的躺着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头。   她看了一眼紧闭双目一动不动的狗皇帝,又瞄了一眼离狗皇帝手臂不远的石头,心中不禁生疑,这石头是哪里来的?   虽然疑惑,但此刻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她用手掌将石头扫到了一边去,而后将掌心按在了榻上。   “皇上,臣妾怕是也染上了天花,往后的日子,臣妾可能陪不了您了……皇上啊!”沈楚楚悄无声息的拧了自己一把,眼泪‘哗’的一下掉了下来。   那一声声‘皇上’撕心裂肺,令听者流泪,闻者叹息,僧人呆滞如鸡的望着她,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一幕。   这个女人,竟然真的碰过得了天花的皇上?!   真是个疯子!她绝对是疯了!   沈楚楚一边哭,还一边用眼角偷偷的瞄着僧人,见僧人杵在原地不动,她决定再给他加一把火。   她蓦地起身,朝着僧人冲去,一边疾步奔跑,还一边红着眼眶念叨着:“小师傅,您是个好人,求您帮帮我吧……”   就差一步,她便要碰触到僧人的衣袖,僧人像是见了鬼似的,扭头就狂奔而去。   他慌张的手脚直发颤,手指头哆嗦了半晌,才从外头锁上了木门。   沈楚楚依稀透过门缝看到了他仓皇失措的背影,就仿佛身后有女鬼在追逐他一样。   她收回了视线,叹了口气,走到木门旁,将僧人最开始拎进来的食盒提了起来。   原本她带上防护措施再去碰狗皇帝,能大大降低自身被感染的几率。   现在好了,因为这脑子被僵尸吃过的家伙,指不定方才碰了一下狗皇帝,她身上已经沾了多少病毒。   沈楚楚刚要拎着食盒转身,眸光却在侧过脸的一瞬间,透过那木门的间隙,被一道刺眼的银光闪了一下眼睛。   她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挡在了自己眼前,下一息,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也顾不上吃饭了,将食盒往地上一扔,便冲上去趴在了木门上。   果不其然,那道银光是因为阳光折射到了一个可以反光的物体上,而那个可以反光的物体,正是这间屋子的钥匙。   沈楚楚激动的嘴巴都合不上了,方才那个僧人被她吓得手脚无措的逃走,许是太过匆忙,僧人竟没有将钥匙收好,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那钥匙就掉在了离木门不远的地方,看着仿佛触手可及的样子,诱人的要命。   钥匙拴在了钥匙扣上,那钥匙扣上不止这一把开门的钥匙,似乎还有三把样式不同的钥匙,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院子大门的钥匙。   其实就算钥匙扣上有院子大门的钥匙,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对她来说,只要那钥匙能打开这屋子的木门,就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   僧人只有每天送三顿饭的时候,才会被允许进来这院子,便是他发现自己的钥匙丢了,按照他糊涂的脑子,他也不敢百分百确定钥匙就丢在了这里。   就算他怀疑钥匙丢在了院子里,等到他下一次来送饭,也已经是晚上了,她早就把钥匙弄到手里了。   僧人手中肯定不会只有一把钥匙,想来寺庙会有备用的钥匙,他绝对不敢跟旁人说自己把钥匙弄丢了。   就算他再蠢,也应该明白搞丢了这么重要的钥匙,被人知道了会掉脑袋的。   有了这把钥匙,只要她小心一点,便可以趁着深夜里的时候,偷偷用钥匙打开木门,到院子里活动一下。   这院子看起来堆放了不少杂物,没准她能从其中找到一些对她逃跑有帮助的东西。   她将脑袋扭过去,从门缝中试探着往外伸手,许是她身上穿的袄子太厚,只有手掌和手腕伸了出去,剩下的半截手臂却怎么都伸不出去了。   沈楚楚有些恼怒的将最外头的袄子脱了下来,把衣袖撸到了肩膀上,侧过身子试探了两下,这才成功的从门缝中顺利的伸出了胳膊。   这时候她无比庆幸自己拥有原主营养不良的身体,但凡她胖一点,今日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把丢在门外的钥匙干着急。   沈楚楚的手掌心左右的摆动,像是一条蛇似的灵活的游了出去,她使劲的将手臂尽可能的向前伸,努力了半晌,终于碰到了土地上一个冰凉的物什。   她用眼睛瞄了一下,是那把钥匙扣。   指尖稍一用力,那钥匙扣便套进了手指间,她怕院子外的侍卫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一刻都不敢耽搁,连忙将手臂伸了回来。   外头冷的要命,不过赤着手臂一小会儿,她便感觉手臂已经冻僵了。   沈楚楚把袖子放了下来,僵着手臂套上了袄子。   这样下去可不行,屋子里连点御寒的东西都没有,别说她冻得要命,怕是那狗皇帝躺在榻上更不好受。   今晚上她就拿钥匙试一试,若是能悄悄出去,她便在院子里找一些干柴火,放在屋子里取取暖也是好的。   她走到床榻边,拾起了地上的棉被,盖在了狗皇帝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方才已经触碰过这些物什,沈楚楚有些自暴自弃,她对着钥匙愣了一会儿,而后将钥匙藏在了他头顶的小揪揪里。   想来狗皇帝还没来得及就寝,便感觉到了身体不适,这绾起来的头发都没有拆开,正好方便她往绾好的发髻里藏钥匙。   肚子传来一阵饥饿的抗议,沈楚楚挑了挑眉,看向了发出这声音的声源。   “你也饿了?”她蹲下身子,托着下巴望着他绯红的面庞。   回答她的,只有寂静的空气,以及响声依旧的‘咕噜’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更红了。   沈楚楚将桌子往床榻边拉了拉,当她看见桌面上扔着的手套和脸套,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白费功夫了。”   早知道就不费劲巴拉的去缝防护服了,到头来还是因为各种原因接触到了狗皇帝。   她都有些怀疑老天爷是故意的了,这分明就是在一步步逼着她往绝境里走。   沈楚楚实在饿得头晕眼花,她拾起那食盒放在桌子上,手脚无力的打开了食盒。   这次的饭菜就正常了很多,虽然算不得太好,最起码有三菜一汤,馒头看着也白白胖胖的,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米汤总共就一碗,但总算不再是米粒游泳,而是粘稠的米粥了。   沈楚楚喝了一口热粥,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天堂之中,她从来都不知道,这没有味道的白粥竟是这种人间美味。   她咂了咂嘴,正准备再喝一口,榻上便再次传来狗皇帝渗人的倒气声。   沈楚楚:“……”   她想忽略那声音,可她不扭头,那声音便一直断断续续的传来,那略显嘶哑的倒气声,犹如被人割开了气管的公鸡发出的嘶鸣,便仿佛他随时都可能咽气似的。   沈楚楚无奈的看向了狗皇帝,她恋恋不舍的又喝下一口米粥,便一手拉着板凳,一手端着米粥靠近了床榻。   僧人并没有细心到给她准备勺子,她端着碗有些犯难,若是直接倒下去,他被呛到不说,粥可能还会全都洒掉。   “要不然用嘴喂?”沈楚楚纤细的手指扣住了他的下巴,喃喃自语道。   榻上的司马致,睫毛微不可见的颤了颤,那小手中端着的粥碗,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没有瞧到那转瞬即逝的画面。   沈楚楚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更简单的法子,她将馒头拿了过来,把馒头撕成了指甲大小的小块块,而后用撕下来的小馒头块沾着米粥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不太配合她的动作,刚塞进去一块,他便像是河蚌一样,紧紧的将齿关闭上,怎么都不张开嘴了。   沈楚楚也不惯着他,直接用筷子撬开了他的两排牙齿,像是扔垃圾似的,把小馒头块扔了进去。   她每喂一块,便将筷子抽走,让他下意识的吞咽口水,将那沾了粥的馒头块一起咽下去。   就这样,她成功的将小半碗粥以及半块馒头喂进了他的肚子里。   沈楚楚喂得差不多了,便转身坐回了桌子旁,就着菜将剩下的粥和馒头都吃了干净。   她实在是饿坏了,将近一天两夜的时间,她都没有进过食,胃里饿得都没有知觉了。   天边泛起了一片红霞,金乌慢吞吞的朝着山脚下缓缓爬去,金灿灿的余晖洒在琉璃瓦上,将整个皇宫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光晕。   往日本就不算热闹的皇宫之中,如今更是清冷的像是坟地一般死寂。   宫外人人都以为皇上是旧疾复发,正在乾清宫中养病,而宫里的宫人,却有不少都知道皇上染的是天花这种绝症,已经被太后送到了宝莲寺养病。   说是养病,这种病如何能养好?   现在皇上没有子嗣,这天花又来的这样突然,皇上连写遗诏都没来得及,若是皇上驾崩了,这江山交给谁都是个问题。   先帝本就子嗣不多,后来皇上登位之后,那些王爷们死的死、病的病,京城里唯一遗存了几个活着的王爷,还都是身体有残疾的。   那些王爷不是腿瘸了,就是眼瞎了,就有一个身体健全的,就是子孙根坏了,跟皇宫里的太监没什么区别。   皇上的病情一日不好,太后便阴沉着脸一日。   慈宁宫里的宫人都不敢大口喘气,生怕吵到了心情烦躁的太后,届时落一个死无葬身的凄惨下场。   云瓷守在殿外,隐约听到院子里响起‘淅淅索索’的声响。   她蹙起眉头,以为是哪个宫人搞出来的动静,她面色不悦的朝着声源走去。   太后近几日都睡得早,方才用过晚膳,便在她的伺候下就寝了,这吵来吵去的,万一吵到了太后,最后太后责罚的还是她。   她记得自己明明嘱咐过慈宁宫里的宫人,近几日安静老实一些,莫要干一些没脑子的事情惹怒太后。   可千叮咛万嘱咐,偏偏还是有不要命的宫人跟她拧着来。   云瓷带着一丝怒气,疾步走向宫墙的拐角,她一抬眼只来得及看清楚一抹黑,便被人砍晕了过去,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   慈宁宫的殿门被人推开,原本已经就寝的太后,正坐在暖阁之中整理奏折。   听到声响,她不紧不慢的抬起眸子:“你怎么来了?”   说罢,太后似乎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明确,又缓缓的开口,添了一句:“如今不过酉时,你该在天黑后再来。”   来人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面带疲倦的望着她。   太后被他看着,却也面不改色,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的异常:“哀家让你准备的事,你都准备好了吗?这次机会很难得,若是能一举……”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了:“您把她关在哪了?”   太后整理奏折的动作一顿,镶着玛瑙的护甲套,一下又一下的敲在了桌面上,发出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那声音像是敲在了人的心脏上,令人心脏收紧,胸腔发闷,犹如千斤坠般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喘息不上来。   “你该知道,无情无欲之人,方能百战不殆。”太后垂下眸子,嗓音冷淡的,像是浸泡过深冰寒雪似的:“我以为你明白这个道理。”   他低垂的睫毛轻颤着,薄唇抿成一条线:“若是我不明白呢?”   “那哀家就击溃你的信仰,让你的软肋消失。”太后挑唇一笑,笑声阴戾骇人。   那阴森森的笑声在宫殿声萦绕,犹如魔音绕耳,久久不能散去。   他沉默半晌,终是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太后眯起眸子,望着他的身影,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狰狞之色。   夜幕降临,寺庙中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敲钟声,沈楚楚望着木屋外的一片漆黑,轻轻的叹了口气。   方才僧人给她送过饭了,他拿着蜡烛在院子里找来找去,想来应该是在找他丢失的钥匙。   后来僧人实在是没找到,就取出了备用的钥匙打开了门,匆匆忙忙的将两个碗扔在了门口。   她在他准备锁门离去的时候,请求他将手里的蜡烛从门缝里塞给她,她求了他好一会儿,他才不耐烦的将蜡烛扔了进来。   也不知是不是她中午吓到了那个僧人,他们的晚饭又变成了一碗米粥和一只馒头。   好在送来的米粥和馒头不像以往那样寒碜,米粥是粘稠的,馒头也是热乎的,只是没再有菜了。   沈楚楚将那一碗可怜巴巴的粥和米饭,分成了两半,一大半给了狗皇帝,一小半留下自己吃。   她中午吃的饱,晚上少吃一点倒也没什么,只是她担心狗皇帝一直昏迷不醒,若是每日只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怕是会撑不下去。   沈楚楚走到床榻边,用手背贴上了狗皇帝滚烫的额头,他就像是一个暖手炉,体温烫的吓人。   天花发病时最明显的病症就是高烧不退,她不大懂医,也不知道若是她帮他物理降温,会不会减轻他的痛苦,让他感觉稍微舒服一些。   眼看着外头越来越黑,沈楚楚再也耐不住了。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可她听着院子外似乎没什么动静,偶尔还会传来短暂的鼻鼾声,应该是侍卫们守了一天有些累了,这个点便开始打盹儿。   说来也奇怪,按照太后严谨的性子,理当应该半天换一次守门的侍卫,若是换班制的守门,最起码侍卫们不会因为疲惫而疏于职守。   通过一整天的观察,她发觉门外的侍卫是一整天才换一次班,昨晚看守他们的侍卫,应该会在明早来替班。   除了现在京城中的兵力短缺,沈楚楚也想不到旁的理由,能让太后这般拮据的用人了。   若是这样说来,京城短缺的兵马都被调用到了哪里?   如今狗皇帝都这幅鸟样了,根本对太后造不成任何威胁,那太后调动兵马是想干什么?   沈楚楚总觉得太后似乎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好像就差一点她就能想通其中的关键,偏偏那一点差在了哪里,她一时之间还就是想不起来。   她摇了摇头,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甩了出去。   沈楚楚从狗皇帝的小揪揪里取出了那一串钥匙,而后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木门前,脱掉了袄子,拿着其中的一把,将胳膊伸出了门外。   那些钥匙长得都差不多,她也不知道到底哪一把是这间屋子的钥匙,只能一把一把的试。   好在钥匙并不多,一共只有四把,她挨个试了一遍,总算用其中一个打开了木门。   她生怕不小心将门弄出声音,只好用手扶着两扇门,动作轻缓的一点点把门推开。   沈楚楚一边推门,还一边仔细的观察着院子外的侍卫们,鼻鼾声时不时的从院外传来,她估计自己的动作,应该没有惊动外头的侍卫们。   推开木门之后,她便用火折子点燃了从僧人手中要来的蜡烛,她用手掌心护住蜡烛,生怕烛火引起院子外侍卫们的注意。   她依靠那微弱的烛火,看清楚了院子里的构造。   这院子原先不知道是给谁住的,看起来有些破旧不堪,不过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却五脏俱全。   东厢房旁边有一个小厨房,里头的东西都落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尘,想来应该是很久没人用过了。   沈楚楚在里头找到了一些没用过的干柴火,还有一口布满了蜘蛛网的大铁锅。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微微挑了挑,抬手便将蜡烛固定在灶台上。   沈楚楚轻手轻脚的将干柴火装进了大铁锅里,而后使上了浑身的力气,两手抓住铁锅的两侧,艰难的朝着木屋缓缓移动。   木屋的东南侧有个水井,她将铁锅里的干柴火运进了木屋里,便动手清洗起了大铁锅。   沈楚楚尽量将动作放轻放慢,她迎着月光,轻手轻脚的把打水的木桶放进井中,一次又一次的向上运送着水桶。   清洗过大铁锅之后,她又打了几桶水倒进锅里,而后抬着装了水的铁锅进了木屋里。   她重新回到厨房中,将蜡烛拿走,又小心翼翼的将灶台上蜡烛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   临走之际她环绕四周,最后将目光锁定灶台下的砖头上,她弯下腰搬了两排砖头,费劲的搬着砖头回了木屋。   她将木门关好,便在屋子里的窗户旁边,用砖头垒出一个坑,将大铁锅架在了砖头之上。   沈楚楚往砖头底下那个特意留出来的坑里,塞了一些干柴火,她拿着火折子将干柴点燃,没过多大会儿,铁锅里的水便热了起来。   柴火烧起来有强忍的黑烟,不过正好今日刮风,打开窗户便有风吹进来,将黑烟带走了。   窗户旁边是一堵高墙,也算是歪打正着,黑烟一吹出去,还没等到人发现,就被风吹散了。   沈楚楚做好这一切,已经累得有些虚脱了,可她一刻都不敢停,等一会儿弄好了,她还得善后。   眼看着铁锅里的水温热起来,沈楚楚用手试了试水温,感觉不太烫手,便将铁锅底下的火给灭了。   沈楚楚走到床榻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望着榻上的男人微微一笑:“王八配绿豆,铁锅炖皇帝……”   许是冷风吹了进来,榻上的男人微不可见的颤了颤,沈楚楚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背了起来,朝着铁锅的方向缓缓移动。   铁锅底下本来已经被熄灭的火苗,在风的助力下,重新燃了起来,但沈楚楚却毫无察觉,抬手便把狗皇帝扔进了铁锅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朕马上就要火了   沈楚楚:不,你要熟了 第61章 六十一条咸鱼   刚一扔进去, 沈楚楚便突然想起了一个要命的问题,她方才忙忙叨叨的,好像忘记给狗皇帝脱衣裳了。   他似乎没有带换洗的衣裳, 就身上穿了那一身可怜巴巴的亵衣亵裤。   沈楚楚咂了咂嘴, 反正他现在身上的衣裳已经弄湿了, 再想这些有的没的,都已经为时已晚了。   先洗干净再说, 大不了给他洗完澡之后,她把他身上的湿衣裳洗一洗晾上, 正好凑着铁锅里的水也用高温消消毒。   这里又没旁人看着他,今晚上他就先光着身子凑合一宿好了。   沈楚楚穿的厚, 往铁锅里伸手都不得劲, 她又怕弄湿了自己的衣裳, 便将袄子脱了下来, 把宽大的袖子挽了上去, 露出了一双白如羊脂的藕臂。   冷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左右摇曳的烛火打在她的小脸上, 她神情专注的褪下了他的亵衣, 用小手一点点的捧着水往他身上撩。   狗皇帝长得太高了, 这大铁锅虽然不小, 却盛不下他那一双修长有力的腿。   他的双腿翘在锅外边, 让沈楚楚莫名的生出一种自己正在分尸煮人肉的错觉。   她抽了抽嘴角, 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或许因为这不是第一次给他沐浴了,她的动作很娴熟, 摸他的皮,就像是摸猪肉似的没什么感觉。   沈楚楚洗了一会儿, 感觉到一丝怪异,这水怎么还越洗越烫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两日饿坏了,她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肉香味。   沈楚楚累的脑子已经停止转动了,她瞧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不对劲,一直到铁锅底下冒出了缕缕黑烟,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火没灭掉。   她呆滞的愣在原地几秒钟,蓦地一下窜了起来,连忙弓下腰,手脚无措的将那一簇越烧越旺的火苗灭掉了。   “你……你没事吧?”沈楚楚将他从水里拖出来的时候,他全身通红像是一只被煮熟的大闸蟹。   她小心翼翼的用指尖碰触了一下他的胸膛,而后把掌心摊平,覆在了他的心脏处。   感受到他的心跳还在,沈楚楚却没有一丝喜悦,她担忧的将小脸也贴上了他的心口,他的心跳怎么跳的这么快?   司马致平摊在地上的手臂,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一下,他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了一圈。   沈楚楚吓坏了,怎么还越跳越快了?   正常人的心率是每分钟六十下到一百下,可他的心率却快到惊人,她粗略的数了一下,这都快达到一百六、七十下了吧?   她也不敢再给他继续洗了,方才上半身已经洗的差不多了,一会儿拿什么给他擦擦腿就是了。   沈楚楚三两下把他的亵裤扯了下来,屋子里昏暗的很,她不好意思看他,便将脑袋别的像是烧鸡一样,只凭着感觉背起了他的身体,将他放到了榻上。   她从包袱里找了一条绢帕,仔细的给他擦干净了身子上的水,这才将他塞进了被褥里。   沈楚楚就着绢帕,给他擦了擦腿,他的腿上光滑的很,像是刚剥好的嫩鸡蛋似的,连一根腿毛都找不到。   她看着他的双腿,不禁有些犯嘀咕,因为天花这种病到了二十一世纪便已经消失灭绝了,她也不太清楚天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像是水痘一样,那他应该长得全身都是颗粒状的水泡才对,可目前为止,除了他两条手臂上有密密麻麻的水泡,其他的部位干干净净的,连个痘痘都没长。   狗皇帝得的真的是天花吗?   如果不是天花,那他为什么会一直发着高烧,还日日昏迷不醒?   一阵冷风打在了脸上,令沈楚楚的脑子稍稍的清醒了一些。   她看着面色绯红的狗皇帝,心中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天花是绝症没错,可狗皇帝已经这样硬生生的熬过去两三日了,除了发烧和手臂上的红色水泡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染上天花的症状。   历史上的康熙帝和咸丰帝都曾染过天花,后来他们大难不死活了下来,但脸上却因为天花都留下了后遗症——满脸的麻子。   也就是说,一般染上天花的人,不会只有局部被感染,大多数面部都会跟着遭殃。   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太后的确是在狗皇帝的身上做了手脚,但狗皇帝很有可能没有得天花,只是身上过敏或是染了其他什么皮肤病。   再加上他恰巧又高烧不退,太后便误会了狗皇帝是染上了天花,于是迫不及待的命人将他转移到了宝莲寺。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便不用再时时刻刻担忧自己会被他传染上天花,只要她照顾好他,等到他醒过来,他一定有办法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沈楚楚越想越激动,连带着看着他的脸,也觉得比方才顺眼了一些。   从今天起,她要把满腔的母爱都用在他身上,无微不至的将他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照料。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大腿,他的腿像是猪肉一样,轻轻的颤动两下,她笑眯眯的望着他:“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哦。”   司马致的小腿微不可见的绷了绷,她的小手抓住他的双腿,将他的腿塞进了被褥里。   虽然知道了他得的可能不是天花,但她还是不想和他凑在一个榻上睡觉。   地板是硬了点,可现在情况特殊,便是忍个三五天的还不成问题。   沈楚楚刚要离开,就听到榻上那个昏迷了两天的男人开口说了话。   “冷……”他的声音低哑,像是蚊子叫似的,若是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他的话。   沈楚楚仔细分辨了许久,才听明白他是在叫唤着冷。   她叹了口气,白激动了半晌,她还以为他醒过来了,谁知道他是在说梦话。   被褥已经盖在他身上了,他喊着冷,那她就只能再往被褥上加一个狐裘大氅盖着。   冷风呼呼的往里吹,沈楚楚先是把他的亵衣亵裤就着铁锅里的热水洗了洗,而后费劲巴拉的用食盒一点点舀着大铁锅里的水,朝着窗户外泼了下去。   将铁锅搬进来的时候,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实在是没力气再将盛了小半锅水的铁锅搬运出去了。   一直到铁锅里的水所剩无几,她才端着铁锅将剩下的水一股脑的都泼出了窗外。   沈楚楚将铁锅和砖头,还有一些没用完的干柴火,都藏在了窗户外边。   木屋太过狭小,里头又没有几件家具,站在门外一眼便能看尽整个屋子,根本就没地方能藏匿得下这么大的铁锅。   而窗户外与那堵高墙之间,大概有半米的空隙,藏一个铁锅是绰绰有余的,反正那僧人也没胆子进屋里来开窗户。   沈楚楚将他的亵衣亵裤搭在了铁锅的边沿上,外头冷是冷了些,但毕竟外面有风吹着,干的会比较快。   若是亵衣亵裤结冰了也不怕,等明天的太阳出来了,晒一晒就化冻了。   将所有善后的事情都做好,她面容疲倦的关上了窗户,走到木门旁,把手臂伸出门外,用钥匙将门外头的锁重新锁好。   沈楚楚刚要蜷缩回角落睡觉,床榻上便又响起了一声低吟:“好冷……”   她实在太累了,在现代她哪里干过这种重活,便是穿进了这本书里,她作为贵妃娘娘,也没做过什么苦力活儿。   榻上的狗皇帝,像是复读机一样,齿间一直含糊不清的喊着‘冷’。   她吸了口气,想直接忽略掉这个声音,可就像是她吃饭时传来的倒气声一样,她不搭理他,他就没完没了的继续。   沈楚楚终究是被他吵的妥协了,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缓缓的朝着他走去。   她的小手覆在他的额头上,一点都不凉,甚至还滚烫滚烫的,像是个电暖炉似的。   要说冷,她才是真的冷,一晚上都只能缩在角落里睡觉,棉被又只有一床,还盖在了他的身上。   她都搞不懂他到底为什么冷,难道是发烧烧糊涂了?   那一声声犹如魔音贯耳的‘冷’并未消散,沈楚楚想了想,找到自己的包袱,从包袱里取了一套自己的衣裳,拿到了床榻边。   因为是冬天御寒的衣裳,里头一般还要套几件旁的衣裳,所以这衣裳做的肥肥大大的,并不是收身的样式,他应该也可以穿。   沈楚楚将他从棉被里拖了出来,昏暗的烛光左右摇曳,她透过一点点橘光,不经意间扫到他的腿间。   只这一眼,她脑子乱糟糟的,刚看过便有些记不清楚自己看到了什么。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神色不自然的将头转了过去,只凭着小手来回摸索着,帮他套上自己的宫装。   也不知道她中间摸到了什么,不小心扎到了她的手掌心,她咬了咬下唇,面色绯红的将裤子套在了他的腿上。   她还以为他全身上下都没长毛呢。   沈楚楚帮他穿好了衣裳,总算是将脸转了过去,他穿着一身杏红色长裙,衬的他的皮肤更水灵了一些,就犹如一枝含苞待放、待人采撷的杏花似的。   除了长裙穿在他身上有些稍短之外,她瞧着倒是十分合体,仿佛这一身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样。   沈楚楚看着他那张水灵灵的脸蛋,一下子清醒了几分,可惜她没有带胭脂水粉,若不然她倒是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帮狗皇帝好好捯饬一下。   本以为给他穿上了衣裳,他就不会再嚷嚷着冷了,谁知道她还没刚把他塞进棉被里,他就又开始叫唤了。   沈楚楚的嘴角抽了抽,他是不是故意的?   该死的狗皇帝,醒着的时候折腾她,半死不活的时候还折磨她,她真应该来之前带点棉花,省得听他在这里叫魂儿。   抱怨归抱怨,她也不能真的扔下他不管。   如今她能不能活着出去,可都看他能不能醒过来了,她对他好,就是对自己好。   沈楚楚准备去包袱里再拿个袄子给他套上,但她还没刚转过身,一只滚烫的大掌便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呆滞了一瞬,连忙侧过脸看他是不是醒了,待她看清楚他那张紧闭着双眼的面庞,她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这是什么条件反射吗?   还是说,他做梦梦见了什么?   她试图挣开他的大掌,但他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扯得她手腕生疼,半晌也没挣扎开。   沈楚楚放弃了挣扎,她晚上本来吃的就少,干了这么多消耗体力的重活之后,她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许是她不用力挣脱了,他的手劲也稍稍松了松,没像刚才一样扯的她那么疼了。   她坐在榻边上,垂着头开始打瞌睡,半睡半醒之间,她再次听到他的低吟。   依旧是万年不变的一个‘冷’字。   沈楚楚彻底失去了耐心,她现在是又困又冷,原本缩在角落里还能暖和一些,如今因为他,她只能傻傻的呆坐在榻边,冻得脚掌心都冰凉。   她将脚底下的花盆底往外一甩,脱了硌人的外裙,只着了亵衣亵裤,钻进了棉被里。   他身上滚热,她伸手环在了他的腰间,手掌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哄婴儿睡觉那样安抚着他。   沈楚楚越拍越迷糊,拍着拍着,她就把自己哄睡着了。   她本能的朝着温暖的地方靠拢,没过多大会儿,她就扭着身子,钻进了他的怀里。   那一颗小脑袋安静的倚靠在了他的胸口上,她咂了咂嘴,沉沉的睡得熟了。   这一次,司马致没再嚷嚷着冷,他搂住怀里的娇妻,两人紧紧的依偎在一起,看起来那样和睦。   在这一刻,他们之间没有误会,没有欺瞒,也不再有恐惧。   沈楚楚这一觉睡得安稳极了,就好像是在空调房里睡觉一样,又暖和又舒服。   甚至她连僧人走到门外开锁都不知道,一直到僧人推开了门,两扇木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她才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她睡觉有踢被子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不小心把棉被给踢开了。   虽然她身上还盖着棉被的一角,可狗皇帝的身上却没有一点棉被,他那一身娇红的杏色花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完全暴露在了僧人眼前。   僧人:“……”   沈楚楚看着目瞪口呆的僧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总不能说她昨晚上给他沐浴的时候,不小心把他衣裳弄湿了吧?   两人相视片刻,她突然急中生智:“皇上昨晚上尿床了,我只好给皇上换了我的衣裳。”   僧人:“……”还不如不解释呢。   沈楚楚将棉被往上扯了扯,盖住了狗皇帝身上娇艳的杏红色,她身上只穿了亵衣亵裤,也不好下床,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僧人,希望他知趣一点赶紧走。   僧人也没空跟她墨迹,他一会儿要去京城采购寺庙需要的日常用品,顺便拿着那金簪子去京城估个价儿。   若是价钱合适,他就赶紧把那金簪子给卖了,省得留在手里不踏实。   沈楚楚见他面色匆匆的,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小师傅可是要去京城了?”   她猜他肯定有什么急事,不过以他的身份,就算宝莲寺里有什么急事,也根本用不到他。   既然这样,那他很有可能是要外出,比如因为寺庙的什么公事,趁机去京城当掉金簪子。   僧人愣了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说罢,他才发觉自己被套了话。   他满脸警惕的准备关上木门离去,沈楚楚不急不缓道:“小师傅若是去京城,我这里还有一只玉镯子,想劳烦小师傅帮个小忙。”   听见‘玉镯子’三个字,僧人关门的动作一顿,朝着她看了过去。   只见她从容不迫的褪下了手腕上的一只暖玉镯子,拿在手上晃了晃。   僧人在青楼楚馆待过不少日子,那些客人们为了讨花魁一笑,经常会给花魁送一些稀罕的好东西。   而花魁是个喜欢张扬嘚瑟的性子,她总喜欢跟旁的妓子姐妹们,分享自己又拿到了什么好东西。   其中花魁最稀罕的一件物什,便是一只剔透清莹的玉镯子。   他见过多少次那玉镯子,沈楚楚手上拿的,可比那一只玉镯子还要浑然天成,光是瞧这清透的质地,也能猜出这暖玉镯子价格不菲。   僧人犹豫了一会儿,看在镯子的份上,开口问道:“娘娘想做什么?”   果真是见钱眼开,平日便是一口一个‘你’的,一听见有好处可以拿,立马就换了称呼。   沈楚楚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想劳烦小师傅帮忙当了这只镯子,从京城里捎一些吃的过来。”   “皇上喜欢吃八宝鸭、糯米鸡、蟹酿橙、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我想着皇上若是能闻一闻佳肴的味道,或许能好的快一些。”   僧人抽了抽嘴角,皇上都昏迷了,还闻个屁的味道,分明是她自己想吃吧?   不过他也没拆穿她,反正她都快要死了,那暖玉镯子怎么着也能卖个五百两银子。   就算将她说的全都买过来,也就是花个十几两银子,他还能从中赚四百多两,有这种好事,傻子才不答应呢。   僧人点了点头:“娘娘对皇上这般敬重爱护,小僧怎能不应下娘娘的请求。”   这便算是将她的要求应了下来。   沈楚楚勾了勾唇角,她是有点馋嘴,但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犯馋。   她在此刻拿出玉镯子,只是为了吸引僧人的注意。   方才她有点心急,因为那一句话,不慎引起了僧人的警戒,所以她现在才会提出来,让僧人帮忙带些美味回来。   一个死到临头,还满脑子都是吃食的女人,怎能不让人放松警惕?   她将仅存的昂贵饰品给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她想通过典当玉镯子之事,稍微点拨僧人两句。   如果僧人能听进去几句,或许能去到沈丞相挂名开的当铺,当掉金簪子。   “若是小师傅去当铺当掉此物,千万记得不要去白氏当铺。”她点到为止,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   僧人一愣,连忙追问:“不知娘娘此言是何意?”   沈楚楚怎么都不说话,只是将玉镯子包在手帕里,放在地上给他滑了过去。   僧人见她不语,便知道她不愿多说,他用一块布包裹住玉镯子,免得自己和玉镯子有所接触。   见他转身离去,沈楚楚勾唇一笑。   通过几次的接触,沈楚楚发现僧人警惕心很强,而且他特别喜欢自作聪明。   所以他肯定不会听她的话,就算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也会拿着金簪子和玉镯子去找白氏当铺问价。   白氏当铺就是沈丞相挂名开的当铺,他挂的是丞相夫人的姓氏,外头的人很少有知道沈丞相开了当铺的。   她没法子确认,僧人可以避开跟姬家交好的那些大臣开的当铺。   毕竟和姬家交好的大臣那么多,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哪家当铺是哪个大臣开的。   所以她只好用这种以毒攻毒的法子,这本身就是碰运气,她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只能说是冒险试一试吧。   沈楚楚在僧人走后,便起身穿好了衣裳,她望着躺在榻上依旧一动不动的狗皇帝,微微有些犯愁。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为什么会一直昏迷不醒?   她戳了戳他的脸,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她叹了口气,将之前用过的碗都摞在了一起,放在了木门前。   沈楚楚端起了两人的早膳,这次大米粥换成了小米粥,馒头看起来也越来越小。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病的越来越严重了,她废了半天劲,只喂了他两口粥和三分之一都不到的馒头。   喂过他之后,她才将剩下的东西给吃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坐在那里干等着僧人也是着急,索性便将碧月准备的绣绷拿了出来,继续绣起了那一只五彩斑斓的龙。   床榻上的司马致,身子微微动了动,脑袋从圆枕上滚落下来,原本平躺着的身子,侧到了沈楚楚那一边。   沈楚楚绣的专注,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她终于等来了僧人。   只不过这个僧人,并不是早上的那个,而是另一个身穿蓝色僧衣的僧人。   “小师傅,早上那个师傅不来了吗?”她疑惑道。   这个僧人倒是比那个要温和一些,他对着她笑了笑:“师弟去采买了,晚上才能回来。”   沈楚楚见他好说话,便忍不住想多套点话出来,她往前走了两步:“太后娘娘总是往宝莲寺里捐香火钱,想来宝莲寺的香火一定很旺吧?”   僧人见她突然换了话题,微微一怔,而后礼貌的回答道:“还不错。”   “说起来,除了幼时来过一次宝莲寺,我后来便再没来过宝莲寺了。”沈楚楚面上带着粲然的笑容,声音也是温柔的恨不得滴出水来:“不知道此处变化可大,与十年前有没有什么不同?”   僧人心中纳闷她怎么这么多废话,可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他也不好意思冷着脸不理她。   “并未有不同,只是佛像翻新过一次。”   听到僧人这样说,沈楚楚没再继续问下去,她与僧人客套两句,目送僧人离去。   沈楚楚问这些问题并不是瞎问,她问宝莲寺与多年前有没有什么不同,就是想通过僧人的回答,来判断太后挪用国库里的钱,到底有没有用在宝莲寺。   如果只是单纯的翻修了佛像,肯定用不了这么多钱,也不知道太后将私吞的钱财都藏匿在了哪里。   若是她能找到些证据就好了,省得狗皇帝往后再被太后蒙骗。   一直熬到了晚上,沈楚楚终于等来了灰衣僧人,只不过僧人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那金簪子和玉镯子若是当了,僧人该是一脸快哉才对,可打开木门的僧人却鼻青脸肿,甚至还一身浓重的酒气。   没等沈楚楚问话,那僧人便怒气冲冲道:“你跟我师哥告状了?!”   她一脸懵逼,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什么师哥,什么告状?   “我当了一千两的银票,都被师哥搜刮去了,他怎么会知道我有银票?”僧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嗓音中的怒气却怎么都遮掩不住:“他中午曾给你送过一顿饭,我去当铺这件事,只有你知道!”   “现在好了,师哥抢走了我所有银票,还说要将这事告诉住持师父。我要被赶出寺庙了,你满意了吗?”   沈楚楚被他扭曲的五官吓了一跳,她压根什么也没跟中午的僧人说,那人为什么会知道他去当铺的事情?   她呆滞的神情,沉默的模样,落在僧人眼中,就成了她默认了此事。   僧人‘腾’的一下窜起了一阵怒火,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两三步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动手卸了她的下巴。   这是他跟青楼的龟奴学的,若是新来的妓子不听话,半夜里总是嚷嚷喊叫,便卸了妓子的下巴,这样妓子就喊不出声来了。   沈楚楚甚至都来不及叫喊,便感觉到下颌处蓦地一疼,她神色惊愕的望着发疯的僧人,他拖着她的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僧人眼中全是扭曲之色,反正离开寺庙,他也活不下去了,死之前他便也痛快一下。   沈楚楚这两日吃不好喝不好,哪里有力气跟他一个整日干粗活的男人相提并论,她就像是一只小鸡崽子一样,被他拎了出去。   院子的大门是关着的,她发不出声音来,侍卫们也压根没注意里头发生了什么。   沈楚楚被他按在院子西边的牛棚里,他面色扭曲的撕扯开她的衣襟,在看到白皙如雪的皮肤后,他的神色更加疯癫起来。   一颗尖利的石子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石子划破安静的空气,带着凌厉的杀气,朝着僧人的眉心袭去。   与此同时,院子的大门被一脚踢开,一身黑袍的男人朝着她疾步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朕救的!是朕救的! 第62章 六十二条咸鱼   一抹殷红的血色迷住了她的双眼, 温热而粘稠的血液像是喷泉似的,溅在了她惨白的面颊上,形成了鲜明强烈的对比。   沈楚楚的瞳孔猛地收缩着, 她瞪大了双眸, 一脸呆滞的望着前方,眸光空洞而又惊恐。   僧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将死的悲鸣,便将他扭曲的面容定格在了那一刻。   他灰沉沉的僧袍被鲜血染成了血红色,笨重的身体重重的向前栽倒,倒在了沈楚楚的身上。   感受到胸前突如其来的重量, 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是一动不动的僵硬着身体。   像是有一阵风卷了过来, 有人面色焦急的将僧人的尸体抬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混沌之间, 她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她紧绷的神经。   沈楚楚在那一下下的轻拍中, 找回了神智, 她动作迟缓的抬起眸子, 看向那个将她抱在怀中的男人。   “武安……将军?”她的唇瓣颤了颤, 半晌才从喉间发出了沙哑的低吟。   姬钰将她抱的那样紧,他一向淡然从容的面庞上,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慌张。   “臣在。”   沈楚楚愣了愣,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的抬手推开他,慢吞吞的自己爬了起来。   她没有再用自称,低声喃喃道:“又是将军救了我?”   姬钰微微一怔,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朝着地上那僧人的尸体看去。   他废了很多功夫, 才得知她被关在了宝莲寺这个破旧的小院子里。   一得到消息,他并没有立刻找过来,而是动用自己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关系,将宝莲寺里看守沈楚楚的侍卫,悄无声息的换成了自己的人。   他不能让旁人知道他来过这里,所以他忍住想来看看她的冲动,只是让下属过来悄悄探望过她一次。   这宝莲寺里的僧人,就没有几个是清白出身的,为了她的安全起见,他将所以能接触到她的僧人,背景家世全都查了一遍。   在他得知其中一个给她送饭的僧人,曾经在宁县的青楼楚馆中待过十来年,后来还因喝酒误杀过花魁之后,他立刻让下属想法子将这个僧人赶出宝莲寺。   下属完成吩咐回去跟他禀告,他才知道下属用了什么蠢法子。   这一次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生怕僧人会因为被抢走了银钱,又被赶出宝莲寺,届时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他一刻不停的赶了过来,幸好赶在了僧人下手之前,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进来时僧人便已经倒地毙命了。   姬钰缓缓蹲下了身子,将僧人的尸体扳正了过来。   当他看清楚僧人眉心深可见骨的血窟窿时,他皱了皱眉,眸光扫向正前方的木屋。   姬钰拿匕首,将卡在僧人眉骨中的石子取了出来。   在用手帕擦干净石子上的血迹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了这一颗坚硬的小石子,指腹不紧不慢的轻轻摩挲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表面。   用一颗石子杀掉一个人,这很容易。   可想用一颗石子,远距离精准无误并分毫不差的射中一个人的死穴,没有十几年的深厚功力,根本就做不到。   宝莲寺周围全都有重兵把守,连一只鸟都休想飞进来,这院子除了沈楚楚便是司马致,也没有旁的人了。   沈楚楚没有武功,更不会去杀人,而司马致已经染上天花至少三天,按理来说司马致早就该死了才是,就算是勉强吊着一口气,也绝对不可能有力气扔出这颗致命的石子。   看来,他们的计划该停一停了。   姬钰将石子包了起来,收进了衣袖中,他望着沈楚楚,苍白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不是。”   沈楚楚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他是在回答她的话,她说自己又被他救了,他说不是他救的。   不是他救的,那是谁救的?   这还能闹鬼了不成?总不能是僧人自己用石子把自己搞死了吧?   姬钰低垂着眸子,敛住了淡淡的眸光,他温声道:“娘娘,跟臣走吧。”   沈楚楚被他微哑的嗓音打断了思绪,她抬头看向他,眸光中满是惊愕。   太后和姬家绝对有不可言说的关系,武安将军算是下一任姬家家主,他为什么要救他们?   是因为武安将军和狗皇帝之间不得不说的爱恨情仇?   有人愿意救他们出去,沈楚楚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   她一双小手在衣袖下紧张的搓动起来,能逃离这个鬼地方的喜悦,已然冲淡了方才被僧人压倒的恐惧。   “那劳烦将军稍等片刻,我去给皇上换衣……呃,收拾一下。”她眸光亮晶晶的,面容中满是激动之色。   姬钰嘴角的笑容一顿,嗓音却依旧温和:“娘娘,臣只能带你一人离开。”   司马致是他的敌人,从他一出生便已经注定下来,他们两人之间,必定会有一人消亡于尘世。   不是他,就是司马致。   但这些话,便是到死的那一天,他也不会告诉她。   成王败寇乃兵家常事,他不敢说自己有十成的把握能赢。既然如此,在他没有赢之前,他都会拿捏好分寸。   沈楚楚呼吸一窒,她紧紧的抿住唇瓣,武安将军不是和狗皇帝有一腿吗?   自打上次船宴之后,她便一直认为武安将军对她特殊,是因为狗皇帝的原因。   难道是她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沈楚楚与他相处的时间不算太多,可她却知道他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既然他说了只能带她一人出去,便绝对不会改变主意。   空气安静了半晌,她缓缓的抬起眸子,认真的看向他:“为什么只救我出去?”   她不明白武安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姬家和太后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救了她,就相当于在和太后作对。   如果他跟狗皇帝之间什么都没有,那他不去救狗皇帝,更没有理由救她。   在她的印象中,武安将军已经救过她好几次了,她身上有什么价值,值得他废这种精力?   姬钰没有回答她,他唇边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像是春日的温风,似是夏日的细雨,悄无声息之间,便已令人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沈楚楚望着他苍白的面庞,太阳穴蓦地抽痛起来,她的眼前闪过一张陌生的脸,根本来不及捕捉,便在刹那间消逝而去。   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那不适的感觉只持续了一息之间,下一刻她就恢复了正常。   姬钰并没有发现她转眼即逝的异常之处,他在等着她选择,看她是选择他,还是选择司马致。   沈楚楚望着木屋的方向,死死的咬住下唇,她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每天吃不饱还睡不好,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就会死去。   自打她被关进这宝莲寺之后,她无时无刻不想着逃出去,哪怕就是在梦里,她都想着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   可真到了有人愿意带她出去,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她不清楚狗皇帝得的是不是天花,也不知道若是自己走了,那昏迷不醒的狗皇帝,该怎样继续活下去。   没有她在,他甚至连果腹充饥都做不到,若是她走了,他会不会因为染病而死不好说,但他要是短时间内醒不过来,他肯定会饿死在木屋里。   用他的性命作为她逃离此处的代价,这对他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了一些。   “多谢将军的好意,皇上身边不能没人照顾,我……不能跟将军走。”   姬钰看着眸光闪烁的沈楚楚,嘴角的笑容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挥散不去的苦涩。   她把一切都忘了,不记得他,也不记得长苏哥哥。   十年的空白,她终究是对司马致动了心。   “将军对我的恩情,我此生必会铭记于心。”沈楚楚咬紧牙关,厚着脸皮请求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将军可否应允?”   姬钰:“可。”   沈楚楚:“……”   她还没说是什么事,他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   “我想请将军帮忙带一些蔬菜和活禽来。”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请求说了出来。   姬钰眸光微敛,嗓音不徐不缓,似春风拂面:“臣可以给娘娘送来做好的膳食。”   沈楚楚开口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这么麻烦将军,只要将军让人捎一些蔬菜和活禽来就好。”   今日她才彻底看清楚武安将军和狗皇帝之间并无瓜葛,太后为了维持面上的虚伪,或许不会直接害死狗皇帝,可武安将军就说不准了。   倒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和武安将军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但武安将军和狗皇帝便不一样了。   若是她没猜错,太后是想扶植姬家坐拥这晋国江山,而武安将军是最为可能被太后拥立的对象。   送来新鲜的蔬菜和活禽,她可以自己动手做饭给狗皇帝吃,既能让狗皇帝补充了营养,又能保证伙食干净无毒,乃是两全其美之策。   姬钰深深的看着她,沉默无言。   沈楚楚被他看的有些发毛,他那个眼神,像是已经将她的所有想法都洞察了似的。   她舔了舔唇:“若是太麻烦,那便……”   姬钰不疾不徐的开口:“好,臣会送来。”   他朝她走近了一步,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他缓缓垂下了眸子,遮住了黯淡的眸光。   沈楚楚见他那受伤的模样,连忙解释道:“我和皇上接触过,我怕将天花传染给将军。”   姬钰没有说话,他上前两步,紧紧的将她搂住,用行动回答了她。   她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经松开了手,转身从院子中离去。   若是这一次,沈楚楚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便可以一头撞死在牛棚里了。   她失神的望着他单薄的背影,难道武安将军真的喜欢她?   他明明说过自己有喜欢的女子,那女子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怎么可能是她?   还是说,武安将军暗指的其实是原主,毕竟原主曾经在小村庄里生养大,也可以说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将军……”她忍不住开口轻声唤道。   姬钰的脚步顿了顿,他没有回头,只是立在那里,似乎是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沈楚楚咬住唇瓣,半晌之后,她犹豫着问道:“将军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的姑娘?”   姬钰侧过头,轻描淡写的望了她一眼:“别人怀里的姑娘。”   沈楚楚:“……”   她目送他走的远了,没过多大会儿,便有侍卫进来将僧人的尸体处理了干净。   侍卫们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让她回木屋去。   沈楚楚大概猜到了什么,原本守在院子外的,应该是太后的人,现在那些人,已经被武安将军全都换成了自己的人。   这样说来,他们应该是得了武安将军的吩咐,接下来的日子,她就不用再憋屈在小木屋里,可以随意在院子中走动了。   虽然不再被限制,沈楚楚还是回了木屋,她觉得自己有点乱,需要捋一捋。   刚一走进去,沈楚楚便蹙起了眉头,也不知狗皇帝怎么从床榻上掉了下去,他侧躺在地上,面容煞白的骇人。   她疾步走上前去,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起身之时,她的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东西,踩滑之后,她险些抱着他的身体一起摔个狗吃屎。   沈楚楚稳住脚步,吃力的将他放回了榻上,她低头去找刚刚令她踩滑的东西,可地上除了几块碎石子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物什。   她撇了撇嘴,一脚将石子踢进了床榻底下,这木屋子哪来这么多碎石头?   武安将军倒是没骗她,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已经有人送来了新鲜的蔬菜和几只鸡鸭。   除此之外,侍卫还拎来了一只食盒,沈楚楚打开食盒,微微有些惊讶。   食盒中装满了她爱吃的饭菜,有红烧狮子头,有糖醋小排骨,有脆皮糯米鸭,甚至连她唯一爱吃的一样素菜,上汤娃娃菜都有。   她不知道原主爱吃什么,而这些菜,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武安将军怎么会知道她的喜好?   侍卫在她失神之际,拿出了一支银针,当着她的面,将银针置于菜肴之中。   一共是五道菜,一道汤,侍卫耐心的拿着银针试了一遍,而后将透着寒光的银针展示在她眼前。   没有变黑,也就是说这些菜里没有毒。   “将军让卑职代为转达,天色已晚,还请娘娘先行用膳,明日再亲自下厨也不迟。”侍卫将银针放在桌面上,恭敬的说道。   沈楚楚心里有点不好受,原来武安将军真的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既然已然看透,他为何还同意帮她?   她抿了抿嘴,莫名的对他生出了些愧疚之情。   待到她回过神时,侍卫已经离去,虽然美食摆在眼前,沈楚楚却没什么胃口。   她草草的用了一些,而后便站起身,准备去投喂狗皇帝。   这一次狗皇帝的嘴,比蚌还要紧上百倍,任由她用筷子撬了半天,也死活撬不开他的牙齿。   忙了小半个时辰,那饭都凉透了,她愣是一口都没喂进去。   沈楚楚气的摔了筷子,她瞪了一眼面容苍白的狗皇帝:“爱吃不吃!饿死你算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吹进了一阵冷风,沈楚楚的身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她走到木门旁,木门关的紧紧的,只余下一分可以忽略不计的门缝。   风不是从木门灌进来的,靠着那堵高墙的窗户也是关着的,那风是从哪里吹进来的?   沈楚楚拿着蜡烛,四处照着光,当她走到木屋旁边的窗户处,她停住了脚步。   这扇窗户生锈了,之前她闲时试着开过这扇窗户,但死活开不动,最后便也放弃了。   沈楚楚用手指摸了摸窗户纸,这扇窗户是用纸糊的,昨日她看着窗户还完好无损,可现在不知怎么回事,窗户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小窟窿。   她轻轻的碰了碰那窟窿,看起来不像是用手指头戳破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砸破的。   也不知怎的,沈楚楚突然想起了那个死掉的僧人,武安将军之前当着她的面,从僧人的眉心骨里挖出来一块小石头。   本来她还以为那石子是武安将军为了救她才扔的,但武安将军自己开口否认了,他说不是他救的她。   原本她还在思考是谁救了她,后来武安将军一说要带她离开,她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现在想起来,那不知道从哪里扔出去的一块石头,和这扇窗户突然多出来的一个窟窿,真的只是一起巧合吗?   沈楚楚走到司马致身旁,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他,他不会是在装昏迷吧?   若是染了天花,他早就该死了,哪还能吊着一口气,撑这么长时间。   若不是天花,只是普通的皮肤过敏,怎么可能说昏迷就昏迷,还一下昏迷这么多天?   说起来,她还觉得奇怪,她进屋的时候,他怎么会倒在地上?   沈楚楚一脸狐疑的看着他,半晌之后,她用手掌撑地,趴在了地上,将蜡烛往床底下伸了伸。   当她看清楚床榻底下堆着像是小土坡一样多的石子时,她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倒在地上,不会其实是在往床榻底下藏石头,因为看见她进屋了,一时间来不及回榻,于是所幸就直接躺在了地上?   沈楚楚越想越生气,若真的是这样,那她这两天到底在瞎折腾什么呢?   为了让他快点好起来,她又是给他沐浴,又是帮他穿衣,连吃饭都是她一口一口往里喂。   她父母都没享受过这个待遇,若不是看他要死了,她怎么可能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沈楚楚心中气的要死,面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她现在只是猜测罢了,还没有得到证实之前,她可不能打草惊蛇。   她装作自己的手帕掉在了地上,弯腰拾起了手帕,站起身后,她轻轻的拍了拍手帕,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原来你掉在这里了。”   说罢,她将蜡烛熄灭,佯装出准备缩回角落里去睡觉的样子。   还未走过去,就听见某个死皮不要脸的狗男人喊起了‘冷’。   沈楚楚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倚靠着墙角闭上了双眸,没过多大会儿,屋子里便传来了她的轻鼾声。   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个黑影朝着她缓缓靠近。   一只温热的手臂搂住她的盈盈细腰,正准备将她抱起来,只听见‘呼’的一声,火折子被吹燃了起来。   在昏暗的火光下,两人四目相对,司马致的手臂微不可见的颤了颤,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沈楚楚:你见过我死了三十年的祖爷爷吗?   司马致:没有   沈楚楚:那现在你就可以见到了 第63章 六十三条咸鱼   司马致下意识的开口, 嗓音低哑:“楚楚,你听朕解释……”   沈楚楚并没有听他解释,她只看了他一眼, 便歪着脑袋睡了过去。   她手中握着的火折子,也随着从窗户纸上, 那小窟窿里钻进来的一阵冷风,缓缓熄灭了。   司马致微微有些愕然, 他看着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的女子, 开始怀疑方才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   他试图去听她的心声,想试探一番她到底是装睡,还是真的睡了过去。   但近来连日的高烧,折腾的他几乎失去了读心术, 在皇宫里他还能听到她的心声,而现在他离她这样近, 却一句都听不到。   他不知是不是因为病情还未痊愈的原因,最起码这几日和沈楚楚朝夕相处, 他能听见她心声的次数已然越来越少。   司马致将她抱到了榻上, 而后侧过头, 把脑袋放在了她的心口上,不死心的继续试探着。   但是他除了听到她平稳缓和的心跳声,其他的声音, 什么也没听见。   他有些失望的挪开了脑袋, 跨步从她身上迈了过去, 睡到了靠墙的那一侧。   “好吃……再来一碗……”她咂了咂嘴,含糊不清的声音从齿间传来。   司马致一怔, 随即便释然了,她肯定是睡着了, 所以他才听不到她的心声。   刚刚那火折子亮起来,没准是因为风吹的,至于她为何会突然睁开眼,要么是他眼花了,要么就是她梦游来着。   其实他倒也不是故意装昏迷骗她,他的本意并非是骗她,而是想迷惑住想要暗害他的那些人。   早就在皖嫔死后,他去找沈楚楚问话的那一晚,他便开始生出疑心。   从永和宫离去之后,当晚他便将皖嫔的尸体,与那杀害皖嫔歹人的尸体一并转移走,悄悄藏在了养心殿的暗室中。   翌日他命暗卫去了皖嫔住过的宫殿,调查了皖嫔生前近一个月来的衣食住行有无异常。   果真如沈楚楚所言,皖嫔失身并非是因为那歹人,早在皖嫔生前,她就已经与人暗度陈仓,甚至怀有了身孕。   据照顾过皖嫔的宫女所说,皖嫔原本喜欢穿收身合体的宫装,自打一个月前,皖嫔便突然开始穿宽松的宫装,还将以前爱穿的衣裳都给压在了柜子底下。   不光如此,皖嫔从御药房中分次拿过治燥结之症,食欲不振和补气血的药材。   那些药材分开看倒是没什么特殊之处,若是合在一起,便成了保胎的良药。   除了这些,皖嫔生前那一个月用膳的口味突变,经常会私下补贴银两,让御膳房给做些辛辣口味的膳食。   要知道在那之前,皖嫔是一点辣都碰不得,也不知是不是为了保持身材,她的膳食向来都是以清淡为主。   若是说一项巧合是巧合,那这么多巧合撞在一起,再加上沈楚楚的心声,他若是再想不通其中的关键,他这个皇位干脆拱手让人算了。   他开始循着线索去寻找皖嫔的奸夫,若是他没猜错,皖嫔与奸夫寻欢一般应该都是在夜里。   皖嫔白日几乎都是和嘉答应黏在一起,这一点他通过长春宫照顾嘉答应的宫人们得到过证实,皖嫔身边的婢子口径亦是如此。   能胆大包天到在斋宫对皖嫔下手,又可以在夜里自由进出皇宫,想来这奸夫也不可能是普通人。   明知皖嫔怀有身孕,却还动手残害皖嫔与孩子,以此可知这人是心狠手辣的歹毒之人。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调查之时,养心殿走水了。   这场大火并不是冲着他来的,怕是这人知道了他将皖嫔的尸体转移到了养心殿,所以想要毁尸灭迹,免得他生出疑心。   除此之外,这人火烧养心殿还有另一个目的。   若是养心殿失火,他的视线必然会被转移到养心殿走水之事上来,皖嫔的事情就会被耽搁,这人也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毁掉所有留存的证据。   毕竟养心殿走水不是小事,正常人难免都会认为这场火是冲着他来的,有人想要加害一国之帝,这可比皖嫔那点小事重要多了。   从那日起,他对此人的身份便更加好奇。   夜闯皇宫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可在众目睽睽之下烧了养心殿,事后还让他完全追查不到蛛丝马迹,足以可见此人的身份地位很高。   凭直觉来说,他认为此事与姬家或许有关。   但凡事都要用证据说话,姬家除了姬旦将军和另外三位将军之外,其他的男丁并未有一人从官,手中更是没有分毫的实权,绝不可能进皇宫与皖嫔有什么牵扯。   姬旦将军年纪大了,身体因为常年征战的原因,落下不少毛病,他体恤姬旦不容易,便允许姬旦挂职在京城安养身体。   近半年来,他从未诏姬旦进过宫,如今的姬旦几乎就算半个养老的状态,很少掺和朝堂之事。   再加上姬旦向来沉稳的性子,根本就做不出夜闯皇宫这种既冒险又幼稚的举动。   而姬家三位将军,大半个月前从边关撤退,不久前才到达了晋国京城。   皖嫔最起码有两个月的身孕,这怀孕的时间与姬家三位将军回京城的时间压根对不上。   除非姬家三位将军,早就在两月之前偷偷回了京城,要不然这事就跟他们没有关系。   就在十多日之前,他不慎染上风寒,身体每况愈下,起初他倒还不甚在意,直到掖庭中有人染了天花,他才重视起此事。   他察觉到乾清宫内似乎是被安插了细作,自打几天前起,他的寝殿中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些东西来。   乾清宫多出来的物什,都是些不起眼的玩意儿,像是什么碎布头子,或是破旧的红线绳这一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无处不在,有时会在床榻上,有时会在他的衣柜里,甚至连暖阁的各个坐垫上,都会莫名的突然出现这些物什。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慈宁宫有些不对劲,有一晚他心血来潮,想要出去走一走透透气,却无意间看到有个黑影闪进了慈宁宫里。   当他追进去之后,云瓷却说太后早已经安寝,殿内并没有什么异动。   他没有去打扰太后,而是从慈宁宫里离开,他望着慈宁宫外挂着的红灯笼,心中越发觉得疑惑。   太后以前可没有这个挂灯笼的习惯,他命人盯住了慈宁宫,而后发现太后并不是每天晚上都会挂红灯笼,大多是隔个两三日才会在院门前挂上一次红灯笼。   他不清楚太后最近为什么会这般异常,但联想起近来皇宫中所发生的动荡,他心中不禁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若是皇宫之中没有人作为内应,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皇宫进出自由,如履平地。   斋宴皖嫔被害是这样,养心殿走水之事亦是如此,如果没有内应,绝对不可能做到这般天衣无缝,一点蛛丝马迹都让人寻不到。   对皇宫了如指掌,且有能力、有智谋、有身份,除了太后符合这些,怕是没有旁人了。   从他记事起,便是太后抚养他,除了温情与关爱,她将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   他自认对太后敬重有加,将她当做亲生母亲一般奉养孝顺,私底下几乎事事顺从她的心意。   而太后如今也已然是晋国最尊贵的女人,他想不到她有任何理由这样做。   他将乾清宫突然多出来的物什全部搜查了出来,那些碎布头子拼成了一件残缺的青色太监服饰,他命暗卫将皇宫翻了底朝天,找到了衣裳的主人。   出乎意料,这衣裳是掖庭太监所穿的服饰,而衣裳的主人,正是那个在掖庭染上天花而死的小太监。   经过几日的暗中调查,他却没有查出一点头绪,想要暗害他的人,将此事做的毫无漏洞。   为了查出那人是谁,以及此事到底与太后有无关联,他决定演一场戏。   被送到宝莲寺的那一刻,他的心都跟着凉了,若是说此事和太后没有关系,她就不会趁着他染上绝症,将他转移出皇宫,扔到这里自生自灭。   虽然心寒,但他还是决定将计就计,看一看太后想干什么,太后勾结之人又想做什么。   也不知太后怎么想的,竟然把沈楚楚送了过来,跟他关在了一起。   他想着反正都这样了,他顺便也试探沈楚楚一下好了。   一开始沈楚楚对他冷漠至极,甚至连被褥掉在了地上,她都不愿意伸手帮他盖一下。   他心生寒意,可仔细想一想,他在外人眼中得的是绝症,她有这种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理解归理解,但从他的角度来讲,还是对她有些失望。   原来她和嘉答应并无不同,只有看在利益的份上,才会对他舍命相救。   为了演戏逼真,他触碰了会令他过敏的桃子,他手臂上大片的水泡是真的,高烧不退也是真的。   冷风一阵阵往身上灌,他饥寒交迫,只觉得此生无趣。   人人都想对他不利,从未有一个真心实意对待他的人出现,哪怕是抚养他十几年的太后,哪怕是冲入火场意图救他的沈楚楚。   就在他昏昏沉沉之间,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温暖舒适的东西,盖在了他的身上。   他费力的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那件熟悉的狐裘大氅。   这一刻,他寒冷如冰的内心,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原来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她夜里蜷缩在角落睡觉,他便强撑着身子,将她抱上了床榻,在她睡醒之前,他又将她抱回了原位。   翌日她用金簪子收买了那僧人,僧人给她带来了一顿正常的伙食,却在临走之时,对她生出了不轨之心。   他手中掐着一颗石子,准备让僧人感受一下生不如死的感觉。   谁知道那石子正准备弹出去,她就朝着他扑了过来,他连忙将手里的石子松开,心中庆幸着自己没有引起她的怀疑。   僧人不光被她忽悠走了,还在匆匆之间,不慎将钥匙遗失在门外,她一脸惊喜的将钥匙弄到手,而后把钥匙藏进了他绾好的发髻中。   她在一旁吸吸溜溜的喝着粥,他饿得浑身无力,只能搞出些动静吸引她的注意力。   听见她想要以唇哺之,他激动的心脏怦怦直跳,可到最后她却用一双筷子撬开了他的嘴,像是喂猪崽子一样喂他用膳。   到了晚上,她在屋子里支起了一口大铁锅,那铁锅底下燃着火,若非是他运用内功抵御,滚烫的热水差点就把他煮熟了。   幸好她及时灭了火,将他背回了榻上。   她给他擦干净了身上的水,便用被褥裹住了他,他不想让她回那角落睡觉,只好装作不经意的喊出一声声的‘冷’。   没想到她的脑回路这样清新脱俗,本以为她会睡到榻上,以此来取暖。   谁知道她竟然拿着她的衣裙,直接将那身娇艳的杏红色长裙穿在了他的身上?!   最后她还是按照他想象中的那样,钻进了被窝里,她睡熟之后,便不自觉的朝着他的方向挪动而去。   他搂住怀中的娇妻,心中油然生出一抹莫名的满足感,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仿佛此生有她便足矣,其他的一切都是浮云。   这一夜,他睡得极其安稳,自打他被先帝封为太子后,便再也没有睡过这样安稳香熟的觉。   如果不是僧人突然发疯,这样的日子应该还会持续十来日。   太后观望几日之后,或许是认为他真的染上了天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只要他再隐忍五六日,便能搞清楚太后到底和谁联了手,她想拥立谁为新帝,趁此机会,将那些人一起一网打尽。   望着惊恐无措的沈楚楚,他忍无可忍的捏住了一颗石子,他强迫自己冷静,一旦他今日动了手,便相当于暴露了自己是在装病,这些天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可他根本冷静不下来,也顾不得多想别的,他不能容忍旁人欺负她半分。   他还是出手杀了僧人,看到闯进来的姬钰,他无比庆幸自己率先动了手。   就算是前功尽弃,他的女人,也不需要别的男人来救。   望着院子里的姬钰,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太后的动机,以往迷雾团团的疑惑,好像都隐约有了一个答案。   太后是想拥立姬钰吧?   若不然太后将他染病的消息封锁住,姬钰怎会知道此事,还说闯进来就闯进来,妄图带走沈楚楚?   司马致侧过身子,小心翼翼的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姬钰不似常人,若是姬家想要造反,那他只能小心应对,不能对姬钰硬来。   毕竟先帝将兵符交于姬家之手,如今姬钰手握重兵,在军营中受将士们崇敬,在晋国还受百姓们的爱戴。   便是看在将士和百姓的份上,只要姬钰一日不造反,他也就一日不能惩治姬家。   本来他可以趁这一次,等待姬家露出马脚,但现在他已然暴露,如果他想要彻底铲除姬家,只能耐心等待下一次机会。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太后,若不是太后将沈楚楚送了进来,他们之间便一直有隔阂,她心中惧他怕他,不管他花费多少时间精力,都很难消除这些隔阂。   多亏太后歪打正着,她现在与他亲近了不少,他感觉她似乎不再像以前一样敬畏他了。   甚至连姬钰这般引诱于她,她都可以面不改色的拒绝姬钰,只一心留下来照顾他。   司马致伸出修长的手臂,动作自然的揽住了她的身子,他用下颌蹭了蹭她的头顶,心中流淌着一股淡淡的甜意。   沈楚楚其实根本没睡着,她的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狗皇帝折腾了她两三日,到头来竟然其实是在装病!   若是直接当场揭穿他,她又不能将他如何了去,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而她只是个妃子。   所以方才她干脆直接闭上了眼,就让他误以为那只是一场错觉,且看着明日她如何报复回去,她若是不让他尝些苦头,往后她就跟他一个姓!   沈楚楚想着想着,就这样倚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只感受一阵困意席卷而来,脑子变得混沌起来。   没过多大会儿,她便睡得熟了,晶莹剔透的口水,缓缓从那微微张开的小嘴中淌了下来,沾了他一身。   翌日她醒过来时,已经被他又搬运回了角落里,她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便推开了木门。   沈楚楚打了个哈欠,从包袱中取了一身粉嫩的宫装,神色从容的朝着狗皇帝走去。   这是前不久内务府刚送来的春装,比冬装要稍微单薄一些,也不像是冬装一样,肥肥大大的没有腰身。   沈楚楚吃力的将他身上的杏红色长裙扯了下来,换上了这一套淡淡的粉红桃花蚕丝长裙。   这套粉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有些稍大,但是穿在狗皇帝身上,却十分合体,连他玲珑有致的腰线都勾勒了出来。   沈楚楚满意的打量了两眼,而后将桌子面朝下,桌子脚朝上,把桌子反着放在了地上。   她扛起他沉重的身躯,顺手将他扔在了翻过来的桌子里。   沈楚楚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脸:“皇上,听闻多晒太阳有助于身体恢复,臣妾这就带你去晒太阳。”   桌子的四个脚正好像是围栏一样,可以保护狗皇帝不从里头掉出来。   她拉着桌子往院子里走,桌面在地上摩擦,司马致四脚朝天的躺在里头,身子被卡在了像是箱子一样的桌子里不得动弹。   许是她弄出的动静太大,刚把他拉进了院子里,院子外的侍卫便打开了门,朝着里头观望起来。   当侍卫们看到穿着一身娇嫩的粉红色桃花长裙的皇上,他们震惊的下巴都合不上了。   这,这是皇上?   皇上竟然还有穿女装的爱好?   他们呆滞的看着司马致,司马致虽然没有睁开眼,却也感受到了四处投来了道道灼热的目光。   他恨不得给自己挖个洞,将自己立马埋起来,可他现在是昏迷不醒的病人,甚至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司马致可算体验到了什么叫自讨苦吃,原本他一直装作昏迷不醒,是想多享受一两日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   在木屋里,她给他穿女装,他也就忍了,毕竟没有外人看见。   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看见他穿女装是什么样子了,往后怕是晋国内又要多皇上有女装癖的谣言了。   侍卫长刚想上前询问一句,一扭头便看到了一抬步辇,他望着步辇上坐着的人,连忙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院子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太后娘娘驾到——” 第64章 六十四条咸鱼   当沈楚楚听到太监的声音, 第一反应是太后要来杀人灭口了,可下一瞬她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太后做了这么多天的表面功夫,想来就算是要杀他们, 也是私底下派人暗杀了他们,怎么都不可能这样光明正大的直接过来灭口。   事实证明,沈楚楚想的没有错,太后的确不是来杀他们的。   太后从步辇上缓缓而下, 朝着院子里走去,她的面容看起来苍老又疲惫, 仿佛一下老了十多岁。   沈楚楚瞥了太后的老脸一眼,心中琢磨着就几日不见,太后怎么突然衰老了这么多。   莫非是太后以为狗皇帝快要嗝屁了,所以天天乐得睡不着觉,熬夜熬的太厉害了, 就成这幅德行了?   当太后的眸光扫向院子的某个娇嫩少女心的粉裙子时, 她的眼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两下, 神色也僵硬了几分。   沈楚楚见太后愣在那里不动,起初还以为太后是害怕被狗皇帝染上天花。   可她对着太后行过礼之后, 太后依旧一脸呆滞,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干了什么好事。   她心跳乱的不成拍子,微微苍白的小脸上显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这是太过惊慌留下的痕迹。   搞成这幅模样, 她该怎么跟太后交代?   太后这个人背地里蔫坏蔫坏的, 又是偷挪国库钱财, 又是勾结前朝官员, 可表面上太后却最是喜欢维持什么规矩方圆。   若是太后问起来,她总不能还说狗皇帝尿床了吧?   此时不同以往, 狗皇帝瞧着高烧不醒,其实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以狗皇帝记仇的性子,若是她敢出口诋毁他的高大威猛的形象,届时回到皇宫里,指不定他又要如何报复回来才是。   太后不负众望的开了口,她语气中带了一抹淡淡的质问:“楚贵妃,皇上身上穿的是什么?”   沈楚楚老实巴交的回答道:“宫装。”   太后:“……”废话,好像谁不知道一样!   “哀家是问你,皇上为何身着女装?”她面色不改,换了一种问法。   太后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沈楚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中琢磨着如何回复比较稳妥。   她肯定是不能说实话的,既然狗皇帝到了此刻都不愿意睁开眼睛,说明他肯定不想让太后知道他现在已经清醒了。   既然如此,她还是编个瞎话吧。   “皇上昏迷之间喊着冷,臣妾又没带御寒的衣裳,恰好臣妾身上穿的多,便脱下来了一件给皇上套上了。”沈楚楚心中慌成老狗,面上却毫无惊澜之色。   她不能让太后知道她带了包袱来,云瓷是偷偷帮的她,太后定是不知情的。   若是让太后知晓了云瓷帮着她隐瞒此事,肯定会私下惩罚云瓷。   沈楚楚不给太后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就佯装出一副不满的模样,开始告状:“太后娘娘能来真是太好了,这里的僧人将皇上和臣妾锁在屋子里,连膳食送的都是粗茶淡饭,臣妾想要御寒的被褥,僧人更是毫不理会……”   “皇上近几日身体有所好转,但也禁不住如此折腾,太后娘娘一定要为皇上和臣妾做主啊!”说到最后,她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闪烁出了晶莹的泪花。   她说的话皆是七分真,三分假。   这僧人故意克扣膳食是真,将他们锁在屋子里也是真,假的是她并未主动找僧人要过御寒之物,因为她知道僧人肯定不会给。   她现在就是在装傻充楞,他们被关在屋子里乃是太后授意,送来猪食虽说跟太后没关系,但太后肯定也不至于毫不知情。   太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要熬死狗皇帝就算完事了。   她故意提起这些,一是想转移话题,让太后将视线从狗皇帝的衣裳挪到此事上来。   二是想提醒太后想起来,她和皇上这些日子受的所有罪,都是拜太后所赐。   怕是太后已经知道皇上没有染上天花了,毕竟姬家和太后是一伙儿的,那日狗皇帝出手救了她,便相当于暴露了自己没有高烧昏迷。   通过此事,她都猜到了狗皇帝没得天花,以武安将军的聪明才智,定然比她更早猜到才是。   若是如此,武安将军肯定会将此事告诉太后,以太后谨慎的性子,自然要把手上的造反计划停一停,过来探望一下狗皇帝。   如果她没猜错,太后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应该是想试探一番他们的态度,然后再考虑是否将他们带回皇宫。   所以她将之前受的罪都推到了僧人身上,她想让太后知道,虽说他们受了不少罪,但他们并不觉得这是太后的所作所为,而是认为这些都是僧人背着太后犯下的错事。   只有装糊涂,太后才会放松警惕,若是她直接指着太后的鼻子一条条落实太后的罪名,怕是太后也顾不上脸面不脸面,当场就要弄死她。   果不其然,太后听到她第一句话,脸色变得有些难堪,听完她第二句像是告状的话,难看的面色才缓和了一些。   太后面上带着一丝怒气,对着侍卫长质问道:“哀家让你将皇上送到宝莲寺养病,你怎可将皇上带到这样破落不堪的地方,还任由下等的僧人这般欺辱皇上?”   侍卫长一愣,而后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太后是想让他背锅。   他不敢反驳,因为他是姬家的家奴,打小便跟随着姬家八郎。   八郎待他很好,他这条命都是八郎救的,就算是为了八郎而死,也是值得。   侍卫长跪了下去,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响头:“是卑职疏忽,卑职辜负了娘娘的期望,请娘娘息怒……”   沈楚楚有些无语,太后推卸责任的手段真是溜到飞起,她故意提起那个已死的僧人,就是怕太后届时会为了推卸责任,而去追责无辜之人。   但太后显然并不想追责宝莲寺的僧人,还将所有罪过都怪在了侍卫长身上。   太后对着一旁的侍卫挥了挥手:“将他拖下去,杖责一百大板,以儆效尤。”   在场的侍卫早在两日前,便几乎都换成了姬钰的亲信。   特别是侍卫长,他是跟随了姬钰十几年的心腹。   这一百大板下去,臀上必定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便是能苟且留下一条性命,往后怕也成了一个废人。   但听到太后吩咐,侍卫们却不敢不从,他们咬紧牙关,终是狠下心将侍卫长拖了下去。   侍卫长没有一声哀求,他面色平静的离去,或许早在他应允下八郎这件事时,便已经料见了今日的下场。   太后不是非要选他顶罪不可,但他是八郎的心腹,八郎忤逆了太后之意,所以他非死不可。   八郎总以为太后会手下留情,却不知太后早已经疯魔成了地狱勾魂的厉鬼。   沈楚楚望着被拖下去的侍卫长,神色怔怔,这侍卫长昨日给她送过饭菜,还用银针替她试过毒,他还帮武安将军转达过话。   若是她没猜错,这侍卫长是武安将军的人,而并非是太后手底下的亲信。   她张了张嘴,想要为侍卫长求情,但太后却在她之前开了口:“原本哀家让皇上在宝莲寺养病,便是希望佛祖显灵,保佑皇上的病情快些好转。”   “不想末了却闹出这种事来,险些害了皇上。哀家必会严究此事,将涉及此事之人严惩。”   ‘严惩’二字,太后咬的极重,这话似乎像是在警告在场的众人,也像是在告诫沈楚楚不要多嘴。   她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如今她和狗皇帝都自身难保,还不自量力妄图去救旁人,说出来都让人笑掉大牙。   “哀家不日不休抄写了三日的佛经,为皇上祈福,如今皇上的病情可有好转?”太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挥手让身后的太医上前诊脉。   沈楚楚知道太后是在问她话,她的嗓音轻颤:“臣妾不知,瞧着面色是好些了的。”   太医不敢抬头直视皇上,生怕自己看到皇上那滑稽的模样,往后再被皇上杀人灭口了。   他别过脑袋,隔着丝绸帕子为皇上诊脉,诊脉之时,他的神色一变再变。   顾不上旁的,太医飞快的卷起皇上的衣袖,仔细的观察着泛红的水泡,末了他又掀开了皇上的眼皮细细查看。   到了最后,他一脸惊喜的对着太后跪拜下去:“皇,皇上他有希……”   沈楚楚一愣:“皇上有喜了?”   太医:“……”   他嘴角的胡子颤了颤,将话补充了完整:“皇上有希望恢复康健之体。”   太后有些无语的瞥了沈楚楚一眼,而后对着太医问道:“此话怎讲?皇上的天花痊愈了?”   太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之前臣为皇上把过脉,症状与天花极为相似,如今皇上脉象极稳,除了手臂之外,旁的地方并未被传染上这红色水泡……”   “臣以为,皇上得的应该不是天花,怕是因为过敏,引起了高烧与水泡。”   皇上夜里突然出现天花的症状,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唤去给皇上诊脉,因为病症与天花极为相似,最终大家一致判断为皇上染了天花。   后来皇上被转移到宝莲寺养伤,太医院的太医们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生怕自己被皇上传染上。   太后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轻轻蹙起,她眯起眸子望着一动不动的司马致,仿佛是在打量着什么。   “为何皇上会一直昏迷不醒?”她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太医也纳闷这个问题,按理来说,就算是过敏引起了高烧,也不至于连着昏迷三四天都不醒。   “娘娘,皇上已经整整三日没有进食,臣妾以为,皇上是饿晕了。”沈楚楚睁着眼睛,扯着瞎话。   司马致的肚子十分配合的响起了一阵‘咕噜’的叫声,沈楚楚眨了眨眼睛:“僧人送来的膳食都馊了,皇上乃是九五之尊,怎能吃的下那些猪食。”   太后沉思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她揉了揉太阳穴,缓缓的开了口:“快将皇上送回皇宫养病,莫要再耽搁了治病的最好时机……”   还未说罢,只听见太医一声惊呼,沈楚楚垂头看去,太后突然身子一晃,待她反应过来,太后已经倒在了地上。   太医连忙上前诊脉,沈楚楚愣了愣,低声询问道:“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这个老妖婆看起来不像是装的,要是装的话,就不会将眼珠子瞪得那么大,一眨都不眨,仿佛随时都要蹬腿了一样。   “不碍事,许是娘娘这几日没休息好,想来应是旧疾复发了。”太医诊过脉象后,得出了结论。   沈楚楚眸光闪烁,太后有什么旧疾?   自打她穿进来,几乎没怎么见过太后,每次看见太后,太后总是冷着一张脸,她也不敢盯着太后的脸看。   也就是今日,她才注意到太后眼底发黑,唇色泛白,似乎看起来身子亏损的很严重。   她很想问一问太医关于这旧疾之事,可她知道这个太医没准是太后的人。   本来太后就想弄死她,若是她再上赶着往枪口撞,就算回了皇宫,太后也有一百种悄无声息让她蹬腿的法子。   罢了,她还是再等一等,待到回了皇宫之后,有机会再向云瓷侧敲旁击一番。   除了她以外,太后和皇上都被人抬着放上了马车。   沈楚楚临走之前,将包袱里的东西,都扔到了木屋的窗户外头,只有那绣绷上快要绣完的一条龙,她不舍得扔掉。   纠结了半晌,她还是将绣绷上的绢布扯了下来,揣进了怀里头存放好。   坐上回皇宫的马车,沈楚楚掀开车帘,透过窗格朝着外头看了一眼,心情格外的复杂。   她本来以为自己穿进了一个宫斗文里,可事实上她经历的这一切,这都快赶上惊悚悬疑大片了。   时不时就有人给她脖子上来一下子,动不动就有人想要害她,反正不管谁倒霉,最后总能把她牵扯进来。   每个人身后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皇上、太后、武安将军、姬家……他们像是深海中的一个个漩涡,若是靠的近了,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被迫向着真相一步步靠近,但她对这些所谓的真相并没有一点兴趣,她只想远离是非,好好活下去。   老天爷不会放过她,因为她打乱了这个世界的平衡,沈嘉嘉这个女主被毁了容,还被关进了冷宫里。   狗皇帝这个男主,也因为她无意间的所作所为,与沈嘉嘉愈走愈远。   在沈嘉嘉被关进冷宫之后,她几次险些丧命,要数与僧人那次最为惊险。   如果接下来她会一直处于危险的边缘,那她倒是宁愿沈嘉嘉从冷宫里出来,最起码原文中的烂尾剧情,还差三分之一就全部走完了。   她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冲动之下直接报复了沈嘉嘉,其实后边剩下的剧情,基本上就没什么惊险的内容了。   无非就是扇沈嘉嘉的巴掌,被狗皇帝罚。   命沈嘉嘉下跪,被狗皇帝罚。   抢沈嘉嘉的赏赐,被狗皇帝罚。   狗皇帝罚她,无非也就是关禁闭,罚月俸这种无关痛痒的惩治,对她来说,这根本不是惩罚,而是赏赐。   如果老天爷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肯定不和沈嘉嘉作对了,走完这烂尾之前剩下的剧情,想来老天爷就不会再用这种方式惩罚她了。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今的沈嘉嘉,已经是半人不鬼的了。   沈楚楚失神之际,马车已经稳稳当当的停在了皇城门口。   她和狗皇帝不在一辆马车上,狗皇帝是从皇宫正门进入,而她却只能从神武门这个后门进去。   一走进皇城内,她便看到了满脸泪痕的碧月,碧月朝着她扑了过来,惊得沈楚楚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碧月怎么会在这里?   “娘娘,您回来了,真是太好了……”碧月跪在自家主子脚下,默默的掉着眼泪。   其实不光是碧月,小翠也在一旁候着,沈楚楚看着她们,微微有些疑惑:“你们什么时候从永和宫出来的?”   碧月哭的泣不成声,小翠帮着回答道:“约莫是两个时辰前,守在永和宫外的侍卫突然撤走了,奴婢们听闻皇上要回来了,便在神武门候着娘娘。”   从皇宫到宝莲寺,约莫需要大半个时辰,再加上太后在宝莲寺中与他们耽搁的时间,他们返回皇宫的时间,差不多就需要两个时辰。   因此两个时辰前,应该是太后出宫,前往宝莲寺的时间。   沈楚楚抿了抿唇,看来太后走之前就已经准备将他们接回来了。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只要狗皇帝没有亲自与太后撕破脸皮,太后都会将他们接回皇城。   其实她想不通,太后若真是想扶持武安将军造反,大可以直接趁此机会杀了狗皇帝就好了,干什么非要吃力不讨好的维持表面上的虚伪?   这次的机会实属难得,不管狗皇帝是装病还是真病,趁他病要他命,这对太后来说十分简单。   太后是在等待什么?   沈楚楚越发的感觉,太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那个秘密,很有可能与太后身上的旧疾有关系。   坐上回永和宫的步辇,沈楚楚望着周围熟悉的环境,不禁有些感慨。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活着回来了。   本来她还以为,这一次自己肯定要完蛋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福气她倒也不盼望了,只要她能安安稳稳的活着就好。   一路上,碧月和小翠的神情都有些古怪,两人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敢说出口。   沈楚楚起初倒还没在意,后来才察觉到两人的异常,她蹙了蹙眉:“本宫不在的这段时间,永和宫出什么事了吗?”   小翠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究竟,碧月脸色也不太好看,嘴唇蠕动了片刻,半天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沈楚楚见她们不愿意说,心中越发觉得奇怪,碧月可不是这种磨磨唧唧的人,什么事至于让两个人都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她没有强逼着她们开口,反正回去之后,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去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当步辇停在永和宫,沈楚楚可算知道为什么她们这幅模样了,这真是比吃了屎还让人难受。   一身清雅素色宫装的嘉答应,面上围着一层白色的面纱,对着她福了福身子,笑声柔柔道:“嫔妾恭迎娘娘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沈楚楚:我只是随便说说,不用这样认真吧???   老天爷:女主光环了解一下 第65章 六十五条咸鱼   沈楚楚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嘉答应并没有消失,依旧像是巍峨的大山一样,屹立在永和宫前。   碧月面色有些难看,没想到嘉答应这般不要脸皮,竟然还好意思到永和宫外来迎主子回宫。   主子和皇上被送走的第二天,太后便将嘉答应放了出来,理由是嘉答应在冷宫中以血抄经,诚心为皇上祈福,后来嘉答应因为不眠不休的抄经书晕倒在了冷宫,令太后十分感动。   将嘉答应放出冷宫也就罢了,可太后竟然将嘉答应安排进了永和宫的偏殿之中,道是让嘉答应和她家主子同住一宫内,好让主子平日里有机会教诲嘉答应。   往日嘉答应干过的一桩又一桩的缺德事,如今都历历在目,本想着嘉答应已经毁了容,也算是遭了报应,想来应该会比以往老实一些了。   这主子才刚回来第一日,嘉答应便主动出来相迎,虽说按规矩来说并未有何不妥,但主子有多膈应嘉答应,嘉答应自己该是比谁都清楚。   她走之前,特意跟嘉答应说过,主子回宫无需相迎,显然嘉答应将她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主子刚回来,这宫中多少人都盯着主子的一举一动,若是继续这样僵持下去,难免会让外人看了笑话。   碧月在心中长叹一口气,还是决定开口跟主子解释一番。   她上前一步,身子微微前倾,覆在沈楚楚耳边低声道:“娘娘,是太后娘娘放出了嘉答应,还命嘉答应入住永和宫偏殿。”   沈楚楚听到这个解释,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想法,所以过来成全她了吗?   她真的只是随便感慨一下,没必要当真吧?   沈楚楚连撞死自己的心都有了,这下好了,往后天天和沈嘉嘉低头不见抬头见,光是看见沈嘉嘉这张脸,她每顿饭最起码都要少吃一半。   她心中膈应的要死,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这几天经历的事情有点太刺激了,搞得她现在都有些麻木了。   “娘娘?”嘉答应见沈楚楚不说话,眼眶微微泛红,眸子中敛着水光:“往日都是嫔妾的不对,嫔妾已在景阳宫中反省多日,往后嫔妾再也不敢与娘娘作对。”   沈楚楚神色一顿,她倒是没想到嘉答应会直接挑明了说,毕竟开诚布公一直都不是嘉答应的风格。   她可不认为嘉答应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太后将嘉答应放出来,无非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嘉答应住在永和宫一日,她身边就像是埋着一个地雷似的,总得提心吊胆的小心提防着。   “若是嫔妾不能取得娘娘原谅,嫔妾便无颜再苟活于世,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也好以死谢罪。”嘉答应见她还是不语,终于忍不住放了大招。   说着,嘉答应便要朝着宫墙撞去,一旁的宫女惊慌失措的拉住嘉答应的手臂,生怕嘉答应真的去撞墙。   一片慌乱之中,也不知是谁低声念叨了一句:“便是嘉小主   再不好,算起来娘娘与小主也同是从丞相府一起进宫的姐妹,何必做的这般绝情……”   沈楚楚听见这话,心中冷笑一声。   这算哪门子的姐妹?   旁人都是为姐妹两肋插刀,嘉答应是对姐妹的肋骨插两刀,若是姐妹不死,嘉答应就再送条柔软的白绫,绝对保证死葬一条龙服务。   看着嘉答应要死要活的模样,沈楚楚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嘉答应当然不会撞墙,若是嘉答应想死,早在被打入冷宫的那一日,就该一头撞死自己了。   这次嘉答应好不容易,从冷宫里把自己捣鼓出来,怎么可能会为了取得她的原谅,就去撞死自己?   嘉答应的这些话,无非就是说给旁人听的。   她要是再不拦着些,届时传到太后耳朵里,指不定太后又要如何拿她开刀了。   “瞧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宫与你乃是异父异母的姐妹,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也太过见外了。”沈楚楚挑唇一笑,神色从容的从嘉答应身旁走过。   这一句‘异父异母’将嘉答应膈应的可不轻,偏偏沈楚楚说的还是实话,她连反驳都做不到。   若不是嘉答应现在走的是卖惨小白莲的人设,又要寄人篱下住在永和宫受沈楚楚管制,她绝对不会这般低三下气的主动与沈楚楚求和。   眼看着沈楚楚从她身旁擦肩而过,她急忙上前一步跪了下去,手指拉住沈楚楚的衣袖:“娘娘,您莫要再生嫔妾的气,如今嫔妾已受到应有的惩罚,往后嫔妾愿做您的左膀右臂,为您做牛做马……”   沈楚楚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脸去,她望着跪在地上一脸卑微的嘉答应,心中油然生出一丝敬佩。   能屈能伸,不像原主一般至刚易折,也难怪嘉答应会是女主了。   不过嘉答应如何,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不吃嘉答应这一套,更不会因为嘉答应的三言两语而放松警惕,只要嘉答应在永和宫里一天,她就会像是防贼一样提防着嘉答应。   “嘉答应进了冷宫几日,倒是将皇宫里的规矩都给忘干净了。”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嘉答应,挥手抚开扯住她衣袖的猪蹄子。   说罢,她不等嘉答应反应,便迈步进了永和宫的正殿。   只留下嘉答应一人狼狈的倒在地上,面容扭曲的望着沈楚楚的背影。   一进去正殿,沈楚楚便感觉自己仿佛原地复活了似的。   碧月早就将红萝炭生好了,殿内还准备好了暖手的汤婆子,她望着殿内熟悉的摆设,深深的吸了口气。   “小翠,去御膳房给本宫点些菜,不要素的,来五道荤菜,再拿些点心来……”沈楚楚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数着自己要点的东西。   小翠咽了咽口水,娘娘这是几日没吃饭了,竟然一下子点这么多膳食,这食量简直赶上她村里喂的老母猪了。   沈楚楚见小翠傻傻的站着,她蹙了蹙眉头:“小翠,本宫跟你说的那些,你都记住了没   有?”   小翠反应过来,连忙点了点头:“娘娘要五道荤菜,三碟点心,两碗米饭,还有一道热汤。”   沈楚楚听着没问题,便挥手让小翠退下了。   小翠一走,碧月便跪在了地上:“娘娘,奴婢无能!这些日子永和宫外全是侍卫,那小玄子根本就接近不了永和宫,奴婢也没能完成娘娘的嘱咐。”   一提起小玄子,沈楚楚便忍不住呆滞了一瞬,这几日折腾的她够呛,她差点都将小玄子给忘干净了。   既然她现在回来了,是不是可以找个合适的机会,完成之前没有完成的计划?   她刚要开口,碧月便粉碎了她的梦想:“掖庭中的人,都被太后娘娘打发出宫了,如今掖庭的人都换成了一批新人,小玄子昨日已经离开皇宫,不知道去了何处。”   沈楚楚:“……”   不知为何,听到碧月的话,她的心中虽然有些失望,却并没有生出难过的情绪。   狗皇帝如今腹背受敌,这本与她无关,她也不想多管闲事。   但经过此次宝莲寺被囚之后,她才发觉,有些事情并不是她不想管,那些人就会放过她。   打从御花园撞破皖嫔奸情之时,她就已经不能独善其中,原先她还不敢肯定,现在她敢打包票,皖嫔的奸夫就是姬家三位将军中的其中一人。   姬六将军第一次夜闯皇宫之时,她便察觉到蹊跷,却怎么都没往这上面想。   若非是有太后打掩护,便是给姬家的将军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御花园里和狗皇帝的嫔妃偷欢。   太后想杀了她,应该跟这事脱不了干系。   如今看来,她想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这些是是非非,简直比登天还难。   沈楚楚往榻上一摊,先在皇宫里凑合待着吧。   最起码在皇宫里,有狗皇帝护着她一些,太后不敢光明正大的对她动手……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愣,忍不住蹙起眉头,她怎么会生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狗皇帝不折磨她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护着她?   他是沈嘉嘉的男人,也是这篇烂尾文的男主,她绝对不能和他扯上关系,要不然沈嘉嘉和老天爷都不会放过她。   沈楚楚咬了咬唇,她一定是最近在宝莲寺里饿坏了脑子,这两日需得好好补补才是。   用过膳后,她便久违的躺在软和舒适的绸缎被褥上,兴奋的打了个滚。   还是宫里的床榻睡着舒服,那宝莲寺的床榻硬的要命,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忍过来的。   到了夜里,沈楚楚睡得迷迷糊糊的,碧月却闯了进来,一脸激动的跪在了榻前:“娘娘,皇上醒了!太好了,这些日子都是娘娘照顾的皇上,皇上一定对娘娘生出了不一般的感情……”   沈楚楚的脑子昏昏沉沉,眼皮像是粘了强力胶水似的,哪里听得清楚碧月嘴里的碎碎念。   碧月对着她念叨了半柱香的时间,沈楚楚只听进去了‘皇上醒了’四个字。   她并没有表现出激动的神色,这事她可比碧月知道的早,碧月只是听人说狗皇帝醒了,可她是亲眼看见狗皇帝睁开了眼睛。   狗皇帝再不醒,便不用醒了,就是过个敏而已,整得跟要蹬腿了一样。   沈楚楚在心里吐槽了两句,没过多大会儿,殿内就传来了她平稳的呼吸声。   碧月见自家主子又恢复了往日咸鱼的模样,只得无声的叹了口气,主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接下来的几日,沈楚楚过的相当佛系,她不想看见嘉答应,所幸就不出殿门。   嘉答应过来请安,她便推脱说自己身体不适。   若不是太后叫云瓷找上门来,沈楚楚大概还是会这样继续咸鱼下去。   云瓷走进永和宫的正殿时,沈楚楚正在嗑着瓜子读野史,云瓷望着经历过生死之后,像是没事人一样的沈楚楚,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大安。”云瓷对着她福了福身子。   沈楚楚看野史看的入迷,碧月小声的提醒了她两次,她都没有听见。   一直到云瓷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她才回过神来,怔怔的抬起了头。   云瓷怎么来了?   刚消停没两天,太后又找她想干嘛?   沈楚楚不好晾着云瓷,她放下了手中的野史,对着云瓷笑道:“几日不见,云瓷姑姑出落的越发清秀丽质,本宫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没有一个女孩子可以拒绝别人吹彩虹屁,云瓷也一样。   “娘娘真会拿奴婢打趣儿。”云瓷娇娇一笑,面上微微泛红:“太后让奴婢将内务府的账本子还给娘娘,顺带着催一催娘娘,别忘了选秀的事情。”   沈楚楚一愣,太后做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既然不想让狗皇帝有子嗣,何必要给他选秀?   狗皇帝毕竟是个正值青年的男人,皇宫里塞一群女人,太后又不能时时刻刻的盯着他。   对狗皇帝来说,宠幸个女子不过三五分钟的事情,便是他身边有太后的眼线,这样也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她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试探道:“皇上身子还未恢复,现在选秀会不会早了些?”   云瓷以为她是担心选秀之后,会殃及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温声提醒道:“娘娘不用太过忧心,太后将选秀之事全权交给娘娘,届时内务府选什么样的秀女,还不是娘娘一句话的事……”   “近一个月皇上总是体弱多病,太后想趁这选秀的机会,给皇上冲冲喜,好将皇上的病气都冲洗干净。”   沈楚楚没将云瓷的话放在心上,太后巴不得狗皇帝立马驾崩,他得病也全是拜太后所赐,说冲喜也就是糊弄外人呢。   怕是太后的真实目的,应该是想借着选秀的机会,跟狗皇帝修复一番亲情,免得他因为此次在宝莲寺的事情,与太后心生间隙。   虽说太后想借此机会讨好狗皇帝,但太后又不想给狗皇帝搞进来太过美貌的女子,所以便将这个坏人推给她来做。   沈楚楚咂了咂舌,果然是道行深厚的老妖婆,一言一行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   “娘娘也不用想太多,内务府一会儿就将秀女的画册送过来。”   云瓷面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轻声点拨两句:“娘娘瞧着哪个顺眼,便将哪个留下,届时将选好的画册,呈给皇上过过目就是了,皇上不会多问的。”   历代都是皇后协助太后帮皇上选秀,因此不存在这种徇私舞弊的情况。   但如今晋国后宫没有皇后,太后也不想多管此事,想怎么做还不都是任着性子来。   反正皇上整日忙于朝政,几乎很少涉足后宫,这些繁琐的事情,皇上才没功夫过问。   沈楚楚扯了扯嘴角,有些哭笑不得,许是上次她给云瓷了一千两银票,如今的云瓷面容焕发,对待她也比往日多了一两分真心出来。   其实相比起选秀之事,她更想知道太后原先到底有什么旧疾。   云瓷在慈宁宫也伺候了好几年了,若是太后真的有病,肯定平日里是在吃着药的,云瓷不能不知道。   “姑姑,不知太后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沈楚楚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云瓷并没有听出她在套话,只以为她是在关心太后的身体,便也没有设防:“太后身子已无大碍,都是老毛病了,只需休息几日便好。”   沈楚楚见云瓷这么上道,连忙顺着云瓷的话问道:“老毛病?太后娘娘往日得过什么大病吗?”   说罢,她又觉得自己问的太过直白,便补充了一句:“本宫瞧着太后娘娘似乎十分憔悴,心中实在是担忧不已,若是姑姑不方便说便罢了。”   云瓷倒也没多想,虽说太后有旧疾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在慈宁宫伺候过太后的老人都知道。   楚贵妃待她不薄,这种事情就算楚贵妃知道了,也不敢出去乱说。   “太后娘娘曾育有一子,怀着身子的时候被人下了毒,娘娘咬着牙将皇子生了出来,但那皇子一出生便是死胎……”   云瓷迟疑了一会儿,瞧着殿内左右没有旁人,才上前两步,刻意将声音压低。   “当初太医诊断娘娘身子亏空的厉害,此胎一落便再也不能生育了。是以娘娘执意要生下那死胎,也是因为此事,太后娘娘体内的余毒未及时清理干净,后来便落下了宿疾。”   沈楚楚咽了口口水,原来太后曾经有过一子,那孩子还一出生就死了。   难怪太后这么变态,合着全都是被人逼出来的。   要是有人害死了她即将出世的孩子,还害得她终身不孕,她大概会比太后黑化的更严重。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事都跟狗皇帝没关系吧?   太后痛失一子,狗皇帝又从小被太后抚养,按理来说,太后应该将狗皇帝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疼爱才是。   没道理太后非要拐外抹角的弄死狗皇帝,再去扶持一个外臣坐拥江山。   还是说,那害得   太后落得如此下场的人,和狗皇帝的生母有关系?   若是如此,倒是可以解释太后为什么憎恨狗皇帝了。   沈楚楚与云瓷又聊了两句,云瓷还要回慈宁宫回禀太后,于是便提出了告退。   碧月将云瓷送出了永和宫,临走时,碧月又得沈楚楚之命,塞给了云瓷一个荷包。   云瓷不是个贪心之人,她将荷包推了回去:“娘娘往后要打点的地方多,还是留着些好。”   上次楚贵妃给她了整整十张银票,一共一千两,已经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楚贵妃一年的俸银,总共也就是六百两,若是全用来打点她了,往后再打点皇上身边的太监,怕是会手头不宽裕。   她并不是目光短浅之人,楚贵妃若是能得皇上青睐,自然也不会少了她的好处就是了。   碧月拗不过云瓷,恰巧内务府的人过来送画册,云瓷便趁机溜走了。   内务府足足来了五个太监,他们手中捧着一卷卷画册,走进了正殿里。   沈楚楚让他们将画册堆在了书桌上,看着像是小山丘一般高的画册,她脑仁都隐隐作痛。   这些画册粗粗的一眼扫去,约莫得有一两百册,听闻选秀的流程,是要先从画册中挑出二十个合眼的,而后让狗皇帝一一过目。   若是狗皇帝觉得没问题,那些被选中的秀女,就要被送进宫来再次筛选。   待到秀女通过了三轮筛选,就该到了面试环节,由狗皇帝亲自过去挑选心仪的秀女,留下秀女的牌子。   碧月见主子走过去,连忙提醒道:“娘娘莫要忘了云瓷姑姑的话。”   沈楚楚去拿画册的动作一顿,脸色微微有些发黑。   要是放在原先,她大概真的会给狗皇帝挑选一堆丑女,故意膈应狗皇帝。   可现在让她这么做,她就觉得十分别扭,好像她只要挑了丑女的画册送去,就犹如她在争风吃醋似的。   沈楚楚叹了口气,认命的坐在了书桌前,认认真真的为狗皇帝挑选起了秀女。   她可不想让人感觉她是因为喜欢狗皇帝,所以才故意挑些丑女塞进后宫。   待到她看完了这些画册,已经是深夜了。   她从这些画册之中,仔细挑选了三十册,这些女子都是身世清白的好姑娘,相貌身材也是肥环燕瘦,各有各的特点。   沈楚楚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疲惫的躺在了榻上,准备待到明日再将画册送去。   许是因为太过疲倦,她一觉睡醒,已经是翌日的午时了。   她昨晚上睡觉可能踢了被子,小腹一阵阵的抽疼,喉间也是干巴巴的,总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沈楚楚不敢耽搁正事,顾不得吃午膳,便匆匆的抱着三十册画像,坐上步辇朝着乾清宫而去。   这次守在乾清宫外的人,是小德子。   见她来了,小德子脸上笑开了花:“娘娘,您是来找皇上的?皇上说了,若是娘娘来,无需通报,直接进   去便是。”   沈楚楚也不知道小德子兴奋什么,她微微颔首,带着碧月进了乾清宫的暖阁中。   司马致正在批阅奏折,许是太过入迷了,她都走到了他身旁,他依旧没有察觉。   沈楚楚挑了挑眉,狗皇帝的警觉性未免太差了,若她是刺客,现在狗皇帝就已经是尸体了。   “你来了。”他没有抬头,手下的笔墨停了停,嗓音微哑。   她怔了怔,原来他知道。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她福了福身子,对着他行礼。   司马致放下毛笔,从容不迫的站了起来:“如今无人,你唤朕吱吱便是。”   沈楚楚:“……”呕!   他若是再说一句,她便要当场吐出来给他看。   “可用过膳了?”他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常,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沈楚楚摇摇头:“还未用膳,臣妾来给皇……致致送秀女的画册。”   司马致挑了挑眉:“朕也未用膳,正好一起用午膳。藩国之前进贡了些特色,御膳房正说给朕送过来尝尝。”   “什么特色?”她好奇的问道。   “哦,也没什么。”他想了想,细细的回忆一番,如实说道:“好像是水仙子,听着名字还挺好听的,似乎是美容养颜的补品。”   水仙子,又名五谷虫,世人也将这玩意儿俗称为——蛆。   沈楚楚再也忍不住了,她叉着腰当场就吐了起来,差点没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司马致愣了愣,连忙上前扶住了她,面色有些激动。   先帝的妃子,只要一吐,基本就是有了身孕。   难道沈楚楚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司马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沈楚楚眨了眨眼睛:“有。”   他紧张的手臂都在打颤:“什么感觉?”   沈楚楚:“你在摸臣妾的肚子。” 第66章 六十六条咸鱼   听见沈楚楚的话, 司马致有些哭笑不得,他问的是她近来有没有感受到什么特殊的感觉,她这脑回路, 未免也太过清奇了些。   “朕是问你, 身上可有不适之处?”他耐下性子, 低声询问道。   沈楚楚先是摇了摇头, 头还没撇过去,她就感觉胃里又一阵泛酸,只好停住了动作:“许是昨晚没休息好,臣妾无妨的。”   司马致抿住薄唇, 朝着碧月瞥了一眼:“去太医院唤个太医来。”   碧月应了一声, 连忙疾步走了出去,准备去请太医来。   沈楚楚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就是昨晚上睡觉踢被子着凉了, 肚子里有点不舒服, 没必要这样兴师动众的吧?   “皇上,臣妾真的没事。”她再次重申了一遍,对着碧月使了个眼色, 让碧月站住了脚。   司马致挑了挑眉, 望着她的眸光微沉,打上元节的船宴到今日, 约莫已经过去二十天左右了。   她一直没提过船宴上发生的事情, 他便也配合着她将此事埋在了心底。   回来之后没多久,她就在赏花宴上晕了过去,还没刚醒过来, 紧接着又出了天花的事。   他不大清楚怀胎不到一个月能不能把出脉来,刚刚是他太激动了, 无措到忘记了他如今的处境。   现在冷静了一些,他才想起整个皇宫都布满了太后的眼线。   毕竟在他登基之前,太后就已经掌管后宫十来年,即便如今太后不再管理后宫,往日遗下的余威也不容小觑。   便是太后安排在明处的眼线,他能清理干净。可那些埋得久远的眼线,想要清理起来,就有些难度了。   他若是喊来了太医,太医给沈楚楚诊脉没什么便罢了。   要是她真的怀了身孕,除非他当场杀掉诊脉的太医,不然这话只要传进了太后耳朵里,就相当于将她置在了险境之中。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护着,哪怕有一分的危险性,他也不愿意去冒这个风险。   “罢了,不用去了。”他的声音略显嘶哑,面容疲惫的挥了挥手。   沈楚楚听见他沙哑的嗓音,抬起头用眼角偷偷的瞄了他一眼。   狗皇帝的面色苍白,像是大病初愈后煞白如纸的颜色,他的一双眼眸中布满了红血丝,想来应该是熬夜处理这几日堆积的国事呢。   他真是把自己当做铁人了,就算没有得天花,他在宝莲寺也吃了不少苦头。   上次在养心殿扛房梁的烧伤还未养好,又连着过了敏,瞧他胳膊上严重的水泡,便知道他过敏有多严重。   这一回来皇宫,连休息两日都没功夫,直接就抱着摞成一座小山的奏折批阅了起来。   听碧月昨日说,狗皇帝当晚醒过来之后,翌日一早便带病去上了早朝。   “您大病初愈,理应多多休憩,养好了身子才有精力处理国务。”她犹豫了片刻,开口提醒了一句。   司马致听见她这像是关心他的话,心里流淌过一丝丝淡淡的暖意,她这是在担忧他的身体吗?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关心他,也是她第一次对他说出这种真心实意且发自内心的话来。   他下意识的勾起唇角,眸中含笑:“好。”   “你饿不饿?杨海马上就送来午膳,若是饿的话,这里有点心,你先垫一垫。”司马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殷勤的将几碟子精致的糕点推到了她面前。   沈楚楚原本是没感觉到自己有多饿,这几日她总是喜欢睡懒觉,每每都是睡到半上午才起来用膳。   此刻被他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胃里空荡荡的,生出了两分饥饿的感觉。   “这个好吃,你尝一尝。”司马致拾起放在碟子旁的锦帕,用精致小巧的锦帕,捏起了一块红褐色的糕点。   他的手指削瘦又修长,指甲修的圆润利索,白如玉脂的指尖上,拿捏着晶莹剔透的青梅糕,慢里斯条的朝着她的唇边送去。   暖阁中除了碧月,并未有旁的人在场,可沈楚楚看着嘴边的青梅糕,原本白嫩的耳垂,一下红了起来。   作为一只相貌还不错的母胎单身狗,看见姐妹都成双成对的和男友如胶似漆,她不是不羡慕的。   最起码在青春期的时候,她也曾幻想过一个拥有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长腿欧巴,一脸温柔宠溺的将美食送进她的口中。   当这个美梦跨时代成真,她感觉自己好像活在梦里似的,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沈楚楚咬紧了下唇,脸蛋烫的吓人。   她这是怎么了?   狗皇帝不就是喂她一块糕点而已,亏她还是受到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到头来搞得比在封建制度之下长大的古代人还死板。   就算是作为朋友,他这个举动似乎也没什么不正常,更何况她还是他的嫔妃。   沈楚楚心跳快的吓人,她迟疑着微微张开了小嘴,小心翼翼的就着他的手,朝那块青梅糕咬了一小口。   青梅糕入口即化,带着一丝微凉的酸甜,在她舌尖缓缓蔓延开来。   