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20之时尚女王》 作者:月海妖后   内容简介:   21世纪打工人刘嘉意外穿越成1920年某位被未婚夫抛弃的小绣娘,眼睛睁开时,竟然身在某艘前往法兰西的邮轮上。   这是历史上的黄金时代,是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短暂的和平。   曾接受过高速运转商业社会的毒打,刘嘉站在陌生的巴黎街头,无所畏惧…… 第1章 一个逃婚的我怎样拯救一个……   “大小姐……大小姐……”身旁有人语气焦急,隐隐带着哭腔,不断摇晃着刘嘉的身体。   他们团队平时关系不错,刘嘉外表颇有几分古典美人的韵味,若是她坐在那里不开口,便像古代大家闺秀一般,便得了“大小姐”这个绰号。   刘嘉无奈地想,摇得这么急,肯定是来要数据表的,唉,刚躺下十分钟。   为了一个大项目,刘嘉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有好好休息,最多躺在办公桌下的行军床上眯一会儿,还不时被打断。   工作让我快乐!   刘嘉叹了口气,想起银行发来的房贷提醒,她睁开眼睛,准备开工。   眼前坐着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麻花辫小丫头,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正低头垂泪,嘴里兀自喃喃:“大小姐,你醒醒呀。”   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房间里的各色陈设齐全,但非常拥挤狭窄,绝不是她所在的大开间办公室。   整间屋子里只有一个窗子——圆形的。   地上摆着一只方方正正的行李箱,款式相当古老,花色却非常眼熟,分明是LV的经典老式花纹。   锦儿见刘嘉苏醒,欣喜万分,又是问候又是倒水,态度极其恭敬。   刘嘉困惑地捧着一杯温水,刚想问些什么,脑海里忽然涌入大量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这个身体的原主是丝绸大亨刘沛德的私生女,从小与母亲生活,母亲以刺绣为生,原主五岁便随母亲学习刺绣技法,母女二人十指皆巧,日子过得也还不错,从来不用顶着大雨找父亲要生活费。   十七岁那年,母亲病逝,丝绸大亨父亲适时找到她,大方地让她认祖归宗,父亲表现地非常内疚,说这些年一直在找她们母女,却总无音讯,又对着灵位哭了一场,那哀婉凄绝的气氛十足,把她感动得不行,便随着父亲回了大宅。   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原主就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把她认回来。   刘家老太太和刘沛德过于重男轻女,导致几房姨太太们生了女儿就想办法马上处理掉,不想因为照顾女婴而耽误接男宝的宝贵时间。   因此刘沛德只有五个儿子,没有一个女儿。   原本也没什么,不想一年前,刘沛德跟一位矿业大佬意外相识,并得知那位大佬家里有个适龄的儿子曹之楠,正想找门当户对的淑女结婚。   刘沛德是什么人,那是一等一的投机份子,马上便想起曾与自己春风一度之后珠胎暗结的绣娘。   当时家里的老太太说若生儿子便认祖归宗,不可使刘家香火流失在外,若是生了赔钱货,便给那绣娘一笔钱打发掉,绣娘身份那般低微,娶回家来做姨太太都丢刘家的脸。   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赔钱货竟然也有用武之地。   刘沛德赶忙将人认回来之后,又是教习礼仪,又是学琴棋书画,短短一年之内,填鸭式的给原主灌了许多中西女子应会的知识,就连宫廷礼仪,都请专人来教习大清皇室、大英皇室、法兰西皇室三种不同版本。   “呵,傻X,大清早就玩完了,法国皇室也凉凉好多年,被教礼仪的培训班耍了吧。”刘嘉心中冷笑。   猪肥了要出栏,鸭子肥了要进炉烤,好吃好喝养了刘嘉一年之后,刘沛德就请曹老板到家里来相看。   矿业大佬对刘嘉那娴静典雅的气质非常满意,再看着她的画作、绣品还有弹奏乐器更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我儿子性如野马,整天不着家,嚷嚷着什么要创造一个新世界,心思完全不在家里的生意上,就得要一个淑女好好管管他。”   刘沛德在一旁笑道:“令郎乃是人中之龙,婚后必会收敛心性,沉稳下来,到时候,全世界都是曹家的产业。”   