原本她胃里不大舒服,但这青梅糕酸酸甜甜的,一点也不腻的慌,十分开胃生津,倒是让她胃里舒服了不少。   沈楚楚觉得味道还不错,便又张嘴咬了一口,这一次她忘记了收敛,唇瓣一不小心便触碰到了他温热的指尖。   她的粉唇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两下,司马致也没好到哪里去,就在她的唇与他的指尖相触的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有一阵电流从后背经过,直直的朝着头顶窜去。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酥酥麻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痒意,像是被人突然挠了一下痒痒肉。   司马致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掌,紧紧的攥了起来,天知道他用了怎样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想要将她揉进怀里的冲动。   “好吃吗?”他强装镇定,面不改色的转移开了视线。   沈楚楚怔怔的抬起头,小嘴还微微张着,她嘴里噙着一小块青梅糕,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吞咽:“啊?”   司马致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连忙将齿间的青梅糕咽了下去:“好吃。”   说罢,她觉得自己的回答似乎有些太过敷衍,便又添了两句:“臣妾这两日胃口不大好,用了这青梅糕,胃里感觉舒坦了不少。”   司马致努力压抑住喷薄而出的喜悦,嘴角的弧度不自觉的向上扬了扬:“朕倒是觉得这青梅糕有些酸涩难咽,你喜欢吃就好。”   沈楚楚愣了愣,狗皇帝说话是什么逻辑?   明明方才他自己还说这青梅糕好吃,现在又说觉得青梅糕酸涩难咽。   若是他觉得不好吃,那刚刚这么殷勤的往她嘴里送什么?   她摸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所幸就直接顺着他往下说道:“许是臣妾最近口味变了。”   司马致越发感觉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可他依旧没有十成的把握。   自打这次高烧之后,他的读心术便一点也不灵了,原本只要离得近些,一般人的心声都可以听到。   如今就算离旁人再近,那读心术也是时灵时不灵,偶尔走运了就能听到几句心声,若是运气不好的时候,一句都听不见。   他现在的读心术就像是玄学,听心声都是看概率,显然今日的玄学没有灵验,沈楚楚此刻的心声,他一句也没听见。   为了保险起见,司马致又开口试探了一句:“听闻你这几日总是待在寝殿内足不出户,可是因为身子不舒服?”   沈楚楚生怕他又大惊小怪要请太医,连忙摇了摇头:“臣妾是在殿内休憩,春困秋乏,天气一回暖,臣妾便容易犯困。”   她也没说谎,这几天她在永和宫里,为了避免与膈应人的嘉答应碰面,她几乎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无聊的时候就在外殿中看看野史。   当然,躲嘉答应和看野史这些话,她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   听见这话,司马致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边上了,若是说方才他还有些迟疑不决,现在他便可以肯定下来了。   那青梅糕是用青梅、山楂、金桔、脐橙等七样酸涩的水果制成,因为他这几日没什么胃口,所以杨海特意让御膳房送来的。   说实话这青梅糕酸的要命,即便有那么一丝甜味,也都被酸味遮掩的差不多了,他只用了一口便吃不下去了。   给沈楚楚吃青梅糕,便是想试探她能不能吃酸,他不大懂女子怀孕的事,只是瞧着先帝的妃子只要一有了身子,就喜欢吃那酸涩的东西。   呕吐、喜酸、嗜睡,若是说只占一样还可能是巧合,可是如今这三样都加在一起,肯定不会错了。   虽说在船宴上的那一晚,他什么都没感觉到,可后来回到皇宫后,他总能在睡梦中详细的勾勒出那一晚的疯狂。   那真实的梦境,令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夜。   他会对她负责,也会对她腹中的孩子负责。   在她显出孕肚之前,他必定要将朝堂和后宫都清理干净,让她安心的诞下他的孩儿。   杨海走进暖阁中,便看到一脸笑意的皇上,他愣了愣,而后看到了皇上身旁的楚贵妃。   难怪皇上笑的这么开心,原来是因为楚贵妃在这。   这几日皇上整天紧绷着一张脸,批阅奏折时也是眉头紧皱,从未有过片刻的放松。   大病初愈,本该是好好休养的时机,皇上却因为国政,忙得连膳食都顾不得吃。   他们看在眼里,也只能在心里干着急,毕竟他们只是奴才,便是再关心主子,亦不可越界。   现在好了,只要楚贵妃在这里,皇上能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   杨海对着沈楚楚请过安,便命宫人将膳食送上了桌子。   司马致想起了什么,对着杨海吩咐一句:“将水仙子这道菜撤下去。”   杨海并未多问,只应了一声,便将水仙子从桌子上端走,而后识趣的让宫人多摆了一副碗筷。   做好这一切,他才带着殿内的宫人退出了暖阁。   临走之前,他顺带将碧月一起带了出去。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许是暖阁里烧的红萝炭太旺,沈楚楚只觉得脸蛋发烫,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桌子上大多是素菜,只有两三样荤菜,还都是她爱吃的样式。   沈楚楚本想给他布菜,但筷子还没伸出去,他便率先给她夹起了菜:“多吃一点。”   望着他殷勤的动作,她微微一愣,今日狗皇帝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瞧着没进宝莲寺之前,他也没像现在一样,言行举止这么古怪。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她的碗里已经堆出了一座小山,沈楚楚急忙摆手:“够了,够了,臣妾吃不下这么多。”   司马致在她的阻止下,停住了筷子,他用手臂撑着下巴,嘴里咬着一双筷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脸看。   沈楚楚被他盯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悻悻然的干笑两声:“你怎么不吃?”   “你们吃饱了就行,朕不怎么饿。”他勾唇一笑,黑漆漆的眸子中亮着一道光。   沈楚楚:“……?”你们?   她身子一个激灵,面色不自然的左顾右盼起来,这里除了她和他,还有别人吗?   司马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两人心思各异,就在诡异的气氛中用完了这一顿饭。   用过膳后,沈楚楚便提起了正事,她指了指放在矮几上的画册:“太后娘娘说是要用这次选秀,给您冲冲喜,这些都是臣妾精挑细选来的秀女画册。”   司马致瞥了一眼画册,嘴角的笑意淡了淡。   这个节骨眼上,选什么秀,现在后宫就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让他再选一批女人进来和稀泥吗?   虽然他对此事并不上心,但沈楚楚都将画册送过来了,该走的流程他还是要走的。   司马致将自己这一侧的软垫,叠放在了沈楚楚那边的软垫上,他用手按了按两层叠在一起的软垫,见垫子柔软适中,这才扶着她的手臂,让她坐了下去。   沈楚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搀扶着她?   她刚想开口问一问他,是不是她今日做错了什么,所以他才这样故意折腾她。   还未张嘴,他便坐在了她的对面,抬手打开了其中一卷画册。   望着画册上的鹅蛋脸、烟柳眉、杏仁眼,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画册上的女子,乃是大理寺少卿之女,容貌虽然算不得绝美,却也算的上是清秀佳丽。   最重要的是,若是收下此女,他便相当于笼络了大理寺少卿的臣心,对他往后清理朝堂大有好处。   打他是太子的时候,大理寺少卿便是中立党,一直到现在,大理寺少卿也未明确的表明过自己的立场。   不光他拉拢不动大理寺少卿,姬家也一样如此,所以若是能将大理寺少卿的女儿选入宫中,往后便是看在女儿的份上,大理寺少卿也不能投靠了姬家。   这一看,沈楚楚挑选秀女之时,便是下了功夫的。   作为晋国的贵妃,她为他着想至此,司马致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难道丝毫都不在意他吗?   先帝曾说过,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会想将此人占为己有,不愿旁人窥视半分。   所以说,她是因为不喜欢他,才会精挑细选这些秀女?   难道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将他往别的女人怀里推?   沈楚楚并没有察觉出他不悦的情绪,她眨了眨眼睛,面上带着职业的微笑:“臣妾选的秀女,您可还满意?”   她相信他绝对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这些秀女她按照出身相貌,足足挑选了三、四个时辰。   这三十册秀女的画像,都是精华中的精华。   司马致将画册往矮几上一扔:“不满意。”   沈楚楚的笑容僵持在了脸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看哪里不满意?”   他随手指了指那女子眼角的一颗泪痣:“这里长了一颗痦子,看着便磕碜,说不准还是克夫痣。”   沈楚楚:“……”   她吸了口气,安慰自己不要生气,说不准就是他眼界比较高,不喜欢这一类型的。   沈楚楚从画册中寻摸了一会儿,找出了一卷画册,展开放在了矮几上:“您看这个怎么样?”   这个秀女可是她按照沈嘉嘉的标准找的,那一双眼睛楚楚动人,像是含了春水似的,身姿纤弱犹如蒲柳,盈盈细腰不堪一握,保准狗皇帝看了眼睛都发直。   司马致只懒懒的瞥了一眼,便不假思索道:“瘦的皮包骨头,要什么没什么。你再看她的眼睛,怕不是得了针眼,整个眼珠子都泡进眼泪里了。”   沈楚楚:“……”   她憋红了一张脸,强忍着给他一榔头的冲动,从画册中抽出了另一个较为丰腴的秀女。   这秀女长了一张可爱的包子脸,身材前凸后翘,就是瞧着有些微胖,颇有杨贵妃当年的神韵。   沈楚楚拍了拍胸脯,打了包票:“这个绝对符合你的心意。”   司马致这次连看都懒得看了,他将画册扔到了一边去:“这秀女的脸,比杨海的脸还大,胖的浑身只剩下肉了,朕又不开屠宰场……”   他还未吐槽完,沈楚楚便不干了,她铁黑着一张脸,嗓音中隐隐带着一丝怒气:“胖的不行,瘦的也不行,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司马致面色不改,声音平静:“你这样的。”   沈楚楚:“……”   空气安静下来,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中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   最终,还是沈楚楚先认了怂,她别过脸,声音细若游丝,像是蚊子叫似的:“皇上真会说笑。”   司马致将矮几上的画册挥落,他慢里斯条的抬起头,露出一条优美的下颌线:“朕从不说笑。”   沈楚楚老脸一红,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能缓解这诡异的气氛。   正当她准备找个借口,逃离此处之时,杨海弓着身子,走进了暖阁:“皇上,临妃求见。”   临妃便是凉国的临安公主,一进宫就被封为了三品妃位,仅次于沈楚楚的二品贵妃之位。   司马致皱了皱眉,自打那日洗尘宴之后,他就被转移到了宝莲寺,便再没见过临妃。   他回宫以后,那临妃也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寝殿里,从未求见过他。   她今日突然过来,是想做什么?   司马致不咸不淡的瞥了沈楚楚一眼,而后对杨海吩咐:“让她进来。”   沈楚楚见临妃要进来,起身便要准备告退。   还未张开嘴,就听到他缓缓开口:“你就坐在这。”   沈楚楚:“……”   她撇了撇嘴,狗皇帝也太不识抬举了,她离开这里是为了他着想好不好?   临妃有倾城倾国之色,万一他把持不住,准备当场宠幸了临妃,难道她要留在旁边为他们鼓掌助威吗?   沈楚楚心中一万个不情愿,她实在不想留下当电灯泡,可不等她再提出想要告退,临妃已经袅袅走了进来。   临妃今日穿的是晋国女子的服饰,并未再穿凉国的服饰,只是那面纱却依旧戴在脸上,没有因为进了宫便取下来。   那面纱外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眸子,即便如此,那双勾人心魄的眸子,也足矣让外人知道她有多美貌。   “临妃来乾清宫有什么事?”司马致并未抬头看临妃,他垂着眸子,正打量着沈楚楚的手腕。   她太瘦了,手腕细的犹如天鹅颈,仿佛他一根手指都能轻易折断,看来是时候让御膳房给她加加餐了。   临妃身边的婢子将食盒递给了杨海,她的声音淡若白水:“听闻皇上大病初愈,是以来给皇上送些补汤。”   杨海有些为难,不知要不要把食盒呈到皇上面前。   如今楚贵妃还在这里,若是皇上喝了临妃送来的补汤,楚贵妃心里肯定不好受。   可若是皇上不给面子,一口都不喝,届时临妃将此事禀于凉国女皇,女皇再以为皇上是在给凉国下马威。   沈楚楚虽然不知道杨海心里头想的是什么弯弯绕绕,却也看明白了她在此处,狗皇帝有多为难。   她连忙站了起来:“既然临妃妹妹找皇上有事,臣妾便不在此叨扰皇上了。”   司马致抬头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抬了抬手:“朕的手腕受伤了,你来喂朕。”   沈楚楚:“……”   受个屁的伤了,他方才指着画册叽叽歪歪的时候,可不见他手腕受伤。   她不想再给自己树敌,可狗皇帝都开金口了,她若是不照做就是抗旨,   沈楚楚犹豫了一下,见临妃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这才抬起手从杨海手中接过了食盒。   打开食盒后,杨海用银针验了毒,见补汤没有问题,便退了下去。   沈楚楚刚用银匙舀了一勺汤,还没碰到司马致的嘴皮子,便听到临妃宛如天籁的声音:“皇上不脱鞋吗?”   司马致:“???”   沈楚楚的手指头一颤,差点没把勺子杵进他的鼻孔里。   她突然想起来在十来日之前,自己曾在洗尘宴上,当着临妃的婢子出言诋毁过狗皇帝。   ——皇上喜欢一边抠脚一边用膳,还喜欢在膳后放几个连环屁释放自我,若是放不出来,便要妃子在一旁鼓掌助威。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司马致没有说话,临妃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沈楚楚总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司马致说是喝汤,也只是意思了一下,用薄唇碰了碰银匙,便当是喝下去了。   沈楚楚将食盒收了起来,递还给了杨海。   这一次司马致没再拦着她走,她还差几步就要走到暖阁门口时,听到了临妃鼓掌的声音。   司马致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临妃。   临妃倒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自顾自的鼓着掌,嘴里还念叨着:“皇上好棒,皇上好厉害……”   司马致终于忍不住了:“你在干什么?”   临妃看着他,面上带了几分不解:“贵妃娘娘说皇上喜欢在用膳时抠脚,用完膳还要放屁,皇上放不出屁来就要鼓掌助威。”   “是不是臣妾鼓掌的声音不够响,所以皇上放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沈楚楚:果然好看的人都没有脑子 第67章 六十七条咸鱼   临妃的话音一落,暖阁内瞬时间变得鸦雀无声,安静的仿佛掉下一根针都能清晰的听见。   沈楚楚差点没直挺挺的栽倒过去,临妃是什么品种的二师兄?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不至于将她的话当真吧?   还是说,临妃其实是故意说给皇上听的?   一个个问号塞满了她的脑子,可她现在根本就无法思考,更别提将这些个疑问解开了。   若是殿内没有人就罢了,凉国的婢子在这里,碧月和杨海也在这里,狗皇帝怕是要将她剥了皮,挂在城墙上都不解恨。   她感觉到背后射来一道灼热到令人无法忽视的目光,那眸光仿佛是x射线一样,已经将她从里到外都扫视透了。   沈楚楚有些懊悔,早知道自己就走快一点了,现在她离暖阁的门就差两步远,她走也不是,停也不是,杵在那里活像是个二傻子。   暖阁内响起一声低低的轻笑声,漫不经心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低沉:“哦,是吗?”   司马致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指关节不紧不慢的叩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发出了有节奏的‘咚咚’声。   这声音像是敲打在了人的心脏上,令在场的几人,不约而同的感觉到有些呼吸不畅。   他眼角微挑,声音略显慵懒:“楚贵妃还跟你说什么了?”   临妃并未察觉到不对劲,她刚要张开嘴回答他,不远处的沈楚楚便一脸惊悚的扑了上来。   “临妃妹妹一定是听错了,臣妾是跟临妃妹妹说,皇上不喜欢在用膳时接受旁人叩见,也不喜欢用完膳后听人放,放……”她生硬的胡扯着,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扯不出来了。   临妃歪了歪头,眸中是半知半解的疑惑,原来是她听错了吗?   半掩着的门被风吹开,有一阵带着寒意的冷风从门外钻了进来,风儿卷起了临妃的面纱,只见临妃的鼻孔里紧紧塞着两团棉花,露出一个白色尾巴。   沈楚楚又想起了自己曾经作的死,她说狗皇帝不光脚臭,咯吱窝还有腋臭,临妃用棉花堵鼻子,应该是怕熏着自己。   方才她还以为临妃是有意为之,现在看来,临妃根本就是将她的话当真了……   “临妃妹妹,你不是说要来找本宫喝茶吗?”   沈楚楚恨不得拿手捂住临妃的嘴,生怕临妃再从嘴里秃噜出什么:“皇上身体还未痊愈,理当多多休息才是,妹妹不如现在就与本宫一同去永和宫喝茶好了。”   临妃大大的眼睛里,全然是疑惑和不解,她何时说过要找楚贵妃喝茶了?   不过既然楚贵妃提出来让她去永和宫喝茶,她也不想拒绝。   母皇曾在她前来和亲之时,与她促膝长谈一番,母皇说让她在晋国的皇宫里交个朋友,免得自己一人孤零零的无趣。   在皇宫的这些日子,她的确是无聊   坏了,楚贵妃愿意跟她做朋友,她高兴还来不及。   临妃眨了眨眼睛,对着沈楚楚点点头:“好。”   沈楚楚佯装出亲昵的模样,挎住了临妃的手臂,便要带着临妃离去。   司马致并未出口阻拦,他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的背影,唇边勾着一抹璀璨的笑容。   原来她还是有一点在意他的,她在临妃面前说他的坏话,便证明她不想让临妃喜欢他。   说到底,她就是吃醋了。   沈楚楚好不容易提心吊胆的拉着临妃迈出了暖阁的大门,临妃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顿住了脚步,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只瓷瓶。   临妃侧过身,将瓷瓶交给了婢子:“皇上的痔疮要趁早治,不然严重了就会影响房事。”   司马致:“???”   “这药很管用,一日三次,十日见效。用法也十分简单,皇上用指尖沾着药膏,塞进去转一圈即可。若是皇上自己不好抹,也可以让杨公公帮忙掰着些。”   司马致:“…………”   暖阁中安静了一瞬间,随即响起一道愠怒的低吼声:“沈、楚、楚——”   沈楚楚已经在他出声之前便溜了,早在她看到临妃拿出了小瓷瓶时,她便感觉到一丝不妙。   那瓷瓶上贴着一张红纸,红纸上是三个大字——痔疮膏。   她再也顾不上拉临妃了,连忙趁着他还未反应过来,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果不其然,刚一出乾清宫,便隐隐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怒吼。   她当然不会回去,瞧狗皇帝这么愤怒,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她暂时还不想英年早逝。   沈楚楚前脚刚走出乾清宫,还未坐上步辇,便看到了袅袅而来的嘉答应。   她倒没觉得有什么稀奇,这几日虽然她足不出户,却也不是聋子。   听碧月说,嘉答应整日混迹于御膳房,每日变着花样的给狗皇帝炖补汤。   自打狗皇帝回了宫之后,嘉答应一天最少来两次乾清宫,但次次都见不到狗皇帝。   不过嘉答应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灰心,每日还是坚持送着补汤,风吹雨打日日不变。   看见步辇上的沈楚楚,嘉答应先是一愣,而后上前两步,对着她福了福身子:“贵妃娘娘吉祥。”   沈楚楚不准备与嘉答应纠缠,见嘉答应守着规矩来,便也没有故意为难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她。   太监们用力抬起步辇,准备向前走去,嘉答应却丝毫没有要挪开位置的意思。   见状,沈楚楚挑了挑眉:“你还有什么事?”   嘉答应咬住下唇,面上厚重的白纱在风中飘扬:“娘娘刚刚见过皇上吗?”   她的眼眶微红,眸中隐隐含着泪水,就像是被人丢弃的小奶猫,看着可怜极了。   风儿抚起她的面纱,光滑的脸蛋上,有两三道极为丑陋的疤痕,狰狞又蜿蜒,像是一条条毛毛虫。   沈楚楚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挑唇一笑:“你觉得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往日沈嘉嘉害她的时候,可从未留过一次情面。   御花园撞破奸情是这样,校场射箭是这样,上元节游船也是这样。   若不是沈嘉嘉此次都不留一点余地,彻底惹急了她,她也不会在赏花宴上反击。   沈嘉嘉为太后挡猫爪子,又因为那只猫毁容,这的确是可以激起太后的怒气,从而促使她在赏花宴上受罚。   可她也不知道沈嘉嘉哪里来的自信,就这般确信被猫爪子挠伤的脸,还可以恢复如初。   她从朱砂安神丸中,高温提炼出了硫化物,硫化物又俗称为水银,水银中有剧毒。   那日赏花宴之前,她让碧月在猫爪子上涂抹的东西,便是这水银。   水银覆在猫爪子的表层,当猫爪子挠伤了沈嘉嘉的脸,随着伤口渗出血道,那水银也会跟着一起埋入肌肤中。   原本可以恢复的伤口,会因为水银而不断溃烂,就算最后伤口愈合了,脸上也会落下难以修复的疤痕。   沈嘉嘉害得原主落魄成那样,又将她险些置于死地,若非是她命大,早就不知被人杀害多少次了。   阴狠如沈嘉嘉,动辄便是想要取她性命,她认为自己的反击和沈嘉嘉比起来,简直无足挂齿。   如今沈嘉嘉落得如此模样,根本就是作茧自缚,罪有应得。   沈楚楚没有耐心和她耗下去,所幸便让下人抬起步辇,从嘉答应身旁绕了过去。   这一次,嘉答应没再说话,只是无言的垂下头,沉默了起来。   步辇走出没多远,沈楚楚似乎听到了临妃的声音:“贵妃娘娘,你等等臣妾!”   她脸色一黑,连忙对着抬步辇的太监吩咐道:“快!快点跑起来!别让她追上了!”   临妃还是没有追的过她,一回到永和宫,沈楚楚便大门紧闭,还特意叮嘱碧月,千万不要将临妃放进来。   “若是临妃非要进来,你就说本宫身子乏了,已经安寝了。”沈楚楚仍旧心有余悸,她撇了撇嘴:“皇上要来的话,也这么说。”   碧月应了一声,刚要离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站住了脚步:“娘娘,十日之后便是击鞠比赛,您这两日要不要去马球场练一练?”   说罢,她又觉得自己没说清楚,轻声提醒道:“除了咖妃因为禁足不能出宫,其他的小主们每日都去马球场苦练球技,虽说您的马球打的不错,但您入宫半年多未曾碰过马球了。”   击鞠,也被称为打马球,在晋国极其受贵族喜爱。这项运动男女皆宜,每年晋国都会举办击鞠比赛,将大臣们凑到一起切磋球技。   而每年一次的击鞠比赛上,最有意思的并不是大臣与皇上打马球,相比之下,众人们更喜欢看的是女人们凑在一起打马球。   大臣们的家眷,不管是夫人、小姐还是公子,都可以在这一天来到皇宫里比赛打马球。   而后宫嫔妃也是会   参与进马球比赛里,与大臣们带来的女眷一起切磋娱乐。   除了切磋球技之外,这一天还有些像是相亲局。   很多单身适龄的小姐们,平日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若是到了嫁人的年纪,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觉得满意就直接出嫁了。   在这击鞠比赛上,那些大家闺秀的贵族之女,可以尽情观赏男人们英勇的身姿,顺带还可以为自己的婚事掌掌眼。   若是遇见了喜欢的男人,就可以向他提出一起打马球,男人便会通过打马球的过程,来了解女子是否适合迎娶回家。   一般来讲,越是出身高贵的女子,打马球的技术也就越好。   皇上的嫔妃们虽然已为人妇,可若是能趁此机会出出风头,给皇上脸上争光,皇上一高兴没准晚上就会宠幸了那嫔妃。   想当初太后便是倚靠着精湛的马球技术,从众嫔妃中脱颖而出,重获了先帝的恩宠。   这种好机会,后宫的嫔妃们自然不会愿意错过。   沈楚楚一听碧月的话,脑袋都大了。   她根本不会打马球,可挨不住原主会。   原文中并没有详细提及原主是怎么会打马球的,对于原主会打马球这事,作者只是草草的一笔带了过去。   因为后宫嫔妃都会打马球,所以沈楚楚合理怀疑作者只是为了能让沈嘉嘉顺利打脸原主,爽文只要无脑爽就好了,至于原主为什么会打马球,这个并不重要。   其实原主不光会打马球,还打的十分不错,在击鞠比赛上,差一点就赢了沈嘉嘉。   注意,是差一点点,说白了原主的存在,就只是为了衬托沈嘉嘉这个女主罢了。   “本宫能不能不参加?”沈楚楚长叹了一口气,苦着脸问道。   碧月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娘娘,您现在是后宫表率,怎能不参加击鞠比赛?”   旁的由着主子也就罢了,这击鞠比赛每年一次,不光皇上看重这比赛,臣子贵族们都私底下苦练球技,就眼巴巴的等着在这一天上出风头呢。   主子若是不参加,便相当于失了皇族的脸面,也算是抹了臣子贵族们的面子。   沈楚楚自然是明白碧月的意思,可明白归明白,她对打马球完全一窍不通。   她在现代接受贵族式教育时,只学过高尔夫球,打马球这种刺激的多人运动,她也只是在电视里见过。   “明日再说,本宫今日有些累了。”沈楚楚生无可恋的趴在榻上,只觉得自己前途一片灰暗。   狗皇帝选秀之事,她本来搞得好好的,只待他欣然同意,她就可以拿着画册去办选秀的手续了。   他挑三拣四的,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到头来她又要重新筛一遍画册。   她忙的一个脑袋两个大,哪有功夫去练打马球?   事实证明,拖延症晚期的人,永远会在明天找到新的借口逃避现实。   明日复明日,沈楚楚一直将练马球的事拖到了第三天,碧月已经急   的火烧眉毛了,她才不情不愿的坐上了前往马球场的步辇。   马球场位于校场内的东南侧,从永和宫出发,要途径御花园,再行走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到。   沈楚楚被步辇掂的昏昏沉沉,暖阳打在她脸上,她更是觉得困倦之意不断袭来,只恨不得立马打道回府,去床榻上睡个三天三夜。   当步辇经过御花园的时候,沈楚楚听到了女子们嬉笑的声音。   她懒洋洋的抬起眸子,眯着眼睛朝着声源望去,只看见莲花湖旁的凉亭里,坐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嫔妃正在说笑。   那嫔妃中,有她多日未见,被狗皇帝禁足半月的咖妃,还有带着面纱的嘉答应,以及咖妃原来的狗腿子常贵人。   常贵人上次在斋宴上,受咖妃指使抢走她的锦囊,帮着咖妃污蔑她偷人,这账沈楚楚可一直都记着呢。   不过沈楚楚现在没空搭理她们,她得去马球场学一学怎么打马球。   虽然临时抱佛脚不一定有用,但她要是不抱佛脚,比赛当天她就会沦为整个晋国茶余饭后的笑话。   沈楚楚对着抬步辇的太监吩咐了一声,让他们绕着莲花湖走,免得碰上了她们还要周旋一番,实在是浪费时间。   凉亭中的几人许是说笑的太过欢乐,沈楚楚从一旁绕了过去,几人也没有发现。   谁料到躲过了她们,却因为绕路撞见了来御花园散步的临妃。   临妃一看见她,便像是一只白色的蝴蝶一样,朝着她扑了过来。   “贵妃娘娘,你为什么一直不见臣妾?”临妃看起来有些委屈。   沈楚楚嘴角抽了抽,如果可以,她希望以后也可以不见临妃。   “本宫这两日身子不大舒服,怕将病气过给妹妹,所以才不见妹妹。”她面上带着职业假笑,张嘴便是客套的话。   原本这只是一句客气话,谁料到临妃听了,双眸中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贵妃娘娘对臣妾真好,比母皇对臣妾还好。”   这母皇指的便是凉国的女皇了。   沈楚楚被临妃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临妃的童年过得是有多凄惨,她不过是说句客套话,临妃怎么就听不出来?   明明那日在洗尘宴上,她瞧着临妃还挺正常的,宴会上的临妃不光身上带着飘飘的仙气,言行举止也是神秘莫测,令人捉摸不透。   如今不过刚刚接触一次,那些美好的幻想,都被无情的打破成了渣渣。   “本宫还有要事在身,待到下次有机会,本宫再与你喝茶闲聊。”她实在受不了,临妃用那种纯真到毫无杂质的眸光望着她。   临妃倒也没有纠缠,她们凉国的女子都是性格直来直去,既然楚贵妃说有事情,那肯定就是有急事。   “好,臣妾去凉亭里坐坐,贵妃娘娘有空了记得来找臣妾。”   说罢,临妃便朝着凉亭的方向走去。   沈楚楚望着临妃的背影愣了愣,小嘴张了张,似乎   是想对她说些什么。   凉亭里头坐着三个妖孽,临妃这样单细胞的生物,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若是去凉亭和她们碰了面,怕是会被她们欺负。   嘉答应和常贵人倒还好些,她们身份低微,往日咖妃被禁足的时候,她们也不敢去招惹临妃。   但如今咖妃被放出来了,就算嘉答应要卖个白莲人设不去碰临妃,那常贵人却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有咖妃撑腰,指不定会对临妃做出什么来。   碧月见自家主子愣神,便上前一步:“娘娘,您若是不放心,便过去瞧一瞧。”   她实在太了解主子了,主子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不想见临妃,看着似乎也很反感临妃,实际上主子一点都不讨厌临妃。   相反的,她感觉主子似乎挺喜欢临妃的。   临妃这开朗直爽的性子,与主子刚被接回丞相府的时候,颇为相似。   沈楚楚别过头,临妃怎么样跟她才没关系,她可不想因为一个陌生人给自己添麻烦。   她抬了抬手,示意太监继续走。   碧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跟在步辇旁。   走了约莫几百米,沈楚楚攥了攥手掌,她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一阵,忍不住一拳头砸在了步辇上:“回去。”   碧月丝毫不觉得意外,她笑着应道:“是,娘娘。”   沈楚楚一点都不想多管闲事,可方才她在脑海中搜索着有关临妃的剧情时,她发觉原文中根本没有临妃的戏份。   憋了半晌,她才隐约记起来一点,临妃进宫没多久就死了,死因是溺水而亡。   咖妃三人所在的凉亭,紧挨着莲花湖,这湖水具体有多深,她不太清楚。   只是据她所知,这莲花湖,往日淹死过不少宫婢和太监。   上次嘉答应掉进莲花湖被救,是因为嘉答应是自导自演,早就准备好了会游泳的婢子在一旁候着。   临妃肯定是不会游泳,若不然也不至于被活活淹死。   她已经记不清原文中临妃是在什么时候死的了,其实临妃死不死跟她也没太大关系,可一想起临妃亮晶晶的眼睛,她就感觉自己的良心隐隐作痛。   沈楚楚叹了口气,良心这种东西,在后宫里最没用了。   太监们走的很快,但沈楚楚还觉得不够快,她的右眼皮老是跳,心里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沈楚楚的预感是对的。   当步辇停在凉亭旁,她一眼便看见了莲花湖里的那一点白色。   她不知道临妃有没有挣扎,反正她看见临妃的时候,临妃正直挺挺的往下沉着。   沈楚楚:“……”   临妃果然与众不同,别人都弓着身子往下沉,但临妃直的跟个木棍一样。   莲花桥上围了一圈的人,咖妃将手臂搭在桥栏上看好戏,嘉答应往后退了退,似乎是想置身事外,常贵人嘴角含着讥笑,一脸的尖酸刻薄。   除了嫔妃,其他的都是些宫女和太监,他们所有人都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即便有人会袅水,也不愿冒险去救临妃。   临妃的婢子倒是下水去救人了,但看着桥底下像是落水狗一样乱扑腾的婢子,显而易见,这婢子并不会游泳。   咖妃一眼便瞥见了沈楚楚,看着沈楚楚望着莲花湖底呆愣的模样,她忍不住冷笑起来。   “哟,这不是楚贵妃吗?”咖妃挑了挑秀眉,眸光闪了闪:“本宫还说临妃怎么落水了,怕不是楚贵妃推下去的吧?”   沈楚楚压根没搭理咖妃,她脱掉了身上的袄子,两腿一蹬,便将花盆底甩飞了出去。   碧月甚至都来不及上前阻止,只见一道优美的弧线,莲花湖里便响起了‘噗通’一声。   与这声音一起响起的,是不远处杨海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第68章 六十八条咸鱼   ‘皇上’二字一传来, 犹如惊天地雷,将在桥上的几人吓得都往后退了退。   临妃并不是被她们推进去的,但临妃跳进莲花湖, 却是受了她们的教唆。   方才她们正坐在凉亭里说笑,临妃这个讨人厌的扫把星就进来了。   只是听常贵人说临妃美貌到令人窒息, 犹如坠落凡间的仙女, 但咖妃却不以为意, 传闻毕竟是传闻,世间怎会真的有仙女这种物什?   当真的碰了面,咖妃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错误, 哪怕是临妃带着面纱, 她都已经自惭形秽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临妃是名动五国的绝世美人, 原本皇上就被楚贵妃那个小贱蹄子迷得七荤八素,往后再多来一个拥有倾城之貌的美娇娘,她们这些女人还要不要活了?   本以为临妃会是个骄阳跋扈的性子, 咖妃都做好了与临妃大战三百回合的准备,哪想到临妃一进来凉亭, 便指着她手中的糕点问可不可以吃。   通过三两句的交谈, 咖妃意识到面前的女子除了好看以外,毫无可取之处。   临妃不说话时, 只站在哪里,便宛如断崖雪山上一支高不可攀的灵芝。   可当临妃一开口说话, 哐当一下, 就成了山崖底下最低贱的狗尾巴草。   咖妃觉得庆幸的同时, 又怕临妃是故意在扮猪吃老虎的装傻, 为了试探临妃是真傻还是假傻,她便提出一同去莲花桥上赏景。   临妃毫无防备的跟着她们去了, 在莲花桥上,她假装不慎将指尾的珐琅錾花护甲套,甩进了莲花湖里。   而后她惊慌失措的扒着桥栏,在不经意间说出那护甲套对她来说意义很重。   与此同时,她给了常贵人一个眼神,常贵人配合着与她唱着红白脸,最后由常贵人试探性的提出,让临妃下去帮忙找一找。   临妃刚开始没说话,常贵人便又加上了一句,大家都是好姐妹,姐妹就该互帮互助,临妃连捡个护甲套都不愿意,往后也不用称作姐妹了。   常贵人话还没说完,临妃就一蹬腿跳进了莲花湖里,谁知道临妃跳下去之后就开始往下沉,没过多大会儿连折腾都不折腾了,人好像也跟没气了一样沉了下去。   咖妃原本只是想试探一番,临妃会不会跳进带着冰渣子的湖水里帮她捡护甲套,她也没料到临妃竟然不会游泳,还敢往湖里跳。   这临妃可是凉国送来的和亲公主,若是皇上不在这里,临妃死就死了。   反正皇上要是追责起来,这里都是她的人,只要她回去好好叮嘱一番,也没人敢出去乱说,届时她们便说临妃是失足跌下去的就是了。   如今沈楚楚跳下去救人了,皇上还不知怎地来了此处。   若是临妃被救上来还没死透,只要临妃说出是她们让临妃跳的湖,那她们就完蛋了。   若是临妃死透了,皇上当场追究起来,她、常贵人、嘉答应肯定不会乱说,但桥上的宫人们便不一定了。   虽说宫人们都是她们自己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可保不准皇上一施压,他们为了保命便全都说出来了。   皇上一来,桥上的宫人们便全都跪了下去,咖妃吞了吞口水,一边福着身子请安,另一边还忍不住用眼角瞥着桥底下的莲花湖。   沈楚楚扎进湖底救人去了,湖面上除了偶尔冒出几个泡泡,平静到吓人。   咖妃的腿肚子颤了颤,往日并未听说过沈楚楚会游泳,沈楚楚不会也和临妃一起淹死了吧?   抬着司马致的步辇停了停,他约了姬家三位将军去马球场练击鞠,只是路过御花园罢了。   看莲花桥上围着这么多人,杨海怕奴才们冲撞了他,这才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他对桥上的几人都没什么好感,因此他微微颔首,便算是回应了她们的请安。   司马致刚要离开,碧月便满脸泪痕的冲了上来:“皇上,贵妃娘娘跳进了湖里……”   碧月没有来得及说完,司马致只愣了一下,便从步辇上跃了下去,他面色煞白的扒着桥栏向下看了一眼。   莲花湖里只有一个正在往下沉的婢子,湖面一片无澜,平静到吓人。   司马致感觉到一阵眩晕耳鸣,他的胸口闷的像是要窒息似的,只觉得喘不上气。   沈楚楚跳湖了?   她现在可还怀着身孕,这湖水那么冰冷刺骨,她怎么能跳下去?   司马致再也顾不上多想,他脱下披在身上的大氅扔给杨海,伴随着一声声杂乱无章的尖叫声,他已经跃进了寒冷刺骨的莲花湖里。   他这边刚跳下去,沈楚楚便从湖底下冒出了头,她拖着手中已经昏迷的临妃,吃力的朝着莲花湖边游去。   见她缓缓游上岸,莲花桥上原本惊叫的众人,一下安静了下来。   碧月的泪水还含在眼眶里,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主子怎么自己上来了?   杨海愣了愣,哭笑不得的对着莲花湖,扯着嗓子喊道:“皇上!皇上!楚贵妃上来了——”   许是杨海的嗓门太尖细,潜入湖底的司马致一下从湖面上跃了出来。   沈楚楚刚把临妃放下,便看见了湖里冒出一颗黑色的脑袋,待她的视线与那人相交,她略显兴奋的挥了挥手:“皇上,你来的正好,麻烦皇上帮臣妾把那个宫女一起带上来!”   司马致:“……”   沈楚楚用尽了全力,才将临妃从湖底下拖上来,若是此刻再让她去救临妃的婢子,怕是会因为体力不支而遇险。   现在好了,狗皇帝在这里,她便不用自己下水去捞了。   沈楚楚想的简单,莲花桥上的众人听到她的话,只觉得可笑至极。   这婢子算什么东西?   皇上乃是九五之尊的真龙天子,能为了救楚贵妃跳下去已经算是破格,楚贵妃倒是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还让皇上屈尊去救一个奴才?   除了杨海和碧月,其他人都面上带着一抹不屑,咖妃嘴角带着淡淡的讥笑:“呵,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皇上肯定不会去救临妃的婢子,楚贵妃真是仗着自己得宠几日,便已经不懂‘僭越’二字是何意了……   其他的人虽然不敢附和咖妃,可心中却也和咖妃所想的差不多。   杨海瞥了咖妃一眼,只觉得咖妃蠢不可及,正常来说,皇上自然不会屈尊降贵去救一个奴才。   但这是楚贵妃的嘱托,就是再不合规矩,皇上也会去照做。   当她们洋洋得意的准备看沈楚楚笑话时,下一瞬她们便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打脸。   原本正在湖中央的皇上,在听到沈楚楚的话后,改变了自己的运动轨迹,缓缓朝着落水的婢子游去。   咖妃:“……”   沈楚楚安排完落水的婢子,便将视线转移到了临妃身上,她看着临妃脸上依旧紧紧带着的面纱,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   临妃这面纱是什么东西做的?   瞧着只是挂在了耳朵上,可临妃掉进湖里这么长时间,面纱竟然没被湖水冲掉。   沈楚楚趴在临妃的胸口,细细的听着临妃还有没有心跳声,可是不管她换什么姿势来听,临妃的心口都是一片寂静。   她微微一怔,连忙清理干净临妃口鼻中的淤泥和脏物,左手压着右手,平放在胸骨下,对临妃进行心脏复苏。   约莫是按压了两分钟左右,沈楚楚再次趴在临妃心脏的位置,仔细聆听临妃有没有恢复心跳。   依旧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临妃安静的躺在地上,面色惨白的像是一具尸体。   沈楚楚咬了咬下唇,按理来说,临妃刚一往下沉,她便跳下去救临妃了。   从她跳下去,到将临妃拖上来,不过是两三分钟的时间,临妃不至于死的这么快吧?   莲花桥上的众人,已经朝着沈楚楚围了过来,见沈楚楚一脸呆滞,咖妃高高提起来的一口气,总算是稍稍舒缓了些。   相比起临妃活着跟皇上告状,还是临妃死了比较好一点,反正只要临妃死了,想怎么说还不是她们一句话的事。   司马致像是拖死狗一样,一手拽着宫女的脚腕,将宫女从莲花湖里拖了出来。   宫女太能折腾,他过去救她,她还想往他身上扒拉,他懒得和宫女浪费时间,所幸便将宫女打晕了过去。   刚一上岸,他便看见沈楚楚正对着临妃发呆,他不知道今日这一场闹剧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看着她额前往下淌水的碎发,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杨海知趣的走了过去,将方才司马致扔下的大氅,递还给了他,而后吩咐身后的小太监去请来太医。   司马致扔下救上来的宫女,拿着大氅披在了沈楚楚的身后。   他刚要问她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却见原本僵硬如石的沈楚楚,突然掀开了临妃的面纱,俯身朝着临妃的唇上压去。   司马致:“……”   这一幕,其实他是有幻想过的。   但他想的是自己吻她,而并非是这样辣眼睛的场面。   他感觉自己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他垂头一看,地上赫然是一坨绿色的水草。   “……”   连水草都觉得他绿了吗?   司马致内心战斗的激烈,但沈楚楚却一门心思扑在如何救人上。   她不太精通人工呼吸,只是原来学游泳的时候,教练曾给她详细的讲解过一次,并未有过实战经验。   沈楚楚不确定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反正如今的临妃已经没气了,她就把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的唇还未碰到临妃,刚一掀开面纱,临妃就蓦地睁开了双眼。   沈楚楚被临妃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啊——”   她胆子特别小,连看恐怖片都不敢,平生就看过几部鬼片,还吓得她彻夜失眠,睁眼到天亮。   这次来个真人版的诈尸,她感觉灵魂都已经从天灵盖飞出了肉体,这感觉简直太刺激了!   突如其来的诈尸,不光吓到了沈楚楚,还将咖妃她们吓得也不轻。   临妃目光略显呆滞,缓了片刻,她怔怔的望着身旁的沈楚楚,缓缓的朝着沈楚楚伸出了手臂:“你救了我?”   许是她的脑子还没彻底清醒,她甚至连自称也忘记了,脱口便是‘我’。   沈楚楚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刚刚临妃明明已经没有心跳了,她给临妃做过心脏复苏也没有用处,怎么临妃突然就醒过来了?   临妃见她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勉强,她把手里紧紧攥着的珐琅錾花护甲套,扔到了咖妃的脚下。   “这是你让我找的护甲套。”临妃轻轻的将面纱放下,轻描淡写的说道:“姐妹便不必了,心有污秽之人,不配与我做姐妹。”   司马致皱了皱眉,将沈楚楚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瞧见她们一个个的反应,想来应是临妃因为咖妃落了水,而沈楚楚跳湖则是为了救人。   平日里他很少涉足后宫,对后宫里这些女人们暗地里较真的事情,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别太过分,小打小闹的不触犯宫规,他便也懒得去管。   可临妃乃是凉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凉国的女皇最疼爱临妃这个公主,凉国的百姓也以临妃为荣为傲。   凉国并非是好战之国,可不好战并不代表惧战,临妃是自愿来和亲,只为让凉国百姓不用再承受征战之苦。   若是临妃今日死在了这里,凉国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倾出举国之力,也要跟晋国死刚到底。   便是他都对临妃都要敬上三分,言行举止也要三思而后行,她们竟然敢对临妃下这种毒手?!   司马致强压着怒气,黑漆漆的眸子瞥向咖妃:“临妃落水是因为你?”   咖妃被他身上散发出来无形的压力,压的胸口隐隐作闷,喉间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不,不是臣妾……”咖妃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她抬起发颤的手臂,将躲在她身后的常贵人推了出来:“是她非要让临妃跳湖,臣妾什么都没说过,更没有逼着临妃跳下去捡护甲套。”   常贵人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自己。   分明是咖妃给她使了眼色,若不然以她的身份,就是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让临妃跳湖。   可偏偏她却还没办法反驳咖妃的话,咖妃从始至终只是说过一句那护甲套很重要,根本就没提过让临妃跳湖去捡护甲套的事情。   常贵人咬了咬牙,这事她可担不起,要知道临妃差点淹死在莲花湖里,若是她承认下来,皇上定是要将她大卸八块的。   她刚想将这事推到嘉答应身上,可她一扭头,嘉答应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走了,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司马致冷着一张脸,眸光沉了沉:“咖妃说的可属实?”   常贵人被他瞥了一眼,吓得腿脚直发软,她哆哆嗦嗦的往后退了退:“嫔妾,嫔妾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临妃会当真……”   司马致冷笑一声,从沈楚楚头上拔下来一根发钗,抬手扔进了莲花湖里:“楚贵妃的钗子掉进湖里了,你去将钗子捡回来,今晚亥时之前若是找不到,便将你送去慎刑司去受罚。”   沈楚楚:“……”   他想罚常贵人就罚,为什么要拔她的钗子?   那金钗子是原主带进宫里的,万一哪天她出了皇宫,金钗子还能当不少钱呢。   司马致似乎是察觉到了怀里的女子看着自己,他以为是她受了寒觉得身体不适,连忙轻声安抚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再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到。”   除了对她的心疼和担忧以外,他还感觉到一丝不可言说的满足感,她依偎在他怀里,满心满眼都是他。   仿佛此刻他就是她的唯一,独一无二的唯一。   沈楚楚咬住下唇,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不是……”   “那金钗子是臣妾花了二百五十一两银子买的,皇上要是方便的话,可以给臣妾折个现吗?”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司马致:“???”   沈楚楚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不方便的话,皇上先打个欠条也可以。”   司马致:“…………”   沈楚楚还真是贴心到家了。   众所周知,皇上出门是不会随身带着银票的,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所以皇上根本用不到银票。   最终司马致还是给沈楚楚折了现,他咬牙切齿的跟杨海借了二百五十一两银子,从杨海颤颤巍巍的手中抢过了荷包,塞到了沈楚楚的手里。   沈楚楚拿到银子,瞬间满血复活,她从司马致的怀里跳了下去:“臣妾并无大碍,若是皇上无事,臣妾便先回永和宫沐浴更衣了。”   司马致被她的动作吓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他板着一张脸:“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不知轻重?”   虽然这话听着像是训斥,可那宠溺的语气,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众人呆若木鸡的看着沈楚楚,也不知道是她们疯了,还是皇上疯了,难道皇上就好受虐这一口?   沈楚楚耳朵一红,连忙往后退了退,狗皇帝这两日怎么了?   就跟吃错了药一样。   刚刚沈楚楚急着去救临妃,急出了一头汗,现在冷风一吹,沈楚楚才感觉到冷。   她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声音响亮至极,口水像是花洒一样,喷了司马致一脸。   司马致:“……”   沈楚楚呆滞了一瞬,连忙从怀里找出一张绢帕,对着他的俊脸擦了擦:“臣妾失态,请皇上恕罪。”   他拼命的抑制住自己冉冉升起的怒气,在心底不断的告诫自己,这是他自己找的娘子,哭着也得宠完。   司马致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眸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了她手中的绢帕。   他微微一怔,心中淌过一股淡淡的暖意。   这是沈楚楚给他绣的锦囊,当初他在宝莲寺里见过她绣这绢帕,许是还未绣好,一回宫又耽搁了下来,这锦囊便没做出来。   司马致从她手中扯走了绢帕,而后拿起绢帕看了两眼,他点点头赞赏道:“这只毛毛虫绣的很不错。”   沈楚楚:“……”   这是条龙!一条翱翔九天的龙!   沈楚楚没再解释,她有气无力的再次提出告退。   这次司马致没再拦着她,他将大氅给她披好,这才目送她上了步辇。   沈楚楚前脚刚走,司马致后脚就变了脸,他冷着一张脸看着常贵人:“你怎么还不去捡钗子?等着朕帮你下去呢?”   常贵人一个激灵,面如土色的瘫倒在了地上,不住的磕着头:“皇上饶命,嫔妾知错了,皇上饶命……”   他坐上步辇,轻描淡写的说道:“杨海,你去帮一帮常贵人。”   说罢,司马致便抬了抬手,示意太监们抬着步辇离去。   翌日一早,常贵人的死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碧月将此事告诉沈楚楚,她听到之后微微一愣:“常贵人死在慎刑司了?”   “不是。”碧月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听说是撞鬼了,昨个常贵人从慎刑司受罚回去之后,夜里突然疯疯癫癫的跑了出去,嘴里还念叨着‘我该死,我有罪’,后来常贵人自己跳进莲花湖里自尽了。”   沈楚楚听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常贵人昨日瞧着还好好的,便是狗皇帝惩罚常贵人,也没有赶尽杀绝,常贵人怎么会突然跳湖自尽?   原本她是不大相信鬼神之说的,可自打穿进书里来,便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正在她失神之际,小翠走了进来:“娘娘,临妃请您去长春宫喝茶。”   自打嘉答应被降了位份后,长春宫便空了下来,后来临妃过来和亲,太后便安排临妃住进了长春宫里。   沈楚楚不大想去,她总觉得临妃有些邪乎,昨日临妃明明就没气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诈尸了,吓得她昨晚上都没睡好觉。   “临妃说娘娘若是嫌麻烦,她来永和宫喝茶也可以。”不等沈楚楚找借口拒绝,小翠又添了一句。   沈楚楚:“……”   最终她还是换了身衣裳,坐着步辇去了长春宫。   临妃早已经站在长春宫外,翘首以盼的等着沈楚楚的到来。   当沈楚楚看见临妃的时候,微微愣了愣,临妃今日没有带面纱。   她昨日救临妃的时候,也没功夫仔细看,现在这样细细一瞧,原来临妃长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百倍。   吹弹可破的肌肤像是刚剥了壳的嫩鸡蛋似的,一双罥烟眉似蹙非蹙,樱红的唇瓣被瓷白的牙齿轻轻咬住,金色的暖阳打在临妃的脸上,美到不可方物。   临妃见她来了,面上带着一抹欢喜的笑容:“贵妃娘娘,臣妾已将热茶备好。”   沈楚楚点了点头,跟着临妃走进了长春宫的正殿。   长春宫变了一个模样,寝殿里摆满了黑白两色瓶瓶罐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临妃一脚将瓶子踢飞了出去,为沈楚楚清理出一条通道。   沈楚楚还没刚坐下,捧起一杯热茶,便听到临妃面色含羞道:“臣妾有件事情想告诉娘娘。”   “什么事?”她呷了一口热茶,不紧不慢的问道。   临妃:“臣妾喜欢娘娘,请娘娘和臣妾在一起吧!”   沈楚楚一时间没兜住,嘴里的茶水全都喷了出去,她目瞪口呆的望着临妃:“你,你说什么?”   临妃从背后掏出一根粗长透亮的玉状物体,摆在了桌子上:“娘娘无需担心房事,臣妾有上百根大小不一的玉势,保准娘娘能挑出最合适的一根来。”   作者有话要说:临妃:我好看吗   沈楚楚:好看   临妃:用智商换的 第69章 六十九条咸鱼   沈楚楚十分庆幸自己把茶水都喷了出去,若不然她此刻大概会被茶水呛死。   大学的时候,同寝室的好姐妹总喜欢拉着她一起看岛国的爱情片,临妃拿出来的东西,爱情片里常常会出现。   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应该就是片里的物什,没有临妃拿的值钱。   她呆若木鸡的看了一会儿桌子上摆着的玉状物体,半晌都没有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在跟本宫开玩笑?”   临妃长得倾城倾国,气质也仙气飘飘的,除了言行举止有些中二以外,总体来讲就是个天真无邪的软妹子。   软妹子手持玉势,借此物表白真情,这真是比昨日的诈尸还令人惊讶百倍。   更何况这软妹子,还私底下收藏了上百根大小不一的玉势……   临妃不明所以的望着沈楚楚,眼神清澈到堪比雪山泉水,不含一点杂质:“臣妾对贵妃娘娘是认真的,比珍珠还真!”   沈楚楚的目光与临妃的视线相交,她竟发现自己丝毫无法反驳临妃的谬论。   与其说是无法反驳,倒不如说她不忍心去伤害这样一个像深海一般纯净,像暖阳一般热烈的女孩子。   她从来不会戴有色眼镜去看别人,更不会对旁人的选择指指点点,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别人自己的人生。   其实沈楚楚上学时曾被不少人告白过,但那些人都是男的,她拒绝起来毫不留情,事后也没有一点愧疚感。   可被女孩子告白,她还真是头一遭,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临妃,她的嘴唇张开又合上,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沉默了片刻,沈楚楚决定委婉一些拒绝临妃,也许临妃只是一时兴起,又或许临妃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错把友情当了爱情。   她放下茶杯,指着桌子上的玉势,清了清嗓子:“本宫喜欢真的。”   临妃愣了愣,眸光有些古怪:“这样啊。”   沈楚楚见临妃没再重提此事,连忙趁着热乎转移了话题:“过几日后宫会举行击鞠比赛,妹妹可会击鞠?”   临妃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不会,母皇不允许臣妾玩这种东西。”   沈楚楚抽了抽嘴角,凉国女皇不允许让临妃玩击鞠,倒是允许临妃玩玉势。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凉国上下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本宫许久不碰击鞠,技艺也生疏了不少。”沈楚楚站起身来,对着临妃笑了笑:“不如妹妹跟本宫一起去马球场,练一练击鞠?”   临妃自然不会拒绝,只要能和沈楚楚在一起,便是陪沈楚楚去茅房里蹲着闻臭味,她都一百个愿意。   “臣妾不会击鞠,贵妃娘娘可以教一教臣妾吗?”临妃眨着清透的双眸,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羽翼一般轻轻的颤动着。   沈楚楚:“好!”   刚一说完,她就愣住了,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神色微微有些愕然。   她这是怎么了?   明明她是想拒绝的,她自己都不会打马球,怎么去教临妃?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拒绝的话刚要说出来,一张嘴就变了味。   “娘娘对臣妾真好,比母皇对臣妾还好!”临妃欢喜的扑了上来,将巴掌大的小脸倚靠在了沈楚楚的膝盖上。   沈楚楚:“……”   因为要打马球,临妃便去内殿换了一身稍显束身的宫装,花盆底也换成了绣花鞋。   沈楚楚的衣裳倒是不用换,就是穿着花盆底去打马球不方便,可要是让她再从长春宫回到永和宫去换鞋,又要白白浪费半个时辰。   “临妃妹妹能借本宫一双绣花鞋吗?”她看着换好衣裳从内殿走出来的临妃,轻声询问道。   临妃点了点头,让长春宫的婢子从内殿里搬运出了几十双绣花鞋:“贵妃娘娘喜欢哪一双?这些都是母皇给臣妾的嫁妆,全是新的还未穿过,娘娘放心挑选。”   沈楚楚抽了抽嘴角:“你的嫁妆就是几十双绣花鞋?”   凉国女皇未免太抠门了些,她第一见嫁女儿送绣花鞋当嫁妆的。   临妃不假思索道:“还有百十来根玉势。”   沈楚楚:“……”   “娘娘可以顺带挑几根带走,便当是臣妾给娘娘的见面礼了。”   “……”   她长吸了一口气,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不必了,妹妹自己留着吧。”   沈楚楚弯下腰,从绣花鞋里挑了一双粉白色的,鞋面上绣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瞧着大方雅致,倒是十分符合她的审美。   婢子将绣花鞋拿了起来,动作小心的褪下沈楚楚脚上的花盆底,给她换上了绣花鞋。   沈楚楚穿上一双绣花鞋,脸色止不住黑了黑,临妃的脚怎么这么大?   她的脚要是换算成现代的尺码,也要有三十七码左右,而临妃的绣花鞋穿在她的脚上,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鞋一样。   那绣花鞋的后脚跟处,足足宽出了一寸半的距离,她一只手都能塞下去了。   关键临妃长得也不算高,就比她稍微高了一点点,不至于脚丫这么大吧?   临妃似乎察觉到了不妥,她连忙命婢子重新去寻了一双,沈楚楚怕临妃不好意思,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一起结伴出了长春宫,因为长春宫离马球场不太远,她们也没坐步辇,步行朝着马球场走去。   此时正值午时,今日的阳光又有些毒辣,沈楚楚见临妃带着面纱,那白皙的额头上冒出一层汗水,心中不禁疑惑起来。   临妃又不是长得见不得人,干嘛一出门就带面纱?   虽然好奇,沈楚楚却忍住了没有问,没准这就是人家凉国的传统习俗,她问了倒显得自己无知。   没过多久,两人便到了校场外。   马球场位于校场内,近几日总有嫔妃来此处暗地苦练击鞠,但今日的马球场,却显得格外的冷清。   沈楚楚   用眸光大致的扫了一眼马球场,这马球场很大,约莫是两个足球场那么大。   她的眸光不经意扫过马球场的西南处,当她瞥见那三道熟悉的身影后,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姬家三位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不是和他们五行相克,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能碰见他们?   沈楚楚深吸了一口气,若是她自己来这里,她现在绝对扭头就走。   可临妃也在这里,她要是跑了,依着临妃大大咧咧的性子,指不定会站在这里大喊她的名字。   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带着临妃朝着他们走去,既然躲不掉,那早晚都是要和他们打招呼的。   马球场就这几个人,她总不能装聋作哑的假装看不到。   临妃倒是老实,方才一路上还叽叽喳喳的说话,一看到姬家的三位将军,立马恢复了高冷的姿态。   沈楚楚带着她往前走,她便也没有多问,像是小媳妇似的,紧紧跟在沈楚楚身后。   刚一走过去,还没靠近他们,便听到了姬六将军那个粗鲁的大嗓门:“昨晚上那花魁真几把能折腾,搞得我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劲儿。”   临妃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小声问道:“贵妃娘娘,几把是什么意思?”   沈楚楚的脚步一顿,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姬六将军不光长得像个莽夫,说话也跟莽夫一样横冲直撞。   没缓过劲说明姬六将军肾亏,这种事情还好意思拿出来炫耀,都不嫌脸上臊得慌。   嘴上说话也没个把门的,如今临妃开口问她这种事情,她怎么能告诉临妃这种污言秽语的真实含义?   临妃见沈楚楚不说话,以为是她没听清楚,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沈楚楚咂了咂嘴:“这是一个用来强调情绪的词语,一般会放在句中或句尾,来表达自己的喜悦或愤怒。”   临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弯了弯眸子,笑容璀璨:“贵妃娘娘懂得真多!臣妾好崇拜娘娘!”   两人说话的声音,惊动了前方的三人,姬钰不疾不徐的转过身,当他看到沈楚楚时,原本神色冷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望着她,温声道:“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沈楚楚微微颔首:“将军是来练击鞠的?”   话音一落,旁边的姬六将军便忍不住嗤笑起来,八郎哪里用练击鞠,估计连司马致都不是八郎的对手呢。   姬钰神色淡淡的瞥了姬六将军一眼,姬六将军的笑声戈然而止,微微张开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悻悻然的闭上了嘴。   “娘娘也是来练击鞠吗?”姬钰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面上带着温吞的笑意。   沈楚楚点点头:“许久不玩,都忘记怎么骑马了。”   她哪里是忘记了,她压根就不会骑马。   原先和姐妹一起去旅游的时候,她倒是在景区骑过一次马。   不过若是严格来说,那也算不得骑马   ,从上马到下马整个过程,都是有工作人员帮忙牵着马匹,她只负责一动不动的坐在马背上观赏风景。   姬钰眸光出现一瞬间的怔愣,下一息他便恢复了正常,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皇宫的马性子烈,娘娘若是技艺生疏了,怕是会被马匹伤到。”   他从容不迫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大拇指与中指叠放在一起,漫不经心的打了一个响指。   只见一匹黑的发亮的骏马,从不远处狂奔而来,空气中响起马蹄踏地的声音,眨眼间的功夫,骏马便跑进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匹马性情温顺,更适合娘娘练击鞠,便送给娘娘好了。”姬钰摸了摸马头,对着沈楚楚勾唇一笑。   姬六将军:“……”   这匹马是八郎的坐骑,名唤追月,乃是五国之中血统最纯正的纯血马,这纯血马价值连城,根本就是有市无价。   平日里八郎将追月看的跟宝贝一样,他想借追月出去骑一骑都不成,死磨烂缠了八郎两三年,他才只是有幸骑上了追月一炷香的时间。   他甚至已经忘记上次骑追月是什么感觉了,如今八郎竟然只为楚贵妃一句话,将追月直接送给了她?!   “八弟,你曾说过兄弟如手足!”姬六将军气势汹汹的将姬钰扯到了一旁去,板着脸准备兴师问罪。   姬钰瞥了他一眼:“蜈蚣的手足。”   姬六将军被噎了一下,不甘心的挣扎道:“你还说女人如衣服!”   姬钰挑了挑眉:“我没说过。”   姬六将军:“……”   他颓废的垂下头,好吧,八郎是没说过。   姬钰走了回去,将追月的马缰绳交到了沈楚楚的手里:“这匹马名唤追月,娘娘若是不喜欢这名字,也可以给它换一个。”   沈楚楚不太想收,这匹马瞧着挺好看的,想来肯定很贵。   她和武安将军非亲非故的,再加上之前武安将军对她含糊不清的态度,她有什么理由去收他的马?   “过不了多久,便是春蒐,届时也需要骑马,娘娘收下便是。”姬钰见她犹豫不决,直接将缰绳塞到了她的手中。   沈楚楚怔怔的看着他,呼吸有些不畅。   春蒐是春季狩猎,一般三品妃位以上的嫔妃都要参加,像她如今的身份,自然是不能不去的。   其实他没必要送给她马,狗皇帝肯定会为她准备,他不会不知道,但他还是送了。   正在她想着如何婉拒武安将军时,临妃忍不住对她开了口:“贵妃娘娘,臣妾也想要马。”   姬钰看了临妃一眼:“正好姬六将军想换马了,临妃娘娘若是不嫌弃,可以收下他的马。”   姬六将军:“……?”   他什么时候想换马了?   要知道他的马可是仅次于追月的好马,足足花了他一万两银票!   为了这匹马,他都省吃俭用小半年了,半个月前刚买到手,他恨不得天天晚上抱着马睡。   他刚要张嘴,姬钰便率先开了口:“前几日刚买了一匹汗血宝马,六哥有时间去我院子里牵走。”   姬六将军瞪大了眼睛,日行万里的汗血宝马,几乎可以和追月这种纯血马媲美。   若是想买到手,至少也要三万两银子,八郎出手也太阔绰了!   “好,好!”姬六将军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将自己的马唤来,把缰绳递到了临妃手里:“这匹马叫追星,临妃娘娘一定要好好待它。”   追星?沈楚楚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伴随着杨海一声悠长的‘皇上驾到’,沈楚楚一转头就看到了脸色铁黑的狗皇帝。   司马致气的头顶直冒烟,本来约好了跟姬家三兄弟昨日来马球场切磋,结果在御花园遇到了那种事情。   他沐浴更衣之后,为了防止有心人乱传莲花湖的事情,便直接去了慈宁宫。   与太后周旋了一两个时辰,他将自己跳湖救沈楚楚,稍稍改动了一下,只说是临妃落水,他是为了救临妃才跳湖。   等他从慈宁宫出来,天都黑了,他只好让小德子跑了一趟马球场,转告姬家三位将军,翌日再重新约见。   今日他上过早朝,处理完奏折,就急忙朝着马球场赶来,为了让他们能比试个尽兴,他甚至还让小德子提前清了场。   谁料到一进来,他便看见姬钰和沈楚楚并肩而立,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人用手捏住了一样,抓心挠肝的,说不上来的难受。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沈楚楚福了福身子。   临妃依葫芦画瓢,也照着她的样子请了安。   因为今日不是正式场面,只是私底下约见打马球,算是娱乐局。   是以三位将军只是微微弯下腰,对着司马致作了个揖:“微臣参见皇上。”   司马致心中妒火凑凑往上窜,面上却没显露出一分,他不紧不慢的抬了抬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   他走到沈楚楚面前,不动声色的隔开了她和姬钰,动作自然的褪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后:“怎么穿的这么少?莫要着凉了。”   沈楚楚:“……”   今日阳光毒辣,她热的头上全都是汗水,他真的看不到吗?   虽说心中忍不住吐槽他,脸上她却不敢驳了他的面子,只好扯出一个笑容:“多谢皇上关怀。”   姬六将军见姬钰垂头沉默,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家八郎才华横溢,整个晋国里的女子,都争着抢着想要做八郎的妻子。   可八郎偏偏喜欢上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到头来还求而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与另一个男人甜甜蜜蜜。   光是看着,都觉得真他娘的憋屈!   姬六将军上前一步,岔开话题:“瞧微臣正念叨着皇上,皇上便来了。听闻皇上前些日子旧疾复发,不知如今皇上龙体可好些了?”   司马致眸光微敛,转身看向姬六   将军:“已然痊愈,让姬六将军惦记了。”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多亏了姬家惦记,若不然他近来活的倒是过于安逸了。   他早晚要将姬家满门铲除干净,一个不留。   姬钰抬起眸子,微微一笑:“皇上龙体康健,乃晋国之幸也。”   听见他们开始客套,沈楚楚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是来练习打马球的,可不是来听他们说客套话的。   还有五天就是击鞠比赛了,她现在连最起码的骑马都不会,更别提打马球了。   再这样下去,指不定那天她要怎么丢脸。   “皇上,臣妾便不叨扰您和三位将军谈事了。”沈楚楚见他们寒暄的差不多了,连忙提出了离开。   司马致微微颔首,若是她自己愿意离开就再好不过了,姬钰的眼睛总是盯在她身上,他恨不得现在就剜掉姬钰的双眼。   看他同意,沈楚楚牵着手中的追月,准备与临妃去马球场的最北侧练习,也好离他们远一些。   沈楚楚与临妃走出去几米远,司马致这才注意到沈楚楚手里牵着的马,似乎是姬钰的坐骑。   他愣了愣,两三步便追了上去:“这马是哪里来的?”   沈楚楚还未反应过来,姬钰便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两位娘娘不善骑马,皇宫里的马又过于性烈,臣便送给娘娘两匹马。”   说罢,姬钰低声一笑:“想来皇上定然不会介意这种皮毛小事。”   司马致被哽了一下,薄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   他怎么可能不介意?!   沈楚楚是他的女人,哪里用得着姬钰这个外臣来献殷勤?   这次的击鞠,他压根就没想让她参加,她如今怀着身孕,怎能受得了击鞠这种剧烈运动?   待到击鞠那一日,让她装个病糊弄一下便是了,他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是还没来得及跟她说。   司马致眉骨微动,面色不改的拉过沈楚楚的小手:“你身子不好,又不善骑马,若是你真的想骑马,朕带你骑便是了。”   说罢,他便挥了挥手,让杨海牵来了他的坐骑。   司马致的坐骑也是纯血马,只不过他的马是栗色的毛发,与姬钰黑的透亮的追月颜色不同。   他握住缰绳,脚尖一蹬,便跨身坐在了马鞍上,对着沈楚楚伸出了手臂。   这里这么多人看着,沈楚楚有点不太好意思,但狗皇帝都张口了,她也不能不给他面子。   她咬了咬牙,颤颤巍巍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他的手臂往回一带,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子便已经跨坐在了马鞍上。   司马致的一手环着她的细腰,另一手从她的腋下穿过,抓住了缰绳:“别怕,有朕在。”   他刚要策马而去,便听到马下传来了临妃渴望的声音:“皇上,臣妾也想上去。”   司马致:“???”   临妃见他不语,一把扯住了缰绳:“臣妾不占地方,坐在贵妃娘娘前面就行。”   “……”   沈楚楚前面就是马头,还想坐马头,她怎么不上天呢?   姬钰漫不经心的低笑一声:“既然临妃娘娘都开口了,皇上自然不会忍心拒绝。”   “前头想来是坐不下了,临妃娘娘不如坐在后头好了。”姬六将军上前一步,黝黑的脸上带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临妃一听这话,连忙点头:“将军说的是。”   只要能和贵妃娘娘共乘一骑,她便已经心满意足,至于坐在前头还是后头,这个并不重要。   司马致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临妃便扯着他的手臂,使上吃奶的劲儿用力一拽,借力蹬上了马背。   纯血马哪里同时载过三个人,临妃一上去,纯血马便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许是后边不够坐了,临妃像是毛毛虫一样,一点点的往前挤去,压得司马致喘不上气来。   司马致眉头一皱,后背挺直,试图将她顶回去。   临妃却一点眼色都没有,还冥顽不化的朝前拱着。   他刚要呵斥她不懂规矩,让她滚下马去,临妃便在他之前开了口:“你挤个几把?”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一个 第70章 七十条咸鱼   临妃的话音一落, 在场的几人全都被震的瞠目结舌,只有沈楚楚僵硬着身子,喉间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她哪里知道临妃这么好学,她只不过是胡编乱造的解释了一番, 临妃不光当了真, 还学会了举一反三。   沈楚楚扭过头,只见临妃理直气壮的瞪着狗皇帝, 面上似乎还隐隐带了些恼怒。   原来临妃用这个词, 真的是在表达自己的愤怒……   “咳……风好大啊,什么都听不清楚呢。”沈楚楚装模作样的挠了挠耳朵, 佯装出没听见的样子。   司马致瞥了她一眼, 不用说了, 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临妃这事肯定和她有关系。   只是他想不通,沈楚楚到底跟临妃又说了什么,才能提到这种莽汉之间讲的粗话。   若是这事跟沈楚楚没关系, 就算临妃是凉国最受崇敬的公主, 他肯定也要责罚临妃。   既然他心里清楚此事和她有牵扯,如果再跟她较真,倒也没什么意思了。   罢了,谁让她是他的女人,她说听不清楚,那他也当自己没听清楚好了。   司马致沉默半晌, 开口附和一声:“嗯,风大。”   临妃许是觉得这样坐着实在别扭, 她一边用手扯着他的衣裳,一边用脚尖踩着马镫, 稍一用力便从马背上跃了下去。   “贵妃娘娘答应教臣妾击鞠,臣妾不想跟皇上一起练击鞠。”   临妃走到沈楚楚身前,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扯着她的手臂,委屈巴巴道:“娘娘跟臣妾共骑一乘,臣妾一定会保护好娘娘的。”   沈楚楚犹豫了起来,她的确是答应过临妃,若是分一分先来后到,狗皇帝算是半路插队的。   她纠结了一会儿,侧过头看向他:“皇上,您是与三位将军约好了击鞠吧?下次有机会,皇上再带臣妾共骑也不迟,皇上还是先去忙您的事。”   临妃的话太过直接,这么些人在这里,怎么也要给他一点面子。   她说这话,便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顺带委婉的告诉他,她要去和临妃练打马球了。   司马致挑了挑眉,沈楚楚和临妃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是因为昨日她在莲花湖里救了临妃?   那他也跳湖去救她了,她为什么不能对他热情一点?   虽说他心中不情愿放走她,但沈楚楚说的是事实,他昨日放了姬家三兄弟的鸽子,总不能今日又放人鸽子。   他看见沈楚楚和姬钰站在一起,他就浑身都别扭。   临妃倒还好一些,毕竟临妃是女子,便是黏人一点,对他也并无威胁。   司马致斜睨着临妃,语气不咸不淡:“你会骑马?”   其实根本不用问,从临妃上、下马时的从容,便可以得知临妃原先骑过马。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要问一问。   临妃点点头:“臣妾会骑马,臣妾绝对不会让贵妃娘娘受伤。”   沈楚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天色都不早了,若是狗皇帝再耽搁一会儿,她也不用练习打马球了,直接打道回府好了。   她小心翼翼的抓住缰绳,动作略显僵硬的准备从马背上跃下去。   没等她迈腿,司马致便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不明就以的看了过去,只见他慢里斯条的从怀里掏出绣着毛毛虫的绢帕,从容不迫的拿着绢帕,朝着她的额头上覆去。   司马致的动作很自然,他两根手指夹着绢帕,不急不缓的耐着性子,一点点的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水。   沈楚楚怔怔的望着他修长且削瘦的手指,心口像是突然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似的,隐隐有些发痒。   他的手指很好看,骨节分明的指关节微微弯起,指甲修剪的十分整齐,圆润的弧度映着一点透亮的光泽。   若是生在现代,他这双手不去弹钢琴都可惜了。   她的心脏‘砰砰’的加快了跳动,神色不自然的别过头,再也不敢去看他了。   司马致将她额头上的汗水擦拭干净,右手握住缰绳,翻身一跃,从马背上跃了下去。   他漫不经心的将绢帕叠好,勾唇轻笑道:“爱妃给朕绣的手帕,代表着爱妃对朕的心意,朕定然会将帕子珍藏一辈子。”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哪怕是一向粗神经的姬六将军,都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司马致的话唤回了沈楚楚的思绪,方才的怦然心动仿佛只是一场错觉,她忍不住黑了黑脸。   昨日她就是随手将这没缝好的绢帕,拿出来给他擦擦脸上的口水,待到擦完脸,她刚要将绢帕收起来,他便将绢帕抢了过去。   见他怎么都不还给她,她也懒得跟他多纠缠,不过是一条绢帕而已,永和宫里多得是,她又不缺那一条。   谁知道他会随身带着这绢帕,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这手帕代表着她对他的心意。   说谎都不打草稿,狗皇帝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沈楚楚心里吐槽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反正嘴长在他身上,她又不能去堵上他的嘴。   好在司马致说过这一句之后,便将绢帕收了回去,没再做出一些让她想骂人的事情。   “你上去吧。”他看了一眼临妃,指了指自己的纯血马。   临妃一看他给自己腾出位置,眸子立马弯了弯,她笑声宛如天籁:“皇上真几把好!”   司马致:“……”   他面色铁青的背过身子,也不知凉国女皇是怎么教养临妃的,活脱脱就是个没脑子的花瓶。   得亏他后宫嫔妃不多,若不然就临妃这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怕是连十天都活不过去。   他刚把身子转过去,临妃便迈步蹬着马镫,动作流畅的上了马鞍。   她学着方才司马致的样子,将手臂从沈楚楚的腰间伸了出去,握住了前面的马缰绳。   沈楚楚的肩膀后面,被   什么东西突然硌了一下,她纳闷的转过头,临妃这是在身上套盔甲了?   临妃见她看向自己,一双闪着星光的眸子,微微弯了弯:“贵妃娘娘莫怕,臣妾会保护娘娘的。”   沈楚楚倒没在意临妃的话,这种专门训练过的马,一般只要不发疯,她找到了平衡点稳住身体,便不会从马背上掉下去。   她比较想知道的是,临妃到底在宫装里面穿了什么,硌的她后背生疼。   沈楚楚看了临妃两眼,见从外头看着,似乎没什么不对劲,便也没有多问。   待到下次有机会,等没人的时候再问一问好了,现在周围全都是男人,她也不好开口。   临妃没有骗人,她的确骑得还不错,纯血马迈开马蹄向前奔去,马蹄踩在沙地上,空气中仿佛只剩下了‘嗒嗒’的声响。   她先带着沈楚楚在马球场跑了两三圈,就犹如热身准备似的。   呼啸的风从耳边掠过,冷风卷起了沙地上的尘土,吹的沈楚楚被那沙尘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临妃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适,一手紧紧握住缰绳,另一手则高高抬起,护在了她的眼前。   感觉到眼前一热,沈楚楚微微一怔。   骑上马的临妃,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若这是在战场,那临妃就好比冲锋陷阵在沙场前端的巾帼女英雄。   单是这力拔山河的气场,就与那之前单纯稚嫩的形象差之千里。   远处传来杨海尖细的嗓音:“临妃娘娘,您慢一些,别颠到贵妃娘娘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在纯血马后面一边追一边喊。   临妃将削瘦的下颌,倚靠在沈楚楚的脖颈上,她轻笑一声:“怕不怕?”   沈楚楚摇了摇头:“还好。”   虽然临妃骑得很快,但临妃一直有意无意的护着她,她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甩下马去。   听到她的话,临妃唇角的弧度又深了一些:“那我加速了。”   沈楚楚还未反应过来,马蹄声便愈响愈烈,冰冷的寒风打在脸上,凑凑的往她脖领子里灌。   她吓得抓住了临妃的手臂,紧闭着双眸向后靠去,她像是一只鹌鹑一样窝在临妃的怀里。   风中响彻着临妃畅快的笑声,沈楚楚脸色苍白的用手叩紧临妃的手臂,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杨海的声音被淹没在呼啸的风中,最终还是司马致骑上了追月,追了临妃将近半圈,才将临妃拦了下来。   司马致冷着脸,将沈楚楚从马背上抱了下来,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肚子疼不疼?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他真是失策了,本以为临妃看着娇娇弱弱的,就算是会骑马,也就是小打小闹的骑着马,四处溜达溜达。   谁料到临妃一上马,就跟疯了一样,横冲直撞的向前狂奔,杨海都喊破了嗓子,临妃还像聋了似的听不见。   沈楚楚没有回答他   ,胃酸蓦地向上窜去,她弯着腰忍不住干呕起来,差点没把自己的胃给吐出来。   司马致心疼的抬手给她顺着气,也不顾不得姬家三位将军了,抱着她便出了马球场。   望着他焦急的背影,姬钰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在脸侧投下淡淡的阴影,遮掩住了他漆黑一片的眸光。   临妃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刚要转身离去,便被姬钰伸手拦住了。   她神色不清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心疼了?”   姬钰蓦地抬起头,声音寒冷如霜:“你是谁?”   临妃面色不改,笑容依旧:“我是凉国的临安公主,晋国的临妃。将军这是失忆了吗?”   哪怕是迟钝如姬六将军,此刻也发觉到了异常。   姬六将军突如其然的上前一步,试图撕下她的面纱,却被她反手擒住手腕。   临妃葱白细长的手指,对着姬六将军的手骨轻轻一按,空气中响起了杀猪的嘶吼声。   冷风轻轻的拂过,质地软薄的面纱随风摇动,那一双罥烟眉微微挑起:“有没有人告诉你,做人要有礼貌?”   姬六将军疼的眼泪都溢出来了,他五官扭曲的抱着手臂,手腕上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   姬钰皱起眉头:“既然你已经入了晋国皇宫,便该依着晋国的规矩来,你应当摘下面纱才是。”   临妃挑唇一笑,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看了我的脸,就要对我负责。将军要看吗?”   姬钰:“……”   空气寂静了一瞬,姬钰再抬头时,她已经走得远了,只留给他一个略显寂寥的背影。   姬钰眯起眸子,临妃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时而表现出天真无邪的一面,时而表现出心机重重的一面。   一时间,倒也让人分辨不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临妃了。   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的姬七将军,弓着身子看向姬六将军:“六哥,你怎么样?”   姬六将军疼的满头大汉,他甩了甩自己的手腕,手掌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下耷拉着,手骨处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钝痛感。   姬钰抬手扶住姬六的手腕,带着丝丝凉意的指尖覆上手骨,他左右摸索了两下,手指稍一用力,便将姬六脱臼的手腕归回了原位。   像是姬六将军他们这样在沙场征战的将士,别说只是脱个臼,便是摔断骨头或是关节错位都是家常便饭。   掉眼泪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都是铮铮铁汉,就是血流成河,也不会眨一眨眼睛。   不知临妃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让姬六将军不过是手腕脱臼,便疼到眼泪直打转。   姬钰垂下眸子,遮住了暗沉的眸光,令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沈楚楚被司马致送回了永和宫,她其实很想告诉他,不用请太医过来这么麻烦。   但他一脸紧张的模样,仿佛她马上就要归天了似的,她也不好说什么扫兴的话。   太医进来   之后,沈楚楚刚要把胳膊伸出去,准备让太医把脉,司马致便抬手将她的手臂拦了回去。   她不明就以的看着他,只见他冷着脸对太医道:“你是整个太医院,医术最高超的太医。旁的太医都是望闻问切,朕相信你无需把脉,只要望、闻、问便能瞧出病症了。”   沈楚楚:“???”   太医显然比沈楚楚更惊愕,便是华佗再世,也不可能只凭靠着观气色、听声息、问病症,就可以准确无误的确定病情。   不让他把脉,他怎么知道她的身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司马致见太医一脸为难之色,不悦的皱起眉头:“只是让你看看她身子有无大碍,有这么难吗?”   太医被他呵斥的一个寒颤,连忙上前一步,按照他说的方式,细细的观察起她的气色。   沈楚楚有点无奈,她不过是吐了点东西,他就非要请太医过来看病。   既然把太医请过来了,她就也就说不什么了,全当是给自己请个平安脉好了。   现在他又为难太医,偏不让人把脉,他到底在抽什么风?   太医瞧了半天,颤颤巍巍的弓着身子:“娘娘气色不错,呕吐约莫是因为被马颠的,想来并无大碍,休息两日便好了。”   司马致看了太医一眼,转过头搂住她的腰:“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沈楚楚其实胃里还是有点犯恶心,临妃骑马骑得太快,她被颠的晕头转向,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呕吐实属正常。   但她生怕他再小题大做,只好改口道:“臣妾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   司马致微微颔首,孕妇的确是比较容易嗜睡的,既然她能犯困,说明她和孩子都没什么妨碍。   他挥手让太医下去,太医一走出永和宫,只觉得空气都那样甜美。   沈楚楚本以为他会和太医一起离开,但她安静的躺了片刻,都没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   他就坐在榻边看着她,指尖轻轻勾起她髻边垂下的一缕长发,神色自然的把玩着。   火盆里的红萝炭燃烧的正旺,时不时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噼啪’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原本没有困意的沈楚楚,一双眼皮开始打起了架,脑子也跟着变得混沌起来。   不知何时她合上了双眼,安静的寝殿内,响起了她沉稳的呼吸声。   司马致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顶,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了一地,在她恬静的小脸上徒添了一抹温柔之色。   他唇角微扬,眸光中闪烁着满足的光芒。   原来幸福可以这样简单,只需要她在身边,他就觉得一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他不疾不徐的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关节微微弯曲,将那带着薄茧的指腹,轻颤着覆在了她的唇上。   樱红的唇瓣,柔软的宛如云朵一般,轻轻摩挲过去,从指尖传来一阵酥酥   麻麻的触电感。   司马致想收回手指,可又忍不住沉沦于此,他望着她瓷白如玉的肌肤,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了两圈。   他将手指叩在她削瘦的下颌上,神色微微有些紧张的俯下身子。   蜻蜓点水,点到为止。   司马致怔怔的摸了摸自己的薄唇,仿佛是在回忆那一瞬间的美好,浑身的血液跟着回忆,在刹那间变得滚烫起来。   他眸光柔和,唇边带笑,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金乌慢吞吞的朝着西山爬下去,金灿灿的阳光渐渐被橘色的夕阳取代,待到沈楚楚醒来时,殿内空荡荡的只余她一人。   她揉了揉眼睛,才发觉天色已经黑了。   沈楚楚喊了两声‘碧月’,碧月没喊来,倒是小翠听见声音走了进来:“娘娘,碧月姐姐去御膳房了,应该快回来了。”   说罢,小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又补充了一句:“内务府方才来过人,道是秀女明日入宫,届时皇上也在,请娘娘务必到场。”   沈楚楚微微一怔,刚刚睡醒的脑子略显迟钝,半晌才记起了选秀的事情。   上次狗皇帝没有挑出喜欢的画册,太后那边又催的紧,她恼怒之下,便将所有秀女的画册都给扔出了院子,而后闭着眼睛,随机捡起了二十册画像给内务府送去了。   反正她精挑细选的秀女,狗皇帝一个都看不上,既然如此,那她就随机摇号好了,没准正巧能摇到他喜欢的类型。   内务府收到画册之后,准备了两日,明日便是秀女入宫进行筛选的日子了。   这次选秀的负责人就是她,她肯定是要到场的,只是她没想到狗皇帝日理万机,竟然会有空亲自参加选秀。   其实晋国历代的皇帝,都会亲临选秀现场挑选秀女,但狗皇帝平日总是特立独行,登基一年从未翻过嫔妃的牌子,沈楚楚还以为他对选秀不感兴趣。   说到底他脸上瞧着毫不在乎,其实心里还是在意那些秀女的容貌和品性的,若不然他也不会亲自到场挑选。   沈楚楚心里不太得劲,他喜欢什么样的可以直接跟她说,她又不是不给他选,干嘛非要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骗人?   “知道了。”她抿了抿唇,声音略显冷淡。   小翠刚给她穿上鞋,碧月便带着几人进了寝殿,沈楚楚见过那几人,她们是御膳房的宫女。   为首的宫女拍了拍手,几人先后将十几碟精致的菜式摆放在沈楚楚眼前。   “贵妃娘娘,这是皇上特意嘱咐御膳房,给您单独做的膳食。”宫女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指着桌子上的膳食说道。   沈楚楚原本醒过来是有些饿的,但跟小翠交谈了两句,她又觉得自己不饿了。   她兴致缺缺的挥了挥手,碧月从锦囊中拿出了些碎银子,递到了宫女的手中。   宫女接下了赏赐,喜笑颜开的对着沈楚楚恭维道:“娘娘好福气,就连嘉答应往日那般受宠,皇上也不曾命御膳房单独送膳呢   ……”   许是因为受了赏赐,宫女难免就想多说几句。   沈楚楚没等宫女说完,神色淡淡的瞥了宫女一眼,宫女这才惊觉自己似乎惹得她不喜了,连忙住了口。   送走了御膳房的宫人,碧月将永和宫的殿门轻轻掩上,走到自家主子身旁布菜:“娘娘,您是不是因为选秀的事不高兴了?”   沈楚楚夹菜的动作一顿,面色惫懒的抬起头:“本宫瞧着像不高兴吗?”   碧月有些无奈,这都不用瞧,主子脸上分明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呢。   见碧月不说话,沈楚楚又添了一句:“这有什么不高兴的,选秀是喜事,皇上往后还要开枝散叶呢。”   听见这话,碧月忍不住咧了咧嘴,主子这是掉进醋缸子里了吗?   浑身都一股子醋酸味。   “你笑什么?”沈楚楚不明就以的看着碧月。   碧月收敛住笑容,指着桌子上的十几碟菜式:“娘娘,您看这些菜,是不是都是您爱吃的?”   沈楚楚一怔,垂下头看向桌子上摆放的膳食,确实如碧月所说,每一道菜都是她爱吃的。   准确来讲,这些菜全是她和狗皇帝一起用膳时,她夹的比较多的菜。   她咬了咬唇,眸光微微闪烁,心中突然生出一丝难以言说的感觉,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又痒又疼的。   自打从宝莲寺回宫后,她和狗皇帝就没怎么见过面,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相处时的氛围,和往常不太一样了。   看不见他的时候,她总会在某个瞬间,突然想起他的存在。   和他相处在一起时,她也不再像往日一般恐惧畏缩。   他在她面前,似乎再也不是一派威严的真龙天子,而更像是相处很久的老朋友。   她搞不清楚这些潜移默化的改变是怎么回事,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要和他保持距离。   狗皇帝是男主,沈嘉嘉是女主,这就是早已注定好的命运,便是说破天了,她也无力更改命运。   许是想的太多了,沈楚楚的食欲越发的减退,那些膳食她只是吃了两三口,便让碧月拿下去分给永和宫的下人们吃去了。   明明没吃多少饭,可用过膳后,她却觉得喉间像是哽了什么东西似的,噎的她心口发闷,憋得难受。   天已经黑透了,沈楚楚不太想在夜里出门,生怕自己再撞见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在殿内来回走动了一会儿,胃里依旧不太舒服,只好披了一件大氅,去院子里散步。   此刻已经是戌时三刻,也就是快要九点,这个时间宫人们已经就寝了,碧月也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本来每个宫殿都会留有守夜的婢女,但沈楚楚穿过来之后,嫌旁人在寝殿里守着怪吓人的,便将这个规矩给废了。   如今永和宫的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宫墙外偶尔传过来一两声猫叫声,才显得她立在黑漆漆的夜里,没这么孤单。   外头月光正美,沈楚楚抬起巴掌大的小脸,面容惆怅的仰望着星空中挂着的一轮弯月。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好想回家。   盯了一会儿,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在院子里来回溜达了两圈,便准备要回去就寝了。   正要转身,沈楚楚的眸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侧殿中隐隐亮着的烛光。   她蹙了蹙眉,这么晚了,嘉答应还没睡觉?   听碧月碎碎念过,嘉答应每天晚上七点之前就睡觉了,方才她出来溜达的时候就已经快九点了,嘉答应今个怎么睡得这么晚?   沈楚楚觉得有些奇怪,她轻手轻脚的贴着墙角处的阴影,朝着嘉答应住的侧殿走去。   她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侧殿,当她看到侧殿的窗户纸上映出来一个男人的身影时,她不禁怔了怔神。   嘉答应的寝殿,为什么会有男人在里面?   若有若无的低吟,隐隐从殿内传来,欢愉的闷哼声,听得沈楚楚耳红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沈楚楚:我给你唱首歌吧 第71章 七十一条咸鱼   如果说现在她还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那她之前大学四年和同寝室姐妹一起看过的岛国爱情片,就全都白看了。   这侧殿是嘉答应住的,旁人不可能在里面偷欢。   若是这样说来,难道偷欢的人是嘉答应?   可嘉答应不是女主吗?   她记得清清楚楚,这本烂尾文上标的可是双洁,那嘉答应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沈楚楚不禁咂舌,狗皇帝真是太难了,三天两头的被人绿也就算了,末了连女主都爬墙了。   果然是应了那句名言——想要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   就算是真龙天子,也无法避免被绿的命运。   侧殿中原本燃着的烛火,似乎是被人吹灭了,殿内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男人的身影。   看起来她似乎是赶巧了,正好碰到男人刚过来,甚至连烛火都还没来得及熄灭。   沈楚楚慢吞吞的俯下身子,双手双脚支撑着身子,贴着墙面缓缓向侧殿爬去。   她心里又好奇,还有点害怕。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皇宫里撞见这种事了,她怕自己这次再不小心撞破了什么惊天秘密。   万一届时被发现了,怕是一准要被杀人灭口。   但沈楚楚心里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会跟她有关联。   经历过这么多事,她早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就算她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来取她的性命。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去主动搏一搏。   “爷,你答应妾的事,可没忘记吧?”   屋子里传来一个娇柔的女声,声音不算大,但沈楚楚趴在侧殿拐角的门外,正好能将这声音听个一清二楚。   这声音沈楚楚简直太熟悉不过了,她穿过来一个多月,天天都能听到嘉答应的声音,若是再认不出来,她也不用在后宫里混了。   她更好奇了,屋子里那个男人是谁?   嘉答应又拜托男人做了什么事情?   沈楚楚抿住唇角,不出意外的话,这男人该是姬家的将军。   她相信屋子里的男人,肯定不会是武安将军,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她就是认为武安将军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所以侧殿里的男人,应该是姬六将军和姬七将军,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人。   沈楚楚恨不得将耳朵支棱起来,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但男人显然并不想回答嘉答应的话,殿内只是偶尔传来阵阵喘息的声音。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男人总算是忙完了正事,开口回答了嘉答应:“着什么急,不是还有四天呢。”   这声音充满了敷衍之色,连偷听墙角的沈楚楚都察觉了出来。   嘉答应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带上了几分强硬:“爷怕不是想赖账吧?”   男人冷笑着,殿内寂静了一瞬,而后   传来了‘啪’的一声,那是清脆至极的巴掌响。   “你别忘了,你是怎么从冷宫里出来的!”   男人嗓音微哑,口气中充满不屑:“就你如今毁了容的模样,我看着都倒胃口,更别提司马致了。我让你快活,你应该感激我才是。”   方才男人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因为刻意压低了声音,沈楚楚听得模模糊糊的不怎么真切,是以也没听出来这声音到底是姬六将军的,还是姬七将军的。   或许是被嘉答应强硬的态度激怒了,这一次男人说话时忘记了压声,那带着怒气的嗓音震得沈楚楚耳朵都疼。   她怔怔的趴在地上,这男人竟然是姬七将军?   原本她以为会是姬六将军的。   上次斋宴,她被歹人扛到了钟楼里,后来被武安将军所救,姬六将军看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眼睛都盯的发红了。   而姬七将军长得仪表堂堂,瘦瘦高高的像是翩翩公子,一点都不像姬六将军虎背熊腰,反而倒是神似武安将军。   若是从穿衣打扮来看,姬七将军也颇有些武安将军的韵味。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对姬七将军虽然不喜欢,倒也不至于太反感。   现在看来,她真是高估了姬七将军。   什么翩翩公子,其实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恶狼。   侧殿内隐隐传来嘉答应小声的抽泣,而姬七将军没再说话,空气中一片寂静。   沈楚楚不敢多待,她怕姬七将军被嘉答应再激怒了,届时他甩袖离去,万一发现了她在偷听墙角,肯定会当场铲除了她。   她刚要离去,便听到姬七将军突然软化的声音:“我只是说说,你当真便没意思了。既然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怎会不帮你重获圣宠?”   嘉答应听到这话,哭声渐小:“妾不求旁的,只要她能死,妾便心满意足了。”   “别急,我已经想到一石二鸟的计划,挡在我前面的绊脚石,一个不留!”他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与果决。   在这之后,殿内又响起了令人脸红的声响,沈楚楚手脚并用的原路爬了回去,急的像是有狼在身后追她一样。   她最近脑子不大好使,前一刻还想着的事情,下一刻就给忘干净了,她得赶紧回去用纸笔把这些关键信息都给记下来。   沈楚楚一进寝殿,便弓着身子喘息了一阵,她顾不得旁的,疾步走到外殿的书桌前,拿着墨条便开始磨墨。   这应该算是她第一次自己磨墨,许是加的水太多了,纯黑色的墨水被稀释成了浅灰色。   她提起毛笔,沾着墨水在纸上写下一系列的关键字。   ——“四天”“一石二鸟”“一个不留”。   沈楚楚坐在书桌前,对着白纸上的小字微微有些失神。   姬七将军说还有四天,若是不算上今日,那四天之后便是击鞠比赛。   也就是说,他是想在击鞠比赛上动手脚?   嘉答应跟姬七将军说   ‘只要她能死’,这个‘她’指的应该就是她这个倒霉鬼了。   但她没想明白,姬七将军说的一石二鸟是什么意思。   她是其中一鸟,那另一鸟是谁?   姬七将军和武安将军不合,难道他口中指的另一鸟,就是武安将军?   沈楚楚眯起眸子,难道姬七将军是想利用她去害武安将军的性命?   这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武安将军是什么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为了情情爱爱的,就拎不清孰轻孰重了?   能被姬旦将军选定为姬家下一任家主,武安将军自然不会是吃素的。   虽然说是这样说,可她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安。   毕竟武安将军在明,姬七将军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姬七将军会用什么损招。   也不知这两日还能不能在马球场碰见武安将军,若是能再遇见,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给武安将军提个醒。   沈楚楚不敢燃着蜡烛,生怕引起姬七将军的怀疑,她将烛火灭掉,小心翼翼的摸着黑走到了床榻边。   刚一躺下,她心里就突然多出了一个疑惑。   姬七将军是怎么进来了?   许是因为太后上次在狗皇帝误诊得了天花后,将狗皇帝送到了宝莲寺里,所以狗皇帝对太后产生了疑心。   这几日,整个皇宫的守卫都比往日加强了三倍,特别是平日进出的神武门,一到宵禁之后,神武门内外都围着两排侍卫,连只苍蝇飞进来都费劲。   除非有狗皇帝亲授的手牌,若不然便是天塌下来,也别想用任何理由进出神武门。   就连太后的慈宁宫,狗皇帝也以皇宫进贼,担心太后安危的名义,在慈宁宫外安排了十个侍卫驻守。   那些侍卫不光晚上守在太后宫外,便是白日的时候,他们也会跟随在太后的身边,随时借着保护的名义,监视着太后的一举一动。   夜里还会有一次轮班,所以根本不存在侍卫打盹偷懒,有人趁此机会偷偷溜进慈宁宫的可能性。   如果说原来姬家将军都是通过太后进入皇宫,那现在太后都被监禁了,他又是如何在皇宫中来去自由的?   看姬七将军娴熟的动作,怕不是第一次来永和宫找嘉答应偷欢了。   姬七将军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   沈楚楚想着想着,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她强撑着精神,走到寝殿门口,久违的拿起了门闩,将殿门从里头挂上了。   倒也不是怕姬七将军杀了她,若是他想杀,他前几次来的时候,完全可以趁她不备,对她下手。   既然他没下手,应该就是有什么不能对她下手的理由。   但不杀她,不代表他不能对她干点别的事情,她还是将门锁上点比较好。   沈楚楚挂好了门,便躺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她正睡得迷迷糊糊,殿外便响起了临妃的声音。   “贵妃娘娘,你醒了没有?”临   妃推了推殿门,发现推不动,只好站在门口冲着里头喊话。   碧月在一旁拦着:“娘娘今日陪不了您,今个要选秀,娘娘一会儿就得走了。”   “这样啊。”临妃的声音略显失望,但下一瞬她便又像是打了鸡血似的:“那本宫就过一会儿再走。”   沈楚楚揉了揉眼睛,还未睡醒的脑子像是灌了铅似的,沉的要命,半晌都清醒不过来。   临妃一直在喊门,她被催的急了,所幸便穿着亵衣亵裤去开门了。   一打开门,临妃便像一只蝴蝶似的扑了过来,沈楚楚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直吸气。   临妃这胸口上是绑石头了吗?   “贵妃娘娘,你没事吧?”临妃似乎察觉到了沈楚楚吃痛的神情,她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几分愧疚。   沈楚楚摇了摇头,她指着临妃的胸口:“你是不是在衣裳里穿什么了?”   临妃不假思索道:“是啊,臣妾戴了假胸。”   沈楚楚:“???”   临妃见她不解,正准备解释,临妃的婢子却耐不住了,一把扯住临妃的手臂:“这种事情不好乱讲,奴婢回去多给您炖些补品,养一养总能养大的。”   沈楚楚恍然大悟,原来临妃是因为嫌自己胸小,所以戴了一个类似胸垫的东西。   只不过临妃的垫子是硬东西做的,不像是现代的垫子比较柔软仿真。   临妃也不说清楚,方才真是吓了她一跳。   “贵妃娘娘,你想要摸一摸吗?”临妃弯了弯眸子,抬手便拉住她的小手,朝着自己的身前放去。   沈楚楚干笑两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这种物什有什么好摸的,她自己又不是没带过。   碧月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娘娘,今日的选秀,皇上也在,您可不能去晚了。”   一提起选秀,沈楚楚脸上的笑容便消散了,她转过身子,不咸不淡道:“本宫去不去有什么关系,皇上在就好了。”   反正是狗皇帝选秀女,又不是她选。   碧月被哽了一下,说是这样说,但内务府昨日专门来通知让主子到场,主子若不去,说不定会落人口舌。   沈楚楚见碧月一脸为难之色,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本宫只是说说,没说不去。”   上次狗皇帝将她精挑细选的秀女画册都否决了,今日参加选秀的秀女都是她随机抽取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被抽中的秀女们长什么样。   她倒要过去看一看,到底狗皇帝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又会留下哪个秀女的牌子。   碧月取来了一套宫装,沈楚楚刚要褪下亵衣亵裤,换一身新的,一转头便看到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她看的临妃。   沈楚楚:“……”   虽说都是女的,可被人盯着脱衣裳,还是觉得怪怪的。   她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临妃,而后把身子转了回来。   算了,反正都是女的,她里头也还穿着肚   兜和一条小短裤,就算褪下亵衣亵裤也不至于走光。   沈楚楚动作麻利的换上了碧月拿来的宫装,瓷白如玉的肌肤只露出一瞬间,便被立刻包裹上了。   临妃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安静乖巧的等待着。   等到沈楚楚盥洗完毕,就该梳妆打扮了。   碧月正要拿起木梳给她梳发,一只雪白纤长的手臂,动作自然的从碧月手中接过了木梳。   沈楚楚微微一怔,透过模糊的铜镜,看到了立在她身后的临妃。   临妃抬起手臂,用葱白纤细的指尖,轻轻的捏住了木梳柄,将沈楚楚如瀑布般倾下的黑发拢在了掌心中。   不同于碧月麻利的手法,临妃的动作轻柔至极,每当木梳从上至下,便仿佛有一片云朵在轻轻拍打沈楚楚的神经。   许是红萝炭烧的太旺了,带吸进去的空气都是热的。   沈楚楚觉得自己有点犯困,她强打着精神,一只手撑着眼皮,这才没让自己阖上眼。   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冷风从永和宫吹了进来,沈楚楚打了个寒颤,一下便清醒了过来。   她一抬眼,这才发觉临妃已经帮她梳完妆了,只差一个口脂未涂。   临妃从梳妆盒里取出一盒精致的口脂,动作从容的用指尖轻轻的蘸取了些口脂,朝着她的唇瓣上覆去。   沈楚楚感觉到唇上有些微凉,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临妃,临妃怎么着也是一国公主,给她化妆就有点自降身份了。   临妃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她涂好口脂后,将铜镜往前挪了挪,好让沈楚楚能看清楚自己的妆容。   从摸到木梳到梳妆完毕,临妃一句话都没有说,沈楚楚抬起眸子,只看了一眼铜镜中模糊的面容,便呆滞的愣住了。   她一直都知道原主美貌,但她却从来不知道,这张脸化完妆之后,还能美到这般动人心魄。   雪白细腻的肌肤,宛如剥了壳的嫩鸡蛋,眼角点了一颗泪痣,衬的原本清澈透亮的双眸瞬时间变得妖冶起来。樱红的唇瓣上,涂着像是烂番茄色的口脂,瓷白的牙齿轻轻咬住唇瓣,勾的人心中直发痒。   金灿灿的暖阳透过铜镜,柔柔的洒在她墨色的长发上,在她的头顶晕染出一层淡淡的白芒,那一身杏红色云丝缠雨缎锦裙,为她徒添了一抹温柔之外的妩媚。   沈楚楚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一直以为原主清纯的脸蛋,不适合化太过妖娆性感的妆容。   可到了临妃手里,似乎适不适合都成了虚无。   “喜欢吗?”临妃俯下身子,漫不经心的贴近了她的面颊,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选秀的话,自然要好好打扮。”   沈楚楚听到这话,不禁失笑,她又不是秀女,打扮这么好看有什么用。   不过这也是临妃的一番好意,她喜不喜欢,都要说喜欢才是。   “临妃妹妹高超的梳妆技术,真是令本宫自愧不如。”她侧眸一笑,诚心恭维道。   临妃没再说话,碧月看了一眼天色,焦急的催促道:“娘娘,时辰不早了,得赶紧过去了。”   沈楚楚微微颔首,看向临妃:“待到选秀结束,若是时辰还早,本宫便去找你。”   临妃没说话,只是勾唇一笑,像是默认了她的话。   沈楚楚急匆匆的坐上了步辇,太监刚要抬起步辇,临妃便哭丧着脸追了出来:“贵妃娘娘,你怎么走了?臣妾也想去。”   她愣了愣,是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她总感觉,临妃好像怪怪的?   方才给她梳妆的临妃,与现在追出来的临妃,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可言行举止却是判若两人。   这种感觉,她昨日便有了。   未骑马时的临妃,与策马狂奔的临妃,完全就是两个人。   一个天真无邪,一个桀骜不羁,极端到像是南北极一样,天各一方。   难不成,临妃有精神分裂症?   没等沈楚楚拒绝,临妃便迈步挤上了步辇,将沈楚楚挤得只能侧过身坐。   “临妃妹妹,你这样不合规矩。”她忍不住开口。   临妃眨了眨眼睛,自动将后半句忽略掉:“贵妃娘娘往后能否像母皇一般,唤臣妾的小名?”   沈楚楚艰难的挪了挪身子:“你赶快下去,本宫就唤你的小名。”   临妃一听这话,立马从步辇上跳了下去,而后眼巴巴的看着沈楚楚,活像是一只摇着尾巴,等待主人投喂的大型犬。   沈楚楚抚了抚额头,脑壳直痛:“你小名叫什么?”   临妃:“叫霸霸。”   沈楚楚:“???”   “你叫什么?”她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临妃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霸霸呀,母皇都是这样唤臣妾的。”   沈楚楚:“……”   “所以你的全名,就叫妲霸?”她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   妲姓乃是凉国的国姓,如果按照临妃所说,那临妃的全名就应该是妲霸没错了。   这么好听的一个姓氏,但凡父母正常一点,也不会给自家女儿起名叫大坝。   临妃摇了摇头:“不是的,臣妾不叫妲霸。”   沈楚楚舒了口气,她就说嘛,就算凉国女皇脑袋瓜缺根弦,也不至于给自家闺女起这种名字。   “臣妾叫妲王霸。”   沈楚楚:“…………”   对不起,她收回刚刚说过的话,凉国女皇的脑袋里根本就没有弦,是空的!真空的!   “母皇只生了臣妾一个公主,所以母皇希望臣妾身上有王霸之气,长大后好继承凉国的皇位……”临妃解释着名字的由来。   临妃说了很多,但沈楚楚一句都没听进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大王八,就连眼前仙气飘飘的临妃,都变成了一只会说话的绿毛龟。   最终临妃还是跟着沈楚楚去了选秀现场,因为沈楚楚实在是受不住一只大王八趴在她腿上撒娇。   原本选秀应该是在体元殿,但体元殿紧挨着养心殿,上一次养心殿走水,体元殿也跟着遭了殃。   虽然烧的不如养心殿严重,却多少都烧毁了些宫殿的边边角角,若是用来当做选秀的场地,便显得有些寒酸了。   是以太后将此次选秀的场地,选在了御花园中,正好天气也转暖了,露天选秀倒也不怎么冷了。   沈楚楚和临妃一同到达御花园的时候,司马致还未到,只有小德子在御花园候着她。   秀女们都已经进了场,堆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像是麻雀一样吵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即将扬眉吐气的傲然。   不得不说,狗皇帝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即便是她闭着眼睛胡乱挑选的秀女,也都个个眉清目秀,长得相当有水准。   有眼尖的瞧见了沈楚楚,连忙噤了声,乖巧的站直了身子。   小德子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将早已准备好的大氅递给了碧月:“皇上便说娘娘穿的不多,奴才还不信,果然还是皇上料事如神,让奴才提前准备好了大氅。”   说罢,他才发觉杵在沈楚楚身旁的临妃,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心中纳闷临妃怎么也来了。   碧月刚要将大氅披在沈楚楚的身上,便被沈楚楚抬手拦住了,她拿着大氅走向临妃,将大氅轻轻的披在了临妃的身上。   她穿的够多了,倒是临妃穿的有些少,方才一出了永和宫,便开始止不住的打喷嚏。   沈楚楚本来还想命人回去给临妃拿个大氅,现在好了,有现成的让她用。   临妃感动的眼眶直泛红,她扑上去抱住了沈楚楚:“贵妃娘娘,你对臣妾真好,比母皇……”   沈楚楚没等她说完,便抬手捂住了她的嘴,说来说去就那两句话,听得她头皮都硬了。   