然而,曹公子曹之楠不这么想,他听说要娶刘家女儿之后,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说他跟这种古板封建的女人没有话好说,如果非得逼他娶,他一辈子也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也不会跟她说一句话。   什么生孩子继承香火,想都别想!   他整天跟一群不怕死的穷学生混在一起,上街喊口号举旗子,一会儿反这个,一会儿反那个,听说与他在一起的学生,已经被抓了好几个。   若不是曹家的名头响亮,巡捕房没人动他,他早就被打死了。   后来闹了一件事,听说曹公子跟几个学生去什么赵家楼点了把火,事情闹大了,曹老板把儿子从局子里捞出来之后,便动用了家法。   先是痛打一顿,再把人关在屋里不让出去,并且马上向刘家下聘娶亲,大有不生出崽来,此生休想出家门一步的意思。   三媒六聘齐全,双方亲戚都得到了通知,就连报纸上都整版登了喜讯。   就差最后一步。   婚礼前一个晚上,仆人发现曹公子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东西一样不少,只缺了一份此前曹老板托人办的法兰西公费留学凭证。   外人不知真相,皆传曹公子的未婚妻刘氏女,其丑无比,刘家在画像上做手脚,哄得曹家下聘。曹公子机灵,偷偷跑去看了真人一眼,便吓得连夜卷了细软逃跑。   此时原主虽未过门,但已算曹家妇,不可再许别人家。   这个时代多少所谓文学大家的妻子皆是如此,独守空房一辈子。   原主还算有些志气,对曹家说要学古代贤妻,万里寻夫。   曹家表示很感动,但未过门的媳妇儿还是不要抛头露面,安安份份守在家里就好。   话也说得明白:你做曹家媳妇一日,便锦衣玉食供着你一日。   原主问:“若是夫君一直不愿回来当如何?”   曹家老夫人回答:“放心,便是你无所出,百年之后也会以曹家长媳的身份入宗祠。”   就是要她守活寡。   于是,原主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坚持学习古代贤妻,万里寻夫。   她卷了细软,身旁只跟着一个丫环锦儿,四下打听,终于听说那曹公子可能在这艘船上,连船去哪儿都没问,便急急买了船票,赶在开船前最后一刻赶到码头。   就是因为跑得太急,一不小心被杂物绊倒在地,磕到脑袋,昏睡至现在,醒来已是另一个时代的灵魂寄于躯壳之中。   刘嘉猜想自己大概遇到传说中的穿越了。   “大小姐,我再出去打听打听,曹公子在不在这船上。”锦儿说罢便要出门。   “这船,是去哪儿的?”   “听说是法国。”   ……,脸没洗,牙没刷,嘎嘣就要到法国了?   刘嘉连忙问:“船开了多久?”   “大概,六个钟头?”   下船已经来不及了,刘嘉思忖片刻,对锦儿说:“你先别出去瞎打听,先看看船上都有哪些模样的人,还有船上的设施都有哪些,救生艇在什么位置,要怎么去比较快。”   等锦儿被打发出去之后,刘嘉便打开行李箱细细检查,箱子里的衣服不多,装了不少银元和金条。   根据现行汇率和刘嘉了解的一些史料,这些钱兑换成法郎,足够她和锦儿在法国住大房子,好吃好喝过上一年。   很好很好,原主是个头脑清醒的妹子,要是钱不够,那才真是要了亲的命。   刘嘉将箱子锁了放好,见锦儿还没有回来,她也不想在逼仄的船舱里待着,便索性出去走走。   天气很好,一等舱的客人有不少在甲板上晒太阳,有金发碧眼,也有黑发黄肤,他们颇为相似,一样的衣冠楚楚,一样的谈吐高雅,一举一动无不显示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   聊天的人不少,但交谈双方只用对方能听见的声音说话,整个环境很静,有人咳嗽一声都能听见。   这是一个好习惯,就是不太适合想打听消息的刘嘉。   她信步向前,忽然听见喧哗声从娱乐室传出来。   在娱乐室里,有一个中国青年,还有一个船方的人。   听他们吵架的内容,是那个人闯入只允许一等舱客人使用的娱乐室,船务经理要他额外支付使用费。   他据理力争,说门口没有写只允许一等舱客人用,他也才刚进来,没有使用任何娱乐设施。   双方各不相让,船务经理大有不付钱,就停止供应他船上伙食的意思。   刘嘉缓步向前,亮出一等舱的凭证:“抱歉,误会了,他是我带来的佣人,我刚刚出去了一下,把他留在了这里。”   一等舱的贵人们带仆从者不少,为了方便他们生活,船上所有的设施都允许他们带仆人进来伺候。   船务经理这才没辙,悻悻道:“他为什么不早说?”   “他说得没错,我们进来的时候,门口确实没有写只允许一等舱客人使用。没有尽告知义务,这是你们工作的失误。”   刘嘉对于消费者维权非常有心得。   经理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只得道歉,检讨自己工作失职之处。   娱乐室只剩下刘嘉与那男子两人,此时刘嘉才注意到他的长相。   他的肤色本是象牙白,经过刚才一番激烈的争吵,脸颊上微微有些红,眉毛浓密而斜长,一双眼睛清澈如泉,挺直的鼻梁与微微翘起的唇峰连成一条线。   眉眼之间有一股特别的气质,那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积极自信与飞扬。   刘嘉暗想,这位不会是哪位知名大佬吧?   她满怀歉意:“刚才一时情急,说您是佣人,还请不要介意。”   青年微笑:“哪里的话,我应该谢谢你才是,如果不是你解围,说不定后面的行程,我就真的没有饭吃了。”   他做了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把刘嘉逗笑了。   他又继续说:“我叫曹之楠,不知应如何称呼你?”   刘嘉一愣,脱口而出:“哎嘛……”   曹之楠?   这不是曹老板的儿子,嫌弃自己是个古板女人,不管婚约已成,抛下自己就跑路的未婚夫吗?   “是Emma吗?很好听的名字,是文静和正直的意思,非常适合你。”   “谢谢,我还有事先走了。”刘嘉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转身想离开。   忽听身后曹之楠问道:“我离开家的时候走得匆忙,买了船票都没有更多的钱了,不知你是否需要干活的人?” 第2章 一等舱和四等舱   从上海港到马赛的船票,不仅不便宜,而且不是随买随走。   如果是临时起意,曹大少爷买不到票。   如果蓄谋已久,他为什么没多藏点钱在身上,就算是□□工的偷渡客也不至于晃着两条膀子就跑出境。   刘嘉颇为好奇,便努力压下幸灾乐祸的快乐,露出关切的表情:“怎么,是被偷了吗?”   “实不相瞒,我家里人很不支持我的想法,所以,我是逃出来的,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就连船票都是一位好心的大哥帮忙。”   提到好心大哥,曹之楠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简直天上有地下无,完人一个,足金一块。   “你再这么说下去,我就不好意思了。”从两人身后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低音。   刘嘉转过身,在门口站一个男子,头发用发蜡一丝不苟地向上梳成背头,穿着深银灰色的西装三件套,白色衬衣的领子折痕清晰,显然认真熨烫过,脚上一双皮鞋擦得锃亮。   在漫长的航行中,绝大多数人选择穿着休闲,图个舒服自在,穿成这样着实稀罕。   “顾大哥真巧。”曹之楠快步迎上前。   “我刚才去三等舱找你,想带你进来看看,没想到,你已经在这里了。”   曹之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差点就被人赶出去啦,幸好遇到这位Emma小姐帮忙。Emma,他就是送我船票的大哥顾宗华。”   “顾先生,久仰久仰。”刘嘉优雅地伸出右手,与顾宗华交握,心中却是一惊。   在她的记忆里,刘宅每天订的几份报纸上面,隔三岔五就会出现顾宗华这三个字,一时在南京,一时在北平,时常又会出现在上海。   不是跟这位大佬见面,就是跟那位大帅谈笑风生,堪称长袖善舞,左右逢源。   听说他家祖上是打铁的,后来清末趁着洋务运动的风起,他家去学了西方先进的钢铁制造技术,回来七捣鼓八折腾的,从小作坊变成了钢铁厂,就开在汉阳。   据说顾老爷子痴心工艺,无心生意,打理生意的事早早就交给了顾宗华,顾家上上下下唯他马首是瞻。   曹之楠也算得上是一个相貌端正的青年,但与顾宗华并肩站在那里,青涩得仿佛高中生,眉眼间透着一股缺乏历练的毛躁。   刘嘉在打量顾宗华的时候,顾宗华也在看着她。   眼前的少女温婉明秀,如同古代仕女图上走出的女子,看年纪与曹之楠相仿,但她的眼神却不似曹之楠那般有着青春洋溢的热情,反倒似古井无波,好像已经看淡了世间一切。   顾宗华不明白,以她花一般的年纪,怎会有这样的眼神?   若她是从小受传统礼教束缚的深闺女子,有这般神态倒不足以为奇,只是这样人家的女儿,又怎会只身一人出现在船上?   顾宗华对刘嘉产生了好奇。   如果刘嘉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一定会说:“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是一个想躺平当咸鱼的社畜标准眼神而已。”   “不知Emma小姐去法国是读书还是探亲?”