小德子看见临妃身后披着的大氅,嘴唇蠕动了两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这大氅是皇上特意给楚贵妃挑选的,若是一会儿皇上下了早朝,看见那精心挑选的大氅披在临妃身上,怕是要气的吐血。   沈楚楚在小德子的引导下,坐在了提前准备好的座椅上,椅子面上放着两层柔软的缎绸垫子,坐着倒是舒服极了。   小德子让人给临妃加了一把椅子,他原本是想让临妃坐在底下,离皇上和楚贵妃远一点。   但临妃自顾自的,将椅子拉到了楚贵妃身边,压根就不把他的安排当一回事。   秀女一共有十九名,原本是二十名的,听说其中有一个突然染了急疾,好像是死了。   沈楚楚对选秀女不感兴趣,她就干巴巴的坐在那里,一边听着临妃在耳朵边碎碎念,一边等待着狗皇帝下朝来赶场子。   底下安静下来的秀女,原本看到容貌倾城,气场强大的沈楚楚,心里都有些发憷。   现在看沈楚楚坐在那里,并没有为难她们,她们不禁开始起了旁的心思,都想要巴结一番这个掌管六宫的女人。   想归想,但她们又怕适得其反,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   谁也不敢开腔。   等来等去的,司马致都赶过来了,她们也没人跟沈楚楚搭上腔。   这是她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皇上,看着皇上那张俊美清冷的脸庞,心脏都跳的快要跃出了胸膛。   她们的眼神如狼似虎,炙热的令人无法忽视,但司马致压根就没注意到她们,直直的朝着沈楚楚走了过去。   “你怎么穿的这么少?”他皱起眉头,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似乎是在感受她的体温。   沈楚楚有些不好意思的抽回了手,这么多人看着,他怎么一点都不害臊。   司马致这才注意到了底下的秀女,他不悦的扫了一眼,这些秀女都是些什么玩意,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   难道她们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吗?   他环视一圈,将眸光定格在了临妃身上,当他看到临妃身上披着的大氅时,他的脸色黑了黑。   这临妃是不是整日吃饱了没事干?怎么天天缠着沈楚楚?   司马致心里头生气,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了沈楚楚的身后:“往后多穿一些,外头冷。”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温暖,沈楚楚微微一怔,这大氅上带着他的体温,还沾染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味,很是好闻。   原本想要讨好沈楚楚的秀女们,此刻看着沈楚楚的目光都带了一丝嫉妒和不服气。   就算沈楚楚长得美貌,但她们可比沈楚楚要年轻多了,总有一天沈楚楚会变老变丑,而她们则依旧是含苞待采的新鲜花蕊。   司马致抬了抬手,示意小德子可以开始了,小德子拿着一本花名册,高声喊道:“都察院左都御史之嫡女李聪聪,年芳十六,善歌善舞……”   小德子的声音逐渐变得缥缈起来,沈楚楚仿佛听到了催眠曲,她又忍不住开始打瞌睡了。   在小德子宣读完一大长段的秀女介绍之后,李聪聪便从秀女之中往前站了一步,面色娇羞的咬着下唇,时不时的用余光偷偷打量一番司马致。   “小女李聪聪,仰慕皇上已久……”   沈楚楚打了个喷嚏,将自己震醒了,她迷茫的看了一眼四周,而后往回缩了缩身子。   司马致打断了李聪聪的话,声音紧张的开口询问道:“是不是穿的太少了?朕让人再去取一件大氅来。”   沈楚楚摇了摇头:“许是早上未用膳的缘故,身上有些发冷,不碍事的。”   “小德子,让御膳房现在做些膳食送过来。”司马致对着小德子吩咐一声,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的命令。   在选秀时用膳,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说出去也太不合规矩了,但既然皇上开口了,小德子自然不敢怠慢。   沈楚楚想要叫住跑远了的小德子,她张了张嘴,却已经不见了小德子的影子,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秀女们都惊呆了,她们显然没想到,来参加选秀还能吃一嘴狗粮。   站在前面的李聪聪,攥紧了双手,长长   的指甲掐进了手掌心里,却丝毫没感觉到疼痛。   楚贵妃绝对是故意的,便是怕她被皇上留下牌子,所以才故意打喷嚏,好借此打断她的话,吸引走皇上的注意力。   娘亲说了,皇宫里的女人都心眼多,所以她要想出头,就必须要走旁门左道。   娘亲还说了,男人都喜欢会撒娇的女人,只要她表现出娇弱的一面,对着皇上撒撒娇,皇上一定会留下她的牌子。   沈楚楚感觉到了李聪聪仇视的目光,她垂下眸子,细细回忆了一番方才发生的事情,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似乎是打断了李聪聪的自我介绍。   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她决定主动开口为李聪聪和狗皇帝搭个线:“早就听闻左都御史之女善歌载舞,不如为皇上展示一番?”   老天爷证明,沈楚楚真是想帮李聪聪一把,让李聪聪在狗皇帝面前展示一下才艺。   但不知李聪聪怎么就把沈楚楚的好意,扭曲成了是在羞辱她。   李聪聪憋得小脸涨红,半晌才吐出来一句:“嘤嘤嘤,人家不想跳了啦。”   沈楚楚:“……?”   正当气氛尴尬的让人脚趾蜷缩时,小德子匆匆归来,将一小锅鸡汤端上了矮几。   皇上早就让御膳房炖好了鸡汤,小德子一过去,便将炖好的鸡汤取了过来。   沈楚楚嗅了嗅:“这是小鸡炖蘑菇吗?”   司马致勾唇一笑:“你这鼻子倒是灵得很。”   李聪聪一看两人又把自己忽略了,生怕皇上将自己忘了,她望着那锅鸡汤,声音娇滴滴的:“皇上,人家肚肚饿了,也想吃饭饭。”   临妃转过头,不解的看向沈楚楚:“贵妃娘娘,她为什么这样说话?”   沈楚楚抽了抽嘴角:“这叫叠词,这样说话会显得比较……可爱,通常会很招人喜欢。”   她的话没说全,应该是很招男人喜欢。   临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指着矮几上的小鸡炖蘑菇,对着司马致道:“皇上,她肚肚饿了,想吃你的小鸡鸡。”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朕从未听过这般无理的要求 第72章 七十二条咸鱼   临妃的声音不算小,足以让周围的选秀的秀女们都能听到。   她话音一落,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一下跌到了冰点,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目瞪口呆。   临妃看起来仙气飘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可怼起人来真是尖酸刻薄。   虽说此事的确是李聪聪僭越了,那鸡汤是皇上给楚贵妃准备的,李聪聪便是想吸引皇上的注意力,也不该用这种法子。   但只要皇上没说话,那就轮不到临妃来替楚贵妃出头。   听闻这临妃是凉国送来和亲的公主,乃是名动五国的美人,怎地说话间这般粗鄙无礼?   张口闭口竟然都是皇上的龙根,她们听了都觉得害臊,还不知皇上该如何恼怒呢。   司马致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临妃,这已经不是临妃第一次出口妄言了,他都听的有些麻木了。   不过这一次,他倒觉得临妃怼人怼的没毛病。   他给沈楚楚准备的鸡汤,岂是旁人想喝就喝的?   李聪聪还未被选中,便已经开始对着他耍心眼,若真是让她入宫了,往后那皇宫之中可还能有安生日子?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沈楚楚只觉得脑仁直疼,她果然不应该在选秀时带上临妃。   临妃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很多时候临妃并不是故意的,但说出来的话,难免就会被人误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管怎么说,就凭临妃方才那一句话,便已经将李聪聪得罪死了。   不过李聪聪肯定不会将这笔账算在临妃头上,只会以为是她指使临妃,所以临妃才会说出这种话。   若是李聪聪被留下牌子,那她往后就在后宫之中又多了一个敌人。   而且还是那种低段位没脑子,特别容易受人蛊惑,通常给人挡刀用的炮灰级敌人。   这种人看着战斗力极弱,但也不容小觑,毕竟受人指使,也要看是受谁的指使。   若是受咖妃的指使,那便不足为惧,可若是受嘉答应指使,那李聪聪就会成为一把锋刃的匕首。   沈楚楚吸了口气,她想这么多也是白搭,左右留不留牌子的权利,都在狗皇帝的手里。   有这功夫胡思乱想,倒不如转移一下狗皇帝的注意力,免得他下不来台,去怪罪临妃。   她对着碧月做了个手势,碧月很有眼色的明白了她的话,走到临妃身旁,俯下身子覆耳低声道:“贵妃娘娘让您先回长春宫去。”   说罢,碧月生怕临妃不听,又添了一句:“娘娘说您乖一点,届时娘娘有功夫了,便去长春宫找您喝茶。”   临妃眨了眨眼睛,她看了一眼沈楚楚,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她不太懂晋国的规矩,也搞不懂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她只是依稀明白一点,自己应该是又犯错了。   临妃对着司马致福了福身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离去   。   秀女们都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皇上未免也太纵容临妃了。   临妃刚刚出言不逊,理当受罚才是,怎么临妃说走就走了,皇上也不拦着些?   “皇上,汤凉了。”沈楚楚像是将临妃直接忽略了,她拿起银汤匙舀了一口汤,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吹,而后将汤匙递到了他的唇边。   司马致感受到薄唇上的凉意,神色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了她。   方才来了都没仔细打量她,现在才发现,她今日似乎是换了一个妆容。   杏红色长裙衬的她肌肤白嫩如雪,一双罥烟眉微微挑起,眼角点上了一颗泪痣,眼波流转间,眸光中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慵懒和妩媚。   似玫瑰的唇瓣樱红可人,宛如罂粟般令人欲罢不能,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他第一次发觉,她的容貌竟是这般勾人心魂,只一眼便令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沈楚楚见他愣神,不由得将汤匙又往前怼了怼:“皇上?”   司马致被她唤回了思绪,微微张启薄唇,将银汤匙里的鸡汤含进了口中。   见他喝下去了,她便又舀了一口汤。   “这汤是给你炖的。”他有些失笑,从她手中拿过银汤匙,眸光中带着几分的宠溺之色。   司马致仿佛忘记了他是来选秀的,也忘记了方才临妃的出言不逊,他配合着沈楚楚,一起将临妃的离去忽略掉了。   他动作自然的拿着银汤匙,将滚烫的鸡汤吹到温热适口,而后一口一口的喂她喝着鸡汤。   沈楚楚咽下一口鸡汤,原本白嫩的耳根,浮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她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不想让他责怪临妃,这才故意给他喂了一勺鸡汤。   哪里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接过勺子又投喂起她来了。   打从晋国开国以来,向来都是嫔妃侍候皇上用膳,可没有一个皇上会反过来侍候嫔妃用膳。   沈楚楚实在是不想创这种先河,她抬起葱白纤细的手指,按在了他的掌背上:“皇上,臣妾自己来就是了。”   司马致看见她透着粉红的面颊,便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他也没有为难她,将银汤匙递还给了沈楚楚。   一旁的秀女们看得呆了,她们到底是选秀的,还是来看人家撒狗粮的?   从未听说过选秀现场,皇上将秀女们置之不顾,却去侍候一个嫔妃用膳喝汤的。   李聪聪眼眶红了一圈,方才那临妃那般说她,分明就是在侮辱她。   可皇上竟然充耳未闻,像是没听到似的,还将临妃放走了。   想她锦衣玉食十几载,都是被爹娘捧在手掌心中长大的,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没过多大会儿,眼眶里便噙满了晶莹的泪水。   娘亲曾说过,她哭起来便是梨花带雨,惹人心生怜爱,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抵挡住女人落泪。   小德子并不同情李聪聪,好歹他也是跟着   师父在后宫混迹了五六载,什么样的眼泪没见过?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最没用的就是眼泪了。   他端着红木盘子,上面摆放着李聪聪的牌子:“皇上,可要留下牌子?”   司马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轻描淡写道:“选秀是喜事,而迎风流泪,乃体虚之兆,不留。”   虽然没有明说,但有耳朵的都能听出来,皇上是在嫌弃李聪聪掉眼泪,暗中指责她晦气呢。   李聪聪瞪大了眼睛,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娘亲明明告诉她,男人都喜欢会撒娇的年轻女子。   她比沈楚楚要年轻,也比沈楚楚会撒娇,怎么皇上就要撂她的牌子?   既然皇上从几百秀女画册中,独独选中了她,这便说明了皇上必定是对她有意思的。   若是如此,皇上还要执意撂她的牌子,那肯定是因为沈楚楚了。   李聪聪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哽咽着离场,旁的秀女们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心中纷纷乐开了花。   沈楚楚见李聪聪离开,心中并没有觉得多舒坦,虽说她与李聪聪平日并无交集,但今日之事,总归是和李聪聪结下了梁子。   不管怎么说,树敌太多肯定会对她影响,这事便当做是吃一堑长一智的教训了。   待会狗皇帝再翻牌子时,她绝对不开口说话,只保留沉默是金的优良传统,免得那些秀女再以为她从中作梗。   小德子又念了几个秀女的花名册,沈楚楚强打起精神来听着,尽职尽责的坐在那里当一个摆设。   司马致无一例外的全都撩了牌子,起初还会给个原因,到了后来,连原因都懒得提了,张口就是两个字——不留。   眼看着秀女越来越少,留存下来的几个秀女们,内心煎熬的像是被蒸锅蒸了似的。   沈楚楚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试探着开口:“皇上,在场的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皇上喜欢的吗?”   若是狗皇帝没留下一个秀女,届时太后肯定要拿她问罪。   正好最近太后一直被侍卫们监视,一肚子的气都没处撒,她实在不想被太后拿来开刀。   司马致不紧不慢的抬起眸子,手臂轻轻撑住下颌,漫不经心的看着她,低笑道:“有啊。”   他眼前的这个,不就是吗?   沈楚楚愣了愣,她咬住下唇,舌尖微微有些酸涩。   明明这话是她开口问的,听着这个回答,她原本应该高兴才是,可内心除了淡淡的怅然之外,似乎并没有一点喜悦之感。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沈楚楚站起身来,对着他福了福身子:“臣妾突感身体不适,不敢扰了皇上选秀之喜,便先行告退了。”   司马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扶住她的手臂,眸光微紧:“你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沈楚楚怔了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昨晚没睡好,有些疲惫,不碍事。”   “臣妾告退。”   这次她没再给他多说的机会,转身便急匆匆的离去,碧月紧追其后,跟了上去。   沈楚楚一走,司马致哪里还有心思选秀,小德子犹豫不决的拿出下一个秀女的花名册,他稍一抬手:“剩下的也没有朕喜欢的,全都撂了。”   小德子挠了挠头,虽说皇上对楚贵妃好,他瞧着也高兴。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站在御花园里的秀女们,个个身后都代表着各个世家的势力。   皇上直接将她们原封不动的退回去,这岂不是将那些大臣们都得罪了?   这些话,小德子只敢在自己心里想想,主子们做下的决定,哪里容得他们这些奴才置喙。   司马致刚要起身去追沈楚楚,杨海便从远处,急匆匆的疾步小跑了过来:“皇上,太后娘娘旧疾复发,咳出来血了,您快去看看吧!”   他微微一怔,太后咳血了?   从他回来皇宫之后,他就变相的让人监视了太后,除了明面上的侍卫以外,他还在慈宁宫内外安插了不少隐藏在暗处的暗卫。   太后发觉自己被监视,自然会以为行动暴露了,为了指挥姬家停止行动,便会大概率的冒着危险,想法子瞒天过海的往外传信。   她可以瞒过侍卫,却瞒不过暗卫。   一旦她有任何动作,都会被暗卫发现,并将物证拦截,交到他的手中。   几日的监视之后,暗卫一无所获。   太后除了每日吃斋念佛,并未有什么异动,慈宁宫也没有进出过可疑的人。   不过他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他太了解太后了,太后心思深沉,怕是已经知道暗处有人在监视,所以这些日子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本来他想再让暗卫多埋伏些日子,只要能拿到姬家造反的证据,他便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铲除姬家。   太后不就是和他比谁能沉住气,他相信姬家一定会比他更着急,早晚他们的奸计都会暴露出来。   现在看来,太后怕是已经耐不住了。   司马致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小德子:“你去追楚贵妃,代朕送她回宫。”   说罢,他便丢下御花园的秀女们,与杨海一同前往慈宁宫。   比司马致更早离开的沈楚楚,并没有直接回宫,她从御花园里绕了一圈,去了马球场。   沈楚楚还记得昨晚上姬七将军说的话,除去今日一天,便还有三日就是击鞠比赛了。   她回去的路上,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末了又折了回去,想去马球场碰碰运气,没准能碰见武安将军。   事实证明,她最近的运气不太好,马球场里并没有武安将军的身影。   沈楚楚叹了口气,算了,来都来了,她去马棚里看一看武安将军送给她的追月好了。   马棚在马球场的最南侧,这马棚是用来容纳比赛当天,各位贵人们带来比赛的马匹。   平日这马棚也饲养宫里养的马,除了狗皇帝的坐骑不在这里,其他宫嫔们的坐骑都养在这   里。   沈楚楚收下追月之后,才知道追月有多贵重,她本想将追月牵回永和宫里养,待到击鞠比赛当天,她再将追月还给武安将军。   但是这样不合规矩,便是狗皇帝也没将坐骑直接放在自己的宫殿里养,她就更不能这样做了。   为了避免发生追月被人下药之类的事情,沈楚楚专门派了小翠和永和宫的一个小太监,一起来照看追月。   沈楚楚走到马棚旁,才注意到姬六将军和姬七将军也在马棚里,她有些激动的朝着四周环绕一圈,却没有如愿的看到武安将军的身影。   姬六将军率先发现了身后的沈楚楚,他愣了愣,面色冷淡的打了个招呼:“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沈楚楚被他粗犷的嗓音唤回了神智,她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武安将军没来马球场吗?”   姬六将军嗤笑一声,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日楚贵妃竟然主动关心他家八郎了。   这要是让八郎知道了,八郎不得高兴到与太阳肩并肩?   “八弟忙着呢。”   姬六将军牵着刚拿到手的新马,黑黝黝的脸上是一抹顽劣的笑容:“那李氏击鞠玩的太差,八弟只好放下所有事,手把手的去教李氏练习击鞠。”   “八弟有美娇娘陪着,哪里有空搭理我们这些闲人?”他将‘闲人’二字咬的很重,似乎是在一语双关的暗示着些什么。   沈楚楚也不是傻子,她自然听出了姬六将军话中的明嘲暗讽。   李氏指的便是内阁大学士之女李莺莺,前不久刚刚嫁到姬府中,给武安将军做妾。   姬六将军似乎很早之前就不喜欢她,估计是怕她纠缠武安将军,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   沈楚楚倒没生气,她本身就是来碰运气的,能遇见武安将军最好,若是遇不见也没办法。   总归击鞠比赛当天,她是能看见武安将军的,实在见不到武安将军,大不了她那一天再让碧月帮忙传个话好了。   她点了点头,顺着姬六将军的话:“有了家室,自然是不同以往的。”   说罢,沈楚楚便指了指后排的马棚:“将军若是无事,本宫便先过去看追月了。”   姬六将军被噎了一下,眸中满是愕然,听见他家八郎和李氏在一起,楚贵妃就这种反应?   能不能尊重一下他?   好歹这是他花了弹指间的功夫,费心编造的瞎话,她这算是什么反应?   八郎的确是有事,但却跟李氏没关系,是父亲有急事找八郎回府,是以八郎才没有跟他们一起入宫。   他们入宫也不是为了来打马球,是司马致让他们进宫等着,说是要商议一番半月之后的春蒐。   因为今日司马致要选秀,他们在乾清宫等着也是干等,索性便到马球场来骑骑马。   谁想到,这都能撞到楚贵妃。   若是八郎知道他们偶遇楚贵妃,怕是脸都要悔青了,肯定后悔死没有和他们一起来皇宫。   沈楚楚见姬六将军不说话,便直接从他们的身边绕了过去,从姬七将军身旁走过时,她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   准确的说,这不是一股香气,而是好几种脂粉香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她平日喜欢在私底下制作一些小玩意儿,像什么口脂,脂粉之类的,她都会涉及到,因此她的鼻子也比常人更加敏锐。   姬七将军身上,除了有嘉答应身上的桂花香,似乎还有淡淡的桔梗花香。   如果不是姬七将军和哪个女人,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身上便不会沾染上香气。   这种桔梗花香,并不算常见,最起码她在那些嫔妃的身上,便从来没闻到过这个味道。   不过她隐约记得,她之前在后宫里,似乎曾经闻过这种香气。   沈楚楚并未多做停留,她将头埋下去,像是什么都未察觉一般,面不改色的从姬七将军身边走了过去。   刚走出几步远,她便听到姬七将军低沉的嗓音:“商议完春蒐之事,六哥可有时间陪我去趟马市?”   姬六将军疑惑道:“你要买马?”   “不是。”姬七将军笑容淡淡,语气如常:“八弟的追月送出去了,我就给八弟又买了一匹纯血马,跟卖家说好了今日去马市牵马。”   沈楚楚的脚步一顿,面色微微有些凝重。   姬七将军要给武安将军送马?   他们两个的关系一向不合,姬七将军怎么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开窍了?   纯血马可不便宜,一匹马最起码也要四五万两银票起步,姬七将军无缘无故的,会舍得掏出家底给武安将军献殷勤?   姬七将军一定是在马上动了什么手脚,他做不到正面与武安将军硬刚,只好私底下搞一些腌臜的手段来害人。   姬旦应该也清楚他们兄弟两人关系不好,届时一看到姬七将军花重金给武安将军送马,便是武安将军不想收下,也会迫于姬旦的压力,收下这匹马。   万一在击鞠比赛当日,正比着赛,那马就突然失控了,那武安将军便是武功盖世,也做不到全身而退。   沈楚楚轻轻咬住下唇,这姬七将军未免太损了些,难怪武安将军被立为下一任家主,而姬七将军却不是。   心思不正,只一心想依靠歪门邪道取胜,这种人就算是赢了,也永远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姬六将军看起来脑子不大聪明,根本就是个靠不住的莽夫,可她如今又出不去皇宫,根本做不到给武安将军通风报信。   若是等到武安将军,将那有问题的马带来比赛,再去说明此事,怕是已经为时已晚。   沈楚楚脑子里乱糟糟的,也没心思去看追月了,她转身从马棚离去,带着碧月回了永和宫。   步辇还停在御花园里,她为了避开狗皇帝选秀,专门扔下步辇,自己带着碧月步行离去。   在马球场耽搁了一会儿,天色都黑了下来,四处一片昏暗,碧月没有灯笼照明,只好扶着沈楚楚走的慢一些。   这一路,遇见了不少来去匆匆的宫女和太监,沈楚楚不想让人注意到她,所以她都是贴着墙边走路。   没有烛火照明,再加上她和碧月靠在墙角阴暗的地方走动,基本上就是摸着黑往前走。   沈楚楚压根没注意到前面走来了人,那人手里也没提灯,和她撞了个正着。   她脚底下的花盆底没站稳,身子跟着保持不住了平衡,幸亏碧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手臂,这才堪堪没有摔倒。   碧月呵斥那人一句:“你怎么走的路?险些冲撞了贵妃娘娘,真是该死!”   沈楚楚按住了碧月的手:“本宫无妨,走吧。”   她不愿意走中间,生怕一路有人没完没了的对她行礼,这事她也有责任,不能全怪人家不看路。   对面那人一听她不纠缠,连忙福了福身子:“多谢娘娘宽宏大量。”   沈楚楚微微一愣,这宫女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她抬头看向那人,那人站在墙下,面容完全被黑暗笼罩,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碧月轻唤一声:“娘娘?”   沈楚楚回过神来,她面色从容的在碧月的搀扶下,不紧不慢的从那宫女身旁走过。   在她经过宫女身旁的那一瞬间,她闻到了熟悉的桔梗花香味,那是姬七将军身上的味道。   有什么残破的记忆碎片,逐渐浮现在脑海中,沈楚楚蓦地顿住脚步,她想起来了,是常嬷嬷。   这个熟悉的桔梗花香,是常嬷嬷身上的味道。   宫宴过后,她被狗皇帝翻牌子侍寝,中途常嬷嬷奉命而来,带她去慈宁宫见太后。   当时因为不知道太后为什么找她,她太过紧张,再加上天色太黑,她一直紧跟在常嬷嬷身旁。   这个桔梗花的香气,她闻了一路,绝对不会错的。   可常嬷嬷不是死了?   当初连常嬷嬷的尸体都打捞上来了,常嬷嬷怎么会死而复生?   沈楚楚紧绷着后背,额头上隐隐冒出一层冷汗,若那宫女真的是常嬷嬷,又与姬七将军有密切来往,这可是实打实的物证人证。   常嬷嬷一定知道很多事情,只要能撬开常嬷嬷的嘴,便可以揭开所有真相。   沈楚楚攥紧了手掌,鼓起勇气,对着那宫女的背影轻喝一声:“站住!” 第73章 七十三条咸鱼   听到沈楚楚的声音, 宫女站住了脚步,紧贴着她手臂的物什泛着冰寒的冷意。   “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她将头埋进胸口,整个脸都沉浸在阴影之中。   沈楚楚攥了攥衣角, 面色如常的蹲下了身子, 从地上捡起了一张绢帕:“这是你掉的吗?”   宫女微微一愣,而后将贴在手臂上的锋刃往里收了收:“不是。”   沈楚楚点了点头:“本宫还以为是你掉的,既然不是你的, 那你走吧。”   她的言行举止十分自然, 只有嗓音微微带着些颤音,宫女也未多想, 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 沈楚楚没再出口阻拦宫女, 目送宫女离去。   碧月奇怪的看着她手中的绢帕:“娘娘,这不是您的帕子吗?”   沈楚楚绷紧了后背, 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赶快走。”   这手帕当然是她的,这大黑天的, 就算有一块手帕掉在了地上,她也看不清楚。   是她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既然常嬷嬷能在太后身边服侍这么些年, 手腕自然要比她强硬多了。   就在方才,她想要质问宫女的一瞬间, 她从那宫女的衣袖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寒光。   如果她没猜错,宫女的衣袖里, 应该是藏着一把锋利的短匕首。   但凡她表现出一点异常,那匕首就会割在她脖子上, 让她体验一下血流如注的快感。   毕竟常嬷嬷若是暴露了身份,背后就会牵扯出很多权谋朝政, 就算杀了她会引起狗皇帝的怀疑,也好过身份被曝光的强。   刚刚是她太轻敌了,总觉得常嬷嬷都算是半截老太太了,不能怎么样她。   幸好她在最后的紧要关头,看见了匕首反光,要不然今日真要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沈楚楚越想越觉得后怕,她带着碧月重回路中央,再也不敢走墙底下了。   一进永和宫的院门,沈楚楚便瞧见了守在院子里的嘉答应,嘉答应看到她的身影,连忙上前迎了迎:“娘娘您回来了。”   沈楚楚挑了挑眉,这还是几日以来,嘉答应第一次主动找她。   许是那日在乾清宫送补汤又被狗皇帝拦下了,嘉答应好几日都没出现在她的面前,也没有再往乾清宫里跑。   本来她都以为嘉答应消停下来了,若非是昨晚上撞见了嘉答应和姬七将军的事情,她怕是真会认为嘉答应放弃了。   沈楚楚垂下眸子,不紧不慢道:“你有事找本宫?”   她的态度略显冷淡,但嘉答应却并不在意,只是柔柔的笑道:“嫔妾昨日翻找嫁妆时,找到了娘娘在丞相府时,遗落在嫔妾这里的玉佩。”   说着,嘉答应从宫人手中接过一只精美的方盒子,当着沈楚楚的面打开了盒子:“嫔妾特意来物归原主,望娘娘不   计前嫌,收下玉佩。”   沈楚楚望着盒子里躺着的玉佩,神色微微一怔,这玉佩看着好生眼熟,就好像她在哪里见过一样。   她伸手将盒子中的玉佩拿了起来,葱白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质地温润的玉佩,脑海中突如其来的钻进一小片陌生的记忆。   原主刚被沈丞相接回丞相府时,并不是一开始就和沈嘉嘉敌对。   相反的,原主对丞相府的每一个人都抱着善意。   沈嘉嘉刻意接近原主,而原主也并没有因为沈嘉嘉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人生,就对沈嘉嘉冷眼相对。   起初原主与沈嘉嘉可以说是很好的闺中密友,不管原主有什么心事,都会在第一时间跟沈嘉嘉分享。   两人感情的突变,是从原主大病开始,原主不知怎地染上了风寒,高烧了几日都退不下去。   就连大夫都跟沈丞相说,让他们提前准备好原主的身后事。   丞相府的人都以为原主熬不过去了,但翌日一早,原主的风寒却出人意料的好转起来。   只是原主从病情好转那一日起,便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胡话。   沈丞相担忧的不行,京城中能找的大夫都找遍了,最后还是用的针灸疗法,将原主胡乱乱语的毛病治好了。   虽然治好了病,但原主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变得不爱说话了,也十分抵触沈嘉嘉的接近。   这玉佩是原主没病之前,和沈嘉嘉交好之时,遗落在沈嘉嘉闺房里的玉佩。   原主病好之后,有去找过玉佩,但沈嘉嘉一口咬定说没见过,原主也只能作罢。   现在沈嘉嘉又说从嫁妆里翻找到了玉佩,简直是自相矛盾。   沈楚楚将玉佩攥紧在手掌心里,睫毛轻颤,本来她不想收下沈嘉嘉送来的东西。   可她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这玉佩对原主很重要,像是那一盒桃子味口脂一样重要。   不过她觉得,与其说是这东西重要,倒不如说是送东西的人重要。   仿佛只要她留住这物什,便可以等到那送东西的人出现。   虽说沈嘉嘉很可能在玉佩上做了什么手脚,可她还是想留下这块玉佩。   这更像是一份信念,又或者是原主残留下来的执着。   “本宫有些乏了。”沈楚楚垂下手臂,纤密微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眸中的疲惫。   从昨晚上偷听的墙角来说,嘉答应肯定不会这么好心,将玉佩还回来。   虽然不知道玉佩上有什么古怪,但这绝对是一个陷阱。   待她将玉佩拿回寝殿,便用盒子装起来,除非是原主本人回来了,若不然她再也不会碰这块玉佩。   整日里勾心斗角的,嘉答应不累,她都觉得累。   就算她死了,狗皇帝不喜欢嘉答应,还是会依旧不喜欢。   如果狗皇帝喜欢嘉答应,那她活着也不会影响嘉答应和狗皇帝的感情。   有功   夫想这些害人的法子,倒不如将心思放在如何勾搭狗皇帝身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到了现在还不知悔改。   嘉答应见她收下玉佩,眸光微微闪烁了两下,面上的笑意渐浓:“是,嫔妾便不扰娘娘清净了。”   说罢,嘉答应便福了福身子,袅袅离去。   “娘娘,天色不早了,奴婢去御膳房给您取膳。”   碧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此刻都过了晚膳的时间,她得去御膳房花钱打点一下,给主子专门做些清淡的伙食。   她长叹一口气:“不必了,本宫没胃口。”   这个点,再去来回折腾,太过麻烦。   本身永和宫的下人,就被她支出去了几个,到马棚轮流守着追月。   碧月再一走,永和宫里好像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安静的让她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中午好歹喝了些鸡汤,便当是减肥好了,反正她也没什么胃口。   碧月想再劝主子多少用一些膳,可主子显然不想听她碎碎念,转身便往寝殿里走。   沈楚楚刚要回去,小德子一路小跑了进来,看见她平安无事的站在那里,才将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德公公怎么来了?”她不解的看向小德子。   小德子气喘吁吁的弓着身子:“可算找到您了,皇上让奴才送您回宫,奴才绕了皇宫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您。”   沈楚楚笑了笑:“本宫去马球场看马去了。”   “本来皇上是要亲自找您的,不过太后咳血了,皇上便先去慈宁宫了。”小德子解释道。   她微微一怔,太后咳血了?   怕不是装出来的吧?   昨个还好好的,又没被人下毒,怎么还能说吐血就吐血了?   而且她刚刚还撞见了常嬷嬷,常嬷嬷走的那个方向,正是前往慈宁宫的方向。   还能和常嬷嬷正常交接信息,这说明太后身体无碍。   要真是咳血了,太后哪里还有精神往外传递消息,想法子保命还来不及呢。   估计常嬷嬷现在应该是改变了路线,毕竟中途遇见了她,以太后谨慎的性子,常嬷嬷今日怕是不会去慈宁宫了。   沈楚楚心中质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德公公辛苦,不知太后可好些了?皇上还在慈宁宫吗?”   小德子摇摇头:“那便不知了,奴才还未回乾清宫,想来皇上此刻应该是回乾清宫了。”   沈楚楚抿住唇,如果常嬷嬷现在敢去找太后,那便说明狗皇帝已经不在慈宁宫里了。   碧月的关注点显然和沈楚楚不太一样,她好奇的看着小德子:“皇上去慈宁宫看太后娘娘了,那选秀如何了?”   小德子苦笑一声:“贵妃娘娘一走,皇上便将剩下所有秀女的牌子都一块撂了。”   这事要是传进太后耳朵里,对楚贵妃可不太妙,太后平生最讨厌的便是‘独宠’二字。   或许在太后眼中,独宠也是不守规矩   的其中一种。   碧月倒没想那么多,她笑的眼睛都弯成了小船:“看来皇上中意的那个人,是娘娘呢。”   主子问皇上有没有喜欢的女子,皇上说有,主子都没有问皇上中意的是哪一个,便匆匆离去了。   现在好了,真相大白了,皇上中意的女子,就是主子没错了。   哪怕是天色黑漆漆的,碧月也能看清楚主子脸上隐隐浮现出的红晕。   沈楚楚埋着头,耳根微微发烫,碧月这说的是什么话?   就好像,她离开是因为狗皇帝那句话似的。   狗皇帝有没有喜欢的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又不在意。   “娘娘还未用膳吧?”小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弓着身子笑道:“御膳房早给娘娘备好了晚膳,奴才这就让人去取。”   沈楚楚微微颔首,对着碧月打了个眼色,碧月连忙从腰间取下了锦囊,将赏钱递给了小德子。   小德子接过赏钱,谢了两句,便转身离去,朝着御膳房走去。   望着小德子的背影,碧月笑眯眯的打趣道:“下一次娘娘再没胃口,奴婢就将德公公喊来。”   主子还嘴硬说不在意选秀,便因为皇上那一句话,一整日都郁郁不快,甚至连用膳都没胃口。   一听说皇上全撂了牌子,主子倒是恢复了精神,胃口都跟着回来了。   沈楚楚伸手戳了两下碧月的眉心:“本宫是嫌麻烦才不想吃,既然德公公说御膳房都准备好了,本宫不吃岂不是浪费了?”   碧月闷笑两声,也没再多说。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主子早晚有一天会察觉到自己对皇上的感情。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寝殿,沈楚楚坐在书桌旁,将玉佩放在手中细细的把玩着。   玉佩是半月状的,上面雕刻着一条锦鲤,除了这条鱼以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花纹了。   这块玉佩成色很好,瞧着玉佩细腻的质地,那一圈滋润的光泽,握在手中一会儿,还带着些淡淡的暖意,有些像是暖玉。   暖玉可是个价值不菲的好东西,包括那一盒桃子味的口脂,都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东西。   能送给原主这种好东西,想来那送东西的人,身份自然不会低到哪里去。   不知怎地,沈楚楚突然就将这两件东西,与武安将军联系到了一起去。   武安将军说他去过雁塔村,他还说自己喜欢一个贫民百姓的女儿,再加上他对她不明朗的态度,她心中不禁滋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原主小时候和武安将军认识,这些东西都是武安将军送给原主的。   上一次在斋宴上,想要加害她的人是姬家兄弟,武安将军会出现在钟楼里救下她,就是因为无意间发现了她衣裳里的口脂。   似乎这样一解释,很多事情都变得明朗起来。   或许武安将军早就喜欢原主,所以才会在认出她之后,对她报以这种暧昧的态度。   沈楚楚将玉佩放下,唤来碧月:“将玉佩收起来,另外你这两日暗中去打探一下,浣衣局有没有来新人,特别是年长的新人。”   如果她没看错,常嬷嬷身上穿的是浣衣局宫女的服饰,也就是说,常嬷嬷可能就藏在浣衣局里帮太后往宫外传递信息。   常嬷嬷很有可能已经易容了,若不然也不敢大摇大摆的藏匿在后宫之中。   若是她亲自过去,冒然行事,怕是会打草惊蛇。   而碧月每天都会往浣衣局送脏衣裳,只要碧月去送衣裳的时候,趁其不备套一套宫女的话,没准就能打听出来些什么。   碧月不知道自家主子想干什么,不过她也没多问,接过主子手中的玉佩之后,便应了一声:“是。”   小德子很快便命人送来膳食,许是午膳没吃的缘故,沈楚楚比平日还多吃了半碗米饭。   临走时,小德子弓着身子,对沈楚楚恭敬道:“皇上说您身子不好,那击鞠比赛便不要参与了,如果您想去凑凑热闹,便在一旁坐着观看比赛就是。”   沈楚楚一愣:“本宫乃是六宫表率,若是不参与,怕是会落人口舌……”   小德子笑了笑:“这个您无需担心,届时您说身体不适,剩下的便不用管了。”   说罢,小德子便告辞了。   沈楚楚知道自己不用参加击鞠比赛,心头像是放下了一个什么沉重的担子,总算是能舒缓一口气,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估计狗皇帝认为她不会击鞠,怕到时候她丢人,所以才会找个理由不让她参加。   沈楚楚用过膳停了片刻,才回了内殿之中,沐浴更衣之后,便上了床榻。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钻进了她的鼻息间。   自打她穿书过来,这永和宫内的熏香就都被她撤走了,她的鼻子较为敏锐,因此她不喜欢在密闭的空间中,闻那种浓郁的香味。   后来碧月见她失眠多梦,便买了些安神香回来,到了夜里就寝的时候,才将安神香点燃。   安神香的味道较淡,并不会引起她的不适,再加上安神香的确有助于睡眠,她也就没说什么。   今日的安神香,味道似乎比往日更为浓郁,而且这味道与之前的丁香味好像不太一样。   沈楚楚嗅了嗅,喊住了正要离去的碧月:“你换安神香了?”   碧月摇了摇头:“还是原来的那种安神香,昨日奴婢刚去角巷买的。”   角巷紧挨着内务府,与内务府的性质不太一样,内务府负责分发嫔妃们的日常用度,所有按照位份提供的东西,都是免费的。   而有的嫔妃被分发的东西不够用,又不想过的太拮据,就可以去角巷里花银子去买所需品。   碧月的安神香,就是从角巷里买来的。   沈楚楚蹙了蹙眉:“将这安神香撤下去,这几日都不要点了。”   她总觉得这安神香味道怪怪的,也有可能是她多心了,但不管怎么说,保险起见还   是撤下去比较稳妥一些。   接下来的几日,沈楚楚没再见过司马致,司马致最近似乎很忙的样子,比回宫之前还要忙。   既然小德子让她装病,她也就安心在寝殿里养起了老,装病就要有个装病的样子。   临妃每日都会来找沈楚楚喝茶,有时候还会陪着沈楚楚一起看野史,日子过得倒也不算无聊。   很快便到了击鞠比赛的那一日,天边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碧月就端着洗脸水进了寝殿。   沈楚楚迷迷瞪瞪的被碧月叫了起来:“娘娘,今个可不能赖床,奴婢方才看见嘉答应都已经出门了。”   这句话,沈楚楚几乎每隔几天就能听到一次。   宫宴、斋宴、上元节船宴、赏花宴、选秀……每一次碧月都会用相同的措辞来提醒她,今日有宴会,必须要早点去,XX嫔妃都已经出门了。   听得沈楚楚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她刚想说点什么反驳碧月,临妃便从殿外小跑了进来。   沈楚楚看清楚临妃的装扮,脸色不禁黑了黑:“你这穿的是什么?”   临妃扯了扯身上的湖绿色的宫装,眼睛弯了弯:“贵妃娘娘喜欢穿红色,臣妾就穿绿色,她们都说红配绿是绝配!”   沈楚楚:“……”   “她们是谁?”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露了出来。   临妃掰着手指头:“嘉答应,还有嘉答应身边的两个宫女。贵妃娘娘,臣妾穿这个好不好看?”   沈楚楚有些无奈,就算临妃再漂亮,也禁不住这样造作。   这一身纯正的绿色宫装上,还带着网格状的不明花纹,就跟临妃连夜骑自行车偷走了忍者神龟的龟壳似的。   沈楚楚张了张嘴,想让临妃换一身宫装,但看见临妃期待的目光,她还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好看,临妃妹妹穿什么都好看。”   临妃撅起小嘴:“贵妃娘娘跟臣妾说好了的,往后都叫臣妾的小名。”   沈楚楚:“……”   “贵妃娘娘不会想要反悔吧?”一眨眼的功夫,临妃眼眶里就蓄满了晶莹剔透的泪水。   沈楚楚面无表情的深吸一口长气:“霸……霸霸。”   临妃破涕为笑:“霸霸在!”   沈楚楚:“……”   她深以为临妃可以和狗皇帝组一个cp出道,她连cp名都想好了,就叫“无敌霸马”。   沈楚楚让碧月化妆时,在面上和唇上敷了一层白色的米粉,面色发白,就可以显得她病恹恹的。   这里没有粉底,用作打底的只有米粉和铅粉,米粉是用米汁制作的,而铅粉的制作过程比较复杂,其中还含有很多对人体有害的化学物质。   米粉用起来不太自然,就像是现代劣质粉底一样,敷的多了,咧嘴一笑都往下呼啦呼啦的掉粉底。   铅粉会比米粉的质地更加细腻润白,但长期使用,对脸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是以平日沈楚楚都不怎么喜欢化妆,就算是偶尔化个淡妆,也不会化底妆。   沈楚楚看了一眼铜镜中苍白的脸,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临妃的强烈要求下,沈楚楚换了一身樱桃红的宫装,两人一红一绿,还未出永和宫,就将宫人们都震得目瞪口呆了。   沈楚楚装作没有看见旁人异样的目光,豁出一张老脸,和临妃一同坐上了步辇,前往马球场。   到了马球场,沈楚楚发现马球场和校场之间多了一道铁门,铁门两侧是铁打的栅栏。   小德子守在铁门外,看见了沈楚楚后,他挥了挥手:“娘娘,这里。”   沈楚楚带着临妃走近铁门,临妃伸手拉了拉铁门,惊奇道:“这铁门好大啊,前几日还没有呢。”   小德子一听这话,忍不住乐了:“这可不是铁门,是皇上新引进的灌钢法,将融化掉的生铁与熟铁合练,就可以获得钢。”   “这是钢,不是铁?”临妃似懂非懂的重复了一遍,小心翼翼的拿手摸了摸大门。   小德子将皇上的嘱托转告给沈楚楚,便率先进了马球场。   沈楚楚进了马球场,环顾了一圈,见没有找到武安将军,只好走到门外去守着大门,生怕错过了武安将军。   这击鞠比赛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马失控了,性命都保不住。   碧月问过了小德子,小德子说皇上还没下朝,沈楚楚掐着时间,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应该快到了。   本来沈楚楚想让临妃先进去,但临妃死活不走,她也没法子,只能看着临妃站在一旁,对着那张大门扣来扣去。   临妃一边摸,还一边笑:“臣妾第一次听说钢,看起来和铁好像一模一样。”   沈楚楚见闲来无事,本想给临妃科普一下钢和铁的区别,刚一张嘴,便瞥见了黑压压一片人头。   是狗皇帝下早朝了,他身后跟着几十个大臣,武安将军也在其中。   司马致看见沈楚楚,眸光都放柔了几分,他近来忙着搜集姬家造反的证据,每日焦头烂额的,倒是有些疏忽了她。   待到今日击鞠比赛之后,他便去永和宫陪一陪她,往后几日他都尽量抽空去看她。   快结束了,姬家已经耐不住了,最迟不过春蒐狩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等到他将姬家满门抄斩,把所有跟姬家有关系的乱臣贼子都一网打尽,他便有大把的时间陪着她,她也就可以安心待产了。   他加快了步伐,走向前去:“怎么没进去?在等朕吗?”   沈楚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能说她是在等武安将军吗?   她干笑两声,打了个马虎眼:“皇上终于下朝了,臣妾都等不及想看击鞠比赛了。”   司马致一听这话,便当是她不好意思了,他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怎么这么凉?”   “走,快些进去。里头搭了棚子,能暖和一些。”他牵着她的手,准备往门里走。   临妃挡在门口,一点眼色都没有,司马致神色不耐道:“临妃,你在门前挡着干什么?”   沈楚楚生怕临妃说错话,这后面全是大臣,可马虎不得,她连忙抢在临妃前面开口:“临妃妹妹没见识过钢,所以想摸一摸您的钢门。”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现在见识到朕的钢门了吗? 第74章 七十四条咸鱼   话音一落, 沈楚楚突然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她回忆了一番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原本泛白的面色, 瞬时间添了一抹番茄红。   方才一直听临妃念叨钢啊钢的,受临妃的影响, 一不小心就说顺口了……   什么钢门, 她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掉算了!   虽说沈楚楚的声音不算大, 可跟在司马致身后的大臣全都听清楚了,大臣们想笑却又不敢笑,全都憋得脸红脖子粗的。   沈丞相怕司马致怪罪,上前了一步, 一本正经道:“临妃娘娘来自凉国, 而这灌钢法乃是皇上刚刚引进的,老臣都是第一次见, 娘娘想见识一下皇上的钢门也无可厚非。”   这话的意思就是,别说临妃想见识一下, 沈丞相也想见识一下皇上引进的钢门。   司马致:“……”   他抿了抿嘴,正想说话, 那姬钰也不知从哪里站了出来:“沈丞相言之有理, 皇上的钢门,谁不想见识一下呢?”   若非是姬钰嘴角含笑, 司马致大概真的以为他是单纯的相帮沈楚楚解围。   沈丞相和姬钰身后代表的沈家和姬家两家族,他们两家族分别占领了朝廷之中最大的两股势力, 他们一开口,紧接着便有许多大臣开口附和起来。   “不错, 不错!这灌钢法的确是新奇,臣活了这么多年, 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钢门。”   “这都是皇上深谋远虑,率先在五国之中作为领头羊,引进这灌钢法,若不然咱们如何也见不到钢门。”   “谁说不是呢?皇上的钢门,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非同凡响!”   司马致:“???”   有一个人开口,便有无数人应和。   听着他们一口一个‘皇上的钢门’,司马致真想把他们的脑袋都塞进这大钢门之中,让他们感受一下钢门的威力。   沈楚楚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虽然她知道他们是在帮她,可这帮忙的方式,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司马致本来不想搭理他们的,毕竟是沈楚楚先开的头,他若是训斥了他们,便相当于也训了她。   直到临妃转过身,一双罥烟眉似蹙非蹙道:“皇上,您这钢门摸着好硬啊,比铁还硬。”   司马致铁黑着脸:“闭嘴!”   临妃眼神懵懂的看了他一眼,沈楚楚生怕他将怒气发在临妃身上,连忙拉着临妃走进了大门:“臣妾不敢扰皇上清净,便与临妃妹妹先行一步。”   说罢,她也顾不上旁的了,扯着临妃就赶紧离去。   司马致望着两人一红一绿的身影,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两下,几日不见,她们两人的关系倒是越发的好了。   杨海伸手将钢门推开,恭声提醒道:“皇上,该入场了。”   这也算是给了司马致一个台阶下,他微微颔首,迈着大步走进了马球场。   司马致一进去,身后那些大   臣也跟着鱼贯而入。   只有姬钰站在原地,望着远处有些失神。   快结束了吧?   一切都要结束了。   成王败寇,他和司马致之中,终究会有一人灭亡。   若是他死了,楚楚会为他难过吗?   “八弟,快点进来啊!你发什么呆呢?”姬六将军粗鲁的大嗓门,透过那一扇钢门传了过来。   姬钰收回思绪,恢复了原来清冷无欲的模样,不疾不徐的迈步走了进去。   拉着临妃先进去的沈楚楚,没有直接去与众嫔妃会合,而是去了马棚。   击鞠比赛要用的马匹,提前一日都被运送进了马棚里,待会儿若是比赛开始,武安将军肯定是要来马棚牵马的。   虽说方才出了点岔子,可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若非是因为武安将军,她就直接装作卧病在床的样子,这比赛她来都不想来。   沈楚楚一到马棚里,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天真,不光是武安将军会来马棚牵马,狗皇帝以及各个大臣的英年才俊,都会来这里牵马。   等她进到马棚里的时候,马棚中已经乌央乌央的满是人头,清一色的全是女子。   若不是她们个个打扮的端庄大方,沈楚楚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误闯了青楼妓院。   原本马棚还算宽敞,可一下来了一两百号人,再宽敞的大道都被堵的水泄不通,犹如下班晚高峰挤地铁的盛况。   沈楚楚在人海中瞧见了不少眼熟的面孔,那些人里有咖妃,有嘉答应,还有前几日选秀现场被撂牌子的李聪聪。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争,虽说这三人之中,仅一个嘉答应有脑子,可没脑子的蠢货若是被当成枪使,打在身上也是疼的。   临妃察觉到了沈楚楚的异常,她眨了眨眼睛,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了沈楚楚的身后:“贵妃娘娘穿的少,莫要着凉了。”   沈楚楚看到临妃脸上纯真的笑容,突然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一下就有了干劲。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管她们是牛鬼蛇神,她来这个鬼地方这么长时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么多险境她都硬生生的挨了过来,不差今日这一点。   她不去招惹她们,若是她们非过来招惹她,那她也不怕她们。   说是这样说,能尽量避免冲突,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沈楚楚没往人群里凑,她和临妃从马棚边上走,低调的朝她们圈养的两匹马走去。   人挤人的,难免就会不小心踩到别人,沈楚楚已经尽量注意着脚下,还是不可避免的踩到了一只脚。   空气中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沈楚楚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站稳摔过去。   因为今日是击鞠比赛,穿着花盆底不方便,是以几乎所有女子穿的都是绣花鞋,沈楚楚也不例外。   她刚踩到一点,一感觉到脚底不对劲,就迅速将脚抬了起来,就算是疼,也不至   于发出这种撕心裂肺的惨嚎吧?   “你没长眼睛?”那女子蹲下身子,心疼的看着自己的绣花鞋。   这可是她出嫁之前,求着娘亲拿出体己钱贴补,给她买的冰蚕丝绣面。   一双鞋便价值千金,若不是今日场合特殊,她才不舍得将这鞋穿出来。   这一下给她踩得,上面都沾上灰了,就算可以掸干净绣花鞋上的灰尘,她心里也别扭的很。   沈楚楚听见这话,也没有生气,的确是她先踩到人家的脚,人家说她一句,她听着就是了。   毕竟她现在这个身份,代表的是皇家,若是她向那女子道歉,便有些不合规矩了。   既然不能道歉,那女子抱怨一句撒撒火,她也只能当做是没听见。   沈楚楚不想争执,临妃却不愿意了,她瞪了一眼那女子:“你眼睛瞎啊,长没长眼睛,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女子被哽了一下,面色越发难看,原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瞬时间窜的更高了:“你会不会说话?说谁瞎呢?”   临妃的声音不大,但这女子却像是喉咙里安了个扩音器似的,这一嗓门下去,整个马棚的人都朝着她们看了过来。   感受到众人投来一道道炙热的目光,沈楚楚忍不住抬手扶额,临妃看起来呆呆的,这女子也是个憨货。   难道这女子瞧不出她们身上穿的是宫装?   晋国穿衣制度十分严格,她身上穿的乃是二品贵妃才能穿的宫装,临妃身上也是三品妃位穿的宫装。   倒不是说她用身份压人,她现在是晋国的楚贵妃,身后代表的是皇族。   女子喊得声音这么大,旁人都看了过来,若是女子出言不逊,她再沉默不理,必然会落人话柄。   咖妃和嘉答应都盯着她看,听碧月说,今日太后也到场了。   届时这事传进了太后耳朵里,太后只会认为她不守宫规,丢了皇族的脸面,肯定要责罚她。   “你知不知道,我这双绣花鞋有多贵?”   女子眼睛中冒着火气,见众人看了过来,她越发的口无遮拦:“这是锦云坊最好的绣娘绣的,再加上那冰蚕丝的鞋面,价值千金,你见过一千金吗?”   沈楚楚怕女子再继续说下去,若是说的话再难听一点,就是她本意不想如何,也要迫于外界的压力去责罚那女子。   她长吸了一口气,险些咬碎了牙:“一千金是吧?本宫赔给你。”   这不是一千两,而是一千金,相当于十个一千两,几乎将她的家底都掏干净了。   沈楚楚对碧月挥了挥手,碧月从锦囊中拿出了一千两的银票:“娘娘,奴婢身上只带了这么多。”   女子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位红裳美人,乃是皇宫里的娘娘。   按理来说,众人看好戏看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正常人知道自己得罪了皇宫里的娘娘,就算方才再跋扈,现在也该闭嘴了。   可她是谁啊,她是晋国之内,   臭名昭著的内阁大学士之女李莺莺。   李莺莺什么蠢事没干过?   打死贴身侍女,强抢民男,暗地里在府中蓄养面首……甚至在寺庙上香之时,因为着急占卜姻缘签,想要插队没有得逞,不顾脸面与另一个贵族小姐撕打成一团。   李莺莺干过的蠢事,简直可以说上三天三夜都没完,如今她又成了武安将军的妾室,有了姬家撑腰,更是无法无天了。   听闻前几日,李莺莺还在胭脂铺里,跟吏部尚书的女儿抢同一盒胭脂。   后来李莺莺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与城墙铁壁般厚的脸皮,成功抢走了那盒胭脂,还将尚书之女气的绝食了三日。   吏部尚书心疼自家闺女,可李莺莺如今不光有个大学士的爹,还有个立下赫赫战功,将军世家的夫君。   谁都知道姬家最是护短,即便李莺莺只是个妾,也算是姬家的人,这事闹到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这样一个人,便犹如那糊不上墙的烂泥,光是沾上了都觉得恶心,恶心却还甩不掉。   不远处的咖妃,面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这李莺莺可不是什么善茬,如今皇上也不在这里,没人护着沈楚楚了。   旁人见过李莺莺,但沈楚楚却没见过,她毫不知情的将一千两银票递了过去:“剩下的先欠着,待到击鞠比赛结束后,本宫命人将剩下的银票给你送去。”   李莺莺将银票接过来,神色略显嫌弃:“哪有赖账一说,您可是娘娘,怎么能像贫民百姓一般上不了台面?”   便是沈楚楚有天大的耐心,也被李莺莺给耗完了。   原本就是不小心踩了一下,她的脚几乎都没挨到那双绣花鞋,连灰尘都看不见。   这女子骂也骂了,她也答应赔钱了,不过就是迟一点送过去,至于说的这么难听吗?   以她的身份,这女子不反过来给她道歉便不错了,她给了这女子台阶下,还没完没了了。   李莺莺见沈楚楚沉默不语,以为是被自己戳到了痛处,她扬了扬下巴,有些得意:“进皇宫当娘娘的竟这般寒酸,还不如我一个武安将军的妾室。”   旁边围观的女子们,听到这话,纷纷笑了出来。   李莺莺是妾,而楚贵妃呢,说白了也是妾,只有皇后才是皇上的正妻,后宫之中其他的嫔妃便是再得宠,也只是个妾室。   沈楚楚面无表情的看着李莺莺,她就说贵族中怎么出了这样一个蠢货,原来是内阁大学士的嫡女。   给个屁的银子,她一分都不给李莺莺。   不光不给,她还要责罚李莺莺,让李莺莺长长教训。   她们都是妾没错,但她挥挥手就可以掌嘴李莺莺,李莺莺却不能。   沈楚楚刚要开口,临妃就从荷包里掏出了两张面额为一万两的银票,甩在了李莺莺的脸上:“本宫赔你两千金,够不够?”   李莺莺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被侮辱,她蹲下身子,将两万两银票捡了起来:“够了,够了。还是这位娘娘阔   气……”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临妃打断了:“把鞋脱下来。”   李莺莺一愣:“啊?”   临妃美眸微转,眸光中满是不耐,她对着自己的婢子挥了挥手:“把她的鞋扒下来。”   虽然临妃只带了一个婢子,但这个婢子十分强壮,一把揪起了李莺莺的脖领子,一只脚踩在李莺莺的鞋面上,另一只脚踩向她的后脚跟,用两只脚将她的绣花鞋褪了下来。   李莺莺像是小鸡崽子一样,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叫声。   临妃见沈楚楚蹙了蹙眉,面上的神色越发的冰冷:“堵住她的嘴,吵死了!”   婢子心领神会,她弯腰捡起地上被踩得漆黑的绣花鞋,一把塞进了李莺莺的嘴里。   李莺莺嘴角被绣花鞋撑大,咸咸的泥土味窜在舌尖,她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试图将嘴里的绣花鞋吐出来。   最后还是李莺莺身旁的婢女帮忙,两只手一块使劲,才将鞋子从她嘴里拽了出来。   李莺莺干呕了两声,将舌头吐得老长,她眼中含着泪水,抬起来的手指微微发颤:“你,你们欺人太甚!”   临妃歪了歪脑袋,一双罥烟眉微微挑起:“还有更过分的,你想试试?”   李莺莺已经尝过一次临妃的手段,自然不敢再招惹临妃,柿子要挑软的捏,她将目光投向了沈楚楚。   她瞪了一眼沈楚楚,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你等着,我夫君不会放过你的!”   不提武安将军还好,李莺莺一提他,沈楚楚就觉得浑身难受。   先不说武安将军是好人还是坏人,他这样翩翩如玉的君子,便犹如天上高不可攀的明月,清冷又高贵,岂容得李莺莺这种无品无德的女人染指?   武安将军纳了李莺莺为妾,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没错,李莺莺就是那一坨隔夜韭菜味的牛粪。   沈楚楚冷笑一声:“你若是再废话一句,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李莺莺显然没想到沈楚楚看着文文静静,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硬气起来竟然比临妃还可怕。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捏紧了手中的银票,低哼一声,脚步匆忙的钻进了人群之中。   经过这一茬,沈楚楚原本不错的心情,一下降到了冰点。   都怪狗皇帝乱指婚,她只听说李莺莺的名声不好,却没想到李莺莺为人处世这般令人作呕。   原来李莺莺那些传到她耳朵里的事迹,还都只是经过美化的冰山一角,李莺莺本人简直就是一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葩。   临妃见她脸色不太好,紧张的问道:“贵妃娘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沈楚楚摇摇头:“你不该给她银票,这种人打一顿就老实了,平白浪费了这么多银子。待本宫回去,凑够了两万两便还给你。”   临妃弯了弯眸子,笑容狡黠:“她拿不走的。”   沈楚楚愣了愣,没听懂临妃的话,她刚想追问,临妃却已   经不着痕迹的转移开了话题。   “臣妾好像看到武安将军了。”临妃指了指马棚外。   沈楚楚顺着临妃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马棚外不远处,武安将军背对着她们,微微俯下身子,似乎是在与人交谈。   他身边除了姬六将军和一个仆人以外,便没有旁人了。   沈楚楚咬了咬唇,今日的击鞠比赛,来的人实在太多了。人多眼杂,她冒然上前,若是被人看到了,怕是会落人口舌。   可如果她再不将姬七将军的阴谋告诉武安将军,击鞠比赛便马上要开始了,她心中实在不安。   正当她焦虑之时,武安将军转过了身子,他漫不经心的眯起眸子,朝着四周环顾一圈,在茫茫人海之中,将眸光定格在了她的脸上。   他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那如沐春风的笑容,令马棚中一众待嫁少女春心萌动。   沈楚楚的心跳,不着痕迹的漏了一拍。   她对他眨了眨眼睛,而后看了一眼马球场茅房的位置,心中默默期盼他能看懂她的示意。   整个马球场,如今只有茅房那里冷冷清清没有人,旁的地方都挤满了人。   沈楚楚重复了两遍这个动作,在看到他挑起的唇角时,她猜测他应该是看懂了。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临妃,‘哎哟’一声捂住了小腹:“你们先去看马,本宫有些腹痛,要去小解。”   临妃倒也没死缠乱打,非要跟着一起去,她乖巧的点了点头:“臣妾等着贵妃娘娘回来。”   沈楚楚带着碧月不太方便,毕竟两个人目标总归是比一个人要大。   她跟碧月打了个眼色,碧月一下便看懂了,留在了临妃身边,没有跟在沈楚楚身后。   沈楚楚从人群中挤过,她朝着四周环顾一圈,咖妃还在马棚里站着跟人说笑,嘉答应不知道去了哪里,似乎已经离开马棚了。   她趁着没人注意她,悄无声息的出了马棚,从犄角旮旯往马球场的茅房绕去。   整个马球场,一共设有四个茅房。   她去的那一个在最西边,西边的茅房因为离马球场比较远,去着不太方便,因此很少有人舍近求远往西边茅房里跑。   当她走到茅房外,她不禁有些惊叹,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马球场的茅房,没想到一个茅房都搞得这么高档大气。   皇宫里头就是讲究,这茅房是用紫檀木建造而成的,从外表来看就像是一间书房似的,雕花格子的圆窗诗情画意,门口放着一只双耳鎏金小香炉,从中隐隐泛出的沉木香很是好闻。   茅房四周被几座重重叠叠的假山围住,假山旁种着十几株寒梅与一大片绿竹,与其说是茅房,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小型的花园。   沈楚楚小心翼翼的站在假山里,左等右等却不见武安将军的身影。   正当她以为武安将军不会来了,准备离开此地之时,假山外传来姬七将军的声音:“你把玉佩给她了吗?”   沈楚楚微微一怔,俯下   身子,将耳朵贴近了假山。   “给了,她看见玉佩,似乎没什么反应。”嘉答应微哑的嗓音响起。   “没反应?”姬七将军沉吟片刻,眉头直皱:“不可能,我在玉佩上熏了解药,她闻见应该会想起来一部分往事才对。”   嘉答应沉默了一阵:“她真的失忆了?妾看她什么都知道。”   “行了,不说这个了。还有时间,我再想想法子,许是解药的量放的少了。”   姬七将军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确定你把她安神香给换了?今日成败,在此一举,你莫要耽误了我的大事!”   嘉答应笑了笑:“爷放心,不光是安神香,妾做了两手的准备。”   沈楚楚听到这里,忍不住咬了咬牙根,合着那安神香还真是被做了手脚,她就说味道怎么不对劲。   可嘉答应口中所说的两手准备,还有姬七将军说的失忆,这都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安静了一瞬的空气中,响起了姬七将军的邪笑:“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做点什么多亏?”   嘉答应怎会听不懂姬七将军的言外之意,她面上一惊:“不行!万一有人来了……”   姬七将军打断了她的话,抬手便朝着她的衣襟上覆去:“那不是有假山挡着,你怕什么?”   见她不配合,他又添了一句安慰:“没人来这里,若是有人看见了,我杀了那人便是。”   嘉答应还是觉得不妥,她感觉到姬七将军贴上来的火热,心中知晓他火气上来了,便是她再多说也不会改变什么。   她指了指假山,做了妥协:“去那假山里,这光天化日的,还是小心些为妙。”   姬七将军不耐烦的应了一声,拖着嘉答应便朝着假山里走去。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沈楚楚像是踩在蒸锅上的蚂蚁,急的后背冒出层层冷汗。   嘉答应是跟她多心有灵犀?   她跟武安将军约见在这里,嘉答应就和姬七将军也约见在这里。   茅房周围五六座假山,嘉答应哪个都不去,就朝着她藏身的假山里走。   这要是被姬七将军发现了她在这里,还不得将她当场扒了皮?   真是个疯子,大白天的敢在马球场里公然偷欢,也不怕被狗皇帝发现了,将他的脑袋当马球打。   沈楚楚越急越乱,这里安静的像是坟地一样,连风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但凡她走路发出一点声音,姬七将军都会发现她。   可若是不出去,他们走进来假山,还是会发现她。   就在沈楚楚看到姬七将军黑皂靴的一刹那,有一只冰冷的大掌覆在了她的嘴上,将她的身子猛地向后一带。 第75章 七十五条咸鱼   沈楚楚条件反射的朝着那只手上咬去, 她尖利的虎牙咬进肉里,一丝浓郁的铁锈味随之涌了上来。   口腔内充斥着血液的味道,她微微一怔, 抬起头看向身后。   姬钰眸中含笑,唇角微不可见的扬起一个弧度,真是尖牙利齿, 比小时候咬人还疼。   “你……”她刚张开嘴, 还没发出一声蚊子叫的声音, 便被他重新捂住了嘴。   望着他被咬的鲜血淋漓的手指, 沈楚楚吞了吞口水,望着他的眸光中, 不禁带上一丝愧疚。   早知道她就看清楚再咬了,幸亏她及时停住了口, 要不然这手指头险些要被她咬断。   姬钰看她垂着头的模样, 不知怎地就突然想起了他在军营里养的一只狼犬。   每次狼犬犯错的时候, 便会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偷偷瞄他几眼,而后坐立不安的垂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他忍不住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 轻轻的在她头顶抚了抚,细软的发丝带着淡淡的暖意, 像是触碰到了挂在天上的金乌。   姬钰的动作很轻,几乎只是触碰了一瞬,便立刻挪开了手。   沈楚楚歪了歪头, 不明就以的看着他,他怎么这么爱笑?   似乎每一次见他, 他都在笑。   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他这样开心?   若有若无的低吟打断了她的思绪, 因拍打肌肤传来的声响近在咫尺,听得她恨不得当场挖个坑埋了自己。   这座假山一共有两个洞,一个空间比较大,另一个则夹在缝隙中,间隙只足以盛下一人。   在刚刚那紧要关头,姬钰将她扯入了假山的夹缝之中,而夹缝与那山洞只有一壁之隔。   姬七将军和嘉答应两人的一举一动,她都清晰可闻,也正是如此,她尴尬的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两人背后紧贴着假山,硌的沈楚楚后背有些疼痛,但现在不是她矫情的时候,她只能忍了下来。   姬钰眸光微沉,不动声色的将手掌垫在了她的身后,将她的身子与石头隔绝开来。   伴随着姬七将军的一声低吼,沈楚楚紧绷着的身子,终于稍稍的松了松。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幸好姬七将军动作快,若不然她在这夹缝中躲着,憋得她气都喘不过来了。   嘉答应匆匆忙忙的穿好衣裳,两人一先一后的走出了假山,像是没事人一般,朝着马球场走了回去。   两人前脚一走,姬钰就抱着沈楚楚从夹缝中跳了下来。   他的手掌轻轻的松开了她的细腰,哪怕是手掌离开之后,他的掌心还残留着她身上的体温。   沈楚楚没有察觉到他的失神,她从衣袖中掏出一条手帕,仔细的将手帕缠在了他受伤的手指上。   “对不住,本宫以为是贼。”她在他指尖上打了一个蝴蝶结,声音中带着些愧意。   姬钰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岔开,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   笑容:“娘娘叫臣来此,是想请臣看一场春宫戏?”   沈楚楚的小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武安将军瞎说什么呢?   她怎么会知道姬七将军会跟嘉答应来这里,还胆大包天的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这种苟且之事。   要是她提前知道,她绝对不会来这个茅房,反正马球场的茅房多着呢。   武安将军也不管管姬七将军,姬七将军胆子未免太大了,若是被别人发现了,姬家满门都得受连累。   等等……她也是别人,武安将军不会为了维护姬家,就将她杀人灭口吧?   沈楚楚往后退了两步,紧张的吞咽了两口口水:“将军,本宫不……不会出去胡说八道的,你冷静一点!”   姬钰挑了挑眉,嘴角笑意更浓:“臣觉得只有死人的嘴最严实,娘娘以为呢?”   沈楚楚疯狂的摇着脑袋:“本宫是属鸭子的,鸭子的嘴又硬又严实,你放一万个心!”   他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是属鸭子的,他看她不是属鸭子,她是属老鼠的,胆子跟老鼠一样小。   空气中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她一脸懵懂的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这是在吓她呢。   若是他真想杀了她,方才就不会在姬七将军发现她之前,将她一把扯走了。   她有些疑惑,就算姬七将军和武安将军再不合,姬七将军与后宫嫔妃偷欢,这都是要诛九族的大罪,武安将军就这么相信她?   相信到愿意将姬家的命脉交到她手中?   这未免太过草率,她对姬家没什么好印象,姬家能垮,她高兴还来不及。   若非是姬家有个武安将军,她真是希望狗皇帝能将姬家那一群害虫都清理干净。   “将军,你今日要小心一些,姬七将军要对你动手。”沈楚楚咬紧了嘴唇,将自己的猜测说出了口:“听闻姬七将军送了将军一匹马,本宫以为那马被做了手脚。”   “本宫今日身体不适,参与不进击鞠比赛中,追月还是归还给将军为好。”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姬钰垂下眸子,笑容淡淡的回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娘娘今日熏的什么香?”   沈楚楚一愣,什么熏香?他在说什么呢?   见他丝毫不将此当一回事,她有些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她跟他说正事呢,他怎么都不放在心上?   万一真的出事了,这可是要命的!   姬钰敛住了笑意,温声道:“不必了,追月已赠与娘娘,往后便是娘娘的坐骑。”   “娘娘无需忧心,臣不会有事。”他的嗓音淡淡的,带着一抹轻描淡写的从容。   沈楚楚叹了口气,最好是不要有事,她真是被嘉答应搞怕了,每次只要嘉答应掺和进来,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嘉答应真不愧是宫斗文的女主,陷害别人都是一环扣一环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嘉答应套进去。   “既然将军心里有数,本宫便也不多说什么。”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轻   飘飘道:“本宫先走了。”   姬钰没有拦着她,他看着她的背影,神色中带着一丝温柔缱绻。   沈楚楚走出几步,忍不住侧过头:“将军有空还是管一管李氏的性子,不然她闯了祸,还是要将军来收拾烂摊子。”   今日李莺莺也就是走了狗屎运,撞上她这个好脾气的了,若是原主在这里,又或者李莺莺冲撞的人是咖妃,那李莺莺必定要被狠狠惩治一番。   这次是因为一双鞋不依不饶,下次谁知道李莺莺还会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原来李莺莺代表的是内阁大学士,而如今,李莺莺的一言一行都与武安将军息息相关,再不加以管束,怕是要闯出大祸。   沈楚楚刚说完这两句话,心里就开始后悔,她真是脑子犯浑了,此乃武安将军的家事,她这是多什么嘴?   冷风拂过面颊,她掐了自己一把,脑子总算清醒多了。   “本宫多言,将军勿怪。”   说罢,她便急匆匆的离去,两只脚来回倒腾的飞快,就差跑起来了。   姬钰垂下眸子,望着手指上缠绕的绢帕,那小巧可爱的蝴蝶结,舌尖泛起一阵苦涩。   沈楚楚没去马棚找临妃,这么长时间过去,碧月应该已经带着临妃回比赛现场了。   马球场被划分为两片区域,一片是男人击鞠比赛和休息的地方,另一片则是后宫嫔妃与大臣家眷们比赛和休息的地方。   休息和观战的空地上,临时搭建了一个宽阔的大棚子,外表看起来像是帐篷一样,只不过这是敞篷的帐篷,前面是敞开的。   因为是男女分开的,司马致和大臣们都在最北边的棚子里,沈楚楚离开这么长时间,倒也没人引起旁人的注意。   准备参加击鞠比赛的女子们,手里都牵着自己的马,这一次她们不再攀比首饰服装,而是改为攀比自己的马。   沈楚楚刚一靠近,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在人群中扯着嗓门炫耀:“这是我夫君给我买的,名唤透骨龙,听说价值连城呢!”   她抽了抽嘴角,抬头朝着声源看去,果不其然,她一眼便看到了李莺莺尖酸刻薄的嘴脸。   李莺莺真是生怕害不死武安将军,说这一匹马价值连城,不过是李莺莺的虚荣心作祟,什么透骨龙,说白了就是黄骠马。   黄骠马的确是好马不错,但晋国世面上有不少这种马,次一点的几百两银子,好一些的最多也不超过五千两。   说什么价值连城,武安将军便是有钱有势,手底下也没有富裕到,可以用一座城池去换一匹马的地步。   这种话在私底下说说倒也无伤大雅,但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胡说八道,只会让人以为武安将军富可敌国,难免会令人多想。   得亏男女是分开的,若不然这话要是传进了狗皇帝的耳朵里,免不了他会疑心多虑。   沈楚楚不想瞎掺和人家的家事,更没闲到去当场揭穿李莺莺。   反正这里都是些女眷,懂马的就是听个乐儿,   不懂马的也就是羡慕一番,没人会跑到狗皇帝身边嚼舌根。   棚子外头的基本都是些未婚待嫁的贵族小姐,沈楚楚一进棚子,便瞧见了坐在最中间正在喝茶的太后。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太后的面色,除了有些苍白之外,似乎精神还不错,根本就不像是咳过血的模样。   这又不是演电视剧,动不动就咳血,咳完血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照旧该吃吃该喝喝。   如果真的到了咳血的地步,说明内脏已经损毁到了无法逆转的地步。   这古代没有先进的医学科技,不能通过吃特效药来稳定病情,基本上咳血就是濒死之症。   沈楚楚咂了咂舌,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像太后这种手上沾满鲜血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领盒饭?   不出意外的话,太后就是装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太后拿着茶杯盖撇了一下杯中的茶叶沫,呷了一口茶后,不紧不慢的抬起头,朝着四周扫视而去。   沈楚楚连忙垂下头,埋着头绕开太后,往左侧走去。   今日来的人太多,又是个娱乐局,因此无需多礼,她也不用特意上前去给太后请安。   若不然人人见到皇上和太后都行一次礼,她们不嫌烦,皇上和太后也嫌烦。   这休息的场合并未说明谁必须要坐在哪里,她实在不想挨着太后这个老妖婆坐下。   她还没刚瞄准了座位,只差两步远走到那座位处,空气中便响起了嘉答应柔柔的嗓音。   “娘娘这是去哪里了?怎地风尘仆仆的?”   嘉答应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棚子的人都听清楚。   沈楚楚吸了口气,神色淡淡的转过了头:“嘉答应真是有趣,不过是出去透口气,你如何看出本宫风尘仆仆?”   “说起来,本宫方才在马棚里看见嘉答应,刚想凑上去说话,一转眼的功夫,嘉答应就不见了呢。”她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移到了嘉答应的身上。   嘉答应脸色一白,嘴唇蠕动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嫔妾腹痛,去宫厕了。”   沈楚楚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真巧,本宫刚刚也去宫厕了。”   她话音一落,嘉答应的眼神明显变了变,眸光中染上一丝慌乱,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几分:“不知娘娘去的哪个宫厕?嫔妾一路走来。竟没看见娘娘呢。”   沈楚楚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废话,要是被看见了,她现在还能活着回来吗?   虽然心中腹诽,她面上却是从容淡定之色:“嘉答应出门怕是忘带脑子了,本宫自然是去最近的那一个,莫非还会有人舍近求远不成?”   嘉答应听到沈楚楚带着讥讽的话,并没有生气,反而心中舒了一口气。   最近的那一个,是马球场南边的宫厕,而她去的是西边的宫厕。   沈楚楚肯定没撞见她和姬七将军,若不然按照沈楚楚的性子,早就跑去跟皇上告状了。   想到这里,嘉   答应刚刚平息下来的心情,突然又变得跌宕起伏起来。   她的清白,那可是她最为看重的清白啊!   若不是因为沈楚楚,她怎会毁了容,还被皇上降了位份,打进了冷宫。   若不是因为沈楚楚,她怎会愿意俯下身姿,去用身体讨好姬七将军这个令人作呕的男人?   在冷宫的日子,她每日吃的都是馊水剩饭,一天到头能有一个干巴巴的硬馒头,都是宫女发善心了。   冷宫里没有炭火,整个殿内都布满了灰尘与蜘蛛网,只有一床潮湿的破棉被可以御寒。   她脸上的伤口不断的渗出血来,没两日便流出了脓水,即便没有铜镜,她都知道自己的样子又多可怖。   无时无刻,她不在憎恨着沈楚楚。   她每日都去冷宫的大门那里等着,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的透过门缝凝视着外面的世界。   沈楚楚会来的,不亲眼看看她有多落魄,沈楚楚怎么能罢休呢?   果不其然,她盼来了沈楚楚。   她还意外的发现,武安将军竟然喜欢沈楚楚,瞧那深情的模样,怕是已经情根深种。   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沈楚楚,不光是沈楚楚,她发现皇宫之中变得守卫森严起来。   她将身上最后一件值钱的物件,给了送饭的宫女,这才打听出来,皇上得了天花,沈楚楚和皇上一起被送到了宝莲寺。   听到这个消息,她并没有多高兴,如果可以,她希望被送去的那个人是自己。   这样她就可以重新讨得皇上的欢心,她相信皇上不是看中外貌之人,只要她好好照顾皇上,皇上一定会被她感动。   她本来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出冷宫了,直到一天夜里,她失眠睡不着,在冷宫的院子里看到了姬七将军的身影。   原本她还搞不懂姬家是如何进入皇宫里的,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就在这冷宫之中,有一条连接外界的密道。   她跪在姬七将军面前,告诉他自己愿意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刀,只要他帮她离开冷宫,她可以做牛做马的报答他。   闻到姬七将军身上满是酒气,她猜测姬家的人进出密道之时,都是避开她的。   但姬七将军今日喝了酒,又正巧她睡不着出来散步,这才误打误撞的撞见了姬七将军。   她知道姬七将军与武安将军不合,便将武安将军爱慕沈楚楚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笑了笑。   许是因为她将武安将军的软肋告知于他,姬七将军手下留情没有杀她,他答应了她的请求,他说只要能看到她的诚意,他就帮她。   她全身上下一无所有,仅有的价值,或许就是她是女人。   为了活命,她舍弃了自尊,委身于他。   他的确说到做到,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说动了太后,将她从冷宫中放了出来。   或许人倒霉久了,总会走运,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皇上痊愈回宫了,她也如愿住进了永和宫里   。   只是,她不干净了。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她变本加厉的堕落下去,只要姬七将军能帮她除掉沈楚楚。   姬七将军送了武安将军一匹马,那匹马曾经受过虐待,每次被虐打之前,都会闻到前主人身上紫芳草的熏香味。   久而久之,一旦闻到那紫芳草的香味,马就会狂躁暴怒。   那匹马的前主人,便是丧命于此马的马蹄之下,马蹄踩断了前主人的肋骨和腿骨,当前主人被人发现时,已经成了一团面目全非的肉泥。   后来前主人的家人悲痛欲绝,想要杀死那匹马,姬七将军正好路过那座城池,听到这传闻,便对此马起了兴趣。   本来姬七将军想重金收购此马,但那户人家并不缺钱,只一心要杀了马,以解心头之恨。   见收购不成,姬七将军面上装作和气的样子,一转头就命人灭了那户人家满门,救出了这匹性情古怪的马。   紫芳草与丁香花味道相似,她花重金收买了角巷的太监,将沈楚楚的安神香掉了包。   为了防止沈楚楚发觉异常,将安神香撤掉,她又做了两手准备。   不久之前,她注意到姬七将军在她房中停留过后,并不会立刻出宫,而是会偷偷前往浣衣局。   而后她跟踪了姬七将军,发现他跟浣衣局里的一个宫女竟然也有暧昧。   他的私生活跟她没有关系,但那浣衣局的宫女,倒是十分有用。   翌日她将那宫女叫到一旁去,开门见山的告诉宫女,她已经知道宫女和姬七将军的事情了。   她用此事作为要挟,命宫女帮忙在沈楚楚的宫装上熏上紫芳草的香气。   为了防止沈楚楚发现香气,她让宫女将沈楚楚所有宫装上都熏上此香,且必须是少量多次的熏香,这样才能麻痹沈楚楚的嗅觉。   看沈楚楚穿着这熏了香的宫装,却毫不自知,便知道她的计划成功了。   现在只需要她将沈楚楚引到北边的马球场上,找理由让沈楚楚靠近武安将军的那一匹马,马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发疯,沈楚楚便会被马蹄子践踏而死。   就算沈楚楚命大死不了,这样被马蹄子踩上几脚,五脏六腑必然会受到重创。   她要让沈楚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光如此,骑着马的武安将军,若是跌下马背,自然也会受伤。   皇上如此看重沈楚楚,如果沈楚楚重伤或当场毙命,他定然会不管不顾,重罚武安将军。   听姬七将军说,武安将军背后的鞭伤还未好,以武安将军孱弱的身子,若是再添新伤,定然是撑不过去三日。   皇上在意沈楚楚多一点,武安将军就死的快一点,一石二鸟的计划,她和姬七将军都能受益。   想到这里,嘉答应心中的怒火,稍稍减淡了一些。   她没必要和一个将死之人置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沈楚楚引过去。   冷风吹进棚子里,嘉答应脸上的面纱随风而   动,她听到自己柔柔的声音:“临妃娘娘与咖妃娘娘方才一同去看皇上击鞠了,嫔妾也正要去,娘娘可要同去?”   几日的观察,她看出临妃在沈楚楚心中的不同,只要一提临妃,保管沈楚楚坐不下去。   她回来时,咖妃一早就不见影了,她猜咖妃是去看皇上击鞠了。   至于临妃,正一人孤零零的坐在棚子里喝茶,似乎是在等沈楚楚回来。   她趁此机会走了过去,告诉临妃,沈楚楚去北边的击鞠场上,找武安将军说话去了。   临妃傻乎乎的,毫不质疑的起身便走,去北击鞠场找沈楚楚。   沈楚楚进来棚子的时候,临妃刚走不久。   不出她所料,一听这话,沈楚楚立马抬起了头:“临妃和咖妃一起走的?”   嘉答应笑意动人,并没有正面回答:“她们走了有一会儿了。”   沈楚楚蹙起眉头,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就朝着北边的击鞠场走去。   这种事情,嘉答应没必要说谎,南北的马球场是可以通行的,很多女子都去北边的击鞠场,看那些黄金单身汉们打马球去了。   就算她过去了,也没什么大碍,毕竟狗皇帝在那里,一路上又全都是人,嘉答应想耍手段也不好耍。   咖妃虽说没心眼,但临妃显然比咖妃更没心眼。   临妃不会主动去找咖妃,她们能一起走,那就是咖妃不安好心,主动去引诱临妃同路而行。   上一次临妃就差点死了,照着临妃那个性子,与咖妃在一起,这次指不定又要吃什么亏。   沈楚楚没有跟嘉答应一起走,她急匆匆的朝着北边的击鞠场走去,而嘉答应则默默无声的跟在她身后,暗中加快了步伐。   击鞠比赛有点像踢足球,两方各有一个凹进去的木门,哪一队先踢进去二十个球,便是赢得了比赛。   毕竟是骑着马,用马球棍来打球,想要进球,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因此这种比赛,会很消耗时间和体力,一般中途都会有几次休息的时间。   沈楚楚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刚刚打完了第一场。   很多人骑着马往回走,马蹄子踏在土地上,搞得尘土飞扬,她根本看不清楚临妃在哪里。   嘉答应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她指着正前方:“临妃在那里。”   沈楚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临妃正往马群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武安将军’。   马蹄子不长眼,好几次都差点踩到临妃,沈楚楚吓得额头直冒冷汗,连忙追了上去。   姬钰原本正在和司马致说话,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号,伸手拽住了马缰绳,朝着四周环顾一圈,将目光定格在了临妃身上。   司马致看到临妃的身影,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语气中满是调侃之色:“朕倒不知,爱卿与临妃走的这么近。当初和亲,朕是不是棒打鸳鸯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看到了沈楚楚紧随其后,狂奔而来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打脸来的太快,就像是龙卷风 第76章 七十六条七咸鱼   姬钰望着不远处的沈楚楚, 眸光不禁放的柔和了一些,他挑唇一笑:“皇上言之有理。”   司马致眉骨微动,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姬钰经常跟他拧着来,这一次附和他的话,他却犹如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他用临妃调侃姬钰, 还没过去一眨眼的功夫, 沈楚楚就用实力打了他的脸。   姬钰那一句‘言之有理’, 其实就是一语双关, 暗指他棒打的鸳鸯是沈楚楚和姬钰两人。   呸!沈楚楚是他的女人,他们跟鸳鸯根本沾不到边, 如果非要将他们比作水中的生物,那沈楚楚是天鹅, 姬钰就是妄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两人沉默之间, 临妃已经飞奔到了他们面前:“武安将军, 贵妃娘娘在哪呢?”   司马致:“???”   这句话,临妃是不是问错人了?   他才是沈楚楚的夫君,临妃去问姬钰, 这是几个意思?   再说了,沈楚楚不就在她屁股后面跟着, 她是不是故意的?   临妃的迷惑行为令他的脸色铁黑,司马致现在一看见临妃就脑壳疼,他真是悔青了肠子, 当初就该把这个祸害扔给姬钰才是。   知道凉国要有公主来和亲,一开始他是想将公主随便找个王亲贵族塞过去的。   可偏偏他的那些兄弟们, 没有一个正常人,不是残疾就是不能人道, 若是用这些人来敷衍凉国,怕是会惹得凉国女皇发怒。   而能在晋国数得上名字,身份又要高贵的人,要数姬家的将军了。   正巧在那时候,养心殿着火,他开始对姬钰以及姬家生疑,若是凉国公主嫁给了姬家任何一个将军,便相当于为姬家如虎添翼,再添一力。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自己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早知道临妃这般令人头大,便是再为姬家添力,他也要将这个祸害扔给姬钰。   沈楚楚紧赶慢赶,可算是追上了临妃,她放缓了脚步,弯着腰气喘吁吁。   还未缓过劲儿来,便听到武安将军低低的轻笑声:“临妃娘娘转个身。”   临妃听话的转过身子,一眼便在马群之中,看到了一身红裳的沈楚楚。   她像是一只绿豆蝇,欢腾的扑哧着两条胳膊,迈着矫健的步伐,朝着沈楚楚扑了过去:“贵妃娘娘,原来你在这里!”   沈楚楚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暴击,也不知道临妃身上穿的到底是什么胸垫,怕不是金刚石做的,撞得她屎都要飞出来了。   司马致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他望着沈楚楚的小脸,眸光柔和几分,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方才不见她人影,他还以为她不喜欢看击鞠比赛,便也没强迫着让杨海喊她过来。   她不像临妃一般冒冒失失的,她现在朝着他们走来,自然不会是找姬钰的,所以她肯定是来找他的。   他刚要开口和她说话,沈楚楚却抢在他前头张开了嘴。   她缓了半晌,眼前冒着的星星才渐渐散去,她将身前的大型宠物扒拉开:“你乱跑什么?这里多危险?”   司马致:“……”   她不是来找他的?   她是来找临妃的?!   他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着,额头上的青筋隐隐露了出来,强忍着用马球棍打掉临妃脑袋的冲动,用最后一丝理智问道:“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临妃眨了眨眼睛:“臣妾来找贵妃娘娘。”   司马致忍不住了,他手中的马球棍蠢蠢欲动着,只想一棍子甩到临妃脸上,堵上她这张惹人烦的嘴。   她来向姬钰问沈楚楚的下落,沈楚楚过来又是为了找她,合着就他一个人最多余?   他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只好骑着马往前走了走,直到和临妃保持了三米的距离,看不到了临妃的脸,他心中的火气才平息一些。   沈楚楚倒没注意到司马致隐忍的神色,她听到临妃的话,一双罥烟眉微微蹙起,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临妃说来这里找她?   可嘉答应明明说临妃和咖妃一起去了北击鞠场,看狗皇帝来打马球的。   还是说,嘉答应没有骗她,是咖妃告诉临妃,她在北击鞠场,所以临妃才跟咖妃一同来这里的?   若是咖妃说的,那说明咖妃是有目的性的哄骗临妃来此,但现在临妃毫发无损,咖妃又不在临妃身旁,这算怎么回事?   沈楚楚越想越觉得奇怪,她转过身子,往身后环顾一圈,并没有见到嘉答应的身影。   方才她跑得急,压根就没注意嘉答应去了哪里,现在再去看刚刚嘉答应站的位置,已经没有人了。   正在她失神之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姬七将军,笑着开口道:“临妃娘娘可否帮个忙,微臣的马尾松了,若是娘娘方便的话,帮臣紧一紧马尾。”   打马球的时候,基本都是骑着马奔跑着的状态比较多,骏马一跑起来,尾巴上的毛也会因为颠簸而跟着飞起来。   马尾毛乱飞,就会影响到马背上的人挥杆击球,所以击鞠比赛时,会提前将马尾巴用绷带绑起来,从尾骨的位置把马尾毛绑成一小条,以此防止比赛受影响。   沈楚楚瞥了姬七将军一眼,他是脚残废了?   自己不会下来绑马尾巴,非让临妃去?   姬七将军未免太不懂规矩,临妃为君,他为臣,他竟然让君帮他系马尾巴,怕不是活腻歪了吧?   她刚想说话,姬七将军便又面带歉意的补充道:“臣方才不小心扭到了脚腕,上下马不方便,球童又不在这里,若不然也不用劳烦娘娘了。”   临妃心里没有规矩不规矩的,凉国没这么多规矩,有困难了都是互帮互助的。   她见姬七将军态度诚恳,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朝着他的马走了过去。   沈楚楚拉都没拉住临妃,她总觉得姬七将军不安好心,只好跟着临妃一块走了过去。   什么脚崴了,刚刚不还跟嘉答应在西边宫厕外头快活?   一个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崴个脚腕就不方便下马了,那若是在战场上崴了脚腕,是不是也不用打仗了,直接跟对面喊停,等回去擦个红花油再继续打仗?   她鄙夷的瞥了一眼姬七将军,跟着临妃一起走到姬七将军的马旁。   临妃从未接触过击鞠,凉国皇宫中也不会像晋国一样,举办这种击鞠比赛,是以她还是第一次给马尾巴绑绷带。   原本绷带只是有一点松了,她稍微紧一紧就可以,但姬七将军的马显然并不听话,临妃一伸手,那马就仰着脑袋,发出‘嘶嘶’的马鸣声。   姬七将军也没想到,他的马一向乖巧温驯,但临妃只要一靠近,那马就会变得躁动起来,几次都抬起前马蹄,差点将他掀翻在地。   他的脚没崴,也不是非要让临妃绑马尾巴,只是沈楚楚站的离姬钰的那匹马太远了,他必须想个法子,让沈楚楚靠近过来。   嘉答应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听她说沈楚楚很在意这个和亲过来的公主,他也只是用临妃试探一番,想不到她说的竟然是真的。   他现在离姬钰并不算远,不过三五步的距离,只要他不动声色的往姬钰那里挪一挪,临妃和沈楚楚就会跟着他一起移动。   也不知道嘉答应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让沈楚楚丝毫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香气。   就算是换了永和宫正殿内的安神香,那安神香只是个辅助的作用,仅可以让她身上沾染上紫芳草的香气,但却沾染不了这么均匀。   虽然她身上紫芳草的香气并不算太浓郁,可稍微靠近一点,也能清楚的闻到那个味道。   姬七将军扯住缰绳,一边用手轻轻拍着马头以示安抚,一边不着痕迹的朝着姬钰身边靠近。   临妃本来差一点,就将马尾巴绑好了,但马身子猛地一动,她手里扯着的绷带一下就松了。   她有些不高兴,对着姬七将军道:“将军让马不要动,马上就绑好了。”   姬七将军嘴上答应的爽快,但马还是朝着前方缓缓移动着,丝毫没有顾及临妃的感受。   他眼观八方,左眼瞄着前方姬钰的马,右眼时不时的还要侧过去,用余光瞥一眼沈楚楚的位置。   就差一点,沈楚楚还差一步,便站到姬钰身旁了……   临妃手上的绷带,再一次因为马的移动而散开,她瞪着一双翦水清眸,火气蹭蹭的窜了上来。   她都说了不要动,为什么它还动?   临妃将绷带甩在了地上,她一把扯住了马尾巴,抬脚便对着马屁股来了一脚。   姬七将军哪里想到临妃会这样干,而且他光顾着瞥沈楚楚了,压根就没注意到临妃的动作。   他的爱马仰天发出一声嘶鸣,前面两只蹄子高高扬起,他下意识的抓紧了缰绳,双腿夹紧马身两侧,想要将身子保持住平衡。   临妃见马抬腿,一副狂   躁暴怒的模样,心中更是火上浇油,她又没使劲,它叫唤什么?   沈楚楚甚至都来不及阻止临妃的动作,只见临妃对着马屁股又来了一脚,也不知临妃到底使出了多大的力气,那马被临妃蹬的受了惊吓,眨眼之间便窜出了老远。   姬七将军一开始还在马背上死命挣扎着,手中用力的扯住缰绳,不时的用马球棍击打着马的臀部,试图逼停下它。   这一举动显然令马陷入了更深层的恐慌之中,原本只是狂奔的马儿,像是发了疯似的左右摇摆着,拼了命的往下甩着姬七将军。   姬七将军也和这坐骑相处了两三年,坐骑陪伴他征战沙场,一人一马出了名的默契,但此刻因为临妃的举动,他们之间的默契粉碎成齑。   不过短短一息之间,姬七将军已经被马甩飞了出去,好在他反应很快,只是栽倒在了地上,并未受太严重的伤。   姬七将军眸光不屑,冷笑一声,他征战沙场这么些年,武功可不是白练的……   很快他便意识到,什么叫‘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本来那马都跑远了,临妃却将指尖含到嘴里,吹了一个响亮又悠长的口哨,又将那失控的马引了回来。   后来沈楚楚问过临妃,为什么要把马再叫回来,临妃眨了眨无辜的眼睛,认真道:“臣妾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不该踢马屁股,所以想叫它回来,跟它道一声歉。”   虽然沈楚楚认为这个理由很扯淡,但临妃干过扯淡的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这一件似乎还算平常。   没有人知道,这匹马为什么会听从临妃的口哨,但不管怎么说,马儿的确是跑了回来。   只不过回来时,马儿将倒在地上的姬七将军忽略掉,一共四只马蹄子,有三只都踩在了他的身上。   原本马蹄子踩人就疼,这马蹄子上还钉了马掌,那半圈铁片砸在他的手掌上,霎时间就被那钉马掌的边缘划掉了一小块肉。   五指连心,虽说是手掌被踩到了,可硬生生被剜掉一块血肉,那疼痛也可想而知。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其中一只马蹄子踩中了姬七将军的大腿根,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他引以为傲的子孙根。   空气中响彻着姬七将军撕心裂肺的低吼,沈楚楚目瞪口呆的望着蜷缩成一团的姬七将军,以及朝着临妃狂奔而来的马。   她怕临妃被这疯马伤到,连忙扯着临妃朝着一旁躲去,哪料到原本不知所踪的嘉答应,突然从她们背后窜了出来:“娘娘小心!”   嘉答应一边叫喊着‘小心’,一边暗中铆足了劲往沈楚楚的身上撞去。   这一撞来的猝不及防,沈楚楚被嘉答应怼到了姬钰的马身上,那马的肌肉结实的很,撞得她眼冒金星,半晌都缓不过来劲。   姬钰的坐骑,是姬七将军前几日送的纯血马,这匹纯血马可要比姬七将军的坐骑,杀伤力还要大上百倍。   许是因为纯血马闻到了熟悉的紫芳草香,它焦躁的打着响鼻,腿部的肌肉紧紧绷住,似乎十分的惶恐不安。   沈楚楚不了解马的习性,更没有注意到纯血马发出来警告的信号。   她被撞得眼前一片模糊,像是蹲久了的人突然站起来,脑袋里像是充了血似的,晕的厉害,丝毫没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   风儿一吹,紫芳草的味道钻进纯血马的鼻孔中,它彻底狂躁起来,一双前马蹄高高跃起,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沈楚楚耳边是风呼啸的声音,以及嘉答应装模作样的嘶吼:“贵妃娘娘!快来人啊——”   她一抬起头,便看见了嘉答应闪烁的眸光,那是掺杂着得意与畅快的神色,带着一抹深恶痛绝的恨意。   沈楚楚的耳边闪过嘉答应与姬七将军的对话,她飞快的抬起手臂,朝着衣袖深深的嗅了一口气,淡到几乎嗅不出来的香气,扑鼻而来。   再一联想嘉答应口中的两手准备,还有那动过手脚的安神香,沈楚楚若是再想不通其中的关键,那上百本的古早宅斗小说,就全白看了。   嘉答应这是故技重施,她的衣裳被动了手脚,而这匹纯血马,只要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便会焦躁不安,狂暴易怒。   沈楚楚想要迈步逃离,可却已经为时已晚,纯血马反复的踏着马蹄子,像是在做助跑运动似的,抬起后蹄子,将她踢翻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猝不及防到根本令人来不及反应。   姬钰眉头紧皱,手臂狠狠扯住马缰绳,马嘴里的马嚼子猛地往后一拽,劈天盖地的疼痛感令纯血马发出一声嘶鸣。   纯血马似乎并不在意这疼痛,它并没有因为被拽疼了就乖乖听话,它的眼睛充红,一心只有攻击倒在地上的目标。   仅仅就是一息之间,纯血马扭动着马身,将蹄子对准了她的脑袋,带着痛恨狠狠的踩了下去。   沈楚楚根本来不及躲避,她也不指望武安将军再救她一次。   他便是会飞,也不可能在眨眼的时间里,完成从马上跃下,再挡在她身前的一系列举动。   她绝望的闭上双眸,等待无法忍受的剧痛来袭,她只盼着这疼痛不要太久,如果非要死的话,她希望自己能死的快一点。   预想之中疼痛并没有来临,外界杂乱的叫喊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有马的嘶鸣声,有重物倒地的声音,有尖叫和呐喊声,还有一声低低的闷哼。   沈楚楚胆战心惊的睁开一只眼睛,却只看到黑漆漆一片,她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她被人护在了怀里。   她抬起头,抓住那片被血染红的明黄色衣角,手臂下意识的颤抖着。   殷红色绽开的血花,像是一朵妖冶的罂粟,侵占了她的眼眸,她的瞳孔猛地一缩,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皇,皇上,你流血了……”   司马致眉骨微动,低低的应了一声:“朕没事。”   “你有没有受伤?”他强忍着肩胛骨上传来的阵阵钝痛,伸手捧住了她苍白的小脸,仔细的上下打量着。   沈楚楚的唇瓣轻   颤着,她咬住下唇,动作僵硬的摇了摇头。   他见她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只宽厚温热的大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喃呢着:“没事了,朕在这里。”   司马致的手臂每动一下,肩胛骨处都会传来难忍的剧痛,有鲜血从布料中渗透出来,顺着明黄色的衣袖缓缓淌下来。   即使他不用看都知道,后背被马蹄子踩到的地方,应该已经血肉模糊了。   一般来讲,马匹的钉马掌边沿的铁片都是经过打磨的,但这匹纯血马的钉马掌锋利的却像是刀片,就算有衣裳挡着,却也被伤的不轻。   他十分庆幸受伤的人是自己,若是这一蹄子踩到沈楚楚身上,怕是要将她踩进鬼门关里。   司马致扶着她站了起来,沈楚楚小腿肚子还一阵阵的发软,她朝着身旁看去,只见那匹纯血马浑身抽搐的倒在了血泊里。   马脖子上插着一柄马球棍,从上至下贯穿了它的脖颈,粘稠的血液不断从伤口处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像是没有拧紧的水龙头。   和马一同倒在血泊里的,还有脸色苍白的姬钰。   他一身黑色缎绸被血浸透,惨白无血色的面上迸溅上一丝殷红的鲜血,呼吸断断续续的,仿佛随时都会咽气似的。   姬钰看了她一眼,见她平安无事,无力的勾起唇角,无声的笑了。   这一次,算是司马致赢了。   他早就知晓那匹纯血马的来历,也闻到了沈楚楚身上的紫芳草香。   几日前,太后给他传信,将此事告知于他。   太后在信中写道,她知道他已经识破了姬七的诡计,但她要他将计就计,试探沈楚楚对司马致到底有多重要。   她不是商议,而是命令。   如果他不听从,太后就会让沈楚楚人间蒸发。   这并非是威胁,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他这一生,都被她紧紧操控着,她不会允许有人打破她的计划。   便是为此,他才会从沈楚楚的生活中消失十年之久,他要努力变强,强大到有一天可以保护沈楚楚。   直到收到那封信,他幡然醒悟,只要他还活着,这辈子就都会被太后操控着。   他心有不甘,却只能选择臣服。   当马蹄朝着她身上践踏而去时,他毫不犹豫的忤逆了太后之意,将马球棍刺入了纯血马的脖颈。   纯血马疯狂的扭动这身躯,做着临死前的挣扎,以他深厚的内力,他本可以毫发无损,但他松开了缰绳,只任由它将他重重的甩下马背。   太后想见血,那就见他的血好了。   五脏六腑像是一块被摔碎的豆腐,火辣辣的灼痛着,他已经习惯了疼痛和忍耐,甚至不会因此皱一皱眉头。   幸好司马致护下了她,幸好他停下了手,幸好……她还活着。   沈楚楚被那血泊刺红了眼,她太阳穴处传来一阵阵眩晕,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用力撕裂了她的   大脑。   她眼前一片空白,姬钰惨白的脸庞,与一张陌生的面容重合。   头疼欲裂的感觉,令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眩晕感侵蚀着她的神智,她费力的喘息两声,终是无力的倒了下去。   晕倒前,她似乎听到了司马致焦灼的低吼声。   沈楚楚坠落进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又好像什么都能看见。   她用力的揉了揉双眼,再睁开眼睛时,黑暗被刺眼的光芒所取代。   “楚楚!”略显严厉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你怎么又爬到隔壁去了?!”   “娘说了多少次,隔壁那男孩是个又傻又病的,他爹娘将他锁在屋子里,就是怕他出来伤人!你若是再去找他,娘也将你锁起来!”   沈楚楚捂住双眼,渐渐适应了那阵白光,那女人絮絮叨叨的声音,将她吵得脑袋都大了。   当她放下挡住眼睛的手掌,女人念叨的声音不见了,只有一个蹲在大树底下,郁闷的用手指头在地上画圈的小女孩。   沈楚楚记得这个女孩,上一次赏花宴被雷劈,她晕倒之后做了一个梦,梦里就有这个女孩。   没想到,这个梦还是连环梦,跟电视连续剧一样,还分上下集的。   反正是个梦,她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倒不如陪女孩说说话去。   沈楚楚走过去,蹲在了女孩旁边:“你怎么啦?”   女孩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娘亲说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你是谁?”   沈楚楚:“……”   合着这女孩也跟跟她不在一个次元,她能衔接上次见面的记忆,但这个女孩却不记得了。   “算了,我最讨厌娘亲了,娘亲不让我说,我就偏要说。”女孩梗着脖子,脸蛋红通通的。   沈楚楚被逗笑了,这小姑娘还是个暴脾气,倒是跟她小时候有点像。   “你被娘亲骂了?”她笑着看向女孩。   女孩点点头:“娘亲不让我和隔壁的哥哥玩,但那个哥哥是个很好的人,根本就不像娘亲说的那样是个傻子。”   沈楚楚其实有点好奇,从上一次她看到女孩钻狗洞,她就想知道,狗洞那边的人是谁。   能让女孩钻狗洞也要去见的人,一定有特殊之处吧?   “你能带我去见见你的哥哥吗?”沈楚楚露出了犹如诱拐良家妇女的笑容,声音微微有些发虚。   女孩眼眶一下就红了:“哥哥被锁了起来,出不去屋子,我只能钻狗洞过去看哥哥。可是娘亲让爹把狗洞给堵住了,我钻不过去了……”   说着,女孩愤恨的攥紧了小拳头,一圈砸在了树皮上。   许是用的劲儿太大了,女孩原本泛红的眼眶,一下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沈楚楚哭笑不得的看着女孩,而后转过头看了一眼墙头。   其实墙头不算高,看着也就是不到两米的样子,如果她脚底下垫着点砖头,想来是可以看见隔壁的。   说干就干,她刚要去搬砖头,前方的破土屋里传来了妇人的声音:“吃饭了!”   女孩一溜烟的跑了进去,没过一分钟,又从土屋里跑了出来。   她小小的手心里握着一只鸡蛋,晶莹剔透的双眸含泪看着沈楚楚:“姐姐,你要是能帮我见到哥哥,我就把鸡蛋分给你一半!”   说罢,她一手攥着拳头,另一手拿着鸡蛋往拳头上轻轻一磕,在院子中破旧的石桌上滚了一圈,轻松的将鸡蛋皮剥了下来。   沈楚楚看见女孩的动作,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起来。   她从小到大就喜欢这样剥鸡蛋皮,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第二个人这么剥鸡蛋。   这女孩怎么跟她剥鸡蛋的动作一模一样,连一点细节都分毫不差? 第77章 七十七条咸鱼   沈楚楚想要问一问这个女孩, 是谁教她这样剥的鸡蛋,可沈楚楚的嘴还没张开,眼前的事物就模糊扭曲了起来。   像是有一阵强大的水漩涡, 又像是一个强力吸盘吸住了她,太阳穴处传来被撕裂的剧痛,她面目痛苦的抱住脑袋。   沈楚楚蓦地睁开双眼,额头上布满了薄薄一层冷汗,她张了张嘴, 只觉得喉间干巴巴的,有一丝铁锈的血腥味。   她呆滞的望着榻上垂下的桃花红帷帐, 呼吸略显急促, 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不知为何,她感觉那不单单只是一个梦。   那个女孩的一举一动, 都透露出一股淡淡的熟悉感,就仿佛她曾经见过那些举动一样。   每当她想要深究之时, 便有一面墙挡在她面前, 那面墙像是高山断崖一般难以翻越,阻止她去寻求那埋在深渊里的真相。   到底她错过了什么?   空荡的宫殿中, 响起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 沈楚楚闭上眼睛, 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碧月,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张了张口, 声音有些嘶哑。   预想之中碧月的声音,并没有响起, 耳畔边传来的, 是司马致惫懒的嗓音:“戌时三刻,天色太晚, 朕让碧月回去睡了。”   沈楚楚微微一怔,而后用胳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皇上……”   司马致坐在榻边,按住她的手臂:“你昏睡了两日,将临妃吓坏了。”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有一句并未说出口,他比临妃吓得还厉害。   她昏迷的这两日,他几乎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生怕错过了她醒来。   皇宫里的太医,他信不过,为了防止太后作祟,他从皇宫外头找到了一个医术很好的大夫。   他让人将那大夫打晕了,套着麻袋连夜送进了皇宫里,大夫脑袋上套着麻袋给她诊的脉。   大夫战战兢兢的把了脉,只说她身体无碍,昏迷只是因为受了惊吓,很快便会醒过来。   如今那大夫还被套着麻袋藏在乾清宫里,每天晚上都会被送过来给她诊脉。   沈楚楚抬头看向他,只见他面色苍白,眼底一圈淡淡的青色,似乎很憔悴的样子。   她想起来那日击鞠比赛,他用身体护住了她,也不知他哪里受了伤,鲜血顺着衣袖不断的往下流淌,骇人的很。   “皇上的伤口,今日可换过药了?”她望着他的右臂,犹豫着开口问道。   司马致将手臂往后挪了挪,他这两日要忙政事,还要日夜守着她,哪里有功夫去换药,再重新包扎。   他受伤有多严重,并不想让旁人知晓,所以他包扎伤药都是亲自来。   偏偏那伤口伤在了肩胛骨上,他自己看不清楚伤口,伸手又够不到,上一次药都要花费至少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嫌太麻烦了,除了两天之前,包扎上过药,这两日都没有换药。   沈楚楚看到   他那个细微的动作,一下便明白过来,他还没有换药。   在她的印象中,他似乎一直都是工作狂的形象,便是生病时,也不会好好休息,反而会带病批阅奏折,处理国政。   她心里有些愧疚,若不是因为她,他也不至于被马蹄子踩到,受这种罪。   “臣妾给你换药吧。”沈楚楚坐了起来,认真的看着他。   司马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你两日未曾进食,先用些膳。”   说罢,他垂在身子左侧的手臂向上抬了抬,露出了手中提着的食盒。   沈楚楚又是一愣,他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醒来,但他却能在她醒来后,第一时间拿出食盒……所以这食盒,莫非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着的?   她觉得又好笑又心酸,他没空换药,倒是有空时时刻刻挎着一个食盒到处走。   只是为了让她醒来后,吃上一口热饭。   沈楚楚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微微仰起头,不动声色的将在眼圈打转的眼泪憋了回去。   她不能哭,最起码不能在他面前哭。   这样懦弱胆怯的一面,怎么能漏给别人看?   司马致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永和宫中只燃着几根蜡烛,烛光微微有些昏暗,他正垂着头从食盒中拿粥。   “朕不知你爱喝什么粥,太医说要饮食清淡,朕便让御膳房多做了几种口味。”   他将桌子拉了过来,把五层高的豪华奢侈版食盒,一层层打开,从中取出了十来碗不同的粥。   小米粥、大米粥、红豆粥、菠菜粥、山药粥……精致的瓷碗中摆放着各种味道的米粥,每一碗粥都冒着热气。   沈楚楚的眸光不经意瞥过那个食盒,原来他在每一层食盒中,都包裹上一层棉布,棉布中还放着热水囊。   他的手臂原本就受了伤,还一直挎着这么沉的食盒,那伤口又没有及时换药,这两日也不知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憋回去的泪水,一下又不受控制的决堤了出来,她不是个爱哭的人,今日她这是怎么了?   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了她吸鼻子的声音,原本垂着头拿粥的司马致,动作微微一顿,而后抬头看向了她。   桌子上的烛火左右摇曳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她泛红的眼眶缓缓坠落,掉落在他右手的手背上。   那眼泪明明是凉的,可落在他手上,却热的烫人。   司马致见过无数女子落泪,其中在他面前哭的最多的,就是太后和嘉答应两人。   大多数时候,他是无动于衷的,其实也可以说,他最讨厌女子哭哭啼啼。   哭闹声真的很吵,即便是太后哭诉时,他心中也无法避免的觉得烦躁。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到沈楚楚落泪。   斋宴被人污蔑的时候,她没有哭。   赏花宴被人陷害的时候,她没有哭。   甚至于被送到宝莲寺中,每日吃着馊馒头,喝   着白开水,还要照顾他一个可能染了天花,整日昏迷不醒的人,她也没有哭。   