能坐一等舱的年轻姑娘,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刘嘉淡淡一笑:“都不是,只是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想想如果不靠家里人安排,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一等舱船票800元,上海洋人工厂里的工头一个月工资才20元。顾宗华对刘嘉更加好奇了,能随意动用这么大一笔钱出来闲逛的年轻女子,放眼全国也屈指可数。   听她的语气,似乎对家庭很不满。   这个时代,对家庭不满的人颇多,比如身旁的曹之楠便是一个例子。   顾宗华没有继续问,他等的人来了。   “好热闹啊。”一对中年白种人男女向顾宗华走来,两人的衣着与顾宗华一般端正整齐。   “晚上好,卡佩爵士。”顾宗华弓身捧起那位女士的手,行吻手礼,又与那位男子握手。   刘嘉对这套礼仪颇为熟悉,看来刘沛德高薪聘请的法兰西宫廷礼仪教师还是有点水平的。   既然顾宗华要跟别人谈事,刘嘉便打算离开,没想到顾宗华还顺便把她和曹之楠都介绍给了对方。   同时,刘嘉也知道了这对夫妇的身份。   卡佩家族祖上是皇室贵族,世袭侯爵头衔。   1789年法国大革命,他家与雅各宾派和吉伦特派都有往来,路易十六和玛丽安东奈特上了断头台,卡佩家地位稳固,岿然不动。   一直到1870年9月4日拿破仑三世被废,直接没了帝制,他家才没了爵位。   然而脑子好使的人,没了爵位也不耽误发财,卡佩家族现在做越洋贸易,从茶叶丝绸到电器军火,只要赚钱,就没有他们不做的。   人啊,有钱之后,就会惦记着地位,何况人家祖上真的阔过,卡佩最喜欢别人称其为爵士,当然他并不会直接说出来,只有懂事的人自己领悟。   双方介绍完之后,卡佩爵士对夫人说:“不要让无聊男人的对话打扰了女士们的兴致,我和顾先生曹先生去那边说话。”   说罢,三个男人便向娱乐室里的专用休息室走去。   刘嘉望着关上的门,不太开心,她也想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矿业大亨的儿子、军火大亨本人,还有什么生意都做的大佬,三人凑在一堆,绝不可能是为了讨论怎么摆地摊。   卡佩夫人热情地挽住刘嘉的手,与她在窗边坐下:“真是抱歉,打扰了你的美妙夜晚。你是顾先生的朋友?”   “啊不,我们刚刚认识。”   “哦,那你可千万不要爱上他,虽然顾先生非常有魅力,但是无论是在上海或是巴黎,他的身旁总是不缺年轻漂亮的女性,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身旁都是不同的女孩子。”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以热爱开沙龙而闻名的法国贵族更是如此,卡佩夫人很快便把她知道的所有关于顾宗华的事情都说给刘嘉听。   聊完男人,便开始聊美妆和服饰,卡佩夫人最喜欢的布料是丝绸,最喜欢的装饰是刺绣。   “这次我在苏州买了许多绣品,等到了巴黎,所有女人都会羡慕我。”卡佩夫人得意的拿出一块她最喜欢的丝帕。   刘嘉扫了一眼,虽然也是上等品,但就是普通的绣法,平平无奇。   中国自开埠以来,销往海外的绣品不知凡几,就这块帕子想让巴黎的女人都羡慕她,有点困难。   见刘嘉神色平静,卡佩夫人忙问:“怎么,这不好吗?”   “好,但不够绝。”   刘嘉拿出自己随身带的一块丝帕,白色的丝帕上卧着一只虎斑猫,扬着爪子扑捉蝴蝶,其形栩栩如生,与普通的刺绣完全不同。   卡佩夫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刘嘉将丝帕反过来,在另一面,有着一模一样的图案,而卡佩夫人丝帕上的图案只有一面,另一面便是线迹。   “啊,这个我知道,是双面绣。”卡佩夫人接过丝帕,小心地抚摸着那只虎斑猫图案。   “为什么这只猫像被画上去的?”   “这叫乱针绣,是一种特别的技艺,用来绣人物和动物非常逼真。”   卡佩夫人一直在上层社交圈,见过好东西,自然知道这刺绣手法的特别之处。   “这块手帕,能不能卖给我?我愿意出五百法郎。”   刘嘉笑道:“它只是我随便绣着玩的,太过粗糙,如果夫人喜欢,拿去就是了。”   “天呐,这是你绣的?!你的手会让整个巴黎疯狂的。”   卡佩夫人手里紧握着手帕,一刻也舍不得放下,在她心中,刘嘉已经是可以信赖的人了。   从社交牛逼症卡佩夫人这里,刘嘉了解到如今的法国上流社会都流行什么样的装扮,谁和谁是表面夫妻,谁是谁的情夫,谁又是谁的情妇,某个女人同时拥有一个白人丈夫和六个白人情夫,他们互相知道,可是她却生下了一个黑皮肤的婴儿……   里间男人们谈生意,外面刘嘉吃瓜吃到撑,她记性很好,听完便将这些人名和身份背景牢牢记在心里,也许将来会有一天用上。   临到散时,所有人都很高兴,显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回到房间,锦儿已经回来了,见到刘嘉,她忙过来替刘嘉接过外套挂好:“大小姐,你这是去哪儿了,担心死我了。”   刘嘉不由好笑:“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就在船上,又跑不了。”   “不是的,船上有好多奇怪的人。”   “嗯?”刘嘉投去询问的目光。   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隔音也不错,锦儿却像说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压低了声音:“我在四等舱看见有好多穿着很破的人聚在一起,远远地听着他们说什么腐朽,什么自由的,一个个都激动得不得了,握着拳头叫嚷,曹姑爷不会就是跟他们在一起吧,太吓人了。”   “说话声音大些就把你吓成这样。”刘嘉嗤笑,“没事的,早点睡吧。”   第二天,锦儿说什么也不肯再出去,宁可窝在船舱里绣花。   “比我还大小姐。”刘嘉摇头,自顾自踏出房门,向三等舱四等舱走去,这段时间,是赴法留学的最集中的时候,不知这船人中,有没有将来的大佬。   如果可以,她想多帮帮他们,让他们过得好一些,把精力用在他们真正应该做的事业上,而不是为一口吃食奔波劳苦。   还没到四等舱,她就听到比锦儿描述的更加吵闹的声音。   听了几句,似乎是代订船票的人出了问题,四等舱的船票,有人是80元,有人是138元,有人在138元的基础上,又被额外收了18元的饭费。   而且四等舱的船舱污秽、饭食恶劣,与一开始的说法完全不一样。   于是众人便闹腾起来,商议着到法国之后,要怎么申告。   正说着,有人看见刘嘉站在一旁,从她的服饰和发型便能看出,她绝不属于四等舱。   一时间,船舱里静默无声,大家都盯着她看。   “你们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也许我可以帮忙?”刘嘉笑道。   看起来最年轻的男生开口:“赴法俭学会的人卖给我们的船票价格不一样……”   一旁有人捅了他一下:“跟她说干什么,看她穿得这么好,肯定是二等舱的。”   “同学们同学们,我……”人未到声先到,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随人进门。   刘嘉一转身,刚好与曹之楠大眼瞪小眼,曹之楠惊讶:“咦,你怎么在这?”   接着他又继续兴冲冲对其他人说:“我刚刚已经写了申诉信给经理,要求他们提高我们的伙食待遇,相信很快就能收到回复。”   “噗。”暗处有个人笑出声,他坐起来:“写信就能吃好东西?曹少爷,你真是太天真了。”   “不是写信就能吃好东西,这是我们应该享有的权利啊,这是法国船,法国是个讲法制和民权的国度,相信他们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哈哈哈……我终于明白令尊为什么没有把家业传给你了,像你这么天真的人,最多半年,就能把家产败光。”那人笑得非常大声,完全不给面子。   曹之楠气得要扑过去揍他,被众人拉住:“算了算了,不要打架,打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丁勇,你也少说两句,他也是好心。”   很快,船方的回复就到了:   本来邮轮就没有四等舱,是为了这些学生,而从货舱改建的,赴法会支付的票价里也不包括餐食,现在每天的饭菜,是基于人道主义额外送的,已经是在规定之外的让步。   一时间,众人哗然,特别是单交了18元饭费的人。   “走,我们去找船长当面问个明白。”   二十多个人当即便激动的要冲去船长室。   “等一下。”刘嘉开口,“你们这么多人一起去,是要打架?”   “谁要打架,我们是去解决事情的。”   “可是乘客是不可以进船长室的,你们想硬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劫船呢,对劫船海盗,可以直接击毙的哟。”   众人七嘴八舌的嚷嚷:“那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等着饿死?”   “就是,你好吃好喝的享受着,不知道我们吃的都是什么东西,每天都是土豆汤,土豆还是黑的!”   ……   等到没人再说话,刘嘉点点头:“好,大概情况我已经清楚了,我可以替你们向船方反馈。”   