今日,她怎么就哭了呢?   司马致的胸口有些发闷,看到她无声的啜泣,他只觉得心脏阵阵抽痛着。   他宁愿自己挨上一刀,也不想看她掉下一滴眼泪,看见那泪水,他喉间像是梗了一根鱼刺似的,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司马致紧张的喉结上下滚动,他颤抖着手臂,从怀里取出那张绣着五彩斑斓小虫子的绢帕,轻轻的擦拭着她的面颊。   他不会哄女人,也没有哄女人的经验,他只能笨拙的将她拥入怀中,用宽厚的掌心缓缓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司马致的薄唇轻颤了两下,他心中想出几十句华丽而又不失朴实的话,想要用来安慰她。   ——别哭了,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朕顶着。   ——脸蛋都哭花了,花了就不好看了。   ——朕的心肝都要被你哭碎了,往后朕会保护好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   可真正到了嘴边,司马致却忘了词,只是凭着本能,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朕在。”   不知怎地,沈楚楚听见这句话,眼泪流的更凶了。   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他不断的用绢帕擦着她的小脸,手无足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怪别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眼泪掉的跟淅淅沥沥的小雨似的,掉个没够。   许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楚楚终于发泄够了,她吸了吸鼻子,顺带手用他的衣袖擦了擦鼻涕。   司马致:“……”   殿外有人撑着竹骨伞走了进来,沈楚楚抬起头看向外面,只见杨海撑着伞,小德子站在伞底下,用力的拖拽着一个麻袋。   进了殿内,杨海小心翼翼的将麻袋往下褪了褪,露出一颗黑色的脑袋。   沈楚楚:“???”   小德子一抬头,便看见了沈楚楚,他惊喜道:“娘……呃,您可算醒了。”   他刚一开口,便急忙打住,他神色古怪的瞥了一眼麻袋,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   沈楚楚压根没听清楚小德子叫的是什么,她略显敷衍的应了一声,注意力全都在那麻袋里。   司马致见她一直盯着那麻袋看,俯下身子,将薄唇凑近她耳边:“叫朕夫君,莫要喊皇上。”   那唇瓣启启合合,沈楚楚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不经意间朝着她耳廓喷洒出的温热之息,带着一丝淡淡的龙涎香味,令她的身子下意识的轻轻一颤,像是过了一阵电流似的。   她怔怔的侧过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心口像是擂鼓一般,跳动的飞快。   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只要她稍稍往右一侧头,便可以碰触到他抿住的薄唇。   那殷红的唇像是刚刚采摘下来的草莓,散发出致命的诱惑,仿佛在向她叫嚷着,尝一口,就尝一口……   司马致   见她没有反应,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削瘦的指关节微微弯曲,大拇指与中指叠放在一起,朝着她光洁的额头弹了一下。   这一个脑瓜蹦,彻底将沈楚楚弹醒了,她吃痛的捂住额头,只觉得天灵盖嗡嗡作响,灵魂都要被他弹出窍了。   “这大夫乃民间名医,被朕抓来给你瞧病,记得叫朕夫君,莫要露馅了。”他压低了声音,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他的确没考虑过太多后果,只是一心想着沈楚楚的安危。   毕竟他乃晋国君王,却知法犯法,为了一己之私去将民间名医绑来,还把名医囚在乾清宫两三日之久。   这要是传出去了,他往后真是无颜面对晋国的百姓臣民了。   沈楚楚嘴角抽了抽,她倒是没想到,他整日端着明君的架子,私底下还能干出这种强抢民男的事情来。   杨海将那大夫从麻袋里掏了出来,手中搀扶着大夫朝着床榻边走来。   他刚要喊上一声皇上,却突然想起了皇上对他们的嘱咐。   杨海弓着身子,恭敬的喊了一句:“爹,我将大夫带来了。”   沈楚楚:“???”   爹?她没听错吧?   杨海已经四五十岁,都是一只脚要踏进棺材板里的人了,管二十多岁的司马致喊爹?   司马致面不改色的应了一声:“快让他来给你娘看病。”   沈楚楚:“……”   谁是杨海他娘?她才十八岁好不好?!   大夫眼睛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黑布,完全看不清楚路,只能依靠着杨海的搀扶往前移动。   司马致给大夫挪了一个位置,小德子十分有眼色的冲了上来,将板凳塞到了大夫的屁股底下。   “我夫人已然醒来,还要劳烦大夫给把把脉。”他温润有礼的说道。   大夫听见司马致的声音,小腿肚子都软了软。   现在听着这般衣冠楚楚,宛如翩翩君子,那日他们将他套着麻袋绑来的时候,这位可是像是野兽一般,歇斯底里的发着疯。   当初这位还说,若是他治不好夫人,便将他剁成块喂狗,吓得他差点当场尿裤子。   如今夫人醒了,倒又恢复了正人君子的模样,可惜他已经见识过这位的真性情,才不会被这虚伪的外表所蒙骗。   大夫细细的把过脉,摇头晃脑了一番,用手指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   如果大夫眼睛上没有蒙着黑布,或许沈楚楚也不会忍不住笑出声。   这大夫原本就生的瘦瘦小小,偏偏脸盘子圆润如珠,再一留山羊胡,活脱脱就是一只会诊脉的慢羊羊村长。   沈楚楚努力克制着自己,人家被绑过来给她看病,她怎么可以因为外表而嘲笑人家。   大夫眉头一皱:“令夫人血脉顺畅,许是昏迷的原因,脉象稍稍有些虚弱,补补身子就好了。”   “不过这脉象波动很大,且脉搏强劲有力,不知令夫人今年贵庚?”   沈楚楚刚要回答,司马致便率先开了口:“三十八。”   大夫点了点头:“那应该不是喜脉,这个年纪不好生了。”   司马致面色不改,低声追问道:“你的意思是,若是她再年轻个二十岁,便可能是喜脉了?”   大夫又捋了捋胡子:“不好说,看病需要望、闻、问、切,缺一不可。若单单只是把脉,月份太小的话,不能有十成把握确诊。”   沈楚楚听着两人一来二去的胡扯,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皇……夫君,我认为我就算年轻二十岁,也不可能有身孕。”   她还是处子,连个男人都没有,她去哪里怀孕?   大夫不知情就罢了,他难道不知道他们两个有没有发生什么吗?   莫非是这两日没有换药,他的伤口生脓了,连带着他的脑子也跟着一起出了问题?   司马致自动将沈楚楚的后半句话给过滤掉,他选择性的只接收了‘夫君’两个字。   他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对着杨海道:“送大夫上路吧。”   大夫:“……”   司马致停了一息,又补充道:“记得给大夫拿些赏钱,不能亏待了大夫。”   听见这话,大夫才缓缓送了口气,在杨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到殿门口,自觉的钻进了麻袋中。   小德子先将大夫拖了出去,杨海弓着身子,不动声色道:“皇上,外头下大雨了。”   与其说这句话是对皇上说的,倒不如说是对沈楚楚说的。   外头下雨了,天色又黑,所以路不好走,不如留宿在永和宫中。   杨海跟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比谁都了解皇上的心思,往日对楚贵妃不上心就罢了,如今皇上将她放在了心尖上,一举一动自然就不同以往强硬。   别看皇上处理起政务一套一套的,可一到面对感情时,皇上还比不得那刚刚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若是楚贵妃不主动提让皇上留宿,皇上肯定不好意思赖在永和宫里不走。   听见杨海的话,沈楚楚从榻上爬了下去,榻下摆放这一双绣花鞋,她踩着绣花鞋,朝着外殿走去。   她站在贵妃榻旁,朝着窗棂外望去,外头黑漆漆一片,乌云遮挡住了月亮,什么都看不清楚。   只是依稀能听见淅淅沥沥的声音,证明外头的确是下了雨,虽然是很小很小的那种毛毛细雨。   司马致将身上的大氅解开,披在了她的身上:“天气冷,若是红萝炭不够用,朕便让人多送些过来。”   “还有那暖手的汤婆子,一定要备足了,你的脚一到夜里便冷冰冰的,莫要委屈了自己……”他絮絮叨叨的,像是个老太太,一样样的叮嘱着她。   沈楚楚知道,他这是要离开的意思了。   她打断他的话,对着杨海问道:“那伤药与纱布可还有?”   杨海一愣,随即笑出了满脸的褶子:“有的,有的!老奴这便去取。”   楚贵妃对皇上也是有心   的,她身上并没有受伤,却问他有没有伤药。   这便是在间接的表达,她要给皇上的伤口上药,让皇上留宿在永和宫中。   杨海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司马致怔怔的望着她纤瘦的背影,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他嘴角的弧度高高扬起,差点就勾到了耳朵边,他上前一步,坐在贵妃榻上,双臂环绕住她的盈盈细腰,将头埋进了她的小腹上。   “楚楚……”司马致吸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喜悦。   沈楚楚神色自然的应了一声:“嗯?”   他闷笑着,笑容璀璨的犹如孩童:“再唤朕一声夫君可好?”   沈楚楚侧过头去,面色绯红的垂下眸子,假装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   她怕他不依不饶,连忙转移开话题:“臣妾有些饿了。”   司马致一听这话,没再死缠烂打下去。   他站了起来,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双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楚楚不是第一次被人公主抱,她小时候被父母这样抱过,长大后还被好姐妹这样抱过。   但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心跳如擂,浑身像是触了电似的酥酥麻麻。   他将她放在了榻上,端着粥一口一口的喂着她,没喝下一口,她的脸都红上一分。   司马致望着她红通通的面颊,疑惑的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沈楚楚:“……”   就在气氛逐渐尴尬之时,杨海将伤药和纱布等包扎需用的东西,全部送了过来。   沈楚楚接过杨海递来的物什,对着司马致低声问道:“皇上伤在哪里?”   司马致挑了挑眉:“右肩膀,膝盖,大腿根……”   他还要继续往下说,沈楚楚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她不说给他换药包扎,他也没这么多地方伤口。   司马致被她瞪得有些委屈,他没说谎,除了肩胛骨上的伤口,其他的地方都是擦伤和磨伤。   那匹汗血马抬蹄子时候,他正坐在马背上,若是等他跑过去,她的尸体都凉了。   当时他也没多想,借着内力跃下马背,依靠着余力朝着她的方向侧身飞去。   他整个侧身与地面接触,摩擦到衣裳都破了个大洞,屁股都给他磨开花了。   沈楚楚不想跟他说话,她轻轻的扯下他的衣襟,将里头的亵衣也褪掉,露出了他的胸膛。   她不好意思多看,用手扭过他的身子,将他的后背面朝着她。   沈楚楚又看到了他腰后的伤疤,这一次她没忍住,伸手去摸了摸那凸起的疤痕:“疼吗?”   他的身体微不可见的轻颤两下,嗓音略显沙哑:“好几年了,早不疼了。”   她想问他这伤疤是怎么弄的,却又不好意思打探他的隐私,唇瓣张张合合,终究是没问出口。   司马致像是背   后长了眼似的,漫不经心道:“作为储君,被刺杀是常事。”   虽然他解释的不多,沈楚楚却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储君之位给他带来了很多,像是权利或是人脉与财富。   可在得到的同时,他必定也会牺牲掉一部分。   他经历过许多次刺杀与暗杀,留下的这些疤痕,便是他得到那些的代价。   那么作为帝王,他又要牺牲掉什么呢?   沈楚楚沉默起来,她一言不发的给他上着药。   窗外的小雨依旧淅淅沥沥,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心中各怀心思,安静的听着雨声。   与此同时,慈宁宫外有人打着油纸伞,挎着药箱子,被慈宁宫外的侍卫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的?”侍卫用长剑指着那人,不耐烦的问道。   云瓷冒着雨从殿内慌慌忙忙的跑了出来,手中的灯笼也被浇灭了:“太后身体不适,这是来请平安脉的太医,皇上也是知道的。”   侍卫狐疑的看了一眼云瓷,见她面色焦急,不像是作假,迟疑着将那人放了行。   望着那人又矮又瘦的背影,侍卫自言自语的低喃道:“这个太医是刚来的?怎么原来从来没见过?”   那人一进慈宁宫,扭头便伸手将云瓷砍晕了过去,他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内殿,朝着太后的床榻走去。 第78章 七十八条七咸鱼   慈宁宫的内殿之中, 四处都摆放着夜明珠,十几颗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将殿内照的亮如白昼。   挎着药箱的男人,许是嫌弃药箱子太沉, 一进去便将药箱子甩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声响, 在安静的殿内显得十分突兀。   他走到榻边,毫不忌讳的将被褥一把掀开:“贺柠,听闻你前几日咳血了?”   贺柠乃是太后的名讳,普天之下,连司马致都要尊称太后一声‘母后’,可见此人狂妄一般。   被褥掀开后, 只有空荡荡的一块玉枕,太后根本就不在榻上。   他皱了皱眉, 伸手朝着榻上摸去, 锦褥是凉的, 想来太后就没睡就寝。   “哀家在这里。”不咸不淡的女声, 在他背后响起。   他转过身去,看到了面色苍白的太后,眉间皱纹更甚:“你不是装的?”   太后听闻此话, 不禁轻笑一声。   往日她带上面具, 整日虚与委蛇, 却从未有人怀疑过她是装模作样。   可她前几日咳血,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装的, 就连那小皇帝, 也不再对她有一分信任。   既然他们都认为她是装的,那她便是装的好了。   见她不语, 男人也没有多问,他的眸光不经意间瞥到,她衣袖上沾染上了一滴墨水。   那墨水很淡,将她纯白的亵衣晕染上一小片灰印,显眼的很。   他刚刚展平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你方才在干什么?”   太后倒也没有隐瞒,她坐在离榻边不远的圆桌旁,手中捧着一杯热茶:“作画。”   是了,她曾经最喜欢的事情便是作画,那时她虽然身份低微,却也曾以画名动京城,惊绝一时。   后来陪嫁入宫后,她便不爱作画了,但一入深宫,怎由得她爱不爱的。   先帝生前,最爱看她作画,可先帝不是她的知音,她为先帝作画是为了活命。   待到她成了司马致的继母后,她划伤了自己的右手,从此她便再也没有碰过笔墨。   说起来,她也有十几年没有作画了,许是今日殿外下了绒绒细雨,她看着窗棂外黑漆漆的天空,突然就起了兴致。   男人抿唇不语,半晌才开口:“上一次在宝莲寺,你为何迟迟不对司马致动手?”   她在宝莲寺周围派了重兵把守,他不好亲自硬闯,每每派人入宫询问,她都是同一句话——再等等。   他见她态度强硬,也没说什么,只是静待佳音,可等到最后,她竟然一声不吭的把司马致给放走了。   她也不动动脑子想一想,司马致疑似染上天花,她就直接将司马致给扔到了宝莲寺里,那几日对司马致不管不问,怎么会不让司马致生疑?   司马致并非是傻子,便是以往信任她,出了这种事情后,若是再不醒悟,这皇帝之前就白当了。   她放他回宫,无异于是放虎归山!   回宫   之后,司马致第一件事就是派人监视了她,还在皇城周围增添了侍卫把守,他想再联系上她,简直比登天还难。   好不容易挨到了击鞠比赛,他命人给她传话,让她跟他见上一面,她却毫不理会,见也不见他。   “你是不是对司马致心软了?”他走到她身边,声音冰冷如霜。   太后不紧不慢的抬起头,轻描淡写的低笑两声:“姬旦将军真会说笑,哀家有多恨他,你应该知道。”   圆桌上摆放着一颗夜明珠,淡淡的白芒照亮了他的面容,负手而立的男人,正是姬家的家主——姬旦将军。   姬旦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便相信她,他冷笑一声:“你恨的不是他,是他的爹娘。”   太后用茶杯盖撇了撇茶杯里的浮末,呷了一口茶:“将军没听说过,父债子偿?”   她的语气很淡,但不难让人听出她的恨意。   “既然如此,你该在宝莲寺杀了他才是,为何将他放虎归山?”   姬旦五指攥紧,哐当一下砸在了圆桌上,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司马致这些日子在朝堂之上大换血,他将我麾下党羽处死无数。”   太后当然知道,在这件事情,她功不可没。   她让人匿名给司马致送了一份清单,清单上都是朝堂之上,对姬家唯首是瞻的官员。   除了那些官员的名讳,她还附上了他们受贿送礼、草菅人命、剥削百姓等等奸臣作为的详细说明。   虽说她没将证据一块递上去,但司马致一向聪慧,不出两三日,他便搜集出那些大臣们作奸犯科的证据。   不过短短七日,姬家的党羽,已经被司马致铲除掉一大半。   太后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色依旧不改:“看来他已经开始怀疑姬家了。”   说罢,她慢里斯条的抬起头,眸光略显凝重:“这一次是哀家失策了,哀家没想到,这次天花之事,其实是他设下的一场局。”   “什么意思?”姬旦追问道。   “钰儿应该跟你说过,司马致用石子射杀了一个宝莲寺送饭的和尚,染上天花的人怎会有力气去射杀旁人?”   姬旦点了点头,姬钰确实跟他说过这事。   太后的语速不急不缓,一步步的将姬旦往她的套里引诱:“之前为了遮掩小七跟皖嫔的丑事,哀家逼钰儿出手,将此事摆平。但斋宴中途出了纰漏,在那之后司马致又将皖嫔的尸体转移到了养心殿。”   “后来你也知道,哀家怕他查出皖嫔有孕,只好放火烧了养心殿,好转移他的注意力,争取时间销毁证据。”   说到这里,太后叹了口气:“掖庭之中有人染了天花,哀家便想趁此机会让他染病而亡。许是之前搞得动静太大,再加上这天花之事,令司马致起了疑心,他便将计就计,借此来试探哀家。”   姬旦越听,脸色越难看,他的掌心攥成拳头,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跃动。   太后像是没有发觉似的,最后补充了一句:“幸好哀家发觉的早,若不然让他抓到了姬家造反的证据……”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姬旦不是傻子,造反可是要诛九族的死罪。   如果说司马致是在装病,他肯定私底下做了万全的准备,姬家胆敢造反,他就敢将此事昭告天下,将姬家满门抄斩。   太后见他面色凝重,眸光微微闪烁。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给他下套,方才说了这么多,既解释了她为什么没对司马致动手,又将此事推的一干二净,全都推到了姬七身上。   姬旦表面上对姬钰很好,对外声称姬家下一任家主是姬钰,实则他最喜爱的儿子,是姬七。   若不是因为姬七和宫嫔有染,他们便不会因为设计杀死皖嫔,又放火烧掉养心殿,令司马致生疑。   所以归根结底,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姬家好,他该质问的人不是她,而是姬七。   姬旦陷入了沉默,他颓废的坐在椅子上,面容一下苍老了几岁。   太后给他时间去消化,也不去打扰他。   半晌之后,他嗓音沙哑的开口:“如今事情已经成了这种局势,再去责怪谁,这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太后挑了挑眉,对此毫不意外,姬旦护子,她自然知晓他会找尽理由为姬七开脱。   她的真实目的,并非是让姬旦去责罚姬七,这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说的不错,事情已然如此,倒不如想想法子如何挽回损失。”   太后放下茶杯,将杯盖掀开,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哀家以为,如今有个铲除司马致的好机会。”   姬旦看着那两个字,轻声喃喃:“春蒐?”   “不错,春蒐在北山狩猎,那北山辽阔,若是有个大虫豺狼的,也属实正常。”她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   姬旦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了,他去寻一只大虫来,趁无人之时,逼着司马致写下退位诏书,而后伪造出司马致被大虫咬死的假象。   现如今司马致已经怀疑姬家,甚至开始剪裁他的羽翼,他若是再不反击,司马致早晚也要铲除了姬家。   而此次春蒐,司马致不再像往日一般龟缩在皇宫之中,在那北山的狩猎场上,就算有人贴身保护司马致,也抵不住他提前埋伏。   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拿下司马致,这主意真是妙哉!   姬旦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声音中带着一抹决绝:“此次我便与他拼了,不成功,便成仁!”   说罢,他便捡起地上的药箱子,挎好在身上后,转身离去。   太后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的勾起了唇角。   不成功,便成仁?   那他必然要成仁了。   司马致又不是傻子,早就在狩猎场提前布置了重兵把守,他正发愁姬家不上钩呢。   只要姬家一日不露出马脚,司马致拿不到姬家造反的证据,便一日不能动手灭姬家   满门。   毕竟在百姓眼中,姬家乃为了保护晋国征战沙场,乃是忠良之臣,司马致若是无缘无故对姬家动手,那便是残害忠良。   而且姬家在朝廷之中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若不是她直接将那份清单给司马致送去,他要见逐个铲除那些官员,想必要废不少力气。   上一次在宝莲寺,她没有直接杀掉司马致,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司马致是装病。   她往司马致寝殿扔的,根本就不是那个染上天花之人的衣物,他又怎么可能被传染上天花?   一切都是她故意的,她故意火烧养心殿,她故意往乾清宫扔破碎布头,她故意将司马致送到宝莲寺……   就连司马致被关在宝莲寺中,她调动京城兵马,也是刻意为之。   她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让司马致怀疑她,怀疑姬家。   帝王多疑,她就是要将姬家满门送入黄泉。   当初她怀胎之时中了毒,她拼了命才将姬钰生下。   在临产之前,她与姬旦做了秘密交易。   姬旦替她抚养姬钰,给姬钰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待到姬钰长大,时机成熟之时,她帮姬旦造反,夺下这晋国江山。   届时造反成功,她许诺姬旦将晋国江山一分为二,划分为南北两国,姬钰为南晋国皇帝,姬旦为北晋国皇帝,各不相扰。   姬旦思量左右,应下她的请求,将姬钰带离出宫。   可笑的是,姬旦认为她将姬钰送走,是因为她那时无权无势,甚至连自保都做不到,只能步步为营,忍痛割爱送走姬钰。   但事实上,她将姬钰送走,跟那些压根没有关系。   姬钰不是先帝之子,留下就是个祸害。   她还没有能力为这个祸害善后,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在她接手司马致后,她渐渐培养出自己的势力,与姬家拉帮结派的过程中,她暗中蚕食着姬家势力,使自己日益强大。   姬钰不负她所望,成了一个全才,能文能武,除了体弱多病以外,毫无缺点。   姬家变得碍手碍脚起来,晋国的江山,她自然不会与姬家平分,所以姬家成了她的绊脚石,她必须要铲除掉姬家。   仅仅凭她的势力,是不足将在朝廷之中根深蒂固的姬家扳倒的,这时候司马致的存在,就变得尤为重要了。   这一次春蒐,司马致早已埋伏,届时姬旦前去,便是自投罗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要借着司马致的手,铲除了姬家,待到姬家倒台,司马致便可以去死了。   太后不紧不慢的掏出手帕,将桌面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嘴角的弧度趋于平淡,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朝霞黄澄澄的暖光透过窗棂洒进永和宫内。   碧月小心翼翼的推开殿门,不出意外的又在贵妃榻上看见了皇上的身影。   她叹了口气,皇   上真是傻兮兮的,哪里有女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她都知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但皇上却不知。   主子找借口,说皇上身上有伤,怕压到皇上的伤口,便让皇上睡在床榻上,主子去睡贵妃榻。   皇上心疼主子,死活不答应,后来见主子态度强硬,只好过去睡贵妃榻了。   这都好几日了,皇上夜夜宿在永和宫里,让众嫔妃妒红了眼睛。   偏偏外人哪个都不知道,皇上睡的是贵妃榻,而不是贵妃娘娘。   他甚至连跟主子睡一个被窝,都从来没有过,未免也太窝囊了。   想到这里,碧月看了看贵妃榻上的皇上,不禁又长叹一口气,这样下去,贵妃娘娘什么时候才能怀上龙种啊!   她感慨过后,便急匆匆的从外殿走开。   主子天天睡懒觉,每次皇上都走了,主子睡到半中午才起床,次次都错过献殷勤的好机会。   今日她要在皇上睡醒去上早朝之前,伺候主子盥洗梳妆,让皇上一睁眼便能看到主子最美的一面。   碧月前脚刚走,司马致便睁开了眼,他的眉骨微动,有些不耐的揉了揉太阳穴。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那日击鞠比赛受伤后,没过几日,他那个读心术的能力又回来了。   而且这一次,读心术似乎升级了,原本最开始读心术最管用的时候,离得远一点都听不到。   现在好了,五、六米以外的心声,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读心术回来,他本该高兴,可这读心术一升级,搞得他上朝的时候,那几十个大臣的心声,一块往他耳朵里涌,吵的他脑袋都大了。   夜里也是,有时候宫人起夜,路过或是靠近了永和宫正殿,就会有心声涌进他耳朵里。   本来他睡眠就不好,现在他连睡个觉都睡不好,精神衰弱的都快原地飞升了。   失眠唯一给他带来的好处,便是他能在深夜潜入沈楚楚的被窝里,抱着她睡上半宿,然后在碧月进来之前,躺回贵妃榻上。   真是什么主子,养什么奴才。   这碧月奇葩的心声,一点都不比沈楚楚差,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哪有女子会喜欢无恶不作的流氓地痞?   他这样的正人君子,难道还比不过那种小混混了?   司马致对碧月的话嗤之以鼻,不管好男人还是坏男人,他自然有他的法子讨她欢心。   碧月的手脚很麻利,没过多大会儿,便将睡眼惺忪的沈楚楚,打造成了睡美人。   沈楚楚一双眼睛,像是被502强力胶粘住了似的,她迷迷瞪瞪的朝着外殿走去,接过了碧月递来的龙袍,用手指头戳了戳贵妃榻上的司马致。   司马致很享受被她叫醒的感觉,便仿佛是妻子唤丈夫起床一样,这会让他一整天都充满动力。   他装作刚睡醒的模样,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看见她困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一直重复着小鸡吃米的动作,   他又突然生出了些心疼之意。   “朕让杨海来就行,你再去睡一会儿。”司马致拍了拍她的小手,示意碧月将她扶回去。   沈楚楚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她摆了摆手:“还是臣妾来吧。”   都被碧月折腾一炷香的时间了,若是她直接回去睡觉,总觉得有些亏。   反正来都来了,好歹化了半天妆,不能就这样回去,最起码得听他夸赞她两句才行。   司马致眉头一挑,哭笑不得的站了起来,原来她的妆容才是她留下的理由,他只是连带附加的。   他伸直了两条胳膊,站在她面前。   沈楚楚耐着性子将龙袍套了进去,一边动作麻利的给他穿衣裳,她还不忘一边摆弄风情。   一直到她将龙袍给他穿好,冕旒也扣在了他的脑袋上,也不见他夸赞她一句。   她蹙起秀眉,难道是她的动作不够大?   为什么他都不看她一眼?   沈楚楚意有所指的眨了眨眼睛,出声试探道:“皇上,你有没有感觉……忘了点什么?”   司马致屏住笑意,面色不改的拍了拍龙袍,指着腰间:“哦,朕忘记系玉带了。”   沈楚楚:“……”   她长吸一口气,勉强扯了个笑容,将玉带扣在了他的腰间:“行了,皇上赶紧走吧。”   这话颇有些赶客的意味了。   司马致勾唇一笑,漫不经心的伸手环住她的盈盈细腰,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飞快的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爱妃今日甚是好看。”   丢下这句话后,他便松开了手,迅速的迈步离去,好似身后有狼在追赶他似的。   沈楚楚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才缓过神来,伸手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脸颊。   “干什么呀……”她红着脸,小声嘟囔着。   碧月在一旁捂着嘴偷乐,皇上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次。   沈楚楚看见碧月的神情,面色绯红的逃回了床榻上,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待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用过午膳之后,觉得胃里有些撑得慌,便准备去御花园里散散步。   刚一出门,她就在院子里撞见了嘉答应。   嘉答应看见她,面色微微一变,神色阴戾的像是见了杀父仇人似的。   自打那日击鞠比赛,沈楚楚受伤之后,皇上便日日夜夜的陪着沈楚楚。   她每日住在侧殿之中,一想起正殿内的皇上或许正在和沈楚楚颠龙倒凤,她的心肝就像是被猫爪子狠狠挠了一下似的,疼的厉害。   姬七将军受了伤,已经很多天没来找过她了,她唯一的仰仗不见了,而沈楚楚却还春风得意的在这里,恨得她牙龈直痒痒。   沈楚楚见嘉答应一脸便秘之色,也没想搭理嘉答应,那天嘉答应差点害死她,现在她看见嘉答应,就犹如看见飞在一坨粑粑上的苍蝇。   嘉答应原本也不想搭理沈楚楚的,这院子又没有外人   ,她演姐妹深情给谁看?   可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停在院子外的步辇,她一眼便认出,那是皇上的步辇。   近来皇上总是来永和宫,次数多了,便也懒得命人通报了,是以皇上被抬到永和宫外,却没有人通报一声。   嘉答应勾起唇角,这可是个让沈楚楚原形毕露的好机会。   她往前一步,抓住沈楚楚的衣袖,往前探下身子,附在沈楚楚的耳朵,轻声笑道:“皇上对嫔妾情深义重,又与嫔妾是青梅竹马,姐姐便是再喜欢皇上,也改变不了姐姐是粗鄙的山凤凰……”   沈楚楚微微一愣,这段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她眼睛一亮,是了,这是原文的剧情。   接下来,她应该扇嘉答应一个大嘴巴子,正好还被司马致看到了,嘉答应便会立马化身为白莲,跪在地上嘤嘤哭泣。   司马致会因为这事,罚她禁足三日。   沈楚楚真是太喜欢这一段插曲了,最近他天天黏着她,临妃来找她玩,次次都被司马致给拒绝了。   她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临妃了,若是被禁足,她最起码还能安静几日,与临妃见面了。   沈楚楚侧过头,用余光瞥到了司马致的衣角,她吸了口气,立马切换成愤怒的小鸟,抬手一巴掌就甩在了嘉答应的脸上。   这一掌,她用了十成的力气,打的她手掌都泛红了。   司马致脚步一顿,皱着眉头看向沈楚楚:“干什么呢?”   沈楚楚一听这质问的声音,立马来了精神。   她趾高气昂的扬起下巴,将恶毒女配的本质发挥的淋漓尽致:“她顶撞臣妾,按宫规应掌嘴三十,念在她初犯,臣妾便只打她这一巴掌。”   嘉答应的脸庞红的像是过了敏,她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就是一声不吭。   司马致的眉头越皱越紧,沈楚楚心中得意,要被禁足了吗?   可算不用再天天看见他了。   司马致挑了挑眉,而后勾唇一笑,执起她的手吹了吹:“爱妃把手打疼了吧?以后这种事情交给下人来做就好。”   沈楚楚:“???”   她和嘉答应两人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司马致却没管嘉答应。   他握紧了沈楚楚的手:“这几日将你闷坏了吧?朕待会还有事,便是过来看一看你。”   “明日你回丞相府省亲,权当是散散心。”   沈楚楚怔怔的应了一声,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司马致已经走了。   碧月兴冲冲的凑了过来:“娘娘,皇上真是太宠您了。”   只有受宠的妃子,才有权利回娘家省亲。   而那些不受宠的嫔妃,只能在后宫之中孤独终老,凄然一生,到死也回不去娘家,见不到自己的家人。   沈楚楚点了点头,她没理会跪在地上一脸呆滞的嘉答应,走出了院子,坐上了步辇。   去省亲是大事,这种事一般要和太后知会一声,虽说太后如今算是被变相的软禁了,但该有的规矩,她也不能少了。   许是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步辇停在了慈宁宫外,侍卫们看见她,恭敬的请了安:“卑职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大安。”   沈楚楚微微颔首:“本宫有事要见太后娘娘。”   侍卫们相视一看,毫不犹豫的放了行,这可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他们才得罪不起呢。   沈楚楚顺利的进了慈宁宫,奇怪的是,她进了慈宁宫后,并没有看见云瓷。   她礼貌的敲了敲殿门:“太后娘娘,臣妾来给您请安。”   里头没人说话,殿门也是半敞着的。   沈楚楚犹豫了一下,推开了殿门,走了进去。   她并没有冒冒失失的闯进内殿,而是乖巧的在外殿转了一圈,又喊了太后两声。   当她走到书架旁,她的眸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书桌上的一幅画。   她蹙着眉头,将那副画从桌子上拿了起来。   画像上是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她十分熟悉。   是沈丞相。 第79章 七十九条咸鱼   不, 不对。   太后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有沈丞相的画像?   而且,这画像明显是个年轻人, 只是方才仓促瞥去, 有几分和沈丞相神似罢了。   沈楚楚蹙起眉头, 心中否定着自己的想法, 眯起眸子,细细的打量着画上的人。   这人身着墨青色长衫, 一袭墨发披散于肩后, 削瘦的指关节微微弯曲, 握住一把竹骨伞,立于斜风细雨之中, 一派书生气息。   唯一有些不和谐的是,他的身后是一片黑压压的废墟, 那片漆黑中,隐约藏着三、四点看不清楚的暗红色。   沈楚楚不禁咂舌, 许是她天生就没什么艺术细胞,这种诡异的画风, 她实在是欣赏不透。   忽略掉那背后的废墟, 她将视线放在了画中人上。   她第一眼看到画时,便从画中少年上看出了几分熟悉感。   如今细细一看, 才发觉他的眉眼像极了沈丞相,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沈丞相的私生子。   沈楚楚伸手轻轻的摩挲着少年眉心骨处的一颗痣, 神色僵硬的顿住了动作。   这是沈丞相,又或者应该说, 这是年轻时的沈丞相。   沈丞相的眉心处,有一颗不怎么明显的眉心痣。   她记得上次见丞相夫妇时, 相夫人还以沈丞相的这颗眉心痣与她说笑,打趣沈丞相这辈子是投错了胎,原本是个天生丽质的俏美人,阴差阳错就托生成了糙汉子。   晋国的女子都很少有长眉心痣的,更不要提沈丞相是一个汉子了,这在男人中的确很少见,是以一向记性不太好的沈楚楚,也算是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哪里有这么巧,长得和沈丞相相似也就罢了,就连眉心痣的位置,都生的一模一样?   这幅画显然是刚刚画好的,连墨水的痕迹都是刚刚干透,还隐隐带着一股墨香的味道。   如今太后被变相软禁在慈宁宫内养病,外人进不来,太后更是出不去。   慈宁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大多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进宫之前连饭都吃不起的那种,更不要提学过画画了。   不是画师作画,不是宫人作画,那这幅画到底是谁画的?   太后在寝殿中藏着一副沈丞相年轻时的画像,这又是何意?   “你在干什么?”背后传来太后不咸不淡的嗓音。   沈楚楚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将画像藏到了身后,脸色煞白的转过了身。   “太,太后娘娘……”她垂下头,磕磕巴巴的喊道。   太后怎么走路跟个鬼似的,连点声音都没有?   许是沈楚楚的神色太过慌张,太后面无表情的挑了挑眉:“你手里拿的什么?”   沈楚楚拿着画像的手指打着颤儿,她总觉得这画像中藏着什么秘密,太后若是知道她瞧见了这画像,怕不是会激动之下杀人灭口吧?   她不动声色的将画像藏好在身后,蓦地伸出   左手指着太后的脚下,‘嗷’的一嗓子尖叫出声。   沈楚楚一边跺着脚,一边嘶声力竭的低吼着:“耗子!娘娘,您脚底下有只大耗子!”   许是她表情和动作太过到位,太后的眼角抽搐两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这一下可将太后吓得不轻,便是她再强势,也终归是个女子,总会是有害怕的东西。   沈楚楚不等太后反应,又是一声尖叫:“娘娘,快动一动!耗子想爬您的腿!”   太后面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恐,花容失色的蹦起了野迪。   她踩着花盆底的两只脚,像是羊癫疯发病一样,左右脚替换着跳跃起来,浑身止不住的抽动。   “在哪里?它在哪里?!”她的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恐惧和躁动。   沈楚楚一边胡乱的指着地上,一边趁着太后上下蹿跳,没心思顾及她的这阵功夫,连忙往前走了两步,不动声色的将藏在背后的画像放回了书桌上。   最终太后是在沈楚楚的一声叫喊中,结束的蹦迪:“跑出去了,跑到院子里了。”   太后毫无形象的叉着腰,心有余悸的扶着一旁的高花瓶,心跳激烈的宛如要蹦出胸腔,气息都沉稳不下来。   其实她最开始是不怎么害怕耗子的,如果她没有在乱葬岗,亲眼看见一群大黑耗子和乌鸦啃食她爹娘的尸体。   沈楚楚调整了一下表情,像是戏精附体了似的,上前几步走近太后,神色惊慌的扶住太后的手臂:“太后娘娘,您没事吧?这慈宁宫是如何洒扫的,怎么会出现这种腌臜的脏东西!”   太后连吸了几口气,才将心情平复下来,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你来慈宁宫做什么?”   沈楚楚见太后根本不接她的话,态度还有些冷淡,也丝毫不在意。   她的目的是将画像放回去,不要让太后发现她看过这幅画,如今目的既然达到了,太后对她什么态度,这个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沈楚楚面不改色道:“皇上允臣妾明日出宫省亲,臣妾来慈宁宫给娘娘请安,顺带将此事跟娘娘知会一声。”   说罢,她又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擅自闯进慈宁宫殿内的事情,便温声补充道:“臣妾没瞧到云瓷姑姑,在殿外给您请安,又不见您回应。”   “臣妾担忧娘娘身体,才斗胆闯了进来,是臣妾失礼了,还望娘娘勿怪。”   太后选择性失聪,她只听见了沈楚楚前面那一句‘出宫省亲’,剩下后面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你要回去省亲?”她像是在问沈楚楚,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沈楚楚微微颔首:“皇上说的仓促,臣妾一知晓此事,连赶忙过来了。”   她以为太后是在责怪她,没有将省亲之事提前告知。   一般像这种出宫省亲,都是提前半个月准备,压根就没有皇上临时下决定,一时心血来潮便让宫嫔翌日出宫的案例。   太后表面上最是守规矩,怕是会以为她故   意隐瞒,从而心生不悦。   “哀家知道了。”太后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遮挡住了她眸中的神色。   沈楚楚听到这话,便知道太后是在赶客了。   她没有表现出一丝不高兴,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就走。   沈楚楚不怕太后赶她走,就怕太后留她在这里喝茶。   她刚刚将画像的事情糊弄过去,但太后这个老狐狸,只是因为被她一打岔将此事给暂时遗忘了,谁知道片刻之后,太后会不会又想起来这事。   虽然心中高兴自己逃过一劫,但她面上还是保持着端庄淡然,对着太后福了福身子:“臣妾告退。”   沈楚楚转过身子,朝着慈宁宫的殿门口走去,就差一步迈出慈宁宫时,背后传来了太后不冷不淡的声音。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太后的嗓音缥缈,轻的犹如从空中坠落的羽毛,若是不仔细听,甚至都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沈楚楚脚步一顿,愣了一瞬,而后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太后已经知道了她偷看画像的事情。   可按理来说,太后若真的知晓此事,应该生气或是恼怒才对,这种反应算怎么一回事?   沈楚楚向来看不透太后的心思,她只知道赶紧离开慈宁宫才是正事,和太后相处之时,她只觉得后背发凉。   太后那双眼睛,像是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当她站在太后面前,就犹如赤裸的婴儿般,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小心思,仿佛早已经被太后尽收眼底。   这让她不由得生出一丝危机感,当司马致与太后为敌,他真的能争得过太后吗?   沈楚楚绷紧了后背,额头上缓缓淌下一滴汗水。   这一晚,司马致没有来,只有杨海过来通报了一声,说皇上让她早点睡,不用等他了。   之前他忙碌的时候,她五六日都见不到他一面,那时候她也没感觉到有什么,还觉得乐得轻松。   可现在不知为何,沈楚楚却感觉心中空落落的,就像是吃饺子的时候没有醋,吃完饺子又没喝到饺子汤,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安慰自己,肯定是她最近没睡好觉,又或者是因为今日那画像的事,搞得心乱如麻,这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其实他已经对她够讲义气了,这几日他除了上早朝,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是晋国的皇帝,若是真的闲下来什么都不干了,那他就成不理朝政的昏君了。   沈楚楚想,他是因为太忙了,觉得可能会顾不上她,所以才会突然决定让她回去省亲。   他近来下了早朝,便会来永和宫找她,他的右臂受了伤,批阅奏折时不方便,为了帮他减轻负担,她会代笔帮他写字。   所以她也不是对现在的情势一无所知,她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司马致要对姬家动手了。   沈楚楚呆滞了好一会儿,在杨海的呼唤下,才回   过神来。   “皇上还说,殿内记得多烧些红萝炭,免得娘娘夜里踢被子,再着凉就不好了。”杨海弓着身子,如是说道。   沈楚楚老脸一红,他怎么知道她踢被子?   难道他夜里偷看来着?   她的唇瓣颤了颤,犹豫了半晌,末了才从喉间挤出来一句:“皇上明日还过来吗?”   省亲一般都是三两日,也就是说,她这一走,有好几日都见不到司马致。   碧月正在给她收拾包袱,明日最迟不过午时,她就得从皇宫里离开,坐上马车前往丞相府。   司马致下了早朝,也不过就是辰时,相当于早上七、八点的样子,若是要见上一面,时间倒还宽裕。   杨海忍俊不禁的笑了笑:“皇上近几日忙于朝政,明日怕是没有时间过来探望娘娘……”   没等杨海说完,沈楚楚便垂下眸子,急匆匆的打断了他:“本宫便是随口问问,杨公公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她又补上一句:“皇上一忙起来,总是忘记用膳,还有那换药之事,要多劳烦杨公公想着些。”   杨海笑的一张脸上满是褶子:“娘娘就当此次省亲是出宫散散心了,入了宫再想出去,实属是难。此乃不可多得的机会,娘娘无需挂念皇上,老奴会照料好皇上的。”   沈楚楚点了点头,让碧月给杨海递了赏钱,杨海倒也没跟她客气,大大方方的收下了赏银,恭声谢了恩。   杨海走后,碧月笑眯眯的凑了上来:“娘娘今日似乎有些多愁善感,往日皇上不过来,娘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沈楚楚瞥了她一眼,手指头戳了一下她的眉心:“本宫是怕没人给皇上换药,你这个小脑袋,天天胡思乱想什么?”   碧月也没跟自家主子争,主子已然对皇上上心了,早晚有一天,主子会自己察觉到的。   如今她便是说再多,主子都不会放在心上,反而会认为她瞎说八道。   虽然她没有感情经验,但她小时候听娘亲讲过,感情这种事情,旁人都帮不上忙,只有自己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才行。   碧月将沈楚楚要穿的宫装都收拾好,又拿了些日常需用品,见该拿走的东西,都拿的差不多了,这才将包袱打上了结。   她谨遵皇上的吩咐,将红萝炭烧的旺极了,那冰凉的床褥也都用汤婆子暖好了,生怕自家主子受了凉。   沈楚楚让碧月回去睡觉,她自己躺在榻上,明明暖和的像是开了空调,但她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太后和沈丞相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往?   若是太后喜欢沈丞相,又怎么会作为司马致亲生母亲的陪嫁滕女入宫?   再者说,如今太后已经拥有了尊贵的身份和地位,那些前尘往事毕竟都过去了,她何必执拗的非要与姬家联手,冒险再去帮姬家造反?   便是姬家造反成功了,太后不也还是太后,又不可能因为造反成功,太后的地位就比现在高多少了。   而且姬家根本就不   靠谱,太后怎么就能打包票,姬家上位之后,能比司马致对她更好?   沈楚楚以为,太后不是傻子。   就算司马致的亲生母亲,曾经可能对太后干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太后憎恨他亲娘,但他娘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明明可以百无一失的成为晋国最尊贵的女人,却非要铤而走险去帮姬家造反,这其中莫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或许待到明日回去省亲,她可以试探着问一问沈丞相,没准沈丞相知道一些内幕。   想着想着,沈楚楚就来了困意,她蹭了蹭玉枕,没过多大会儿,便睡得沉了。   翌日一早,许是刚到辰时的样子,碧月就进寝殿中,唤醒了沈楚楚:“娘娘,临妃来了。”   沈楚楚以为临妃是来送行的,便挥了挥手,示意碧月让临妃进来。   当她看到全副武装的临妃,以及临妃身后婢子身上挎着的大包小包后,沈楚楚惊呆了。   “你……这是要搬家?”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临妃的面纱随风而动,清澈的眸子弯了弯:“听闻贵妃娘娘要离宫省情,臣妾便去求皇上,让皇上允许臣妾陪同。”   沈楚楚的小嘴都合不上了:“皇上同意了?”   这未免太不合规矩了,临妃可是和亲公主,她出宫回丞相府省情,临妃跟着算怎么回事?   她倒不是说不想跟临妃同行,只不过有些太过震惊,她认为司马致不像是会同意临妃跟她一起走的那种人。   临妃摇了摇脑袋:“皇上不同意。”   沈楚楚满脸问号:“那你这是?”   “臣妾跟皇上说,贵妃娘娘走了,臣妾便天天去乾清宫找皇上。”临妃歪了歪头,不明就里道:“然后皇上立马就说,让臣妾赶紧滚出宫去。”   其实临妃并没有听全,司马致的原话,是这样说的。   ——你当这皇宫是胭脂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赶紧给朕滚出乾清宫去。   沈楚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临妃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直接拒绝临妃。   她一边用早膳,一边差遣小翠去乾清宫,准备让小翠问一问,临妃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小翠便回来了,气喘吁吁道:“皇上不在乾清宫,奴婢四处找了,都没找见皇上。”   沈楚楚蹙起秀眉,莫非司马致还没下朝?   可是现在都快早上八点了,一般来说,七点也能下早朝了,难道一个小时都不够司马致回皇宫?   临妃摇着她的胳膊,眸中全然是渴望:“贵妃娘娘,咱们什么时候出宫?臣妾已经等不及了!”   沈楚楚看了一眼碧月,碧月低声道:“娘娘,时辰不早了,该离宫了。”   马车在一个多时辰之前,便已经停在了神武门,一般来讲省亲都是提前走,没有拖延到大中午再离开的。   若是一直让人在神武门等着,传出去也不好听。   沈楚楚点点头,对着临妃道:“既然皇上   同意你出去,本宫便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有一点你要记住,到了丞相府离那些男人远一些。”   她没去过丞相府,但从原文那些描述来看,沈丞相的几个庶出的儿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临妃长得美若天仙,她就怕那些混账玩意,万一再对临妃生出什么邪念来。   听沈楚楚愿意带上自己,临妃连忙点头:“贵妃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寸步不离的跟着娘娘。”   几人坐上步辇,一同前往神武门,一直到坐上马车,沈楚楚都时不时的朝着皇宫的方向望去。   司马致到底去哪里了?   他让她回去省亲,是怕她在皇宫里待着,会碍到他的事吗?   沈楚楚带着一个个疑问,离开了皇城,望着那朱墙碧瓦,她突然有些迷茫。   她费尽心思的想要逃离皇宫,现在不过是离开几日,她为何会觉得心中不舍?   这一路,沈楚楚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可待到马车停稳了,她都没有想通。   临妃掀开马车帘子,率先跳下了马车,沈楚楚在碧月的搀扶下,也跟着下了马车。   丞相府是今天早上才接到消息,知晓沈楚楚要回来省亲的,丞相夫妇根本来不及准备,好在沈楚楚的房间每日都有婢女按时打扫,倒也不算太紧张。   沈楚楚刚一下车,便看到了丞相府的匾额下,站着三五十个人,为首的是丞相夫妇,后面紧跟着丞相府的小姐和少爷,最后面站的则是一些下人。   看见那些人,她突然就紧张了起来,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其实除了丞相夫妇以外,根本没人看她,他们的视线都黏在临妃身上,挪都挪不开。   临妃还是大大咧咧的模样,她挎着沈楚楚的胳膊,环视了一圈:“难怪只有贵妃娘娘进宫,丞相府里只有贵妃娘娘最好看,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   她的声音犹如天籁,但说出口的话,却略显尖酸刻薄。   原本痴痴沉迷于临妃容貌的人,像是被临妃的话给刺醒了,纷纷神色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沈丞相上前一步,便要下跪行礼:“臣参见贵妃娘娘……”   显然沈丞相眼里只有沈楚楚,站在一旁的临妃,毫无存在感。   沈楚楚连忙走过去,虚扶了沈丞相一把:“无须多礼,这里没有外人。”   相夫人看见自家闺女,泪眼婆娑,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闺女回家,她听见这个消息,激动的连早膳都没吃下去。   沈楚楚在丞相夫妇的嘘寒问暖下,被众人簇拥进了丞相府。   她跟沈丞相说话时,不断有小厮上前与沈丞相低语。   但沈丞相毫不理会,只专心致志的听着沈楚楚说话,面上笑的像是一朵菊花一样灿烂。   沈楚楚看多了沈丞相的笑容,不由得开始怀念起沈丞相板着脸的时候,这种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声,她真的有些承受不来。   她实在是想象不到,这样铁憨憨的沈丞相,是如何与   太后那个宫斗满级的老妖婆,有前尘过往的。   小厮再也忍不住了:“老爷,刑部侍郎将那些发霉的卷宗,都扔在您书房门口了!他说您再不过去,他就把卷宗和您的书房一块烧了……”   沈丞相瞥了一眼小厮,脸上的笑容被肃穆所取代:“让他烧去,没看见老夫正在干正事吗?”   小厮抽了抽嘴角,原来聊天也算是正事吗?   明明刑部侍郎提前好几日,跟老爷约好了今日将卷宗送来。   老爷一听说贵妃娘娘回来,便将刑部侍郎抛在了脑后,这都等了老爷快两个时辰了,人家刑部侍郎能不急吗?   也就是刑部侍郎与老爷是多年的好友,若是搁在旁人身上,怕是早就甩脸子走人了。   沈楚楚见小厮一脸焦急,便知道这事情应该很重要,她不想耽误沈丞相的公事,却也知道沈丞相的倔脾气。   她抿了抿唇,面上带笑:“说起来,女儿许久未去过爹爹的书房了。”   沈丞相微微一愣,下一息嘴角便咧到了耳朵边,楚楚喊他什么?   他没听错吧?   “去,去,咱们现在就去书房!”沈丞相笑的合不拢嘴。   沈楚楚本想让临妃先找个房间住下,好歹稍微休息一会,但临妃死活不愿意离开她半步,她只好让临妃跟在她身侧了。   到了书房外,沈楚楚便看到了一脸怒色的刑部侍郎,他瞪着眼睛,指着一地的卷宗:“相爷真是让我好等,也就是我手里没有火折子,不然我非要将这些卷宗连着书房一起烧了……”   刑部侍郎的话还没说完,临妃便蹲下身子,从衣袖里掏出一只火折子。   “你,你干什么!放下,快放下啊!”他吓得脸都白了。   他只是说说气话罢了,这都是刑部的卷宗,他哪里敢烧了。   临妃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要烧了它们吗?你没有火折子,本宫有啊。”   沈楚楚连忙拉住临妃,尴尬的对着刑部侍郎笑了笑:“她说笑的,莫当真。”   刑部侍郎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两位,是宫里头的娘娘。   他连忙对着她们两人行礼,心中将沈丞相骂了个狗血淋头,贵妃娘娘回来省亲,也不跟他说一声,让他出这种丑。   沈楚楚好奇的看着地上一卷卷的竹册:“这是刑部的卷宗?为何都发霉了?”   刑部侍郎刚要说话,沈丞相便抢答道:“都是二三十年前的老卷宗了,这次拿出来,便是要将之前的卷宗再审阅一遍,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冤案错案,顺带着将卷宗清洗一番。”   说罢,沈丞相瞥了一眼刑部侍郎:“原本这事跟老夫也没关系,偏生有的人懒得皮疼,非要找上门来,求着老夫帮忙一起审阅。”   沈楚楚道是没想到,沈丞相还有这样傲娇的一面,她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蹲下身子拿起卷宗:“本宫可以看一看吗?”   刑部侍郎刚要说话,沈丞相便又抢着开口:“随便看,这里不够,老夫再让他去刑部拿。”   刑部侍郎:“……”   这个老不休的,当他刑部是什么地方?   沈楚楚随手翻阅了几个,的确都是很多年前的老案子了。   刑部掌管负责的案件,大多都是关于朝廷命官的,基本上这些卷宗上的犯人,不是满门抄斩了,就是被流放了。   临妃学着她的样子,也拿起卷宗看:“贵妃娘娘,这一家人好惨哦。”   沈楚楚听见她说的话,将脑袋伸了过去,这一册卷宗比较久远了,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情。   这个官员姓贺,犯的罪是涉嫌造反,准确的说,是帮人造反。   沈楚楚大概了解一点,先帝并非一开始就是储君,好像是太子造反来着,后来太子造反失败被处死了,先帝就被立为了新一任的太子。   那个姓贺的官员,就是涉嫌帮废太子造反,才会受到牵连。   他家所有男丁都被处死,女眷有的被流放,有的成了最下贱的罪奴,被卖到了各个地方去当丫鬟。   沈楚楚的眸光,停在了卷宗的右下角,一个名叫贺林宝的女孩身上。   所有人的名字旁都是‘死亡’,或者是‘罪奴’,而这个女孩的名字旁,只有两个字——失踪。 第80章 八十条咸鱼   像是这种涉嫌造反的罪名, 都是关押在地牢里的,地牢有重兵把守,就算是插上翅膀, 也很难逃出去。   基本上只要刑部将犯人从地牢中带出来, 那就是要杀头或者是流放了, 杀头就是直接把犯人带到菜市口斩首,而流放则是有侍卫一路看守。   若是说这个贺林宝是在流放的途中逃跑了,似乎也不大可能。   贺林宝失踪时才十一岁, 一个小女孩孤身一人,想从侍卫眼皮子底下逃跑, 除非是侍卫有意为之,或者有贵人出手相救, 不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沈楚楚总觉得这个卷宗有些奇怪, 她反复看了两三遍,都没看出关键之处。   临妃又蹲下了身子,朝着一旁的卷宗翻去,许是因为没接触过刑部的卷宗,她每看一个便唏嘘一声, 直叹他们死的好惨。   “晋国的律条好残忍, 动不动就是满门抄斩和诛九族, 一人做事一人当, 为什么要杀他们的家人?”临妃发出灵魂一击的质问。   刑部侍郎听的吹胡子瞪眼, 满门抄斩和诛九族的罪犯,基本上都是犯了十恶不赦的死罪, 例如谋反、谋逆、大不敬等等的罪名。   无规矩不成方圆, 若是没有铁律规制着所有人,那这王朝要乱成什么样子?   再者说, 每一任皇帝的为人处世不同,处置罪犯的程度也有轻重之分。   像先帝在位之时,便处置过不少大臣官员,大部分都是被直接满门抄斩,免得为朝廷遗留下祸根。   而在皇上登基后,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内,从未用这种刑罚处置过大臣们。   “娘娘此言差矣,若是只处置一人,怎能保证他的家人不会因此而憎恨朝廷与皇上?”刑部侍郎终是没忍住,话语中略带讥色。   临妃眨了眨眼睛:“那若是全都处死了,万一有人跑掉了,晋国的朝廷与皇上的安危就得到保障了?”   刑部侍郎不屑的捋了捋胡子:“不可能跑掉,微臣为官二十余载,就没见过有人跑掉!”   这一次不等临妃说话,沈楚楚便率先开了口,她指着手中的卷宗问道:“那这个名唤贺林宝的女孩,为何失踪了?”   刑部侍郎:“……”   他被问的哑口无言,探过头去,瞥了一眼那卷宗:“原来是贺家的案宗,这女孩没逃跑,是被处死了的。”   除了那些表亲和家奴,是被流放了,那罪臣的所有直系亲属,都是直接处死了。   只不过因为晋国开国皇帝设定律法的时候,相对来说比较仁慈。   如果大臣犯了大逆不道的死罪,需要一同处死大臣的家眷,那么大臣年龄较小的子女将会用鹤顶红来赐死,而不是被拉到菜市口砍头。   说来也是这贺林宝命大,刑部里头采购鹤顶红的官员,私底下吃了回扣,也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掺了假的鹤顶红。   贺家一共有二十三名稚子,吃了假药之后,一个都没死,那官员一看便急了,直接拔刀将他们捅死了。   只有贺林宝是个聪明的,她混在那些稚子的尸体中,将自己的舌头咬破,鲜血从嘴角流淌而下,制造出了她已死的假象,侥幸逃过了这一劫。   正好贺家的罪犯们,该被砍头的都砍头了。   官员生怕自己买假药的事情被人发现,甚至都没来得及再检查一遍,这些人死没死透,便直接将他们的尸体都摞到了一起,扔进了乱葬岗中。   这小丫头也是个沉得住气的,那官员把人扔到乱葬岗之后,又回过神来,总觉得心中不安。   他命亲信守在乱葬岗周围,暗中潜伏了整整五日,那贺林宝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装死。   后来买假药的官员被人检举了,这件事也跟着暴露了,待到官府再去乱葬岗清点尸体时,发现独独少了一个贺林宝的尸体。   没人知道贺林宝去了哪里,更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总之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在晋国消失的无影无踪。   刑部侍郎知道沈丞相是个爱女狂魔,他不敢用对临妃的态度,去对待沈楚楚,只好简略的跟她解释了几句前因后果。   沈楚楚听过之后,心中不禁唏嘘,这贺林宝十一岁便有如此过人之聪慧,还有非常人能比拟的忍耐力,简直令她自惭形秽。   想她十一岁的时候,好像还只知道在学习时偷懒,背着父母暗地里偷看喜羊羊与灰太狼呢。   临妃扔下卷宗,似乎是对它们失去了兴趣,她摸了摸肚子:“贵妃娘娘,臣妾饿了。”   刚一说罢,她的肚子便十分配合的响起了‘咕噜’的声音。   沈楚楚放下卷宗,临妃一大早就来了永和宫,怕是连用膳都没来得及用,此时也已经过了午时,临妃定然是饿坏了。   反正她已经将沈丞相引到了书房这里,能不能留住沈丞相,便看刑部侍郎的本事了。   “爹爹若是有公事在身,女儿便先行告退,带临妃去用午膳……”   没等她说完,沈丞相便摇了摇头:“没有公事,这个时间的确该用午膳了,想来大堂已经备好了午膳,正好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说罢,他冷着脸瞥了一眼刑部侍郎:“这些卷宗,你先搬进老夫的书房里。若是你饿了,便先回府去用膳,待到晚上亥时之后再来找老夫。”   刑部侍郎:“……”   亥时?那都深更半夜了,这老不休的怎么不让他子时再来?   明明知道他家中有母老虎,还叫他晚上出来?   上一次就是因为这老不休大晚上喊他出来,搞得那只母老虎以为他去了妓院,好几夜都不让他进屋子睡觉。   他反复的长吸了几口气:“明日再说罢,贵妃娘娘好不容易回来省亲一次,老夫自是会体谅你。”   沈丞相毫不领情:“明日老夫也没空,大大后天再来。”   刑部侍郎有些不解,楚贵妃回家就省亲三日,后天便走了,为何要让他大大后天再来?   他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却只得到了沈丞相的一声冷笑:“老夫大后天要陪夫人去胭脂铺买胭脂,你要没事就赶紧走吧。”   刑部侍郎:“……”   合着就他的事最不重要呗?   亏他们还是几十年的老友,这兄弟情抵不上楚贵妃也就罢了,连陪沈夫人买个胭脂,都比他查阅卷宗的公事还要重要!   什么狗屁兄弟?!就他娘的是纸糊的兄弟情!   最终刑部侍郎还是骂骂咧咧的走了,他顾着沈楚楚在这里,不好对着沈丞相破口大骂,只能在自己嘴里小声絮叨。   沈楚楚嘴角不禁抽了抽,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平日瞧着沈丞相和刑部侍郎都一派威严,没想到私底下竟然跟两个小孩子似的。   沈丞相让下人们将她们的包袱都带走了,她们跟在他身旁,去了丞相府的大堂。   明明沈楚楚从未来过丞相府,可奇怪的是,她甚至不用沈丞相带路,虽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两条腿却像是自己认路似的往前走着。   沈丞相私底下经营着不少店铺,是以丞相府中的摆设都是名贵的物什,就连那不起眼的一草一木,都十分华贵稀罕。   走过后花园时,她望着周边种的花草,只觉得眼花缭乱。   这后花园的花种繁多,如今还是春日,她却在花园里,看到了很多不属于这个季节开花的花种。   而且这些花还是露天摆放的,她都搞不懂沈丞相是怎么在这大冷天,让它们像是在温室中一般正常生长的。   若是跟沈丞相的后花园相比,太后在御花园里搞得花棚简直是弱爆了。   沈楚楚一路走过,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这些五颜六色的花中,摆放最多的便是菊花,各个品种的菊花。   “爹爹很喜欢菊花吗?这些菊花,看起来最起码有二十个品种以上。”她好奇的开口问道。   沈丞相点点头:“虽然品种繁多,却没有老夫最喜爱的孔雀草。早年去藩国游学时,那孔雀草真是令老夫惊鸿一瞥,难以忘怀。”   沈楚楚脚步一顿,心跳乱了一拍:“孔雀草?”   莫非沈丞相和太后真的有过什么?   她记得上一次在赏花宴上,咖妃妄图让她出丑,反被她推了一把。   而后咖妃不慎将太后栽培的孔雀草给撞翻了,太后气得五官都扭曲了,就差当场手撕咖妃了。   那时候她还纳闷,就算太后喜爱摆弄花草,那不过也就只是一盆孔雀草,像太后这种几乎丧失面部表情的人,哪里至于动这么大肝火。   结合那副沈丞相的画像,她突然好像就理解了太后当时反常的言行举止。   沈楚楚犹豫的看了一眼临妃,她好想问一问沈丞相,他和太后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入宫之前,明明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婢子,怎么会跟贵胄世家出身的沈丞相扯上关系?   但临妃在这里,便是她问了,沈丞相怕是也不会说实话。   不管以往如何,太后都早已成为先帝的妃子,就算先帝死了,和一个宫嫔扯上关系,这也不是什么见得人的事情。   她迟疑半晌,还是闭上了嘴。   罢了,待到午膳过后,她将临妃安顿好了,再私底下找沈丞相问一问好了。   丞相府的大堂里,足足坐着两大桌子人,见她们进来,那些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投放在了临妃身上。   沈楚楚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临妃身前,将临妃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她估摸着平日这些少爷和小姐,应该都是单独用膳的,今日因为她回来省亲,所以沈丞相才将他们聚了起来。   相夫人坐下的那一桌子,给他们留了三个位置,沈丞相将最中间的椅子拉开,沈楚楚也没矫情,坐了过去。   虽说她不想多礼,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现在代表的便是君,理应坐在上位,不能坏了规矩。   沈楚楚刚一坐下,临妃便紧挨着她坐了下去,她看着临妃脸上的面纱,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临妃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摘面纱,特别是现在还有这么多外人在场。   可不摘面纱就不能用膳,临妃总不能光干瞪着眼睛,就看着他们吃。   沈楚楚刚想开口,找个理由让临妃退下,她再让碧月单独给临妃送去午膳,坐在同一桌的沈三爷便张了嘴。   “早就听闻凉国的临安公主有倾城之姿,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沈三爷笑眯眯的赞叹道。   沈楚楚不悦的蹙起眉头,这沈三爷便是上次给她送暹罗猫的那个,往日原主在丞相府被人挤兑,沈三爷可没少出力。   沈丞相与相夫人虽然恩爱,却也有三五个小妾,这三少爷就是二房庶出之子,不怎么招沈丞相的待见。   准确的说,除了相夫人所出的原主以外,沈丞相就没待见过旁的子女。   那些庶子们,他都是放养式教育,该送私塾的送私塾,别人家孩子有的,他们也都有。   只要他们别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反正往后丞相这个衣钵,他也没准备让他们继承。   沈丞相准备老了之后就辞官,携妻回老家种地去,至于这些儿孙如何,那便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放养式教育有利也有弊,沈丞相的五个庶子中,其中有一个很有出息,能文又能武,乃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   后来到了该游学的年纪,沈丞相便将他送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剩下的四个,没一个有用的,全都是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他们嫌弃游学苦闷,死活不愿意离开丞相府。   沈丞相也不爱管他们,所幸便由着他们去了。   这沈三爷就是其中的一个废物之一,最擅长甜言蜜语,他和那三个废物的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出去花天酒地。   沈楚楚瞥了他一眼:“孔子曰食不言,寝不语,这道理三岁孩童都明白,沈三少爷倒是不如个稚童。”   沈丞相微微颔首,附和道:“娘娘说的不错,用过膳之后,你去将《论语》抄上一百遍长长记性。”   沈三爷呼吸一窒,差点没一口气憋死自己,他就是看临妃长得好看,想跟临妃套套近乎而已,这死老头子未免太狠了些?!   《论语》全篇下来共有一万多字,让他抄一百遍,还不如让他倒立吃屎!   有了沈三爷的前车之鉴,剩下几个蠢蠢欲动的,连忙将嘴巴闭的比蚌还紧,生怕被迁怒到自己身上。   虽说没人敢说话了,但他们的视线却没从临妃身上移开,他们暗戳戳的想道,不管怎么说,临妃用膳时总要将面纱脱掉,能饱一饱眼福也是好的。   沈楚楚注意到他们如狼似虎的眼神,转过头想让临妃先回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瞧见临妃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把剪刀,神色自然的在面纱上剪了一个‘口’字,露出了一张樱红可人的小嘴。   沈楚楚:“……”   临妃的衣袖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又是火折子,又是剪刀的,这都快赶上机器猫的口袋了吧?   显然,桌子上的其他人看到临妃的举动,比沈楚楚更加惊愕。   以沈三爷打头的几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临妃,久久不能回神。   沈楚楚崩紧了后背:“这是凉国的习俗,诸位习惯便好。”   沈丞相点点头,附和道:“他们没有见识,整日鼠目寸光的,不用管他们。”   沈楚楚:“……”其实这是她瞎编的。   原本闭上嘴的沈三爷,有些不服气道:“方才娘娘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为何娘娘自己还说话?”   他知道沈楚楚为什么针对他,不就是因为那只暹罗猫,撕破脸皮就撕破脸皮,他才不怕沈楚楚呢。   沈丞相面对沈三爷的质问,只是不屑的冷哼一声:“你若是能进宫做皇上的妃子,那一百遍《论语》就不用抄了。”   “要是不行,那就再加抄五十遍《论语》,五天之后交给老夫,交不上来家法伺候。”   沈三爷:“……”   他当然进不了宫,更成不了司马致的妃子,就算司马致是断袖,也瞧不上沈三爷这样尖嘴猴腮的男人。   所以沈三爷只能被迫接受那一百五十遍《论语》,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顿饭,除了临妃吃的畅快之外,其他人都没动几筷子的菜。   丞相夫妇是光顾着给沈楚楚夹菜了,自己都没来得及吃几口,沈楚楚这几日本身胃口就不太好,看见那堆成山的饭菜,更是吃不下去了。   但沈丞相的目光那样热切,她也不好意思驳了他的面子,只好意思意思吃上几口。   用过膳后,沈楚楚便和临妃先回去小憩了。   说是小憩,倒不如说沈楚楚想将临妃安顿好,然后好去找沈丞相打探太后的事情。   她们被安顿在楚轩阁,这是原主未出嫁时的住处。   沈楚楚扫了一眼楚轩阁的院子,院子左右种着一小片葱郁的竹林,十分的雅致清秀,不像是个女子喜欢的风格,倒符合极了君子书生的胃口。   她一进屋,便被满地的黑白罐子吓住了,这罐她不是第一次见了。   临妃住的长春宫里,摆满了这种罐子,每次去长春宫喝茶,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一直忍住没问,生怕临妃罐子里装的是玉势,届时她一问临妃,临妃再以为她想要玉势。   可若这罐子里装的真的是玉势,临妃总不能出宫几日,也要随身携带那百八十根的宝贝吧?   “你这罐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沈楚楚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临妃眨了眨眼睛,面纱下殷红的小嘴清晰可见,她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是蛊虫啊。”   沈楚楚:“……?”   她一直以为,那野史上说凉国女子擅蛊,全都是胡编乱造的。   没想到蛊术这种东西,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沈楚楚对蛊虫有些好奇,她刚想问临妃,她可不可以看看蛊虫长什么模样,院子里便响起了一个婢子的声音。   “贵妃娘娘,沈丞相找您有事,让您去书房一趟。”   沈楚楚一愣,对着外头应了一声:“来了。”   蛊虫之事,等回来再问也不迟,沈丞相要是命人来寻她,说明沈丞相可能是有什么急事。   正好她也有事想问沈丞相,此次过去便一块问了。   她转过身,看了一眼临妃:“本宫去去就来,你先在屋里休憩一会儿。”   毕竟临妃是司马致的嫔妃,想来那些混蛋也不敢跑到楚轩阁来放肆。   而且临妃的婢子还在一旁候着,这大白天的,她去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回来,问题应该不大。   临妃点点头:“臣妾等着贵妃娘娘回来。”   沈楚楚走出院子,那喊她走的婢子已经不见了,她挑了挑眉,心中有些纳闷。   丞相府的婢子,怎么这么没规矩?   哪有过来通报一声,也不等着她出来,就跑的无影无踪的下人?   碧月见自家主子失神,低声安抚道:“许是刚进府的丫鬟不懂事,奴婢今日看见许多生面孔,想来丞相府中人手不够,又买了些下人。”   光是沈楚楚和沈嘉嘉当年进宫,便带走了丞相府十来个丫鬟,沈丞相心疼她们,将最机灵会来事的丫鬟,全都给她们带上了。   丞相府缺人,自然会再买一批仆人进来,毕竟不是丞相府的家奴,不过小半年的时间,很多规矩都要一点点的教。   沈楚楚微微颔首,碧月说的也有道理,丞相府不是皇宫,丞相夫妇也不是那种较真的人,婢子们只要不犯大错,规矩可以慢慢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走过一次的原因,她甚至不需要碧月带路,按照脑子里隐约浮现出的路线,朝着书房走去。   丞相府不太大,沈楚楚只走了几分钟,便走到了沈丞相的书房中。   她站在书房外,叩了叩门:“爹爹找女儿有何事?”   书房里头无人应答,沈楚楚蹙起眉头,又喊了两声,依旧没人回答。   她推开书房的门,只见书房内空无一人,书房的地上堆满了发霉的卷宗,想来应该是刑部侍郎扔进来的。   沈楚楚眯起眸子,心中突感不妙,连忙迈步离去,   她也顾不上什么姿态礼仪,踩着一双花盆底,跑得比一百米冲刺还要快。   即便她已经够快了,可临妃还是出事了。   沈楚楚望着晕倒在院子里的婢子,大脑一片空白,待到她反应过来,连忙冲进屋子里,慌张的喊叫着临妃的名字。   “王霸!妲王霸——”   没人回应她,临妃不见了。   她又跑回了院子里,将晕倒的婢女扶起来,急匆匆的让碧月打来一盆冷水,用绢布沾着冷水给婢女擦脸,希望能帮助婢女醒过来。   约莫是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沈楚楚急的魂儿都飞了,那婢女才悠悠醒来。   “你家主子呢?”她用力的摇了摇婢女的手臂。   婢女愣了愣,而后不知所谓的望着沈楚楚,一脸的不明就里:“主子在屋子里。”   沈楚楚一听这话,便知道婢女压根不知道临妃失踪的事情,她的心脏跳得激烈,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敢在丞相府里动手,不是太后的人,便是沈三爷那几个混蛋。   若是太后动的手,她根本无能为力,只能去求司马致救人,但如果是沈三爷动的手,她还可以尽力挽回一番。   沈楚楚拎着临妃的剪刀,疾步朝着西边跑去,碧月使劲的在后头追着:“娘娘,您干什么去?”   她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没人领路,就跑到了沈三爷的住处,此时她满脑子都是临妃,哪有心思去思考这个。   沈三爷不在院子里,只有三房生的五少爷在门口逗鸟,五少爷和沈三爷都是一伙子狼狈为奸的龌龊东西,沈楚楚拿着剪刀就冲了上去。   五少爷被沈楚楚吓得魂儿都飞出来了,他的鸟笼子直接扔了出去,结结巴巴道:“你,你想干什么?”   沈楚楚哪里有功夫跟他废话,她将他逼到墙角,一剪刀戳了上去:“临妃在哪里?”   五少爷望着耳朵边的剪刀,下意识的吞咽着口水:“我不知……”   沈楚楚失去了耐性,她将剪刀尖对准了他的咽喉,冷笑一声:“你若是不说,本宫现在便杀了你!”   感受到咽喉处的刺痛,五少爷知道她没有开玩笑,他的小腿肚子轻颤着,声音都被吓得直哆嗦:“我说,我说……三哥将临妃带走了……”   “带到哪里去了?”她追问道。   “青,青楼,三哥说要把临妃卖进青楼里,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气话。”   沈楚楚攥紧了手中的剪刀,差点没忍住戳进他的脖颈里,临妃是什么人?   那是凉国送来的和亲公主!   先不论她和临妃的关系如何,沈三爷的所作所为,分明是想将丞相府上下几百口人命都葬送掉。   真是蠢货!一群蠢货!   这种事情,正常人想都不敢想,沈三爷竟然敢做出来?!   临妃要是被人玷污了,她第一个要将他剁了喂狗!   沈楚楚问清楚了青楼的地点,直接将五少爷的衣裳扒了下来,换到了自己的身上。   碧月也换了一身五少爷的男装,跟着沈楚楚一道出了丞相府。   沈楚楚扮男装有些匆忙,头发来不及绾,便随手用簪子盘了上去,耳坠扯下来随手扔了出去。   但是她的胸太明显,她只能在腰间塞了两件衣裳,身子周围一圆润起来,那处倒也没那么显眼了。   尽管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青楼,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此时距离临妃失踪,已然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许是她打扮的太像贵公子,她和碧月一进青楼,便有一群姑娘缠了上来。   其中最胖的女子是老鸨,她挥舞着手中的团扇,望着沈楚楚笑的合不拢嘴:“这位公子瞧着面生啊,第一次来吧?”   沈楚楚可没心思跟老鸨胡扯,她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手心里:“爷不差钱,楼里可有新鲜的姑娘?要最好看的那种。”   新鲜指的便是处子,老鸨自然听懂了这行话,她接过那锭银子:“那爷可是来巧了,今个刚到了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不过奴家还没来得及调教。”   “今晚上拍卖美人的初夜,爷若是喜欢,可以先来竞拍下来,待到奴家调教好了,爷就可以享用了。”   沈楚楚听到这话,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既然要拍卖初夜,说明临妃暂时就还是安全无碍的。   可松气的同时,她的怒火也忍不住窜了上来,这混账东西还真的将临妃给倒卖到青楼里来了?!   今个他是怎么把临妃卖进去的,就怎么将临妃给买出来,若是搞不出来临妃,她一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沈三爷在不在楼里?他喊我来喝酒,我来了倒是不见他人影了。”沈楚楚不动声色的试探道。   老鸨笑眯眯的指了指三楼右排的房间:“奴家就说您怎么知道今个新到了美人,原来是沈三爷的朋友,三爷在雅间里喝酒呢。”   沈楚楚点了点头,带着碧月上了三楼。   她还差几步就到三楼,脚步却蓦地顿住了,她望着那熟悉的背影,怔怔的对碧月问道:“那个人,是杨公公?”   碧月也是一愣,她仔细的辨认着那个背影,小心翼翼的开口:“好像是杨公公……”   沈楚楚没等碧月说完,便‘蹬蹬’的疾步窜上了三楼,她看着神似杨海的男人进了左排第一间屋子,连忙跟了上去。   这屋子隔音效果还不错,她离得远了,根本听不清楚里头的声音。   她趴在房门口的窗户纸上,这才听清楚了屋子里的人,说话的声音。   “我家中有一母老虎,怕是受不起这美人敬酒。”   “瞧你这妻管严的模样,真是没出息,我家中便是我来做主,夫人贤良淑惠,从不插手我的事。”   前面那句嗓音陌生,但后面那个声音,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   是司马致这个狗男人!   沈楚楚脸色铁黑的攥紧了手掌,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门被她踹烂了一扇,斜斜垮垮的倒在地上,四目相对,只听见‘噗通’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大臣:您怎么跪了 第81章 八十一条咸鱼   沈楚楚一踹开门就后悔了, 屋子里有十来个男人,这些男人她都见过,基本全都是朝廷命官。   几乎每个官员身边都有一个倒酒的妓子, 为首的便是司马致, 他身边也有侍候喝酒的人,不过那人不是妓子, 却是杨海。   司马致似乎是被她吓到了,他原本是坐在椅子上,她踹门进来后, 他看了她一眼, 而后不知怎么就没坐稳, 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好在他反应及时,这才没有摔得太难看,堪堪抓住了桌子,将身子稳了下来。   虽说沈楚楚刻意的乔装打扮了一番, 但司马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下意识的试图用桌子遮挡住自己的脸,心中一阵阵发虚。   许是下一息, 他突然反应过来, 她不是回家省亲去了, 怎么会跑到青楼里来了?   司马致眉骨微动, 手臂微微一用力,便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你是谁?谁让你闯进来的?”面对这个不速之客,大臣们厉声呵斥道。   沈楚楚听见那一身怒斥, 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方才一时太激动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动手之前连脑子都没过,小腿就下意识的朝着那扇门踹去了。   司马致来青楼,不管是为公为私,那都是他的事情。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古代,男人逛青楼是天经地义,而女子若是闯进青楼里,便是有悖伦常。   而且她还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晋国的楚贵妃,司马致的嫔妃。   一个嫔妃跑到青楼妓院里来,若是让大臣们知晓了,这成何体统?   再者说,她来这里还有正事要做,哪有功夫跟他在这里瞎扯皮。   沈楚楚急的额头上直冒冷汗,她看着司马致,咬了咬牙:“小的是花楼里的小倌,妈妈说有位尊贵的爷点了小的陪酒,妈妈还说,那位爷喜欢被粗暴的对待,要不然小的也不敢踹门。”   司马致:“……”   听见这话,大臣们的眸光,纷纷投向了司马致,这局子是皇上组的,点人自然也是皇上点的。   晋国贵族中,有不少龙阳之癖的贵胄,因此晋国的男风盛兴,花楼中除了妓子之外,常常会备着小倌,以免有胃贵公子需要。   大臣们都不是第一次来花楼了,对于点小倌这种事情,他们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皇上点小倌,这就有些略显微妙了。   人人都知道皇上登基一年,从未翻过后宫嫔妃的牌子,也就是后来楚贵妃受宠之后,才被皇上翻过一次牌子。   但那一次,显然是没有什么作用,一般男人尝到甜头后,都会对翻云覆雨之事再以难忘。   皇上就不一样了,那次之后便又了无音讯,再也没听说过皇上翻牌子。   而楚贵妃那次也没有怀孕,他们都纷纷忍不住猜测,皇上到底还行不行。   如今看来,皇上这都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他的问题出在了,他压根就不喜欢女人上面。   难怪不久之前的选秀,皇上一个都没看上,那些秀女怎么入的宫,便是怎么出的宫,没一个入得了皇上的眼。   原来他们还不大相信那皇上是断袖的传闻,这一次来花楼谈事,皇上一直往他们身边塞女人,偏偏自己身边就留下一个杨公公伺候。   本来他们还纳闷,现在他们算是明白了,皇上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小倌。   而且听这小倌的意思,皇上不光喜欢男人,似乎还喜欢玩些特殊的……   大臣们朝着司马致投去了然的目光,男人嘛,谁还能没点特殊的嗜好了?   瞧这小倌除了有些微胖之外,脸蛋长得倒是清秀丽质的很,眉眼中柔柔弱弱,也算是个品相不错的。   他们默默的将皇上的喜好记于心间,往后他们遇见好看的小倌便买走备在府中,没准哪一天讨好皇上的时候就能用着。   司马致铁黑着一张脸,这些大臣们的胡思乱想,一句不差的都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嘈杂的心声,令他脑袋都嗡嗡作响,吵得他脑仁直疼。   他抬起眸子,望向罪魁祸首,不紧不慢的扯唇一笑:“既然是来陪酒的,还不快点过来?!”   明明他面上笑的粲然,说出来的话,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滋味。   沈楚楚有些愕然,他既然已经认出来她了,难道他不该赶紧顺着台阶往下走吗?   只要他骂她两句,说自己没有叫小倌,她就可以说自己走错门了,然后借机逃走。   罢了罢了,他们两人真是一点默契都没有,她还是自己来吧。   她颤颤巍巍的往后退了一步:“小的刚来花楼没多久,许是走错门了,还请爷勿怪……”   话还没说完,司马致便挑眉打断了她:“没走错,是我点的。”   沈楚楚:“……”   “愣着干嘛?还不快点进来?”有大臣见她磨磨蹭蹭,有些不耐的提醒道。   沈楚楚哭丧着脸,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朝着里头走去。   她这是作的什么死?   今日到底怎么了,真是太倒霉了!   又要给沈三爷收拾烂摊子,又是青楼偶遇司马致,她真是要把所有的霉运都放在一天用完了。   门外头追上来的碧月,将他们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她不敢再进去给主子添乱,只好候在门外一旁,等待皇上将主子放出来。   沈楚楚战战兢兢的走到司马致的身旁,她和杨海对视一眼,杨海的嘴角不禁一阵抽搐。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中的酒壶恭敬的递给沈楚楚,而后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沈楚楚接过酒壶,恨不得将脑袋埋进桌子底下,这么多人在这里,她真的是怕的小腿都哆嗦。   虽说他们没怎么见过她,但她还是害怕他们认出她来。   她努力稳住手臂,往他酒杯里倒了一杯酒,她葱白的手指捏紧了酒杯,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沈楚楚咬着后牙根,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爷,您的酒。”   司马致:“用嘴喂。”   沈楚楚:“……”   喂他一个大嘴巴子行不行?!   司马致见她小脸憋得通红,见好就收,也不敢再拿她打趣了。   他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而后神色自然的放下酒杯,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趁她没反应过来,将她往自己大腿上一扯。   也不知道她往腰间塞了什么东西,软软的一圈,摸起来一点都不舒服。   司马致将下颌放在她的脖颈上,深深的吸了口气,淡淡的胰子香清新扑鼻,好闻极了。   这两天他忙着为几日之后的春蒐埋雷,因为在宫中不好与大臣们相见,只能找机会暗中出宫,在宫外和他们约见。   未免打草惊蛇,惊动了太后和姬家,他特意选了一个大臣们常去的花楼,将他们聚在了一起。   可这花楼脂粉气息太重,他怕去过一趟之后,身上留下脂粉味,再惹得沈楚楚不快。   再加上他最近的确是太忙了,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将沈楚楚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他实在不放心她独自一人。   是以他才想起来让她出宫去省亲,待到他处理好公事,再亲自去丞相府将她接回皇宫。   哪里想到他会在这种地方,都能巧遇沈楚楚。   两日不见,他想她想的夜里都睡不着觉,若不是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真想夜闯丞相府,抱着她睡一晚上再回宫。   不管怎么说,能抱一抱她,他感觉这些日子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了。   沈楚楚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刚想伸手推开他,眸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他微微苍白的面颊,还有那眼底一圈淡淡的乌青。   她的动作顿了顿,不自知的蹙起了眉头,她不在的这几日,他都在做些什么?   又在加班加点的处理朝政?   瞧他这憔悴的模样,莫不是又没有按时吃饭,也不知他肩胛骨上的伤口如何了,有没有按时换药包扎。   “你……”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刚发出一个音,她的唇便被他的指尖轻轻堵住了。   他的指腹上带着薄茧,刚一碰触到她的唇瓣,她的身子便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两下。   像是有一阵电流经过,酥酥麻麻的感觉贯穿了全身,血液都跟着滚烫沸腾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缺氧,呼吸也变得急促,她将头埋进了脖颈中,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司马致感觉到四周有人朝她投去一道道灼热的目光,他不悦的抬起宽大的衣袖,将她遮的干干净净,一点缝隙都没留下。   “朕今晚去丞相府找你。”他将薄唇覆在她的耳畔边,声音轻不可闻,带着一丝淡淡的龙涎香味。   沈楚楚攥紧了葱白纤细的手指,后背紧紧的绷起,才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样失态。   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滑下一滴汗水,司马致不紧不慢的抬起修长的手指,用指腹轻轻的擦拭干净她的汗水,漫不经心的低笑两声。   他松开了对她的桎梏,面不改色的清声道:“全都出去。”   妓子们很有眼色,她们知道这些身份高贵的男人之间,这最为年轻的男子乃是他们所有人的头领,他们都要对他唯首是瞻。   他们并不是来花楼寻欢作乐的,从她们陪酒时,这些人拮据的态度便能瞧出来。   妓子们知趣的放下酒壶,朝着屋外施施然的走去,而沈楚楚愣了愣,也跟在她们身后迈着碎步疾步跑了出去。   司马致望着她的背影,抬手将桌子上的酒杯执起,仰头一饮而尽。   他快要憋死了,待到他铲除了姬家,软禁了太后,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宠爱她了。   沈楚楚一跑出去,候在门外的碧月就冲了上去:“娘……公子,您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扯着碧月从那门外绕了过去,朝着沈三爷的房间跑去。   现在最要紧的是临妃,司马致若是晚上来找她,知晓了临妃的事情,那沈家就要完蛋了。   便是司马致平日再纵容她,临妃身后代表的是整个凉国,和亲公主出了事,即便这事是沈三爷自己干出来的,丞相府上下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沈楚楚跑到了老鸨指给她的房间,她还没进去,便听到屋子里发出阵阵低吟。   她老脸一红,看来沈三爷这个没脑子的混蛋,正在红账里快活呢。   碧月迟疑着,拉住了自家主子的手臂:“您不要进去,奴婢进去将他叫出来。”   即便碧月未经人事,却也不是傻子,她怎能允许沈三爷那种腌臜的东西,脏了主子的眼睛?   沈楚楚摆了摆手,不过就是活春宫罢了,受姐妹影响,她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当她踹开那扇门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沈楚楚目瞪口呆的看着屋子里的三个男人,她揉了揉眼睛,才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屋子中一个女人都没有,有的只有三个男人……   那三人正在进行不可言说的运动,其中有两个都是沈丞相的儿子,一个是沈三爷,另一个是沈家四少爷。   至于那个陌生的男子,瘦瘦弱弱的,半褪下的衣袍瞧着十分华贵的模样,想来也是哪一家的贵公子。   这场面简直都不能用辣眼睛来形容了,她记得沈三爷明明好的是女色,怎么这会子突然变成了搅屎棍?   屋子里本来气氛旖旎,床榻下摆放的炭盆里烧着上好的金丝炭,整个屋内都热的燥人。   这门一打开,冷风从门外灌了进去,里头的三人似乎都清醒了一些,又似乎还是和方才一般浑浑噩噩。   沈三爷动作不停,削瘦的脸颊却机械的朝着沈楚楚转了过去,他绝望的看着她,想要张嘴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沈楚楚见他看向自己,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生出一丝怒火。   他还是不是人?那可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他怎么下的去腿?   就算是她记错了,他是好男风,那花楼之中多少小倌由不得他点?难道他非要祸祸自家的兄弟?   沈家怎么就出了他这么一个祸害?!   沈楚楚火气一上来,直接拎着门里头的花瓶,朝着沈三爷脑袋上砸去。   只听见‘哐当’一声,伴随着一阵闷哼,一行殷红的鲜血顺着沈三爷的额头流淌了下来。   他脑袋上哗哗冒血,但他的动作却依旧不停,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沈楚楚彻底被他惹恼了,他的心是有多大,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不忘干这肮脏的事情?   “你怎么把临妃搞进来的,就怎么把临妃给我弄出来……”   她蹲在地上,捡起那碎花瓶渣子,抵到了他的咽喉处:“若是临妃有什么事,我让你死无全尸!”   沈楚楚是真的发了狠的,那花瓶渣子扎破了他的皮肤表层,隐隐有鲜红色从那脖颈上渗透出来。   沈三爷浑身都在颤抖,他真是冤枉死了,才不是他把临妃搞进来的。   他跟小五说的都是气话,虽然当时他确实生出过不好的想法,但临妃再怎么说都是皇上的宫嫔,他哪里有胆子真的将临妃卖进青楼里?   跟小五抱怨几句之后,他就去了楚轩阁,原本他是想将沈楚楚给支开,然后让人打晕了临妃,吓唬吓唬她们。   他手里有从好友那里买来的失忆药,只需要吃下一颗,晕倒之前的一炷香的事情都会忘干净。   届时打晕临妃之后,将那药喂给临妃,他既能出了气,也不至于被人发现。   就算沈楚楚怀疑他,她也没有证据,再者说他和沈楚楚都是荣辱共存的共生体,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她也别想逃脱干净。   所以她发觉事有异常,也不会拆穿他,只能暗自将这个哑巴亏吃下去。   原本计划的好好的,谁想到沈楚楚刚被支走,他刚一带人进楚轩阁的院门,就看到了蹲在院子里的临妃。   临妃看着他,一脸的嫌弃之色,就犹如看到了茅房里的一只蛆虫似的。   他的火气一下被拱了起来,放狠话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将气话一块说了出来。   好在他还有失忆药,就算临妃听见了,吃药之后醒来也会将此事给忘记。   想到这里,他便更加肆无忌惮的口出狂言,他骂了半天,临妃依旧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仿佛他在骂空气一般。   他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先将临妃的婢子制服后打晕喂了药,而后便命人上前按住临妃,想要打晕临妃,再将那药也喂给她吃。   谁知道临妃瞧着柔柔弱弱的样子,他们一共三个人,却根本打不过她。   临妃只是动动手指头,他们便疼的跪在了地上求饶。   她居高临下的将他踩在脚下,笑意吟吟道:“我还没去过青楼呢。”   然后事情就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而去,他好像被什么奇怪的力量控制住了,言行举止都不能自控。她跟着他们进了青楼,而后他像是魔怔了一样,与老鸨交谈之后,将她以一百两的低价贱卖了进去。   当老鸨命龟奴将她押走之后,天知道他的胆子都吓破了,临妃可是和亲公主,沈老头若是知道了此事,会将他剁成肉酱喂狗的!   他心中惶恐,手脚却怎么都不受控制,他听见自己跟老鸨要了一间房,而后他们三人便进了三楼的雅间里。   进去之后,他不知为何突然全身燥热,只想褪下衣衫凉快一番。   显然另外两人也是这样想的,脱着脱着,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便凑到了一起……   他快要被自己恶心死了,可是他停不下来,身体根本就不听他的话。   沈三爷好想开口跟沈楚楚解释,他的头顶好疼,脖颈也好疼,但他怎么都张不开嘴。   他的眼眶泛着一圈红,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喉间呜呜咽咽的发出哽塞的声音。   沈楚楚终于发觉出一丝不对劲,她蹙起眉头,垂下眸子望着犹如连体婴儿的三人。   正当她想要试探着开口,问一问他们是不是被人胁迫了,碧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门闩,抡起门闩便将沈三爷打晕了过去。   另外两人的身体,明显的哆嗦了几下,但他们依旧自顾自的动作着,就像是没有看到倒地不起的沈三爷一样。   沈楚楚皱着眉头,从沈三爷的腰间扯下了锦囊,里头只有几张银票,总额加在一起还不够三百两。   就凭临妃那种美若天仙的容姿,绝对不可能只卖了三百两银子。   她将沈三爷身上都找了个遍,也没再找见一分钱。   沈楚楚实在是受不了,那一旁若无旁人运动的两个男人,她往四少爷腿上踹了一脚,瞪着眼睛骂道:“混账东西!”   骂过之后,她又在沈三爷身上添了两脚,心中的怒气稍稍发泄出去了一点,这才带着碧月走了出去。   沈楚楚刚一出门,便撞见了杨海:“娘娘,您怎么还没走?”   皇上来这里是为公事,楚贵妃跑到这种地方来,总不能也是因为公事吧?   沈楚楚不敢将临妃的事情告诉杨海,只好扯谎道:“本宫现在就走。”   杨海怕她再乱跑,一路跟在她身后,将她护送出花楼,这才松了口气。   皇上过不了多会儿,便谈完事情出来了,若是出来之后,再在花楼里看见楚贵妃,怕是再好的脾气也要发怒了。   沈楚楚出了花楼,并没有立即离开。   事态紧急,从丞相府到花楼,一个来回最起码要半个时辰的时间。   如今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她没有功夫再跑回丞相府找沈丞相去,这样太耽误时间了。   就算临妃要被拍卖初夜,暂时不会被玷污,可谁知道那老鸨为了让临妃听话,会干出来怎样令临妃受屈的事情。   她先让碧月回去找沈丞相报信,而后自己到花楼对面摆摊的商贩那里,阔气的甩出二十两,买了摊贩一只玉簪子:“不用找了,我跟你打听个事,你知道这花楼的后门怎么走吗?”   摊贩拿着银子,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公子是想找那个今日刚卖进花楼里的姑娘?”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带着面纱的那一个。”   沈楚楚心中有些愕然:“你看见那姑娘了?”   摊贩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我弟弟在里头打杂,听他说的。”   “我再给你五十两,你让你弟弟带我混进去。”   摊贩摇了摇头,坐地起价道:“这种事情要冒风险,最起码再加一百两。”   沈楚楚:“……”   她吸了口气,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摊贩:“可以了吗?”   摊贩笑眯眯的收下银子:“可以,当然可以。”   “公子跟我来就行了,我经常去里头找我弟弟,这里的龟奴都认识我。”说罢,他便扔下了摊子,走在前头为她带路。   沈楚楚望着摊贩的背影,有些犹豫不决,碧月不在这里,她自己一个人进去,实在太冒险了。   可是她不能去求助司马致,沈丞相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过来,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虽然她不怎么在意,丞相府其他人会被如何处置,可她却不想丞相夫妇因为沈三爷受到降罪和牵连。   这种事情被捅破出去,丢掉乌纱帽都是轻的,往严重了说,此事涉及到两国之间的和平,怕是凉国怪罪下来,会逼迫司马致下旨要了沈丞相的性命。   从她发现临妃不见,到现在都已经足足两个半时辰了。   整整五个小时,谁知道临妃遭受到了怎样的虐待?   万一临妃不堪受辱,直接咬舌自尽了,她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是她将临妃带了出来,今日出现这种事,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想到这里,沈楚楚再也不迟疑了,她迈步跟了上去,从后头绕远进了花楼的后院。   摊贩没有说谎,他的确是认识花楼里的龟奴。   后院有三五个壮实的龟奴把守,他带着她进去,那些人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就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似的。   沈楚楚觉得有些奇怪,她迈进后院的一只脚,迟疑着缩了回去:“呀!我今个跟兄弟们约好喝酒,瞧我这个脑子,竟然给忘了。”   她找了个借口,想要转身离去,却听见摊贩对着龟奴们清喝一句:“抓住她!” 第82章 八十二条咸鱼   后院门口站着四五个壮实的汉子, 沈楚楚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她被两人按倒在地,甚至连挣扎和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许是瞧着汉子用的劲太大了, 摊贩连忙摆手:“轻点!轻点!若是弄伤了她,你们和我都得玩完!”   听到这话, 汉子们果然放松了些手劲, 没敢再抓的那样用力了。   沈楚楚怔怔的望着摊贩,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 便瞥见了一旁墙角底下,那颗盆栽后面的一只脚。   天色黑漆漆的, 她看的不怎么真切,但若是没看错的话,那后面应该是藏着人。   沈楚楚望着面前的大汉, 突然明白过来, 不管是这摊贩还是守在后院的龟奴, 压根就不是这花楼的人。   他们将花楼的龟奴打晕了, 藏在草丛特意乔装打扮, 就等着守株待兔呢。   “你们是谁?”她抬起眸子, 嗓音略显有些低沉。   摊贩笑了笑:“小的们盯了您一整日了, 您也不用怕,小的就是带您去见个人。”   说罢, 摊贩便挥手让壮汉拿出麻袋, 将沈楚楚套进了麻袋中。   他们将她抬了起来,动作还算是刻意放轻了些,尽量减少沈楚楚不适的感觉。   沈楚楚被他们放在了马车的车厢里, 她在麻袋里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她能感觉到他们是把她放在了马车的软垫子上。   车夫驾马车十分沉稳, 一路几乎很少颠簸,沈楚楚攥紧了十指,心急如焚。   听摊贩的意思,似乎是有什么人想见她,所以从她一出宫起,就被他们盯上了。   只不过她一直都在丞相府中,丞相府的安保措施做的不错,他们进不去,只能在外头盯着。   临妃被沈三爷带走时,怕就是一身宫装,面纱也在脸上带着,这些人凭借临妃身上的宫装与面纱,认出了临妃。   不久之后,她为了去花楼救临妃,男扮女装出了丞相府。   他们认出了她,却没敢直接在她出府后动手,想来是怕她身边有人暗中保护,届时冒然行动,再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大概他们也是猜到了她离去的目的,便一路尾随她身后,等待机会对她下手。   进了花楼之后,他们不好直接跟上去,便在花楼外随便搞了一个摊子,佯装成商贩的模样。   他们暗中观察之后,将计就计设下了这场圈套,等着她入圈。   想必就算她出了花楼,没有去跟那摊贩搭话,他们也有别的法子将她弄走。   怪她太大意了,那花楼对面就这一家摆摊的商贩,但凡动些脑子,都能想到有不对劲之处。   她当时太过心急,只想着赶紧将临妃救出来,却没有注意到那些细节的破绽。   沈楚楚叹了口气,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想见她的那个人,并不想伤害她。   她暂时是安全的,只是临妃那里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希望碧月能赶快找到沈丞相,将沈丞相带到花楼之中,将临妃解救出来。   没过多大会儿,也就是她失神的功夫,马车已经停稳了,有人将她从马车上抬了下来。   许是走了半盏茶,她听到一个男声响起:“你们抬的什么东西?”   “六爷要的,十一爷还是莫要多问的好。”抬着她的汉子,回答的声音有些冷淡。   话音落下,那被称为十一爷的人,便乖乖停住了嘴。   沈楚楚听见他们的对话,心中隐隐对她所在的地方有了一个概念。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姬六将军的人,而她现在身处的地方,正是姬家的将军府。   本身在晋国能被称为爷的,就是家世权贵之人,再加上这又是六爷,又是十一爷的,她不想猜到是姬家的人都难。   整个京城里,有权有势敢对她动手,还能生出这么多儿子的,怕只有姬家了。   不算外头的女人,光是养在府中的,姬旦便有十几个侍妾,也不知姬旦基因好还是怎么样,侍妾一怀身孕准是男婴。   这将军府中,最不缺的便是少爷,听闻姬旦似乎有小二十个儿子,但一个女儿都没有。   能讨得姬旦欢心的儿子,也就是武安将军与姬六、姬七将军这三人了。   当沈楚楚被人从麻袋中放出来,她不出所料的看到了姬六将军黑黝黝的脸庞。   屋子里没有点蜡烛,而是摆放着不少夜明珠,照的屋内亮如白昼。   他坐在她的正前方,一只脚蹬在椅子上,坐姿吊儿郎当的:“楚贵妃这些日子,倒是过的舒坦。”   这声音中充满了讥讽之色,他的脸上带着不屑的讥笑,轻挑的浓眉下,那双眸光中带着一丝愤怒。   沈楚楚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姬六将军‘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迈着大步朝她走来。   他狠狠掐住她的下颌,黝黑的面庞上满是怒色:“你这个女人有没有良心?我八弟为了你差点死掉,你却在皇宫之中过的比谁都舒服!”   “但凡你惦念过八弟一分一毫,我今日都不会将你绑来!”   听到武安将军,沈楚楚清冷的眸光,微不可见的泛起一丝淡淡的波澜。   她记得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倒在那血泊中,浑身都是血迹。   后来她醒过来之后,有让碧月偷偷的打听过武安将军的消息。   虽然碧月能打听到的内容有限,但碧月说武安将军似乎没什么大碍,正在宅子中静养。   “他……还好吗?”她缓缓张开嘴,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姬六将军听到这句话,垂在一侧的手臂绷紧,手指头攥得嘎嘣响:“好吗?当然好得很!”   “他高烧三日不退,喂下去的汤药全被如数吐出来,就连昏迷之时都念着你的名字。大夫说他若是再这样下去,便要没命了!”他歇斯底里的低吼道。   若非是走投无路,他怎么可能会违背父亲的命令,不顾一切的将她绑过来?   父亲近来正在筹备一件决定姬家生死的大事,父亲特意叮嘱过他们,在这特殊时期,不能打草惊蛇,不管做什么都要与父亲报备一声。   司马致那般在意沈楚楚,将她绑过来之后,即便她没有受伤,但只要她将此事告诉了司马致,姬家就会完蛋。   他知道司马致正愁抓不到姬家的把柄,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八郎去死,他知道八郎为什么要把汤药吐出来。   八郎是自己不想活了。   他和八郎幼年时从未见过面,直到他十三岁才在边关的军帐之中,第一次见到八郎。   八郎看起来那样羸弱不堪,父亲让他们比试,他不屑一顾的瞥了八郎一眼,只觉得父亲是在侮辱他。   然后他被八郎这个瘦弱的病秧子,打的整整七日下不来床,从那一次之后,他便诚心的佩服起八郎来。   后来他与八郎同吃同住,渐渐生出兄弟之情。   在边关与敌国打仗的那些年,八郎数次救他与危难之中,粗粗一数,前前后后整整救过他八次。   兄弟之情,救命之恩,无一不比姬家更加重要。   他在赌,赌她对八郎也有一分的情意。   若是他输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八郎活下来的一丝希望。   如今能救八郎的,只有沈楚楚了。   沈楚楚怔怔的看着姬六将军,她像是看透了他眸中的决绝,垂下眸子问道:“你想让本宫去探望他?”   姬六将军松开叩在她下颌的手指,他吸了口气:“是,我想让你陪八弟说说话。”   “本宫有个条件。”她咬住下唇,舌尖微微有些泛苦:“临妃被沈三爷卖到了花楼,你将临妃安全救出来,今日之事一笔勾销。”   姬六将军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临妃被沈三爷卖进花楼之中,这事若是司马致知道了,丞相府必定会受牵连。   沈丞相丢官都是轻的,若是临妃真的出事了,那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她愿意将此事说出来,让他帮忙救出临妃,便相当于是将沈家的命脉交付到了他的手中。   临妃之事,就犹如他绑架贵妃一般,都是大逆之罪,要牵连家人的那一种。   她说这番话,目的便是想告诉他,她不会将他绑架她的事情说出去,让他放心。   姬六将军的厚实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临妃被卖进花楼里,这并非单单只是沈家的事情,若是临妃出事,凉国女皇发了怒,整个晋国都要遭殃。   抛去父亲要做的事情不谈,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临妃绝对不能出事。   姬六将军喊来绑架沈楚楚的摊贩,与摊贩详细的了解了一番关于临妃的事情。   摊贩恭声将事情的经过全都讲了一遍,末了还加上一句:“小的见那临妃出府时悠哉的模样,不像是被沈三爷强迫的,倒像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沈楚楚一愣,而后恼怒的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临妃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被卖进花楼里?”   这话她说的有些发虚,临妃在皇宫之中,干过那一桩桩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连自己跳进莲花湖的事情都能干得上来,她也不确定临妃是不是以为花楼是什么卖花的地方,所以就跟着沈三爷走了。   摊贩也不敢跟她争,连连附和道:“许是小的看错了,您莫要生气。”   姬六将军将此事交给了自己的亲信,他迈步走出屋子,对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来。   “这事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我带你去八弟的房间,你去陪他一个时辰就好。”   沈楚楚没有说话,她沉默不语的跟在他身后,朝着武安将军的房间走去。   一出房门,她才知道,武安将军的房间,就在她刚刚和姬六将军说话的房间隔壁。   虽然院子里四处都挂着灯笼,外头还是黑漆漆的,她左右环顾一圈,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这院子的格局很大,有些像是现代古典中式别墅的后花园,有长廊,有鱼池,有古树,有石路小道,她很喜欢这种风格。   每间房门前,都种着一大片竹林,微风拂过竹林,响起‘簌簌’的声音,令人心情瞬时间便宁静了下来。   “你和武安将军住在一起?”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姬六将军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你当将军府穷成什么样子了?”   说罢,他又补充一句:“这是八弟的院子,我不住这里。”   沈楚楚被他哽的闭上了嘴,她以为姬家这么多儿子,若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单独的院子,再加上姬旦将军侍妾住的地方,那这院子岂不是最少要有三十个以上才够?   似乎是她想太多了,姬家的将军府远比丞相府要奢华多了,有三十个院子,好像也不足为奇。   姬六将军打开房门,屋子里死气沉沉,连一盏灯火都没点,入眼皆是一片死寂。   他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些,疾步走到柜子底下,从柜中取出了十几颗散发着淡淡光晕的夜明珠。   原本黑暗的像是深渊无底洞的屋子,一下被夜明珠给照亮了,沈楚楚这才看清楚屋子里的陈设。   简单到令人匪夷所思。   一对缠枝莲纹的花瓶,一个摆放在角落中的衣柜,一张圆桌并着几只椅子,再加上墙边的两只小柜子,这便是外室中的全部家当了。   虽然家具少,屋子里却一点寒酸的感觉都没有。   清风透过窗棂吹了进来,拂起了红漆柱子旁的白色纱帐,沈楚楚轻手轻脚的走近内室,在夜明珠的照明下,她一眼便看见了床榻上的男子。   他的头发不似以往绾在玉冠之中,只是随意的披散开来,一袭墨发散落在玉枕上,衬的他原本就苍白的面庞越发的虚弱无力。   姬六将军走到榻边,伸手将姬钰垂落在外的手臂放回锦褥中,而后将被角细细的掖好。   “从那日之后,他便一直躺在榻上?”沈楚楚的声音犹如羽毛从空中坠落,若是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楚。   姬六将军微微颔首:“八弟身子骨便孱弱,原本发烧算是常事,可这一次回来之后,他便烧的昏迷起来,已然好几日了。”   “不管我想尽办法,八弟都不肯喝药,我好不容易动用蛮力将汤药喂下去,不出片刻,他绝对要将汤药再吐出来。”   说到这里,姬六将军有些无奈,能想的法子他都想了,若非是被逼无奈,他也不会冒险将她劫来。   “你能将汤药拿来吗?”   沈楚楚看着榻上呼吸微弱的武安将军,眼眶便忍不住泛红:“我想试试。”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反应,即便武安将军救过她几次,但她一向不是个泪点低的人。   他虽然虚弱至极,却也还没死,她有什么好哭的?   可她就感觉到喉间哽塞,像是卡了鱼刺似的难受。   姬六将军一愣,他注意到,她没有用自称,她说‘我想试试’。   “好,我这就让人拿来汤药。”他急匆匆的转过身,走了出去。   姬六将军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沈楚楚和姬钰两人。   她拉了一把圆凳,坐在了床榻旁,手臂撑着下颌,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   其实他不算是个好人,她很清楚。   若是她没有猜错,在斋宴上,她去侧殿换衣裳时,那个从身后捂住她眼睛的男人,应该就是他。   之前她只是怀疑,但上一次在马球场的宫厕外,他捂住她的嘴,那感觉简直跟斋宴上那次的感觉一模一样。   冰冷没有温度的手掌,不易察觉的汤药味,低低的轻笑声……   和皖嫔偷欢的男人,大概就是姬七将军了,武安将军动手,是为了给他收拾烂摊子。   皖嫔怀的是姬七将军的孩子,所以姬家的三位将军,其实早在两个多月前便已经偷偷的回到了京城。   回京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为了筹备造反之事。   本身没有圣旨私自回京,捅出去就是死罪,原本这事也没人发觉,可偏偏姬七将军胆大包天,与后宫嫔妃有私不说,还令那嫔妃怀了身孕。   从皖嫔存了私心,留下孩子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死无葬身。   而她则是因为在御花园中撞见了姬七将军与皖嫔的私情,所以一并受到了牵连。   武安将军那时候,是真的要杀了她。   她也不清楚他是因为什么改变了想法,不管怎么说,他在最后停住了手。   说不膈应是假的,她又没有受虐倾向,被人如此对待,她怎么可能还像往日一般,与他毫无隔阂?   她猜到他可能认识原主,而他对她的那些爱慕和心悦,其实说白了都是对原主的,跟她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所以面对他的一次次相救,一次次付出,她没有沉沦,有的只是清醒。   往日她总在刻意的躲避他,也在刻意的躲避着自己的内心。   她不清楚每次看到他笑时的心跳加速,是原主残留下的感情,还是她自己的感情。   就这一次,她想看清楚自己的心。   姬六将军疾步小跑进来,手中端着两碗汤药:“药来了!”   沈楚楚侧过头,抬手覆在了姬钰的额头上,滚烫的吓人,像是被烤熟了一般。   她起身坐在床榻上,一只手臂从他的后颈伸了进去,另一手扶住他的身子,缓缓的将他抬起一些,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前。   姬七将军识趣的将药碗递到了她的手中,沈楚楚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另一只药碗,不解道:“为什么准备两碗?”   “哦,我怕他吐出来,所以多准备一碗,以防万一。”他挠了挠头,如实答道。   沈楚楚也没多说什么,原本她还有点怀疑姬六将军说话的真实性,现在看来,他倒是没有撒谎。   武安将军倚靠在她身前,她一只手端着碗,不方便喂他,只好将右手环过他的身子,半搂着他拿起汤匙。   她舀了一口汤,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两下,反复几次之后,她将汤匙放在唇边碰了一下,试了试汤药的温度。   见汤药的温度适宜,她才小心翼翼的执着汤匙,朝着他泛白的薄唇上递了过去。   似乎是感觉到了嘴边的异物,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牙关紧闭,筑起了刀枪不入的城墙铁壁。   沈楚楚将汤匙往他嘴里塞了两下,怎么都塞不进去。   几次失败后,她实在想试一下用喂司马致吃饭的方式,喂他喝下药去,但姬六将军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只好将这个想法打消了。   姬六将军见她几次都喂不进去,不由得大感失望:“若不然,还是让我来吧。”   沈楚楚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消沉,倔劲一下就上来了,她摇了摇头,垂下头对着武安将军说道:“你不乖乖喝药,我往后再也不来看你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那如蚌般紧闭的齿关,竟奇迹般的松开了。   姬六将军激动的小腿肚子直打颤,他眼眶不自知的红了一圈:“太好了,太好了!”   沈楚楚看着那微微张启的薄唇,突然感觉有些心酸,胸腔里头像是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她稳住手臂,一勺又一勺的将碗里的汤药喂了进去,他十分配合的吞咽着苦涩的汤药,没过多大会儿,那药水便被他如数都喝了下去。   姬六将军将药碗拿了出去,他快走到门口时,顿住了脚步:“谢谢你。”   沈楚楚微微一愣,待她反应过来,姬六将军已经走了出去。   她知道姬六将军是怕武安将军将汤药吐出来,所以想让她再多陪他一会儿,跟他说说话。   喂过药后,她便扶着他躺了回去,她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那块玉枕,玉枕往一旁偏了偏,露出了藏在玉枕底下的物什。   沈楚楚呆滞的看着玉枕下的两块绢帕,心中流淌过一丝丝难以忽视的酸涩。   那两块绢帕,是她的。   一块绢帕上沾染着淡淡的血迹,是她在马球场给他包扎手指时所用的绢帕。   另一块绢帕是她绣给司马致的锦囊,原本她想绣只鸳鸯,但那是她第一次绣帕子,一时间没掌握好,一不小心便绣成了一只健硕的大公鸡。   原来那一晚上,和姬六将军一起夜闯永和宫的,是武安将军。   她本来以为拿走绢帕的是姬六将军,到现在她才知晓,是他拿了这绢帕。   他到底有多喜欢原主,才会爱的这么卑微?   沈楚楚死死的咬住下唇,不动声色的将玉枕摆放好,扶着他躺了回去。   “你叫姬钰对不对?”她的嗓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钰是珍宝之意,给你起这名字的人,一定很爱你。”   “我知道你能听见的。之前的事情,我都不怪你,只要你醒过来,那些往事便一笔勾销。”   沈楚楚轻轻的握住他冰冷的手掌,像是想给他传递一丝温暖和力量,她低声的喃呢着:“如果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想活下去?”   寂静的空气中,偶尔可以听到窗外一两声春蝉的蝉鸣声,榻上的人儿睫毛轻颤两下,手掌微微用力,攥紧了她的小手。   “因为……”   他的嗓音低哑,带着一丝颤音:“没有你。”   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活着却没有你。   沈楚楚怔了怔,没有听清楚他的后一句话。   她没有再去追问,那心中高高提起的一口气,总算是松了下去。   他终于醒了,听姬六将军的意思,她还以为他不想活了。   “将军可有哪里不适?”她看着他煞白的脸色,准备抽开手掌,去喊来姬六将军。   姬钰垂下眸子,死死的攥住她的小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别走……”   他的声音虚弱至极,呼吸微弱的微不可闻。   这给沈楚楚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只要她甩开他的手臂,他就会坠入无底的深渊之中,再也见不到天日。   沈楚楚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姬六将军很担心你,你醒过来了,总该知会他一声……”   她的话还未说完,窗外便响起了错乱急促的脚步声,姬六将军像是破锣的粗嗓门从不远处传来:“皇上,您怎么来了?武安将军卧病在床,现在怕是接见不了您。” 第83章 八十三条咸鱼   姬六将军自然是阻拦不住司马致的, 这一句话只是为了给沈楚楚通风报信,让她在司马致进屋之前躲藏起来。   沈楚楚听见姬六将军的话,呆滞了一瞬, 她怔怔的看着姬钰煞白无力的脸庞, 心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不行,她绝对不能被司马致发现。   她被误会是小, 若是司马致知道她是被姬六将军绑架来的, 指不定会直接借此给姬家定罪。   沈楚楚不在乎姬家会被如何, 她只怕姬钰会因此受到牵连。   如今姬钰卧病在床, 才刚刚醒来, 怎么能承受得住姬家再出事。   这种古代的封建社会, 都是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姬家完蛋了, 姬钰也会跟着遭殃。   她知道姬家一直想造反,也知道最近司马致在忙些什么。   不管往后怎样,就这一刻, 她不希望姬钰因为自己而出事。   沈楚楚的眸光,朝着四周环绕一圈, 内室中除了这张床榻,便只有一个衣柜能藏人。   她握紧了姬钰的手掌,葱白纤细的手指轻拍两下他的掌背,嗓音刻意压低之后, 还是能听出七分的温柔:“别怕。”   姬钰低垂下的眸子, 蓦地抬起, 他的眸光中荡起一层无痕的波澜,泛白的薄唇轻颤着, 喉间宛如哽了一根鱼刺。   她说,别怕。   很多年前,他也曾经听她对他说过这句话。   他没能按照夫子的教诲,在三日内将《楚辞》倒背如流,是以夫子将他锁在了屋子里,罚他三日不许吃饭喝水。   白日倒也还好些,到了夜里,屋子里黑漆漆一片,窗户都被夫子用木板钉上了,连月光都洒不进屋里来。   他陷入黑暗和饥饿之中,倒在冰冷的土地上,像是生活在深不见底的渊崖里,活着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折磨。   第二天他羸弱的身体撑不住开始发烧,但夫子没有来看他,更没有人知道他全身都被烈火焚烧着,煎熬与痛苦令他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强撑着爬起了身子,将桌子上摆放的一只茶杯狠狠的摔落在了地上。   茶杯四分五裂,他捡起其中一只碎片,嘴角挂着释然的笑容,将那锋利的碎瓷片,抵在了手腕上。   就在他用力的一刹那,他听到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一个稚嫩的童声随之传来:“你好,我叫楚楚,我住在你家隔壁。”   听见那奶声奶气的童音,他拿着碎瓷片的手指颤了颤,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他在这里被关了好几年,每每只有夫子来教他习文习武时,才会将院子门上的锁打开。   她似乎是不好意思了,吞吞吐吐的结巴道:“我听娘说隔壁住着个哥哥,就想来找哥哥玩……我爬狗洞进来的。”   听她说起狗洞,他才想起自己习武时,似乎是在后院里见过一个洞,不过那个洞被夫子用瓮坛子给堵上了,他也一直没在意过。   自打他有记忆起,便没跟夫子以外的人说过话。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她交谈,身上又没有力气支撑他说话,索性他便直接闭上了嘴,安静的等待她识趣的离去。   事实上,她并没有因为他不理她,就扫兴而归,她像是一个话痨,用着一口奶音向他碎碎念着。   她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娘因为她偷吃了供佛的糕点,狠狠揍了她一顿。   她爹昨个上山砍柴的时候,捡到了一只肥美的野兔。她娘想让她爹把兔子卖了换钱,但她爹非要炖了兔子给她补身体,两人争吵了一顿,最后他们发现那只野兔怀孕了,于是他们把野兔养了起来。   她说了很多很多,他从来没见过这般聒噪的人,但不知为何,他听着那充满活力的声音,却觉得十分安心。   一直到了太阳落山,他才惊觉,时间竟然还可以过得这么快。   她说她娘喊她吃饭了,她还说她明天会继续来找他。   他觉得自己可能熬不到明日了,但也不知道为何,每每到他感觉自己要坠入地狱时,耳边都会想起她的话。   她还要来看他,若是他死了,她那些碎碎念,就没有人听了。   就这样,他又在痛苦中辗转反侧了一夜,硬生生的挺了下来。   翌日一早,她便如约而至,她好奇的摸着那扇被锁住的门:“哥哥为什么被锁在屋子里,没人给哥哥做饭吃吗?”   听到她的声音,他勉强的勾起了嘴角:“我是个坏人,所以要被锁起来,没有饭吃。”   他实在太痛苦了,他知道夫子在外头是如何诋毁他的,所以他想用这种方法,逼她离开。   只要她离开了,他就能安心的上路了,再也不用受这种无休无尽的折磨了。   果不其然,她似乎是被吓到了,伴随着一阵脚步声,院子外头安静了下来,就好像她从没来过一样。   他支棱着耳朵,仔细的分辨着外面的声响,可除了犬吠和鸡鸣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期盼着什么,他又重新拾起了那茶杯的碎瓷片。   “哥哥,你能看到这根管子吗?”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怔怔的抬起头,他被饿得眼睛有些花了,半晌才看清楚那根从窗户缝里戳进来的芦苇管子。   “我给哥哥带了粟米粥,哥哥含住这根管子,就可以把粟米粥喝进去啦。”   说罢,她又用那奶音道:“哥哥别怕,楚楚会陪着哥哥。”   那句话,是他二十多年来,记忆最深的一句话。   是她救了他。   哪怕是后来在战场几度被敌军围困,哪怕是日日沉浸于痛苦与煎熬之中,他再也没有放弃过自己的性命。   因为他知道,还有一个名唤楚楚的女孩,在意着他的性命。   在马球场,若非是司马致舍身相救,他险些害了她。   坠马之后,他曾在将军府清醒过一次。   听闻司马致待她很好,她过的也很开心,他想如果他死了,太后便失去了争抢皇位的理由,这一切就会结束。   若是他和司马致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人,那他希望活下来的那一个,是可以给她幸福和欢笑的人。   他在黑暗之中放任自己沉沦,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渐渐流逝,然后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还是不舍得啊。   喜欢的人,再看一眼还是会很喜欢。   哪怕只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他都会忍不住去贪恋这个尘世。   他戎马一生,受百姓爱戴,受将士景仰,受敌人敬重。   他是众人心中的战无不胜、劈荆斩刺的武安将军。   但从没有知道,他也会有畏惧害怕之时,他也会因受伤流血感觉到痛苦。   这辈子对他说过‘别怕’二字的人,只有她一人,还能有幸再听到她说一句‘别怕’,此生便已然死而无憾。   姬钰感觉到她松开了他的手,他看着她跑向衣柜,望着她的背影,他久久不能回神。   失神之间,司马致已经推开了他的房门,脚步匆匆的闯了进来。   “微臣尚在病中,起不来身。不知皇上夜闯将军府,所谓何事?”姬钰又恢复了冷清的模样,方才的脆弱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未带一丝对皇权的敬重,甚至连起身行礼的动作都懒得敷衍。   司马致没心思跟姬钰绕弯弯,他冷笑一声:“朕以为,你该心知肚明。”   姬钰面不改色,勾唇一笑:“那许是要让皇上失望了,微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姬六将军从门外追了进来,弯着腰粗喘两口气:“不知皇上这是有什么急事,深更半夜的登门造访?”   他的话倒是要比姬钰客气不少,最起码不像姬钰吃了枪药的口气,直言不讳的指责司马致‘夜闯将军府’。   司马致眯起眸子,朝着屋子内四处打量了一圈,而后将眸光定格在了内室唯一的衣柜上。   他的读心术虽然回来了,但姬钰的心声,他还是听不见。   是以他也不祈求能从姬钰嘴里套出话来,有那个功夫,倒不如自己去找。   “朕听闻武安将军衣品极好,一时心血来潮,想来学习观摩一番。”他不紧不慢的挑了挑眉,朝着衣柜的方向走去。   虽然这个理由简直扯淡到家了,但偏偏他们还无法反驳。   毕竟司马致是晋国的皇帝,别说夜闯将军府只是为了看一眼姬钰的衣柜,就算他直言说是来找楚贵妃的,他们也不能说去阻拦他。   司马致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几十个武功高强的御前侍卫,都在屋外头候着。   若非是姬旦不在将军府里,就凭司马致这个阵仗,姬旦绝对会误以为司马致要对姬家动手。   姬六将军急的要命,姬钰却还算淡然,若她真被司马致发现了,大不了他就动用所有名下势力,与司马致火拼一场。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他也想开了,若处处受到太后掣肘,他倒不如带着她远走高飞,隐居五国之中。   至于这皇权之位,他根本就不在意,也丝毫没有兴趣。   他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有楚楚一人而已。   司马致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那样突兀,沈楚楚躲藏在衣柜里,心脏跳得像是要跃出胸口一般。   早知道她就不藏在衣柜里了,整个屋子里的摆设这么简单,能藏人的除了床榻下便是衣柜中,只要稍微有点脑子都能猜出来。   她真是害怕到不敢呼吸,憋得都快要窒息了。   这下可如何是好,真要是被他找到了,姬钰肯定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虽说她是被姬六将军绑过来的,但司马致大概会误会是姬钰干的此事。   如今姬钰才刚刚醒过来,若是因为她,他丢掉了性命,她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之中……   司马致的脚步一顿,若有所思的看了衣柜一眼,垂下的手臂不自然的绷紧,双掌攥成了两个拳头。   “朕有些累了,先回宫去了。”   他的嗓音略显疲惫,微不可闻的吸了口气:“武安将军将衣裳给朕送过去,亥时三刻之前,朕要看到。”   什么衣裳不衣裳,司马致指的是沈楚楚。   如今正正好好是亥时,还有三刻钟,刚好足够从将军府到丞相府一个来回。   他是已经心知肚明沈楚楚藏在衣柜之中,但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他没有直接揭穿这件事情。   而后选择隐晦的告诉他们,让他们将沈楚楚送回丞相府去。   姬钰沉默不语,姬六将军却松了口气,连声应道:“皇上放心,微臣这就给您送去。”   听着司马致离去的脚步声,躲藏在衣柜之中的沈楚楚,也稍稍舒了一口气。   在确保司马致带着人离开将军府后,沈楚楚才小心翼翼的从衣柜中爬了出来,走回床榻旁。   姬六将军去送司马致了,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姬钰两人。   姬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薄唇轻轻的抿着:“楚楚,我有话想跟你说。”   沈楚楚微微一怔,注意到他喊得是‘楚楚’,而不是娘娘。   她咬住下唇,别过了头:“若是将军有话想说,便留到下一次见面再说。”   姬钰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总喜欢用这种法子来救他的性命。   她是怕他活不下去,所以抛给他一个盼头,这样便是为了这一丝盼头,他也得硬撑着一口气,等到那个时候。   “既是约定,该有信物才是。”姬钰笑着,低声喃喃道。   沈楚楚抬起眸子:“什么信物?”   他勉强自己坐直了身子,不疾不徐的伸出修长的手臂,削瘦的指关节微微弯曲,将她用簪子挽起的长发轻轻一勾。   如泼墨般飘然垂下的长发披散开来,姬钰用指尖轻轻一绕,将她一缕柔顺的青丝勾在食指上,衬的他瓷白的手掌,宛如精雕细琢的羊脂玉。   “我要你一缕青丝。”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一丝哑意。   姬钰此言对于古人来说,无异于是个过分的请求。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晋国女子自出生起,便从不剪发。   只有嫁人之时,会将自己的青丝剪下一缕,放入锦囊之中赠于夫君,代表携手白头之意。   早在原主进宫之时,便早已剪过一缕青丝,交给内务府保存。   可以说司马致有多少嫔妃,内务府就收藏着多少女子的青丝。   沈楚楚不是古人,也没有什么不能剪头这一说,她嫌头发太长了碍事,私底下已经偷偷剪过两次了。   对于晋国这个什么白头偕老的习俗,她更是毫无感觉。   若真是这样说,司马致这一辈子,得和多少女子偕老白头?   沈楚楚几乎没有犹豫,她点了点头,应下了姬钰的请求:“好。”   如果一撮头发,能让姬钰好好活着,那她往后再剪头发就攒着些。   攒的多了,她就用那些剪下来的头发,做顶假发送给他。   听到她脱口而出的话,姬钰黯然的眸光,重新亮了起来,她还是在意他的吧?   哪怕只有一分一毫,也是在意的。   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匕首,吹丝断发的锋刃刚一接触到她的长发,便割下了一缕青丝。   姬钰小心翼翼将青丝攥在手掌心,那青丝上仿佛还沾染着她的体温,带着一丝淡淡的茉莉清香。   沈楚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养病,咱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姬六将军送完司马致,就在门外等着她,见她出来,他连忙迎了上去:“临妃已经送回了丞相府,司……皇上回宫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沈楚楚应了一声,她走出两步,转身侧过头看了一眼房门:“他刚刚醒来,想来肯定是饿了,将军今日记得给他煮些清淡的粥喝,缓上一两日再炖些补汤。”   姬六将军听见她的话愣了愣,待到他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出老远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有一丝辛酸在心中蔓延开来。   八郎这辈子就对她这么一个女人上过心,可偏偏这个女人还是皇上的妃子。   如果八郎早回京半年,如果沈楚楚没有入宫,会不会便不是如今这幅光景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这么多如果,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沈楚楚被送回丞相府时,丞相府外灯火通明,下人们挑着灯笼,丞相夫妇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两三个少爷小姐。   “楚楚!你这是去哪里了?!”他们一看见她,便簇拥了上去。   沈楚楚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怕是碧月跟沈丞相说了临妃被卖的事情,待到沈丞相找到花楼去,临妃已经被救了出来,但她却不见了踪影。   这种事情不好声张,沈丞相只能暗中派人寻找她,但瞧沈丞相身后站着的那几个小姐少爷,估计那几个人都知道她失踪的事了。   如今已是宵禁之时,她一个女子孤身消失这么长时间,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便要毁了。   不过这事也不怪沈丞相,她一个大活人不见了,丞相府里又出动这么些下人出去寻她,聪明一些的肯定是察觉出不对劲了。   更何况,那几人之中站着五少爷,下午她曾用剪刀扎过他的脖子,他肯定心中记恨她。   见她迟迟不回丞相府,再加上沈丞相派人出去寻她,他自然不难猜出她不见了。   说不准她失踪的事情,就是从他嘴里泄露给旁的小姐少爷的。   沈楚楚抿着唇,眯起眸子瞥了一眼五少爷,这么多人在这里,她还身着男装,若是当众扯谎,怕是他会出口拆穿她。   她迟疑不决,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失踪半天的事情。   就在她为难之时,不远处响起了马蹄声,杨海御马而来,扬声喊道:“娘娘,您的宫装忘记拿了。”   沈楚楚微微一怔,杨海已经伸手扯住了马缰绳,马蹄声戛然而止:“皇上让老奴给您送来。”   说着,他翻身下马,将手中包好的一套宫装取出,恭敬的递给了沈楚楚。   她反应过来,敛去眸中的错愕,伸手接过宫装:“皇上回宫了吗?”   杨海弓着身子,低声答道:“皇上已然安寝,请娘娘安心。”   沈楚楚抿住唇角,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满是愧疚。   原来在将军府时,他就已经知道她藏在衣柜中了。   怕她回府不好交待,他还替她想好了周全之策,特意命杨海送来一套宫装,让众人误以为她失踪的这段时间,是和皇上在一起呢。   既然他知道她躲在衣柜里,为何没有当场揭穿他?   为何……还愿意这样想法子帮她圆谎?   她睁着眼睛思考了一宿,也没想通。   省亲三日,刚刚只过了一日,她便已经忍不住想要回去了。   她想亲口问一问他,他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若说是喜欢她,但他又从未对她明言过一句爱慕。   一直以来,她不是不知道他对她好,可她没有勇气去捅破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她怕自己只是自作多情。   不管怎么说,司马致都是这篇烂尾文的男主。   她不想一厢情愿的迷失自我,去和沈嘉嘉这个女主争抢同一个男人,最终落得和原主一样凄惨的下场。   沈楚楚还没刚顶着一双黑眼圈,从榻上爬了下去,临妃便哭唧唧的闯了进来,抱住她就是一顿梨花带雨:“贵妃娘娘,昨日吓死臣妾了,臣妾差点就见不到娘娘了……”   她有些无奈的拍了拍临妃的后背,低声安抚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昨晚上在路上听那个车夫说,姬六将军的属下闯进花楼解救临妃时,临妃正骑在老鸨的脖子上,当场表演了一个倒拨垂杨柳,锤的那几个壮实的龟奴直叫娘。   临妃别说受伤了,就连根头发丝都没掉。   倒是那花楼损失很大,先是被姬六将军的人砸了一遍,沈丞相赶到后,又以花楼匿税漏税的名义,将花楼给封了。   沈楚楚觉得,若是相比起来,花楼老鸨的心理阴影,会比临妃要大上百倍。   临妃像是个水龙头,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约莫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好不容易才将临妃哄好。   沈楚楚找了个借口,让碧月陪在临妃身旁,又找了几个楚轩阁的男丁守在院子外头,这才安心去了沈丞相的书房。   她有必要跟沈丞相解释一番昨天的事情,顺带再问一问太后的事情。   沈楚楚到沈丞相的书房外,她叩了叩门:“爹爹可在?”   沈丞相听见她的声音,连忙疾步上前打开了门:“在,爹在。”   她被他迎了进去,沈楚楚望着与昨日大相径庭的书房,不由得感叹沈丞相的办事效率。   昨日堆放在书房里的卷宗都不见了,想来应该是沈丞相熬夜将那些卷宗都审阅一遍,今日把卷宗送还给了刑部侍郎。   沈楚楚刚一坐下,沈丞相便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进宫半载有余,楚楚已然不同往日。如今看来,当初是爹太固执,对那皇宫与皇帝都有偏见,百般阻挠你进宫。”   放在以前,她最是讨厌进他的书房了,每次他想亲自教她练一练书法,或是陪她读一读书册,她都一脸的不情愿。   进宫这半年,她的变化翻天覆地,性格宛若两人,似乎也明白了他当初的苦心。   沈楚楚苦笑一声,原主都嗝屁了,自然是不同往日。   她垂下眸子,刚要开口,眸光却不经意的扫见,桌子脚下垫着的一沓子白纸:“这是什么?”   沈丞相看向她手指的方向,老脸不禁一红:“上次与刑部侍郎比武切磋,不慎用剑砍断了桌子脚,还未来得及更换桌子,便先用纸垫上了些。”   什么比武切磋,其实就是那个老东西被夫人赶出房门了,老东西一置气,便跑到他这里蹭吃蹭喝蹭睡。   他嫌那老东西太烦,就将老东西赶到了书房里睡觉,谁知道这老东西竟然跑到他书桌上睡觉来了。   本身这书桌就已经用了很多年,被压了一晚上,最终不堪重负的瘸了一只桌子脚。   沈楚楚看了一眼那沓子白纸,白纸看起来微微泛黄,上面还有黑色的字迹,想来这些纸应是放了不少年了。   她蹲下身子,将白纸抽了出来,她随手翻了翻,嘴角不禁抽搐两下:“这是丞相府家仆的卖身契?”   沈丞相未免也太粗心大意了,这些卖身契都是终生制的,就算是家仆往后有钱了想赎身都不行的那一种。   这种卖身契随手乱放,会不会不大好?   沈楚楚刚想再说些什么,她的动作一顿,眼睛黏在了最后一张卖身契上。   贺柠?这名字好像有点眼熟? 第84章 八十四条咸鱼   她正想仔细将这张卖身契从头至尾看一遍,沈丞相却突然跳了起来, 从她手中那一沓子卖身契中, 独独抢走了这一张。   沈楚楚不解的抬起头:“爹?”   沈丞相将那张纸攥成一团, 手臂微微有些发颤:“楚楚啊,爹刚想起来刑部侍郎找爹还有些事情, 待到爹处理完事情,再去看你。”   沈楚楚不为所动的看着沈丞相,要真是有事,他早就走了, 便不会陪着她说这么长时间的话。   她也不是傻子, 沈丞相方才的动作实在太可疑了,如今又突然说自己有事要走,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 让人很难不多想。   而且贺柠这名字,怎么看着就那么眼熟?   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撇开这张奇怪的卖身契不谈,沈楚楚也不想和沈丞相绕弯子, 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丞相府,此行最大的目的便是要问清楚有关太后的事情。   若是让沈丞相就这么走了,万一他因为这张卖身契, 故意躲着她一日, 她明日一走, 往后想再单独与沈丞相交谈就难了。   “女儿不久之前, 曾在慈宁宫无意间看到了爹爹少年模样的画像。”她开门见山, 丝毫没有给他逃避的余地。   沈丞相起身的动作一顿, 手指不自知的紧紧收缩着,将那攥成一团的卖身契,捏的哗啦作响。   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引起了沈楚楚的注意,她眯起眸子望着他手中的纸团,眼前突然闪过太后面瘫的脸庞。   是了,她知道贺柠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眼熟了。   那是太后在那副画下的落款,她只来得及匆匆一瞥,甚至都没看清楚那落款的全貌,太后便神出鬼没的站在她身后,开口说了话。   虽然没看清楚全部的落款,但是贺柠两个字,她算是在慌乱之中记了下来的。   沈楚楚紧紧的咬住下唇,如果那副画是太后亲笔所作,那落款贺柠两字,莫非就是太后的名讳?   若是这般说来,这张卖身契,难道是太后的?   正当她失神之际,沈丞相长叹了一口气:“她发觉你看到那副画了吗?”   沈楚楚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关心之意,她犹豫着摇了摇头:“女儿不知她有未发觉,想来是没有。”   太后若是知道她看了那副画,还会让她安然无恙的离开慈宁宫吗?   “爹爹,女儿想知道,您和太后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蹙起一双罥烟眉,忍不住开口问道。   太后给沈丞相作画,沈丞相手中又攥着太后的卖身契,这怎么能不让人好奇?   沈丞相十指攥紧又松开,半晌之后,才将手中团的皱皱巴巴的卖身契,放在了书桌上。   “这件事,太久远了。你若是不提起,爹已经忘了。”他坐了回去,侧过头望着窗棂外的一株红梅。   沈丞相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那是三十多年前,他还是弱冠之年,刚刚从五国游学回来。   一回到丞相府,还未下马,便有个书童跪在了地上,抱着他的小腿痛哭流涕。   他认出了那书童,是他曾经私塾先生的伴童,往日经常与私塾先生一起出入丞相府。   好不容易等到那书童止住了眼泪,他才知道书童嚎啕大哭的原因。   私塾先生于五年前被父亲选中,做了他的教书先生。   当时先生那一届乡试的解元,虽还未等到三年一次的会试,不过先生满腹经纶与才华,父亲相信先生可以考中一甲进士及第,最起码也要是个榜眼或是探花。   先生其实与他只相差了六岁,但先生成亲早,他初见先生时,先生只有二十一岁,却已经有个六岁的女儿。   他见过几次先生的女儿,性子活泼开朗,小小年纪便有不凡的画技,几乎是将先生的才学继承了八、九成。   他与先生朝夕相处了两年的时间,他们两人惺惺相惜,先生把他当做知己,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后来先生不负众望,在他和父亲的支持下,顺利的通过了礼部的会试,一举考中了状元。   先生入了翰林学府后,虽然忙碌起来,但只要先生一有时间,保准会来丞相府与他对月畅饮。   又过了一年的时间,先生的官途顺风顺水,已经成为了太子少师,官从正二品。   那一年,他十八岁,已然到了该去游学的年纪,只好与先生告别分离。   走之前父亲让他转告先生,切记要与太子保持距离,太子性格软弱胆小,若是走的近了,怕是要惹来杀身之祸。   当时他年纪轻轻,也没将父亲的忠告当做一回事,父亲一直都是中立党,从不参与夺嫡之争,对于先生之事,未免管的有些太多了。   当晚先生与他畅饮酒水,对月作诗,好不快哉。但喝酒喝得多了,他便将父亲让转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到他翌日离开晋国之后,他才想起此事,不过那时他已经到了藩国,再让人回去送信,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他嫌麻烦,还是没让人给先生送信。   本以为只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可他万万没想到,两年之后游学回来,先生会因为涉嫌与太子谋逆造反,而被下旨满门抄斩。   他带着书童赶到了地牢外,却被狱卒拒之门外。   那地牢中关押的都是死囚犯,即便他是当朝丞相之子,一样没权利进去。   后来他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网,再加上父亲暗中的帮助,他才得以在先生被处死之前,与先生见上一面。   他备上了先生最爱喝的女儿红,带着满腔的悔恨,见到了狼狈不堪、浑身是伤的先生。   先生说,这辈子最愧对的,便是他的小女儿。   先生还说,若是有来生,便再也不为官了。   三日之后,午时一刻,先生一家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   他日夜颠倒的饮酒,他知道先生是冤枉的,可他救不了先生,只能用酒来麻痹自己。   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几日,父亲忍无可忍的用一巴掌打醒了他。   那一日,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毛毛细雨,春日的温风拂过面颊,迎面吹来了生命的气息。   听闻先生的尸首被抛掷于乱葬岗,他孤身一人,撑着一把竹骨伞,徒步去了城郊外的乱葬岗。   他闻到了尸首腐烂的味道,那一阵阵恶臭,熏得他险些将隔夜饭都呕出来。   在那堆积如山的尸首中,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那尸体中,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看着那女孩,呆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是先生的小女儿,名叫贺林宝。   贺林宝是贺家唯一的幸存者,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但他还是将她带回了丞相府。   先生入仕为官后,将家人保护的很好,特别是贺林宝,除了与他见过几面之外,她几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面。   为了掩盖贺林宝的真实身份,他同时往丞相府买了一批仆人,将她夹杂在其中,名正言顺的混进了丞相府内。   他为她改名为沈柠,但她死活不愿意改掉自己的姓氏,他知道她是想守住心中最后一丝执念,最终还是向她妥协了。   贺柠喝的是假的鹤顶红不错,但那鹤顶红只是兑水稀释了,虽说毒性因此而减弱了,却也不代表她喝下去就一点事都没有。   原本身体健康的女孩,卧病在床了将近两载有余,他悉心照料,用最昂贵的药材吊着她一口气,活生生的将她从黑白无常手中抢回了性命。   努力了两三年,也只是堪堪保住性命,她还是病恹恹的,身子更是落下了宿疾。   贺柠不像幼时那般活泼开朗了,她最多的时候,是趴在窗户旁,对着窗外发呆。   为了让她重燃活下去的希望,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他每日都会抽空陪她一同作画,帮她找回兴趣爱好,让她对生活有些盼头。   开始作画的贺柠,似乎慢慢走出了阴影,与他说话的次数多了,偶尔还会对着他笑一笑。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父亲身体出了问题,皇上也紧跟着驾崩,作为沈家的嫡长子,他不得不撑起沈家,替父亲分担。   入朝为官后,他变得忙碌起来,陪她的时间就变得少了。   父亲的病情越发的严重,唯一的心愿就是看他娶妻生子。   他将妻子的人选,定在了林家的二小姐身上,他不想突兀的上门提亲,只怕再惊扰了林二小姐。   所以他每日下朝之后,都会刻意去和林二小姐玩偶遇,林二小姐三五日会出门一次,大都是去些胭脂铺之类的地方。   接触了约莫有一个月左右,他们总共偶遇了七次。   最后一次,他准备跟林二小姐说一说自己想提亲的事情,但刚一开口,便在胭脂铺门外,撞见了出门来买石青颜料的贺柠。   贺柠看到他,并没有跟他说话,只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转身便离开了。   没过几日,他上门提亲,才知林二小姐几日前参加选秀,刚刚被新帝选中了。   而后更让他惊愕的消息传来,贺柠私下找到林二小姐,说自己是丞相府送给林二小姐的陪嫁礼物。   林二小姐日日与他偶遇,自然是知晓他的心意,若非是被新帝选中,她也是愿意出嫁做他的夫人。   不知抱着何种心态,林二小姐收下了贺柠,并让贺柠以陪嫁滕女的身份入宫。   他知道此事之时,贺柠已经与林二小姐一同入宫,他再想去阻拦,却为时已晚。   贺柠入宫,令他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怕贺柠是想报复新帝。   当初贺家被满门抄斩,全是拜新帝所赐,新帝为了登上皇位,故意设计了太子,给太子脑袋上扣下了造反之名。   贺家是受了太子牵连,被新帝顺带手一起铲除了。   后来他在宫宴上,私下去找过贺柠一次,贺柠一脸冷漠的告诉他,往后他们两人恩断义绝,相见既是陌生人。   她还说,她不会复仇,让他放心。   再后来,贺柠成了新帝的宫嫔,林二小姐也因为怀了皇子被晋升为林贵妃。   他听闻她不知做了何事惹怒了林贵妃,被扔进了掖庭中受罚,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暗中派人打点照料。   不久之后,贺柠也怀了新帝的骨肉,被新帝从掖庭之中接了出来。   贺柠被人下了毒,她拼了命将孩子生了下来,但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是死婴。   同一年,父亲病重,他也遇见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与那女子成为结发夫妻。   成亲两年后,父亲终究没等到他的孩子出世,便合上了双眼。   许是父亲显灵,没多久他的夫人就怀了身孕,十月之后在宝莲寺外生下了他的嫡女。   也是在这一年,林贵妃突染重疾,丢下了幼子便撒手人寰。   贺柠接手林贵妃的幼子,步步高登,那幼子被立为储君,他也终于放心下来,知道贺柠已经放下了过往,不会冲动之下去报复新帝。   故事到了这里,沈丞相便停住了口,他的面容略显苍老:“这张卖身契是爹伪造的,不作数的。”   沈楚楚咬住唇瓣,心情复杂到了极致。   到了这时,沈丞相还在帮太后说话,怕她将卖身契拿给司马致。   她终于知道太后为何要扶持姬家造反登位了,先帝为夺嫡位,害了太后满门性命。   太后能有如此耐性,甚至隐忍至此,过了将近三十年才动手复仇,这城府简直太可怕了。   “楚楚,此事牵连众多,若是让皇上知晓……”沈丞相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沈楚楚叹了口气:“女儿明白。”   沈丞相窝藏罪臣之女三十载,那罪女还成了晋国的太后,这要是让司马致知道了,沈丞相便是死罪。   “爹,女儿有一事不明。”   沈楚楚犹豫半晌,有些不好意思的缓缓问道:“爹和太后,可曾有过什么关系?”   她总觉得太后还有什么秘密,虽说姬家位高权重,但姬家绝对不是造反人选中,最好的选择。   姬旦将军这个人野心很大,而且不易控制,若是姬旦造反成功,有七成的可能性会杀死太后,以绝后患。   她相信太后这样聪慧的人,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太后还是选择和姬家合作,而且太后要扶持的人选,并不是姬旦将军,而是姬钰。   她很难不去怀疑,太后就是为了姬钰,才和姬旦将军合作。   刚好姬钰和司马致的年纪相仿,姬钰的生辰,又与太后生出死婴的时间很是接近。   可能是她想的太多了,但她总觉得姬钰或许就是太后死掉的那个孩子。   而且沈楚楚认为,以太后狠戾的性子,拼死去为先帝这个仇人生下孩子,可能性有点小。   再加上太后在慈宁宫作画,画的还是少年时的沈丞相。这一眼便能看出,即便是如今,太后对沈丞相是有情的。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太后拼死生下的,其实是沈丞相的孩子?   沈丞相被她问的一愣,而后老脸通红的轻咳两声:“她在爹心中,只是个妹妹罢了。”   这便算是间接的回答了沈楚楚的问题,他一直把贺柠当做亲妹妹一般,又怎么可能会跟贺柠发生什么。   沈楚楚略显敷衍的点点头,沈丞相把太后当妹妹,太后可没把沈丞相当成哥哥。   因此这个回答,基本上就跟没说一样。   沈丞相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沈楚楚连连应下,离开了书房。   他看着她的背影,长叹一口气,他本不想将这些事告诉她,可又怕她对贺柠没有警惕之心,届时将画像的事四处乱说。   这些年,他一直想尽力补偿贺柠,但不管他怎么做,她都将他当做陌生人一般对待。   算起来,已然有二十多年的时间,她没有好好跟他说过一句话了。   也不知他阖眼之前,可还能再听她如年少之时一般,喊他一声邵华哥哥了。   沈楚楚回去之后,连午膳都没顾得上吃,躺回榻上倒头就睡。   待到她醒来之时,金乌已然被一轮弯月代替,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子里,她揉了揉眼睛,神色懵懂的朝着四周看去。   近来她也不知是怎地,总是犯困,记性也跟着减退了不少。   这一觉醒来,沈丞相跟她说过的那些往事,已经被她忘掉了三分之一。   沈楚楚爬起身来,将较为重要的事情,用笔墨记在了自己的绢帕上,而后将绢帕叠好,塞进了锦囊之中。   许是白日睡多了,她现在也不困了,只是半天没吃饭,感觉肚子有些饿了。   这个时间,也不知碧月睡了没有,她穿好鞋子,披上大氅,慢吞吞的走到了院子里。   沈楚楚走到门外,脚步一顿,只见院子中矗立着一个纤瘦的背影:“临妃妹妹?”   临妃慢里斯条的转过身,一双罥烟眉微微挑起,嗓音略显空灵:“嗯?”   沈楚楚走上前去,将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披在了临妃的身后:“虽是立春,天却也还冷,穿的这般单薄,若是着凉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临妃便抬手叩在她的腰后,将她往前猛地一拉。   沈楚楚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便撞进了临妃的胸口,许是临妃沐浴过后将那垫子摘了下来,这一次倒没有像往日一般撞得生疼。   临妃纤细葱白的手指,扣在她的脑后,将她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脖颈间,另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这样暖和。”   沈楚楚:“……”   她怕直接推开临妃,会伤了临妃的心,只好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妹妹进屋去更暖和,这么晚了,妹妹进去睡觉可好?”   临妃勾唇一笑:“一起睡?”   沈楚楚哽了一下:“……不了。”   她怕万一半夜她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临妃手持玉势,摁倒她做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情,那真是要吓死人了。   “呃,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沈楚楚垂下眸子,正好瞥见临妃手中的一本册子,连忙转移开话题。   临妃松开手,放开了沈楚楚,将册子放到了她的手中:“母皇给的。”   沈楚楚就着月光,看到了册子封面上写着的几个大字——人妻是怎样炼成的。   她的嘴角不禁抽搐两下,凉国的女皇真的是比临妃还要彪悍,果真是虎母无犬女。   册子不算太厚,约莫是十几页的样子,每一页上都以选择题的模式,写着如果做好一名妻子。   “当妻子怀有身孕时,若是夫君有需求,妻子该怎么做?”   沈楚楚怔怔的将书册上的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轻声读了出来:“一,为夫君纳妾。二,让夫君去找青楼女子解决。三,让夫君憋着,如果憋不住就……”   临妃从容的抬起眸子,嘴角微挑:“就杀了他,再换一个。”   沈楚楚:“……”   她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一点,不管怎么说,凉国都是女尊国,肯定要比晋国的民风豪放一些,换夫君是正常的。   沈楚楚又没忍住翻了一页:“当妻子怀孕时,如果夫君有需求,并且想让妻子来解决,妻子该怎么做?”   “一,动手。二,动口。三,用……鼻孔?”   鼻孔???   沈楚楚又往后翻了两页,她的三观和五官一起碎了一地,除了前面的选择题模式,后面这本册子就变成了春宫模式。   各种闻所闻问、见所未见的动作,惊的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你看这个是想家了吗?”沈楚楚将册子还给了她,再也没眼看下去了。   这个是凉国女皇给临妃的,临妃随身携带着这本册子,想来肯定是想念女皇了。   临妃不紧不慢的伸出手臂,叩在她的下颌上,从容淡然的凑近了她的面颊:“不。温故而知新。”   “我只是想和你试试。”   临妃说这句话时,那略显冰冷的气息洒在了沈楚楚的脸上,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小蛇。   她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呼吸,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去,可身子却像是被强力胶水黏住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现在的临妃,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庞,但她的一举一动,都让沈楚楚觉得十分陌生。   面前这人,根本就和白日的临妃判若两人,就好像跟鬼上身了似的。   眼看着临妃越凑越近,她却死活都挪不开身子,沈楚楚绷紧了后背,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屋顶上悄无声息的跃下一个黑影,手中的泛着寒气的剑刃指着临妃,低喝一声:“放开她!” 第85章 八十五条咸鱼   临妃背对着那人, 将背后的死穴完全展露于外界, 她不紧不慢的侧过头,低低的轻笑一声:“瞧见了吗?”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不带一丝感情, 显然是对沈楚楚说的。   沈楚楚怔了怔, 借着月光,半晌才看清楚这人的面容。   她见过这个男人, 前几日在马球场受惊昏迷后, 司马致几乎时刻在永和宫陪着她, 期间这男人便进过出几次永和宫,与司马致不知交谈了什么。   他一身御前侍卫的装扮,想来应该是司马致的亲信。   难怪司马致能那么迅速的知道她被姬六将军绑走了,怕是司马致在暗中遣派这人保护她。   那日她在花楼之中被绑,这人许是出于某种考虑, 所以没有出手救她。   待到将此事禀告于司马致后, 司马致立刻率人赶到将军府,准备救她出来。   沈楚楚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望着那黑衣人, 眼前便闪过司马致的脸庞。   她又想起了司马致走到衣柜旁时,那轻轻一声的叹气, 那疲惫中带着倦意的声音。   ——朕有些累了。   没等那人靠近临妃,临妃便往后退了两步, 她前脚一离开, 沈楚楚紧绷的身体就一下松垮了下来。   那黑衣人用余光盯着临妃, 生怕临妃再一时冲动之下,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清风拂过临妃面颊上的薄纱,她挑唇一笑,从容不迫的转过身,慢里斯条的缓步走进了屋子里。   一直到临妃将房门关上,黑衣人才松了口气,对着沈楚楚抱拳行礼后,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沈楚楚怔怔的望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一闭上眼睛,就全都是司马致苍白的脸庞。   翌日醒来时,沈楚楚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精神衰弱,她下床时身子蓦地一晃,险些从榻上栽倒下去。   最近也不知是不是春天快要到来的原因,她总是犯困没精神,脑子里像是勾了芡似的,整日浑浑噩噩的。   沈楚楚没心思继续在丞相府待下去了,她去与丞相夫妇拜别后,便提早回了皇宫去。   走之前,她听闻沈三爷被沈丞相动了家法,打的一条腿都瘸了,还被囚在了屋子里。   听碧月说,沈三爷什么时候抄完了沈丞相扔在屋子里的几百本书册,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来。   若是下一次沈三爷再去青楼,沈丞相便要将沈三爷剩下的另外一条腿也给打断,免得他在外惹是生非。   想必沈三爷这次一定会好好长个教训,往后再出门作恶之前,绝对要先看一看自己的腿允不允许。   沈楚楚对于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虽说沈三爷死不足惜,但不管怎么说,沈三爷都是沈丞相的亲生骨肉。   让沈丞相直接杀了沈三爷,这也不太可能。   对于沈三爷这种不爱读书的人,等他抄完那几百本书,约莫也要大半年的时间了。   每日被关在房间中,没有女人,不见天日,只有几百本书册陪伴左右。   这种惩罚,怕是要比杀了他,还要令他痛苦百倍。   沈楚楚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望着车厢对面,正抱着一只兔子耳朵揪着玩的临妃,心中百味杂陈。   沈丞相想尽全力补偿临妃,但临妃什么都没要,只是在临走之前,顺走了小厨房里关在笼子里待宰的一只兔子。   这样纯真的临妃,简直与昨晚上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临妃判若两人。   其实早在第一次和临妃去马球场时,她就发觉临妃有点怪怪的。   大部分时间,临妃都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但在三五日内,总会有那么一两刻的时间,临妃会摇身一变,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人。   变身之后的临妃,言行举止都有些像是男子,经常会如昨晚上那样,做出一些调戏她的举动。   沈楚楚盯着临妃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试探道:“妹妹可还记得昨晚那一本手册?”   临妃揉着毛茸茸的兔子尾巴,不解的抬起头:“手册?什么手册?”   沈楚楚蹙起眉头:“就是你母皇在你出嫁前,送给你的那一本。”   临妃挠了挠头,眸光略显懵懂:“贵妃娘娘如何知道母皇给过臣妾一本手册?”   “因为你……”昨天拿出来过。   她的话还未说完,临妃便恍然大悟的猛拍一下大腿:“啊,臣妾知道了,是因为臣妾和贵妃心有灵犀!”   沈楚楚:“……”   她眸光复杂的看着临妃,看起来临妃是真的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难道临妃身体里,其实有两个人格?   一个是天真活泼的单纯妹妹,一个是危险迷人的腹黑哥哥?   沈楚楚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之后,跟临妃贴身伺候的婢女套一套话。   如果说临妃真的有双重人格,那她往后再跟临妃相处时,便要更小心一些,谨防再出现昨晚上的那种事情。   本来沈楚楚早上起得是挺早的,但光是和丞相夫妇拜别,就用了她一个多时辰。   相夫人哭的像是泪人似的,拍着她的手臂,一桩桩的念叨着往事,她也不好意思不听,待到她出门的时候,已然是午时了。   再加上从丞相府到皇宫这一段路,沈楚楚从神武门进宫时,粗粗一算也用了至少半个时辰。   她顾不得旁的,连永和宫都没回,直接就去了司马致的乾清宫。   沈楚楚有很多话想对司马致说,最重要的是,她想跟他道个歉。   那一日躲在衣柜之中,并非是不想见他,也不是不想和他一起走,她只是怕因为自己被绑架的事情,牵连到了姬钰。   绑架宫嫔,此事可大可小。   若是皇上不挑明此事,便为小。若是皇上挑明此事,还人赃并获,那便是砍头的大罪。   她忘了让人准备步辇,徒步走到了乾清宫外,才想起自己没有坐步辇。   沈楚楚走近乾清宫,并未看到杨海或是德公公,只看到了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小太监拦住她的去路:“这位小主,怎地走路这般横冲直撞?若是惊扰了皇上,该如何是好?”   沈楚楚愣了愣,她穿过来这么久,听惯了旁人唤她‘贵妃娘娘’,倒还真是第一次听人家管她叫小主。   碧月一巴掌拍开这个小太监的手臂,冷着脸道:“你是新来的?怎地这么没规矩?”   “贵妃娘娘在这里,岂容你这般放肆?”   碧月的暴击三连问一扔出去,便将那小太监吓得脸都白了。   他不是不知道宫中有个受宠的楚贵妃,不过他刚被提拔上来,根本没见过楚贵妃长什么模样。   再者说,他听德公公说,楚贵妃离宫省亲去了,今个晚上才会从丞相府回来。   他哪里会想到,楚贵妃还能提前回来了?   沈楚楚没心思和一个小太监计较,她望着乾清宫敞开的殿门:“皇上呢?”   司马致在乾清宫时,那殿门一般都是紧闭的,很少像今日这样殿门大敞。   小太监刚要说话,小德子便从乾清宫的侧殿走了出来,手中还抱着一摞东西。   “德公公?”碧月上前帮着小德子分担了一些,神色自然的帮着自家主子问道:“皇上不在乾清宫吗?”   小德子看见沈楚楚,明显的一愣,而后弓着身子恭敬道:“奴才给娘娘请安,皇上去校场了,不在此处。”   “皇上刚去不久,奴才这就给您备上步辇,劳烦娘娘稍等片刻。”   沈楚楚眯起眸子,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小德子的话语间有些心虚的感觉。   难道是她不在的时候,司马致干了些什么?   小德子是想拖延时间,给司马致通风报信去?   她不动声色的抬起头,葱白纤细的手指朝着乾清宫的后院指了指:“本宫记得这后院便有步辇,直接抬来便是,不用劳烦德公公再去旁的宫殿抬步辇来。”   小德子白皙的额头上,淌下一滴透明的汗水:“是,奴才这就命人去抬。”   虽说那步辇是备给皇上的,但楚贵妃若是想坐,想必就是皇上在此,也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只是他本想让人先去通会一声皇上的,万一楚贵妃在校场看到了什么……   小德子脚步匆匆的走向了后院,沈楚楚站在乾清宫等着他,眸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那个缩成鹌鹑的小太监身上。   “你来乾清宫几日了?”她挑了挑眉,笑容满面的问道。   虽然沈楚楚觉得自己笑得像是邻家大姐姐般和蔼可亲,但据碧月后来描述,道她笑容渗人,宛如遇见小白兔的大灰狼,将那小太监吓得两腿直颤。   小太监颤颤巍巍的躬下身子:“回娘娘的话,奴才刚来两日。”   沈楚楚微微颔首,像是唠家常一样,与小太监聊了两三句。   起初她问的都是小太监的事,问了几句后,她见太监似乎没有方才那样紧张了,趁其不备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本宫不在,都没人照料皇上了,也不知皇上龙体可安康否。”她长叹一口气,装作不经意的提起了司马致。   小太监并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个面容如皎月般美好的女子,正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准备套他的话。   他毫无防备道:“皇上龙体安康,这几日娘娘不在,都有嘉答应来陪着皇上,刚刚奴才还看见嘉答应跟着皇上去了马球场……”   小太监的话还未说完,只听见‘哐当’一声,不远处的小德子左脚绊右脚,硬生生在平地上栽了一个狗吃屎。   沈楚楚:“……”   瞧小德子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她若是再看不明白,往后便也不用待在皇宫里混了。   看来这小太监所言不假,她不在的这两天里,司马致已经和嘉答应死灰复燃了。   沈楚楚深吸一口气,企图将腹中那一抹无名火灭掉,但不管她如何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都丝毫没有用处。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火苗,点燃了她的理智,烧的她胸口闷疼,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隐隐作痛。   她捂着心脏的位置,喉间似乎有些发痒:“步辇。”   小德子手慌脚忙的爬了起来,有些慌乱道:“娘娘,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整个后宫,谁都知道楚贵妃最厌恶的就是嘉答应。   嘉答应鸠占鹊巢在先,又与楚贵妃一同入宫争夺一个男人,别说是楚贵妃了,他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恨得牙根直痒痒。   不管后宫是谁得宠了都好,就是这嘉答应不一样。   可这事真不是楚贵妃想的那样,刚刚那小太监没说清楚,皇上愿意见嘉答应是有原因的。   小德子想解释,但沈楚楚压根不想听,她满脑子回荡的全都是‘嘉答应陪着皇上’这几个字。   “步辇!”她的声音有些急促,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躁。   碧月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她拉住小德子的手臂,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小德子无奈的挥了挥手,示意宫人抬着步辇出来。   沈楚楚急匆匆的坐上步辇,抬步辇的几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她身上的低气压,动作迅速的抬起了步辇,朝着校场快步走去。   很快步辇便停在了校场外,她坐在步辇之上,距离校场的大门只有一步之遥,但她却胆怯了。   她怕自己看到司马致和沈嘉嘉两人浓情蜜意的样子,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冲上去给司马致一脚。   沈楚楚迷茫的望着前方,沈嘉嘉是女主,她一早就知道的。   男主和女主本来就该在一起,而她不过是他们恋爱途中,一颗炮灰命的绊脚石罢了。   她凭什么去拆散他们?   如果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她就能彻底死心了吗?   天边洒下了点点橘色的余晖,温柔的风吹动了白云,带着缱绻的暖意,打在了她泛白的面颊上。   她缓缓迈步走进校场,深吸几口气,反复为自己做着心理准备,但当她目光坚定的抬起头后,她却没看到想象中的那一幕。   不远处的空地上,只有司马致和杨海两人,杨海恭敬的守在他身后,而他则手持弓箭,侧过身对准那箭靶子,弓上之箭蓄势待发。   沈楚楚怔怔的望着他,原本紧绷着的后背,蓦地松弛了下来。   杨海似乎是看到了她,连忙对着她的方向躬下身子:“娘娘吉祥。”   司马致听到杨海的声音,手中的弓猛地一松,那箭羽歪歪斜斜的射飞出去,直线降落到不远处的土地上。   他转过身子去,握住弓身的手臂直直垂下,朝着沈楚楚的方向看去。   两人四目相对,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沈楚楚面色不自然的转过头去,唇瓣紧紧的抿了起来。   “楚楚,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司马致心中一紧,迈步迎了上去。   沈楚楚心中冷哼一声,她若是不提前回来,还不知道他和嘉答应整日腻歪在一起。   司马致的脚步一顿,嘴角不可控的微微上扬,笑意溢出眼眸。   怕是她已经去过了乾清宫,没找到他,才又来了校场。   想来是那新来的小太监胡说八道了什么,若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这两日他与嘉答应走的近?   说起来,她这是吃醋了吗?   司马致动作自然的抬手将她搂入怀中,薄唇侧向她的耳畔,轻声喃呢道:“想朕了吗?”   沈楚楚咬住唇瓣,芊芊十指攥成拳头,强忍住给他一拳头的冲动,不冷不热道:“臣妾想死皇上了。”   她想,死皇上了。   司马致起初并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他垂下头,将下颌窝在她的脖颈处,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两人身后的杨海,装聋作哑的假装没有听见这句话,他总觉得自己可能和皇上听得不是一个意思。   这死不死的,说出来便是晦气,但他可不敢多嘴,反正这里也没旁人,他就当自己是聋子瞎子好了。   司马致听到杨海的心声,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的更为畅快了。   她回了一趟丞相府,怎地好像钻进了醋坛子里似的,这一言一行皆是浓浓的酸味。   “楚楚,你回永和宫了吗?”他的手掌叩在她的后脑上,轻轻的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胰子味。   沈楚楚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像是羽翼般轻颤两下:“没有。”   本身提前回来,就是想找他说清楚,她自然是要先去乾清宫找他了。   但她没想到他这几日过的这般滋润,日日有女子相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跟他说了。   司马致低低的轻笑两声,他松开她的身子,动作自然的拉起她的小手,牵着她走了回去。   他慢里斯条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食指与无名指并拢,轻轻的对着杨海挥了挥手。   杨海识趣的将挂在架子上的弓箭递上,这是皇上专门为楚贵妃准备的。   马上就是春蒐了,届时狩猎时,皇上肯定会带上楚贵妃一起,楚贵妃人娇力小,自然要为她准备一把称手的弓箭。   沈楚楚不明就以的看着司马致,只见他接过杨海手里的弓箭,将那把弓放到了她的手中,而后迈步往前,贴近了她的背后。   司马致双臂环住她的身子,从她腋下穿过,大掌覆在她的小手上,将箭羽搭在了弓上。   “再过几日便是春蒐,朕教你射箭。”他的嗓音略显低沉,不紧不慢的像是温风一般和煦。   沈楚楚绷紧了手臂,心中不情不愿,脑海中莫名的浮现出他搂住嘉答应教射箭的模样。   她不在的这两日,他肯定日日与嘉答应如胶似漆,若不然那小太监也不至于说‘都有嘉答应来陪着皇上’。   这个‘都’字,说明司马致在皇宫之中,除了与嘉答应在一起之外,便没有再靠近旁人了。   他是九五之尊的皇上,若他想宠幸嘉答应,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何必非要将她送出去省亲,再偷偷摸摸的跟嘉答应搞地下恋情。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是虚伪至极!   沈楚楚越想越气,她饿着肚子赶回来,连午膳都没吃,可不是为了来跟他学射箭的。   若是他的脑袋是箭靶子,那她倒可以考虑一番在此通宵练箭。   就算是她射不中他的脑袋,用他来玩飞镖也是极好的。   司马致的手指头微微一颤,险些没抓稳那弓身,将箭羽抖出去。   他真是委屈死了,他找嘉答应并非是因为什么私情,而是为了打探她的喜好。   毕竟嘉答应与她共同生活了两年多,暗中还将她视为劲敌,自然要比常人更为了解她的习性和嗜好。   他知道嘉答应不会说实话,所以他问嘉答应的每句话都是套路,只要用读心术稍稍一探,便能从嘉答应的心声中,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被姬钰那么一弄,他内心危机感爆棚,总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做些什么,她就要被姬钰抢走了。   杨海说女子都是感性的,瞧见那弱小可怜的动物,难免就会心生怜惜。   而姬钰正是发挥利用了自己病恹恹的特长,引得她心肠发软,净是做一些令他所不齿的事情。   司马致想起姬钰,牙根就痒痒,他攥紧了她的小手,拉着她的手,将那一支箭羽射飞了出去。   仿佛那箭靶子就是姬钰,箭羽带着凌厉的一阵风,狠狠射穿了箭靶。   沈楚楚没吃饭,身上也没劲,她无精打采的陪着他射了一会箭,便提出要离开。   司马致看了一眼天色,他磨蹭了约莫是半个时辰的样子,橙黄色的火烧云,已然被雾蓝色的夜空取代。   他微微颔首:“朕陪你一同回去。”   沈楚楚转过身去,眸光不经意间瞥到了身后一米多高的大木箱子:“这里头是什么?”   刚来时她就看见这箱子了,只不过她光顾着生气了,也没太在意这箱子。   司马致不动声色的挡在了木箱子前,手臂背在身后,对着杨海偷偷做了个手势。   “这是过几日春蒐要用的狩猎工具,先装到箱子里,免得届时丢三落四。”他面不改色的扯着谎。   杨海连声附和道:“皇上说的是,老奴上了岁数,记事也记不全了,只好提前准备了。”   沈楚楚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们,狩猎还需要什么工具?   不就是在马背上对着猎物拉弓射箭吗?   难道杨海准备了一箱子的弓箭?   司马致就知道她不会相信,他拉住她的手,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朕记得你最爱吃排骨了对吧?一早朕便让御膳房开始准备膳食,共是用排骨做了二十种不同菜式,就等着你回来品尝了。”   “特别是那个糯米蒸排骨,糯米软糯可口,包裹着肉质紧实的小排骨,一口咬下去,排骨中的酱汁在舌尖爆开,满口生津。”   一听到他说的这么详细,沈楚楚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那‘咕噜’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十分响亮。   她老脸一红,快步走了出去:“既然准备好了,那便去用晚膳好了。”   说罢,她也不等司马致,快步离开了校场。   司马致见她走了,稍稍松了口气,他瞥了杨海一眼:“赶紧让人把箱子抬走,记得在箱子里多戳几个孔,别憋死了。”   吩咐完之后,他便紧跟着沈楚楚的脚步,一起走出了校场。   两人坐着步辇,回了永和宫。   步辇刚一停稳,嘉答应的婢子便扑了上来:“皇上,嘉答应不见了……”   司马致挑了挑眉,不耐烦的对着旁边的侍卫挥了挥手,侍卫心领神会的上前将那婢子拖走,永和宫外一下又恢复了安静。   沈楚楚微微一愣:“嘉答应……”   听乾清宫的小太监说,嘉答应下午不是跟他在一起吗?   怎么会突然失踪了?   “楚楚,进去用膳吧。”司马致将这个话题转移开,从容不迫的下了步辇:“朕也有些饿了。”   沈楚楚点点头,虽说现在时辰不早了,但嘉答应去哪里,跟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迈步走进永和宫,刚一踏进院门,她的脚步便蓦地顿住,神色呆滞的望着院子里。   院子中四处泛着点点荧黄色的亮光,像是星星的颜色,点亮了寂静漆黑的夜空,那是无数的萤火虫,宛如一片耀眼夺目的星河,伸手可摘。   地上铺满了沾着露水的月季花瓣,似是十里红锦一般,隐隐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花海中摆放着十几盏孔明灯,每一盏孔明灯上,都是他一笔笔书写上去的笔墨。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所爱隔山海,愿山海可平。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司马致上前一步,从身后搂住她的盈盈细腰,他俯下身子,微微侧过脸庞,薄唇轻轻在她耳根处印下一吻:“楚楚,生辰快乐。” 第86章 八十六条咸鱼   “朕一早便知你会忘了自己的生辰, 所以趁着这两日你不在, 提前在永和宫做了些准备。”他嗓音微哑,覆在她耳廓边低低的轻笑着。   为了让人能布置好永和宫,他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支走嘉答应, 大部分时间都让嘉答应自己待在乾清宫的侧殿中抄经书,便是夜里也熬着嘉答应, 免得她回去捣乱。   那新来的小太监, 就是用来扔在侧殿外,监视嘉答应的。   不过那小太监瞧起来脑子不大灵光,以为嘉答应在侧殿之中, 便是为了陪他, 却不知道他压根就不在侧殿里。   今日她要回宫来了, 他怕她在乾清宫看见嘉答应再多想, 又怕将嘉答应放回去,晚上会在永和宫给他添乱。   他可不想和她浓情蜜意之时, 旁边还杵着一个大活人插在他们中间煞风情。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索性便带着嘉答应去了校场,而后在校场中, 将嘉答应打晕扔进了木箱子里。   站在边角的小翠, 拿起一盏孔明灯, 笑嘻嘻的递给了沈楚楚:“这里所有的孔明灯,都是皇上自己亲手扎的, 上面的诗也是皇上亲笔写下的……”   小翠的声音还在继续, 沈楚楚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她怔怔的看着手中的孔明灯,不知怎地,眼眶蓦地一酸,便泛起了一片湿润之意。   她一步步的朝着花海中的那些孔明灯走去,看清楚一句孔明灯上的诗句,她便会呆滞片刻。   永和宫的前院很大,但每一个角落都铺满了花瓣,她走遍了这一片花海,看遍了每一盏孔明灯。   沈楚楚站在点点星河之中,哪怕是立在墙角之下,黑暗也没能将她吞没,她仿佛借着萤火虫散发出淡淡的光芒,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其实她根本不记得原主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但经过司马致一提醒,她才恍然大悟,今天是她的生日。   小时候在父母身边时,他们从来不会给她过生日,在他们眼中,生日没什么好过的。   他们还常常说,他们长这么大都没过过生日,小孩子不要这么矫情。   但她认为,他们根本就是忘记了她的生日,所以在找借口替自己开脱而已。   久而久之,她也将自己的生日给忘了。   长大后,她没再过一次生日,偶尔姐妹们问起她的生日,她都是随口糊弄过去。   似乎她也变成了父母的克隆体,别人一问,她就说生日没什么可过的。   看见姐妹们的男朋友,在她们过生日时浪漫告白,铺满一地的玫瑰和蜡烛,她嘴上笑着说好俗套啊,心里却还是会不易察觉的泛起一层波澜。   这样的俗套又土味的浪漫,谁还不想拥有一次呢?   沈楚楚沿着原路走了回去,她的脚步停在离司马致三五步的位置上,缓缓蹲下了身子,将地上那一盏孔明灯轻轻的捧了起来。   这一盏孔明灯上,只写了四个字——楚楚有致。   她葱白的手指,紧紧的攥着那盏孔明灯,叩住边缘的指尖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蓄满了晶莹泪花的眼眶中,缓缓淌下一行泪水。   司马致手脚无措的看着她,这怎么还哭了?   难道是花粉过敏了?   不可能啊,他特意让人将月季花的花瓣摘下洗净,整整淘洗了十来遍。   他还亲自检查过,确保花瓣上没有沾上一丁点的花粉,才放心的将花瓣运到永和宫里。   莫非是他的读心术出了问题?   他问嘉答应,沈楚楚最喜欢什么,嘉答应说她最喜欢花。   然后他清楚的听到嘉答应的心声,道是沈楚楚喜欢花又能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花粉过敏,连沾一下都不能沾。   他还问过好几个大臣亲信,他们都说女子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物什,怎么瞧着沈楚楚的反应,根本就不像是喜欢这些东西?   司马致百思不得其解,眼看着她的眼泪越流越凶,他下意识的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腹轻轻的擦拭掉她的泪水。   “你若是不喜欢,朕还准备了其他的。”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凭着感觉出言安抚。   沈楚楚侧过身子,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死死的咬住下唇:“你和嘉答应呢?”   “听闻臣妾不在的这几日里,皇上与嘉答应如胶似漆、恩爱有加……”说到这里,她的芊芊十指紧紧攥起,指甲掐进掌心中都不自知。   听到那醋酸味浓重的语气,司马致一怔,唇边的笑容颇显无奈,原来她还惦记着嘉答应呢。   “朕怕嘉答应在此碍手碍脚,耽误了朕布置永和宫,便让她在乾清宫的侧殿内,抄经书为太后祈福。”   他指了指小翠:“朕这两日一直都在永和宫,不信你可以问她,”   小翠拍着胸脯保证道:“皇上所言属实,除了早朝时,皇上不在永和宫,其他时辰都是在此处为娘娘准备惊喜。”   许是知道自己误会了司马致,沈楚楚吸了吸鼻子,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臣妾饿了。”   司马致眯起眸子,慢里斯条的执起绢帕,将她脸蛋两侧的泪痕都擦拭干净。   虽然他感情迟钝,却也瞧出她这是不好意思了,他不再提起此事,顺着她的意思,对着小翠吩咐一声:“摆膳。”   小翠和永和宫的两个婢子,手脚麻利的将准备好的膳食和矮几,一起从殿内搬了出来。   沈楚楚看着矮几上摆放的两根蜡烛,和一桌子的精致菜式,莫名的生出一种自己在吃烛光晚餐的错觉。   婢子们在矮几下铺上了一块纯白的地毯,她坐在软茸茸的白色狐狸毛上,那纤细柔软的细毛在掌心中打转,勾的她心里痒痒的。   许是怕她冻着,那矮几下摆放着十来个汤婆子,十分暖和。   沈楚楚坐在漫天的萤火虫里,就在那左右摇曳的橘色烛火之中,闻着花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望着夜空冉冉升起的孔明灯,将所有的忧愁和烦恼都搁浅在岸边。   这一刻,她不再是饱受束缚的楚贵妃,他也不是晋国万人之上的天子贵胄。   两人的眼底仿佛只剩下对方,那笑容璀璨宛如星河,永和宫中不时的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司马致为她准备了特制的山药杏花酒,是用山药为主,杏花为辅,施以春山河初冬雪水,经过三年之久的发酵,酿制而成的。   这酒在晋国历史悠久,滋补养颜,清香淳口,乃是皇家贵族常备之酒。   即便是怀有身孕,一样可以饮此酒,当初他母妃怀他时,便经常会在睡前小酌两杯。   听亲信的大臣所言,适当的饮一些酒,辅以美景月色,可以增进两人的感情。   沈楚楚自然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今日氛围极佳,她一时得意忘形,倒是将自己不能喝酒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喝了两口那杏花酒,她便开始头晕脑胀,笑容狰狞的将自己的魔爪伸向了他的酒壶。   司马致自然是不能让她饮烈酒,两人抬手之间,一来一回,争夺着那酒壶。   她不耐烦的一巴掌扇在他的掌背上,蓦地站了起来,伸手揪过他的衣领子,将他的身子猛地向前一拽。   白玉酒壶应声而倒,咕噜噜的从矮几上滚落,掉在了雪白的狐狸皮毛上,酒水汩汩的从壶口向外流淌,打湿了纤细软绒的毛毯。   柔软的触感,沾染着一丝凉意,她笨拙的凭着本能去索取,寂静的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声响。   酥麻的触电感在一瞬间贯穿全身,明明是寒夜,两人的体温却直线飙升,将那血液都燃烧的沸腾了起来。   朦胧的月光洒了一地,微风轻轻拂过,温柔缱绻的吹动她额前的一缕碎发,发梢轻柔的触到他的脸颊,勾的他最后一丝理智,随风消失殆尽。   沈楚楚有些缺氧,她一把推开了他的身子,还未刚吸上一口气,他便迈步而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碧月望着皇上匆匆的背影,对着小翠吩咐道:“将这些东西收拾一下,回去就寝吧。”   小翠看了一眼矮几上的饭菜,不解的歪着头:“可是皇上还没吃一口……”   方才只有娘娘吃了一小碗饭,皇上除了饮酒,几乎一口未动。   碧月学着主子的样子,抬手戳了一下小翠的眉心:“傻丫头,皇上刚才不是将晚膳抱进去了?”   小翠先是一愣,而后耳根窜上一抹红意,面色绯红的瞪着眼睛,又往那紧闭的殿门处偷偷瞄了一眼。   难怪皇上不用膳,原来皇上想吃的其实是贵妃娘娘啊。   夜色渐浓,殿外时而响起阵阵春蝉的鸣叫,永和宫内不时传来一两声压抑的粗喘,惊得月亮都羞红了脸,躲藏在了云朵之后。   翌日沈楚楚醒来时,已是午时。   她的喉间像是干涸了几个月的庄稼,唇瓣干裂的泛着白,脑仁还一阵阵的隐隐作痛,身上像是被人锤过一顿似的,难受的要命。   碧月见她醒过来,面带喜色的迎了上去:“娘娘,您醒了。”   沈楚楚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嘶哑道:“给本宫拿点水来。”   碧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她:“娘娘,皇上让奴婢转告您,夜里会晚一点来看您。”   沈楚楚的脸色有些微红:“本宫昨晚有没有干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记得自己就喝了几杯酒,明明尝着也没有酒味,可是脑子却不受控制的开始变沉。   从去争夺司马致的酒壶起,她的记忆就是断断续续的,她隐约记得他好像吻了她,然后就是他抱起了她,接下来她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   碧月忍不住笑弯了眸子:“没有,您不过就是主动亲了皇上一口而已。”   她看见的就是这样,至于没看见的,那她就不清楚了。   沈楚楚老脸一红,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亲司马致一口?   碧月在跟她开玩笑呢吧?   “娘娘您身子可还有不适?”   碧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笑着说道:“后日便是春蒐,按照宫里头的规矩来,您是要去寺庙之中祈福的。”   春蒐乃是晋国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日子,狩猎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庆祝上一年晋国百姓五谷丰登,家和万兴。   而狩猎便要大量杀生,因此为了抵消孽障,每到春蒐前的几日,皇后都要率人出宫前往寺庙祈福。   因为如今晋国还未立后,沈楚楚掌管六宫,形同皇后,便成了名正言顺的第一人选。   碧月的话打断了沈楚楚的失神,她神色怔怔的蹙起眉头,听到碧月提起寺庙,她就突然想起了城外的宝莲寺。   是了,如今不是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既然她已然看清楚了自己对司马致的心思,不管往后他们两人之间如何,这一难关,她还是要帮他度过的。   她总觉得宝莲寺里藏着什么秘密,被太后贪污掉的那些银两,真的是用来帮助姬家造反的吗?   自打上次去过一次将军府后,她才知道姬家多有钱,姬家有钱有势又是武将世家,手中还掌握着兵权,完全没必要让太后帮忙贪污那些银两。   毕竟这样做的风险太大,姬家和太后都不是傻子,虽说太后与姬旦合作,但姬旦未必对太后就是真心。   而太后城府极深,自然也不会看不透姬旦的心思和算盘,若是如此说来,太后挪动的钱,很有可能是为自己。   宝莲寺是太后的地盘,太后会不会将那些贪掉的银两,都藏在了宝莲寺里?   太后挪动的银两,前前后后加在一起,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若是能抓到太后的把柄,司马致的胜率是不是又能多上一分?   沈楚楚说干就干,她匆匆忙忙的盥洗梳妆后,换上宫装便带着碧月离开了永和宫。   一出门她就撞见憔悴不堪的嘉答应,嘉答应像是丢了魂儿一样,脸上的面纱皱皱巴巴,头发也如同被鸡挠了似的,十分凌乱狼狈。   沈楚楚没空搭理嘉答应,甚至不等嘉答应反应过来,坐上步辇便抬手示意让下人快走。   步辇途径御花园时,正好巧遇了要去永和宫找她的临妃,临妃见她整装待发,眨着眼睛问道:“贵妃娘娘要去哪里?”   “娘娘去宝莲寺祈福。”碧月代为答道。   临妃扑了上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臣妾也想去。”   沈楚楚有些头痛的摸了摸脑壳,宝莲寺不算什么安全的地方,到处都是太后的眼线,临妃跟着去,还不够添乱……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挑起眉头:“你上次说你会蛊术?有没有什么能防身的蛊虫?”   临妃想了想,从袖子中掏出一只小瓷瓶:“这蛊虫叫一滴血,被它接触到皮肤的人,会化成一滩血水。”   “所以它为什么不叫一滩血?”她忍不住问道。   临妃不假思索道:“因为母皇说,一滩血听起来就像是一泡尿,不够儒雅。”   沈楚楚:“……”   她莫名的感觉到后背凉飕飕的,也亏得她和临妃不是敌人,若不然她连自己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这种东西,若真如临妃所说,简直也太可怕了。   “有没有杀伤力小一点的?”她好怕那个一滴血不小心从瓶子里漏出来,到时候是自保还是自爆就说不准了。   临妃点点头,又从衣袖里掏出一只瓷瓶:“这个叫百花散,遇水则化,碰触到这水的人,全身上下都会生出犹如花骨朵似的鼓包,三日之后鼓包炸裂,从伤口处孵化出百余只蛆虫幼卵。”   沈楚楚:“……”   “本宫以为,你这个该叫百虫散。”她面色煞白往后退了退,胃里有些犯恶心。   临妃开心的看着她:“贵妃娘娘果真与臣妾心有灵犀,这蛊虫原本是叫百虫散,但母皇觉得不好听,就改成了百花散。”   沈楚楚抽了抽嘴角:“可惜没有机会,不然本宫倒是想见一见你的母皇。”   这凉国女皇,能养出临妃这样的闺女来,真乃神人也。   临妃眸光亮了亮:“会有机会的。”   沈楚楚最终还是带上了临妃,她觉得以临妃彪悍的战斗力,怕是不等别人伤害临妃,就已经被临妃虐成了血渣渣。   她们坐上出宫的马车,约莫是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平稳的停在了宝莲寺外。   沈楚楚不想提早惊动太后的人,是以她没有让人来提前清场,站在外头放眼一看,四处都是来祈福的香客。   看起来这宝莲寺的香火,似乎还挺旺的。   若是宝莲寺已被太后所控,那这些香火钱,是不是也都进了太后的腰包?   她坐在马车上,并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命侍卫先将香客们都遣散走。   之前不让人提来清场,是怕清的太早,太后的人有所准备。   如今她就坐在宝莲寺外的马车上,香客一清走,她立马就进去,便是他们想准备,也会迫于时间紧张,总难免有所疏忽之处。   侍卫的动作很快,正好这几日快要春蒐了,经常来上香的香客们大多知晓春蒐的规矩,因此他们都十分配合的退出了宝莲寺。   沈楚楚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便掀开了车帘,不紧不慢的踩着小凳子,被碧月扶了下去。   临妃紧跟其后,她们还未刚站稳,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娇嗔:“呀,这不是贵妃娘娘吗?”   都不用回头,沈楚楚便知道这人是谁了,她不耐烦的蹙起眉头,莫非是上一次吃鞋底没吃够?还没涨点教训?   “你……”她刚一张口,一回头就看见了李莺莺身后站着的那人。   沈楚楚怔了怔,嗓音轻颤一下:“武安将军……”   姬钰望着她,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臣在。”   “将军的身子可好些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除了面色煞白以外,他的精神状态似乎要比那日好了很多。   那日他躺在榻上犹如尸体一般,再加上姬六将军说大夫认为他撑不过第二天,真的是将她吓到了。   不得不说,姬钰的恢复能力挺惊人的,前两日还半死不活的,今日便能陪着李莺莺出来上香了。   姬钰听到她关心自己,心中流淌过一丝暖意,他温声答道:“好多了,这几日天寒,娘娘记得多穿一些。”   虽然他喊得是娘娘,但说出的话却有些僭越,听得李莺莺直皱眉头。   那日皇上夜闯将军府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她性子是泼了一些,可还不是个傻子。   若非是沈楚楚跑进了将军府里来,皇上怎么可能率人追进去?   她早就感觉沈楚楚和她夫君不清不白了,她曾经无意间闯进夫君的书房里,看到了挂在书房中的那副画。   即便是三两笔,她却也从那画中,看出了沈楚楚的几分轮廓来。   李莺莺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之间,嘴角含着一抹讥笑,装作不经意的亮出了自己保养得当的双手:“夫君,曾有大师为妾卜卦,道妾乃是命贵之人,往后必有一段上好的姻缘。”   “爹还曾夸过妾是纤纤玉手……”她瞥了一眼沈楚楚的手指,笑眯眯道:“不像娘娘,娘娘一看往日便是干惯了粗活的,你瞧这小指上还有道疤呢。”   沈楚楚冷笑一声:“你的手这么好看,想来平日从不碰污秽之物。”   莫非李莺莺以为有姬钰在这里,便有人替她撑腰了?   还是说李莺莺在将军府偷听到了什么东西,知道姬旦将军想要造反,如今连造反成功都等不及,便开始肆意妄为到顶撞一国贵妃的地步了?   只要姬家一日为臣,她便一日代表着君王,李莺莺算什么东西,敢跟她在这里叽叽歪歪?   李莺莺扬起下巴,得意道:“自然如此,妾被爹爹捧在手心中娇养长大,才不会去碰那些脏东西。”   这便是在含沙影射,沈楚楚小时候是被村夫生养大的了。   沈楚楚毫不在意,她微微一笑:“这样说来,你平日如厕过后,都是自然风干了。”   李莺莺一愣,而后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临妃好心的解释道:“贵妃娘娘的意思就是说,你的手指这么好看,肯定从来不擦屁股。”   李莺莺被哽的哑口无言,脸红的像是猴屁股似的:“亏你还是贵妃,怎地说话如此粗鄙不堪?”   沈楚楚眯起眸子,唇边噙着讥笑:“你还知道本宫是贵妃呢?你出言不逊顶撞本宫,理应掌嘴三十,看在你是武安将军的妾室上……”   李莺莺原本被她强大的气场吓了一跳,听到她未完的后半句,不禁舒了一口气。   看来即便她是身份尊贵的贵妃,她也还是忌惮姬家的。   “本宫便再多加二十掌,免得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沈楚楚轻描淡写的补上了后半句。   若李莺莺还是内阁大学士的嫡女,那她处置李莺莺之前,还要思虑片刻。   在这种封建社会,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如今李莺莺不过是个妾室,妾的命如草芥一般不值钱,就算她今日打杀了李莺莺,大学士也不能说她一句什么。   说罢,她便对着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上前摁住李莺莺。   李莺莺吓得胆子都破了,她本来就是想趁着她夫君在这里,好恶心一下沈楚楚,以报上次受辱的仇。   毕竟沈楚楚若是心仪她的夫君,必然会在她夫君面前装模作样一番博可怜。   哪想到沈楚楚压根不忌讳,敢直接当着她夫君的面,就如此露出凶悍一面。   掌嘴不是用手,而是用板子,五十板子下去,她的嘴里外都要烂上一圈。   李莺莺面带祈求的看向姬钰,但姬钰却不理会,她没有法子了,只能舍弃面子,跪在他面前:“夫君,妾知道错了……”   姬钰的神色略显冷淡:“我打女人。”   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她要是再废话,他就帮忙把那五十板子给打了。   李莺莺脸色煞白,瘫坐在地上,侍卫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抬了起来。   沈楚楚进寺庙还有事,她不想再多耽搁,转身便要离去。   姬钰上前一步:“臣有话想跟娘娘说。”   沈楚楚脚步一顿,想起上次她和姬钰约定的事情。   她倒是没准备食言,但今日她实在是有要事在身,如今已经因为李莺莺耽误一阵子了,她不想再和他过多纠缠。   沈楚楚刚要开口,便听到姬钰说:“娘娘来这里,是想找一件东西,臣知道娘娘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第87章 八十七条咸鱼   他的声音不大, 却足以沈楚楚听清楚,她挑了挑眉, 面带疑惑的看向他。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姬钰和太后之间肯定是有关系的, 而且那关系还很有可能是母子关系。   她并不怀疑姬钰是不是真的知道, 太后藏匿银钱的地点, 她只是不明白, 他为什么愿意把这种事情告诉她。   太后被处置了, 于他并无好处,没有太后的助力, 如今姬家想要造反, 也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司马致不是傻子, 经历过这么多事, 他早已经对姬家生疑。   原本是太后和姬家在暗,他在明, 如今太后被逼到明处,姬家也开始耐不住蠢蠢欲动, 他们造反的成功率便一降再降。   姬钰聪慧过人, 不会不知他们的处境严峻,若是在这时将太后出卖,太后这个出谋划策的人被擒住处置掉, 这造反基本就要凉凉了。   沈楚楚犹豫不决,她相信姬钰不会骗她,但她不太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太后销赃的地点。   若她明知道他喜欢自己, 却还接受他这样的帮助,这让她感觉自己是在利用他,也在利用自己。   如果太后真是他的娘亲,他这样做无异于害了太后,若是司马致不念旧情,直接将太后杀了,那姬钰又该会如何?   “本宫听不懂将军在说什么。”沈楚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嗓音有些微哑。   姬钰一怔,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她是因为不想亏欠他,所以才不愿接受他的帮助罢?   他今日来寺庙,就是特意来等她的。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她的一举一动,她会借着春蒐上香的名义,来到宝莲寺里寻找太后贪污国库的证据。   他想带着她离开晋国,首先就要扳倒太后,太后的心机城府极深,他根本不用担心太后会被司马致处死。   当太后的性命遭到胁迫,太后就会逃离皇宫,而司马致也会借机铲除掉太后在皇宫里的势力。   太后的势力被削弱,还要躲避司马致的追踪,便没有时间和精力来顾及他了。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放下一切顾虑带她走,他实在不想再用她的性命来冒险。   本来他是想让人给司马致送去匿名信检举太后,可他的亲信之中有太后埋下的眼线,他不敢轻信任何人,就怕太后猜到他放弃造反的想法,半路将匿名信截胡,再去对她不利。   如今她主动来此处寻证,他借着陪李莺莺来上香的由头,制造出和她偶遇的假象,顺势对她指点一番,帮她拿到证据。   她一回宫,定然就会将太后贪污的证据告知司马致,待到太后怀疑到她身上的时候,司马致已然去质问处置太后了。   届时太后自身难保,逃命还来不及,根本抽不出功夫对她不利。   姬钰轻叹一口气:“让臣陪娘娘上一炷香吧。”   他的面容苍白,削瘦的下颌线微微扬起,眸光中泛着一丝丝淡淡的涟漪。   沈楚楚呼吸一窒,这是美男计加上苦肉计,姬钰竟连平a都不屑,上来就是大招,简直就是暴击。   不就是想跟她上柱香,她答应就是了。   沈楚楚微微颔首:“正好临妃也在,便一起去好了。”   不管怎么说,姬钰和司马致是敌对的两方,该要避的嫌,她还是要避的。   临妃搂住沈楚楚的胳膊,亲昵的黏了上去:“臣妾还是第一次来寺庙上香,听闻寺庙可以求取姻缘签,臣妾想要试试。”   沈楚楚笑了笑,拉着临妃一起往寺庙中走去。   姬钰眸光低沉,他望着临妃的背影,微不可见的皱起了眉头。   他派人查过了临妃,能查到信息有限,不过他可以确定临妃不简单,似乎私底下还会用蛊术操纵人心。   其实他早就听闻凉国女子擅蛊,但在与凉国打仗之时,那些女兵们并未表现出擅蛊的模样,只是比常人要更强一些,是以他一直将这事当做谣传。   若不是临妃近来动作频繁,先后用蛊术害了不少人,不然他也不会注意到她还会蛊术。   这临妃可不是什么善茬,她与沈楚楚走的如此之近,定然是有其目的所在。   姬钰的失神只在一瞬,面上的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初,根本让人瞧不出一分一毫的异常之态。   他迈步跟了上去,三人一先一后进了宝莲寺中。   在方才清场的时候,侍卫便顺带通知了宝莲寺的住持前来,当他们走进寺庙之中,住持从容不迫的迎了上去:“阿弥陀佛,老衲恭迎两位娘娘。”   沈楚楚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住持一眼,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有些胖墩墩的身体,瞧着倒像是个面相忠厚之人。   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能跟太后混在一起的,又怎会是什么敦厚的好人?   沈楚楚往四处打量了一圈,将庙内的装潢摆设尽收眼底,瞧起来的确是翻修过的样子,很多柱子上的红漆都是完好无损的。   这宝莲寺历史悠久,自打晋国建国以来,便已经有了,到今日最少也要有几百年了。   若是没翻修的话,这些柱子和墙面肯定会出现爆皮现象,但是放眼望去,宝莲寺里的很多地方都是崭新的。   再者说,她记得宝莲寺多年前曾失过一次火,失火过后宝莲寺损伤惨重,肯定是中间又重建过一次。   重建和翻修都要花不少银子,难道说是她错怪太后了,太后根本就没贪污银两?   住持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沈楚楚身后的姬钰,他的面色明显的变了变,双手递香的动作也略显僵硬。   沈楚楚接过那一炷香,刚要往前一步,便听到姬钰冷淡的嗓音:“听闻宝莲寺走过水,四处被烧的破烂,我倒是没瞧出来。”   住持的脸色有些泛白:“宝莲寺已然翻修过一次,自然是不同以往的。”   姬钰微微颔首,轻描淡写的抬起眸子,瞥了一眼寺庙内正前方,那三米多高的铜制佛像。   “这佛像掉漆了。”他不咸不淡的指了指佛像的手臂。   姬钰每说一句话,住持的脸色便白上一分,沈楚楚上香的动作一顿,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这原本就是铜制的佛像,也没有刷漆,又怎么会掉漆呢?   她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佛像的手臂,与其说是掉漆,倒不如说是制作时便上色不均匀。   那手臂处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浅黄色,与四周的铜黄色不怎么合群,看起来就有些突兀。   沈楚楚一转过头,便察觉到住持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对劲,她蹙起一双罥烟眉,也顾不得上香了。   她失神的功夫,那手中的一炷香已燃了三分之一,清淡的香气朝着她鼻息之间钻去。   沈楚楚张了张嘴,刚要追问住持关于佛像之事,便听见临妃惊叫一声:“贵妃娘娘,你流鼻血了!”   闻言,她才察觉到鼻间有些温热,她伸手摸了一下鼻息处,粘稠的鲜血汩汩的向下淌去,止都止不住。   沈楚楚下意识的拿着绢帕去堵鼻子,连手臂都尚未抬起,她便呼吸猛地一窒,大脑空白的栽倒了过去。   昏迷之前,她似乎隐约听到了姬钰惊慌失措的低吼声,她没听清楚他在喊些什么,下一瞬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失去了自我意识。   沈楚楚以为,这一次她会像往日一般,做一个莫名其妙的梦,然后昏睡上两日再醒来。   但她甚至没来得及做梦,就在司马致焦急的呼唤声中,悠悠的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便瞧见了上次的民间大夫,依旧是眼前绑着黑布,只不过许是有了上次的经验,大夫倒不像之前一般恐惧了。   见她醒来,司马致总算是舒缓了一口气,他抓住她的小手,嗓音急切:“你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沈楚楚迷惘的看着他,半晌才缓过神来,目光略显呆滞的摇了摇头。   她不过就是前几天通宵没睡好,上火流个鼻血,也不至于晕倒过去吧?   这身体未免太过虚弱了些,想她原先通宵两三宿,第二天还能精神百倍的早起,一点都不会受影响。   若不是那鲜血从鼻子里流出来的,而非从嘴里吐出来的,她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大夫听司马致说她醒了过来,连忙抬手为她再次诊脉,他将指尖搭在她的腕上,细细的诊断着。   半晌过来,他皱起眉头:“说来也怪,令夫人脉搏强劲,脉象平稳,不像是身子虚弱的人,若只是单纯的流鼻血,怎么也不该晕倒。”   司马致闻言一怔,半晌之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若是怀了身孕的话,会有晕倒的可能吗?”   大夫愣了愣,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笑喷了出来。   这夫人都三十八岁了,想必这老爷的岁数怎么也要四十多,连孩子都有两个了,还准备再老来得子呢?   也不知这老爷的宝刀还能不能从刀鞘之中拔起来,他听着都觉得臊得慌。   司马致不悦的瞪了大夫一眼,他拔不拔的起来,跟这大夫有个屁的关系?   瞪完之后,他才想起来大夫眼前蒙着黑布,根本看不见他。   他脸色不耐的冷哼一声:“问你话便答,莫要废话!”   大夫一脸的莫名其妙,他寻思着自己也没说话啊?   “若是怀有身孕,应是滑脉才是,令夫人显然并未有孕……”   大夫的话还未说完,司马致便挥手令杨海将大夫扔进了麻袋里。   他面色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什么破庸医?   让大夫看她怎么会晕倒,大夫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让大夫瞧一瞧她有没有怀孕,大夫还在心里嘲笑他不举。   这样的大夫,说话太不靠谱了,说不准沈楚楚就是月份太小了,脉象还未显现出来,大夫却如此绝对的说她没有身孕,简直就是信口开河!   沈楚楚刚刚醒过来,反应便总是慢了半拍,一直到大夫被杨海拎出了永和宫,她才反应过来司马致刚刚问了什么。   “臣妾以为自己没有怀孕。”她态度坚决的看着他。   司马致拍了拍她的手臂,也不跟她犟,略显敷衍的附和道:“朕知道。对了,你晕倒小半天了,可觉得饿了?”   沈楚楚:“……”   “臣妾想跟皇上禀告一事,若是臣妾有冒犯之处,还望皇上息怒。”   沈楚楚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她又记不太清楚了。   她只依稀的记得,自己是为了查太后贪污国库之事去了宝莲寺。   记忆像是有一块空缺,到她进宝莲寺为止,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真相明明就在嘴边上,可不管怎么想,却都想不起来。   沈楚楚葱白的指尖戳在太阳穴上,眉头紧蹙道:“太后娘娘借修缮寺庙、举办斋宴等借口为由,暗中挪用国库银两,那被贪污的银钱,便藏在宝莲寺中。”   可到底藏在了哪里,她明明感觉自己知道,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越想越头痛,鼻间蓦地一热,却是那鼻血哗啦啦的又流了下来。   司马致连忙将提前备好的绢帕撕成两半,卷成了筒状,塞到了她的鼻子里。   刚一堵上,柔软的绢帕便被鲜血浸透湿了,看见那不断渗出的鼻血,他胸口仿佛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怎么都喘不上气来。   沈楚楚却没把这当一回事,她扯住他的手臂:“皇上,臣妾跟你说正事呢。”   天知道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迈出了这一步,不管怎么说太后都是司马致的养母,而且这还是他们皇室自己的事情,她本不该掺和进去。   她早就知道宫里的账本不对劲,更是猜到了太后与姬家不正当的关系,迟迟未说出口,便是不想被牵连进来。   若不是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又怕司马致斗不过太后那样心机深沉的狠人,她也不想将这些话说出口来。   这皇位之争,成功者脚下必定要踩着众多亡魂枯骨,而不论是谁,稍有不慎都会坠入万丈深渊。   沈楚楚的小手紧紧的攥着他温热的掌心,指尖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他看,连呼吸都屏了起来,仿佛他不回答,她就要憋死自己似的。   司马致与她对视良久,终是叹息一声,大掌叩在她的脑后,将她揉进了自己的怀中:“楚楚,朕以项上人头担保,此生必不负你。”   他这一生,遇到过形形色色很多的人。   唯有她,能在养心殿走水之时,不顾生死冲进熊熊火海之中,只为将他救出。   唯有她,在误以为他染上天花之后,即便有机会逃脱出去,却还选择留下照顾半死不活的他。   也唯有她,明明胆子小的要死,永远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但三番五次为他打破底线,甚至明知前去宝莲寺会有危险,还是冒险去查探太后贪污国库之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他至死都不敢忘怀。   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报,反正不管她愿不愿意,他这辈子就认定她了。   听到司马致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她怔愣了许久,有些微微泛白的面颊上,荡起一层不易察觉的粉红。   “楚楚,你想家吗?”司马致伸出修长的手指,勾起她垂在鬓边的一缕长发,漫不经心的在指尖把玩着。   沈楚楚不解的看着他,她不是刚刚回过丞相府吗?   下一瞬,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家是指她养父母的家。   她抿了抿唇:“许是没机会回去了。”   在这皇宫之中,她们这些宫嫔,便犹如被囚在金丝笼中的鸟儿,若是没有皇上的批准,有些宫嫔一辈子都出不去皇宫一次。   就像她如今的身份似的,想回一次丞相府都难,更不要提跑到那偏远的小地方去探望养父母了。   她真的很不喜欢这种被束缚住的感觉,但如今太后和姬家都对司马致的皇位虎视眈眈,他已然忙的焦头烂额,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现在她不想去多想什么,待到尘埃落定之时,她再好好思考自己的去与留也不迟。   司马致把玩她发尾的手指蓦地一紧,指尖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两下,她想……离开他?   他攥住她的手,呼吸略显急促:“楚楚,往后若是你想去哪里了,大可以跟朕直说,朕都会允诺……”   “千万不要一声不吭的离开朕。”他紧紧的叩住她的身子,将下颌置于她的颈窝处,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沈楚楚咬住唇瓣,悬在半空中的小手,缓缓的贴近他颤抖的身子,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臣妾知道了。”   当晚,谁都没有主动提及,他们两人却心照不宣的睡在同榻之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各自清醒的时候相拥而眠。   沈楚楚很珍惜如今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刻,他们的未来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例如不可逾越的身份,又例如一夫多妾的律条。   可不管未来如何,她此刻拥有过满满溢出的幸福,这便足矣。   原本寒冷的夜里,有了司马致当暖宝宝,沈楚楚睡得极为踏实,一夜无梦的睡到第二天的晌午。   流鼻血的症状翌日便好了,她便也没再当一回事。   只是起床后听碧月说,宝莲寺昨晚上遭土匪抢劫,寺庙里的僧人无一生还,被洗劫一清后,土匪们还将宝莲寺一把火给烧了。   宝莲寺被大火烧了整整一夜,今早上香客们再去看时,那寺庙已然成为了一片废墟。   沈楚楚用过早膳后,便坐着步辇去了浣衣局。   她知道宝莲寺为何被烧,想来就是她去考证的事情,传进了太后的耳朵里。   而后太后为了毁尸灭迹,便命人将宝莲寺的僧人都杀了,在将赃款转移后,又在宝莲寺里头点了一把火。   她去宝莲寺是上午,晕倒醒来是晚上,太后能在短短一下午的时间,得到消息并让人将自己的命令传出宫去,这说明宫里有接通宫外可以传信的细作。   若不是太后这动作,她差点将藏在浣衣局的常嬷嬷给忘了。   太后被司马致软禁在慈宁宫内,太后本人出不去慈宁宫,外人想进去也不容易,想传递消息,更是难上加难。   可若是常嬷嬷易容潜伏在浣衣局中,太后和常嬷嬷将自己想要传递的信息,写在宫装内隐蔽的角落中,来回传信便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   上一次她曾让碧月去打探过,浣衣局有没有新来的宫女。   但碧月说并未有新来的人,那些洗衣服的宫女都是浣衣局的老人了,便是最新进去浣衣局的宫女,最少也在浣衣局待了半年之久。   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常嬷嬷那日所穿的服饰,现在想来,怕不是常嬷嬷杀掉了一个与她身材形似的浣衣局宫人,而后乔装易容成了那宫人的模样,偷梁换柱的混进了浣衣局中。   哪怕常嬷嬷再如何易容,身上也会留下蛛丝马迹的破绽,比如常嬷嬷身上的桔梗花香。   只要常嬷嬷站在她身旁,那味道便是淡不可闻,她一样可以辨认出来。   步辇停在浣衣局外时,沈楚楚还未下步辇,便听到了院子内一阵阵吵闹的声音。   她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快步走进了浣衣局中,只见一层层的人包围着一口井,井边还躺着一个面色惨白,身体湿透的宫女。   原本吵闹的院子,在沈楚楚进来后,瞬时间变得安静起来,众人面面相觑,急忙跪下给她请安。   沈楚楚充耳未闻,眼前只有那个坠井的宫女,她都不用上前去看,便知晓宫女已经没气了。   手臂都被泡肿了,说明宫女在井水里待了很长时间,刚刚才被人发现打捞上来。   她的脚步略显沉重,当她走到宫女身旁,蹲下了身子后,她闻到了那一股熟悉的桔梗花香。   沈楚楚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朝着宫女的脸侧伸出手臂,她颤颤巍巍的碰触到那黏腻的肌肤,胃里涌上一阵来势汹汹的呕意。   只轻轻抠了两下,那脸上的人皮面具便被轻松的摘了下来,即便沈楚楚没有将整张面具揭下来,她也从侧面看清楚了常嬷嬷血肉模糊的面容。   常嬷嬷的脸被刀子划得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若是不仔细分辨,几乎都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那嘴角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痕,若是她没猜错,常嬷嬷是先被毒死,而后毁容之后又抛尸入井的。   沈楚楚不动声色的将面具按了回去,她让碧月喊来抬步辇的小太监,把常嬷嬷的尸体搬运到了乾清宫去。   太后简直是丧心病狂,常嬷嬷跟了太后二十余载,太后竟然也能对常嬷嬷下的去毒手?   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心,哪怕是养了一条十年的狗,也该有感情了,但这女人却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陪伴在自己身边二十多年的常嬷嬷。   如今一切证据都被太后销毁了,沈楚楚根本就是无从下手,她回到永和宫后,坐在殿内发了一整天的呆。   她有点想不通,其实太后根本没必要杀死常嬷嬷,若是怕露馅,大可以让常嬷嬷直接离开浣衣局。   太后为什么要杀了常嬷嬷?   司马致夜里回来的很晚,天都快要亮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钻进了她的被窝里。   第二天是春闱,他不需要上早朝,难得可以抱着她睡一个懒觉。   沈楚楚一夜惊醒了好几次,一直到他回来,她将自己整个人都窝进他的怀里,这才安心的沉沉睡去,没再因为噩梦惊醒过来。   天色雾蒙蒙的时候,当第一缕晨曦之芒洒向大地,太后便在云瓷的搀扶下,坐上了前往神武门的步辇。   春蒐共为期两日,除了皇上以外的宫嫔和大臣们,是要提前到达狩猎场的,太后也不例外。   太后动作缓慢的踩着太监的后背,登上了马车,车厢之中早就坐了一个男人,但她却毫不意外。   “钰儿,你来了。”她面不改色的坐在软垫上,病态苍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情绪。   姬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对楚楚做了什么?” 第88章 八十八条咸鱼   太后倚靠在软垫上, 寻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语气不咸不淡道:“哀家以为, 你该在两日之前来问哀家才对。”   两日前,沈楚楚在宝莲寺里流鼻血晕倒, 姬钰能挨到现在才来, 倒是挺让她意外的。   姬钰听到太后这话, 便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他想暗中检举她, 知道他不想再受她控制,知道他要放弃一切, 带着沈楚楚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削瘦的手指死死的叩住车厢的边沿, 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你对她做了什么?”   姬钰又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他不在意太后对他如何失望, 仰或是如何处置他, 他只想知道她到底对沈楚楚干了什么。   太后的唇边泛起一丝讥讽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不加掩饰的不屑:“果真是儿大不由娘, 哀家为你的前程付出如此之多,你却为了一个女子跟哀家作对。”   “哀家已然警告过你很多次。”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便犹如那羽毛从空中坠落似的, 不带一分情感:“是你不知好歹。”   姬钰已经听她说过很多次这种话了,每一次她强迫他去做那些违心的事情,她都会告诉他, 她是为了他好。   可是,她这样做,真的是为了他好么?   明明她就是为了一己之欲。   他早就知晓, 她从未将他当过自己的孩子,他只是她用来复仇的棋子。   如果哪一日,这颗棋子用着不顺手了,便可以不带一丝留恋的弃之不顾。   见他垂头不语,车厢内的气氛一下陷入了冰点,太后刚要开口缓和下气氛,便听到他略带讥讽的声音:“你杀常嬷嬷,也是为了我的前程?”   太后被他哽了一下,她侧过头,不紧不慢的抬起手臂,掀起了车厢窗格上帷裳。   望着皇宫外,那些为了生计而起早忙碌的百姓,她的眸光中,好似也跟着染上了一丝微不可见的人间气息。   她撑着胳膊,望着马车外良久,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常嬷嬷,她该死。”   听到这话,姬钰攥紧的手掌,蓦地一下锤在了车厢上:“谁不该死?”   “在你的眼中,到底还有谁不该死?”他原本刻意压抑住的怒火,不可抑制的涌上了心头。   许是他搞出来的动静太大,赶马的车夫忍不住停下马车,小心翼翼的转头问道:“可是奴才赶的太快了?太后娘娘有无大碍?”   太后嗓音淡淡的应了一声:“无妨,继续走。”   这句话音落下,马车便又继续动了起来,只不过原本就僵持的气氛,这一下变得更加火药味十足。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太后先妥协开了口:“她与姬七有私情。”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跟他解释,又像是在为自己残忍的行为做辩解,可说完这一句后,她便没了声音。   姬钰冷笑一声:“即便如此,她也罪不至死。”   常嬷嬷跟了她二十年,便是一时糊涂犯了些小错,她就可以用这个可笑的理由杀害常嬷嬷吗?   太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脑仁生疼,实在不想再与他废话下去:“妇人之仁!”   事实上她早就知道常嬷嬷和姬七的关系,但她一直没有说什么。   若不是常嬷嬷变本加厉,被这虚妄的爱情冲昏了头脑,想将她藏匿在宝莲寺的全部家当,让姬七趁此机会打劫走,她也不会杀了常嬷嬷。   她早就点拨过常嬷嬷,姬七和常嬷嬷相差了二十余岁,身边又围绕众多莺莺燕燕,死去的皖嫔,如今的嘉答应,甚至还有很多常嬷嬷不知晓的女子。   他根本不喜欢常嬷嬷,只不过是想利用常嬷嬷,从她这里获得好处。   但显然常嬷嬷根本就没听进去,就如同现在的姬钰一般,明知是飞蛾扑火,却还想要尝试一番。   太后不愿在此事上多说,便直言道:“你来不是想问沈楚楚的事吗?”   “哀家告诉你,她身上中了毒,解药只有哀家有。”她面不改色的看着他,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谈论天气的好坏。   “当她第一次闻到毒引子,会将她体内的毒性勾出。第二次闻到时,便会吐血昏迷,第三次时,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她。”   姬钰的瞳孔猛地一紧,呼吸瞬时间变得急促起来:“你想要什么?”   他看起来像是一头被惹怒的虎豹,握成拳头的双掌嘎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对她伸出獠牙,将她的血肉吞噬于腹中。   他为何这般生气?   因为他知道,太后从来不与他说笑,既然她说是如此,那便就是如此。   太后丝毫不慌不张,她眼角微挑,轻瞥了他一眼:“你知道哀家想要什么。”   她此生仅得一子,也不知他到底是随了谁的性子,看着冷心冷肺的不近人情,其实内里却是个百里挑一的大情种。   她寻摸着自己并不是这种为情爱不顾一切的人,怎么就生出来这种性情的孩子?   不过这样也好,有了软肋的人,操控起来便要简单许多。   他想逃离她的控制,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前提是他断情绝爱,又或者沈楚楚从这世上消失。   她知道他下不了决心,所以她便出手帮他做个决断。   选择自由,还是沈楚楚的性命,这种二选一的题,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太后见他沉默,并没有去催促他,她给他足够的时间去考虑。   反正这一路要一个多时辰,怎么待着不是待着,不过就是多一个人罢了。   姬钰沉默了许久,他抬起眸子,声音略显疲惫:“你不怕我杀了你?”   听到这话,太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她苍白的面庞上因为笑容过甚,而泛出一抹淡淡的红意。   这简直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太后的笑声戛然而止,面上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神色:“你若是下得去手,她便不会中毒了。”   是了,她这个儿子,对外人心狠手辣从不留情,可对有感情羁绊的亲人,就会变得优柔寡断、妇人心肠。   他想带着沈楚楚逃离是非,却又不忍心下手弑母,只要她死了,他就可以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   就凭他连这点决心都下不了,便已然注定他会败在她手中。   