众人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我们见不着船长,你能见着?”   “就是,你谁啊?”   刘嘉笑笑:“我不是谁,只不过对于高级舱位的客人,船方总是愿意听听意见的。我不住二等舱,我住的是一等舱。”   暗处的丁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双手抄在胸前,眼睛盯着刘嘉:“住一等舱的大小姐,为什么要替我们出头?”   刘嘉微微偏过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在船上要四十多天,太过无聊,我总得找点事做做吧。” 第3章 船上熟人真多   刘嘉没有急于去找船长,反倒是问了四等舱里的留学生们许多问题:   “船票是从什么地方买的,当时承诺船上服务的人是谁,有没有书面资料可以证明……”   他们的船票都是统一从旅法俭学会订购,购买时间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   很快刘嘉就发现了其中的规律:买得越早越便宜。   这不正常,这年代的船票价格是固定的,并没有提早购买打折的说法。   刘嘉又追问了许多问题。   在回答的过程中,留学生们也渐渐意识到:可能被旅法俭学会的人给坑了。   但他们仍抱着一丝希望,毕竟是旅法俭学会帮助他们出来的,之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旅法俭学会帮忙协调。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如果在海外唯一的依靠都不能相信,那么船在马赛靠岸之后,他们就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别这么紧张。”刘嘉的语气还是十分轻松,“大战的时候,那么多华工远赴欧洲,他们还不如你们呢,又不懂英语又不懂法语的,不是照样活下来了,你们是各地挑选出来的精英,还能不如他们?”   她的话让大家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些,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出声应和:“对,我们不要被困难吓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解决的办法。”   “好了,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去跟船长谈。”刘嘉起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来个人跟我一起去,要是船方有什么问题我答不上来,可以补充说明。”   她顿了顿,又笑道:“要找个脾气态度都好的,别没说两句话跟人家船方打起来,被扔下船。”   “哈哈哈……那必须是彭举啊!”学生们笑起来,将一个年轻男子从人群里推出来,他一身书卷气,生得斯斯文文,身上穿着半旧的衣服,却也洗得干干净净,穿在身上平平整整。   丁勇搭着彭举的肩膀向刘嘉介绍:“他家可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乾隆那会儿就出过进士,要不是大清完了,他中状元娶公主,不成问题!”   “我家早已家道中落,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彭举的脸涨得通红,低着头,比方才那个女生还要扭捏几分。   丁勇越发大声:“啧啧,幸好你没生在大清,不然中了状元,皇帝一瞧你这样,都不知道是要你做驸马,还是做皇妃。哈哈哈哈哈……”   见彭举的头都快要低到胸口,刘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外走:“行了,你们在这等我们消息。”   彭举吓坏了。   方才在船舱里刘嘉的相貌气质如古典仕女般的温婉,说话声音又柔又甜。   谁料想,温婉仕女突然伸手抓人胳膊,劲还特别大,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   ·   船务经理不在办公室,刘嘉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俱乐部的沙发上坐着,与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聊天。   