如今他想再动手,却为时已晚,沈楚楚中了毒,她要是死了,沈楚楚也活不下去。   “哀家没有这么多耐心陪你过家家,今日计划照旧,只要扳倒姬家,拿下皇位……”   太后眉梢微挑,语气平淡:“哀家将解药给你。”   姬钰没有回答她的话,许是马车行驶到了林间小路上,车厢略显颠簸。   他将手臂从窗格伸出马车,拇指和无名指叠放在一起,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   马车外传来一两声闷哼,不过刹那间,派来守在太后身边的侍卫们全都栽倒了过去。   外头尘土飞扬,灰沉沉一片,姬钰掀开马车帘,从马车上纵身跃下,消失在那片尘雾之中。   太后用手臂托着下颌,眸光中泛起一层淡淡的波澜,这样优秀的儿子,她想下起手来,还真有些不舍得呢。   金乌缓缓爬上晴朗的天空,金灿灿的光芒透过窗棂洒进了殿内,沈楚楚砸吧两下嘴,下意识的将嘴边的口水往那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司马致忍俊不禁的勾起唇来,慢里斯条的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她的脸颊。   明明看起来那么瘦,脸蛋两侧的肉却肥嘟嘟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婴儿肥。   沈楚楚被他戳了两下,一脸迷茫的睁开了眼睛,迷迷瞪瞪的看着他的脸发呆。   好俊的一张脸,这一袭乌黑的墨发垂于肩后,白腻如玉的皮肤,漆黑如夜的双眸,殷红如樱的薄唇,犹如谪仙般飘逸俊美。   她的视线往下移了移,天啊,这个美男竟然半敞着衣襟,他赤着的胸膛看起来平坦又结实,想必摸着手感应该会更好。   等等,她的榻上为什么会有个美男?   沈楚楚的瞌睡虫一下跑了,她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司马致的脸庞。   她略显迷惘的看了他两眼,她跟他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睡在一个榻上的地步了?   司马致原本听见她在心中夸自己,还有些洋洋得意,听到后面那一句话,他怔怔的皱起了眉头。   她这是怎么了?   近来总听到她抱怨自己记性差,他也没当一回事,可这记性差也不能差到连这种事情都忘了吧?   “楚楚,你这两日可有感觉到身体不适?”他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了耳后,声音中带着一丝无法忽视的担忧。   沈楚楚摇了摇脑袋,正好碧月端来了盥洗的铜盆,她接过打湿的绢帕轻轻擦拭着小脸,一阵风从窗户处吹了进来,令她清醒了不少。   她攥紧了手指间的绢帕,面上带着一丝迷茫,她方才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突然忘记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   “杨海,去请太医来……”司马致紧皱着眉头,对着杨海急声吩咐道。   沈楚楚按下他的手臂,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今日是春蒐,皇上去太晚了不好。”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春困秋乏,许是春日到了,脑子难免糊涂一些,待到春蒐结束,再让太医请个平安脉也不迟。”   见她态度强硬,司马致便没再坚持,过了春蒐之后,姬家就会被他铲除掉,没了心头大患,他也好安心的让太医过来给她诊脉。   盥洗过后,沈楚楚帮他换上了狩猎穿的常服,这才去穿自己的衣裳,碧月拿着宫装上前,却被司马致抬手拦了下来。   他拿过宫装,动作从容不迫的披在了她的身后,待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宫装给她穿戴整齐,俯下身子正系着她宫装立领处的金纽扣。   沈楚楚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那微微弯起的指关节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纤长的脖颈。   许是那金纽扣太滑,又或者是扣绳太小,他的指尖几次打滑后,便将下颌挪到了她的肩膀上。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边,勾的她心口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很。   司马致将扣子扣好,手指轻轻的抚平了衣领上的褶皱:“好了。”   沈楚楚不用抬头,都知道站在一旁的碧月脸上乐开了花,她白嫩的耳根泛着一抹红意,面色不自然的垂下头去。   这么多人看着,她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跟在杨海身后新来的小太监,看的是目瞪口呆,自古都是宫嫔伺候皇上穿衣,他还是第一次见皇上给宫嫔穿衣的。   两人用过早膳后,便同坐马车从午门离宫。   这还是沈楚楚第一次从午门离开,往日她都是从神武门和旁的宫妃一起走。   和神武门不同,这午门乃是皇宫的正门,只有三种人和可以从午门进出。   一是皇上,二是皇后,二是参加殿试,被皇上钦赐的一甲进士及第。   沈楚楚也不知他带她从午门离宫,是代表了何意,可从正门进出的感觉,到底是要比从后门进出的感觉好上百倍。   她一上车,便开始犯困,刚一出午门,她就当场给他表演起了小鸡吃米。   司马致以为她是被昨日常嬷嬷的死状吓到了,所以昨晚上没睡踏实,再加上孕妇初期本就嗜睡,才会困的这么频繁,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车厢内铺满了柔软的狐狸毛毯,这是他昨日特意提醒杨海铺上的,出了京城之后便一路颠簸,他就怕她被颠到了。   这会儿毛毯倒是发挥了另一个作用,沈楚楚坐在垫子上睡得不舒服,索性她就伸直了两条腿,侧坐到了毛毯上,枕着他的大腿当枕头,香喷喷的睡了过去。   看着她香甜的睡颜,司马致再也没心思看手里的公文了,他将公文扔到了一旁,大掌覆在她的后脑上,轻轻的抚了两下。   许是出了京城,车厢猛地一颠,那原本搭在他腿上的小手,一下就摔到了他的腹部上。   他忍不住吸了口气,垂放在软垫上的手掌,紧紧的攥住了垫子上纯白色的狐狸毛毯。   还真是……要命呢。   就连睡着了,她也能将他的火气勾惹上来,让他疯魔似的对她着迷。   司马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他吞咽下一口口水,动作轻柔的将她的小手从某处挪了开。   清风吹起窗格处的帷裳,薄纱制成的帷裳被风儿卷起,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被分割成细碎的金芒,洒进了车厢内。   他俯下身子,眸中闪烁着名为温柔的光芒,缓缓的在她侧颊上印下轻轻一吻。   待到此事结束,他便册封她为皇后,届时他会以六礼相聘,重新补办大婚典礼,绝不会委屈她一分一毫。   司马致很希望这一刻的幸福能被定格,可即便他让车夫放慢了速度,马车还是行驶到了终点。   “楚楚,到了。”他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沈楚楚迷迷瞪瞪的应了一声,在他的搀扶下,慢吞吞的下了马车。   刚一下车,司马致刚想叮嘱她几句,临妃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贵妃娘娘,臣妾等你好久啦。”   沈楚楚抬起头朝着声源寻去,她将眸光定格在正北方向,而后转过头对着司马致笑了笑:“临妃喊臣妾过去,臣妾便先告退了。”   春蒐狩猎的地点是在北山上,此处地势辽阔,地形较为平坦,十分适合骑马捕猎。   临妃站在一片树林旁,一边是许多白色的营帐,看起来像是蒙古包一样。   司马致的营帐与宫嫔的营帐紧挨着,不过此次前来的宫嫔并不算多,除了沈楚楚和临妃以外,便只有一个咖妃了。   其他的宫嫔位份不够,连跟随狩猎的资格都没有,倒是让沈楚楚省心了不少。   没有嘉答应在背后搞鬼,一个咖妃根本不足为惧。   原本每个宫嫔都有独立的营帐,但是临妃非要和沈楚楚睡在一个营帐里,说是晚上怕黑,沈楚楚迫于无奈,只好先行答应下来。   等到晚上时,她再偷偷让碧月跟司马致传个话,届时她便佯装出不情不愿被司马致叫走的模样,免得临妃心里头不舒服。   她实在不敢和临妃睡在一起,她怕夜里临妃突然变成另一个性格,到时候再用某种不可言说的方法把她睡了。   沈楚楚将碧月带来的行礼,都安置在了临妃的营帐中,换上了方便行走的绣花鞋后,她们便离开了营帐。   刚一出去,她们就撞见了鬼鬼祟祟的李聪聪,沈楚楚看着李聪聪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就是那个选秀现场对着司马致嘤嘤嘤撒娇的那一位。   “你来这做什么?”她蹙起眉头,嗓音略显冷淡。   李聪聪是大臣的家眷,是以李聪聪的营帐不在此处,而是在另一头的女眷营帐中。   “咖妃娘娘找小女来……来喝茶。”李聪聪埋下头,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沈楚楚挑了挑眉,这才想起来,李聪聪和李咖咖,似乎是有亲戚关系的。   李咖咖是礼部尚书之女,而李聪聪则是左都御史之女,礼部尚书和左都御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是以李咖咖和李聪聪也是沾亲带故的表亲。   虽说李聪聪来此地的动机是有了,可既然是来喝茶的,干嘛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沈楚楚刚想再问两句,咖妃便从最右边的营帐中走了出来,许是瞧见了李聪聪,咖妃脚步一顿:“本宫在这里。”   说着,咖妃像是后知后觉的看到了沈楚楚,她对着沈楚楚温和一笑,福了福身子:“臣妾参见贵妃娘娘。”   沈楚楚:“……”   咖妃是前些日子打马球的时候,被马蹄子踹了脑袋?   还是这几天咖妃肠胃不好,窜稀的时候把脑子一起拉出去了?   这还是咖妃被降了位份之后,第一次对她行礼。   咖妃跋扈横行惯了,让咖妃对她行礼,堪比让咖妃把自尊扔在地上反复践踏。   也就是司马致在的时候,咖妃才会做做样子,但现在他也不在这里。   她实在是想不通,咖妃今日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行为这般诡异?   虽然心里纳闷,但她还是微微颔首,示意咖妃起身。   咖妃指了指自己的营帐:“想必皇上此时正忙,若是姐姐有空,倒不如随臣妾进来尝一尝武夷大红袍,是刚到的新茶,味道很不错。”   沈楚楚毫不犹豫,开口便要拒绝,事出反常必有妖,咖妃肯定没打什么好算盘。   不等她说话,临妃便开心的答应了下来:“好啊,贵妃娘娘正说最近想喝大红袍。”   沈楚楚:“……”   她说想喝,可那也是要看和谁一起喝啊!   被临妃这么一岔,沈楚楚只能应了下来,她们四人一先一后的走进了营帐之中。   咖妃坐下就开始泡茶,没多大会儿,营帐内便茶香四溢,空气中都飘荡着浓郁的茶香气息。   她站起身来,将茶杯轻轻端起,朝着沈楚楚手中递去。   沈楚楚没有接茶,她瞥了一眼那摇摇不稳的茶杯,低声道:“放在桌子上就行。”   咖妃微不可见的蹙起眉头,手臂轻轻一颤,心中不禁有些纳闷。   她觉得自己演戏演的够逼真了,沈楚楚怎么还提防心这么重?   咖妃咬了咬牙,将那杯茶水放下,又端起第二杯递给了临妃。   临妃的心思没那么多,她直接伸手想将茶杯接下。   谁料到咖妃递送茶杯之时,脚下的花盆底崴了一下,那茶杯飞了出去,里头的茶水也都如数泼在了临妃的衣襟上。   茶水顺着衣襟流入了脖颈中,幸好这茶水不烫,才没有烫伤临妃。   咖妃顾不上自己摔倒,面带愧疚的爬了起来,拿着手帕就往临妃的衣襟上擦。   临妃不高兴的一巴掌打在咖妃的手背上,冷着脸道:“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难怪皇上不喜欢你。”   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咖妃的痛处,她的脸色一变再变,像是走马灯似的,一会红一会绿。   可是一向暴脾气的咖妃,却硬生生的将情绪憋了回去,眸中含着泪花:“临妃妹妹莫要生气,本宫在这给妹妹陪个不是。”   杵在一旁的李聪聪坐不下去了,她上前陪着笑脸:“咖妃娘娘也不是有意为之,若不然临妃娘娘先去沐浴梳洗一番,免得失了仪容。”   “这大白天的,你让本宫去哪里沐浴?”临妃感觉到脖颈里黏糊糊的,浑身都不痛快。   春蒐就两日一夜,且恰好位于初春之时,这北山之上清洗沐浴不方便,就连九五之尊的皇上都要憋上一夜,翌日再回去沐浴,更不要提旁人了。   李聪聪指了指营帐外:“往南走三百米左右,有一处山泉,上一次小女来此狩猎时,便在那山泉处沐浴过一次。”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此时狩猎还未开始,娘娘若是怕不方便,可以多带些人手过去。”   咖妃跟着应和道:“本宫正好多带了一套换洗的宫装,还是新的没有穿过,临妃妹妹可以先拿去穿着。”   原本沉默的沈楚楚,拉住了临妃的手:“既然如此,那妹妹便先去那里将就着清洗一番。”   临妃最是听她的话,虽然心中不大乐意,却还是勉勉强强的答应了下来。   她们一出营帐,临妃刚要按照李聪聪说的地方离去,便被沈楚楚捂住了嘴,拉到了营帐后头躲着。   临妃瞪大了眼睛:“贵妃娘娘……”   沈楚楚将食指放在唇上,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而后拉着临妃蹲下了身子,支棱着耳朵听着营帐内的动静。   李聪聪似乎是走出营帐,朝着外头四处打量了一遍,见没有人在,才又走了回去。   “娘娘,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李聪聪有些担忧的问道。   咖妃冷笑一声:“冒险?这后宫便是如此,斗得头破血流,争个你死我活。”   若非是沈楚楚恬不知耻的独占皇上恩宠,一点活路都不给她留,她又如何会冒险杀死她们?   原本临妃不用死,可谁让临妃长了一张美若天仙的脸蛋,她留下临妃,便是给自己留了一个祸害。   她一点也不在意临妃死了,会给皇上带来怎样的后果,今日不同往日,在北山之上想要制造出什么意外,简直是易如反掌,皇上想查也查不到她身上。   “少废话了,让你准备的太攀蛇,你买到了吗?”她的声音略显不耐烦。   “买到了……可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咖妃见李聪聪是真的害怕,只好敷衍的拍了拍她的手臂:“放心吧,这北山上什么没有?听闻连大虫都有,若是有条毒蛇钻进她们的营帐中,这也不足为奇。”   “过一会儿,她们肯定还会回来营帐拿狩猎所需之物,你便趁她们回来之前,将太攀蛇扔到那堆东西里去。”   听到这里,沈楚楚算是搞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难怪今日咖妃整个人都怪怪的,原来是想设计支走她们,再往营帐里扔进毒蛇害她们的性命。   她忍不住讥笑一声,咖妃果真是个单细胞生物,演技那么差也就算了,想出来害人的法子都漏洞百出。   原本她和临妃就是要出去的,若是没有这一出,咖妃直接将毒蛇扔进去,她们没有设防,没准还真能让咖妃的奸计得逞。   但咖妃非要多此一举,泼脏了临妃的衣裳也就罢了,出口便满是破绽,不光连洗澡的泉水找好了,连那沐浴替换的衣裳都如此贴心的备好。   搞得这么明显,傻子才看不出来咖妃有问题。   沈楚楚没有直接去揭穿她,既然咖妃想玩,那她就跟咖妃玩个大的。   “贵妃娘娘,那条太攀蛇,可不可以给臣妾炼蛊用?”临妃大概猜到了沈楚楚想做什么,她忍不住央求道。   太攀蛇可是世界上最毒的蛇了,很难找的,她在凉国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呢。   沈楚楚微不可见的抽了抽嘴角:“先去洗一洗,回来再说。”   两人朝着李聪聪说的方向走去,李聪聪确实没有说谎,往南走不远的地方,的确有一处清澈的泉水。   与其说是泉水,倒不如说是潭水,水位不算太高,也就是到大腿的位置。   沈楚楚站在石头上,朝着四周环顾了一圈。   这里位置还算隐蔽,而且此时狩猎还未开始,那些王公大臣都陪着司马致,侍卫们没有主子的吩咐也不会乱走。   她帮临妃盯着些,只是清洗一下脖子,想来没什么问题。   沈楚楚正放着哨,却听见临妃在背后喊她:“贵妃娘娘,臣妾的裙子被冲跑了。”   她无奈的叹息一声,转过身去,不就是脖子脏了,怎么还能把裙子给褪下了?   当沈楚楚的目光,接触到临妃平坦如纸的胸口,以及向下一坨长条的物体,她忘记了呼吸,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第89章 八十九条咸鱼奉父亲之命,在此恭候多……   如果老天爷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就是戳瞎了自己的眼睛,也绝对不会回头。   沈楚楚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微微抬起的手臂哆嗦的像是筛子一样,她的小嘴张开又合上, 眸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临妃是个男人???   难道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因为这两日太累才出现了幻觉?   沈楚楚抬起僵硬的手臂, 缓缓的揉了揉双眼, 幻觉并没有消失, 那一坨物体还存在于临妃的身上。   临妃见她迟迟不动,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贵妃娘娘, 你不舒服吗?”   沈楚楚很想回答临妃的问题, 但她此刻已经丧失了语言功能, 能发出来的只有阵阵吸冷气的声音。   临妃以为她是被自己说中了, 毕竟上一次见面时,她就流着鼻血晕倒过。   他连忙迈步朝着她奔去, 嘴里还念叨着:“贵妃娘娘别怕,臣妾带你回去看大夫。”   原本临妃不动还好, 这一跑起来, 吓得沈楚楚猛地一个激灵,差点没栽倒进潭水中,终于从失神的状态中解脱了出来。   她望着那左右摇摆在临妃腿上的物什, 眼泪都跟着飙了出来。   以前听到临妃撒娇时,一口一句贵妃娘娘,还总是一副纯真懵懂的模样, 她只觉得临妃率真可爱。   她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毕竟一个美貌可人又乖巧听话的女孩子天天黏着自己,这搁在谁身上,谁也抵挡不住。   不久之前,她还幻想过,若是往后解决不了挡在她和司马致之间的问题,能带着临妃一起逃出宫去,两人隐居山林,养个花遛个鸟,年纪大些了再收养个孩子,人生简直完美无憾。   问题是,这一切都建立在临妃是女人的前提下。   “你,你别过来!”沈楚楚硬生生的压下了自己想要喊一嗓子的冲动,脚步失措的向后退去。   临妃被她瞪了一眼,有些委屈的停住了脚步,他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将脑袋埋进了脖子里。   初春的天气还是冷的,一阵带着寒气的冷风吹过,临妃膝盖之下都沐在潭水中,那风一吹来,他便颤了颤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沈楚楚听见那响亮的喷嚏声,有些于心不忍的攥紧了手掌,就算她生气临妃骗她,但她和临妃就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男扮女装来和亲,这并非是件小事,若是临妃现在的模样,被旁人看到了,届时这事传了出去,便不再是私人的问题,而会被上升为两国之间的事情。   她实在搞不清楚,凉国女皇是怎么想的,让个男子过来和亲,真的是疯了!   也就是司马致没和临妃洞房,要不然临妃是男人的事情,岂不是要被当场拆穿了?   凉国女皇到底是想让两国和平相处,还是觉得打仗没打够,想下一味猛料,来点更刺激的战斗?   沈楚楚吸了口气,背过身子对着临妃招了招手:“你先过来换上宫装。”   临妃听见她愿意好好跟自己说话了,原本委屈巴巴的脸上,又重新绽放出笑颜。   他按照沈楚楚的吩咐,将咖妃准备的宫装穿好,而后迈步上前,抱住了她的胳膊:“贵妃娘娘,是不是臣妾干了什么,让你生气了?”   沈楚楚强忍住想要甩开临妃手掌的冲动,转过头去看着他:“你为何要骗本宫?”   话音一落,她的眸光便在不经意间,扫到不远处的石头上,那和临妃换下的脏衣裳放在一起的胸垫。   这还不单单只是一块垫子,外表看着像是现代的短袖t恤,只不过这短袖的材质是类似于硅胶,但比硅胶还要硬一些的东西。   沈楚楚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上次临妃掉进莲花湖里,捞上来就没有心跳了。   这么厚一层东西隔着,她确实是很难听见临妃的心跳。   难怪临妃总是一会蠢萌妹子,一会又变成腹黑哥哥,合着他就是一直在跟她扮猪吃老虎,什么人格分裂症,都是演出来骗她的!   临妃被她严厉的口气吓到了,他死死的咬住下唇,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臣妾从未骗过贵妃娘娘……”   他话音刚落,碧月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娘娘,狩猎要开始了,皇上让杨公公来找您呢。”   沈楚楚应了一声,现在也不是跟临妃掰扯这些的时候,待到回宫后,她再仔细询问临妃此事便是了。   若临妃真是有意欺骗她,大不了她就当自己是一腔真情错付了,往后疏远了临妃便是。   她叹了口气,指了指那垫子:“你先将那个穿上,有什么事等春蒐结束再说。”   说罢,沈楚楚便朝四处望了望,见周围都没有人,她才放心的走出了林子,到林子外去等临妃。   临妃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把那垫子穿好,脚步匆匆的追上了沈楚楚。   虽然沈楚楚已经刻意压制,但临妃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疏离。   回到营帐外,杨海正在外头恭候着,沈楚楚瞥了一眼临妃的营帐,想来那条太攀蛇,已经被放进去了。   她一抬头,咖妃与李聪聪正好从营帐内走出来。   沈楚楚忍不住笑了,咖妃还真是不适合陷害别人,顾前不顾后的,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她本来还以为咖妃和李聪聪干完坏事之后,便会立刻逃离案发现场,届时真的出了事情,也好逃避责任。   哪想到咖妃却是个喜欢看戏的,非要亲眼留在当场看到她和临妃出事。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下狠手了。   看见沈楚楚回来,咖妃面上带着笑:“娘娘可算回来了,可惜今日还是没让娘娘品尝到臣妾的手艺,待到回宫后,臣妾再邀您来喝茶。”   话音落下,咖妃又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临妃:“妹妹莫要和本宫生闷气,届时本宫拿出珍藏的布匹,给妹妹多做几身衣裳,便当做是对妹妹的赔礼。”   临妃瞧见咖妃,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因为咖妃弄脏了他的宫装,他就不会去沐浴,贵妃娘娘也不会生他的气。   这一切都是因为咖妃,如今贵妃娘娘都不搭理他了。   “谁是你妹妹,没人稀罕你的破衣裳!”临妃咬着后槽牙,宛如天籁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愤怒。   原本临妃给咖妃一个台阶下,此事便算是过去了,可偏偏临妃说话冲的像是吃了枪药似的,噎的咖妃脸色铁黑。   沈楚楚按住了临妃的手臂,面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瞧咖妃说的这话,大家都是姐妹,说什么赔礼不赔礼的,这多见外呢?”   “正好杨公公也在这,本宫便当家做个主,咖妃对临妃妹妹诚心表个态,此事便也算是过去了。”   她的声音从容不迫,笑容淡淡的,很容易令人掉以轻心。   被点到名的杨海,心中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大概的有了一个数。   咖妃提及喝茶,又跟临妃赔礼道歉,说是要赔偿临妃几套新衣裳。   想必就是刚刚她们几人在一起喝茶,咖妃将茶水撒到了临妃身上,惹得临妃不快了。   原本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在后宫混迹多年的杨海,却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咖妃的父亲礼部尚书喜欢喝茶,因此咖妃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和熏陶,平日也是对茶饼情有独钟。   原先咖妃还是皇贵妃的时候,她掌管那内务府,每每藩国进贡来新茶,待到皇上和太后分完,剩下的都会被她徇私藏下。   泡过千百次茶的咖妃,最基本的茶礼仪必然是知晓的,若是喝个茶都能洒到旁人身上,说她不是故意的,杨海自然不会相信。   杨海没有多言,只是恭声应下。   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想到的事情,楚贵妃会想不到。   既然楚贵妃愿意息事宁人,定然有她这么做的理由,看破不说破,乃是一个奴才该做的本分。   而站在一旁的咖妃,见沈楚楚愿意给她台阶下,也没有跟临妃多计较。   她早就看透了临妃又蠢又呆的本质,跟个傻子蠢蛋计较,根本就是拉低自己的档次。   咖妃佯装愧疚的点了点头:“臣妾自是诚心诚意想要赔礼道歉的,只盼着临妃妹妹莫要再恼怒。”   沈楚楚微微一笑:“光是动动嘴皮子,倒也让人觉察不出诚意来。不如这样,咖妃便进营帐之中,帮临妃妹妹取出弓箭,此事便一笔勾销。”   咖妃原本红润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起来,她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两下,声音略显紧张:“这种小事,臣妾让下人进去取便是了……”   沈楚楚敛住笑容,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便是因为此事事小,才更能证明你的诚心,若连这等小事都不愿做,那才是说明你对临妃妹妹不够真心。”   “咖妃若是不愿也无妨,可临妃妹妹毕竟乃是和亲公主,这种委屈可是受不得的。”   沈楚楚不紧不慢的把玩着小拇指上的护甲套,嗓音略显冷淡:“反正杨公公也在这里,届时本宫会将咖妃的所作所为,一字不差的告知皇上。”   这话便是在威胁咖妃了,本身茶水洒在临妃身上这事就可大可小。   若无人跟咖妃计较便是小事,若沈楚楚添油加醋的跟皇上胡说八道,那就会变成大事。   如今谁都知道沈楚楚得宠,皇上最是宠爱她了,到时候她给皇上吹一吹枕边风,那咖妃定然又要倒霉了。   咖妃脸色越来越难看,身子僵硬的像是石头似的杵在那里。   那太攀蛇可是世间最毒的蛇了,只要被咬中一口,毒液渗进皮肤里,便是华佗转世也救不下来被咬的人。   方才趁临妃的营帐中没人,她将李聪聪带来的毒蛇扔给了心腹,命心腹将那条毒蛇扔进了营帐里。   她算准了沈楚楚会回来拿弓箭等狩猎需用的东西,特意让心腹把蛇放在装弓箭的箱子里。   若是她进去帮临妃拿弓箭,那太攀蛇从箱子里跃出来咬她一口……咖妃忍不住一个激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算是被皇上厌恶责罚,也总比丢了性命的强,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咖妃刚要出口拒绝,便听到李聪聪抢先开口:“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小女愿陪咖妃娘娘进去拿弓箭。”   望着李聪聪的背影,沈楚楚眯起双眸,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看起来李聪聪要比咖妃聪明一些呢。   若是她没猜错,咖妃应是命人将太攀蛇扔进了装弓箭的箱子里。   只要李聪聪进去之后不打开箱子,将箱子藏在某一处隐蔽的地方,停上片刻之后,就说自己找不到弓箭在哪里。   届时她闻言进去找上一圈,若是找不到箱子,便能躲过今日这一劫。   若是她找到了箱子,直接将箱子打开了,那她就会被毒蛇咬死。   真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等她们藏起箱子,沈楚楚便掀开了营帐的帘子,笑眯眯的倚靠在营帐上,看着正在抬起箱子的两人:“你们在干什么呢?”   李聪聪被惊吓到直接撒开了手,那箱子的一角砸在地上,只听见‘哐当’一声,藏在箱子里的太攀蛇,因为冲力而被摔出了箱子。   咖妃:“……”   许是被摔得懵了,那条蛇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有了动静。   太攀蛇约莫是一米多长,身形细长结实,背部的颜色呈墨绿色,光是看着就有些骇人。   它棕色的眼睛凝视着咖妃,血红色分叉的信子时不时的吐出来,发出‘嘶嘶’的声音。   咖妃被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她的手臂还保持着抬起箱子的姿势,后背紧绷的像是拉紧的琴弦,额头上缓缓的淌下一滴冷汗。   沈楚楚不禁咂舌,果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也不知李聪聪怎地这般心虚,她不过就是问了一句她们在干什么,李聪聪便吓的扔掉了箱子,让咖妃独自承担这份藏在箱子里的惊喜。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佯装出受到惊吓的模样,朝着杨海喊了一声:“杨公公,有蛇,这里有条蛇……”   虽然沈楚楚演的还算逼真,但杨海却有些忍不住想笑,他可算知道咖妃为何往临妃身上洒茶水了,原来是为了往营帐里放蛇。   估计是咖妃中途不小心露出了什么马脚,让楚贵妃逮到了,这才有了逼咖妃进去拿弓箭的一出好戏。   杨海大概猜到营帐里的蛇是毒蛇了,但他却不怎么紧张。   反正楚贵妃没事就好了,咖妃这就是自作自受,真要死在了里头,那就是自食恶果,怨不得旁人。   杨海也不觉得楚贵妃哪里做得不对,这皇宫本就是适者生存,是咖妃先动了害人的心思,自然就要承担这害人的后果,楚贵妃只是自卫罢了。   他憋住笑意,尽可能的配合道:“娘娘快退开,老奴这就去找来侍卫,将那条蛇铲除走!”   沈楚楚不想在这干等着,走到杨海身边时,她低声叮嘱一句:“那条蛇要活的,别弄死了。”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站在一旁的临妃却听到一清二楚,他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贵妃娘娘还记得他的话,这是不是证明她没有讨厌他?   不讨厌的话,那她就还是喜欢他,在意他的。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可她还愿意把这条蛇送给他,这就说明她的气已经消了吧?   那他现在可以像以前一样,冲上去抱住她了吗?   算了,万一她的气还没消完,岂不是又惹她不快了,还是等到明日再说吧。   沈楚楚不知道自己一句话,让临妃脑补了那么多,她看了一眼临妃,轻叹了一口气:“本宫先走了,你若是想留下,便在此等着。”   临妃犹豫不决的看了看营帐,而后点了点头:“臣妾抓到蛇,就去找娘娘。”   他有一蛊,必须要用世间至毒之物为引子炼制,他已经寻摸了这太攀蛇许久,但一直无缘找到。   这味引子对他来说很重要,他怕这些人笨手笨脚的,再将太攀蛇弄死了。   沈楚楚微微颔首,带着碧月先行离开。   原本就只有三个宫嫔来北山陪同狩猎,这被毒蛇一耽搁,如今仅剩下她一人前去了。   其实沈楚楚根本不会狩猎,她也就是来凑凑热闹,顺带履行一下自己贵妃的职责义务。   当她到达狩猎场时,她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一身屎黄色衣袍的司马致。   司马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拽住马缰绳,缓缓的侧过头,当他看到她的小脸时,嘴角下意识的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骑在那匹栗色的纯血马上,手臂拉紧缰绳,双腿不轻不重的挤压一下马肚子,马儿便朝着沈楚楚的方向跑去。   司马致对着她伸出了手臂,示意她抓紧他的手臂,带她共骑一乘。   沈楚楚吞了吞口水,面色不自然的将头别了过去。   司马致本就是所有人目光的聚焦点,如今他抛下众人,骑马赶了过来,那些人纷纷向她望来,一道道灼热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身上打出个洞来。   这还没跟他怎么样,若是真和他共骑一马,那些人还不知要如何盯着她看。   “皇上,您要狩猎,带着臣妾共骑怕是不方便。”   她婉言相拒:“臣妾带了追月来,可以跟在皇上身后。”   从上次打马球,她便开始学习如何骑马,或许是她比较有天分,不过一日就学会了骑马。   姬钰送给她的追月,性格十分温顺,她与追月磨合了几日,便已然默契十足。   而司马致送来的那匹马,虽说品相也很好,可个头又矮又小,她的两条腿伸直了都能挨着地面。   骑着倒是稳当了,就是让她莫名的生出一种自己在虐待动物的错觉。   人家狩猎都骑高大的骏马,她骑着那匹小矮马出来,总归是不太像样的。   司马致的脸色黑了黑,他选那匹小矮马,是因为顾及到她腹中的孩儿。   那匹矮马骑出来是有点丢面子,但绝对稳当扎实,一点都不会伤到她。   罢了,她愿意骑追月就骑追月吧。   追月也还算温驯,他就在她身边左右陪着,想来也无大碍。   狩猎的时间为一个时辰,谁的猎物最多,且狩到的动物最稀有,便能夺得头彩。   这北山虽大,但时常会派人过来打理,最开始的时候北山的猎物都是野兽。   后来经过几代之后,山里的野兽都被猎的所剩无几了,如今北山里的猎物大多是皇家人工养殖的。   不过山里也还会有新闯入的野兽,像是稀有的红皮狐狸、五色梅花鹿之类的物种。   司马致翻身跃下,先扶着她上了马背,而后将小德子手中那一把小巧精致的手弩拿给了沈楚楚。   这手弩也就是两掌的大小,又轻巧还便于携带,最关键的是,这东西杀伤力要比弓箭更强。   “朕试了多次,这弩要比弓箭好用些,为了方便你随身携带,朕特意让工匠改造了一番。”他给她演示了一遍如何用手弩。   这手弩并非是让她猎杀猎物所用,而是想让她防身用。   今日的北山,是他和姬家厮杀的猎场,虽然他已经在她身边埋下十余名暗卫保护,但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沈楚楚不是傻子,即便他没有明说,她也大概猜到他的意思了。   她认真的看他教了自己两遍,而后接过了手弩,自己抬手试了试。   司马致见她学会了,这才翻身坐回了自己的坐骑上,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进了猎场。   一进去猎场,众人便纷纷散开,各自去狩猎了。   司马致骑马不算太快,几乎骑一段就要回头几次,看一看她是不是跟在自己身后。   其实他本可以不让她跟着自己,可是若将她单独留在宫中,他又怕太后暗中下黑手。   将她放在营帐之中,他还怕姬旦劫持了她。   跟着他虽然危险了一些,但能亲眼看见她,守着她,总归是心安的。   这一路,司马致和沈楚楚都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只是偶尔两人会目光相触,凝视对方一瞬。   司马致象征性的射杀了几只野兔,算是对狩猎的一个交代,小德子将兔子装进麻袋里,紧跟其后的追了上去。   越往前走,人烟便越稀少,这北山辽阔,那些大臣们早已经不知道都分散到哪一处角落里打猎去了。   他们刚刚骑出树林,到了一片空地上,司马致便猛地扯住了缰绳,马蹄腾空而起,寂静的空气中响起马的嘶鸣声。   空地上站满了黑压压一片的人头,所有人都身穿白衣,头戴孝帽,手中执着银剑与长戟,他们以压倒性的优势,将司马致等众人包围了起来。   司马致一眼便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到了一身黑色缎袍的姬钰。   姬钰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声音依旧温和:“奉父亲之命,在此恭候多时。” 第90章 九十条咸鱼姬钰,我恨你!   司马致早就料到会有埋伏, 只不过他还以为姬旦会亲自出马。   这里是北山最险峻的地方,再往前一些, 穿过那一小片树林,便是一处无底断崖。   历任皇帝都想在春蒐博得彩头, 射杀些稀罕的野兽, 而那些珍稀的动物向来喜欢躲在这断崖附近, 姬家便是算定了他也会来。   若是从那断崖上掉落下去, 连尸首都寻摸不到, 最是适合毁尸灭迹了。   他嘴角噙着冷笑,眉梢微挑:“武安将军, 你这是想造反吗?”   听见这充满讥讽的语气, 姬钰的态度依旧不温不火, 他面不改色的温笑道:“皇上言重了, 只是父亲担忧山中会有大虫出没,吩咐臣陪伴于皇上左右。”   司马致瞥了一眼姬钰身后千百人的阵仗, 忍不住轻笑一声:“这披麻戴孝的阵仗,莫不是姬旦将军死了?”   这一次姬钰没有回答他的话, 立于姬钰身后的白衣人, 呈人字状分流开来,姬旦身穿白衣,头戴拔取花翎的白色官帽, 从人群中缓步而来。   “不是微臣死了,而是皇上您要驾崩啊。”姬旦面上带着恭敬,说出来的话却是大不敬要诛九族的混账话。   司马致看到姬旦走出来, 不紧不慢的眯起了双眸,这姬旦哪里来的底气,还未盖棺定论,便胆敢身穿丧服白帽?   事实上他不知道,姬旦原本是想身着龙袍来此的,后经深思熟虑,认为若是黄袍加身沾了血腥太过晦气,这才换上了一身素衣前来。   姬旦见司马致不语,以为司马致是被吓到了,他招了招手,命下属将一只盖着红布的大铁笼子从树林中拖了出来。   “近来民间有所传闻,北山之上有猛兽恶虎出没,微臣原本是不信的,孰料刚刚却正巧碰上了一头。”   姬旦从容不迫的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另一只垂于身侧的手指轻轻一挥,便有下属掀开了红布。   一只身长两米多,浑身雪白且身形硕大的雪虎,正四肢紧绷的弓着身子,露出锋利的犬齿,暴躁的用爪子刨着铁笼的缝隙。   司马致挑了挑眉,神色淡淡道:“朕倒是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拐外抹角,有什么话便直说,朕没时间陪你过家家。”   原本以为司马致会被吓到腿软的姬旦,听到这充满讥讽的语气,瞬时间脸色涨红的将腰间佩剑拔了出来:“你这黄口小儿,老夫忍你许久!老夫与你好生交谈,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然你要个痛快,老夫便将话放在这里,你写下退位诏书,老夫可考虑饶你一命……”   司马致漫不经心的勾起唇角:“如若不然呢?”   “若是你不知好歹,老夫便将你喂了这大虫。”   姬旦挥出剑刃,指向那装着雪虎的铁笼子:“这大虫已然饿了三五日,想来此刻定是想要饱餐一顿。”   司马致没有理会姬旦,他向后看了一眼,见沈楚楚在他身后,他对她笑了笑,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沈楚楚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这一刻兵戎相见时,还是无法避免的有些难过。   到底还是要和他为敌了吗?   不管是司马致,还是姬钰,她都希望他们此生可以平安无虞。   可这样简单的愿望,此刻却变得尤为奢侈。   若他们之间,真的要牺牲掉一个,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中一人死在自己眼前?   沈楚楚紧紧的咬住唇瓣,喉间像是卡了一根鱼刺,胸口闷闷的,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她艰难的对司马致回以一笑,似乎是想让他安心一些。   当她侧过头去,抬眸却扫见正凝望着她的姬钰。   他的嘴角依旧噙着如沐春风的笑,可那望着她的眸光中,却沾染着一丝无法忽视的悲恸。   终究……还是逃脱不开啊。   从出生起便注定下来的命运,怎能是他轻易能改变的?   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沈楚楚看到姬钰对自己无声的说了三个字,她怔怔的望着他,半晌才分辨出那口型。   ——对不起。   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在司马致挥声令下的那一瞬间,姬钰不疾不徐的抬起手来,拇指叠放在中指上,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   司马致埋伏在树上和树林中的死士,全部冲了出来,与此同时,原本安静垂头吃草的追月,像是发了疯似的,不受控制的朝着姬钰奔去。   在这一刻,沈楚楚明白了姬钰的意思。   姬钰早就知晓司马致在此埋下了伏兵,为了能确保姬旦拿到退位诏书,他要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司马致。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姬钰,他早就算计好了这一切,甚至连当初送她追月,也都是早有预谋?   不,她不能被当做人质。   若是司马致真的因为她,而写下了退位诏书,那她就算是活了下来,这辈子也会活在愧疚与不安中。   司马致是天子,从一出生到现在,他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才千辛万苦的登上这皇位,她不能让自己成为他的累赘。   沈楚楚抬起手来,将司马致交给自己防身的弓弩端了起来,把那尖利锋刃的弩箭对准了姬钰的心口。   追月听从姬钰的命令,若是姬钰倒下了,追月或许便会停下来。   看到那弩箭对准自己,姬钰毫不躲闪,他削瘦的身子立在那里,微风轻轻拂过,吹的他衣摆左右摇曳。   他的面上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如果可以,他希望是她亲手为自己解脱。   若是能死在自己喜欢的女人手中,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幸福?   沈楚楚死死的攥住弓弩,弩箭蓄势待发,只要她将这一支弩箭射中他的心脏,这一切都会跟着结束了吧?   她抓住弩箭的指尖,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绷紧了后背,手臂不住的颤抖着。   带着凌厉寒风的弩箭,划破了骤然寂静的空气,时间仿佛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沈楚楚的眼眶泛着红,眼角流淌下一滴透明的泪水,她颓然垂下了手臂,弓弩从指尖滑落,坠进了泥土之中。   果然,还是下不去手呢。   那支弩箭射穿了姬钰的衣摆,箭身割断了他的袍子,直插在土地中,活像是一座墓碑。   姬钰垂下眸子,遮挡住了眸中的悲戚,他望着那支弩箭,像是明白了什么,久久不能回神。   割袍断义,从这一刻起,她和他就再也没有可能,甚至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追月乃是汗血马,突然狂奔起来,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待司马致察觉到异常之时,已然为时已晚,再想追上只是徒劳。   这出其不意的腌臜手段,彻底惹怒了司马致,他下意识的搭弓射箭,想要在沈楚楚抵达对面之前,当众射杀了姬钰。   哪料到沈楚楚会快他一步,用弓弩对准姬钰,他怔了一瞬,那弩箭便已经射穿了姬钰的衣袍。   司马致似乎因为她的举动冷静了下来,他沉默片刻,缓缓将弓箭放了下去。   追月停在了姬钰面前,原本因为突如其来涌入的死士而慌张失措的姬旦,在这一变动后,仰头对天大笑起来。   司马致对那些从树林中涌出来的死士们抬起了手,示意他们停下脚步。   姬旦笑了许久,终于笑得够了,他命人将沈楚楚从马上拖了下来,得意洋洋的指着她:“司马致,你若是不写下退位诏书,老夫便将她喂给大虫。”   司马致没有理会他,而是侧过头,眸光阴戾的凝视着姬钰:“这便是你说的爱?”   “你若是爱她,怎会舍得让她陷入险境?”   他狠狠的攥住弓身,用尽了浑身上下的力量,才强逼着自己忍住动手的冲动:“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姬钰缓缓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在鼻翼两侧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是你不懂。”他的声音轻如羽翼,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清楚。   司马致从小到大生长在温室中,顺风顺水的度过了十几年。   不过是在被立为储君之后,被人暗杀过几次,便以为自己历经过沧海桑田,可以对旁人指手画脚。   司马致怎么会懂三五岁便徘徊在生死边缘,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的感觉?   司马致怎么会懂十几岁便被迫做下抉择,为了保护心爱之人,远赴沙场九死一生的决绝?   司马致怎么会懂历经千难万苦,再次与心爱之人相见时,爱人已嫁作他妇的诛心之痛?   司马致不会懂,因为司马致不是他。   姬钰再抬起头时,面上只余下冷漠:“立下诏书,我将她归还于你。”   即便他已经刻意压制住情绪,说出归还二字之时,他的眸光中还是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   姬钰一脚踹在了反手叩住沈楚楚手臂的下属身上,他扶起沈楚楚,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咽喉上:“如若不然,她今日丧命于此。”   司马致将薄唇抿成一条线,他千算万算,将姬旦算了进去,将太后算了进去,就是万万没想到,姬钰会对沈楚楚下手。   是他高估了姬钰对她的感情,这一切都怪他太自负。   若是他再谨慎小心一些,她也不会陷入如此险境。   姬钰没有催司马致,而是安静的等着司马致做下决定。   他知道,司马致一定会立诏书。   许是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姬旦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立不立?你莫不是以为拖延时间,便会有人来救你了吧?”   “你若是再不立下退位诏书,老夫就将她剁成肉块,扔进笼子里喂大虫。”   说罢,他便拎起长剑,作势要往她身上捅去。   沈楚楚下意识闭紧了双眸,等待着剧痛袭来,但还未等来剑锋,便听到两个男声混合在一起的低吼。   “姬钰,你疯了?!”   “住手,朕立——”   她的身子僵硬如石,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只见泛着寒气的剑面上,映出一抹殷红的鲜血。   是姬钰,他徒手接住了姬旦刺来的剑刃,他的手掌紧紧的攥住锋利的剑身,一滴滴粘稠的血液,缓缓从手腕处淌落下来。   “你……”   姬旦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被姬钰冷声打断了:“拿去笔墨和诏书。”   听到姬钰冷淡的声音,姬旦有些哑然,他迟疑了一瞬,松开了剑柄,对着身后的下属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立诏书的东西拿过去。   当司马致看到已经盖好了玉玺的诏书,他唇角挂上一抹讥讽之色,连玉玺都越俎代庖给他盖好了,也不知他该说什么是好。   若是他没猜错,这玉玺是太后的手笔。   晋国历代皇帝用的都是同一传国的玉玺,当初先帝病逝之前,几乎日日都是由太后侍疾,想要接触到先帝的玉玺,对太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可他有一事想不通,既然都已经盖上了玉玺,太后又何必非要他亲笔写下退位诏书?   晋国的能人异士并不算少,只要太后将他的笔墨交给旁人模仿,少则十日,多则半年,也能将他的字迹模仿的栩栩如生。   这简直就是多此一举,一点都不像太后手起刀落的作风。   虽然心中疑惑,但他还是执起毛笔,沾着墨水一笔一划的写下了退位诏书。   沈楚楚怔怔的看着他们,唇瓣微微轻颤着,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算她去哭喊,去叫嚷,一样什么都改变不了。   “对不起……”泪水在她眼眶中打着转儿,她的嗓音沙哑着,带着一丝无助。   司马致将诏书交于姬旦的下属,抬起头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是朕对不住你。”   说到底,她会被擒住,都是因为他,若不是姬家想要争夺这皇位,她也不会被牵扯进来。   所以这件事归根结底,都是他的错。   姬旦拿到诏书,嘴角的笑意已然隐藏不住,他仰头笑了起来,笑的那般畅意快哉。   做个将军又有什么好的,哪怕再受百姓敬仰,也都是些虚无摸不到手的东西。   他真正想要的,是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   笑声传荡在山谷之中,惊动了断崖上的鸟儿,天空中窜起一片受惊的飞鸟。   只听到一声闷哼,姬旦的笑声戛然而止,那把锋利的银剑,刺透了他的胸口,长长的剑刃从他后背肋骨的间隙中,穿了出来。   没有一丝鲜血溢出,剑身严丝合缝的插在姬旦的心脏上,干净又利索,像极了姬钰的作风。   姬旦的身体止不住的哆嗦着,诏书从他手中滑落,他颤抖着举起手臂,双瞳瞪得狰狞十分。   “你!逆子……”他刚一张口,黏稠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牙齿,如泉涌般从嘴角溢出。   姬钰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手掌上的鲜血,他对着身后的属下抬了抬手指,便有人将地上的诏书拾了起来。   他扯了扯嘴角,神色略显敷衍:“记得父亲曾说过,不论小儿或耄耋,做错了事情,便要付出代价。”   “父亲今日做错了一件事。”   姬钰擦拭干净手指上的血渍,面容惫懒的将手帕扔在了剑身上:“父亲不该用剑指着她……”   说着,他毫不犹豫的将银剑从姬旦的胸口上拔了出来,如沐春风的笑道:“这是父亲要付出的代价。”   殷红的鲜血从黑窟窿中涌出,瞬时间便染红了姬旦的白色丧服,那一丝黏稠的血液跟着剑身一起迸溅出来,溅到了姬钰煞白的面庞上,显得如此诡异。   “你,你会……遭报应……”姬旦硬拼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将这句话吐了出来。   话音落下之时,姬旦已然没了呼吸,生命悄然无息的走到了尽头。   姬钰弑父的举动,将在场的众人都震惊到了,沈楚楚的心脏停了一瞬,呼吸急促的跌坐在土地上。   司马致显然也没想到姬钰会杀了姬旦,他的脸色一变再变,眸光错愕的凝望着姬钰。   他以为自己还算了解姬钰的秉性,但这一刻,他又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姬钰。   空气中出现一刹那的寂静,而后姬钰身后传来怒吼的质问声:“你杀父夺位,不怕遭雷劈吗?!”   姬钰皱了皱眉头,削瘦的食指与中指轻轻并拢,向前微微一抬:“杀。”   话音一落,那刚刚怒声喊叫的壮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悲戚的哀嚎,怒目圆睁的头颅便从脖颈上掉了下来,像是皮球一般,滚落的远了。   “不知还有哪一位,对我有意见?”姬钰嗓音温和,若是忽略掉他面庞上那一道殷红的血渍,倒也是个翩翩君子的模样。   经过这一遭,哪里还有人敢出声抗议,他们大多都正值壮年,谁也不想因为姬旦而将性命陪葬于此。   姬钰微微颔首:“若是没有,那便再好不过了。”   司马致对于姬钰干的事情,并不太感兴趣,弑不弑父,这是姬钰自己的想法,与他无关。   皇位本就只有一个,姬旦若是野心过甚,威慑到了姬钰,那姬钰杀了姬旦,似乎也算是合情合理。   “诏书已交于你手,君子一言九鼎,速将楚楚归还于朕。”司马致垂下眸子,望着瘫坐在地上的沈楚楚,眸光满是担忧。   早知如此,他便不将她带出来了,左右都是置于险境,总比在此见了血腥要好。   她一个姑娘家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怕是现在要吓坏了。   这次姬钰还未开口,树林之中便有人抬着一抬步辇,缓缓而来。   寂静的空气中,响起几声轻不可闻的鼓掌声。   太后仪态端庄的坐在步辇上,轻拍着纤长的手指,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真是一出好戏。”   姬钰沉默不语,一点都不想搭理她,他面色疲惫的对着属下挥了挥手,示意属下将诏书递给太后。   太后看了一眼诏书,嘴角的弧度渐渐加大:“甚好,甚好。”   姬钰面色冷淡道:“一切如你所愿,解药给我。”   “急什么?”太后许是心情很好,连说话都带上了一分娇嗔。   “这便是雪虎吧?浑身毛发雪白,真真是稀罕极了。”   她慢里斯条的收起了诏书,犹如小女孩般惊奇的叫喊着:“你们看,它好像有些饿了呢。”   姬钰皱起眉头,强忍着怒气:“你还想干什么?”   他实在是太了解太后了,她这么说定然是又起了什么恶毒的心思。   果不其然,太后转过头去,眯起的眸子扫向了司马致:“致儿,你瞧这雪虎多可怜?”   “哀家记得你从小便最是心善,若不然你就剁掉一只手臂,来喂一喂这雪虎吧?”   太后笑容满面,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的好坏:“你若是不愿也没关系,想来你与楚贵妃伉俪情深,楚贵妃定然愿意为你代劳。”   司马致眉骨微动,太阳穴处的青筋隐隐跳动着,太后根本就是在拿沈楚楚威胁他。   若是他不愿意砍掉一条手臂,太后便要砍掉沈楚楚的手臂来喂雪虎。   太后这样做,怕也不是担忧他再将皇位抢夺回去,他能感觉出来,太后只是在戏耍他。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太后的事情,竟能惹得她如此痛恨自己。   司马致深吸一口气,俯身从侍卫腰间抽走长剑,对着太后咬牙问道:“朕若是砍掉手臂,你便能放过她?”   太后刚要点头,便见原本瘫坐在地上的沈楚楚,飞扑到姬钰脚下,拾起了那把杀死的姬旦的银剑。   沈楚楚的动作飞快,拿起银剑便朝着自己的心脏上刺去,丝毫没有一分的犹豫。   如果太后当她是威胁司马致的筹码,她宁愿自刎于此,也不愿拖累他。   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便是死了,最多就是一个死得其所。   如今司马致已然为了她丢掉皇位,若还因她自断手臂,被太后戏弄与鼓掌之中,她甘愿赴死,为他留得一线生机。   虽然沈楚楚的动作够快,却还是抵不过姬钰的速度,他一脚踢偏了那剑身,俯身从她手中夺过了长剑。   姬钰煞白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的呼吸略显急促,慌张无措的将长剑扔出三尺之外,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眼眶泛着一圈淡淡的红意。   他有些语无伦次,嗓音中带着哽咽:“楚楚……别怕,长苏哥哥在……”   沈楚楚恶狠狠的将他一把推开,一行清泪从她眼角溢出,她歇斯底里的对着他吼道:“姬钰,我恨你!” 第91章 九十一条咸鱼   ——姬钰, 我恨你!   她用尽全力嘶吼出的声音,在山谷中盘旋萦绕着, 久久不能散去。   姬钰原本就煞白的面庞,此刻变得惨白如纸, 他绷紧了后背, 神色僵硬的看着她。   那一行清澈的泪水, 缓缓的从她削瘦的下颌流淌而下, 晶莹剔透的泪滴坠落至他的手背上, 明明是冰冷的泪水,却烫的他手掌一颤。   他的呼吸声弱不可闻, 突感喉间一痒, 黏腻的铁锈味涌上齿间, 一大口污血从他唇角溢出, 染红了他没有血色的面容。   沈楚楚微微一怔,她的手指下意识去翻找绢帕, 可当她的指尖触碰到绸制的绢帕后,她却猛地醒悟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葱白纤长的指尖轻颤了两下, 她死死的咬住唇瓣, 湿润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心脏似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攥住,连呼吸都变得那样刺痛。   不是的, 她不恨他。   她只是气他,气他欺骗自己。   不光是他,她也气自己。   若非她太过信任姬钰, 若非她对姬钰下不了狠手,今日司马致便也不会被迫立下退位诏书,更不会受太后要挟,事事受制。   沈楚楚攥紧了那张绢帕,却怎么也递不出去,她和姬钰是对立的敌人,从她喜欢上司马致那一刻,她就该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有一双白腻的手臂,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怔怔的抬起泪眼模糊的双眸,隐约透过层层泪花,看到了立在身前的太后。   太后嘴角噙笑,面容看起来那样温和:“钰儿喜欢你,从小到大又从未向哀家要过什么,这一点小小的请求,哀家总不能驳了他的意。”   这话赫然便是要饶过她,将她赠予姬钰之意了。   沈楚楚咬紧了牙关,伸手擦干净眼眶里的泪水,她红通通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太后:“姬钰是你亲生之子?”   太后一愣,而后轻笑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轻蔑,望着沈楚楚,便像是看地上一只渺小甚微的蚂蚁。   沈楚楚眉头紧蹙,深吸了一口:“我与姬钰乃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你想将我赐与他,到底是何居心?”   这话语虽然说的斩钉截铁,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是了,沈楚楚不确定这个猜测是真是假,她是在诈太后的话。   她必须要搞清楚,太后今日的所作所为,到底想要做什么。   起初姬旦被杀时,她以为太后是怕姬家和姬钰分一杯羹,届时造反成功,姬家再把这晋国江山给分了。   所以即便太后对外人心狠手辣,做的这一切也都是为了姬钰好。   可刚刚姬钰吐血时,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怀疑。   如果太后造反是为了让姬钰登位,那姬钰吐血,太后应该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焦急才对。   可看到自己的亲儿子吐血,太后面上没有一分一毫的动容,神色甚至可以说是接近冷漠。   便是因此,沈楚楚产生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太后根本不想扶持姬钰登位,太后真正想要的,是享受过报仇的快感后,将晋国亲手毁灭。   沈楚楚的话音一落,空气中出现明显一瞬间的寂静,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太后。   太后面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她微微有些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片刻的怔愣。   同父异母?亲兄妹?   她甚至都不用抬头,便知道姬钰正用惊愕的眸光看着她。   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些遗憾:“原本,哀家是想留你性命的。”   她的遗憾并非是因为想要杀了沈楚楚,而是遗憾这件事,应当由她来亲口揭破。   本来她想再等等的,毕竟等到她将沈楚楚赐给姬钰,两人在一起幸福一段时间之后,她再将这件事情说出来,要比此刻的冲击力更强。   不过既然沈楚楚问了,她也不好扫兴就是了。   这句话,像是间接性的证实了沈楚楚的猜测,令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呆滞住了。   姬钰是太后的亲生之子,又和沈楚楚是亲兄妹,这岂不是说明,姬钰是太后和沈丞相的私生子?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劲爆,原本姬钰弑父夺诏的事情,似乎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其实在场的众人,早在太后出现的那一刻,便已经隐隐猜到了姬钰和太后有什么牵扯。   只不过他们以为姬钰是太后和姬旦的孩子,又或者是太后和先帝的孩子,是以太后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帮姬钰夺位。   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后会和沈丞相有私情。   这些年来,太后压根就没和沈丞相接触过,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偶尔在宴会上碰面,太后和沈丞相也不会说话,比陌生人还陌生。   更何况沈丞相宠妻狂魔的名声在外,虽然家中也有几房妾室,这么多年却从未在外,搞出过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   若真如太后所言,那只能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沈丞相和太后这么多年,实在太会演戏。   太后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她只是用眼角偷偷的瞄着姬钰和沈楚楚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她原本以为姬钰会怒不可歇的冲上来质问她,但实际上,姬钰只是目光略显空洞的望着前方,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而沈楚楚相对起姬钰来说,反应还要正常一些,她眸中满是错愕,其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丝丝复杂的神色。   太后知道沈楚楚是在试探自己,她将答案告知于众人,便是想看到姬钰和沈楚楚两人痛苦的模样。   不过,结果真是令人很是失望。   对于他们两个人的反应,她一点都不满意。   想当初,她特意设下一局,令沈楚楚和沈嘉嘉被掉包,而后还十分贴心的将姬钰送到沈楚楚的隔壁,便是为了方便他们两人培养感情。   待到他们感情稳定后,她再逼迫姬钰做下抉择,远赴边关战场。   原本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在姬钰回京城之前,让沈韶华发现沈楚楚才是他的亲生血脉,将沈楚楚接回了京城。   只是她没想到,沈楚楚回了京城后,心中却还一直惦记着姬钰,拿着姬钰送的半块鸳鸯石,四处寻找姬钰的下落。   这让她心中很是厌烦,她直接命人快马加鞭赶去了边关,将姬钰身上的另外半块鸳鸯石偷来,戴到了司马致的腰间。   恰好是一次宴会,沈楚楚看到了司马致腰间的鸳鸯石。   误把司马致当做姬钰后,沈楚楚上前与司马致攀谈回忆过往,但司马致压根就不认识沈楚楚,更对那些过往不感兴趣。   沈楚楚以为司马致是忘掉了过去,在沈楚楚打听到司马致是太子后,便开始对司马致死缠烂打,死活闹着要进太子府。   司马致负隅顽抗,怎么都不愿娶沈楚楚为太子妃,便在这僵持之时,姬七那个蠢货对沈楚楚动了手。   也不知姬七从哪里弄来的蛊虫,下在了沈楚楚的身上,搞得沈楚楚高烧不退,清醒后忘记了有关姬钰的一切,险些乱了她的计划。   幸好沈楚楚并没有因为失去记忆,便不愿嫁给司马致了,除了沈楚楚失忆这一段小插曲,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   包括沈楚楚撞见姬七与皖嫔在御花园偷欢,以及皖嫔怀有身孕被姬七察觉,到她逼着姬钰帮姬七善后,乃至后来姬钰动手时发现沈楚楚的真实身份。   一切都在她的推波助澜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她布置了这么久,就是想等待真相被戳破的那一刻,看到姬钰和沈楚楚痛苦狰狞的表情。   一如她当初心灰意冷入宫时,坠入万劫不复深渊中的绝望。   可惜,好像还是差一点。   太后眯起眸子,眉梢微微挑起,到底是差在哪里呢?   她的眸光不经意的扫过沈楚楚呆滞的脸庞,蓦然醒悟,是了,沈楚楚还没有恢复记忆。   如果沈楚楚恢复了记忆,想起来自己当初阴差阳错的认错了人,想起来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那沈楚楚,或许也能体验一番她那时的痛苦了。   太后勾起唇角,看向司马致:“罢了,哀家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   “咱们来做一个游戏,如果你赢了,那哀家便放你们离开。”   说着,她对着背后抬步辇的太监们,轻轻的挥了挥手。   太监们像是已经排练过百八十次的样子,动作迅速麻利的从步辇之下,拿出了一个金盘子,盘子中有两壶酒,还有三只鎏金酒樽。   一人端着金盘子,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两壶酒分别倒进了三只酒樽中。   太后走上前去,动作从容不迫的伸出纤长的手指,背着众人将三杯酒的位置变了变。   “这三杯酒中,有一杯是毒酒,你们两人分别挑选一杯酒,若是饮下此酒后无碍,哀家便放你们走。”   她挑了挑眉,瞥了一眼远处的司马致:“你先来试一试?”   司马致冷着脸,以他近来对太后的了解,她必然是撒了谎。   要么这三杯酒中,有两杯酒都有毒。   要么这三杯酒,全部都下了毒。   太后最擅长玩弄人心,先给人一线生机和希望,再亲手将那希望毁灭。   死亡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如果能摧毁掉一个人活下去的意志,才是最可怕的。   如今她连和沈丞相的私情都承认了,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司马致从马背上翻身跃下,他一步步的朝着太后的方向走去,太后便立在那里,面不改色的看着他走来。   不等他走到那端着金盘子和毒酒的太监身边,原本失神怔愣的沈楚楚,也不知何时悄然无息的将刺入土地中的弩箭拔了出来。   她将短箭藏于袖口之中,从地上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率先疾步走到毒酒旁。   沈楚楚葱白纤细的手指,捏住了其中一只金樽。   她死死的攥住樽身,抬起眸子看向太后:“我爹曾与我说过一个秘密,他说他真正爱的人,并不是我娘……”   说到这里,沈楚楚便抬起手臂,想要将酒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太后顾不上仪容端庄,她飞身扑了过去,将沈楚楚手中的酒樽打翻在地。   沈楚楚便趁着这一空隙,咬紧了牙关,毫不犹豫的攥紧了衣袖之中的短箭,朝着太后的脖颈上刺去。   她用了十成的力气,只听见‘噗嗤’一声,那是箭身刺入血肉发出的闷响。   沈楚楚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挡在太后身前的姬钰,她握住弩箭的手臂哆嗦的不成样子,一丝丝鲜血从她的指缝间缓缓渗出。   姬钰惨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我不能让你杀了她。”   他似乎是想伸出手臂,再摸一摸她的脸,但司马致已经冲了过来,一把将浑身颤抖的她拽入了怀中。   沈楚楚的鼻尖通红,她的眼眶中淌下一行行泪水,喉中泛着酸涩的苦味,心脏像是被狠狠的攥住,连呼吸都带着一丝钝痛。   为什么到现在,姬钰还是不明白,太后只是在利用他?   就算他执迷不悟,以他的内力,完全可以在推开太后的同时,毫发无损的躲开她这一箭。   可他宁愿以身挡箭,他是想告诉她,即便他死了,也要护下太后的决心吗?   那弩箭插在姬钰的胸口上,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处缓缓流淌着,可映在他漆黑的衣袍上,却像是衣裳被水浸湿了似的。   姬钰艰难的转过身去,他背对着司马致,将死穴暴露于众。   他凝视着跌倒在地的太后,呼吸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似的:“解药。”   听到这两个字,太后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她本来以为他救下自己,是看在她是他亲生母亲的份上。   原来,他为的只是她的解药。   刚刚是她一时失了心智,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算计了。   不过她还没有输,即便沈楚楚回到司马致身边又能如何?   沈楚楚身中剧毒,若是没有解药,最多撑不过半个月就会气衰力竭而亡。   太后笑的够了,便对着太监招了招手,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的站了起来。   也不知她手里到底拿了什么东西,空气中飘过一阵淡淡的清香,姬钰皱起眉头,心中顿觉不妙。   他想要冲上前去,抢过那飘出异香的物什,但他终究是慢了一步,他的身后响起了司马致焦躁的低吼声。   “楚楚?!楚楚——”   姬钰僵硬着身子,缓缓的转过身去,只见沈楚楚的身体软塌塌的倒在司马致的怀中。   她瓷白如玉的面庞上,徒添了一大片殷红。   那精致的五官已然痛苦到微微扭曲,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贝齿,黏稠温热的血液不断的从她嘴角渗出,她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最终挣扎着闭上了双眸。   沈楚楚在一片黑暗中,沉睡了许久,她像是被柔软的被褥包裹的婴儿,不知道外界的时间过了多久,只是能依稀能到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恢复了意识,当她缓缓睁开眼睛时,她又再次回到了那熟悉的梦境当中。   依旧是那个破旧的土院子,以及见过两次面的小女孩。   沈楚楚记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晕倒了,她想着反正就是做个梦,按照她之前两次做梦的经验来讲,过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醒过来的。   她蹲在大树底下,望着那女孩跪在墙角处,手中拿着一把小铲子,一点一点的挖着狗洞下方的泥土地,看起来似乎是在挖地道。   沈楚楚忍不住笑了,那狗洞就是拿湿泥土和砖头掩上了而已。   看起来也就是刚刚堵上了几日,砖头缝隙间的泥土还湿润着呢。   只要这小女孩拿个什么硬一些的东西,用力砸一砸狗洞,绝对要比挖地道来的更快。   沈楚楚四处张望了一眼,见女孩的爹娘不在,她才放心的走上前去。   “要不要姐姐帮你啊?”她从墙角旁边,捡起了一块大石头。   女孩神色懵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问她是怎么进来自己家院子的。   沈楚楚在女孩开口前,笑眯眯道:“我是你三大爷家小舅子他哥哥的外孙女,你不是想去见你哥哥吗?”   “起来一点,我帮你砸开。”她吃力的搬着石头,朝着那被砖头和泥土糊住的狗洞砸去。   女孩被她绕晕了,不过看她不像是坏人,便也没有说什么,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沈楚楚来了两次,都没看见这女孩想见的人长什么样,这次她生怕自己又赶不上,动作麻利又迅速的将狗洞砸开了。   虽说沈楚楚成功的砸开了狗洞,可这狗洞实在太小了,仅仅足够小女孩钻过去,若是她想进去,约莫是要被卡在中间的。   “那个,你家有没有板凳啥的?”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这院子的墙头不算太高,要是她踩个小板凳,或许能翻过去也没准呢。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姐姐,你也想和长苏哥哥做朋友吗?”   沈楚楚听见‘长苏哥哥’四个字,忍不住咂了咂舌,这个称呼她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   为什么感觉这么耳熟?   为了获取小女孩的信任,沈楚楚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也想和长苏……呃,弟弟做朋友。”   小女孩一听这话,高兴的蹦了起来,她像是一只欢快的鸟儿,从土屋中将板凳搬了出来,放在了沈楚楚的脚下。   沈楚楚和小女孩,一个从墙头翻了过去,一个从狗洞里爬了过去。   两人同时抵达对面的院子中,下意识的擦了擦自己的小脸,许是注意到对方的动作和自己一样,她们两人四目相对,忍不住乐了起来。   瞧她们那颇为相似的言行举止,倒是有几分不可言说的默契。   笑的累了,沈楚楚环顾四周,只看见空荡荡的院子,并没有小女孩所说的长苏哥哥。   不等她开口询问,小女孩便朝着院子最中间的堂屋走去,女孩拽了拽堂屋门上的铜锁,气的嘴巴撅的老高:“大坏蛋,又把长苏哥哥锁起来,真是坏死了!”   说着,女孩便开始用小拳头砸起门来:“长苏哥哥,你在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堂屋中响起了一声微弱的轻咳,许是过了片刻,才有人低声的应道:“我在。”   沈楚楚绷紧了后背,面上的神色渐渐僵硬起来,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女孩倚靠着那扇门,肉嘟嘟的小手放在门上:“长苏哥哥,你饿不饿?等我娘回来了,我就给你带饭来。”   “楚楚,我不怎么饿,没关系的。”他嗓音中还带着一丝稚嫩,却不难听出温和之意。   这一次,沈楚楚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姬钰,长苏哥哥就是姬钰。   那这个被称为楚楚的小女孩是谁?   是她,还是原主?   沈楚楚太阳穴处传来一阵阵抽痛,眼前闪过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像是有什么破碎的记忆,正在重新被黏合起来。   可是不过眨眼之间,那些重组的记忆,宛如一面镜片,再次被狠狠的掷于地面,碎成了一块块的玻璃渣子。   她很想一脚踹开那扇门,她想搞清楚,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还是晚了,一片白芒刺入双眸,沈楚楚似是被蚕丝包裹住的蚕蛹,拼尽全力都挣脱不开那一层层束缚的枷锁。   她惊恐的睁开了眼睛,呼吸略显急促:“碧月……”   许是碧月就在身旁,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娘娘,您终于醒了。”   碧月的声音有些哽咽,沈楚楚不知道碧月为什么要哭,可碧月一向爱哭,她便也没当做一回事。   沈楚楚迷惘的看了一眼四周,是一片无尽的黑暗:“碧月,现在是几更天了,为何屋子里不点蜡烛?”   碧月的身体一僵,怔怔的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正值午时,明晃晃挂在天上的太阳,浑身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   御医说,主子中了慢性毒,身体的各个器官会逐渐衰竭,若是醒来之后,许是会出现失明、失聪,乃至双腿不能站立等中毒的后遗症。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若是还不能服下解药,主子便会因五脏六腑全部衰竭而气绝身亡。   御医还说,这将会是一个痛苦且漫长的过程,中了这种毒的人,一般挨不到最后,便会因为受不了折磨而自尽身亡。   “碧月。”沈楚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轻轻的唤了一声:“咱们回皇宫了吗?”   碧月跪在榻边,强压下悲恸之色:“回了,已经回来五日了。”   听见碧月这么说,沈楚楚才放下心来,看来司马致是没有事了。   “姬……武安将军在哪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碧月刚要回答,便有个略显讥讽的女声,在殿内缓缓响起:“这般担忧你的情夫,不如去地牢中陪他一起受刑?” 第92章 九十二条咸鱼但是你要嫁给我   这个声音, 沈楚楚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好歹她也穿过来快两个月了,几乎天天都能看见这个讨厌鬼, 就是这声音的主人化成了灰,她大概也能辨认出几分来。   又是沈嘉嘉, 真是整日阴魂不散, 烦死人了!   “深更半夜, 没有本宫的允许, 谁让你闯进本宫寝殿的?”沈楚楚冷着脸, 嗓音虽然有些嘶哑,却不乏肃气。   听到沈楚楚的话, 立在门口不远处的沈嘉嘉, 明显怔愣了片刻。   沈嘉嘉瞥了一眼外头的艳阳天, 不禁挑了挑眉:“如今正值午时, 怎地就成了深更半夜?”   说罢,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嘴角蓦地扬了起来:“看来,妹妹你这是……失明了呢?”   这话虽然用的是疑问句的表述, 但她却是用陈述的口气说出来的。   沈楚楚蹙起眉头, 她听到沈嘉嘉管她叫妹妹,先是微微一愣。   待到沈嘉嘉说完一整句话,她才注意到, 自己眼前的黑暗,根本不似往常夜里的漆黑。   严格来说,她眼前的根本就不是黑, 而是空洞,什么都看不到的空洞。   沈楚楚的心跳快了一拍,她死死的抓住碧月的手,强逼着自己用冷静的口气问道:“本宫这是怎么了?”   碧月不知该怎么回答自家主子的话,她红通通的眼睛,狠狠的瞪了一眼沈嘉嘉:“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滚出去!”   沈嘉嘉皱起眉头,对着身后的宫女招了招手:“敢对本宫出言不逊?”   “来人,按住她,掌嘴三十!”   她身后的三五个宫女,个个身强体壮,听到她的吩咐,她们连忙上前拗制住碧月的双臂,想将碧月从榻边架到一旁去。   沈楚楚顾不上慌乱,她一把抓住碧月的手臂,冷声呵斥道:“本宫在这里,你们谁敢对她动手?!小心本宫剁了你们的狗爪子!”   宫女们被她带着戾气的嗓音震慑到了,她们下意识的松开了碧月,颤颤巍巍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沈嘉嘉眯起双眸,面纱遮住的脸颊上,显现出一丝阴狠之色:“本宫?你莫非以为自己还是往日风光无限的楚贵妃?”   “你三日之前便已被皇上打入冷宫,现在你住在这景阳宫里,能有一床干净的被褥,都是本宫发了善心赏赐给你的!”   沈嘉嘉从容不迫的走到榻边,微微抬起下颌,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她踢了一脚自己的宫女:“告诉她,本宫如今住在哪里?”   宫女小心翼翼的弯下腰去,恭声说道:“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娘娘如今住在坤宁宫中。”   此言一出,沈楚楚原本紧绷的后背,一下颓然的松垮了下来。   坤宁宫就在乾清宫的正北方,这是皇后才有资格住的宫殿。   即便她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可通过沈嘉嘉的几句话,她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沈嘉嘉被升为皇贵妃,入住坤宁宫,而她现在眼睛失明了,还被司马致打入了冷宫。   沈楚楚强迫自己重新打起精神来,她乐观的告诉自己,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隐情。   沈嘉嘉的话只能相信一部分,而剩下的话,她要听司马致亲口对她说。   她原来看小说和肥皂剧时,看到男女主误会来误会去,明明一句话就能说开,却非要死去活来的误会对方,只觉得这种行为十分弱智。   如今到她面临这种处境,她一定不能受沈嘉嘉的蛊惑,既然她对司马致动了感情,那最起码的信任还是要有一些的。   沈楚楚努力的适应着眼前的空洞,声音镇静道:“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她的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杨海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听到杨海的声音,沈楚楚葱白纤长的手指攥紧了锦褥,呼吸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许多。   她紧绷着手臂,心跳也跟着一起加速,洁白的额头上缓缓滑下一滴汗珠。   沈楚楚发觉到,自己是紧张了。   往日几乎朝夕相处,除了初次相见时的慌张无措,这还是她两个月里,第一次因为见他而感觉到慌乱。   她知道,她是害怕了。   害怕沈嘉嘉说的是真的,也害怕司马致戳破她最后一丝希望。   沈楚楚挺立起身子,扯了扯嘴角,让自己尽量看起来状态没有那么差劲。   她的耳朵,清晰的听到有人迈步进入宫殿,隐隐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皇上。”沈嘉嘉福了福身子,柔柔的唤了一声。   司马致立在殿门口,声音不咸不淡:“爱妃叫朕好找。”   只这一声,沈楚楚勉强扯出的笑容,便缓缓的僵硬在了脸上。   他叫沈嘉嘉爱妃?   若是刚刚她还不信沈嘉嘉的话,此刻她便什么都信了。   可笑,真真是可笑至极。   前几日还愿意为她断臂,立下退位诏书的男人,回到皇宫后就马不停蹄的将她打入冷宫,转头立她的死敌为皇贵妃。   到底是什么,让他转变如此之大?   沈楚楚拼尽全身上下最后一丝勇气,轻轻的张开了干涩的嘴唇:“皇上,臣妾……做错了什么?”   司马致听到她的声音,原本没有表情的面上,微不可见的出现了一抹慌张。   他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可最终还是没敢走过去:“你……你醒了。”   沈楚楚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是她醒来的不是时候?耽误了他们两人浓情蜜意?   “皇上,臣妾不过是想来探望一番楚贵妃,但楚贵妃却纵容下人对臣妾出言不逊。”沈嘉嘉生怕两人旧情复燃,连忙生硬的转移开话题。   司马致侧过头,便看见了瘫坐在地上,眼眶通红的碧月。   不用猜都知道,定然是沈嘉嘉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激怒了碧月,所以碧月才会对她口出不逊。   他眯起眸子,瞥了一眼沈嘉嘉:“你想如何?”   沈嘉嘉嗓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按照宫规来说,应是要掌嘴三十的,但碧月毕竟是楚贵妃的婢子,皇上又向来心疼楚贵妃,惩罚便不必了……”   “要罚。”他从喉间吐出两字。   司马致垂下眸子,对着杨海抬了抬手指,示意杨海上前将碧月带走:“带去慎刑司掌嘴,莫要在此行刑,免得污了皇贵妃的眼。”   杨海还未动身,便听沈楚楚忍无可忍的低吼一声:“你若是敢伤碧月一分一毫,你我二人往后形同陌路,恩断义绝!”   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她什么都看不见,身子稍一前倾,便不慎从榻上跌了下来,狼狈不堪的栽倒在地上。   她吃痛的捂住后脑勺,也不知怎的,喉间一阵苦涩,眼眶一下就红了起来。   司马致顾不得旁的,大步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回了榻上,嗓音略显焦急:“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楚楚深吸了一口气,将在眼眶里打转儿的眼泪,生生的憋了回去:“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她用尽全力的向前一推,却什么都没有推到,她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如今就是一个双目失明的废物。   司马致焦灼的神色僵在了脸上,浑身紧紧绷着,脑海中仿佛隐隐响起了太医的话。   ——若是出现失明、失聪等病状,便说明那毒素已然侵入娘娘的血脉之中,若是再不服下解药,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沈楚楚颓然一笑,声音轻不可闻:“我只问你一次,你如此对我,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她不想在陪他玩什么皇上贵妃的游戏了,总是满口臣妾臣妾的,她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自己褪去了贵妃的外壳,还剩下什么?   这些日子,她被卷进一个又一个的阴谋之中,那原本性格独立自强的沈楚楚,已然变成需要攀附男人,逐渐奴化的楚贵妃。   经此一事,他依旧还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但她却不想再做他的贵妃了。   司马致听到她的心声,心痛到无以复加,像是一只大手紧紧的攥住了他的心脏,拿着一把钝了的刀子,一下又一下的割着他的心头肉。   他想告诉她,不是她想的这样,可他什么都不能说。   “朕……”   司马致艰难的张了张嘴,胸口闷得像是随时要窒息似的:“没有。”   沈楚楚不甘心的用空洞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前方:“所以我做错了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他用这种方式对待?   司马致回答不上来,她什么都没做错,做错的人是他。   站在一旁插不上话的沈嘉嘉,急出了一脑袋的冷汗,她好不容易重获圣宠,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皇上念着旧情,不愿说出口,本宫便跟你说个明白。”   沈嘉嘉强压下心中的急躁,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榻边,挽着司马致的手臂,柔情似水道:“皇上独宠妹妹数月,可妹妹这肚子不争气,连个一儿半女也生不出来。生不出便也罢了,何苦要欺骗皇上呢?”   “春蒐之时,妹妹自私自利,明明知晓姬钰有造反之心,却为维护姬钰,害得皇上陷入险境……”   她的话锋一转,嘴角染上一丝讥讽:“如今妹妹是作茧自缚,才会落得双目失明的下场。”   沈嘉嘉的话,句句戳心窝子,几乎每一句话都踩中了沈楚楚的痛处。   司马致往日曾数次提起她怀孕之事,沈楚楚自然下意识的以为,他不知因何误会她怀有了身孕。   许是这次晕倒,有太医来把过脉,确诊出了她并无身孕,所以他认为自己在欺骗他。   沈楚楚面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难怪他当初会突然改变了待她的态度,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可笑的乌龙,他根本就不是对她好,而是想对她腹中并不存在的胎儿好。   沈楚楚的声音平静到可怕:“你们走。”   司马致紧紧的抿住唇,垂在一侧的手臂紧紧绷起,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甩开沈嘉嘉的手。   他咬紧牙关,面无表情的转过了身子,不着痕迹的推开了沈嘉嘉:“走。”   沈嘉嘉愣了愣,她指着碧月:“那碧月……”   “杨海,带走。”司马致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烦,只扔下这一句话,便迈步离去。   听到这话,沈嘉嘉才放心下来。   她得意的侧过头去,笑意冉冉的抬起下巴。   沈楚楚说若是碧月受伤,那从此往后便与皇上恩断义绝,既然皇上还能不为所动的处置碧月,这就说明皇上对沈楚楚彻底不在乎了。   杨海不忍的望了一眼坐在床榻之上,一脸呆滞的沈楚楚,心里难受的像是吃了一口苦瓜。   他从沈嘉嘉的身旁走过,语气不轻不重道:“皇贵妃还是快些离开的好,免得失了分寸,惹得皇上不快。”   沈嘉嘉心中冷哼一声,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杨海的背影,别以为他是在皇上身边贴身侍候的,就可以对她趾高气扬。   往日的种种,她都铭记在心,光就杨海和小德子在她落魄之时,一次次将她拒之乾清宫的殿外,便足以令她记恨一辈子。   杨海这个老不死的东西,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不可缺少的宝贝了?   她早晚要将杨海铲除掉,在皇上身边安置一个自己的心腹。   沈嘉嘉施施然的离去,没有逞一时之快,跟杨海起冲突。   原本热闹的宫殿,一下清冷了起来,沈楚楚迷惘的瘫坐在榻上,细细的体会着心如刀绞的滋味。   她忍不住苦笑一声,她真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能有这一日,她早就该想到的。   司马致是皇上,就算这一个沈嘉嘉被她斗的倒下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沈嘉嘉站起来。   只要他一日是晋国的帝王,那他便不可能和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哪怕他在某一刻,是真心愿意为她献出生命,可总有一天,他们之间的爱情会随着时间而消逝。   到了最后,剩下的或许只有相看两厌。   但不管如何,他都是君王,他还可以拥有千百个年轻美貌的女子。   而她没了他的宠爱,就会变得一文不值,到了那时,她或许会变得像是沈嘉嘉一样,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不择手段、丧失人性。   若真的得过且过下去,她早晚会被驯化,从一个人格独立的现代女性,蜕变为事事依附男人,离开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菟丝花。   她的心头涌上一阵无力感,原来她和司马致,真的走到头了。   “娘娘,这景阳宫里冷,您多穿些衣裳,莫要染了风寒。”杨海立在碧月身边,声音中带着几分忧心。   沈楚楚沉默不语,半晌才抬起头来,嗓音嘶哑:“杨公公,能不能不要带走碧月……”   杨海哑口无言,皇上的命令,他不能不听。   但沈楚楚又曾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忍心在这种时候,对她说出拒绝的话。   碧月跪在地上,对着沈楚楚磕了两个响头:“娘娘,奴婢犯了错,自然要受罚。您莫要与皇上赌气,奴婢去去就回。”   沈楚楚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没有了司马致的恩宠,她甚至连碧月都保护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彻底安静了下来,杨海带着碧月离开了。   沈楚楚平躺在床榻上,睁开了空洞无神的双眸。   听闻景阳宫闹鬼,可惜她却没有眼睛来看一看,这鬼到底长什么模样。   她不清楚自己的眼睛是怎么了,她只记得自己昏迷之前,似乎是闻到过一阵莫名的香气。   沈楚楚想,她的眼睛失明,或许是跟那香气有关系。   许是因为太久没吃过饭的原因,她发了一会呆,便感觉到身体有些疲惫。   杨海说的不错,这景阳宫里冷得很,即便她身上穿着御寒的衣裳,又盖着被褥,手脚还是一阵冰凉。   沈楚楚有点怀念家里的空调和地暖,在永和宫时总是烧红萝炭,她都有些忘记空调长什么模样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体力不支的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碧月已经回了景阳宫。   “碧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沈楚楚的眼睛看不见,甚至连时辰也分辨不出来了。   碧月扶着自家主子坐了起来,她手中端着一碗稀粥,用银汤匙舀了一口米粥,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吹:“娘娘,您睡了八、九个时辰,现在是卯时三刻。”   卯时三刻,便相当于现代的早上六点半左右。   沈楚楚愣一愣,她怎么睡了这么久?   碧月将米粥吹的温了,放到了主子的嘴边:“您不用想太多,太医说您是身子亏损的厉害,平日就要多睡一睡。”   沈楚楚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的脸,敷过药了吗?”   说罢,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了冷宫,碧月一个宫女的身份,根本拿不到伤药。   碧月摇了摇头:“娘娘莫要担心,奴婢的脸没有受伤。”   正说着话,殿外响起了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碧月疑惑的转过头看了一眼殿外。   原本皇上在景阳宫外安排了几个御前侍卫看守,但昨个侍卫们让沈嘉嘉闯进来后,那几个侍卫便不见了。   待到她从慎刑司回来,院子外头围着密密麻麻的一层侍卫,看起来个个身强力壮,满脸横肉,吓得她进出景阳宫时,小腿肚子都直哆嗦。   难道是沈嘉嘉又过来闹事了?   碧月正疑惑着,便看到一身白衣的临妃,慢里斯条的从殿外走了进来。   沈楚楚的眼睛看不到之后,耳朵相对来讲就比常人要灵敏一些,她敏锐的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指尖下意识的紧紧攥住锦褥。   “临妃娘娘,您怎么进来的?”碧月忍不住惊奇道。   皇上下了旨意,任何人不得闯入景阳宫,他在殿外安排了那么多侍卫,就是怕有人私闯宫殿。   临妃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迈步走上前去,从容淡然的抬了抬纤长的手指,示意碧月让开。   碧月知道自家主子和临妃关系好,便也没有多想,连忙将粥碗递给了临妃,自己乖乖的站到了一旁。   临妃手中叩着瓷碗的边沿,动作自然的坐在了榻边,舀了一口米粥,递到了沈楚楚的唇边。   沈楚楚愣了愣,临妃若是不来,她倒是将之前的事情都给忘了。   往日她以为临妃是女子,便从不对临妃设防,甚至有好几次都当着临妃的面换过衣裳。   如今知道临妃是男儿身了,再与临妃相处之时,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临妃见她迟迟不动嘴,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啧,失明了?”   沈楚楚抿住唇,声音像是蚊子叫一样,轻轻应了一声。   临妃没再说什么,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细细的观察了一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挑了挑眉:“你身上的蛊虫这么多,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听到这话后,沈楚楚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临妃,似乎又变了个性格,从单纯懵懂的无知少女,摇身一变成了腹黑男。   一时之间,她倒有些分辨不出来,临妃到底是装出来骗她的,还是真的人格分裂了。   沈楚楚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手臂,却怎么都收不回去,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临妃松开她的手腕,轻笑一声:“怕什么?”   沈楚楚的唇瓣轻颤了两下,即便她看不到临妃的脸,也能猜到临妃面上戏谑的神情了。   “你猜的没错,我不是妲王霸。”   临妃又舀了一口米粥,直接像是填鸭似的,把米粥倒进了她的齿间:“我叫妲殊,是我爹取的名字。”   “凉国以女为尊,但母皇生不出女儿来,她最喜欢我爹这个男宠,便谎报我是女婴,从小到大将我当做下一任凉国女皇来培养。”   沈楚楚怔怔的张开小嘴,下面的走向,她大概猜到了。   临妃明明是皇子,却要被逼着做一个公主,在这种极端压迫的环境下长大,致使他的人格分裂成了两种。   一个是天真无邪,被凉国女皇保护很好的妲王霸。   一个是深藏不露,偶尔会从他体内出来透口气的妲殊。   临妃喂完了一碗米粥,漫不经心的伸出纤细的指尖,用指腹将她唇边的一颗米粒,轻轻擦拭掉:“你快要死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从空中坠下的一片羽毛。   碧月紧张的凑了上去,急声制止:“临妃娘娘,这种话怎么可以乱讲?”   临妃瞥了一眼碧月,而后侧过头看向了沈楚楚:“我可以试着救你。”   说罢,他又轻描淡写的补充了一句:“但是你要嫁给我。” 第93章 九十三条咸鱼我不光来了,还是抱着她……   临妃的话音一落, 殿内明显的寂静了一瞬。   许是中了毒的缘故,沈楚楚的脑子变得迟钝起来,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化掉临妃的话。   倒是碧月率先反应过来, 她挡在自家主子身前, 冷着一张脸道:“临妃娘娘, 说笑也要有个度, 说的过分了, 便是惹人反感。”   临妃斜睨了碧月一眼,不咸不淡道:“我有没有说笑, 你心里不清楚?”   “指望那老女人将解药拿出来, 与坐以待毙有何区别?”   说完这两句, 临妃便也没再多说, 至于他的话可不可信,他相信沈楚楚心中自有分寸。   他等她选择, 虽说强扭的瓜不甜,却也解渴。   碧月脸色煞白的站在一旁, 听过临妃的话后, 嘴唇轻轻的蠕动了半晌,最终还是将嘴闭上了。   临妃说的没错,皇上也是没有办法了, 才会被迫听从太后的话,可太后到底会不会将解药交出来,谁也不能保证。   虽然皇上已经暗中寻来整个晋国最有名气的大夫们, 命他们不分昼夜的配置解药,但主子的身体每况愈下,怕是挨不到解药配出来了。   先不说临妃方才说的话是真是假,就算临妃真是男儿身,若是他真的能救下主子的性命,那临妃到底是何性别,便也不那么重要了。   至于主子愿不愿意嫁给临妃,这都是要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才能再思考。   沈楚楚的脑回路,显然与碧月不太一样。   她先想到的不是自己为什么中毒,以及怎么做才能活下来,她率先联想到的是司马致的异常行为。   其实昨天醒过来的时候,她听到沈嘉嘉说的那些话,便有些怀疑司马致是有什么苦衷。   但她怎么也没将他的异常与自己联想到一起去,她甚至都不知情自己中毒的事情。   她以为自己的眼睛会失明,是跟那天太后释放出来不明气体有关系。   昨个醒来后,她的脑子本就浑浑噩噩的,再加上她突然失了明,连缓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沈嘉嘉便紧接着进了这殿内刺激她。   她原本认为自己那时候足够冷静了,最起码即使被司马致气到心绞痛,她也强行保持着冷静,没有当场失态。   可现在想来,昨日自己的言行举止都像是没有脑子似的。   她竟然当着沈嘉嘉的面,直接问司马致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临妃说她中了毒命不久矣,他还说解药在那个老女人手中,能悄然无息的令她中毒而不自知,又被称为老女人。   沈楚楚唯一能想到的,便只有太后了。   看来如今那解药应该是在太后手中,司马致又是将她打入冷宫,又是晋升沈嘉嘉的位份的,他做这些都是为了从太后那个老妖婆手中拿到解药。   其实临妃说的没错,打从这次春蒐之事,她便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太后。   太后就是这么多年在后宫,已然丧失了人性,不论是太后让司马致断臂,又或者是太后让他们挑选毒酒。   这都从侧面反映出,太后十分享受将旁人玩弄于股掌的快感。   就算司马致按照太后的话去做,太后也不会将解药交出来,太后想要的不过是看他们痛苦,欣赏过他们狼狈的样子后,便也就该到她的死期了。   沈楚楚嘴角忍不住泛起一抹苦笑,这本烂尾文简直是各种狗血倾盆泼下,令人目瞪口呆,拍案叫绝。   姬钰莫名其妙就成了她亲哥哥,而她可能失过忆,眼睛还突然失了明,司马致又性格突变,为拿到解药被迫听从太后的话,与她心生间隙,误会重重。   得亏这不是现言烂尾文,不然老天爷大概还要安排来一场车祸,让司马致变成植物人,十年后司马致醒来,发现她得了白血病,把自己的骨髓成功移植给她后,好不容易要结婚了,他们婚检又查出他没有生育能力……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司马致的做法,她清楚他是为了自己好,但清楚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一回事。   经过昨日的事,让她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就算没有太后下毒,逼迫司马致去做违心事,她和司马致往后也会有重重屏障难以跨越。   司马致不光是古人,他还是晋国的皇帝,他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封建教育,就像男人本该是三妻四妾,皇上本该是三宫六院。   这种思想早已在他脑中根深蒂固,就如同她接受的教育是男女平等,一夫一妻,这些都是印在了骨子里的,很难改变过来。   就算司马致可以因为爱她,一时不选秀不纳妾,难道他还能一辈子这般迁就她吗?   后宫与前朝密切相关,只要他晋国的皇帝,就没办法避免大臣们给他塞女儿,想要顾全大局,选妃选秀就必不可缺。   往日是她被爱情糊住了脑子,总觉得能开心一时就是一时,可就像那句老话,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总有一天,她要面对现实不是吗?   说起来,她这次还得谢谢太后作妖,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会自我欺骗多长时间,才能幡然醒悟过来。   “你能带我出去吗?”   沈楚楚眨了眨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事物的眼睛,没有直接回答临妃的话,嗓音轻飘飘道:“我想去看看姬钰。”   她知道临妃向来神秘,司马致在景阳宫外布置了层层侍卫把守,但临妃却能轻松的闯入景阳宫来,足以说明临妃的能力。   她更知道司马致的性子,即便他没有变心,也不会同意她去看望姬钰的。   临妃挑唇一笑:“你若是想寻回记忆,找他不如找我。”   沈楚楚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我……”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抿住了唇,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失忆了。   只是那梦中的小女孩,也唤作楚楚,那女孩又很巧合的与她习性相似,连剥个鸡蛋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她现在有些混乱,如果她真的失忆了,那她到底是谁?   莫非原主就是她自己?   可若是如此说来,她在现代的记忆又是怎么一回事?   比起不知何时能拿到手的解药,沈楚楚现在更想搞清楚这些。   临妃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低低的笑道:“你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你失忆吧?”   “这世上有一种蛊,名为‘无情’,服下此蛊后,身体会高烧上几日,退烧后便会忘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临妃眯起眸子,颇为无奈的耸了耸肩:“这蛊是我发明的,仅炼制出三只蛊虫,我将蛊虫放在人身上试验,发现那人扛不住高烧死了,就把剩下两只给扔了。”   沈楚楚有些哭笑不得,合着临妃扔掉的蛊虫,是被人捡走拿去卖了,好巧不巧那蛊虫就还跨越了一个国度,被送到了她的嘴里。   上次她在永和宫侧殿偷听姬七与沈嘉嘉的对话,姬七曾提起过她失忆的事情,看起来这缺德的买家就是姬七无疑了。   若是如此说来,那她忘记的那个人,是姬钰?   沈楚楚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原文曾提过原主在丞相府高烧三日,醒来过后神神叨叨,性格大变。   就算原主是因为那无情蛊失忆了,也不至于突然转变了一个性子。   许是看到了沈楚楚半知半解的神色,临妃别过头去,不情不愿的添了一句:“这蛊算是炼制失败了,所以服下去不但不一定管用,还可能会引起其他的不良反应。”   说罢,他像是生怕沈楚楚笑话他一样,蓦地站了起来,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不是想去见姬钰,我带你去。”   沈楚楚愣了一下,便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脚腕,而后她感觉到脚底一紧,似乎是临妃给她套上了鞋子。   自打知道她眼睛失明后,碧月便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双绣花鞋,她踩着平底的绣花鞋,虽说眼睛还是看不见路,心里却觉得踏实了许多。   不管她这次能不能活下来,往后她都不要再穿花盆底了。   这还是沈楚楚失明之后,第一次下地走路,她看不见周围的路,只能小心翼翼的迈出脚尖去一点点试探。   碧月想上前去扶住自家主子,临妃却率先将沈楚楚打横抱了起来,对着碧月吩咐道:“你留在这里,我们很快回来。”   沈楚楚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体突然失去平衡,惹得她一声尖叫,下意识的喊出了原先对临妃的称呼:“临妃妹妹——”   临妃不紧不慢的垂下眸子,嘴角微微挑起:“叫殊殊。”   沈楚楚:“……”   一个让她叫霸霸,一个让她叫殊殊,合着不管他怎么分裂,都是她被占便宜?   沈楚楚也知道自己走路太慢,等她摸索到地牢,估计都要天黑了。   但她现在身份不同以往,总不能让碧月整个步辇出来抬着她走,便也没跟临妃矫情。   她轻咳了两声,细细叮嘱:“若是累了,莫要硬撑着。”   临妃的眸底闪过一丝笑意:“看来你对自己的体重,很有自知之明。”   沈楚楚:“……”   她的面色通红,耳根不易察觉的泛起一抹淡淡的粉红色。   其实原主还挺瘦的,但她这两个月没有控制过自己的饮食,仗着自己底子好,日日都是三五道荤菜,难免就比原来吃胖了一些。   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纤瘦美貌的男性说沉,心中总归是有些羞愤的。   沈楚楚张开嘴又合上,最终还是决定闭上自己的嘴,免得她还没被毒死,倒是要先被临妃给气死了。   临妃见她一副鹌鹑的模样,便也没再拿她说笑,他并不是觉得她有多沉,只是想让她心情保持畅快,这样可以缓解毒素蔓延。   说是地牢,其实也不然,像是姬钰这种造反的罪犯,怎么可能和普通犯人关押在一起?   不过是沈嘉嘉随口胡编乱造的,说白了沈嘉嘉自己也不清楚姬钰关在哪里。   沈嘉嘉不清楚,但临妃却一清二楚。   沈楚楚不想知道临妃是怎么知晓此事的,单单是从临妃出城时的轻而易举,她也能大概想象到了。   临妃说,姬钰被关押在大理寺的天牢中。   而大理寺刚好离午门比较近,临妃就直奔午门而去。   先不说旁的,这午门乃是皇宫的正门,沈楚楚和临妃根本就没有资格走午门。   抛去这个不谈,如今他们还是偷偷跑出宫去天牢探望姬钰,也就是沈楚楚看不见路,只能全程两眼抓瞎的随着临妃,要不然打死她,她都不敢这般明目张胆。   可临妃不光敢,他还觉得十分理直气壮:“午门离大理寺比较近,若是从神武门走,太耽误时间。”   还有一句话,临妃没有说出口,他能从这身体里出来的时间有限,他怕自己还没将沈楚楚送到天牢里,就又变了回去。   他给自己下了蛊,但蛊虫只能帮他延迟一段时间,并不能让他一直留在外面。   总有一天,他要将妲王霸取而代之。   看到临妃和沈楚楚,午门的侍卫自然要将她们拦了下来。   侍卫们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往日从未有过宫嫔敢走午门,他们只好请来了侍卫长,不敢轻下抉择。   当那侍卫长听清楚了侍卫的请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什么宫嫔也不能这般失了规矩。   他活到这么大,还没听闻过哪个妃子胆敢私自从午门出去的。   侍卫长冷着一张脸走了过去,可质问的话还未说出口,临妃便懒洋洋的抬起了眸子:“我要出去。”   侍卫长:“没问题。”   刚一说出口,侍卫长便愣在了那里,他刚刚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眉头皱的更甚,刚要开口呵斥,只听临妃轻描淡写的缓缓开口:“开门。”   侍卫长:“是。”   一直到沈楚楚被临妃抱出皇宫,沈楚楚还一脸呆滞,没有缓过神来。   其实她早就察觉到,临妃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魔力。   也不知这是什么蛊术,只要临妃对视一个人的时候,那人绝对不会开口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就像当初临妃问她能不能教他打马球,她明明不会打马球,却毫不犹豫的应下似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请求临妃带她偷偷去看一眼姬钰。   沈楚楚垂着头,低声喃喃道:“所以,这世间没有人能拒绝你?”   如此说来,那临妃若是跟太后要解药,太后也会给吗?   临妃不以为意的看着她:“你想嫁给我吗?”   沈楚楚:“……”   即便她没有说话,临妃却也能从她沉默的神情中看出一丝抗拒,他敛住眸底的一丝怅意,低声一笑:“看,你拒绝我了。”   只有在人意志力薄弱的时候,才会受他蛊惑,而若是那人神智坚定,便是他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沈楚楚扯了扯嘴角,心中有些惆怅,她不着痕迹的转移开了话题:“若是累了,便将我放下。”   临妃没有回应她,他很快便抱着她走到了大理寺外。   沈楚楚攥住临妃的手臂,她轻声叮嘱道:“如果皇上来了,你便说是我强逼着你陪我出来的。”   司马致如今应该已经下早朝了,待到他回宫之后,知道她和临妃走了,怕是此事会牵扯到临妃受罚。   只要临妃按照她说的,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有了台阶下,司马致便不会迁怒于临妃。   不管怎么说,临妃都是和亲公主,身份不同于常人,只要临妃不干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司马致看在凉国女皇的份上,也不会动临妃。   至于她会不会受罚,她倒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她如今都快要嗝屁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好了。   临妃沉默了一阵,什么都没说,迈步带着她进了大理寺。   这一路走来,格外安静,一直到了天牢门口,都没有一个站出来阻拦他们的狱卒。   沈楚楚有些奇怪,这天牢里关押着的罪犯,一般都是皇上亲口下令关押的重刑犯人。   按理来说,此处应该有重兵把守才对,可怎么一路走来,安静的都不像话,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沈楚楚正纳闷着,临妃俯下身子,那薄薄一层面纱垂在了她的脖颈上,他贴在她耳边:“那个黑衣人,还记得吗?”   她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临妃口中的黑衣人,指的是上次那个在丞相府,蹦出来阻止临妃亲她的那一个。   见她想起来了,临妃挑唇一笑:“他在房顶上。”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啧……除了他,房顶上还蹲着十个。”   沈楚楚下意识的抬起头,可除了一片空洞的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   她蹙了蹙眉,那个黑衣人是司马致身边的下属,可他为什么会在房顶上?   沈楚楚清晰的听到临妃推开天牢大门的声音,她蓦地想起一路的寂静无人,这才将临妃的意思理解透彻。   临妃是想告诉她,从他们出了景阳宫,那黑衣人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许是从他们走的路线,猜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便去请示了司马致。   司马致没有让黑衣人阻止她,而是命黑衣人赶在他们到这里前,率先清空了大理寺以及天牢内的狱卒和士兵。   沈楚楚长吸了几口气,努力的让自己有些错乱的心跳,缓缓恢复了原样。   她就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被临妃抱进了天牢中。   浓重的血腥味,肆意窜进了沈楚楚的鼻息间,她有些不适的蹙起了眉头,抬手掩住了自己的鼻子。   临妃很快就带着她找到了姬钰,姬钰和姬家其他人是分开关押的。   许是因为司马致提前交代过,怕天牢中的其他人惊扰了她,这偌大的天牢里,除了姬钰一人,其他的囚犯都被转移走了。   察觉到临妃停住脚步,沈楚楚伸手胡乱的摸了两下,尽量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姬钰,你在吗?”   空气寂静了一瞬,一个略显嘶哑低沉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我在。”   沈楚楚听到姬钰的声音,稍稍的安心了一些,她记得昏迷之前,姬钰被她用弩箭刺伤了胸口。   这两日,她总是会偶尔想起他的伤口,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临妃将她放了下来,扶着她走到了关着姬钰的牢狱外,神色淡淡的瞥了一眼姬钰。   姬钰被关押的这几日,多少也是受了刑罚的,但姬钰看起来除了面色煞白之外,和之前似乎没什么两样。   “你不该带她来这里。”姬钰的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嗓音中带着一丝冷淡。   临妃望着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庞,微微一笑:“但是我不光来了,还是抱着她来的。”   明明临妃的声音宛如天籁,说出来的话却怎么听怎么欠揍。   沈楚楚也不知他们何时熟稔起来的,她怕他们会吵起来,只好插嘴打断了他们:“你小时候是不是曾在雁塔村住过?”   姬钰瞳色一紧,垂着身侧的手臂下意识的绷起:“你……想起来了?”   沈楚楚摇摇头:“记不清楚了,只是隐约想起一些旧事。”   姬钰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遮挡住了眸中的失望之色。   临妃挑了挑眉,神色懒散的瞥了他一眼:“记起来又如何?就凭你现在的模样,莫非还想越狱不成?”   姬钰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临妃:“我杀女人。”   临妃沉吟片刻,微微颔首,将眸光投向沈楚楚:“巧了,我也杀女人。”   姬钰:“……”   沈楚楚见两人拌嘴,本想说些什么制止他们,但她脚底下没站稳,下意识抬手在空气中乱抓两下,险些跌倒过去。   临妃手疾眼快的抓住了她的胳膊,这才堪堪没有摔倒。   姬钰皱起眉头,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眸底闪过一丝慌张:“楚楚,你的眼睛……”   沈楚楚的眼神空洞洞的,她对着空气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别担心。”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姬钰颓然的攥紧了双拳,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凸了起来。   他的耳畔边,似乎又响起了贺柠曾经说过的话。   ——无情无欲之人,方能百战不殆。   ——那哀家就击溃你的信仰,让你的软肋消失。   姬钰陷入了沉思,如果他的软肋是沈楚楚,那贺柠的软肋是什么?   临妃本来挺有耐心的,但手腕上时而传来一阵不明显的钝痛感,那是他设下的蛊虫要死了,也是妲王霸快要出来的信号,他没有时间了。   “该走了。”   临妃叹了口气,将她重新抱了起来:“祸害遗千年,他暂时死不了。就算是问斩,也要秋后问斩,还有小半年呢。”   沈楚楚有些犹豫,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问,她急切的想要恢复记忆,想要知道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到我妲殊再回来的时候,必定会将无情蛊的解药制出给你。”临妃一边走,一边承诺着。   他又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至于你身上的毒,你考虑清楚,希望我回来时,能听到你给我的好消息。”   沈楚楚愣了愣,算是明白了临妃为何这般着急。   原来是临妃感应到自己妲殊的人格,马上要被妲王霸取代了,所以才急着带她回去。   沈楚楚搂紧了他的手臂,侧过头对着身后牢房的方向,低声喊道:“莫要胡思乱想,好好照顾自己。”   