那两个中国人皆衣着得体,举止优雅,说得一口流利的法语。   刘嘉认得那个男人。   当时锦儿出去打听最近一期船什么时候走,她在国际饭店里等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吵闹。   一个梳着油光锃亮大背头的公子哥在走廊上嚷嚷,听那意思是他不想去法国,谁爱去谁去。   这个男人就在公子哥身边,劝了半天未果,刘嘉便上前询问船票能不能转卖给她,公子哥干脆利落的给了一个骨折价,把船票卖给她了。   刘嘉拿到船票的时候,那个男人神色不悦,但也保持着良好的风度,向刘嘉欠了欠身,便去追那个公子哥了。   万万没想到,两人竟然会在这里相遇。   “真巧。”刘嘉向他点点头。   “你好,船上还习惯吗?”此时男人脸上挂着浅笑,柔声问候,完全看不出当时追公子哥时的气急败坏。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彼此自我介绍,男人是浙江商会会长蒋致远,女士则是教育部专门负责赴法留学的陈萍。   得知刘嘉和彭举的来意后,陈萍娴雅端庄的脸沉了下来:“有这种事?”   四等舱是原货舱改建,在船的最底层,在四等舱的人除了穷学生,还有举家借债去欧洲做苦工的人,衣衫褴褛,身上的气味儿也不大好闻,因此四等舱与其他客舱之间有人把守,不能随便到上面的高等级舱位去,陈萍也从不下去,自然不知道这事。   船务经理赶紧解释:   “一二三等舱的客人吃的东西都不一样,船上的厨房有限,我们对四等舱只供应净水,不供应食物,这一点,在卖票的时候都说清楚的。以前的乘客都带足了干粮,不知这些学生是怎么回事。船票才80元,四十多天的伙食,这怎么可能……”   他顿了顿:“公司有完整的票务销售记录,如果有任何疑问,可以向公司询问查看。”   刘嘉相信他不会说这种一戳就破的无聊谎言,那么问题就在赴法俭学会上了,她的目光落在陈萍身上,微笑道:“教育部对俭学会有没有管理职责呀?”   陈萍一页页翻看着刘嘉记录下来的学生购票信息,眉头紧皱,未了,她抬起头问道:“这个本子,可以给我吗,等到了法国之后,我一定会彻查此事。”   “可以,反正,还有那么多学生,要是不小心丢了,再写一份也不难。”刘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蒋致远笑道:“好了,陈女士保证会查,就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放心吧。”   他的身子放松地向后靠在沙发上,看着刘嘉:“你也是要去留学吗?怎么没有提前买票,要不是乔公子突然不想去,你就上不了船了。”   “不,我是去做生意的,这不得准备好了样品才能出发么。”   身为商人的蒋致远听见做生意,眼睛一亮:“哦?什么生意。”   得知卖的是服装布料和刺绣,陈萍也很有兴趣。   听说这些东西计划销往巴黎的上流阶层,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个体面人的船务经理也非常热心的出主意给建议,说自己在一些高级社交场合的见闻。   唯有彭举十分尴尬,非常局促的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僵着,活像在受刑。   刘嘉看出他的不自在,事情已经说清楚,她便起身告辞。   刚走出大门,彭举便像如蒙大赦似的松了一口气,刘嘉笑道:“你这样以后还怎么在法国过日子。留学不仅仅是要学习,还要交流的,要是有哪个姑娘看上你,让你参加聚会,你就这么坐在那里吗?”   “哎……”彭举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响起:“刘嘉?”   刘嘉转过头,是一个穿着西式连衣裙的年轻姑娘,在记忆里,她叫林秀宁,跟原主在名为舞会实则相亲晚宴上见过,她看上了一位少爷,主动上前搭讪。   不幸的是那位少爷看上的是刘嘉,随便应付了她几句,就去邀请刘嘉跳舞。   林秀宁当众揭出刘嘉的私生女身份,吓退了那位少爷,给原主一个大大的难堪。   此时相遇,真正是冤家路窄。   林秀宁身旁还站着一个人,正是刘嘉昨天刚见过的顾宗华。   “你们认识?”顾宗华问道。   林秀宁轻笑一声:“当然认知,她可是刘家隆重认祖归宗的大小姐呢。听说你嫁给曹之楠了?嘻嘻,我还从来没见过只有新娘一个人的婚礼呢,哎,说说,是什么感觉?晚上新房是不是特别空,床特别大……”   她的眼波又往彭举身上一扫,撇了撇嘴:“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了啊,要找也找个条件好点的啊,看这袖口,都磨成这样了。”   原主的性格那是真温婉,若此时的灵魂还是她,只怕跳海的心都有了。   