她来的路上,都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全部捋清楚了。   那日在宝莲寺撞见姬钰,姬钰愿意将太后贪污的证据所在告诉她,便说明了姬钰不愿再与太后同流合污。   但后来姬钰突然改变了主意,再一结合春蒐那日,姬钰曾两次对太后提起‘解药’二字,怕是她在宝莲寺上香流鼻血的那一次,姬钰便知道她中毒了。   而他之后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向太后讨得解药。   姬钰的这种行为,其实和司马致现在所作所为,本质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可以理解他们,也很感激他们为她付出的一切,但她却不能认同他们的行为。   就好比她曾经看过的电视剧,得了癌症的丈夫为了避免自己死后,妻子会伤心,他找来女性朋友假装自己出轨,以为长痛不如短痛,逼着妻子伤心欲绝的离开。   一直到他死去,也没再见过妻子,而妻子也迟迟走不出这段感情带给她的阴影,最终被诊断出了抑郁症,后半生在痛苦和折磨中度过。   这一场悲剧,是丈夫的自以为是导致的,他认为自己处理的很好,却从未考虑过妻子的想法。   他们也一样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   如果他们将中毒的事情,提前告诉了她,并和她商量着来解决这件事。   即便最后没有拿到解药,她死之前的最后的时光,也该是畅快无忧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委身于冷宫之中,受尽屈辱,处处受到太后的挟制,最终郁郁寡欢的离世。   如果非要用百分之九十九的快乐,去搏她百分之一存活下来的可能性,那她宁愿要这百分之九十九的快乐。   牢房中没有传来回应声,沈楚楚也不怎么在意。   虽然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但如果她真的要死了,临死之前,她还会再来看他一次的。   临妃刚一将她送回景阳殿,便恢复了妲王霸的人格,显然妲王霸对妲殊的存在一无所知,而且妲殊做过的事情,妲王霸一样都不记得。   沈楚楚折腾了这小半桶,便清晰的感觉到身体有些疲惫了,她强撑着精神,与临妃说了一会儿话,就让碧月送走了临妃。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   碧月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又是给她喂粥,又是给她喂汤药。   即便沈楚楚看不到碧月的脸,却也知道碧月此刻定然十分憔悴,这些天碧月几乎时时刻刻守在她身旁,连自己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她拍了拍碧月的手背:“我有些乏了,还想再睡一会,你先回房去睡吧。”   虽说沈楚楚只是被打入冷宫,并未夺去封号,但她不愿意再自称本宫。   碧月算着此刻也差不多是三更天了,主子一觉又睡得久,便也没有多说。   她将被角掖好之后,安静的守在一旁,直到殿内传来沈楚楚平稳的呼吸声,碧月才一脸疲惫的退了下去。   碧月一走,沈楚楚就睁开了眼,她眨了眨眼睛,又把双眸闭上了。   总之睁眼和闭眼没什么区别,她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沈楚楚却丝毫没有困意,她百无聊赖的用手指抠着锦褥,心中暗暗猜测着这冷宫里死过多少人。   突然,殿内响起了‘吱呀’一声,沈楚楚的小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褥子,吓得她将露在棉被外的脚缩了回来。   寂静如坟的宫殿里,缓缓响起了沉闷的脚步声。 第94章 九十四条咸鱼您这是喜脉啊   沈楚楚的第一反应是闹鬼了, 可那脚步声不停,她迟钝的脑子蓦地反应过来, 鬼的出行方式大多是飘着的,怎么也不会有脚步声。   她抿住干涩的唇角, 将脖子往棉被中缩了缩, 那脚步声愈来愈近, 最后停在了她的榻前。   有一只温热的大掌, 轻轻的覆在了她的面庞上, 动作温柔的将她额间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沈楚楚微微一怔,鼻息间飘荡着熟悉的龙涎香味, 这味道想让她认不出榻前的男人是谁, 都有些难度。   深更半夜的, 鬼鬼祟祟潜入冷宫中, 这真不是司马致的作风。   正在她失神之际,他小心翼翼的褪下了黑皂靴, 将外袍脱下之后,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榻。   许是因为景阳宫是冷宫的原因, 历代进了景阳宫的宫嫔, 基本上就再无翻身的可能性了,是以殿内的床榻仅仅足以容下一个人睡觉。   光是沈楚楚自己就占了大半张床榻,留给司马致的地方, 实在是有限至极,他只能侧过身子躺下,活像是塞进冰箱空隙间的金枪鱼。   虽然杨海嘴上说的是没有红萝炭, 但其实每当沈楚楚睡着后,碧月都会在殿内的火盆中偷偷点上红萝炭,以免沈楚楚睡觉时受寒,所以景阳宫此刻不算太冷。   司马致将手臂搭在了她的腰间,他不动声色的缓缓朝着她身边挪去,直到把她整个人都镶嵌在自己怀中,这才算是停住了动作。   他蹭了蹭她柔软的长发,鼻间环绕的全然是她身上淡淡的胰子清香,他略显疲惫的面容上,总算带上了一丝满足之色。   那民间的名医们,已然寻摸出了一些门道,他们说过不了多久,便可以配置出解药一试。   这些日子,她不在他身边时,他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思念她。   只是几日见不到,他便觉得自己已然要发疯了,连带着处理朝政时,都忍不住变得暴虐起来。   若是她不在人世,那他根本就想象不到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昏迷不醒的几日里,他一刻未眠,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春蒐那一日,她削瘦的下颌上布满鲜血的那一幕。   他登位以来,勤勤恳恳,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朝政上,从未像先帝一般贪图美色,更是从不滥杀无辜,事事三思而后行,一直努力成为受人爱戴的好皇帝。   但沈楚楚吐血昏迷之后,往日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铜镜,再难恢复如初。   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哪怕世人骂他是暴虐的昏君,他也要让她活下来。   春蒐那日姬旦带去的八百多兵,全让他当场屠戮干净,无一存活。   他把死了的姬旦,喂了那只雪虎,而后将太后绑在铁笼子外,让她亲眼看着雪虎一点点将姬旦的头骨吞噬的连渣子都不剩。   可惜姬六和姬七不知了去向,若不然雪虎的这一顿伙食绝对丰盛无比。   太后终究是个女人,经此一事,被吓得当场吐血晕厥,待到她醒来后,他带着半死不活的姬钰,逼问她解药的下落。   她倒是十分嘴硬,不管他严刑逼供,又或是当着她的面虐打姬钰,她都不为所动。   在他失去耐心之前,她与他做了一个交易,他要在人前装出与沈嘉嘉恩爱的模样,还要将沈嘉嘉抬为皇后,把沈楚楚打入冷宫,直到沈楚楚对他心灰意冷。   封为皇后之事,他没有同意,只是答应将沈嘉嘉的位份晋为皇贵妃,并与太后做下约定,这交易只为期十日。   十日一过,若是她不给解药,便砍掉她的四肢,挖掉她的眼睛和耳朵,割了她的舌头,将她做成人彘放在茅厕中吊着性命。   他知道太后狡猾,自然不敢将全部希望放在她身上,所以将整个晋国的名医都弄进了宫里,以他们的妻儿作要挟,命他们不分昼夜的配置解药。   一想到她会变成冰冷的尸体,他的理智就全部被粉碎成齑。   他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他的行为,说他残暴也好,凶恶也罢,他只要她活着。   司马致如获珍宝一般,轻轻的拥住她的身子,他感受到她温暖的体温,只觉得浮躁的一颗心,似乎也跟着平稳了下来。   不过是刚刚躺下,他就枕着她的体香,沉沉的睡了过去。   即便沈楚楚看不到他的脸,她也能料想到他这些日子有多疲惫。   她听到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动作轻缓的转过身,面朝着他的胸膛,将有些冰凉的小手,放置在了他心脏的位置上。   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她顺势将脸侧趴在他的心口上,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在无望的空洞与黑暗中,感到一丝丝心安。   似乎眼前的漆黑,也没有那么令人恐惧了。   沈楚楚听着他的心跳声,渐渐有了些困倦之意,她强撑着精神,小心翼翼的抬起下颌,摸索着在他唇上,印下了轻轻一吻。   她刚想挪开唇瓣,却感觉到一只大掌覆在了她的脑后,将她又摁了回去,不动声色的加深了这个轻吻。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沈楚楚还是忍不住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他,他怎么醒了?   她浑浑噩噩的脑子,还来不及思考清楚这个问题,司马致便将一只手臂置于她耳侧,用手臂作为支撑点,轻松的撑起了身子,将她压在了身下。   寂静无声的空气中,响起他压抑的呼吸声,她一双小手撑在他的胸膛上,似乎是想将他推开。   沈楚楚怎么可能推得开他,他的胸膛像是铜墙铁壁,任由她如何推搡,他都不为所动。   直到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憋死了,他才意犹未尽的松开了她。   “楚楚……”   司马致垂下眼眸,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白皙的额头,嗓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哑:“呼吸。”   沈楚楚呆滞了一瞬,直到听清了他的话,这才像是被放生回溪水中的鱼儿,用力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就不亲他。   怎么就非要嘴欠一下,这下好了,偷亲他还被发现了,真是丢死人了。   她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   司马致将下颌窝在了她的脖颈中,听到她的心声,他忍俊不禁的低声闷笑起来。   他一笑,胸膛就跟着一起发颤,震得沈楚楚白皙的耳根上浮现出一抹红意,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面色绯红,试图用眼睛瞪他,无奈她找不准他的方向,只能对着空气干瞪眼。   他这是在嘲笑她吗?   司马致敛住笑意,手臂紧紧叩住她的细腰,长叹一口气:“楚楚,朕想你了。”   感受到他置放在腰间的手臂,沈楚楚不知怎地,突然就联想到了那日沈嘉嘉搂住他手臂的样子。   她紧蹙眉头,凭着感觉摸索到他的手臂,用尽全力猛地一推:“你该去找你的青梅竹马温存才是,这景阳宫如何容得下你这尊大佛?”   说罢,沈楚楚有些恼怒的侧过了头,她死死咬住下唇,不禁懊恼起刚刚脱口而出的醋话。   她真是昏了脑子,与他说这么多做什么?   即便她心知肚明他现在与沈嘉嘉只是逢场作戏,但往后他后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谁知道他何时会对旁人动了心。   别说只是单单有人搂住他的手臂,说不准哪一天便有人爬上了他的龙床,与他颠龙倒凤到天明。   这代入感太逼真,沈楚楚越想越气,她甚至都不想和他挨在一起,仿佛他此刻已经和旁的女人发生过了什么。   她像只毛毛虫一样,不断的朝着床榻边拱去,试图离他远远的,但由于她眼睛看不见,连自己已经拱到了边缘都不知道,险些从榻上摔下去。   司马致哭笑不得的伸手捞住她,将她从榻边拖了回去。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怕是因为今日那临妃与她多嘴来着。   自打她晕倒后,经过太医把脉,他才知晓她并无身孕,她不光没有怀孕,手臂上还留有红到刺眼的守宫砂。   失望还是多少有些的,不过倒不是因为她没有怀孕,而是因为上一次在永和宫,他以为她有身孕,甚至都没敢进去,只是将就着蹭了蹭。   从本质上来说,他应该还算是童子身。   禁了二十三年的欲,他早就习惯了。   如果没有爱上沈楚楚,后宫的女人对他来说,大概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人,有多少女人都没有差别,她们私底下爱怎么斗怎么斗,只要别摆在明面上让他看见。   但现在已然不同以往,他满心满眼只有她,根本容不得旁人的存在。   看见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特别是像临妃这种用智商换美貌的女人,他光是想起来,就觉得脑壳隐隐作痛。   女人太多,是非就多。   万一沈楚楚往后怀了身孕,那些女人再对她耍阴招,这些隐患他不得不提前设想到。   通过这一次事,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心,若是余生没有沈楚楚在,别说是后宫有佳丽三千,就是坐拥五国江山,对他来说也丝毫没有意义。   他想要的,仅仅就是她而已。   等他拿到解药,便想法子将后宫那些宫嫔遣散掉,他会三书六聘,以最隆重的大婚仪式,迎娶她为晋国的皇后。   若是能让她心安,他愿意在大婚典礼上,当着万千群臣民众,对着司马家列祖列宗起誓,此生唯她一人,永不再娶。   司马致将她搂回了怀里,薄唇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低低笑道:“看来那日朕就该砍下手臂。”   沈楚楚微微一愣,半晌才明白过来他在调侃自己。   他这意思便是说春蒐那日将手臂砍下来了,就没有后面沈嘉嘉挎他手臂的事情了。   她冷哼一声,将脑袋别了过去。   莫非他以为自己这样说,与沈嘉嘉的事情,便可以一笔勾销了?   这几日他与沈嘉嘉形影不离,别以为她眼睛瞎了,就什么都不知道,她心里都清楚着呢。   就算他是为了解药,她也接受不了他和沈嘉嘉如此亲密。   司马致见她好像被自己越哄越气,一时间有些无措。   说是形影不离,其实他和沈嘉嘉都不在同一个宫殿里。   沈嘉嘉总是借着送汤的名义跑去乾清宫找他,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让杨海代为收下汤,然后告诉沈嘉嘉汤咸了或者淡了,故意找茬让沈嘉嘉跑回御膳房重做。   只有偶尔为了做戏,他才会去沈嘉嘉的宫殿里转一圈,停留不到片刻,便找借口离去。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好让她消消气,可他还没刚张开嘴,空气中便传来了她微不可闻的轻鼾。   太医曾说过她会因为中毒而变得嗜睡,只要睡得时间不超过十个时辰,便暂时无碍,是以见她突然睡着,他也没太慌乱。   司马致叹了口气,伸手往回按了按,不动声色的夹住了腿。   待到明日清晨,他便要让杨海换了这床榻。   不光床榻硬邦邦的,硌的他难受,他现在也硬邦邦的难受极了。   或许换了这床榻,还能减轻一些他难受的程度。   司马致将被角掖好,侧过身子抬手搂住了她,没过多大会儿,他也跟着沉沉睡去。   翌日沈楚楚醒来时,司马致早已经离开了,她蹭了蹭玉枕,轻轻唤了一声:“碧月?”   碧月正好往殿内走,听见主子唤她,连忙应道:“奴婢在。”   沈楚楚嗓音有些嘶哑,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后还在慈宁宫吗?”   碧月一愣:“在。”   皇上把太后囚在了慈宁宫里,除了沈嘉嘉每日会进去请一次安之外,旁人根本进不去慈宁宫。   “云瓷去哪了?”她抿了抿唇,继续问道。   按照司马致的性子,能让太后苟活已然不错了,慈宁宫里伺候的宫人,定然都被清理走了。   碧月思索了许久,才想起来云瓷的下落:“她似乎被皇上逐到掖庭受罚了。”   沈楚楚费力的撑起身子:“你将云瓷找来,我有话想问她。”   碧月犹豫了一下,虽然宫殿外有一群侍卫看守着,但皇上允她进出自由,带个云瓷进来应该也不算太难。   她点点头,应了下来:“奴婢这就去。”   刚一转头,碧月便听到主子叫住了她:“碧月,慎刑司的脂粉好用吗?”   碧月:“……”   “娘娘,您是怎么猜到的?”   碧月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杨公公不让奴婢说,奴婢本想着等您好了再告诉您。”   她都做好了被掌嘴的心理准备,结果到了慎刑司,杨公公让她坐在椅子上,两个宫女给她捣鼓了半晌,将她的脸化的跟打肿了似的。   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皇上叫她来慎刑司,为的就是做戏给沈嘉嘉看的。   沈楚楚叹了口气:“我是眼睛失明,鼻子还没有失灵。”   这两日碧月身上的脂粉气味特别重,原先碧月向来不爱化妆,是以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沈楚楚只是想搞清楚,并不是想责怪碧月,她挥了挥手:“行了,赶快去吧。”   碧月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殿内一下又安静了下来。   她算了算日子,妲殊最迟也应该会在两天之内出现,她已经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了,若是想拿到解药,怕还是要求妲殊出手相助。   嫁给妲殊是不可能的,她与妲王霸相处久了,只将他做当姐妹来看,就算她知晓他是男儿身,也很难将他视为男人。   她只能试着与妲殊做一些别的交易。   沈楚楚无需妲殊费心去配置解药,只需要妲殊利用他令人无法拒绝的蛊术,让太后交出解药即可。   昨日妲殊在回来的途中,跟她说过这蛊术的缘由,妲殊讲的比较复杂,简单用一句话来概述的话,这蛊术就跟催眠术有些相似之处。   意志力薄弱的人,很容易就会被他的蛊术催眠,而意志力强的人,便不受他蛊术催眠控制。   虽然如此,但如果当意志坚强的人,受到什么重大打击或惊吓之时,妲殊也是可以趁机而入,用蛊术控制住此人。   若是沈楚楚能找到太后的弱点,暗中做好一切准备后,奋力一搏,或许可以借此拿到解药。   只是有一点十分棘手,太后城府太深,这计划必须一次成功。   但凡失败一次,太后有了心理准备,妲殊再想用蛊术控制太后,便要比登天还难。   所以说沈楚楚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可以对太后下手。   她必须要找到除了沈丞相以外,还能令太后动容的其他软肋,以确保万无一失。   正在沈楚楚失神之际,碧月已经将云瓷寻来了,云瓷看见她哭的像是泪人似的:“娘娘,您救救奴婢吧!”   沈楚楚不用猜都知道,云瓷在掖庭没少受欺负,说不准之前她给云瓷的银票,都被没收了上去。   毕竟云瓷原先在慈宁宫里当差,可以说虽然没有太多油水可以捞,但却受人尊敬。   哪里像掖庭那种又脏又累的地方,一口饱饭都很难吃上,处处比人低上一等不说,连晚上睡觉都要挤大通铺。   云瓷是个明白人,沈楚楚是被打入了冷宫,可瞧碧月进出自如,再加上守在景阳宫外的重重侍卫,无一不说明沈楚楚在皇上心中依然有地位。   如今能救她的,也只有沈楚楚了。   “别急,我问你几件事,你如实禀来,我想法子将你从掖庭中换出来。”沈楚楚倚靠在榻边,神色从容道。   云瓷心中疑惑沈楚楚怎么一个一口‘我’,面上却没敢表现出来。   她知道沈楚楚向来说话算数,连连点头:“奴婢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楚楚与云瓷接触过不少次,也大概了解云瓷的性子,她语气温和道:“你贴身伺候太后几载,想必十分了解太后的生活习惯。”   “太后有没有什么害怕的物什?”她没有拐外抹角,而是直言问道。   云瓷愣了愣,细细思索了半晌,终是摇了摇头:“从未见太后怕过什么。”   沈楚楚挑起眉头,换了一种问法:“太后最不能容忍慈宁宫里出现什么?”   太后老奸巨猾,定然是不会将自己的弱点,轻易暴露出来的。   这一次,云瓷想都没想,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应该是耗子。”   “之前云梅在自己的屋子里偷藏了甜食,不知从哪里引来了一只大耗子,太后娘娘吓得几日都没吃下饭,后来奴婢便再也没见过云梅了……”她欲言又止的停住了嘴。   沈楚楚一怔,云梅便是那个在常嬷嬷假死的第二天,就莫名失踪的宫人。   当初她问云梅去了哪里,云瓷还编瞎话说云梅年满二十五出宫去了。   其实那时候她便猜到云梅死了,只不过她没想到云梅的死,竟会是因为一只老鼠。   上一次她在慈宁宫看到沈丞相画像时,曾撒谎骗太后脚底下有老鼠,吓得太后花容失色,差点没窜上天去。   她原本以为太后只是本能反应而已,就像她害怕所有会蠕动的虫子似的,并不能说明什么。   现在看来,太后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害怕老鼠呢?   沈楚楚又问了几句,在得到云瓷的回答后,心中大致有了个数。   或许沈丞相应该会知晓太后为何这么惧怕老鼠,毕竟他们两人也相处过好几年。   谨慎起见,她还需要再向沈丞相求证一番。   沈楚楚正想让碧月送云瓷回去,景阳宫外却响起了一阵吵闹声。   她隐约听到了沈嘉嘉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的蹙起了眉头:“碧月,让侍卫将沈嘉嘉赶出去。”   整日跟野狗一般跑出来咬人,她想起沈嘉嘉,就一阵恼火。   碧月应了一声,按照她的吩咐,让侍卫们直接将沈嘉嘉驱赶走。   还没刚出去,碧月就急冲冲的跑了进来:“娘娘,她在院子外晕过去了。”   这个她,指的便是沈嘉嘉了。   沈楚楚冷笑一声,在这跟她玩什么碰瓷呢?   她对着碧月吩咐道:“扶我出去。”   碧月先给沈楚楚换好了衣裳,又简单的梳洗了一番,这才在云瓷的协助下,一同将沈楚楚扶了出去。   约莫是一盏茶的功夫,等沈楚楚到院子门口时,太医已然匆匆赶来,正蹲在地上给悠悠醒来的沈嘉嘉把脉。   沈嘉嘉在宫女的搀扶下,面色苍白的站了起来,她看到沈楚楚出来,脸色更难看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一激动,就晕倒过去了,真是丢死个人了。   太医细细诊断过后,面色大喜的跪在地上:“恭喜皇贵妃娘娘,您这是喜脉啊!” 第95章 九十五条咸鱼姬钰昨晚越狱了   听到太医的话, 沈嘉嘉下意识的追问道:“几个月了?”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寝殿之中, 旁边还站着一个沈楚楚和众多侍卫。   她急忙摆了摆手,额头上隐隐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本宫身子有些不适, 你随本宫回坤宁宫去, 再细细诊断一番。”   太医不明就以的抬头看了沈嘉嘉一眼, 只觉得有些奇怪。   他并未听闻皇上翻过皇贵妃的牌子, 虽然说不准皇上是私底下宠幸过她, 可她突然这般紧张是为何?   怀孕是喜事,若能顺利产下皇嗣, 那便是皇上的第一子, 往后立太子时都要优先考虑的, 但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即便心中疑惑, 太医却也不敢多言,他点了点头, 应了一声:“是。”   沈嘉嘉见太医没拆自己的台,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刚想坐上步辇离开此处, 只听身后传来沈楚楚不咸不淡的声音:“怀有龙嗣乃是大喜之事, 本宫倒也想沾沾喜气,皇贵妃何故走的这般匆忙?”   听到她换回自称,碧月激动的瞪大了双眸, 主子这是又重新恢复斗志了吗?   听了主子说了两日的‘我’,她只觉得心中惶然,总感觉主子似乎想要放弃一切, 连性命也不再在乎的模样。   能再次听到主子自称‘本宫’,连沈嘉嘉这个恶心人的东西,看着都变得稍稍顺眼了一些。   碧月十分有眼力劲的接上话:“从未见皇上翻过皇贵妃的牌子,皇贵妃竟能自孕,莫不是皇上在梦里宠幸了皇贵妃?”   若是说沈楚楚那句话还算隐晦,那碧月的话便是直戳沈嘉嘉的脊梁骨了。   沈嘉嘉心中慌乱无措,她根本不清楚腹中的孩儿到底是谁的,是以她连跟沈楚楚抬杠的勇气都没有。   不到两个月前,在上元船宴上,她与皇上春风一度。   而后回到皇宫后没多久,紧接着她便因为赏花宴之事,而被打入了冷宫,与姬七纠缠不清到一起。   一般来讲,若是医术普通的大夫来诊脉,只有怀胎两三月才能把出喜脉。   而能在皇宫里,当上太医的人,都是医术极好,经验老道的大夫,怀有身孕四五十天便可以通过滑脉的脉象诊断出来。   这怀孕四十天和怀孕五十天,可差了整整十日,孩子的父亲是谁,全看这怀胎的时间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早在上一次击鞠比赛上,姬七受伤之后,便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对外只说是在养伤,却没再露过一面。   此次姬家造反,整个将军府都被连窝端了,姬七更是不知去向,如果她腹中怀的是姬七的子嗣,那这孩子必定不能生出来。   不管怎么说,她如今确保不了腹中子嗣的父亲,怎么敢在此与沈楚楚叫板?   沈嘉嘉瞪了一眼碧月,冷声讥笑道:“看来上次掌嘴,还没让你长记性。”   “皇上有没有宠幸本宫,岂是外人能知晓的?”   她强装出镇静的模样,趾高气扬的抬起下巴:“这景阳宫如此晦气,本宫自然不愿多待,免得有那生不出孩子的人,心怀不轨的想对皇上的龙嗣下毒手!”   这话便是在直言不讳的影射沈楚楚了。   沈楚楚看不见沈嘉嘉的脸,却能听出沈嘉嘉微微发颤的嗓音,她漫不经心的勾唇一笑:“皇贵妃此言差矣,景阳宫该是福泽之地才是。”   “好歹皇贵妃也是住过景阳宫的,若非托了景阳宫的福,皇贵妃怎会步步高升,怀上龙嗣呢?”   上一次在永和宫侧殿偷听墙角时,她便大致猜到了沈嘉嘉是如何置死地而后生,从景阳宫中搬出去的。   沈嘉嘉无非就是和姬七做了场交易,而沈嘉嘉在冷宫时根本就是一无所有,能作为交易的,大概也只有身体了。   太医给沈嘉嘉道喜后,沈嘉嘉第一反应是问孩子几个月了,之后紧接着装病要求太医一同回坤宁宫重新诊脉。   光是这一反应,便能说明沈嘉嘉在心虚了。   只不过,这句话除了反映出沈嘉嘉心虚之外,似乎还暗藏了其他的意味在里面。   如果说孩子一定是姬七的,那沈嘉嘉第一反应不该是问孩子几个月,而是该本能的去质疑太医诊错了脉。   作为宫嫔与人偷欢,可是要受千刀万剐之刑的,沈嘉嘉肯定不会傻到承认自己怀孕。   既然沈嘉嘉没有反驳太医的话,是不是说明沈嘉嘉腹中的子嗣,有一定可能性是司马致的?   想到这里,沈楚楚垂在一侧的手臂绷紧,好一个司马致,一两个月前都没见他与沈嘉嘉如何接触过,原来他私底下还曾跟沈嘉嘉有过一腿?   沈楚楚这边心中燃着熊熊怒火,沈嘉嘉也没有多好过,听到沈楚楚暗有所指的话音,她的心脏跳得像是擂鼓一般,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难道沈楚楚猜到她和姬七的事情了?   不,不行!   再这样继续下去,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宠,便要化为泡沫了。   原本她还心存侥幸,想在私下与太医沟通后,确定腹中子嗣是不是皇上的。   能为皇上诞下龙嗣,不管是男是女,都能改善他们之间僵持的关系。   她与皇后之位,只差一步之遥,而龙嗣便算是一个契机。   或许这个契机便可以让她再登一步,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沈楚楚死揪着她不放,若是她不能快刀斩乱麻,怕是要引起皇上怀疑,最终得不偿失。   这个孩子是皇上的也好,不是皇上的也罢,她都绝对不能留下这个祸害!   沈嘉嘉瞥了一眼沈楚楚虚弱的面庞,蓦地心生一计,嘴角缓缓的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本宫细细一想,妹妹说的倒也十分有理,方才是本宫失言了,妹妹莫要放在心上。”她挥开宫女的手臂,踩着花盆底,朝着沈楚楚一步步走去。   许是因为沈嘉嘉面带歉意,再加上她又怀了龙嗣,原本挡在沈楚楚面前的侍卫,纷纷放松了警惕,向后退了退。   沈楚楚只能依稀听到沙沙的脚步声,却也辨别不出沈嘉嘉正在往哪里走。   一直到沈嘉嘉接触到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便想要抬手挥开沈嘉嘉的手臂。   她的手臂刚一抬起,心中便突感不妙,连忙将手收了回去,却还是没有赶上沈嘉嘉碰瓷的速度。   景阳宫院子外,有三块石头做的台阶,沈楚楚因为看不见东西,碧月和云瓷便没有搀扶她下去,而是让她站在了那石阶里头。   沈嘉嘉刚走到第二个石阶,便朝着沈楚楚伸出手去,即便碧月和云瓷反应速度再快,也抵不过沈嘉嘉早有预谋的速度。   就在沈楚楚本能抬手的瞬间,甚至连周围的侍卫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听到沈嘉嘉尖叫一声,脚下的花盆底左右摇晃了两下,朝着石阶下狠狠的摔了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在场的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发生了什么,只有沈楚楚蹙起了眉头,洞察了沈嘉嘉的意图。   虎毒尚且不食子,但沈嘉嘉却能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简直是太阴狠了。   许是沈嘉嘉这一下摔得太厉害了,还没听她哼唧两声,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了过去。   沈楚楚听到宫人慌乱的尖叫声,突然感觉到一阵无法言说的疲惫。   从她穿书到现在,也有好几个月了,经历过的谋杀不计其数,被人栽赃陷害更是家常便饭。   她本来以为自己习惯了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甚至可以说她感觉自己已经有些麻木了。   可当沈嘉嘉为了保全盛宠,而残害腹中胎儿时,她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恐惧。   她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悄然无息的变成沈嘉嘉的模样。   这般扭曲,丧失人性。   沈楚楚垂下眸子,嗓音略显嘶哑:“我乏了,扶我回去。”   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空灵,像是看破了红尘一般,了无生趣。   碧月心中慌乱无措:“她就是在陷害娘娘,这么多人都看见了的,奴婢这就去请皇上来住持公道……”   沈楚楚叹了口气:“我想回去。”   碧月还想再说些什么,云瓷却轻轻的按住了她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感情上的事情,便是旁人再心急,也帮不上什么忙。   碧月没再说什么,她冷着脸对不知所措的侍卫们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院子门关上?!”   沈嘉嘉的宫女不依不饶的哭喊道:“楚贵妃怎能这般一走了之?皇贵妃娘娘都这样了……”   碧月没等那宫女说完,便冷声打断了她的话:“不然你还想怎么样?要不要让侍卫送你们一程?”   宫女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太医发话,让她们把沈嘉嘉赶紧抬回坤宁宫止血,这才算是罢了。   沈楚楚本身醒来时,就已经是中午了,再被此事一耽搁,连午膳都用不下去。   她觉得自己或许是饿了,但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前两日虽说也不想吃,却多少都能硬塞下去一些米粥。   此刻她只觉得浑浑噩噩,一躺到床榻上,还没吩咐碧月几句,便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也不清楚自己又睡了多久,她左右摸索了一阵,刚想唤一声碧月,耳畔边响起临妃淡淡的嗓音:“你醒了。”   沈楚楚愣了愣,下意识的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眶环顾四周,低声试探道:“妲殊?”   临妃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轻描淡写的问道:“我马上要走了,你考虑的如何了?”   “母皇突染重疾,时日不多,我得赶在她咽气之前,回到凉国。”   临妃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快要死掉的不是他的母皇,而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沈楚楚下意识的想问临妃怎么回凉国,唇瓣还未张开,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临妃擅蛊之事。   如今晋国乱成一团,临妃想要是回去,总会有他的法子。   沈楚楚的唇瓣张开又合上,半晌才给出了她的答案:“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   其实她本来可以先答应临妃,之后拿到解药再想法子反悔,但欺骗的话到了喉间,她却犹豫了。   如果她欺骗临妃,那她的行为,本质上似乎与司马致和姬钰做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同。   “因为我的身份?”临妃挑了挑眉。   她摇了摇头,咬住下唇:“我已有心悦之人。”   临妃眸光微微闪烁,不紧不慢道:“你昏睡整整一日,却也不见他来看你,说不准他此刻正在坤宁宫里守着那女人。”   沈楚楚沉默起来,低垂着的面颊,看起来如此苍白无力。   讥讽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让临妃咽了下去,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用性命来换虚妄的爱,值得吗?”   值得吗?   沈楚楚也不清楚。   若是在她没有爱上司马致之前,大概会毫不犹豫的同意临妃的要求。   可现在,她做不到。   临妃似乎已经从她缄默的态度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抬手轻抚两下她柔软的长发,略显无奈的笑了笑:“罢了,我帮你就是了。”   “我不在的这两日,想来你已经找到了太后的弱点。”   沈楚楚微微一怔:“你愿意帮我?”   临妃没有说话,他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把木梳,慢里斯条的梳起了她的长发。   他纤长的指尖捏住梳柄,动作轻缓的从上至下,景阳宫内一下变得寂静无声,只偶尔能听见两人的心跳。   片刻之后,他放下木梳,将她的长发用一根红绳系住:“无情蛊的解药,我已经制出来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妲王霸都不会出来。”   临妃收起木梳,又掏出了螺子黛和脂粉,神色专注的在她的小脸上涂涂抹抹:“好好与他告别。”   沈楚楚死死的咬住下唇,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想带我去凉国?”   听临妃的意思,似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待拿到太后手中的解药,便要带她离开晋国。   临妃歪着脑袋,细细的打量着她面上那一双似蹙非蹙的罥烟眉。   他满意的勾起唇角,将唇脂拿出,伸出纤细白皙的指尖,沾着那一点红,均匀的涂抹在沈楚楚的唇瓣上。   正当沈楚楚想再追问时,临妃淡淡的嗓音传来:“你相信我吗?”   沈楚楚抿住唇,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弯起指关节,轻轻的在她额间磕了一下:“那便什么都不要问了,我不会害你。”   临妃询问了几句关于太后弱点的事情,便给她放下了无情蛊的解药,离开了景阳宫。   沈楚楚瞪大了眼睛,怔怔的对着一片黑暗失神。   碧月中间来过一次,她才知道她又昏睡了一整日,此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她手掌心里紧紧握着无情蛊的解药,回想着以往的点点滴滴。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司马致和沈嘉嘉腹中的孩子没有半点关系。   这一两个月,他甚少与沈嘉嘉有什么牵扯,更不要提私底下会发生些什么了。   说白了便是他有心,也根本没有机会。   唯一一次沈嘉嘉与司马致共处一室,大概就是上元节的船宴上了。   但那一日并非是他们两人独处,屋子里除了司马致还有姬七和姬钰,她醒来时司马致和姬钰都在外室,只有姬七不知去向。   而且司马致与姬钰身上都有绳子捆着,要说沈嘉嘉真的在那日失了清白,最大的嫌疑人该是姬七才是。   怕是沈嘉嘉误会了什么,今日才会问太医孩子的月份。   她的脑子近来是有些迟钝,但她事后细细想一想,她心里什么都清楚。   只是,她有些累了。   这样勾心斗角的日子,她受够了。   沈楚楚朝着殿外的方向望了望,他今晚还会来吗?   她安静的等待着,一直到耳边隐隐响起鸡鸣声,她也没等来司马致。   沈楚楚将攥在手中一夜的解药,放入齿间吞了下去。   被打碎的记忆,快速的黏合起来,沈楚楚粗喘了两声,太阳穴处传来阵阵的钝痛感,疼的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脑袋。   那钝痛感愈演愈烈,像是有烈火在焚烧她的血液,如蚕蛹般被紧紧包裹住的记忆,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沈楚楚攥紧了手掌,指甲狠狠的掐进了掌心中,过去的一幕幕快速的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的心跳蓦地停了一拍,有一滴透明的泪水,缓缓从眼角流淌了下来。   她记起来了。   是了,她的确是穿书来到的这个世界,只不过她已经穿过来十七年了。   若是严格来说,她应该算是半个胎穿。   从原主出生的那一刻,她就穿到了这里,并且失去了有关现代的所有记忆。   一直到她被接到丞相府,姬七买来了临妃炼制失败的无情蛊。   她吃下无情蛊后,不光没有忘掉姬钰,同时还引起了许多副作用。   比如她因高烧而胡言乱语了好几日,再比如她记起了自己穿书的事情。   她回忆起穿书剧情后,便开始有意识的远离沈嘉嘉,原本她以为只要自己离沈嘉嘉远远的,就可以逃脱原主的悲惨下场。   但一切远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只要她做出于原剧情不符的事情,便会引来天雷劈她。   被逼无奈之下,她只好按照原剧情的发展趋势,进了皇宫之中,战战兢兢的扮演着恶毒女配。   就在两个半月之前,她不小心记错了剧情,一道天雷砸下来,令她失去了在古代十七年里所有的记忆,包括与姬钰之间的种种,甚至误以为自己是刚刚穿书进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次的失误,引起了蝴蝶效应,后面的剧情都跟着乱了套,最后变成了如今混乱的场面。   沈楚楚松开了手掌,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   即便此刻她想起了自己原先喜欢的人是姬钰,也想起了往日和姬钰在那小院中相处的种种。   可明明两年前刚进京城时,她还一心执着于寻找姬钰,不过是两年的时间,如今再回忆起那些事情,却觉得恍如隔世。   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令她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化掉这么多事情。   听到殿内响起不轻不缓的脚步声,沈楚楚用手臂撑起身子,缓缓对着来人道:“我还有一个要求。”   临妃轻笑一声:“你想带走姬钰?”   沈楚楚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说迟了,姬钰昨晚越狱了。”   沈楚楚:“……”   临妃瞥了一眼她唇瓣上完好无损的唇脂,漫不经心的低低笑道:“不告别,也是一种很好的告别。”   他将她抱下床榻,给她穿上自己准备好的红衣,而后带着她离开了皇宫。   沈楚楚支棱着耳朵,听着四周寂静的声音,忍不住好奇道:“你又从午门走的?”   临妃忍俊不禁的低声笑道:“你以为这一次,司马致还会放你离开皇城吗?”   沈楚楚摇了摇头,既然姬钰越狱了,那司马致得到消息,定然会第一时间在皇宫周围严加把守,以免姬钰闯入皇城。   可若是如此说来,妲殊是如何带她出去的?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临妃不紧不慢的从喉间吐出两个字来:“密道。”   沈楚楚呆滞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姬钰是你放走的?”   即便临妃有通天的本事,也绝对不可能清楚晋国皇宫的密道在哪里。   姬家人知晓密道,约莫是因为太后,她可不觉得太后会这么好心,把皇宫的密道告诉临妃。   所以肯定是姬钰告诉了临妃这密道的存在。   临妃挑唇一笑:“他是自己逃走的,跟我没关系。”   沈楚楚明白了临妃的言外之意,姬钰是自己越的狱,但临妃能知道密道所在,还是姬钰告诉他的。   也就是说,为了拿到解药,临妃和姬钰联手了。   临妃眯起眸子,眸底是一抹讥讽之色:“或许没有我,姬钰也能拿到解药。”   沈楚楚怔怔的抬起头:“何出此言?”   他神神秘秘说完这句话,便没再开口:“一会你便知晓了。”   两人一路无言,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临妃将沈楚楚放了下来。   一股潮湿阴霉的味道,扑鼻而来,像是放在木桶中发酵了三五日的泔水,光是闻着那味道,便令人呼吸不畅,隐隐作呕。   沈楚楚捏住鼻子,忍不住问道:“这是哪里?味道好难闻。”   临妃的声音略显兴奋,他贴在她耳边轻声答道:“乱葬岗。” 第96章 九十六条咸鱼我要你的命   沈楚楚屏住呼吸, 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嗓音略显颤抖:“这, 这里有死人吗?”   听到她被吓到结结巴巴的声音,临妃唇角的弧度缓缓加深:“乱葬岗没有死人……”   她刚要舒缓一口气, 便听到他将没说完的话补充了完整:“莫非你还以为地上躺着的都是活人不成?”   沈楚楚:“……”   她用看不见的双眸, 寻摸着他的方向, 半晌才对着空气瞪了他一眼:“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昨日她只告诉他, 太后害怕老鼠, 并隐瞒下太后是贺家后代的身世,仅简略的浓缩了一下太后和沈丞相的往事。   她本来以为临妃会抓一窝老鼠扔进慈宁宫里, 没想到临妃会把她带到乱葬岗来。   临妃不以为意耸了耸肩, 眸光淡淡的看向正前方被捆住手脚, 蒙住双眼, 屈着双膝倒在血泊之中的太后。   那血不是太后的,而是太后脚边上, 那具被乌鸦和老鼠啃食到只剩下骨头架子的那人留下的。   乱葬岗的泥土是血褐色的,连空气中都散发着腐烂和阴糜的味道, 四处抛掷着被食腐动物咬食过的尸体, 甚至不远处还扔着几颗满是脏污的头颅。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要下一场斜风细雨,洗刷掉乱葬岗的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他眯起双眸, 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里的老鼠眼睛是红色的。”   临妃并没有说全,他怕吓到沈楚楚。   乱葬岗的老鼠都是吃惯了腐烂的尸体,个个老鼠身子都跟小臂一般长, 若是再加上粗长的尾巴,怕是要有一米长。   沈楚楚吞咽了一口口水,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姬钰在这里吗?”   临妃瞥了她一眼:“你这个女人真是不知足。”   “我这样俊美的男人抱着你,你却在我怀中想旁的男人?”   沈楚楚:“……”   “那你放我下来。”   她挣扎了两下,临妃挑了挑眉,有些不满的将她放了下来:“你这叫过河拆桥。”   沈楚楚捏住鼻子,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这也叫卸磨杀驴。”   临妃:“……”   他用阴戾的眸光对着她凝视许久,却不见她对自己有丝毫的恐惧。   片刻之后,他终是败下阵来,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姬钰去绑架你爹了。”   沈楚楚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两下,为什么绑架一国宰相,在临妃嘴里就好像讨论今个天气怎么样一般平常无奇?   再说了,要是沈丞相知晓她身中剧毒,命不久矣,自然会配合他们的,何必大费周折去绑架来沈丞相?   很快沈楚楚便知道,为何临妃可以这般轻松的说出绑架沈丞相了。   因为就连囚在慈宁宫,被重兵看守的太后,都让他们不知用何方法给绑出来了。   相比起绑架沈丞相来说,绑架太后的难度似乎更大一些。   沈楚楚正失着神,她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绊的她差点当场跪下磕一个头。   临妃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回来,嘴中还不忘调侃她一番:“你踩人家头骨,也不怕晚上他来找你。”   她被‘头骨’二字吓得一个激灵,若不是因为要拿到解药,她怕是一刻也在此地待不下去。   正当临妃说话之间,倒在地上的太后,悠悠的转醒了过来。   她的鼻间敏锐的嗅到腐烂的血腥气息,这个味道她简直再熟悉不过了,想当初她可是在死人堆里整整待了五日。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到过?   三十年前她不会怕,三十年后她就更不会恐惧这些死尸。   她勾起唇角,姬钰到底还是太嫩了。   沈楚楚的耳朵灵敏的听到一声低吟,许是过了半晌,不远处传来太后的轻笑声:“钰儿,你以为将哀家绑到乱葬岗来,哀家便会将解药给你?”   原本死寂的乱葬岗中,缓缓响起一道淡淡的嗓音:“话别说太满。”   沈楚楚一下便听出来,这声音是姬钰的。   她想循着声音去找姬钰,但临妃却扯住了她的手臂:“别捣乱。”   虽然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但临妃的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肃气。   沈楚楚一怔,微微紧绷的身子,下意识的向前倾了倾,她原本要抬起的手臂,又因为临妃的话而瑟缩了回去。   是了,她现在就是个瞎子,什么忙都帮不上就算了,总不能再跑上去给他添乱。   临妃与姬钰目光相触,姬钰眯起了眸子,略显阴戾的眸光,停顿在了临妃搭在沈楚楚肩膀处的手臂上。   这该死的死妖男,不男不女的也就罢了,整日混在她身边,真想一刀捅死他。   临妃似乎是察觉到了姬钰身上的肃杀之气,他将搭在沈楚楚肩膀上的手臂,不着痕迹的缓缓朝下移去。   他对着姬钰懒散一笑,当着姬钰的面,将那瓷白如玉的手指,正大光明的叩在了她的腰间。   这个死病秧子,都已经知晓自己和沈楚楚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了,还如此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真是死不要脸。   姬钰指间捏住的匕首,折射出一道道凛凛寒光,许是因为用的力太大了,他的指尖微微有些泛白。   他长吸了一口气,反手握住匕首,将那泛着银光的匕首,重重的投掷了出去。   锋利的匕首,划开那蒙住太后双眼的黑布,同时擦着太后的耳朵飞过,割下了太后鬓角边的一缕白丝。   太后直挺的后背,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两下。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紧不慢的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拭脸颊一侧,被匕首划出的那一道血痕。   “有她给哀家陪葬,哀家便是死了也值。”   太后似乎又恢复了刀枪不入的样子,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底气十足。   是了,沈楚楚一死,姬钰和司马致都要痛苦一生。   就算姬钰杀了她,也已然于事无补。   此毒的解药,只有她手中有,而那配置此毒的人,早就被她杀了。   即便他们再找人去配置解药,怕是沈楚楚也活不到配出解药的那一日了。   姬钰听到太后的话,只是挑了挑眉头,他慢里斯条的伸出削瘦的手指,对着身后的下属轻抬两下指尖。   下属将一个头发凌乱,只着亵衣的男人拖了过来,当太后看清楚那人的脸庞时,她平静无澜的眸底,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   她小指上套着的珐琅掐丝护甲套,狠狠扎入土地中,面上却尽量维持着冷漠:“你以为哀家会上当吗?”   “他是沈楚楚的父亲,你若是伤害他,沈楚楚不会原谅你。”太后扫视了一眼和临妃站在一起的沈楚楚,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也不知她到底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姬钰。   姬钰勾唇一笑,眸底是一抹薄凉之色,他从下属的腰间抽出长剑,从沈丞相的肩胛骨处,用力的刺了下去。   殷红的鲜血顺着剑身流淌出来,将白色的亵衣迅速染红,沈丞相只是闷哼一声,五官略显痛苦和扭曲。   沈楚楚不知道姬钰对沈丞相做了什么,她只是听到太后隐忍着怒气的嗓音:“沈楚楚在这里,哀家便不信,你能当着她的面杀了他。”   姬钰唇角微微扬起,风轻云淡道:“那就试试好了。”   说着,他将深深刺入沈丞相肩胛骨的剑身,猛地拔了出来。   原本缓缓流淌出来的血液,瞬时间加快了速度,空气中响起沈丞相压抑的喘息,鲜血很快就将亵衣浸透。   沈楚楚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紧紧的抓住临妃的手臂,焦躁的询问道:“姬钰在做什么?”   临妃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头:“没什么。”   沈楚楚听出了临妃话语中的敷衍,她蹙起一双罥烟眉,对着空气寻摸了许久,才大致的确定了姬钰的位置。   她的嗓音有些焦灼:“姬钰……”   “楚楚,你恨我也好,厌我也罢。”姬钰打断她的话,眸光中满是凉薄之色:“若是拿不到解药,他必死无疑。”   沈楚楚顿时语塞,她根本分辨不出,姬钰此刻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如果姬钰是在诈太后,那她中途打断姬钰,便会扰乱他们的计划。   可她又怕姬钰这话是真的,若是用沈丞相的性命来换她的命,那她宁愿不吃这解药。   就在沈楚楚犹豫不决时,姬钰提起长剑,对准了沈丞相的头顶,不疾不徐的开口问道:“我再问你一次,给,亦或是不给。”   太后怔怔的瘫坐在地上,手腕和脚腕都被束缚住,她的眸光略显空洞无神,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   不远处溜过去一只黑到发亮的大耗子,它似乎在用血红的眼珠死死的盯着沈丞相,只待姬钰动了手,它便可以饱餐一顿。   姬钰等不到答复,面带躁意的将剑刃抵在了沈丞相的头顶,一点点的向头皮里刺入。   沈丞相终是忍不住发出了痛苦而压抑的低吟,他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凌乱的长发下,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紧紧的凝视着太后。   太后面色狰狞的将指尖掐进手掌中,她嘶声力竭的低吼一声:“沈楚楚,你便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杀掉你爹?”   沈楚楚还未开口,临妃便好心的回答了太后:“你眼睁睁的看着就行,她眼睛失明了。”   太后被噎了一下,煞白的面庞上,出现了一丝无力感,她沉默的垂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沈丞相痛苦的声音,沈楚楚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刚要开口,却被临妃捂住了嘴。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爹没了还可以再认一个,但你的性命若是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   临妃一边说着荒谬之言,一边不动声色的在她掌心上捏了捏。   沈楚楚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临妃是在提醒她,姬钰如今的所作所为只是做戏。   她用了一眨眼的时间思考了一番,垂在一侧的手臂贴近大腿,葱白纤细的手指狠狠的在大腿上扭了一把。   只见她瞬时间红了眼眶,晶莹的泪水缓缓从眼角落下,她拼命的摇着头:“不要,不要伤害我爹!若是这样一命抵一命换来的解药,我便是死也不会吃!”   天知道临妃暗中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勉强没有笑出声来。   他配合着她,将犹如野猪出笼想要向前狂奔的沈楚楚,伸手一把拉住。   “既然她不愿交出解药,便将他杀了吧。”临妃面不改色的指了指沈丞相,笑容淡淡道:“我带楚楚去凉国,总有法子解毒。”   凉国擅蛊擅毒,其实这解药便是太后不给,临妃自己也可以配置出来,只不过炼制解药需要不少时间,就怕沈楚楚熬不下来。   若不到走投无路之时,他们决不会动用这种下下策。   姬钰神情冷漠:“这是最后一遍问你,解药在哪?”   太后只垂着头,沉默不语,就是不答姬钰的问题。   姬钰敛住眸光,双臂蓄力,将那长剑高高举起,锋刃的剑尖朝着沈丞相的脑袋刺去。   就在剑尖没入头皮的一瞬间,太后略显沧桑的声音响起:“解药在哀家腰间的锦囊中。”   姬钰顿住动作,对着下属挥了挥手,示意去将太后的锦囊取来。   锦囊里装着一只瓷白的小玉瓶,他伸手倒了倒,一颗浑圆的红色药丸从瓶口中滚了出来。   姬钰握住这红药丸,眉骨微动,抬眸斜睨一眼临妃。   临妃接到示意,轻拍两下沈楚楚的手臂,当做是安抚,而后慢吞吞的走向太后。   他走到半路上,蓦地顿住脚步,从衣袖中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弯下腰顺带手拎起了一只大耗子。   临妃略显嫌弃的用手帕捏住耗子的尾巴,立在了太后身前,不紧不慢的将耗子扔进了太后的腿上。   原本面色煞白的太后,在接触到那大黑耗子的一刹那,下意识的浑身抽搐着跃了起来。   可太后的脚上捆了绳子,这一跃不光没蹦起来,还重重的摔倒在了满是污血的泥土中。   耗子受了惊吓,从她的手背上疾跑过去,她崩溃的尖叫着,花容失色的将头埋进脖子里,瑟瑟发抖的蜷缩成一团。   临妃见差不多了,便用脚尖挑起了太后的下颌,双眸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锦囊里的是解药吗?”   太后脱口而出:“不是。”   刚一说罢,太后便愣在了那里,面色惊愕的张开了泛白的嘴唇。   临妃挑了挑眉:“那解药在哪里?”   太后眸色痛苦,像是被束缚进蚕蛹之中,嘴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在……在姬七手中……”   “姬七人呢?”他的目光逐渐冷漠。   死寂的空气中,传来姬七笑意冉冉的声音:“我在这里。”   临妃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姬七立在乱葬岗的石碑上,而他身后跟着姬六,以及众多姬家死士。   死士手中人人持着弓箭,而那箭尖无一例外的都指向了姬钰。   临妃瞥了一眼姬钰,摊开手耸了耸肩:“看来你要成筛子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听得姬钰直冒火。   姬钰懒得搭理临妃,将眸光转向姬七背后的姬六。   姬六黑黝黝的脸上,满是对他的失望之色,姬钰抿住薄唇,侧过脸去,不敢再与姬六对视。   虽说姬旦待他不怎么样,但姬六对他却是挖心掏肺的好。   姬旦被他亲手斩杀,将军府所有妇孺男丁都要秋后问斩,而姬六他娘因为抵不住酷刑,当场撒手人寰。   从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到跌落进尘埃之中成为死囚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的私心。   他甚至都没有资格,跟姬六说一声抱歉。   姬七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想要解药吗?”   姬钰垂下眸子:“你想要什么?”   姬七面上的笑意顿住,不紧不慢的挑起眉头:“我要你的命。”   虽然姬七已经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但说这话时,还是忍不住带上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一手好牌,让姬钰打了个稀巴烂。   明明父亲都拿到了退位诏书,只要杀了司马致,往后这司马家的江山,便要易主了。   父亲都允诺他,待到夺下皇位,届时登位过一过瘾,就将皇位传给他。   就差那么一点点!都怪姬钰这个蠢货!   姬钰沉默片刻,将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斜睨一眼临妃:“解药给他。”   看见他作出自刎的姿势,姬七忍不住仰天大笑:“你和她是亲兄妹,便是到死都不能同穴,你可真真是痴情!”   姬钰显然不想听姬七废话,他渐渐失去耐心:“解药给他。”   姬七趾高气扬的抬起下巴,嗓音中略带得意:“如今是你在求我,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你想怎样?”姬钰皱起眉头。   “跪下。”   姬七脱口而出:“给我跪下。”   他的话音一落,姬六便抓住了他的手臂,冷着脸道:“我允许你杀了他,但你不能折辱他。”   姬七一把甩开姬六的手,嗤笑一声:“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妾生的庶子罢了,我如何待他,用得着你来置喙?”   姬六攥紧了拳头,嗓音微微颤抖,似乎是用了极大的忍耐力,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不能折辱他。”   “若是我偏要折辱他呢?”姬七眯起眸子,面带不屑的问道。   没有人回答姬七的话,空气寂静了一瞬,紧接着乱葬岗中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姬六面不改色的将匕首从姬七的腰间抽出,他就着姬七的衣袖,擦拭了两下沾满鲜血的匕首,低声喃喃道:“都说了不行,怎么就听不懂呢?”   他们都是行军打仗之人,出手便是要人性命,从不拖泥带水。   姬六那一刀看似刺入了姬七的后腰,好像不算致命之伤,实则那处是肾脏与肝脏的连接之处。   这一刀捅下去,直接刺穿了肝脏,不过片刻姬七便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想救都救不回来。   姬七缓缓倒在血泊之中,他只能无力的抽搐着身子,面色痛苦且狰狞的感受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   他伸出手试图去堵那伤口,但根本于事无补,匕首刺穿了他的肝动脉,止不住的鲜血争先抢后的从后腰处涌出来。   听到姬七倒气的声音,姬钰紧皱眉头,冷声道:“解药在哪?”   这句话显然是在问姬六,姬七已经丧失了意识,更不要提让姬七开口说话了。   姬六擦拭匕首的动作一顿,眸底闪过一丝悲凉。   事到如今,八郎还是如此冥顽不化,他们八、九年的兄弟情义,竟然比不过一个女子的性命重要。   真真是可笑至极!   姬六做着最后的挣扎:“若是我不给你解药,你该如何?”   姬钰沉默一阵,缓缓抬起头,神色认真的看着他:“我愿一死,只求你将解药给我。”   两人对视良久,姬六摇了摇头:“你该死,她更该死!”   若不是因为她,他们兄弟也不会反目成仇。   因为姬六这一句话,气氛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姬钰刚要张嘴,沈楚楚便抢先开了口:“姬钰,算了。”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虽然她看不见刚刚都发生了什么,可单是听到他们的对话,她也清楚姬六不会将解药交出来。   这样继续下去,只会让她对姬钰更加愧疚。   姬钰为了她,已经失去的够多了。   沈楚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意:“陪我一起去凉国,好吗?”   姬钰怔怔的看着她,胸腔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他自然愿意,可他不敢将所有希望都赌在妲殊身上。   因为如果赌输了,他就输掉了自己的全世界。   姬钰朝着临妃的方向瞥了一眼,临妃一下便明白了姬钰的意思。   他缓缓朝着姬六的方向走去,唇边带着散漫的笑意:“让他们把弓箭扔掉。”   姬六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便不受控制的张开了嘴:“扔掉弓箭。”   姬家的死士们按照命令,先后将弓箭扔到一旁去,一时间那弓箭堆得像是小山似的。   临妃满意的点点头,他本来还不确定能不能操控住姬六,现在试一试,效果倒是不错。   他不紧不慢的走到离姬六只剩几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解药扔给我。”   姬六攥紧了双掌,想要抵御临妃的命令,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处。   他蹲下了身子,从已经凉掉的姬七手中,夺过了那只小瓷瓶,扔给了临妃。   临妃打开瓷瓶,轻轻一嗅:“应该是真的,待我回去再检查一番。”   姬钰听到此言,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既然拿到手了,便启程吧。”临妃收起来瓷瓶,长长吐出一口气:“又脏又臭的,简直难闻死了……”   说话间,原本寂静如坟的空气中,响起了‘嗒嗒’的马蹄声,不远处扬起一片灰沉沉的尘雾,令人分辨不出来者是何人。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便有一匹栗色的汗血马冲进了众人的视线中,怒气冲天的男声骤然响起:“你想带她去哪?!”   尘雾褪去,众人这才看清楚,马背上端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司马致,另一个则是沈丞相。   太后瞳色一紧,胸口一窒,原来方才那人根本就不是沈韶华!   她来不及气闷,不动声色的朝着身后那把匕首处拱去,那是刚刚姬钰当做飞刀扔过来,用来割掉蒙在她眼前黑布的匕首。   因为司马致的到来,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根本就没人注意到太后的小动作。   那把匕首削铁如泥,不过是割掉捆住她手脚的绳子,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太后跪坐在地上,先将手腕上的粗麻绳割断后,就着手将绑在小腿上的绳子也一同割了下来。   趁着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手持匕首,从后头悄无声息的绕了过去。   待到众人发现太后之时,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抵在了沈楚楚的咽喉上。 第97章 九十七条咸鱼他看到了姬钰眸底的一抹……   “你输了, 钰儿。”   一直到太后阴戾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沈楚楚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再一次成了人质。   自打她中毒之后, 各方面的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再加上她的双眼又失明了, 太后很容易便能劫持住她。   感受到脖颈一阵凉飕飕, 还隐约带着一丝明显的钝痛, 沈楚楚不禁苦笑一声。   果然她现在就是个废物, 除了会给他们添乱, 她什么都干不了。   司马致和姬钰同时看向沈楚楚,他们还未有动作, 马背上的沈丞相翻身跃下, 疾步朝着沈楚楚的方向跑去, 苍老的面庞上满是仓皇之色。   “贺柠,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要伤害楚楚……”   太后听到这话, 微微一怔,嘴唇蠕动了半晌, 通红的眼眶中缓缓泛起一抹恨意:“为什么?为什么这般在意你和她的女儿?”   “你何曾在意过我半分感受?”她紧紧的咬住牙齿, 浑身的肌肉紧绷着,隐约有一滴泪水从眼角落下。   许是说话时太过用力,她的手臂有些颤抖, 那死死捏住匕首的指尖,也跟着一起轻颤,不经意间在沈楚楚白皙的脖颈上, 留下一道刺眼的红痕。   司马致从马背上翻身跃下,他看着那道伤痕,太阳穴处崩出一条青筋,恨不得将太后千刀万剐,才能解除心头之恨。   可是他不敢去激怒太后,生怕太后一激动便割了下去,若是在脖颈上来一刀,割断了喉咙,便是华佗再世都于事无补。   司马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面色诚恳道:“你虽不是朕的生母,却对朕有养育之恩,若是你现在停手,往日一切,朕都不再追究……”   还未听完,太后便忍不住讥笑着打断了他:“养育之恩?”   “愚不可及!”她唇边挂着浓浓的嘲讽之色,眸底满是凉薄:“你以为你娘是怎么死的?”   司马致眉头紧皱:“你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的临妃,好心的替太后回答道:“字面意思来看,她杀了你娘。”   司马致冷冷的瞥了临妃一眼,从喉间吐出两字:“闭嘴!”   自打他有记忆起,他便被交由太后抚养,而他的亲娘因为去世太久,又没有画像可缅怀,他甚至已经记不清楚她长什么样子了。   太后虽然待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但该做到的事情,却也是一样不落。   往日他总以为太后就是这幅面冷心热的人,可后来他才发现,太后是面冷心更冷,她根本就没有人的感情。   就连对姬钰这个亲生的,她一样可以眼也不眨的下毒手。   即便沈楚楚被她下毒,他也没有伤她性命,只因她对他有二十来年的养育之恩。   他本想着拿到解药后,就给她一个痛快,最起码保全她的名誉,让她以太后的丧殡之礼入葬,也算是全了她的养育恩情。   可如今他才发现,她干过丧心病狂的事情,似乎远远不止他看见的那么多。   司马致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问道:“朕的母妃病殒,是你干的?”   太后对于他咬牙切齿的神情,有些不以为意,她满不在乎的轻笑一声:“她和沈楚楚中了一样的毒,只可惜她没有沈楚楚命好,有这么多情夫争抢着去找解药。”   这一句话,便相当于间接承认了司马致的话。   沈楚楚身上的毒是太后下的,能和沈楚楚中一样的毒,那下毒的凶手是谁,就可想而知了。   “你为何要这样做?”他垂下眸子,嗓音微哑:“因为你怀孕时被下毒,是她做的?”   司马致对于那些前尘往事,略有些耳闻,只听说太后当时不知犯了什么错惹怒他的母妃,被打入了掖庭受苦。   后来发现太后怀了身孕,先帝便将她接出了掖庭,可没等到太后生产,就被人暗中下了毒,拼死才产下一死婴。   虽说那死婴是被偷梁换柱,实际上还活着的,但姬钰这么多年病恹恹的,便证明太后的确是被下过毒的。   幼年时皇宫中便总有谣传,道是他母妃嫉恨太后,偷偷在太后的保胎药里做了手脚。   听说也正是因为此事,先帝才厌了他母妃,便是到他母妃死前,先帝都没有去看过一眼。   那时他总以为这是谣言,可如今他却不得不相信这传言,   他想不到别的原因,唯有这一点,足以让太后这般痛恨他的母妃。   “不,哀家从始至终就没有中过毒。”   她眸光微转,眸底满是讥讽,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那是哀家陷害她的。”   是了,先帝嫌恶林贵妃,都是受她怂恿,她的保胎药中根本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她体弱吐血是因为贺家被处刑时,她被喂下过假的鹤顶红,即便那鹤顶红是假的,毒性也只是被稀释了而已。   姬钰身子孱弱,都是因为那鹤顶红的余毒。   早在她生产前,太医便告诉了她,即便孩子侥幸生下来,也容易夭折多病,痛苦会伴随那孩子一辈子。   但她不在乎,她要复仇,用这孩子报复那些伤害过贺家的每一个人。   司马致满脸惊愕,垂在一侧的手臂死死的绷住,他以为太后害他母妃总该是有理由的,但太后却告诉他,没有任何理由。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没有上前一刀砍了她。   他攥紧了手掌,挺直了后背,声音略显咬牙切齿:“你放了她,那些前尘往事,朕既往不咎。”   听到司马致的话,太后笑的前仰后合,眼角都笑出了泪水。   那死了二十来年的女人,若是知道司马致为了一个女子,愿意放过她这个不共戴天的杀母仇人,大概要从棺材板里气的爬出来吧?   太后笑的够了,她将锋刃的匕首狠狠的往沈楚楚的脖颈上怼了怼,那白嫩的肌肤上,瞬间多了些丝丝缕缕向下流淌的鲜血。   沈楚楚疼的吸了口气,原本就虚弱无力的面庞上,又徒添了一抹煞白。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四个男人同时死死的盯着太后,只有临妃的神情还算镇定自若,像沈丞相已经急出了一脸的冷汗,就差冲过去换人质了。   “贺柠,往日是我对你不住,贺家灭门有我大半的责任在里面。”   沈丞相苍白的面庞上,有一行混浊的泪水滑过,他向前两步,停在离太后两米开外的地方,双膝缓缓弯了下去。   “我任你打杀,只求你放过楚楚,莫要一错再错!”他抬起泛红的双眸,鬓边的白发似乎一下多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十几岁。   沈楚楚听到沈丞相哽咽的声音,舌尖泛起一抹苦涩,她的唇瓣轻轻颤动着:“爹,不要再说了……”   是了,太后想看的就是所有人都痛苦,若是不将她身上最后一丝价值榨干,太后不会罢手的。   她活着,所有人都要受到钳制。   “女儿不孝,往日是女儿太不懂事,总惹得爹操碎心。”   沈楚楚每说一个字,脖颈都会跟着轻轻颤动,待到她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她白皙的脖颈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一片。   阵阵刺痛传来,一向怕疼的沈楚楚,却是面上挂着笑的,甚至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司马致被那鲜血刺红了眼,他紧紧皱起眉头:“楚楚,你不要再说了,朕会……”   没等他说完,沈楚楚便扯了扯嘴角,打断了他的话:“命由天定,我本就不该存活于世,次次捡回性命已是上天照拂,又怎敢奢求其他。”   若是没有他的庇佑和宽容,她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沈楚楚没等司马致回应,便微微侧过头:“姬钰,我记起来了。”   因为她这一动,匕首的刀刃割破了她娇嫩的肌肤,渗人的鲜血汩汩向下流淌,在她的衣襟上绽开一朵朵血色之花。   不知是疼的,还是想起了什么,一滴晶莹透明的泪水,从她煞白的脸庞上滑落,泪水顺着下颌流到脖颈中,融合进殷红的鲜血里。   不断有泪水落下,沈楚楚的眼眸中闪烁着明亮的星光,轻颤着扯出一抹粲然的笑容:“你好,我叫楚楚,我住在你家隔壁。”   只这一句话,便让姬钰红了眼眶。   她记起来了?   她都记起来了……   离别时,他十三岁,她七岁,他诺她十年后娶她为妻,一生仅她一人。   再见时,他二十三岁,她十七岁,她已嫁做人妇,而他也被迫纳了妾。   待到他下定决心放下一切,带她离去时,他们又变成了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一句物是人非,怎能道尽十年之间日日夜夜的辗转反侧?   “够了!哀家不想听你们情深意切!”太后声嘶力竭的低吼一声。   这一幕是她筹备了二十多年,苦苦等来的。   可真正看到这一幕时,她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反而令她陷入痛苦的回忆里。   人人都以为她隐忍筹谋,就是想进宫复仇。   可没人知道,在丞相府的那几年,她从来没动过复仇的念头。   起初她彻夜彻夜的失眠,即便睡着了,也会在深夜因噩梦而惊醒。   仿佛她爹娘沾满鲜血的头颅,就在她的手边,那死死瞪大着死不瞑目的双眼,紧紧的凝视着她。   沈韶华为了让她安心,不顾宰相嫡长子的身份,在她房中打了地铺。   每每她再惊醒时,他都会用那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她还有他。   因为喝下过鹤顶红,她吃不下任何食物,到了夜里还常常呕血。   有一次她正与他说着话,喉间一痒,便不受控制的呕出大口的鲜血。   她怕弄脏了他的衣裳,连忙要转过头去,但他一个有洁癖的人,竟丝毫没有躲闪,用那只温暖的手掌,拿着绢帕轻轻擦拭她唇上的血迹。   原先父亲在世时,她最喜欢作画,可贺家出事之后,她足足有两年时间没碰过画笔。   每当她提笔时,她就会想起往日的种种,她的画技是由父亲亲手传教,她的画每一处落笔都有父亲的影子。   他为了让她重拾画笔,每日下朝后便带着她四处去踏青,整个晋国京城的美景凉亭,她都去过一遍。   每每她作画时,他都会在一旁抚琴,那舒缓悠扬的琴声缓缓流淌在她的心间,抚平她焦躁仓惶的情绪。   当她渐渐走出阴影,以为接下来的一辈子都会这样过去时,林涧出现了。   沈韶华每隔几日,身上便会沾染上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即便她一开始还安慰自己,或许他只是在丞相府与丫鬟小姐接触时,不小心沾染上的。   可他陪伴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令她不得不去正视这件事。   她跟踪了他,但他只是去了一家胭脂铺闲逛了一会儿,没多久便离开了。   她蓦地想起来,过不了几日便是她的生辰,她便下意识的以为他去胭脂铺,是想给她买口脂。   天知道她有多开心,娘曾说过,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子,便会买一盒口脂定情。   若是他愿意赠她胭脂,这就说明他终于将她当做大人来看了,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嫁给他做夫人。   她憋在心中开心坏了,可就在翌日她去买石青颜料的路上,她撞见了沈韶华将一盒口脂赠给林涧。   便是此时此刻,她也深记那一瞬间,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从他眼前走过,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   本以为回去之后,他会对她解释那日的事情,但他没有。   她等了三日,等来他带着三书六聘,去林家下聘书。   可笑的是,林涧被先帝看中了。   他回府后大醉三日,她日夜不眠贴身照料,林涧借着探望他父亲的名义,来丞相府看他。   见到她后,林涧像是驱赶一条狗似的,将她赶出了他的寝室。   她趴在他的门外,听见他借着酒意,对林涧表白心意。   正好有人路过门口,喊了她一声,许是林涧知道了她在门外没走,林涧问他为何待她这个婢女那么上心,是不是喜欢她。   她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说,柠儿只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喜欢她。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么狼狈的落荒而逃,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林涧得意的笑容。   接下来的三天,她将自己反锁在屋里,不吃不喝的度过了最痛苦混乱的三日。   她感觉在乱葬岗的那五日,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难熬了。   妹妹两个字,在她耳边反复响起,她像是一只脚踩在崩溃的边缘,随时都会坠入无底的深渊。   最终击垮她的,还是林涧。   林涧约她出去,到了她才知道沈韶华也在,他醉的不省人事,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   当林涧喊出‘贺林宝’三个字的时候,她才知道沈韶华喝多了酒,不慎说漏了她的身份。   林涧用她的身份,要挟她以滕女的身份,陪嫁入宫,并且要求她再也不能和沈韶华联系,否则就要将他窝藏死囚犯的事情捅出去。   林涧还告诉她,沈韶华早在她爹成为太子少师之前,就知晓她爹会因为废太子而满门抄斩,他明明有机会告诫她爹,可是他没有。   为何沈家与贺家交好,但贺家就被灭门,而沈家就平安无事?   为何沈韶华敢将她这个死囚犯窝藏,还待她如此之好?   因为沈家明面上说是中立,其实早就暗中与先帝勾结上。   因为沈韶华愧疚,他对不起贺家每一位冤死的亡魂。   她相信了林涧的话,林涧说的都是事实,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都在欺骗自己罢了。   刚刚勉强缝补好的伤口,又被旁人生生撕下,还顺手撒了一把盐,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她用了一整天来整理自己的过去,她将她给沈韶华画的画像,一一投入火盆中。   看着飞舞在空气中带着点点火星的灰烬,她仅存的感情,也随着那些灰烬,泯灭成齑。   她再也不是贺林宝,她是贺柠,背负贺家一百零三口人命的贺柠。   进了宫之后的日子,苦不堪言。   她被林涧当做牲口一般奴役,白日她要给林涧端茶倒水,夜里她要给林涧当出气筒。   不过她没有喊过一声苦,没有掉过一滴泪,她知道今日她所承受的一切,总有一日要在他们身上讨回来。   她顺从林涧的命令,再也没有私下与沈韶华见过面,更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   在她刻意的引诱下,先帝看上了她,但碍于林涧刚刚怀有身孕,他不好直接讨要她,便趁着一次私宴,将她唤过去作画。   私宴上除了先帝,还有另外两个大臣,一个是姬旦,另一个便是沈韶华。   他们把酒言欢,畅谈晋国的江山河图,沈韶华看到她时,明显的愣了愣。   先帝有意宠幸她,说是让她作画,实则是让她来陪酒,她从未饮过酒,三两杯就有了醉意。   沈韶华看出了先帝的意图,故意从中阻拦,他经常饮酒,先帝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看见他从中阻挠自己的好事,她心中五味杂陈,竟生出一丝退却之心,为了麻痹自己的心,她用一杯杯清酒将自己灌醉了。   半夜一阵风吹来,将她冻醒了,她半昏半醒之间,似乎隐约看到沈韶华的脸,是他在亲吻她。   她被迫承受着他,不知何时感觉到一痛,她浑浑噩噩的认知到,她成了沈韶华的女人。   翌日她醒来时,空荡荡的宫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先帝身边的小太监笑眯眯的告诉她,她以后不用侍候林涧了,往后她便是宁贵人。   从一个小小的滕女,一跃成为五品贵人,后宫的女人都嫉妒的红了眼睛。   她猜到先帝误会他宠幸了自己,却也没有捅破,既然误会便误会下去好了。   林涧得知她成为宁贵人后,足足隐忍了十日,这才对她动了手,用那蹩脚的陷害手法,污蔑她扎小人咒那腹中的孩子。   先帝自然知晓她是被污蔑的,但碍于他暂时还用得到林家,只好依着林涧的意思,将她扔到了掖庭中去受罪。   林涧根本就不想让她死,林涧想让她生不如死。   她在掖庭中受尽虐待,若是她没被封为宁贵人许还好些,当她从云端跌下,那些卑贱如泥的人总想踩她一脚,以平衡心理。   两个月后,她干活时晕倒,后被诊断出身孕,先帝将她接出了掖庭,还被晋了位份,她就这样成了宁妃。   掖庭里的那两个月,磨平了她身上最后的温情,她恨林涧,也恨沈韶华,她开始对林涧反击。   她先后栽赃陷害林涧多次,致使先帝与林涧离心,后又与姬旦达成协议,将腹中胎儿偷换出宫。   没多久,林家被查出贪污受贿倒了台,林涧成了有名无实的林贵妃,身上仅有的价值都被榨干,先帝也越发厌恶林涧。   沈韶华成了亲,夫人还怀了身孕,她更恨了。   于是她布下了一局棋盘,姬钰、沈楚楚、沈嘉嘉、司马致……他们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   这一局棋盘,一下就是二十多年。   沈楚楚喊姬钰长苏哥哥,一如她年少无知时,一口一句的韶华哥哥。   沈韶华不是最疼爱妻女?不是只把她当做妹妹?   她要看他们痛苦,要看他们后悔,要看他们深陷泥潭而不自知。   她以为自己看到这些,憋在心头二十多年的那一口气,就可以吐出来了。   可此时此刻,沈韶华跪在地上求她,司马致和姬钰因沈楚楚而痛苦不堪,沈楚楚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却没有得到快乐。   是了,入宫二十余载,她一点都不快乐。   沈丞相老泪纵横,眸底满是悔恨:“宝儿,邵华哥哥求你,放手吧。”   这一声‘宝儿’,令太后有了片刻的怔愣,原本已经放弃求生准备赴死的沈楚楚,感受到了太后瞬间的僵硬。   她咬了咬牙,不动声色的抬起手臂,朝着太后的胸口狠狠一撞,太后的身子本能的往后一颤,手中的匕首没有抓稳,掉在了地上。   等太后反应过来时,跪在不远处的沈丞相,已经迅速的站起身,一脚将那摔在地上的匕首踢飞了出去。   太后颓废的瘫坐在地上,她清楚自己大势已去,再挣扎也是徒然。   她已经累了,不想再斗下去了。   她苦笑一声,缓缓抬起头,本想再看一眼沈韶华就咬舌自尽。   可当她抬眸的瞬间,她看到了十几米之外,弯腰捡起弓箭,用三支箭羽对准沈楚楚心脏的姬六。   她下意识的喊叫出声:“姬六——”   正奔向沈楚楚的司马致和姬钰,同时转过头看向姬六的方向。   司马致瞳色一紧,毫不犹豫的想要冲上去挡箭,可他飞扑过去的身子,被姬钰狠狠撞了一下,不可控制的朝着一旁摔去。   在那一瞬间,他和姬钰的眸光相触,他看到了姬钰眸底的一抹决绝。   他才明白过来,姬钰是故意撞开了他。   姬六箭法超群,三箭下去,必将殒命。   司马致的瞳孔猛地一缩,那箭羽带着凌厉的箭气,划破寂静无声的空气,似乎隐隐带着细不可闻的悲鸣,狠狠的刺穿了姬钰的身体。 第98章 九十八条咸鱼长苏哥哥别怕   空气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姬六瞪大了双眸,太后的眼角滑下一滴透明的泪水。   这两个和姬钰最为亲密的人, 终究是在这一瞬间,生出了悔意。   只有重重摔落在沈楚楚面前的姬钰, 他嘴角微微扬起, 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他本来最少可以踢偏一支箭, 最起码还能留有一丝生机。   但他没有。   他这一生, 犹如操线木偶般, 被姬家操控,被太后操控。   仅这一次, 他想任性一把, 为自己活一次。   三支箭羽, 狠狠穿透了他的胸膛, 其中一支箭刺入了他的左胸房,不断有黏稠的血液从伤处渗出。   那殷红刺眼的鲜血, 瞬时间便浸透了衣袍,他原本就虚弱无力的面庞, 此刻渐渐失去颜色, 只徒留一抹惨白。   姬钰倒在离沈楚楚只有一步的地方,但沈楚楚此刻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眸中含笑,静静的倒在腥臭的泥土中, 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他甚至连一声低吟都没有发出。   空气寂静的不像样子,沈楚楚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的鼻息间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她下意识的寻求沈丞相:“爹,发生了什么?”   沈丞相泪眼婆娑的望着脚下的姬钰,当他的眸光触及到那片被血水浸湿的黑衣后,一行行泪水缓缓顺着眼角落下。   姬钰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沈丞相,轻轻摇着头,微微轻颤的薄唇动了动,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   ——不要。   他不是圣人,撞开司马致也不是为了成全他们。   只是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没有这三箭,他一样会命不久矣。   早在他受姬家家法那十鞭子时,他就险些没有熬过来。   因为外伤严重,他体内的宿疾常常复发,还未好一些,他又在北山上替太后挡了一箭。   即便他可以慢慢调养过来,那过程也是痛苦不堪,他已经不想再痛下去了。   这么多年,他都是为了沈楚楚强撑着一口气,只要一想到活下去才能再见到她,那些日夜承受的折磨便也不算什么了。   哪怕她对司马致动了心,他也抱有一丝希望,反正只要他活着,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可现在,这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   他和沈楚楚是亲兄妹。   他不在意这些,但他却不能让她背负上违背天伦的骂名。   是时候,该放手了。   能在死之前,再为她做一件事,已不枉此生。   沈楚楚的双眼看不到,可她的听力却比往日更灵敏,她隐隐听到了沈丞相哽咽的嗓音,他像是在强力压制自己情绪。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屏住呼吸,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她鼻间,她的心头蓦地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方才太后为何要喊‘姬六’?   是姬六做了什么?   沈楚楚清楚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从沈丞相的反应来判断,他们都在隐瞒她。   她咬了咬牙:“妲殊,我要吃解药。”   被点到名的妲殊微微一怔,而后抬起了轻颤的眸子。   他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姬钰,直接忽略掉姬钰的眸光,径直走向沈楚楚。   在他走到姬钰身边时,姬钰抬起无力的手臂,扯住了他的衣角,嗓音隐隐颤抖:“求你……”   姬钰素有战神之名,与凉国征战三年,次次率领晋兵化险为夷,他的鼎鼎大名在五国中家喻户晓,乃是站在云端上高不可攀的谪仙人物。   而此刻,姬钰浑身污土,绾在玉冠中的长发披散一地,胸前插着三支致命的长箭,衣袍被汩汩的鲜血浸透。   果然就是天上的神仙,若是沾染了情爱,也会跌落神坛,卑微到泥土里。   妲殊握住瓷瓶的指尖,微不可见的轻颤着,他低垂的眸光,死死凝望着被攥到变形的衣角,顿住的脚步再也迈不出去了。   得不到回应,沈楚楚越发的心慌,她仓惶的伸手四处摸索:“妲殊?”   终是司马致看不下去了,他们不该这样欺骗她,若是姬钰为她而死,她有权知道真相。   他从脏污的死人堆里爬起来,一步步的朝着她走去,他扶着她的手臂,带领她来到姬钰的身旁。   “楚楚……”司马致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深吸一口长气,嗓音颤抖道:“姬钰替你挡下三箭,怕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明显的感觉到她的身体僵硬住,她扶住他手臂的手指下意识的收缩,就连指甲掐进了他的皮肤中都毫不自知。   沈楚楚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你胡说……我不信……”   她用空洞无神的双眸,无措的看向四周:“妲殊,你把解药给我,我要解药!”   妲殊叹了口气:“他说的是真的。”   “姬钰就在你面前,有什么话便快说吧……他撑不了多久了。”   姬钰苦笑一声,他本想着将此事瞒下,届时待她解了毒,若是问起他去了哪里,便让他们骗她说他去五国远游了。   司马致真是愚蠢至极,一如他的所作所为。   若是她知道他死了,依着她的性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   他不愿意让她知晓,就是怕她一直惦念他,一生无法释怀。   活着的人,永远争不过逝去的人,这样简单的道理,司马致不会不知道。   真是个傻子。   姬钰正失着神,冰凉的身子蓦地一暖,他怔怔的抬起眸子,却看见将他紧紧拥入怀中的沈楚楚。   他的心跳停了一拍,薄唇微微张启,半晌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姬钰轻颤着手臂,强忍着阵阵深入骨髓的剧痛,用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刺穿他胸膛的箭尖折断。   他终于可以抱住她,用尽毕生的温柔拥她入怀,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藏掖起他对她的爱意。   “姬钰……”   沈楚楚感觉喉间仿佛卡了一根鱼刺,胸口窒闷不堪,连呼吸都是刺痛的:“你不能死……”   她紧绷着脖颈,泪水从她空洞的双眸中滑落,一串又一串,缓而慢的流淌下去,最终轻轻的坠落在他的手背上。   姬钰抬起手臂,努力控制住哆嗦的手指,用指腹擦拭着她眼眶中晶莹的泪水。   不管他如何擦拭,那泪水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又一颗的落下。   明明泪水掉在手背上是冰冷的,但他却觉得刺烫无比,仿佛在他心脏上烫出一个大窟窿。   他的嗓音一如初见时温暖,似乎又多了一抹无奈:“楚楚,往后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你要记得你对花粉过敏,夏日莫要贪凉吃些冰的食物,脚底凉便要多泡脚,天冷了要自己添衣裳,冬日要常备汤婆子以免手上长冻疮……”   姬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他生怕自己叮嘱不完,只好加快了语速。   沈楚楚哭的泣不成声,她拼命的摇着头:“你不许死,我不许你死,我才刚刚想起来那些回忆,我还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你,你怎么可以死?!”   “妲殊,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她仓皇无措的松开姬钰,在地上胡乱的叩了两个头。   她的动作幅度太大,原本刚止住血的脖颈,再次渗出缕缕鲜血,疼痛并没有让她停住动作,她像是已经忘记了疼痛,机械的重复着磕头的动作。   妲殊不忍的别过头,他深吸一口气:“没用的,他早就病入膏肓。”   这句话,像是否定了沈楚楚的最后一丝希望,她满脸迷惘的瘫坐在地上,浑身哆嗦的像是筛子一样。   她的唇瓣不断抽动着,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给我解药。”   这一次,妲殊没有再拒绝她,他将瓷瓶中的解药倒了出来,放在了她的手掌中。   沈楚楚抬起颤颤巍巍的手臂,将那颗药丸放入了齿间,许是她吞咽的速度太快,胃里顶上来一股气流,令她忍不住将抵在喉间的药丸呕了出来。   药丸滚落进满是血污的泥土中,她呼吸急促的伸出手臂,在地上胡乱的摸索着,却怎么都摸不到那颗药丸。   司马致胸口一窒,蹲了下去,将那药丸捡起来放在了她的手中。   她甚至顾不上药丸表层沾着腥臭的泥土,囫囵吞枣的把药丸生吞了下去,干呕感再次袭来,她却生生憋了回去。   沈楚楚抱着一丝希望,闭上了双眸,待到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   她像是一个疯子似的,歇斯里地的用双掌拍打着脑袋,她扬起下颌望天,声嘶力竭的哭喊着:“为什么我还是看不见?为什么看不见……”   姬钰看到她这个模样,心疼的好像有人在拿刀生剜着他的心脏,他伸手将她拥住,嗓音轻颤:“楚楚,别这样。”   “我会永远陪着你。”姬钰惨白无色的面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他抬起削瘦的手指,指尖轻轻的覆在她的心脏上:“在这里。”   姬钰唇边溢出一丝鲜血,呼吸渐渐微弱起来,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用力撕下他袖内干净的里衬。   空气中隐隐响起他努力压抑住的低喘,他将那一条干净的黑布系在她的脖颈上,包裹住她被匕首划伤的一道道血痕。   他的动作显得那样吃力,明明连抬起手都费劲,但他还是坚持着在她脖颈上,打了一个笨拙的蝴蝶结。   一如他受伤时,她在他指间用绢帕系的蝴蝶结。   “楚楚……”   “我想再听……听你喊我一声,长苏哥哥……”姬钰将冰冷的手掌覆在她的面颊上,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十分艰难的添补完一句完整的话。   不断有鲜血从他唇边溢出,殷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瓷白的牙齿,他感觉到阵阵困倦之意袭来,眼皮不受控制的想要阖上。   沈楚楚拼命的摇着头,泪痕布满她煞白的小脸,她知道只要她喊了,他就要死了。   姬钰垂下眸子,沾上泪水的睫毛,犹如蝴蝶的羽翼般轻颤两下,在他面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用尽毕生的勇气,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掌,缓缓的叩在她的脑后。   本想印在她唇上的吻,犹豫了一瞬,终是错了开。   他在她的眉心落下轻轻一吻,温柔缱绻,如蜻蜓点水,仿佛在倾诉着他十年来对她的思慕与倾心。   阴云密布的天空,传来电闪雷鸣的巨响,淅淅沥沥的细雨倾斜而下,雨水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像是想要洗刷掉人世间的罪恶。   那只手臂无力的垂了下去,沈楚楚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呆滞的望着前方。   伴随着一声雷鸣,她缓缓俯下身子,用脸侧蹭了蹭他冰冷的面庞,她低声喃喃着:“长苏哥哥别怕,楚楚会陪着哥哥……” 第99章 九十九条咸鱼你终于来了   晋国整整下了小半个月的瓢泼大雨, 原本刚刚回暖的天气,因为连日降雨, 一下又冷了回去。   沈楚楚又搬回了永和宫,她倚靠着永和宫的殿门, 坐在高高的红木门槛上, 呆滞的望着墙角下绽开的一株红梅。   碧月轻手轻脚的拿着大氅, 披在了自家主子身后, 她屈膝跪在主子身旁:“娘娘, 太医说您身上尚有余毒,外头太冷, 您早膳又没吃……”   沈楚楚任由碧月在耳边絮絮叨叨, 她却没有一点反应, 只是怔怔的看着远方。   虽然吃了解药, 但她的眼睛并未痊愈,只是双眼能模糊的看到事物了, 若是跟以前没中毒时比,还是比不了的。   不知过了多久, 沈楚楚才缓缓开口:“临妃到凉国了吗?”   她的嗓音带着一丝嘶哑, 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碧月一愣,而后点点头:“想来早就到了,从晋国到凉国快马加鞭, 约莫十几个时辰就能到,临妃已经走了十来日了。”   凉国使臣亲自来访,道是凉国女皇病的很严重, 就硬撑着一口气等临妃回去了。   出于两国交好的仁义所在,皇上破例同意让临妃回去探亲,见女皇最后一面。   沈楚楚沉默起来,她将脑袋倚在门框上,又一个人发起了呆。   碧月有些无奈,太医特意嘱咐要她看紧了主子,千万不能让主子着凉受寒。   可主子这几日,一有空便跑到殿外来发呆,别说是她阻拦了,就连皇上来都没用。   皇上就好心规劝了主子一次,主子便对皇上下了逐客令,直言表明最近不想见到皇上。   起初主子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时,皇上夜里还能潜入永和宫,偷摸和主子相处一阵。   自打主子开始恢复视力,便夜夜都将永和宫的殿门从里头用门闩挂上,就连那窗户都被主子命人用木板钉上了,皇上想进都进不来。   这几日皇上都只能在院子外头,偶尔扒个墙头看一看主子,路过的宫人看见皇上失了身份的举动,却也不敢多言,只能当做没看见。   碧月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主子刚从昏迷中醒来时,并没有这般抵触皇上。   只是听到皇上已经将武安将军下葬后,主子才态度大变,甚至连见都不想见他了。   “娘娘,沈氏得了恐水症,怕是命不久矣了。”碧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给主子掖了掖大氅,缓声说道。   沈氏指的就是沈嘉嘉了。   原本沈氏还有个皇贵妃的封号,但因为沈氏被查出与罪臣姬七,曾在上元节船宴上有染。   再加上沈氏怀有身孕一事,证据确凿,皇上便夺了她的封号,将她贬为了庶人。   皇家的丑事自然不会外传,皇上正准备命人给沈氏送去鸠酒赐死,太医便诊断出沈氏染上了恐水症。   这恐水症若是用民间的话来说,也叫做疯狗病。   疯狗病的潜伏期,有时很短,有时又很长,但只要病发就必死,简直要比天花还可怕百倍。   听太医道,沈氏得疯狗病,似乎与赏花宴上,那只抓伤了沈氏脸蛋的暹罗猫有关。   那只暹罗猫当初病恹恹的,并非全是因为咖妃对猫下了毒手,想必那猫被送入宫时,便已经染上了疯狗病。   皇上因此而改变了主意,将沈氏关在了景阳宫的侧殿里,任由沈氏自生自灭。   如今那沈氏怕光又怕水,再加上刚刚小产,身子本就虚弱,整个人已经疯疯癫癫的,怕是活不过这两三日了。   主子向来与沈氏不对付,或许这个消息,还能让主子振奋一些。   碧月一脸期待的看着她,沈楚楚只是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嗯。”   “我累了。”沈楚楚缓缓站起身来,酸麻的腿脚朝着殿内迈去。   碧月望着自家主子单薄的背影,鼻头忍不住一酸,连忙追了上去,搀扶住了主子的手臂。   沈楚楚又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几日,就连那阴沉了小半月的天气,也已经放了晴,但她却还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不管是用膳还是吃药,她都配合,可吃进去的任何东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要如数都吐出来。   沈楚楚肉眼可见的削瘦下来,本就有些营养不良的她,如今面色惨白没有血丝,身子纤弱像是一片薄纸似的,仿佛随时都会一头倒下。   永和宫的宫人个个急得要命,司马致换了一个又一个太医去把脉诊治,可无一例外,所有太医都是一句车轱辘话:“娘娘得的是心病,吃再多药也治不好。”   为了医好她的心病,司马致破例让沈丞相进后宫陪她谈心,相夫人也在永和宫里住了好几日,几乎日夜陪伴在她身边。   任何沈楚楚提出的要求,司马致都会无条件的允诺照办,只盼她能用膳吃药时少吐一顿。   沈楚楚一日不好,司马致便一日阴沉着脸,整个前朝后宫都只能在低气压下小心翼翼的生存,生怕不小心就惹到他,落个脑袋搬家的下场。   这一日,天边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沈楚楚便推开殿门,走到了院子里。   碧月正提着食盒准备去御膳房取膳,看到她走出来,碧月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主子这么多天,从未踏出过殿门半步,都是坐在门槛上发呆,这还是主子第一次从殿中走出来。   沈楚楚看见碧月,张口便问:“太后还活着吗?”   碧月下意识的答道:“活着……”   原本皇上要施剐刑处死太后,但主子知道后,阻止了皇上,道是要自己亲自动手。   是以皇上便留了太后一命。   不过太后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了,以防太后咬舌自尽,皇上还卸了她的下巴,如今太后手脚残废,也就是苟延残喘留了一口气罢了。   沈楚楚微微颔首:“备步辇,我要去慈宁宫。”   虽然她只是说了短短一句话,但却将碧月激动坏了,碧月放下食盒,飞快的喊着小翠一起去叫人抬来步辇。   碧月的动作迅速,不过片刻,便将步辇准备好了。   沈楚楚久违的坐上步辇,那阳光透过层层叠叠树叶间隙,被分割成细碎的金芒,温柔的打在了她的头顶上。   她慢吞吞的抬起头,也不知是在看那暖阳,还是在凝视那树枝上刚刚抽出的嫩芽。   步辇稳稳当当的停在慈宁宫外,慈宁宫的牌匾上落下一层薄薄的灰尘。   若是细细打量,便能看清楚那灰尘的一角上,还结了几道细密的蜘蛛网。   那被宫人刻意疏忽掉的牌匾,似乎已然昭示了宫殿主人如今悲惨的处境。   沈楚楚在碧月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慈宁宫。   此时的太后,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攻击力,往日的辉煌不再,只徒留下一地的悲凉。   长发半月的绵雨,令慈宁宫内处处潮湿,火盆是湿漉漉的,想来这火盆很久没用过了。   整个慈宁宫都冷冷清清,窜堂阴风阵阵,比那景阳宫还要更像是冷宫。   沈楚楚的视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她走进内殿之中,看见了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太后。   她轻轻抬了抬手,便有侍卫上前,将太后的下巴扳正了回去。   太后原本是四十来岁,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   但此时的太后,面容苍老的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妪,眼底下的皱纹一大把,再也瞧不出初见时的精致冷傲。   “你终于来了。”太后嘶哑如公鸭嗓的声音缓缓响起。   沈楚楚微微颔首:“本不想来的。”   “不过有些事情,我还是觉得有必要知会你一声。”她停顿一下,继续说道。   太后下意识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沈楚楚半蹲在榻边,将手中的小册子,翻到了有折角的那一页:“这是先帝的《起居注》。”   《起居注》便是记录皇帝日常起居吃住的小册子,皇帝在何时何地恩宠过哪个妃子,都会在《起居注》上有所记载。   先帝的《起居注》共有十余册,一直存放在内务府里生灰,沈楚楚这两日让人将所有《起居注》都搬到了永和宫,夜里睡不着时便随手翻上两册。   沈楚楚的嗓音有些微哑,纤细的指尖,轻轻的指着册子上的那一页:“你第一次被先帝恩宠,是在先帝所设的私宴上,也正是因为这一次,你怀了身孕。”   “这私宴上,仅宴请了两人,一人是姬旦,另一人则是我爹。你说姬钰与我同父异母,便是在认为我爹跟你度过了那一夜,我说的对吗?”   太后缓缓摇头:“不是哀家认为,事实本是如此,哀家亲眼所见。”   沈楚楚忍不住笑了,她的笑声听起来那样悲凉:“不,你说错了。”   “私宴酉时起,戌时毕,受那宵禁限制,我爹戌时三刻便已经和姬旦离宫,而你是子时受宠,这件事和我爹没有任何关系。”   下午五点宴会就开始了,到了快八点的时候,皇宫中有宵禁,他们自然要按照宫规离去。   而根据这《起居注》记录,先帝是在夜里十二点到凌晨一点宠泽了太后,不管怎么算,姬钰都不会是沈丞相的子嗣。   太后一口气哽在喉间,险些没缓过来:“不,这不可能!”   “其实你根本就不清楚姬钰是谁的子嗣。”   沈楚楚垂下眸子,声音中带着一丝疲倦:“你在慈宁宫作的那副画,是故意让我看见的,你便是想让我误会,你与我爹之间有什么。”   “我爹将你当做亲妹妹对待,又如何会对你下手,你心知肚明,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我说的对吗?”   太后被说到哑口无言,是了,她的确不清楚姬钰到底是谁的子嗣。   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只因她夜半被冷风吹醒时,恍惚间似乎瞧见了沈韶华的脸庞,便自然而然的将腹中之子当做了沈韶华的子嗣。   但她却从未去碰过先帝的《起居注》,更没有问过沈韶华一句关于那日私宴的事情。   她早就该清楚,先帝那般阴险薄凉之人,怎会容忍她与旁人有染,可没人戳破她,她便仍旧抱有一丝希望。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更有理由憎恨他。   那副画正如沈楚楚所言,是她刻意摆放在书桌上的。   在她听到沈楚楚在慈宁宫外的动静时,她便将画像摆放好,连忙藏进了内殿之中,伺机观察着她。   一切都如沈楚楚所言,有理有据,让她根本无法反驳沈楚楚。   沈楚楚仅仅是想得到一个答案而已,如今显然已经真相大白。   她蓦地站了起来,对着侍卫挥了挥手:“你是姬钰的亲生母亲,对他虽不曾有过养育之恩,却也是拼了性命将他生下来的。”   “我允你自己选一种死法,死后保全你的名声,对外宣称你是突染疟疾而亡。”   她恨不得将太后千刀万剐,将太后的罪名昭示天下。   她不管太后有万般无奈,司马致和姬钰两人是无辜的,他们将太后当做亲人,但太后只把他们当做一颗可以利用摆布的棋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太后从中作祟,太后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   妲殊走前告诉她,姬钰曾在天牢中与他浅谈过一次。   保全太后死后的名声,是姬钰最后的遗愿,也是姬钰给予太后最后的温情。   沈楚楚听见太后对侍卫道:“将那块金子拿来。”   吞金自尽,是一种体面的死法,却也是最痛苦的死法。   她侧过头,凝望太后一眼,终是转过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慈宁宫。   到了半路上,她突然心血来潮,想去看一看沈嘉嘉。   沈楚楚吩咐碧月掉了头,太监们抬着步辇前往景阳宫。   景阳宫外围着不少侍卫,但他们谁也不敢阻拦她,她很顺利的走进了景阳宫内。   沈嘉嘉被关在了侧殿中,因为近两日越发疯癫,侍卫们只好将沈嘉嘉绑了起来。   当侍卫打开铜锁,推开侧殿大门时,一缕刺眼的阳光斜斜的打了进去,沈嘉嘉不受控制的尖叫起来。   侍卫们怕她惊扰了沈楚楚,连忙上前想要堵住她的嘴,却被沈楚楚伸手拦了下来:“你们出去吧。” 第100章 一百条咸鱼终章   沈楚楚只在殿内留下了碧月一人, 其他的侍卫都被驱赶到了院子外。   殿门一关上,宫殿内又变得阴沉沉的, 那几扇窗户都封上了,连空气都有些窒闷。   沈楚楚坐在侧殿仅有的一把椅子上, 嗓音略显清冷:“你装够了吗?”   榻上的女人仍在不住的挣扎着, 仿佛对沈楚楚的话充耳未闻, 碧月小心翼翼道:“娘娘, 想来沈氏应该不是装的, 她已经两三日未进食了。”   沈楚楚有气无力的抬起手,指了指摆放在角落的衣柜:“你将那衣柜打开看看。”   碧月有些不解的扫了一眼那衣柜, 听话的走了过去, 她的手指刚刚搭在衣柜的把手上, 床榻上被捆住的沈嘉嘉便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本来被麻绳捆住手脚的沈嘉嘉,却从床榻上跃了下去, 朝着沈楚楚的方向飞奔而去。   沈嘉嘉手中持着一片碎瓷片,似乎是想与沈楚楚同归于尽, 可她还未跑到沈楚楚身边, 便有一根细如牛毫的银针从门缝中射了进来。   银针带着狠戾之气,刺中了她的眉心,她惊愕的瞪大了双眸, 瞳孔猛地一紧:“你,贱人,暗算……”   沈楚楚慢吞吞的站起身来, 不紧不慢的走向缓缓栽倒下去的沈嘉嘉。   她俯下身子,伸出葱白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捏住银针,将刺进沈嘉嘉眉心骨的银针拔了出来。   沈楚楚不以为意的将银针扔到一旁,歪着脑袋凝视着她:“你不会成为第二个贺柠。”   从一进来,她便发觉到了不对劲。   好歹她也是在冷宫住过一段时间的人,虽然当时眼睛是看不见了,但她的手脚还健在,耳朵也没聋。   她住在景阳宫正殿,碧月则住在侧殿中,两殿挨得很近,以方便随时照顾她。   期间她自己摸黑去侧殿找过碧月一次,碧月见她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慌忙扶她坐在凳子上,给她倒了杯热茶。   因为侧殿比较冷,没有烧炭,碧月怕她着凉了,就从衣柜中给她取来了毛毯。   从凳子这里,走到衣柜那里,碧月一共走了二十一步,且从声音来辨别,碧月是往西北方向走的。   但是当她进来侧殿时,她发现桌子上只剩下一只茶壶,装水用的茶杯不见了。   那衣柜也从西北方,不知怎地挪到了南边的角落里,若是从凳子这里走到衣柜处,最起码要三十几步不止。   再看床榻上,被绑住手脚的沈嘉嘉。   虽然看起来似乎一直在挣扎,但沈嘉嘉的手臂是放在身后的,双脚也半藏在棉被里,只是隐约露出一点麻绳,她就是想以此误导旁人,让别人以为她是被捆住的。   根据无缘无故失踪的茶杯,以及被挪了方向的衣柜,再看衣柜摆放的位置,沈楚楚判断出沈嘉嘉根本就没得恐水症,不过就是做戏给旁人看罢了。   恐水症也就是狂犬病,初发的症状和感冒差不多,一般都是浑身乏力不适,低烧头痛,食欲不振等症状。   只有到后期严重时,才会出现恐水、恐风甚至畏光的表现,要是真的发展到了这一步,过不了几日患者就会死亡。   从发病到死亡的这个过程,也就是两个星期差不多。   可自打沈嘉嘉被诊断出恐水症,到目前为止,已经过去半个月左右了。   别说是死亡,沈嘉嘉看起来除了有点疯癫和虚弱之外,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若是她没猜错,那衣柜底部被掏空了,沈嘉嘉待在景阳宫侧殿的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挖地道。   沈嘉嘉不需要挖太多,只要足够进入景阳宫正殿就可以。   上一次妲殊就是带她从景阳宫正殿中的密道离开的,既然沈嘉嘉与姬七交好,那景阳宫的密道所在,沈嘉嘉应该也是知晓的。   沈嘉嘉能屈能伸,可以做到两三日不吃不喝,甚至伪装出自己得了恐水症,连太医都骗了过去。   可即便如此,沈嘉嘉也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贺柠。   毕竟要真的比起来,沈嘉嘉各方面的表现,都与当年的贺柠差远了。   一个宛如天籁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啧,谁让你动那根针的?”   沈楚楚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面目逐渐扭曲变形的沈嘉嘉,不以为意的抬起眸子:“动了会怎样?”   妲殊推开殿门,笑眯眯的走了进来:“会中毒。”   沈楚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恐惧,甚至连开口都懒得开。   妲殊的笑容凝固在嘴边,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尖:“你干嘛这样看我?感觉怪吓人的。”   “你说十日为期,回来带我走。”她抬起苍白的小脸,微微眯起双眸:“今天是第十五日,我以为你被凉国的皇子们绑架了。”   凉国女皇几日前便驾崩了,因为凉国是女尊国,但凉国女皇的十几个子嗣中,除了妲殊这个‘公主’以外,其他都是皇子,继承皇位的人选便成了难题。   不管怎么说,妲殊已经嫁到了晋国,按理来说就没有权利继承皇位了。   可女皇其他的子嗣都是皇子,不符合凉国皇位的继承标准,是以女皇坚持想要把凉国交到妲殊手中。   这便相当于变相的将凉国交付给了司马致,一时间惹得群臣众怒。   于是长期受到压迫的皇子们,集体造反了。   沈楚楚迟迟不见妲殊出现,还以为妲殊被他们怎么样了。   不过看妲殊这悠哉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受到过迫害的样子。   “怎么可能。”妲殊不屑的勾起唇角,慢里斯条的走了进去:“凉国蛊术传女不传男,一群废物如何斗得过我?”   沈楚楚挑了挑眉,听妲殊这意思,觉得自己是伪娘还挺自豪的?   妲殊抬腿踢了踢口吐白沫的沈嘉嘉,笑容淡淡道:“我刚刚救了你,你要如何感谢我?”   沈楚楚神色懒散的走近妲殊,轻轻的踮起脚,将苍白的小脸慢吞吞的凑近他的脸。   妲殊愣了愣,下意识的吞咽两下口水,正准备闭上双眸,喉间却蓦地传来一丝痛意。   他眸底满是愕然,略显呆滞的垂下头,看向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匕首。   那匕首隐隐泛着寒光,刀锋冷冰冰的,像是一条正盘在他喉间吐着信子的小蛇。   沈楚楚轻描淡写的看着他:“有没有你,都一样。”   她的腿上,腰间,手臂上各放了一把匕首,这三把匕首是司马致专门给她打造的。   这匕首的刀刃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若是她的手法准些,一刀毙命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嘉嘉饿了好几日,再加上刚刚小产,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妲殊气定神闲的挑唇一笑:“看来姬钰的死,让你受了不小的打击。”   沈楚楚的指尖下意识的一紧,手中的匕首跟着动了动,锋利的刀刃不慎在他脖颈上划下一道血痕。   这是近大半个月来,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姬钰,而且还是以这种戏谑的口气提起。   妲殊倒吸一口气,吃痛的伸手将那匕首弹开:“最毒妇人心,我千里迢迢赶来救你于水火,你竟然对我动刀子……”   “你今天废话很多。”沈楚楚垂下眸子,把匕首放回了原位。   她懒得跟他废话,将话题转移回了正事上:“皇位搞定了?”   妲殊微微颔首:“听闻司马致为你空置了后宫,将嫔妃都散尽了。”   沈楚楚沉默起来,没有回应妲殊。   其实这件事情,碧月早就跟她说过。   妲殊见她不语,也没再多说,不着痕迹的转移开话题:“今日便启程跟我走吗?”   “不。”沈楚楚摇摇头,眸光略显迷惘:“我想先去看看姬钰。”   司马致一声不吭的趁着她昏迷,悄悄将姬钰封棺下葬,如今过去了二十多天,她却未曾去过姬钰的墓碑前看一看他。   末了,她还是没有亲眼见到姬钰最后一面。   其实她可以理解司马致这样做的原因,无非就是怕她再伤心一次。   可她更希望司马致尊重她的选择,而不是自以为对她好的替她抉择。   姬钰从雁塔村离开时,她只有七岁,那时候的她太小,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情爱,只是将姬钰当做一个性情温柔的大哥哥。   她被接回京城那年,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但她拿着玉佩四处寻找这个大哥哥,却仅仅是想知道他当年为何要不告而别。   可不知是剧情束缚,还是她见色起意,初见司马致时,她甚至还没有看清楚他腰间的那块玉佩,便已经对才貌双绝的司马致动了心。   之后她看到玉佩,误以为司马致是当年的那个大哥哥,更是认定了她和他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直到被下了无情蛊后,她才恢复了现代的记忆,记起自己穿书的事情,也知道自己认错了人。   可那时她再想远离司马致,已经不可能了,为了不被雷劈死,她只能按照剧情嫁入皇宫。   入宫不到半年,她走错了一次剧情,险些被雷劈到,因为那道雷,她忘记了过去在晋国发生的一切。   后来姬钰回了京,面对姬钰次次出手相助,她也曾生出过一分怦然心动。   可那时她对他更多的是克制,因为她认为姬钰喜欢的人是原主,而不是她。   当记忆苏醒,她想起过去的一切,从起初的迷惘,到后来的接受,姬钰又摇身一变成为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还没有消化掉这些事情,姬钰就因她而死。   姬钰的死,对她的冲击力太大,她几乎一振不撅。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她对姬钰到底是什么感情。   是爱情,还是友情?   如果不是爱情,她为何对姬钰的死,如此耿耿于怀?   她在夜不能寐的日日夜夜里,从先帝的《起居注》中,从沈丞相和太后的过往中,找到了答案。   就如同沈丞相对太后一般,他可以掏心掏肺的对太后好,但他不爱太后。   不爱就是原罪。   姬钰等了她十年,这期间他为她付出了太多,甚至连性命都搭在了她身上,可她却不能回应姬钰的爱。   因为,她不爱他。   所以她愧疚,她的良心受到谴责。   所以她不敢再面对司马致,她没有勇气再和司马致在一起。   她画地为墙,将自己禁锢住,但司马致是无辜的,他不该因为她而承受这些。   所以她只能选择逃离,离开晋国,离开司马致。   或许只有她离开了,司马致才能真正从这段失败的感情中走出来。   妲殊瞥了一眼碧月:“你要留还是走?”   碧月跟了沈楚楚这么长时间,听两人的交谈,她也大概猜到了他们要离开这里。   她毫不犹豫道:“娘娘在哪里,碧月就在哪里。”   妲殊微微颔首,抬脚又踢了踢沈嘉嘉:“生命力够顽强的,这么半天都没死透。”   他想了想,将沈楚楚小臂上的匕首拔了出来,手起刀落的对着沈嘉嘉的心脏补了两刀。   空气中响起倒气的声音,像是被割断喉咙的人发出的最后悲鸣。   妲殊随手将匕首扔掉,慢里斯条的用手帕擦拭着指间的鲜血:“弄脏了,届时再给你打一把新的。”   沈楚楚斜睨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话。   她弯下腰捡起了匕首,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后,又把匕首放了回去。   妲殊微微一怔,眸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他抿了抿唇,大步离开宫殿,朝着景阳宫正殿走去。   沈楚楚向前走了两步,蓦地顿住脚步,她侧过身凝望着不断抽搐的沈嘉嘉,轻轻垂下眸子:“扪心自问,你真的喜欢过司马致吗?”   “你爱的只有自己罢了。”   沈嘉嘉齿间溢满污血,想要说些什么,喉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挣扎了两下,终是缓缓的闭上了双眸,右边的眼角隐约滑下一滴泪水。   或许是因为悔恨,又或是因为不甘,总之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沈楚楚带着碧月走出景阳宫,她望着徐徐升起的金乌,心里却空荡荡的,像是缺少了一块什么似的。   原本她以为司马致会加强对皇宫的看守和管理,最起码他们就算从密道出去了,也要费些功夫。   可这一路出乎意料的顺利,一出宫她便坐上了马车,一直到她走到姬钰的墓碑前,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恍惚。   那像是囚笼一般的皇宫,她竟然这般轻易的就走了出来?   来不及多想,沈楚楚望着建在北山的墓碑,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屈膝半跪在墓碑旁,葱白的手指不住的轻轻摩挲着没有一个字的无名墓碑上。   姬钰戎马一生,征战无数,不管姬家与皇室的纠纷如何,他对得起晋国万千百姓。   可末了他死后,却只有一个无名碑,这如何不令人感到心酸?   沈楚楚掏出匕首,刚想在墓碑上刻字,妲殊却伸手抢过她的匕首:“这不太好吧。”   她抬头瞪了他一眼:“我现在没心思跟你胡闹……”   话还未说完,她的面色便蓦地一僵。   沈楚楚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妲殊腰间的玉佩,咬牙切齿的问道:“你这玉佩是哪里来的?”   今日的妲殊并未着女装,而是打扮的像个贵公子似的,她一直没仔细看他,更别提看到他腰间那块鸳鸯玉佩了。   妲殊捂住玉佩,面色略显不自然:“姬钰死之前交给我的。”   沈楚楚忍不住爆了粗口:“你放屁!”   姬钰才不会把这种信物交给旁人。   她就说她整理姬钰的遗物时,怎么没找到这块玉佩,原来是在妲殊身上。   沈楚楚刚想骂他臭不要脸,连已逝之人的遗物都偷,可她的唇瓣刚一张开,就敏锐的感觉到一丝古怪。   妲殊就算是有些神经质,也不至于去偷姬钰的玉佩,而且司马致将所有姬钰的遗物都给她了,怎么可能单独遗漏这一样东西?   沈楚楚眯起双眸,从妲殊手中抢过匕首,拿着匕首一点点的掘着姬钰的坟。   妲殊有些慌乱:“你怎么能掘人坟墓?这是对鬼神的大不敬!”   沈楚楚冷笑一声:“鬼神?!你信不信我现在一刀就让你变成鬼!”   说罢,她便从身上扔出另一把匕首,喊着碧月一起帮忙掘坟。   这块地的土质还算松软,只用匕首将上面比较硬的泥土掘开,再挖底下的土时,她直接就用一双手来挖。   碧月心疼自家主子,只好将自己的动作放快,以减轻主子的负担。   妲殊在一旁看着,眸底不禁流露出一抹仓惶,他对着两人喊道:“住手!”   碧月下意识的停住了手,但沈楚楚根本不为所动,依旧自顾自的挖着坟。   妲殊根本拿沈楚楚没有法子,就连着操控人的蛊术,对沈楚楚也失去了效果,以此可见她要挖坟的决心。   他的蛊虫大多是害人性命的居多,她身上的毒还没刚解开,他可不敢再往她身上下蛊。   妲殊只能暗暗祈祷她挖到一半就放弃了,反正不到最后一刻,他是坚决不会开口的。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去低估一个女人的实力。   沈楚楚一刻不停的挖开了这座新坟,当她和碧月配合着用匕首撬开棺材板上的钉子后,妲殊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手臂:“斯人已逝,你这样……”   没等他把废话说完,沈楚楚便直接用匕首对准他的手背捅了下去,惊得妲殊顾不得再长篇大论,连忙将自己纤长的手指挪走。   妲殊长叹一口气:“上一次如此这般对我的人,坟头草已经三尺长了。”   沈楚楚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她专心制止的撬着棺材板,这棺材上钉了不少钉子,她足足拆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所有钉子都拆下来。   她一刻不敢停歇的打开了棺材盖,不出所料,棺材是空的,里头只摆放了一套姬钰的衣裳。   沈楚楚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气愤,她为姬钰的死难过了这么多天,到头来其实他们都在骗她?!   可与此同时,她又潜意识的松了口气。   姬钰还活着,是不是代表,她就不用再承受良心的谴责了?   是不是代表,她可以留下来了?   “姬钰人呢?”她盯着他,一字一顿的从喉间吐出来。   妲殊悻悻一笑:“你还记得上次在北山抓住的那条太攀蛇吗?”   沈楚楚怒目圆睁的瞪着他:“你不要跟我转移话题!”   “不是,那条蛇被妲王霸炼制成蛊虫了。”   妲殊见隐瞒不下去,只好如实将那些事都说了出来:“那蛊虫中含有剧毒,但却可以吊住将死之人的性命,原本妲王霸是想给母皇吃的。”   母皇说是突染重疾,实则自打她出生起就有心疾,这心疾治不好,太医让母皇平日少宠幸几个男妃,以减少心脏的负担。   但母皇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显然把这话当做了耳旁风,一天三五次都是家常便饭。   早在妲王霸和亲过来的时候,母皇犯心疾的次数便明显增多了,妲王霸猜到母皇命不久矣,所以才急着炼制这蛊虫。   他对母皇没什么感情,见沈楚楚那日哭的那般伤心,他就随手将那蛊虫喂给姬钰吃了。   本来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哪想到姬钰下葬那一日,竟然恢复了心跳。   不过因为姬钰伤的太重,又是内伤又是外伤的,即便吃了那蛊虫,也只是恢复心跳而已。   整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让姬钰醒过来,司马致在不能确保姬钰有十分把握活下来之前,也不敢将此事告知沈楚楚。   毕竟若是姬钰中途又咽气了,难免会给她再带来二次伤害,倒不如直接让她以为姬钰死了。   这玉佩只是个意外,他也不知道沈楚楚跟这玉佩有什么关联。   只是瞧着这玉佩不错,很适合养蛊血用,对姬钰的病情大有好处,便趁着姬钰昏迷时,顺手拿走了。   妲殊简单的解释了两句,沈楚楚吸了口气:“所以姬钰现在醒过来了吗?”   “这半个来月,我用蛊虫给他全身换了一遍血,前两日他刚醒来,不过还是昏迷的时间居多。”他转过头去,神情自若道。   沈楚楚敏锐的捕捉到这两个字,不禁疑惑道:“换血?谁的血?”   就算她不懂医术,也知道输血换血,需要相同血型的人。   但这里又没有仪器,可以精确的测出人的血型,所以直接找亲属,就成了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她之前瞧着太后躺在慈宁宫里,可不像是给人换过一遍血的模样。   再者说太后体内本身就有宿疾,血液中定然也有毒素存留,那鹤顶红的毒怕是到现在也没有清除干净,不然太后就不会时常呕血了。   而先帝早就死了一年多了,就算现在把他从墓地中掘出来,怕是也已经成了一具枯骨。   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司马致。   往日她还能在永和宫看到他扒墙头,最近十来日,她都没有再见过他。   本来她还以为他是厌烦她了。   妲殊耸了耸肩:“你都知道了,何必问我。”   “你今日见过他?”沈楚楚死死的咬住下唇,嗓音有些微哑。   她就说今日怎么出来的这般顺利,像是司马致这般警惕的人,既然妲殊已经从景阳宫的密道带她出去一次了,这种疏忽便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妲殊微微颔首:“他想让你活着,不是只剩下一副空壳。”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姬钰被我送到凉国疗伤了,那太攀蛇的毒性很强,他醒来后大概会忘记很多事情……包括你。”   “到了凉国,你可以和他重新开始,要跟我走吗?”   沈楚楚垂下眸子,长而微卷的睫毛轻颤两下,她樱红的唇瓣微微张启,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   北山的风大,妲殊并未听清她的话,但他没有再追问,因为他已经知晓了她的答案。   夜幕悄然降临,乾清宫内时不时的传来一阵痛苦的咳嗽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震得整个殿内都是回声。   “皇上,已经亥时了,您今个批阅了一整日的奏折,身子怕是要撑不住。”杨海弓着身子,声音中满是担忧。   司马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朕不困。”   他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派人追上去,将妲殊和沈楚楚半途拦下。   司马致又咳嗽了两下,面色煞白道:“换上热汤,朕要沐浴。”   “可是您还未用晚膳,若是直接沐浴,怕是会……”杨海犹豫不决的看着他。   其实不光是晚膳,早膳和午膳皇上也都没有用。   这要是在热汤里泡上一会儿,指不定要昏倒过去。   司马致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你近来的废话愈发的多。”   杨海苦笑一声,哪里是他废话多,明明是皇上见不到楚贵妃,脾气越来越大了。   虽然他心中这么想,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乾清宫自带一个汤池,名唤液池,是先帝所造,平日里皇上一般不爱用,近来皇上倒是用的频繁。   杨海动作麻利,没一会儿,那汤池中便注满了热水。   司马致面带疲倦的站在汤池边,任由杨海将他的衣袍褪下,待到杨海脱完了,他动作略显迟钝的走进了汤池中。   这汤池很大,水却不算太深,若是站起来的话,也就是到他膝盖往上的位置。   司马致慢吞吞的将自己沉了下去,当他整个人都浸泡在热汤中,他仿佛才感觉到冰冷如霜的身体中,回归了一丝温度。   寂静无声的宫殿中,隐隐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他不禁皱起眉头,冷着脸道:“杨海,朕说过,朕沐浴时不许任何人进来。”   杨海张了张嘴,当他看清楚来人的面庞,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而后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见杨海不理会自己,反而还跑了出去,司马致烦躁的攥住手掌,沉声又喊了一句:“杨海?!”   一只柔软无骨的小手,贴在了他赤着的后背上,司马致的身体微微一僵,神色恼怒的想要转过身,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宫女剁掉喂狗。   是了,整个皇宫的妃嫔都被他遣散了,如今皇宫里唯一的女性群体,也就只剩下宫女了。   怕又是哪个想要一步登天的宫女,吃了熊心豹子胆,还妄图用美色诱他,真是不知好歹!   那杨海也是,是不是他最近脾气太好了,竟然把他的话都当做耳旁风。   司马致身子还未扭过去,便听到‘噗通’一声,是那背后的宫女,抬腿跃进了汤池中。   他下意识的抬手拎起这人的衣领,低声怒斥道:“给朕滚出去!”   当这女子缓缓从氤氲清澈的水中浮出,他透过白茫茫的雾气,隐约看到了沈楚楚的面容。   司马致呆滞的看着她,原本恼怒的神情,也变得迷惘起来:“你……”   沈楚楚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将自己像是树袋熊似的,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委屈巴巴道:“吱吱,你怎么把景阳宫的密道给堵了?”   明明走的时候,密道还在,待到她骑马赶回来,那密道就被堵上了。   不光堵上了,还堵得严丝合缝,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她只好又绕到神武门去,与那些侍卫掰扯了好长时间,可那些侍卫怎么都不相信她就是楚贵妃。   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一个认识她的人出来,将她带了进来。   司马致怔怔的抬起手,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脸颊,半晌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真的是沈楚楚。   他没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你怎么回来了?”   沈楚楚将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的蹭了蹭:“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司马致愣了愣:“可是姬钰……”   她抬起眸子,嗓音微微轻颤:“是我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一直在逃避你,甚至无视你为我做的一切。”   不管是遣散后宫,又或者是为姬钰换血,这些事别说让一个帝王来做,就算是放在普通男人身上,也很难做到这种地步。   他自己一个人,默默背负了太多,而她却像是一个缩头乌龟,遇事只想逃离躲避。   她以为只要自己离开了晋国,便能放下过去的一切,便可以面对自己内心的懦弱。   但事实上,她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不管她逃到哪里去,她的心也还是会在他身上。   听到她的心声,司马致心中激动的不行,面上却强装着冷静,嘴硬道:“如果你是因为感动而留下,那大可不必。”   沈楚楚忍不住弯起了眸子:“不,我喜欢你。”   司马致努力压抑自己不断上扬的嘴角,有些傲娇的侧过头:“你说什么,朕没听清楚。”   沈楚楚搭在他后颈上的手臂,微微用力,令他不由得压低了脖颈。   她抬起下颌,将唇凑了上去,轻轻的在他的薄唇上啄了一下:“我说,我爱你。”   司马致叩住她的后脑勺,缓缓扬起唇角:“有多爱?”   沈楚楚认真的想了想:“比昨天多一点,比明天少一点。”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司马致意外的感觉到浑身舒畅,近日的疲惫与焦灼似乎都随着她的答案消失了。   他搂住她的细腰,将她抵在汤池的边沿上,俯身压了下去:“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若是明日你再反悔,朕也不许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嗓音略显低沉:“你要再想走,朕便让你三日下不来床。”   沈楚楚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头埋进他的胸膛,被阴影遮挡住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粲然的笑容。   是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   以前她总觉得他喜欢为她做主,可末了让她自己做一次选择,她也还是做了和他一样的抉择。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   沈楚楚的笑容没维持多长时间就垮了下来,那紧紧顶在她腰间的物什,她实在没办法大意忽略掉。   “吱吱,你想不想把……嗯,挪个地方?”她绷直了后背,呼吸略显急促。   司马致挑了挑眉:“好。”   说着,他手臂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他抱着她从热汤中站了起来,朝着那张宽大舒适的龙床走去。   沈楚楚抓紧了他的手臂,眸光不自然的向下探去,有些结结巴巴道:“我觉得……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   司马致挑唇一笑:“朕知道,汤池太小,施展不开。”   沈楚楚:“…………”   不等她再抗议,那轻飘飘的帷帐已然落下,书桌上的烛火左右摇曳着,将两人缠绵的身影拉的老长。   月光透过窗棂挥洒进宫殿,汤池中映出点点星光,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水面隐隐泛起一层粼粼的波光,犹如细碎的银河星空。   夜深了,春蝉仍在不时的鸣叫,似乎是想遮掩住宫殿内断断续续传来的低吟。   殿内缱绻的气息飘散而去,院子里一株含苞的红梅,悄然无息的绽放,白云被风儿悠然卷来,月亮温柔的为花儿镀上了淡淡的白芒。   新来的小太监一脸涨红,他一抬头便看见杨海正拿着一本小册子奋笔疾书,他好奇的问道:“杨公公,您在写什么呢?”   杨海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自然是在记录《起居注》。”   小太监凑近了一看,只见那本比脸还干净的白纸上,被杨海执笔写下一行大字。   ——盛和元年,晋仁帝于子时恩宠楚贵妃,寅时毕,共历时三个时辰。 第101章 番外一   金乌正挂当头,窗外蝉鸣阵阵。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 这晋国就直接从寒风冷冽的冬日, 迈进了炎热的酷暑天, 春日的和风温煦似乎已然被略过了。   沈楚楚病恹恹的侧躺在贵妃榻上, 白皙的额头上隐隐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永和宫内的火盆早已被撤走,取而代之的则是摆放在宫殿四周的大冰块,宫女站在冰块旁拿着芭蕉扇来回摆动, 殿内却依旧流动着一丝丝闷热的空气。   碧月挎着食盒走进殿内,看到自家主子又瘫在贵妃榻上咸鱼躺, 颇为无奈的走了过去。   “娘娘,您多少用一些,免得皇上担忧。”她一边打开食盒, 一边轻声劝慰道。   那食盒刚刚打开盖子,沈楚楚便蓦地从贵妃榻上弹跳了起来, 她惊恐的往后缩了缩脚:“这又是什么汤?”   碧月的动作一顿, 有些心虚道:“奴婢没仔细看, 想来定然不会是鲫鱼汤了。”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怎么说都是皇上的心意,毕竟是皇上亲手做的,您多少也要赏个脸……”   沈楚楚的嘴都快撇到下巴上了,不知道最近司马致抽什么风,非说她因为中毒变瘦了,手感不够好,让她多喝点补汤补补身体。   本身这也没什么, 可偏偏他要亲自下厨做汤,跟御膳房的御厨学了小半个月之后,她就一日两顿的喝上了鲫鱼汤以及猪蹄汤。   如果说天气没那么热,或许她忍忍就过去了。   但随着天气越发炙热,别说这些油腻腻的补汤了,就连正常用膳她都没胃口,每日看到碧月来送汤,她的头皮都一阵阵发麻。   都说君子远庖厨,也不知道司马致怎么就成为了泥石流里的一股清流,不顾自己的帝王身份,整日一下朝就往御膳房里跑。   再加上司马致之前遣散后宫的举动,弹劾她的奏折都已经两摞高了,她总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大臣们扣上一顶妖妃的帽子。   便是撇去那些不谈,她整日喝鲫鱼汤和猪蹄汤喝的,感觉自己已经可以自行产奶了。   “碧月,你看着我。”沈楚楚抬手按住碧月的手背,深吸了口气:“半个月,我足足喝了半个月的补汤……”   她捏了捏自   己脸颊上的肉肉:“我已经胖了五斤,若是你再助纣为虐,我便绝食抗议!”   “是汤不好喝吗?”   沈楚楚下意识的答道:“废话,你以为他手艺能有多好……”   说到一半,她的后背绷紧,面色僵硬的转过身去,只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司马致站在殿门口,正面带微笑的凝视着她。   “怎么不说了?”他笑意冉冉的朝着她走了过来。   沈楚楚面色不自然的别过头去:“皇上今个来的真早。”   司马致挑了挑眉:“藩国进贡来了玫瑰葡萄,朕记得你爱吃,便赶着来送葡萄……”   “倒是没想到,朕的厨艺原来这般惹人嫌弃。”他不紧不慢的坐在贵妃榻的边沿上,缓缓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沈楚楚咬住下唇,耳根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粉红,没想到她只是在上元节船宴上多吃了一点葡萄,他便记住了此事。   想想他也怪不容易的,毕竟他一个帝王,这么大热天总往御膳房里跑,就是为了给她炖些补汤,想让她补补身子。   不管汤好喝难喝,她都不该这样说,不然多伤他自尊心……   沈楚楚越想越觉得不妥,她刚想找个借口将方才的话圆过去,却听到司马致长叹一口气,略显低落的垂下眸子:“无妨的,朕没有怪你的意思。”   “朕登位前曾遭人暗算,早已失去了味觉,分辨不出食物的味道来,自然做的汤味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垂下的睫毛纤长,像是蝴蝶的羽翼般轻轻颤动,眸底满是落寞之色,仿佛刚刚受了极大的委屈。   沈楚楚有些慌乱的解释道:“不是,你做的味道很好的。”   “只是天气太热,那汤也烫口,待到汤凉下来,我便没什么胃口了。”她信口胡诌道。   她就不信他还能立马把这汤弄凉了,这补汤比那中药还令人反胃,总之能逃过一顿是一顿。   司马致缓缓抬起双眸,眸光微微闪烁:“真的吗?”   沈楚楚点点头:“真的,我没骗你!”   司马致勾唇一笑,抬手打开了食盒,将食盒中的木瓜鲫鱼汤端了出来:“这是放在冰窖里冰镇过的,十分爽口,快趁凉喝。”   沈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沈楚楚:为什么会有木瓜   司马致:木瓜丰胸   沈楚楚:所以你是在嫌我小?   司马致:朕不许你这么说,它只是还没长大   沈楚楚:…… 第102章 番外二   虽说是冰镇的汤,但喝进嘴里却也只是有些微凉, 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冷。   勉强喝下了两口鲫鱼汤, 沈楚楚用力压下想要呕出来的冲动, 足足喝了一盅凉茶, 冲淡了齿间浓郁的鱼腥味,才将将缓了过来。   这冰镇过的木瓜鲫鱼汤,比那热着的鲫鱼汤还要难喝百倍, 也不知世界上怎么会有木瓜和鲫鱼这么难吃的组合。   她真想把剩下的鱼汤都灌进他肚子里,让他也感受一下自己做的黑暗料理。   司马致见她强笑颜欢的模样, 心中颇为无奈,不是他非要炖鲫鱼汤、猪蹄汤这种油腻的补汤,逼着她喝下去。   太医道她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大补, 直到将中毒那段时间的亏损全部补回去。   不然往后她年龄越大,身体出现的毛病就会越多, 各个器官衰老的速度也要比普通人更快。   他怕御膳房的御厨做的汤, 她会找借口不喝, 便自己学了厨艺亲自下厨。   因为他登基以前被人下过毒的原因,他早就丧失了味觉,也尝不出味道如何,经常会将油盐酱醋糖搞混放多,只好一次又一次的练习厨艺。   他甚至忘记自己私下练习过多少次,只知道整个西六宫御膳房的御厨和宫人,都喝汤喝到半夜稀窜,脸色蜡黄, 鼻血狂流。   许是小半个月,他才将补汤炖到可以喝的地步,又精进好几日,他的厨艺勉强过了关。   沈楚楚就喝了十来日,便开始各种找借口,他只好与她斗智斗勇,盼着她稍微多喝两口。   虽说往鲫鱼汤里加木瓜,是夹带了一丢丢的私心,但忽略掉这一点小私心,他整体的目的还是很纯良的。   “楚楚,你尝尝这藩国进贡的玫瑰葡萄,味道如何。”   司马致轻抬手指,杨海弓着身子上前,将手臂上挎着的食盒放在矮几上,取出了食盒中的玉骨瓷碟。   瓷碟内摆放着一串犹如珍珠般大小的葡萄,颗粒小巧又饱满,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玫瑰清香,味道沁人心脾,仿佛令人置身于玫瑰花海中。   沈楚楚轻轻嗅了嗅,一双眸子瞪得圆溜溜的,这葡萄也叫玫瑰香,入口甜而不腻,嘬一口汁水四溢,原来她可爱吃这种葡萄了。   司   马致贴心的用冰块冰镇过葡萄,许是顾及到她身体不好,葡萄倒也没有冰的太凉,只是微微带些冰爽之气,十分适口。   杨海将葡萄洗的很干净,但玫瑰香的颗粒小,她懒得一颗颗剥葡萄皮,便直接连皮带肉放入齿间,吸过那晶莹剔透的葡萄果肉之后,再将葡萄皮吐出来。   许是这玫瑰香的葡萄还未熟透,那清甜中带着一丝酸涩。   她一向不爱吃酸的食物,可能是因为最近胃口不太好,又或者酸物可以解油腻,她吃的倒也还算欢快。   司马致坐在她身旁,用手臂撑着下巴,眸中含笑:“好吃吗?”   沈楚楚点点头,望着瓷碟中仅剩的十来颗葡萄,她含糊不清道:“你不吃吗?”   她一张嘴说话,有一缕淡紫色的葡萄汁水,从她殷红的唇瓣边缓缓的淌了下去。   沈楚楚下意识的伸出丁香舌,轻轻舔舐唇角,不经意间露出了整齐洁白的贝齿,微微张启的樱唇泛着淡淡的水光。   司马致眸光一沉,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一圈:“是什么味道?”   她下意识的开口答道:“酸酸甜甜的,你尝尝就知道了……”   说到一半,沈楚楚愣了愣,面色愧疚道:“对不起,我忘记你尝不出味道了。”   司马致没有说话,他抬起眸子,不咸不淡的瞥了杨海一眼。   杨海立马会意,他在皇上身边照料了那么多年,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便能知晓皇上的意思。   他不动声色的扯了扯碧月的袖角,对着碧月使了使眼色。   碧月先是一愣,而后一脸的恍然大悟,不动声色的跟在杨海身后,悄然无息的退出了宫殿。   沈楚楚正一心攻克葡萄,自然没有注意宫殿内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司马致伸出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夹起一颗玫瑰葡萄。   他那圆润整齐的指甲轻轻叩住葡萄,动作优雅的剥开了葡萄皮,露出了饱满晶莹的果肉。   司马致慢里斯条的将手中的葡萄,抵到了她的唇瓣前,他轻启薄唇,对着她做了一个‘啊’的口型。   沈楚楚感受到唇上有一丝冰凉之意,神色怔愣的抬起眸子:“你不吃吗?”   司马致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轻轻摇头,眸底满是宠溺之色   。   那葡萄都怼到她嘴边了,她也不好拒绝他,只好红着脸将嘴张开,任由他将葡萄放进她的舌尖。   他放葡萄时,指尖不小心碰触到她柔软的舌头,沈楚楚倒还没觉得有什么,他的眸光却蓦地暗沉了下来。   见他收回手去,她刚要闭上嘴咀嚼葡萄果肉,他的手掌便改变了方向,转而叩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沈楚楚微微一怔,他却已然俯身压了下来,将她桎梏在了他的双臂之下。   她张了张嘴,似乎忘记了咀嚼,那冰冰凉凉的葡萄果肉在舌尖滑过,带着玫瑰沁香的汁水缓缓溢出齿间。   司马致伸舌将那汁水卷进口中,在她惊愕的眼神下,从她齿间抢夺过那剔透的葡萄果肉。   他孜孜不倦的四处掠夺着,明明他已经丧失了味觉,却从中隐隐尝到了一丝致命的甜美。   宫殿的角落四周都摆放着大冰块,但殿内的温度却不断升高,似乎连血液都变得滚烫起来。   即便在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中,沈楚楚早已习惯了用鼻息呼吸,却还是招架不住他这般的折腾。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她,将下颌轻轻抵在她的脖颈中,漫不经心的低声笑道:“真甜。”   他的嗓音微微沙哑,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磁性,活像是个低音炮。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他温热的薄唇在说话间不经意蹭到了她的耳垂,酥麻的触电感从血液中快速的窜上大脑,她的大脑似乎出现了暂时性的缺氧。   “楚楚,朕想……”他修长的手指叩紧了她的盈盈细腰,瞳色微微一紧。   沈楚楚似乎感觉到抵在腰间的物什,她下意识的吸了口气:“不,你不想。”   这些日子,她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有时候她甚至在怀疑妲殊是和司马致联合在一起骗她,他怎么也不像是刚给人换过一遍血的模样。   原来那本子空白的《起居注》,这才过了一个月,便被杨海洋洋洒洒的写满了。   晚上便也罢了,如今他还想变本加厉,连白日都不放过她,简直就是衣冠禽兽!   见司马致还想再磨,她冷哼一声:“现在和晚上,你只能选一个。”   司马致动作一顿,只思考了一瞬,便悻悻然的将手掌松开,   怎么都不敢再继续了。   这笔账他还是会算的,现在是午时,他今日的奏折未处理,她的午膳也还没用,他撑死了只能做半个时辰,便要放她去用膳。   用半个时辰,去换一整夜,这着实是件亏本的事情。   司马致安静的抱了她一会儿,半晌才开口:“先用膳吧。”   沈楚楚摇摇头:“不想吃,没胃口。”   最近天气骤热,她穿着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宫装,只觉得自己灵魂都要热的出窍了。   她无比想念她的短袖短裤和小裙子,哪怕是长裤子都比这凉快。   一日恨不得洗三次澡,身上还是黏糊糊的,像是被裹了一层面糊,只等着在太阳底下翻个面,撒点孜然辣椒粉,她就可以装盘上桌了。   别说是吃饭,她光是想起来原先那些自己最爱吃的荤菜,她就没有一点胃口,甚至还有点想吐。   司马致沉思片刻,对着殿外吩咐一声:“杨海,让御膳房做一些清凉可口的膳食,不要油腻荤腥的菜式。”   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将奏折搬进来。”   早日处理完公事,他也好抽出时间多陪陪她。   杨海恭敬应了声,而后叮嘱小德子去御膳房取膳,自己则将备好的奏折搬运了进去。   沈楚楚自觉地从贵妃榻上爬了起来,虽说一到晚上他就看起来生龙活虎的,白日他的神色却看着不怎么好。   这些天都是她帮他分类整理好奏折,以减轻他的负担。   打开奏折后,沈楚楚不出意外的又看到了熟悉的开场白。   晋国如今国泰民安,大臣们都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递上来的奏折一般就分为两类,一种是请安的折子,一种是弹劾她的折子。   她一目三行的扫了一眼奏折,简练的用语言概述:“礼部尚书说我承宠一月,却不得身孕,理当给你广纳宫嫔,为皇室开枝散叶。”   说罢,她又补充一句:“他委婉的向你表示,他家小女儿温婉美貌,素有西施再世之称,今年芳龄十六,正是适婚的年龄。”   那咖妃上次春蒐在营帐中放蛇,被猪队友坑了一把后,也不知是妲王霸做了什么,还是咖妃将自己吓得。   总之是落得一个疯疯癫癫的下场,被司马致直接扔回了礼部尚书的府   上,这次咖妃算是被礼部尚书彻底放弃了。   咖妃凉了,便有百十个咖妃的备胎等着上位,反正京城名门贵族中,最不值钱也最不缺的就是女儿了。   不管是嫡女还是庶女,只要能入了司马致眼的,就可以给家族争光。   反正他们没人相信,司马致会真的为她遣散后宫,只是没等到自己合眼的女子罢了。   其实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她自己,也对他没有十足的信心。   不管怎么说,他除了是她的丈夫之外,他还是晋国的帝王。   司马致眯起双眸,不动声色握住她的小手:“楚楚,朕命人算了良辰吉日,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沈楚楚一听他说起这个,脑袋都大了:“好日子往后多得是,再等等吧。”   倒也不是她不愿意做他的皇后,只是那大婚的规矩和礼仪太多,大婚当日一举一动都容不得出错,她必须要从头跟着嬷嬷学习仪态规矩。   这便也罢了,还有那沉的要死的婚服和凤冠,这么热的天气,让她穿着厚重的婚服,脑袋上还顶着跟千斤顶似的凤冠,怕是不等仪式结束,她就要中暑昏迷过去。   司马致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提起笔在奏折上写下一行小字:朕之妇乃天女转世,岂是汝之幺女一介凡胎可比之?   写罢,他还觉得有些不痛快,在底下又添一句:有空如忧汝家儿,未必非汝所生之。   沈楚楚扫了一眼奏折,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   司马致这未免说话太恶毒了些,前面那句用她贬低礼部尚书小女儿的话不提。   后面那句,直接就是在直接怼礼部尚书,你有那闲心不如操心一下你家孩子,没准都不是你亲生的。   “你这样说他,他会不会……”她指了指那奏折,不知该如何劝慰他。   虽然司马致怼的她浑身舒畅,但好歹那也是礼部尚书,或许他怎么也应该多少给礼部尚书点面子。   司马致挑了挑眉:“允他嚼朕的舌根,还不许朕还口了?何时生育乃朕的家事,如何也不容他来置喙。”   沈楚楚被说的哑口无言,心中那微乎其微的不安,消失的无影无踪,隐隐之中又添了几分安心。   是了,有时候女人想要的安全感,就是如此简单,只   需要一句话,一个动作,仰或是一个眼神。   她没有再多言,而是拿起了下一本奏折,接下来的几本都是请安折,她读的快,他批阅的更快。   一直到她从折子上扫到了一个熟悉的名称,她的动作才放缓了些。   沈楚楚认真从头至尾的读了一遍,稍稍总结一番:“临妃想要跟你和离,他愿意用凉国三座城池换他自由身……”   “他现在已经在前往晋国的路上,约莫明日便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葱白纤细的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折子。 第103章 番外三   司马致并不知晓临妃的真实性别,他以为她这种表情, 是因为怕他与临妃会因此事产生什么瓜葛, 所以心里头吃醋了。   虽说临妃长得的确美貌倾城, 但他并非是那种能被美色惑住的男人, 便是临妃千万般好,在他心中也比不上沈楚楚一根头发丝。   他眸中含笑,抬手戳了戳她的眉心:“朕会与临妃和离, 你安心就是。”   沈楚楚被他这意味深长的眼神,搞得有些不明所以, 他跟临妃和不和离,跟她有什么关系?   若是他喜欢和一个男人继续做夫妻,她也乐见其成就是了。   司马致眸中的笑容凝固住, 神色逐渐变得诡异:“你说什么?”   沈楚楚:“???”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也没发烧啊?是不是天气太热, 脑袋出问题了?”   司马致:“……”   他的薄唇颤了颤, 到了嘴边的话, 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不行,他不能问太多,以她的聪明劲,若是问得多了,她怕是会生疑。   虽说不太好,但他为了多了解一些她的想法,经常会用读心术窥一窥她的心声。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接触一个女子,他往日没有太多经验, 难免会不小心惹她不快,这时候读心术就变得尤为重要。   若是让她知道他会读心术,往后她肯定就会刻意规避他,就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她也会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心意。   “楚楚,朕突然想起来,朕早上约见了大臣。”司马致放下笔墨,抬手揉了揉她披散下来的长发:“你先午睡一会儿,朕处理完公事便回来陪你。”   临妃怎么会变成男人这件事,他得好好查清楚。   若真如想象中那般,那临妃再想和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反正这事如果是真的,没有五座城池作为封口费,临妃就要和凉国女皇的宝座擦肩而过。   沈楚楚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她点点头,放下奏折又躺回贵妃榻上。   她嫌天气太热,随手将长发挽起,用玉簪子挽出一个紧实的丸子头,而后踢掉了脚上的绣花鞋,将白皙小巧的脚丫随意的搭在了冰丝席面上。   司马致什   么都依着她来,她不想穿花盆底,嫌穿着脚疼还闷热。   他便直接将整个皇宫,所有宫女嬷嬷们的花盆底,都给换成了绣花鞋,免得她自己一人穿太过突兀。   在永和宫里,她也是想怎样就怎样,头发可以披散着,也可以挽起来,总之就是如何舒服惬意就如何来。   没有规矩压着她,她倒也乐得轻松,除了不能随意进出皇宫之外,似乎也没有原先想象中的那般可怕。   他怕闷着她,几乎每隔三五日,便会带着她偷偷出宫一次,整个京城的小吃美食,他都陪着她吃遍了。   约莫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按例他就该出去微服私访了,届时她也可以一同随行私访。   说是微服私访,其实就是带薪旅游,他甚至已经规划好游玩的路线,只等时间一到,便带着她出门游玩。   她也没什么追求,毕竟这古代没有网络,更没什么娱乐设施。   便是出宫去自己过,也就是换个地方当米虫,本质上和在皇宫里待着没太大区别。   天气一热,她就很容易犯困,特别这时候是午时,阵阵蝉鸣在耳边响起,像是在唱催眠曲似的。   她的眼皮又沉又重,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显得有些刺眼。   沈楚楚拿起自己上次看到一半的野史,随手搭在了眼前,没过多大会儿,她便沉沉的睡熟了。   她中途因为太热而转醒过两三次,司马致一直没回来,她迷迷瞪瞪的又熟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她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然微微暗了下来。   沈楚楚揉了揉饥肠辘辘的小腹,总算是有了一丝丝饥饿感:“碧月,我饿了……”   碧月没有回声,殿内响起的是一个略显低沉的嗓音:“朕给你炖了酸笋鸡皮汤,你先喝两口开开胃。”   沈楚楚愣了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司马致接过杨海手中的食盒,笑意吟吟道:“中间回来过一次,见你睡得香甜,便先去御膳房了。”   她近来用膳老是没胃口,见她略显苍白的小脸,他心疼的不行,却也拿她没法子,他总不能往她嘴里硬塞。   为了让她能多吃两口饭,他又对御膳房的御厨下了毒手,让他们教了他这道开胃汤。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   轻叩住瓷碗的边沿,用精致的银汤匙给她舀了一碗酸笋鸡皮汤。   沈楚楚望着那一碗红澄澄的金汤,有冲鼻的酸辣气息随着氤氲的雾气钻入鼻间,她下意识的吞咽着口水,双手捧起小碗,仰头喝下了一小口酸笋鸡皮汤。   她微微一怔,连忙接过他递来的银汤匙,从金汤中捞出一片白嫩的酸笋和鸡皮,就着一口热气腾腾的汤汁,放入了齿间。   汤汁酸辣爽口,味道浓郁绵长,酸笋又脆又嫩,还隐隐带着一丝丝辣意,不由得令人食指大动,着实是生津开胃。   汤中的鸡皮处理得当,丝毫不显油腻感,只觉得爽滑弹嫩,若是配着那酸酸辣辣的金汤喝下去,简直是回味无穷。   沈楚楚一口气喝掉了一整碗,见他还要再舀,她不禁摆了摆手,直接从他手中接过了大碗,就着大碗开喝。   没过多大会儿,这一大碗酸笋鸡皮汤,就全都落进了她的胃里。   许是这汤开了胃,她抬手随意擦拭两下额头上隐隐冒出的汗水,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一脸期待的看着那食盒。   司马致忍俊不禁的打开食盒,从中拿出了一碟子香辣炒螺蛳,一碟子花生毛豆,以及一小盆麻辣小龙虾和一扎冰镇山药酒。   沈楚楚光是看见这些东西,便已经开始忍不住流口水了。   她夏天最爱的标配,就是撸串螺蛳小龙虾,冰啤毛豆花生米。   沈楚楚不断吞咽着口水:“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   司马致挑唇一笑:“昨晚你说梦话了。”   沈楚楚瞥了他一眼:“不可能,我睡没睡觉,你心里没点数吗?”   他不知疲惫的按着她耕耘了一整晚,从子时之后,她的身体和灵魂就被分割成两份。   灵魂已然沉沉睡去,但身体依旧清醒无比,她倒是想睡觉,可他不停下来,她怎么睡得着?   司马致被当场戳破,却丝毫不恼。   他不紧不慢的用指尖捏住龙虾头,手指灵活的剥开龙虾壳,将冒着红油的龙虾仁,摆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沈楚楚见他不回答自己,心中有些纳闷,往日她倒还没觉得怎么样,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想要什么,很少会直接说出口,但他就像是钻进她肚子   里的蛔虫,每每她前脚惦念了什么,后脚他便能拿出她想要的物什。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她现在掰着手指头都算不清楚,他到底是多少次犹如变戏法一般,给她送惊喜了。   虽然疑惑,她却也没好意思多问,没准他就是跟她心有灵犀,问出口反而伤他的心。   她拿起螺蛳,放在嘴边轻轻一嗦,那螺蛳肉便从壳子里被吸吮了出来。   滑嫩鲜香的螺蛳肉,极为富有弹性,那螺蛳肉沾着螺蛳壳里的辣卤汁,入齿辛辣爽口,仿佛有什么在舌尖跳动,一嗦起来根本就停不下来。   其实她原先最爱的是养生系列,但自打她认识一个湖南的妹子,跟妹子吃过几顿饭之后,她就被带偏了口味,成功爱上了这些辣嗖嗖的美食。   她一连吃了小半碟子,辣的她张开小嘴,吸溜吸溜的吸着凉气,一双手掌不住的在一旁扇着风。   司马致见她辣的小脸通红,连忙放下小龙虾,用丝帕擦拭干净手指上的红油,执起通体玉白的酒壶,往酒杯里倒了一小杯山药酒。   她的身体还未恢复好,太医叮嘱过不能碰酒,是以这山药酒虽名字里带个酒字,其实是用山药和谷物发酵而成的,只是味道有些像酒罢了。   山药酒之前放在冰窖里冰镇,他特意提前拿出来,如今这山药酒并不算太冰,正是适口之时。   沈楚楚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山药酒,酒水清醇爽口,带着丝丝凉意,总算将舌尖火辣辣的余感中和了一些。   她咂了咂嘴:“好喝。”   司马致嘴角微扬,将剥好皮的龙虾肉推到她的面前:“喜欢吃就多吃点。”   沈楚楚望着碟子中,摆成了心形的龙虾肉,微微一怔,心中莫名的淌过一丝丝甜蜜。   她单身这么多年,看到别人恋爱时,男方搞一些土味小浪漫,女孩子就一脸惊喜和幸福,只觉得有些煽情做作。   轮到她恋爱时,她才明白,即便是再小的惊喜,那代表的都是他对她的重视与在意。   司马致原本就是个混泥钢筋做的直男,能为她做到这一步,真的令她十分感动。   沈楚楚一口口的吃着他剥好的小龙虾,也不知是不是辣的,她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将   眼泪憋了回去,就着那山药酒,吃完了一盘子的小龙虾。   看着他拿来的东西不少,实际上吃下去并没有多少,她摸了摸肚子,似乎还有些空荡。   沈楚楚不好意思再跟他要吃的,就好像显得她很能吃一样。   他也没问她吃没吃饱,只是对杨海挥了挥手,便有人将一桌子的狼藉收拾干净。   她看着桌子上唯一没被撤走的龙虾盆,有些疑惑道:“这个不收走吗?”   司马致勾唇一笑:“朕饿了,煮点龙虾面,你也尝一尝。”   说话间,小德子就抬着煎药的小火炉进来了。   杨海将砂锅放在火炉上,端起那龙虾盆,把里头卤龙虾的红油汤汁都倒了进去,另外又往里添了些热水。   司马致抽出食盒最底下一层,将那一碗手擀面拿了出来,待到汤汁沸腾起来,才把手擀面下了进去。   诱人的香辣龙虾味从砂锅中传来,沈楚楚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砂锅看,口水都快顺着嘴角流下来了。   他将煮好的龙虾面捞出来,给她盛了一大碗,她光是闻着那香喷喷的味道,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一口辣汤配一口龙虾面,满齿留香,她的额间滑落下一行汗水。   她顾不得擦汗,甚至忘记了装一装淑女,顷刻间便将一碗龙虾面,风卷云残的吃了个干净。   反观那说自己饿了的司马致,只是斯斯文文的吃了两口,他的双眸全程盯着她的小嘴看,见她一张一合吃的欢快,他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不少。   沈楚楚吃完龙虾面,忘乎所以的打了个饱嗝,那嗝声又长又响,她打完嗝才想起司马致在旁边,连忙羞愧的捂住了嘴。   司马致撑着下巴,笑意吟吟的望着她,这个饱嗝不禁令他回忆起几个月前。   那时候,他罚她抄佛经,她却跟他耍小聪明投机取巧,他怒冲冲的跑到永和宫来质问她,只见她正翘着二郎腿吃冬枣。   便是那时,她打了一个底气十足的饱嗝,余声响亮至极,在永和宫内久久不能散去。   当时他在想,世间怎会有如此粗鲁不堪的女子,时隔几月再听到这饱嗝,他却觉得自己当初脑子被屎糊住了,明明这嗝声就如此可爱动听。   “我,我……”沈楚楚羞红了脸   ,有些不知所措。   他向来都是斯斯文文的,言行举止中都带着一丝优雅从容,她刚刚打这么大声音的饱嗝,他会不会嫌弃她太粗俗?   司马致挑了挑眉,而后轻轻吸了口气。   他气沉丹田,用内力往上用力一顶,一股强劲的气流从喉间发出,他竟打了一个比她还响亮的嗝声。   “怎么了?”他面不改色道。   她摇了摇头:“……没事。”   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沈楚楚,见他也打了个响嗝,心中的负担似乎一下就消失了。   碧月端着漱口水过来,沈楚楚漱了漱口,又嚼了一片丁香,驱散了舌尖的火辣,齿间只余下一抹清香。   司马致陪她在院子里散步消食,他前些日子,在永和宫的院子中为她打了一个双人秋千,现在这秋千便派上了用场。   她将脑袋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双眸似乎在凝望着夜空中的月亮。   “想家了?”   他修长的手指卷起她垂在鬓间的一缕长发,漫不经心的随意把玩着:“你跟朕提及过的养父母,朕已派人安顿。”   “他们不想来京城,朕便给了他们千亩良田,及京城十家商铺的地契,这些足够他们安稳晚年。”   原本他是想直接给十万两银子的,不过考虑到银钱太多,可能会给他们引来杀身之祸,便将现银折换成了地契和田地。   沈楚楚自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她垂在一旁的小手微抬,指尖轻轻的在自己腿上划圈:“我不是担心这个。”   司马致挑了挑眉:“哦?”   “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因为你遣散后宫的举动,那些弹劾我的大臣不计其数……”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他沉默一瞬,将大掌覆在了她的头顶,语气坚定:“楚楚,你当初选择了朕。”   “如今,这也是朕的选择。”   就算他广纳后宫,作为一个帝王来讲,他的各方面的压力也不会因此而变少。   若是连这点小压力都顶不住,那他干脆将帝位拱手让人好了。   沈楚楚似乎听出了他话语间的果决,她没再多说什么。   既然他都不在意,那她再上赶着提这事,不就是在给自己添堵吗?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蝉鸣声时不时的从角落传来,他们   静静的体会着这一刻难得的宁静,心底流淌过丝丝名为幸福的甜蜜。   朦胧的月光洒在她瓷白的面庞上,为她镀上一层温柔的白芒,她似乎感觉到有些唇干,便轻启唇瓣,伸出丁香小舌轻轻舔了舔唇角。   洁白整齐的贝齿微微露出,舔舐过的唇瓣上泛着淡淡的光泽,令他的眸底添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司马致伸出修长的手指,不动声色的叩在她的腰间:“楚楚,你吃饱了吗?”   沈楚楚知道今日的菜式都是他亲手做的,以为他是想听自己夸赞他两声,便点了点头:“吃饱了,味道很棒,比御厨做的还好吃!”   司马致蓦地俯下身,将薄唇覆在她耳廓旁,低低的轻笑一声:“朕还没吃饱。”   沈楚楚下意识答道:“那再让御膳房做点……”   还未说完,她便反应过来,他想吃的不是饭,而是她。   她想要反口,却为时已晚,他已经将她打横抱起,迈着大步朝着寝殿走去。   蝉鸣和蛐蛐叫交替响起,像是在唱着摇篮曲,殿内原本亮着的烛火蓦地熄灭,却无一人入眠。   努力压抑的低吟隐隐传来,月亮都羞红了脸,躲进了层层白云中。   来了快两个月的小太监,看着杨海坐在石阶上小声叹气,不禁好奇的凑了上去:“杨公公,您因何而惆怅?”   杨海举着毛笔,不经意间露出《起居注》最后一页密密麻麻的行楷小字,他缓缓摇了摇头:“写满了,没地方下笔。”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肾好之人的苦恼,往往就是这般朴实而无华 第104章 番外四   翌日沈楚楚正趴在榻上睡得香甜, 殿内便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个人。   “楚楚,我回来了!”熟悉的嗓音, 从门外传来。   沈楚楚迷迷瞪瞪的揉了揉眼睛:“你是哪位?”   来人脚步一顿,面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住:“你想见哪个?”   听到这淡下来的语气,沈楚楚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个人格是谁了。   “许久不见妲王霸, 他何时会再出来?”她面容懒散的穿好衣袍,从榻上慢吞吞的爬了下去, 朝着外殿走去。   妲殊冷哼一声, 毫不客气的坐在了贵妃榻上:“他有什么可见的,蠢得要死,险些害死我。”   原本他用蛊术压制了妲王霸,谁料到母皇下葬的那一日, 妲王霸冲破了蛊术,冒出来见了母皇的尸体最后一面。   就是这一面,令那些虎视眈眈的皇子们,发觉到了他的异常。   他可以共享妲王霸人格的所有记忆, 因为妲王霸出来时的一举一动,他都可以清楚的看到。   但妲王霸却不行,是以妲王霸对他出来之后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也就是说,妲王霸不知道母皇已经逝世,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了凉国。   而后妲王霸就犹如一个大憨批一样,哭喊着质问皇子们,母皇怎么会突然逝世,为什么没人通知她这件事……   妲王霸哭的太投入, 面纱从他面上滑落都不自知,有皇子注意到他脖颈上凸起的喉结,当场质疑起他的性别。   虽说男扮女装是母皇授意,但凉国开国女皇早就定下规矩,若是皇子假意扮作公主,意图争夺皇位,不论苦衷缘由如何,要被拉到菜市口当众点天灯。   点天灯便是将人衣物剥掉,全身裹上麻布,放入油缸中泡上片刻,直至浑身都被油浸透后,再将人头朝下脚朝上的绑在木杆上,从双脚处点燃。   他虽然不怕死,但这种死法未免太过恶心,想起来要被浑身沾满油,他就作呕反胃。   在妲王霸要露馅之前,他把妲王霸挤下线了,利用蛊术迷惑住那几个皇子,顺带用蛊虫抹去了他们的记忆,这才堪堪躲过一劫。   妲殊垂下双眸,遮掩住眸底的讥讽,虽然他对皇位没兴趣,但他必定要想法子除掉妲王霸这个蠢蛋。   “不提他了,太扫兴。”   他打了个响指,随行的侍从便抬着一只木箱子,缓缓的搬动到了殿内。   沈楚楚好奇的看着箱子:“这是什么?”   妲殊勾唇一笑:“自然是些好东西。”   他走到箱子旁,不紧不慢的打开了箱子上挂着的铜锁,将箱子里装的物什展示出来。   沈楚楚扫了一眼木箱,目瞪口呆的伸手扒了扒里头琳琅满目的化妆品。   这些化妆品制作的极为精致,不论款式还是包装都毫不输给现代化妆品,她甚至在里头看到了熟悉的眼线笔、修容粉、哑光眼影以及不同色号的雕花口红……   “母皇生前最爱研制这些小玩意儿,她还将手艺传给了我爹,这都是我爹做出来的。”   妲殊随手拿起了一盘眼影盒,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坐过来,我试试这个好不好看 。”   母皇没给他做过什么好榜样,从小便净是将自己奇葩的三观往他身上硬塞了。   她平日只有三大爱好,睡男人,写话本子以及化妆。   受到她的影响,他从小就对这些化妆的物什很感兴趣,除了炼制蛊毒外,他最喜欢的就是给别人化妆。   沈楚楚觉得新奇,倒也没说什么,坐过去便由着他随意发挥了。   她闭上双眸,感受着轻盈的笔刷在眼皮上滑动,心中不由得对他的母皇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这些化妆品看起来很像是现代的物什,莫非他母皇也是从现代穿书进来的?   可是他母皇已经死了,她直接开口询问,似乎显得有些不尊重死者。   沈楚楚强忍着好奇心,小嘴张开又合上,犹豫了半晌,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妲殊放下眼影盘,眯着眼睛打量片刻,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他侧过头瞥了一眼那木箱里的化妆品,从中取来一盒高光粉,在她的眼角周围轻轻涂抹几下,一个完美的卧蚕就画好了。   化好之后,妲殊又顺带用眉笔给她细化了眼妆,见她在自己手中焕然一新,他满意的点点头:“效果还不错。”   沈楚楚正要跟碧月要铜镜,妲殊就挥手让随从取来了一面小镜子,她看着清晰无比的镜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晋国的铜镜面微微发黄,且只能照出一个模糊的人影,跟现代镜面的清晰度,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沈楚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看到这般清楚明亮的镜子。   “这是我母皇生前给我爹做的,我顺带给你拿了几面。”妲殊指了指那大箱子,轻挑眉头:“这都是给你带的,便当做你即将升为皇后的庆礼。”   沈楚楚愣了愣,含糊不清的打着马虎眼:“此事暂未定下,八字还没有一撇。”   妲殊并没有反驳她,他的眸光扫过她的脖颈,意味不明的低笑一声:“晋国的蚊子真厉害。”   沈楚楚:“……”   她往上扯了扯衣领,神色不自然的转过头去,眸光在不经意间,扫到了窗户外安静躺在院子里的另一只大箱子。   “那箱子里是什么?”她好奇道。   妲殊顺着她指的方向瞥了一眼,不以为意道:“怕你闷得慌,便将母皇生前写的话本子都带来了。”   原先妲王霸在永和宫里待着,他经常看到沈楚楚抱着野史看,想来她应该会喜欢这些没什么用处的东西。   他爹看着这些东西就伤心,本来是想一把火烧掉,后来被他半路截胡了。   沈楚楚略微有些惊讶:“你母皇还会写话本子?”   这可不像是一个女皇该有的爱好。   妲殊微微颔首:“她写的话本子在凉国还是畅销本,母皇每次写完都会命人抄写几千册,而后拿到民间去卖,民间有不少人喜欢她。”   “我想你可能也会喜欢。”   沈楚楚的确是喜欢看,但晋国写话本子的人不多,一般都是些失意文人秀才写出来的话本子。   那些话本子的内容中,大多挟私夹带着一股酸臭直男癌的味道,结局大多是男主和四五个女主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饶是她荤素不忌从不挑书,也实在是看不下去。   想来凉国是女尊国,女皇写出来的话本子若是受民间百姓的欢迎,应该不会出现那种不忍直视的结局。   沈楚楚闲来无事,便让人将箱子抬了进来,碧月前去取了几册话本,放在了贵妃榻的矮几上。   她还未翻开话本,光是看见书册上那一行醒目的大标题,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霸道女皇:花魁男妃带球跑。   ——残疾公主:替身嫡子冲喜妃。   沈楚楚:“……”   若是她这还猜不出凉国女皇是穿越过来的,她就可以把脑子扔到地上左右摩擦了。   她随手翻了两页,扑鼻而来浓郁的古早气息,令人不禁有些窒息。   粗粗翻到最后一页,沈楚楚的眸光停顿下来,神色呆滞的看着书册最后的署名。   ——夜良辰,著。   她葱白纤长的手指紧紧的攥住书册,咬牙切齿的翻开了另外两本书册,无一例外署名都是夜良辰。   这个笔名就是化成渣渣,她这辈子也忘不了。   是了,她穿进来的这本烂尾宫斗文的作者,笔名就是叫夜良辰。   看这几本册子里熟悉的狗血剧情,前后颠倒不顺的语句,全程高能恶俗的套路,以及最后令人蛋疼的大结局……   原来凉国女皇,就是那个吃一碗饭吃了半年之久,最后光荣太监的烂尾作者!   沈楚楚死死咬住后槽牙,面带微笑的看着妲殊:“不知你母皇埋在哪里?”   妲殊一怔,随即挑了挑眉:“凉国皇陵,你要去祭拜她吗?”   沈楚楚眯起双眸:“那你可要看好她的墓。”   妲殊:“???”   正当气氛逐渐凝固起来时,杨海尖细的嗓音在殿外响起:“皇上驾到——”   平日里司马致总是往永和宫跑,再加上沈楚楚喜欢白日里睡觉,他怕惊扰了她,所以便直接免去了通报。   许是因为今日妲殊在这里,毕竟妲殊身边还有邻国使者陪同,这规矩便又拾了起来。   沈楚楚是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但这关乎两国,她就算不喜,也要为了他装装样子。   她随手整理一番仪容,与妲殊一同走到殿外,一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一身明黄的司马致。   “皇上万福金安。”她意思着福了福身子。   妲殊也敷衍的行了个礼:“皇上大安。”   司马致先是扫了一眼她身后戴着面纱的妲殊,而后将眸光缓缓定格在了她的小脸上。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盯得沈楚楚想忽视这目光都难。   近来天气一热,她就变得懒了许多,大多时候都是素颜朝天,好在这身体的底子很好,不化妆都好看。   可不管怎么说,素颜到底是比不过化过妆的,更何况妲殊的化妆技术很强大。   明明妲殊只是给她画了眼妆,但她整个人似乎都变得焕然一新,方才她照镜子时,看见那一双宛若秋水盈盈的眼眸,甚至对自己有些怦然心动。   虽然她将脸蛋别了过去,但他的视线却没有从她的脸上移开。   司马致迈开大步朝着她的方向走去,脚步声蓦地一停,他立在她面前,神色自若的抬起修长的手指,指腹轻轻在她脸颊上摩挲两下。   沈楚楚白皙的耳根染上一抹红晕,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她今日的不同。   司马致听到她的心声,动作不禁一顿,眸底似乎隐隐闪过一丝迷惑。   不同?有什么不同?   她既然这般想了,那肯定就是有不同之处。   他努力的在她脸上找着不同,可半晌也无所获,不管他怎么看,她和往日看起来都没什么区别。   沈楚楚见他始终不说话,面色还十分沉重的样子,不由得心里犯嘀咕,难道他根本没看出她今个哪里不一样?   听到她这般想,司马致眸光有些无措,他继续努力寻找着不同,终于在阳光璀璨的反射下,他发现了她所说的不同。   他探过身子,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覆在她耳边温声笑道:“楚楚,你今日的眼屎会发光呢。”   作者有话要说:沈楚楚:给劳资爬!!! 第105章 番外五   沈楚楚呼吸一窒, 差点没一口气憋死自己,什么眼屎?那是卧蚕好不好!   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 她大概要被气到当场昏厥过去,掐人中都不管用的那种。   好在司马致的声音不大,只有她一人听见这话。   见沈楚楚气的小脸通红, 司马致眸中满是无措,是他说错什么了吗?   卧蚕是什么东西?   站在一旁的妲殊, 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上前一步解围道:“想必皇上已经收到凉国递来的折子,不知皇上对凉国所提的条件,意下如何?”   司马致心中冷笑一声,三座城池便想换一个女皇之位, 将他当做傻子不成?   上次给姬钰换血之时,他便觉得临妃不正常,可具体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当时他心系沈楚楚, 自然没工夫多管旁的人。   她回来之后,他更是每日忙的脚不沾地,白日忙着给她补身子,到了夜里更是勤恳耕耘播种,哪里想得起来临妃。   若不是临妃说要回来,他压根都记不起这个人。   经过昨日,他听到她的心声后,连夜派人去调查临妃, 发现许多古怪之处。   例如临妃的真名叫妲王霸,但沈楚楚曾经多次管临妃叫妲殊。   例如临妃平日在晋国皇宫内,言行举止都透着蠢气,但在乱葬岗以及换血那日,临妃的表现沉着冷静,与往日大相径庭。   又例如临妃曾在凉国女皇下葬的当日,犹如失忆般哭喊质问其他皇子,女皇为什么突然间就下葬了。   其中还有数不清的例子,都印证着临妃的身份大有玄机。   他本就相信沈楚楚的话,再加上这些调查,他确信临妃必定是男人无疑。   可按照临妃狡诈的性子,若不是当场揭穿此事,只怕临妃也不会承认此事。   司马致眸光微沉,不咸不淡的扔下一句:“事关重大,你傍晚去乾清宫找朕,届时再细细商榷。”   妲殊瞥了他一眼,神色中带着一抹不明的意味:“行。”   原本妲殊是想单独与沈楚楚待上片刻,也好叙叙旧,顺便说一些近来发生的事。   但司马致就像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不解风情。   不管妲殊如何暗示,司马致就是不走,非要一起跟进永和宫里,厚颜无耻的杵在他和沈楚楚之间。   即便司马致在这里,妲殊也懒得绕弯弯,之前他给沈楚楚送过两封信,内容都是关于姬钰的病况。   近来姬钰的病情有所好转,甚至可以自己行走站立了,只是受到那太攀蛇毒性的影响,姬钰似乎忘记了过去的往事,记性更是变得很差。   这就是此蛊的弊端,不过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这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也并不影响姬钰恢复。   只要再给他两到三年的时间,他有信心将姬钰体内所有的毒素都排出来,让姬钰像是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不再受病痛折磨。   这些事情,他自然不会告诉沈楚楚,这可是他和司马致谈判的筹码。   他现在将姬钰的病情说的严重一些,吓唬一番沈楚楚之后,他再抛出诱饵,告诉她自己或许有法子治好姬钰,但是需要她配合自己,让司马致在他和离之事上退步。   虽然相处的日子不多,他却也看出司马致这人的秉性。   平日瞧着是个正直仁慈的皇帝,若是涉及到司马致的原则,那便是铁石心肠,必要时还会变的心狠手辣、毫无人性。   春蒐那日,司马致足足屠杀了将近一千人,只是因为怕他们泄露出沈丞相与太后的事,届时将此事牵连到沈楚楚身上。   乱葬岗那一日,所有涉及谋逆之人,都被司马致屠了干净,姬六和姬七作为谋逆的首领,被分尸之后挂在城墙之上暴尸三日。   若非是姬钰为沈楚楚挡了一箭,那姬钰的下场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是让司马致知道他是男的,怕是要整个凉国都吞下去,才勉强填饱胃口,答应与他和离。   在他前来晋国之前,明明司马致已经答应了和离之事,但方才他问司马致考虑如何,司马致却含糊不清,看着似乎又改变了主意。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可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任由旁人拿捏。   司马致唯一的弱点就是沈楚楚,他就用姬钰对沈楚楚下手,和离之事他势在必得。   “姬钰的病情……”   妲殊刚张开嘴,正准备开一个煽情的头,便被司马致挑眉打断:“姬家满门抄斩,为首几人已斩立决,看在姬钰为朕的女人挡箭而死的份上,朕保他全尸下葬。”   “临妃所言的姬钰,应该不是朕所想的姬钰。”他眸底闪过一丝讥讽,指关节微微弯曲,不紧不慢的在矮几上叩了两下:“朕说的对吗?”   自打上次乱葬岗之后,他的读心术又升级了,往日他只能听到意志薄弱之人的心声,像是太后和沈丞相的心声,他都是听不到的。   至于临妃的心声,就是时而能听到,时而听不到。   临妃言行举止冒傻气的时候,他可以听到,而临妃沉默寡言之时,他便听不到。   但如今不一样了,什么人的心声,他都能听得到,而且听得清清楚楚。   方才临妃心中所想,他一字不漏都听了进去,就凭临妃还想要算计他,着实稚嫩了些。   放走姬钰,还为姬钰换血,这都是看在沈楚楚的份上,若非是姬钰挡那一箭,他早就将姬钰一起挂在城墙上暴尸了。   司马致的话,带着几分强硬和不加掩饰的威胁,令妲殊的唇张开又合上,刚刚想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妲殊相信自己只要再说一句,司马致就敢将姬钰从凉国捉回来处死。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真是麻烦死了,若不是顾着沈楚楚,他就用一滴血的蛊术,直接让司马致化成一摊血水,哪里还用和离这么麻烦。   沈楚楚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马虎眼,但她却也听出了司马致略带胁迫的语气。   之前妲殊给她传信,道是姬钰正在慢慢恢复,想来有妲殊在身边照料,姬钰的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   既然姬钰好好活着,司马致不想听妲殊提及姬钰的事情,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司马致早先对外宣称姬家造反,而姬钰则是为阻止姬家造反而死,他不光保全了姬钰的名声,还追封姬钰为定北侯。   武安将军在晋国百姓人民眼中,依旧是那个百战不殆、忠义两全的战神。   她真的很感激司马致这般的做法,撇去她与姬钰的关系不说,不论是姬家造反又或者是姬钰是太后所生,不管哪一样传出去,都足够姬钰身败名裂。   而且姬钰还是先帝血脉,司马致给姬钰换血,又放姬钰离开晋国,这些举动都无异于是放虎归山。   若姬钰存有一丝异心,往后都是后患无穷。   本来司马致可以选择将这些事情捅出去,以绝后顾之患,但他最终却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保全姬钰的名声。   她心里很清楚,司马致这样做都是为了她,他对姬钰已经是仁至义尽,她不敢再奢求旁的。   而她唯一能为姬钰做的,便只有与姬钰形同陌路,此生再也不相见。   因为她不爱姬钰,远离姬钰,才是对姬钰最好的保护。   如果她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而与姬钰走到一起,那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当初她便是想通了这一点,才会折返回皇宫。   “天色不早了,临妃长途跋涉,定是累了。”   沈楚楚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给了妲殊一个台阶下:“碧月,你去长春宫帮忙收拾一番,好让临妃进去歇息。”   说是让碧月收拾,其实那长春宫日日都有人打扫着,昨个听闻妲殊要来,她还特意让人再布置了一番长春宫。   碧月十分有眼色的应了一声,对着妲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妲殊知道沈楚楚是在给他台阶下,便也没再多说,只是临走时瞥了司马致一眼,那眼神看着有些古怪。   这边妲殊一走,殿内便安静了下来,沈楚楚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两句,但还未开口,司马致便抬手堵住了她的唇。   “无需多言,朕信你。”他扬起唇角,温声一笑。   其实他并没有沈楚楚想象中的那般大度,他私底下有偷偷查看临妃给她寄来的信。   包括她给临妃的回信,他都有偷看过一遍。   偷看别人的信件,这实在不是君子所为,更是往日他最唾弃之举,但他如今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和眼睛。   当初不管是给姬钰换血,还是保全姬钰的名声,都是为了弱化沈楚楚心中对姬钰的愧疚。   是了,他很清楚她不爱姬钰,可他不敢再赌一次。   他经受不住她再离开自己一次,如果她再悄无声息的离开他,他大概会疯掉。   好在沈楚楚并未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叮嘱临妃夺位小心一些,莫要被人陷害了去。   想到这里,司马致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他总是说她是醋坛子,实际上他吃起醋来,比她还要厉害百十倍。   沈楚楚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是看他的神色不太好,便以为他是有些不高兴了。   她主动探过头,在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吱吱,你最好了。”   司马致怔怔的抬起手,覆在薄唇上摩挲两下,他漆黑的眸光微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楚楚,朕有些口渴。”   沈楚楚歪着脑袋,不明所以的望着他:“要不让杨公公去御膳房,拿些解暑的青梅茶来?”   他低笑一声,俯身将她压下:“你更解渴。”   沈楚楚:“……”   她长吸一口气,见怎么都挣不开,只好故技重施:“现在和晚上,你只能选一个。”   司马致在她耳廓边,轻轻吐了口气:“就现在,晚上朕有事。”   晚上他要去抓临妃的现行,再加上要与临妃谈判,许是回来不早。   待到他回到永和宫,怕是她早已经睡沉了,他总不好再将她叫醒。   沈楚楚纳闷的瞥了他一眼,这招屡试不爽,怎么这会就失灵了?   她不太喜欢白日做这种事,毕竟两人要赤诚相见,最近喝大补汤喝的,让她原本平坦的小腹上,多出了一小圈游泳圈。   晚上她还能吸气骗过他,白日就有些难了,她总觉得很是羞涩,所以都是尽量哄骗他到晚上再来。   沈楚楚的思考没有持续多久,司马致便已经褪下了她的宫装,她感觉身前一沉,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果真丰满许多。”   起初她还未听懂他的话,直到他俯身咬住那一点茱萸,她才恍然大悟他是在暗指什么。   早在两人靠近之时,杨海便挥退了所有人,永和宫只剩下沈楚楚与司马致两人。   杨海拿着新到手的《起居注》,美滋滋的正准备往上添字,便听见‘哐当’一声,司马致气息不稳的推门从永和宫内走了出来。   “皇上?”杨海不解的看着他。   难道是皇上近来纵欲过度,现在有些不举了?   司马致瞪了杨海一眼:“去御膳房,朕要炖些红糖煮鸡蛋。”   杨海幡然醒悟,原来是贵妃娘娘来葵水了。   躺在贵妃榻上的沈楚楚,面色苍白的蜷缩着双腿,手里抱着司马致吩咐下人送来的汤婆子,身上还披着一张他现找的毛毯。   她这个身体从小便有些羸弱,不光月经期不准,起初前几天还会死去活来的痛经。   一般来大姨妈之前,她都会有感觉,但这次什么感觉都没有,这都两个月没来了,方才突然小腹一痛,便流出一点血来。   血量虽然不多,可她肚子却有些疼,司马致想要请太医来,她赶忙提出自己想喝红糖煮鸡蛋,将他支派了出去。   上一次她削水果皮时,不小心划伤了手指,就三毫米不到的伤口,他却在大半夜,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找来了。   几次之后,太医们看她的眼神都变的幽怨起来。   不过是痛经而已,她都疼了好几年了,没必要因此小题大做,再将太医请来诊脉。   再者说,现在缓和一阵,她感觉好多了。   那痛意逐渐减弱,沈楚楚原本苍白的面色也红润起来,她等红糖煮鸡蛋的功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转过身阖上双眼睡熟了过去。   待到她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沈楚楚揉了揉眼睛,碧月便上前来,将还冒着热气的红糖鸡蛋端了过来:“皇上下午来过,见您睡得香甜,便没有吵醒您。”   为了防止红糖鸡蛋凉掉,杨海搬来那煮龙虾面用的小炉子,让她随时观察着些,等到主子醒来便将红糖煮鸡蛋热一热。   沈楚楚摇了摇头:“肚子不疼,先不喝了。”   她先是凑合着用了些晚膳,而后在碧月的服侍下洗了个澡,她换上月事带和崭新的宫装之后,望着那脏了的宫装呆滞了一会儿。   怎么就流了那么点血,现在还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皇上呢?”她走出院子,望着漆黑的天色。   碧月想了想:“皇上在乾清宫。”   沈楚楚微微颔首:“备步辇,我有事找他。”   碧月也没多想,依着主子的吩咐便去准备步辇了。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   妲殊迈步走进乾清宫的院子,见书房一片漆黑,倒是乾清宫那寝殿之内亮着烛火,不由得有些奇怪。   “杨公公,皇上在哪里?”他看着守在殿外的杨海,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杨海弓着身子:“皇上在殿内候您多时。”   妲殊还想再问,杨海却什么都不说了,他瞥了杨海一眼,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宫殿,妲殊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殿内烟雾缭绕,明显司马致就正在沐浴。   他冷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去,却听到司马致低沉的嗓音:“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   妲殊眉梢微挑,这话听着甚是熟悉,凉国的妓男在花楼门口招客人时,便时常会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司马致听见这话,脸色一黑,妲殊竟然拿他和勾栏院的小倌相比?!   他从喉间吐出两字:“不想和离了?”   妲殊优雅的翻了个白眼,缓步走了过去:“此言差矣,若是不想和离,我便不回来了。”   司马致冷笑一声:“还未和离,你便张口闭口就是‘我’,此举成何体统?”   乾清宫的汤池建在外殿,开门便是一面屏风,妲殊绕过那屏风,便看见了立于汤池中的司马致。   他一袭墨发披散于肩后,身上只简单披了一件外袍,腰间松松垮垮的系上一根红绳,腿上的小小吱在行走间若隐若现。   妲殊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眸光,他的眸底满是讥色:“一国天子衣衫不整,这便是你口中的体统?”   他略显不耐道:“我不喜欢拐外抹角,你有话便直说就是。”   司马致眯起双眸,修长的手指微屈,在汤池边沿上轻叩两下:“朕准备了诏书,你自己过来拿。”   妲殊迟疑一瞬,他本来还以为司马致会想法子刁难他,或是跟他讲一些不公平的条件,却没想到司马致会这么痛快答应下来。   “不要是吗?”司马致面容懒散,轻抬手指,将那诏书往汤池里扒拉了两下:“那朕扔掉……”   还未说完,妲殊便冲了上去,似乎是想抢过那诏书。   司马致眸底闪过一丝冷意,在妲殊达到的那一刹那,精准无误的将诏书赶在妲殊之前,扔进了汤池中。   妲殊下意识的往前一步,待他反应过来,想要停住脚步时,他的身子已经左右摇摆不稳的往汤池中倾倒了。   司马致贴心的帮他一把,将他狠狠拽进了汤池中。   不管是妲殊,还是妲王霸,都不会游泳,这汤池的水并不深,但妲殊掉进去还是呛了两口水。   “朕的洗脚水……”司马致从水中捞出妲殊,顺带手将诏书拾起拿在右手之中:“好喝吗?”   妲殊有洁癖,虽然不严重,但一想到他喝下去的是洗脚水,还是令他的洁癖无可避免的发作了。   他想要从袖中取出瓷瓶,放只蛊虫来让司马致涨涨教训,但司马致却在他之前听到了他的心声。   司马致连忙对着妲殊的膝盖狠狠一踹,令妲殊控制不住身体平衡,跪在了他的面前。   他去撕扯妲殊的衣襟,妲殊怒不可歇的想要反击,他只好将诏书扔出去,抽出一只手抓住妲殊的手臂,以此控制住发疯的妲殊。   司马致就是想扯开妲殊的衣裳,当场揭穿妲殊的性别。   但妲殊死活不配合,还总是想用蛊术害人,一来二去的,司马致也失去了耐心。   而妲殊体质柔弱,唯一能占优势的蛊术,还被司马致压制的使不出来。   妲殊情急之下,只好咬了司马致的手腕,从汤池中跃了出去,急急忙忙的朝着宫殿外逃去。   毕竟是没有习过武,妲殊就算逃跑,也不是司马致的对手。   司马致一脚踢在妲殊身后,把妲殊连带着屏风一起踢倒,他挑了挑眉,随手扯住妲殊的后衣领,将妲殊从地上拖拽了起来。   浑身湿透的妲殊,长发凌乱不堪,一身狼狈的半跪在司马致的双腿前。   妲殊什么时候也没受过这种憋屈,他咬紧牙关豁出去,狠狠用脑袋朝着司马致的腿间撞去。   司马致的动作比妲殊快了一瞬,他揪住妲殊的头发,迫使妲殊抬起头,试图阻止妲殊的动作。   但由于惯性,妲殊的脑袋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直直的怼上了司马致的小小吱。   只听见‘吱呀’一声,杨海笑容满面道:“皇上刚沐浴过,正在和临妃谈和离之事,不信您看……”   杨海转过脸去,笑容逐渐凝固住。   作者有话要说:杨海:城里人真会玩 第106章 番外六   饶是杨海见过的场面再多, 也没想到推开门会撞见这一幕。   皇上昨日吩咐暗卫调查临妃时,他正好端茶进屋, 无意间听到临妃其实是男扮女装的。   他对这些皇家辛密一向不感兴趣,除了有些惊叹之外,并没有往他处作想。   如今看到皇上开荤之后, 只是因为楚贵妃来了葵水,便饥不择食的找来临妃纾解……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可能要瞎了。   不光杨海一脸震惊, 沈楚楚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她从未想过司马致会有这种特殊的癖好。   难怪他说自己晚上没空,原来是跑去乾清宫和妲殊温存来了。   等等……现在司马致好像并不知晓妲殊是男扮女装?   沈楚楚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忘记了自己后脚跟踩在门槛上, 这一脚踩空,身体保持不了平衡,便摇摇晃晃的向后倒去。   “小心。”   幸亏妲殊的随从眼疾手快,抬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这才没有让她当众出丑。   沈楚楚侧过头看了一眼那随从,随从是个高高瘦瘦的女子,和妲殊一样脸上都蒙着面纱,只是这女子的眸光看着更加冷彻。   她对着女子微微颔首,算是以表自己的谢意,女子似乎怔了一瞬,而后礼貌的回以浅笑。   司马致迈步赶来,从女子手中抢过了沈楚楚的手臂, 他面色略显紧张:“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楚楚瞥了他一眼,她又没摔倒,他何必这般大惊小怪。   不过看在有外人在,她还是配合着答了一句:“没有。”   司马致松了口气,他见四周没有旁人,便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朕知道妲殊和妲王霸。”   这便是间接的告诉沈楚楚,他知道临妃是男人了,让她不要误会。   沈楚楚眸底满是讶异,她知道临妃是男人,是因为那日在春蒐,不经意间在沐浴时看到临妃的身子。   司马致又是如何得知的?   只是因为她唤过几次妲殊这个名字?   听到她的心声,司马致脑子里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当场应声而断。   “你看过他沐浴?!”   他话音刚落,那根弦便又‘啪嗒’一声接了回去,他紧紧皱起眉头,眸底满是无奈。   一遇到她的事情,他就很难冷静下来。   这种事情,就算他知道了,也该憋在心里才对,哪有自己挖坑埋自己的道理。   沈楚楚用一种奇怪的眸光望着他,妲殊的眸中也充满了疑惑。   这话明显是冲着沈楚楚说的,那个‘他’指的自然就是妲殊。   可那日周围并未有旁人,司马致是如何知道春蒐沐浴之事的?   沈楚楚更不解的是,她刚刚在心里想起此事,他便紧接着说出了口。   往日他了解她的心思,她前脚想什么,他后脚就能拿出什么,还能说是心有灵犀。   但这春蒐之事,司马致就算与她再心意相通,也没道理能猜出来。   想起过去一桩桩透着古怪的往事,沈楚楚挑了挑眉:“既然皇上要与临妃谈事,我便不在此打搅了。”   说罢,她根本不给司马致多说的机会,脚步不停的走出了乾清宫。   妲殊也急忙趁机告退,他又不是傻子,经过这一出,他自然明白司马致已经怀疑了他的身份,方才就是想要当场抓他现行。   说实话,他对凉国女皇之位并不感兴趣,可这不代表他就喜欢受制于人。   临走时,妲殊瞥了一眼司马致垂下的手臂,随即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徒留下司马致一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他去追沈楚楚,届时她问起他方才那事,他又该如何作答?   他不想欺骗她,可要是如实说出来,她往后定然要在他面前隐藏起所有小心思了。   司马致犹豫了半晌,才决定追了上去,若是她问起来此事,他便直接告诉她。   若是她没问,那他就打了马虎眼糊弄过去。   当他赶到永和宫外时,他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她直接把院子门从里头闩上了,他想进去只能翻墙头。   他正准备对着那墙头跃跃欲试,院子里却传来了碧月的声音:“皇上您早些回乾清宫歇息吧,娘娘已经睡了。”   司马致一怔,轻叹一口气:“夜里给她掖好被褥,她身子不适,记得多备几个汤婆子。”   碧月应了一声,久久不见院子外有动静,许是等了片刻之久,她才听到缓缓离去的脚步声。   她走进殿内,刚想劝慰自家主子两句,那头却传来低低的轻鼾声。   碧月愣了愣,主子近来似乎有些嗜睡,别再是又中了什么毒吧?   想归想,她还是上前将被褥掖好,又拿着汤婆子放在主子的脚底,确定都没问题了,才走出永和宫。   翌日清晨,沈楚楚难得起了个大早,妲殊跑来永和宫找她用早膳,她也没拒绝,便在院子里与妲殊简单的吃了点东西。   她拿着鸡蛋在拳头上磕了一下,而后慢吞吞的在石桌上滚动一圈,指尖灵活的剥着鸡蛋皮。   妲殊不紧不慢的挑起眉头:“你觉不觉得他有些奇怪?”   沈楚楚剥蛋的动作一顿,神色如常道:“不觉得。”   她自然知晓司马致有事隐瞒她,不过这与妲殊并无关系,就算有什么事,他们还可以私下解决,她没兴趣将自家之事拿出去跟别人分享。   待到妲殊走后,她再找司马致问清楚便是。   妲殊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他撇了撇嘴:“重色轻友。”   沈楚楚不以为意的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记得你身上的无情蛊吗?”妲殊纤长的指尖执起银汤匙,轻舀了一口小米粥,慢里斯条的放入齿间:“他身上也有。”   沈楚楚:“……”   她的唇瓣轻颤两下:“你的意思是,他忘记了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   难道他忘掉的那个人,是沈嘉嘉?   “不是,我早就说过,这无情蛊炼制失败了,他根本没失忆。”   妲殊趁着沈楚楚愣神,不动声色的用筷子戳走了她手中的鸡蛋,笑意吟吟道:“他似乎因为无情蛊,激发出了一些奇特的功能。”   她忍不住追问道:“什么功能?”   他没有出声,而是轻轻对她做了一个口型:读心术。   沈楚楚的瞳色一紧,是了,其实她昨晚在乾清宫,脑海中便隐隐冒出过这个想法。   可这想法太荒谬了,她当时也只敢想了想,就将此想法抛诸脑后了。   若非是妲殊再提起,她怕是不会再想起这个可笑的想法。   她只听说过男主穿书穿越甚至重生的,想找出几个会读心术,这还真是有点难。   更何况原文里从未提及司马致会读心术这一点,若只是因为一只蛊虫,就莫名多了这样的特殊功能……   “无情蛊还有吗?”沈楚楚殷勤的又剥了一只鸡蛋,塞到了妲殊的手中。   妲殊:“……”   他挑了挑眉,从衣袖中取出一只瓷瓶:“我最近刚研制出了升级版的无情蛊,保准你一只下肚,连亲爹亲娘都忘个干净。”   沈楚楚:“……”   她从他手中夺回了鸡蛋,放在清水中冲洗了两三遍,才又放入了齿间:“你自己留着吃吧。”   妲殊勾起唇角:“我刚刚说的话,你到底信不信?”   “不信。”沈楚楚斩钉截铁道。   就算司马致真的有读心术,那她也会帮他隐瞒过去,绝不会让妲殊知道。   妲殊这个人不是个坏人,但他坏起来不是人。   她总不能帮着妲殊算计司马致,不管怎么说,司马致都是她的男人。   若是妲王霸在这里,还能称的上是她的闺蜜,但妲殊充其量就是个狐朋狗友。   妲殊不以为意道:“那就来试探他一下。”   沈楚楚想都不想,就要拒绝他,但话到了嘴边,便拐了个弯:“怎么试探?”   若是一味的避而不谈,依着妲殊的性子,肯定不会死心,说不准还会背着她去试探司马致。   不如她先答应下来,届时好想法子帮司马致圆过去。   妲殊对着她勾了勾手,眸底闪过一丝讥讽:“很简单,你就配合我这样做……”   听过妲殊的计划后,沈楚楚不由得一个恶寒:“你最近口味很重。”   说罢,她又补充一句:“那你去准备吧,晚上行动。”   妲殊微微颔首,刚一走出门,便看到几个疾步快走的宫女,她们的表情似乎是很兴奋,连路都不看,险些撞到他。   他不悦的皱起眉:“你们赶着投胎去?”   宫女们一看这标志性的面纱,一下就认出来了面前的人是凉国和亲来的临妃。   整个晋国上下都知道,临妃要与皇上和离,自古以来晋国便没有和离这么一说,在她们看来,临妃就是被皇上给休弃了。   她们略显敷衍的行了礼:“奴婢参见临妃娘娘。”   妲殊眯起双眸:“你们急着去做什么?”   “我们去看热闹,听说礼部尚书在午门外死谏,请求皇上广纳妃嫔,为皇室开枝散叶,要不然就一头撞死在午门城墙上……”   为首的宫女越说脸色越白,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   晋国皇宫中的宫女,面上都对楚贵妃恭恭敬敬,可有几个是真正对楚贵妃心服口服的?   怕不是楚贵妃会使妖术,迷惑了皇上,若不然皇上怎会为了她而遣散了后宫?   便是那贫民百姓,穷的娶不上媳妇的男人,若是有银子傍身,还想纳个美妾。   皇上是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就独独宠爱楚贵妃一个女人?   原本若是不是楚贵妃善妒,她们这个长相清秀丽质的宫女,也是有机会攀上枝头做凤凰的。   那已逝的太后,不就是低贱宫女出身,最后还不是步步高升,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   楚贵妃如今是依仗着自己美貌,可等过个几年,皇上对她没了新鲜感,定然会抛弃她转投新欢。   虽然这般想着,会令她们这些宫女得到一些慰藉。   可看着皇上日日往永和宫跑,与楚贵妃如胶似漆的恩爱有加,而她们却想见皇上一面都难,心中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如今有大臣愿意站出来死谏,她们恨不得立马飞过去看好戏,无一不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   宫女的声音不算太大,坐在院子里正用早膳的沈楚楚,却听得一清二楚。   妲殊似乎是看透了这些宫女的小心思,他勾唇一笑:“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十分美貌,很是适合做皇上的妃嫔?”   几人异口同声的答道:“是。”   话音落下,宫女们眸中纷纷闪过愕然,真是见了鬼了,看来永和宫的这位主子果真是会妖术,要不然她们怎么会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妲殊微微颔首:“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可惜你们都没有。”   “每人掌嘴五十,今日起便发落到掖庭刷恭桶。”他抬了抬手,示意永和宫的宫人上前掌嘴。   几个宫女脸色一白,她们原先在内务府里当差,后来又被调到角巷。   因为与内务府大总管私下有过对食的关系,很受总管的照拂,在角巷当差时,没少得罪过人。   这要是被扔去掖庭,怕是活不过第二日,就要被往日得罪过的宫人们悄悄弄死了。   宫女们想要对院子里的沈楚楚求情,但她们还未开口,便被妲殊身后那个瘦高的女子一手两个,犹如拎小鸡崽子一般,将她们拎了出去。   妲殊斜斜的倚靠在院子的木门上,声音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要不跟我走?保准往后没人敢欺负你。”   沈楚楚瞥了他一眼:“慢走不送。”   妲殊啧啧两声:“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真可怕。”   她挑了挑眉,嗓音中带上两分认真:“你要是不走,我就放狗了。”   “你不去午门看看热闹?”妲殊往后退了两步,正要离去,却顿住了脚步。   沈楚楚神色自若的捧起小碗抿了口粥:“不去,他会处理好。”   是了,她相信他会处理好。   虽然心中难免会有些委屈,但她既然决定要和他在一起,这些困难就要一起正视和面对不是吗?   在现代都是一夫一妻,这是她的世界观,可这里不是现代,而是封建男权的古代。   司马致是在封建教育制度下长大,作为一个帝王,能为迁就她的感受而遣散后宫,与她的世界观并行,她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妲殊见动摇她几次都无果,也不再多言,不紧不慢迈步,没多久便走的远了。   转眼间便到了他们约定的时间,妲殊带着预备好的物什进了永和宫。   他正要进去,却见小翠手中攥着草纸,一脸的屎色往茅房的方向走去。   妲殊停住脚步,笑意吟吟的喊住小翠:“你是否得了燥结之症?”   说是燥结,其实就是便秘的雅称。   小翠小脸一红,又不敢对他撒谎,只好如实答道:“许是天气炎热,是有一些。”   妲殊神秘兮兮的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告诉你个秘方,一日三次,两日便能痊愈。”   小翠下意识的追问:“什么秘方?”   妲殊拿出手里捧着的两只小碗,漫不经心的轻笑一声:“吃点这个就好了。”   小翠目瞪口呆的看着精致的瓷碗中,摆放着一坨又长又粗,还散发着恶臭气息的两条墨绿色屎条。   她的小嘴蠕动了半晌,喉间都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妲殊慢慢悠悠的离去,走时嘴里还低声念叨着:“楚楚近来也有些燥结,想来吃完就能好了。”   小翠:“……”   妲殊前脚进去没多久,司马致后脚就紧跟着进了永和宫。   他看到呆若木鸡杵在路中央的小翠,神色不悦道:“在这晒月光呢?”   小翠的嘴唇张开又合上,她欲哭无泪的看着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总不能说,临妃正带着她家娘娘吃屎呢吧?   司马致听到小翠的心声一怔,脸色铁黑道:“临妃在这里?”   小翠点点头:“刚刚进去……”   听见这话,他再也等不及了,急急忙忙的迈步冲了进去。   他早就跟杨海说过,命人盯着些临妃的动向,若是到了傍晚,就严禁临妃进出永和宫,显然杨海将他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司马致冷哼一声,待处理完临妃之事,他再找杨海算账。   还未进殿门,他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味,就好像倒进了臭水沟里发酵过三日的泔水。   想起小翠的话,他抬手用衣袖掩住口鼻,疾步冲进了外殿之中:“楚楚……”   沈楚楚听见有人喊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四目相对,只见她嘴里正咀嚼着什么。   司马致看到桌子上摆放着的一只空碗,以及另一只装着墨绿色两大条屎状不明物体的瓷碗,不禁大惊失色的跑了过去:“你食屎了?”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朕有个问题想问你   沈楚楚:爱过,保大,先救我   司马致:…… 第107章 番外七   她正想说话, 妲殊却用银匙舀了一口碗里的绿色不明物体,神色如常的递到司马致面前:“这是治燥结之症的良物, 平日还可去暑解热,皇上尝一口吗?”   说罢,妲殊垂下眸子, 心中按照演练好的想道:这里头装的不是屎,只是臭豆腐搀上腐乳以及红薯泥, 而后揉成了条状物。   司马致听到妲殊的心声, 总算是情绪平静了一些。   原来她没吃屎,方才吓死他了。   凉国人擅蛊,特别是妲殊身上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可以让心志薄弱之人对自己百依百顺。   上次他在乱葬岗上已经见识过妲殊的厉害, 从他很早之前可以听到沈楚楚的心声这件事来看,便可以证明她是个意志薄弱之人。   妲殊想操控她,也并非难事。   正失神之间,又听到妲殊的心声传来:司马致胆子这般小, 定然会在楚楚面前丢人。   司马致挑了挑眉,看向碗里散发着恶臭的不明物体,这玩意真的像妲殊所说的那样?   他怎么看着这碗里的东西,那么像是屎呢?   “皇上真的不吃吗?”妲殊笑眯眯的将碗又往前送了送。   司马致懒得理他,正想要拒绝,耳边却突然多了一个女声。   ——吃一口,妲殊在试探你,他猜测你会读心术, 他与我约定好同时心想这碗里装的是粪便,其实这里头是臭豆腐和红薯泥。   司马致垂下眸子,掩住眸底的冷然,原来妲殊已经猜到了读心术之事,还将此事告知了她。   但有一点沈楚楚说的不对,方才妲殊可并未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在心中想这碗里装的是粪便,妲殊一开始就说明了这碗里装的是臭豆腐和红薯泥。   妲殊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他迟疑一下,抬手接过那瓷碗,用银汤匙舀了一勺子,而后斯斯文文的用宽大的衣袖遮挡住面颊,薄唇微微张启,喉间有明显的吞咽动作。   司马致将勺子放了回去,轻轻抿了抿唇,面色如常道:“不好吃。”   妲殊眯起双眸,勾唇冷笑一声。   自然不会好吃,除了方才那些东西,他还瞒着沈楚楚往里头掺了些从茅坑里取来的隔夜粪便。   昨晚洗脚水之事,他好歹也要报复回来才公平不是吗?   听到妲殊的心声,司马致面色不变,他用绢帕慢里斯条的擦拭着薄唇:“这种好物什,临妃该多吃一些才是,剩下的半碗便赏赐给你吃。”   他眯起细长的双眸,一字一顿说道:“一口都不能剩下。”   妲殊才不吃司马致这一套,他抬起下颌,眸底满是讥色:“我不爱吃屎。”   沈楚楚闻言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妲殊侧过头,用手臂托着下巴:“字面意思。”   沈楚楚的手臂轻颤,她的眸光凝望在那瓷碗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间隐隐顶上一股气流,弯下腰就呕吐起来。   好在她今日中午没用膳,早上的清粥鸡蛋都消化的差不多了,吐出来的几乎都是些清水。   司马致连忙蹲下身子,想要给她拍了拍后背,原本沈楚楚吐得差不多了,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他的薄唇,她又忍不住呕吐起来。   一想到这张嘴吃过屎,她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能直视他的嘴了。   司马致一听这话,才明白过来她呕吐不止的原因,他拍了拍她的后背,哭笑不得道:“朕没吃,方才只是做做样子。”   他就是想看看妲殊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别说那碗里掺了屎,就算是没掺,他也绝对不会碰那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沈楚楚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你别骗我。”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嗓音温和:“不骗你,不信你闻闻?”   沈楚楚擦了擦眼泪,摇摇头:“不了,你等我缓缓。”   好不容易哄好了她,司马致将眸光扫向妲殊:“莫非你以为有凉国给你撑腰,你便可以为所欲为?”   “便是你刚刚的所作所为,足够你被赐死千百回。”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却带着一丝凌厉的肃气:“你将这一碗吃干净,朕便既往不咎,否则……”   没等司马致说完,妲殊便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否则怎样?赐死是吗?”   “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   说着,妲殊已经从衣袖中掏出一只瓷瓶,纤长的手指灵活的取出一颗红色的药丸,迅速吞进了喉间。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司马致根本来不及阻止他。   眼看着妲殊嘴角流淌下一丝鲜血,司马致铁黑着脸色,恨不得一脚将妲殊踹出晋国。   想寻死干嘛非要搭上他,合着刚刚妲殊都是在算计他?   一个姬钰搞得他都快神经衰弱了,妲殊又这样算计他,届时妲殊死了,沈楚楚再觉得是他逼死了妲殊。   空气像是被凝固在这一刻,沈楚楚怔怔的望着妲殊布满鲜血的下巴,这一幕是她如何都没想到的。   明明说好了,就是试探一下司马致到底有没有读心术,妲殊提出用这种方法试探,她也没有多想。   谁知道妲殊竟是个神经病,自己非要上赶着要作死,不光往司马致的碗里掺屎,还自己戳破自己。   司马致不过是说句气话,妲殊难道听不出来吗?   沈楚楚憋了半晌,从齿间吐出四个字来:“你有病啊?!”   妲殊缓缓勾起唇角,嗓音低不可闻:“我送你份礼物,算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   沈楚楚压根没听明白妲殊的意思,她没心思追问,生怕妲殊真的死了。   “去叫太医!”   她上去掰开妲殊的嘴,随手拿起一只银汤匙,怼到了妲殊的喉间,试图催吐。   妲殊脸色一白:“你,你从哪拿的勺子?”   沈楚楚愣了愣,侧过头一看,那只装满墨绿色不明物体的瓷碗中,赫然少了一只银汤匙。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妲殊想做什么鸭~ 第108章 番外八   这下也不用她催吐了, 妲殊自己扣着嗓子眼,吐得昏天地暗, 差点把肠子都给呕出来。   司马致在一旁抱胸围看,幸灾乐祸道:“害人终害己。”   妲殊一边呕吐,一边恶狠狠的瞪了司马致一眼:“谁害谁可不一定。”   起初妲殊呕出来的还是食物, 到了后面吐出来的便全是血,待到太医赶到时, 妲殊已经有些脱虚了。   太医诊断过后, 跪在地上恭声禀道:“临妃娘娘身中剧毒,已伤及五脏六腑,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妲殊听到这句话十分满意,他撑着一口气, 对着随从挥了挥手:“将凉国使者唤来,我有遗言要说。”   随从微微颔首,将早已候在隔壁宫殿的凉国使者叫了进来。   司马致和沈楚楚被妲殊的迷惑行为搞懵了,合着妲殊早就准备好自己的身后事了?   接下来妲殊的操作, 更是令两人目瞪口呆。   凉国使者进来后,妲殊便让人现场端上来一碗清水,摆在了桌子上。   他有气无力的抬起手,随从将早已准备好的银针拿出来,在他指尖扎了一下,一滴鲜血从指尖溢出,缓缓滴落在清水中。   随从拿着碗走到沈楚楚身边,妲殊哼哼两声:“你手伸出来, 我用你一滴血。”   不等沈楚楚回应,随从便缓缓执起她的手,动作温吞的在她指尖轻轻扎了一下。   沈楚楚感觉指尖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似的,还没反应过来,那指尖血便流淌进了清水碗中。   两滴晕开的血液,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渐渐融合为一团。   司马致眯起双眸,眸底满是不解,她怎么可能和妲殊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沈楚楚是相夫人所生,难道相夫人年轻的时候,还曾与妲殊他爹有过什么一夜露水情缘?   他的失神被妲殊轻飘飘的声音打断:“母皇逝世之前与我说,她十几年前在晋国游玩时,曾与一俊朗男子邂逅,诞下一女婴后,不慎遗失在寺庙外。”   “如今我终于找到了母皇散落在外的子嗣,也算是了了母皇的心思。”   妲殊倒吸了一口长气,说起话来似乎有些费劲:“我在前往晋国的途中,遭到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以及十五皇子的暗杀迫害,如今即将毒发,怕是命不久矣。”   司马致眯起眸子,眸底闪烁着危险的光,妲殊这是想把凉国女皇的宝位禅让给沈楚楚?   妲殊似乎是察觉到了司马致的眸光,他冷笑一声,继续说道:“谋害女皇罪该万死,念在他们是皇室子嗣,我已快马加鞭命人赐毒酒白绫绞杀,死后保其体面。”   “禅位的诏书在我房中,往后沈楚楚便是你们的新皇。”   说着,妲殊便从袖间掏出了凉国的传国玉玺,硬塞到了沈楚楚的手里。   沈楚楚的嘴角抽搐两下:“你是不是出门忘吃药了?”   要不是看过原书,她差点就被妲殊忽悠信了。   滴血认亲本就不可信,若是在清水中添上明矾,不管是谁的血液都可以融在一起。   这未免也太过随便了,哪有人会把自己家的皇位传给外人的?   便是不提那个,她如今人在晋国之中,如何去给凉国子民做女皇,难道用意念吗?   妲殊冲着她眨了眨眼睛,沈楚楚却死活不愿接下玉玺,又塞回了妲殊手中。   他被气的喷出一口血,差点没当场晕厥过去。   既然把传国玉玺给她,他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若没有这凉国女皇之位来加持,沈楚楚在这男强女弱的晋国,便永远都要比司马致低下一等。   今日大臣死谏之事,是第一次,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一夫一妻在凉国十分常见,虽然凉国主张的是一妻多夫,可很多大臣高官家里都只有一夫。   这是她们自己的决定,她们可以行使这个权利,但她们尊从自己的心,选择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不是像晋国这般男权至上,仿佛家中没有十个八个的美妾填房,就是件天理不容的事情。   对于司马致遣散后宫的举动,他并没有感觉到多惊世骇俗,喜欢一个人就要全心全意的投入不是吗?   只要沈楚楚成了凉国的女皇,她便可以与司马致成为对等的关系,她身后是几十万凉国子民撑腰,再也不怕晋国人欺负。   若是司马致敢对她不好,她随时可以甩手和离,回凉国做个逍遥女皇。   若是晋国大臣再敢死谏,她也完全有底气用女皇的身份碾压回去,不光晋国有言官,凉国的言官也不是吃素的。   沈楚楚与司马致的结合,代表的是两国联姻,两国君王的联姻。   有了这层关系在,晋国人再想做什么之前,都要三思而后行。   毕竟那时候的沈楚楚,便不单单只是司马致后宫的一个女人而已,她更是手执兵权十余万,身后十五座城池的凉国女皇。   往后司马致可以纳妃,沈楚楚一样也可以纳男妃,大家都是皇帝,待遇自然也要相同才是。   他并非是什么无私的人,将皇位传于沈楚楚也非全然都是为了她,更多的部分是因为他有私心。   凉国是女权制度,他男扮女装这件事,像一个随时悬在他头顶的利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令他坠入粉身碎骨的深渊。   而且他还不能保证,自己可以精准无误的压制住妲王霸的出现,谁知道妲王霸会不会像上次似的,突然就冒了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难缠的司马致。   司马致既然已经怀疑他,依着司马致的性子,定然是要揭露他的身份,又或是借此作为要挟,逼他用凉国的城池做为封口费。   凉国一共只有十五座城池,本来作为和离的附加条件,就已经割地三座城池。   但司马致故意拖延和离,分明就是想狮子大开口,再吞并几座城池。   他虽然对凉国没什么感情,却也不会任由司马致胡来。   再者说他对女皇之位并不感兴趣,一想到往后余生他要继续男扮女装,后宫里还塞满了和他同性别的男妃,那些男妃们会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他就忍不住想呕。   他算完这一笔账,觉得自己冒着大风险,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实在是不值得。   沈楚楚于他有救命之恩,将凉国托付给她,一是解决了凉国皇位继承的问题,二是回报她的恩情,三是他可以借此假死脱身,摆脱原先的身份。   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至于故意往碗里掺屎,也不全是为了激怒司马致,他就是想试探一下司马致到底相不相信沈楚楚,顺带挟私报复一番。   他猜她肯定会帮司马致,所以与她约定好一起想那碗里装的是粪便,而她为了帮司马致隐瞒读心术之事,必然会让他尝一口。   只要他相信了沈楚楚的话,那就会吃下碗里的不明物体,他掺在那里头的粪便,就会被司马致吃下去。   反正都要假死,他自然要在死前报复司马致一番。   虽然妲殊的心思转瞬即逝,但司马致还是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抛去别的不谈,光是妲殊想的让沈楚楚纳男妃这一样,他就想帮妲殊去死一死。   妲殊抬起眸子,挑衅的瞥了一眼司马致,女皇这位置,沈楚楚是当定了。   凉国的所有皇嗣都被他清理干净了,现在只要他一死,沈楚楚就成了凉国唯一的继承人,凉国的大臣们肯定要上赶着求她做女皇。   若是司马致不允,凉国必定会发起战争,将沈楚楚抢回凉国去。   他舌尖顶了顶上颚,又是一口黏稠的血液喷出来,也不是他是不是有意为之,那血如喷泉般迸溅到了沈楚楚的面颊上。   沈楚楚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刚刚缓和些的胃部,又翻江倒海的滚动起来。   她弯着腰,将堵在喉间的秽物呕吐出来,原本面色就苍白的脸颊,此刻变得越发惨白无色。   司马致连忙叫太医上前诊脉,太医的手指隔着一层薄纱,搭在沈楚楚的手腕处。   太医的面色大变,激动的跪在地上:“恭喜皇上,娘娘这是有喜了。”   只听见‘哐当’一声,有什么重物应声倒在了地上。   沈楚楚望着一头栽倒在地的司马致,有些不知所措的摇了摇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妲殊幽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可以一句话让他醒过来。”   沈楚楚:“???”   “孩子出生跟我姓……”   妲殊的话还未说完,司马致便蓦地睁开双眸,一脚将妲殊踢出了三米远。   沈楚楚:“…… 第109章 番外外九   黎明降临之时, 淡淡的橙黄透过窗户缝洒进漆黑的屋子里。   趴在地上喘息了一夜的男孩,缓缓睁开迷惘的双眼, 朝着木门的方向望去。   楚楚,她来了吗?   不,现在还太早。   她一向喜欢赖床, 此时应是还未睡醒。   他慢吞吞的朝着木门爬去,原本他是想站起来的, 可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因为他瞒着夫子偷跑进了京城里, 回来时被夫子发现了,夫子恶狠狠的打了他一顿,罚他两日不许吃饭喝水。   他的身体太过孱弱,别说是两日不吃饭, 就算是一天不吃,他也很难撑下来。   昨夜旧疾又复发了,他高烧一整晚,烈火肆意在他体内燃烧, 他像是被放在烤架上,撕心裂肺的痛苦渗入骨髓的每一个缝隙。   多少次他拿起碎瓷片想要割腕自尽,却又因为耳边浮现出楚楚奶声奶气的声音,而放弃了自尽的念头。   楚楚经常来看他,昨日她还说会给他带个新朋友来。   他很想知道,那个新朋友是谁。   天边的鱼肚白被湛蓝的天空取代,金乌正挂当头,刺眼的阳光透过门缝打在他脸上, 令他不适的蜷缩起来,下意识的用手掌挡住了面颊。   垂在地上的小手中,紧攥着一只瓷玉盒子。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似乎消失了,屋子里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寂静无声的屋子里,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他怎么会相信一个女娃娃的话。   他翻了个身子,了无生趣的望着房梁,他不禁开始思考,是不是所有人活的都这般痛苦?   既然这样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   院子里传来一声闷哼,他原本耷拉下来的脑袋,一下支棱了起来。   一走三晃的脚步,只属于那个女娃娃。   “长苏哥哥,我来晚了。”她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原本阴郁的心情,在听到她的声音后,瞬时间放晴。   他往前爬了爬,用手扒着门缝:“哭什么?”   “爹把狗洞堵住了,我钻不过来。”她小声答道。   “那你怎么过来的?”他愣了愣。   “翻墙头。”   “……”   他们两家相隔的墙头,不到两米高,她个子小小的,连一米都不到,他很难想象她是如何翻进来的。   “你受伤了?”他的嗓音略显紧张。   她摇了摇头,将背在身后的一只小胖手伸了出来,他透过门缝隐约看到一只皱皮小兔崽。   “爹捡的兔子生了一窝宝宝,我想送哥哥一只,哥哥就不孤单了。”   她的小奶音软软糯糯,便是千年冰寒雪山都能融化,更不要提他了。   原来这就是她昨天说的新朋友。   他看着那只连毛都没有的小兔崽,哭笑不得:“哥哥没奶,养不活。”   见她似乎有些伤心,他连忙转移话题:“今日是你五岁生辰,我给你买了礼物。”   果然是小孩子,一听这话,立马又开心起来:“什么礼物?”   他将攥了一天的玉盒,从门缝中递了过去。   她接过这带着他体温的瓷玉盒子,新奇的打开盖子:“这是什么?”   “口脂,桃子味的。”   他将头上的玉簪子当了,花三十两银子给她定制了一盒口脂,瓷盒的底部印着一个红色的‘钰’字。   原本他想给她买个玉镯子,但胭脂铺的掌柜说,若是买口脂赠给女子,便代表定情。   虽然她现在才五岁,但先下手为强,他可以慢慢等她长大。   他正想着,便见她伸出舌头,对着盒子里的口脂舔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年姬钰九岁,楚楚五岁。 第110章 番外十   怀孕以后的沈楚楚, 成了两国重点保护对象。   妲殊是假死脱身逍遥去了,就是苦了她被凉国死缠烂打, 非要她回凉国继承皇位。   最后推诿不得,她只好做了凉国挂名的女皇,以怀孕为由, 国务事全权委托凉国丞相来处理。   丞相委婉表示,如果她实在不愿继承皇位, 可以考虑多生几个女儿, 也好让凉国后继有人。   有了凉国撑腰后,原先整日弹劾她的大臣们,纷纷闭上了嘴,再也不敢没事找事让司马致纳妃。   倒是沈丞相有些郁闷, 死活想不通自家闺女怎么会是凉国先皇的子嗣。   怀胎九个月,沈楚楚除了吃就是吃,若是想出门走动一番,那前后左右最起码要围上五十个保镖。   平坦的小腹变得圆墩墩, 像是被吹鼓的气球,到了临产的前几日,沈楚楚焦躁到头发都快被自己薅秃了。   司马致按住她的小手:“别怕,朕会陪着你。”   她幽怨的看着他:“那你能替我生吗?”   司马致:“……”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便试图听一听她的心声,也好了解一番她在想些什么。   ——狗致,再偷听我心声,你就屁股长疮。   “……”   自打她知道他有读心术之后, 他再想像原来一般偷听她心声,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一本正经的转移话题:“楚楚,要不咱们先将孩子的名字定下来?”   沈楚楚点头:“若生的是女儿,要跟我姓。”   比起儿子,她更想要个小棉袄。   司马致小心翼翼从袖中取出一张黄色道符:“朕请了道士起名,这是女儿的名字。”   “锦冰,取繁花似锦,冰清玉洁之意。”   沈楚楚面色铁黑:“沈……锦冰?”   “这还有一个。”他生怕惹她不快,连忙取出了另一道黄符:“葵,取向阳花之意。”   这一次,她直接将玉枕甩到了他的脑袋上。   又是神经病,又是肾亏,他怎么不上天?   许是用的力气有些大了,她感觉小腹蓦地一疼,垂下头一看,亵裤被莫名的液体浸透了。   她泪眼汪汪的抓住他的手:“都怪你,我都气的尿裤子了!”   司马致望着亵裤呆滞了一瞬,面色煞白的绷紧后背:“羊,羊水破了……”   以防意外,晋国和凉国最有经验的接生婆,早已备在侧殿随时准备接生。   一听到叫喊,接生婆立马冲进了寝殿里。   见司马致杵在一旁,晋国接生婆连忙苦口婆心的劝道:“皇上九五之尊,不宜停留此污秽之地……”   还未说完,便被凉国接生婆冷声打断:“我们女皇乃万金之躯,郎君陪产是规矩!”   司马致瞪了一眼晋国接生婆:“赶快接生,再废话割了你的舌头。”   随着时间流逝,沈楚楚的五官逐渐扭曲,仿佛有千百个人拿着锥子在敲她的盆骨,卷天盖地的疼痛将她撕成两半。   她额头上布满黏湿的汗水,手里死死的攥住他的手掌,连呼吸都带着痛意。   声嘶力竭的嘶喊声,在宫殿内久久不能散去。   沈楚楚嘴角抽搐两下:“你能不叫了吗?”   司马致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能。”   夜色悄然降临,一盆盆血水送出寝殿。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晋国接生婆喜笑颜开道:“是个皇子!”   沈楚楚虚弱的扯了扯嘴角,总算生完了。   “还,还有一个……”   听到这话,她两眼一翻,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好在第二胎出来的快,没让她承受太大痛苦。   凉国接生婆笑的合不拢嘴:“公主,是公主!”   司马致一个大男人,竟当场痛哭流涕起来:“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沈楚楚:“……”   搞得好像他生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羊肠小路上,一辆马车缓缓驶动,车厢内坐着两个蒙着面纱的高挑女子。   其中高高瘦瘦的女子,嗓音淡淡道:“为什么出来了还要穿女装?”   另一个略矮一些的,吊儿郎当的翘着腿:“你觉得被卖进青楼好,还是勾栏院好?”   “为什么一定要被卖进去?”   “我和你长什么样,心里没数?”   空气凝固了一瞬,那矮个的从衣袖中掏出一只瓷瓶:“喏,这是无情蛊,保管你一瓶下去,什么爱恨情仇都忘得干干净净。”   见身旁的人不接,他不耐烦的将瓷瓶扔在了软垫上:“姬钰,过了这村儿没这店,你不吃以后也别吃!”   清风吹起抚柳,细碎的金芒被分割成碎片,透过芊肢摇摆的枝枝柳叶,温吞的洒在他的脸上。   姬钰缓缓抬手,将软垫上的瓷瓶拾起。   他削瘦的手指叩在瓷瓶上,耳畔边隐隐又想起妲殊的碎碎念。   “姬钰,别犹豫了,你吃了无情蛊,对谁都好。”   好像很久,没有听过别人喊他姬钰了。   他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姬钰,亦是觊觎。   夫子告诉他,觊觎是指渴望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从一出生便注定,他此生只能觊觎一切美好,爱而不得。   他一直都很讨厌这个名字,直到八年那年,他遇到了四岁的沈楚楚。   她问起他的名字,他怯懦了许久,才小声回答道:“……姬钰。”   即便她还小,不懂觊觎是什么意思,他也觉得十分羞愧。   她不假思索的咬了咬手指:“鲫鱼?鲫鱼可以红烧,可以清蒸,还可以糖醋……”   在他呆滞的目光中,她给他列举了整整三十种鲫鱼的做法。   说道最后,她嘴角流下一行晶莹的口水:“鲫鱼好好吃,楚楚最喜欢鲫鱼啦。”   他的唇瓣颤了颤:“真的吗?”   她认真的点点头:“长苏哥哥的名字,楚楚喜欢。”   在后来的漫长岁月里,只要一想起那奶声奶气的‘楚楚喜欢’,他便觉得自己饱受折磨的人生,似乎也变得十分有意义。   最起码,楚楚喜欢,不是吗?   “姬钰,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妲殊瞪了他一眼。   姬钰垂下眸子,慢吞吞的将瓷瓶打开。   妲殊满意的笑道:“这就对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只见姬钰不紧不慢的抬起手,将瓷瓶里的药丸扔出了车窗外。   妲殊扒着车窗,眼睁睁的看着那颗药丸被车轮子碾压进泥土中:“你干什么?我花了半个月才炼制好的!”   姬钰没有说话,他望着车窗外明媚的阳光,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她稚嫩的笑脸。   是了,不管是美好的,亦或是痛苦的,都会珍藏在他心底。   他会带着那些珍贵的回忆,一如她幼时期盼的那样,自由随心的活下去。   *   到这里,全文就正式完结了。   很感谢一路陪伴至此的小可爱们,甜菜会努力以更好的作品与小可爱们再次相见~抱住小可爱们亲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