刘嘉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向后退了半步,好像见到了怪物:“我一向听说林家的家教极好,女子端庄男子儒雅,林小姐真是令人意外。你身为闺中女子,说起男女之事如此熟练,你竟无半点羞耻之心吗?”   林家是靠运气发财的暴发户,有钱之后,又想要地位。   才会养成林秀宁这奇怪的性子。   明明说话放浪不羁,却又听不得别人说她不知羞耻。   听刘嘉这么说她,林秀宁当即变脸,向前一步,抬手就要抽刘嘉耳光。   一脸懵逼的彭举虽不知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但见林秀宁扬起手,他下意识地上前挡在刘嘉面前。   那只高高扬起的巴掌停在半空,被人抓住。   顾宗华冷脸望着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林秀宁:“够了!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表哥,你听听她都说了些什么!”   “我听见了,我也听见你说什么了!回房去!”   “表哥!你怎么不向着我呀。”林秀宁摇晃着他的胳膊。   顾宗华不为所动:“记不记得你跟我保证过些什么,马上回房,否则,到了法国,我就给你买一张回国的船票!让姨父派人去码头接你。”   林秀宁气得脸色发青,却也没有办法,冲着刘嘉翻了一个白眼:“狐狸精!真会招蜂引蝶!”   说罢脚步踩得震天响,回舱房去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景,刘嘉心里还有些小遗憾。   原主在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时候,家里的粗活重活都是她干,绝非迎风落泪望月吐血的娇小姐。   很是有一把力气在身上的。   可惜,本来还想试试这副身体的实力到底怎样,怎么就这么走了。   顾宗华向刘嘉欠了欠身:“对不起,我表妹从小被姨父姨母宠坏了,我为她的出言不逊向你道歉。”   “没事,刚才真是吓坏我了。”刘嘉轻轻拍了拍胸口。   闲话几句,刘嘉便与彭举去四等舱了。   顾宗华凭栏望海,脑中却浮现出刘嘉刚才的动作。   怎么总觉得那是西洋拳击里准备格斗的姿势?   错觉吧。 第4章 舞会   做为一个资深社畜,刘嘉与船务经理交涉时,当然不仅仅只是投诉学生们被坑,还提出了解决方法。   邮轮每到一个港口就会补充新鲜食物,为防万一,船上的食物储备远超于正常消耗量。   眼看着离下一个港口还有两天的航程,刘嘉提出:如果学生们可以补上餐费,是否可以马上提供相应标准的餐食。   经理同意了。   ·   四等舱里的学生们等来了一个不那么美好的消息:船方大概率是无过错的。   学生无过错,船方无过错,一切都因为中间商赚了差价。   刘嘉把事情解释清楚之后,又告诉他们:“关于你们的餐食问题,我问过了,船方说如果你们每人再多支付十五元,之后的几十天,他们可以按三等舱的餐食标准给你们提供三餐。”   十五元是很多城里大厂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这些学生们的家里本着穷家富贵的精神也带了些钱在身上,但这笔钱是准备到法国之后用的,如果现在就用掉,那么到了法国之后,又要怎么立足?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学生低声道:“反正,在船上又不怎么活动,随便吃几口就饱了。”   那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女生也应和道:“嗯,我本来也吃的不多,这两天的饭我都没吃完,要是你们谁吃不饱,我可以分一些。”   正说着,门外响起当当当的声音,那是四等舱开饭的声音。   四等舱的乘客们纷纷涌出客舱,跑向同样昏暗低矮的餐厅,里面有几个用木板随意钉成的长条桌和长条凳,几个大桶摆在一旁,乘客们手里捧着粗瓷大碗等着打饭。   桶里清亮亮的水里沉着好些半黑不黄的块状物,随着勺子的搅动,清水和固体被盛进瓷碗里。   盐水煮土豆,这就是船方免费提供的食物,就连这也不能管够,不管男女,就婴儿拳头大的那么两块,有些一看就是发了芽或是腐烂的土豆,腐烂的地方都没有挖干净。   “这怎么行,吃四十多天,人都傻了。”刘嘉皱眉。   丁勇三两下就把土豆塞进嘴,随意嚼嚼便咽了下去:“总比没得吃的好,我家有一年闹饥荒,三五天才能吃上这么一块洋芋,已经很好啦,吃着的就能活下来,吃不着的就饿死。”   四等舱里那些到法国做工的人都是自己买的船票,对情况很清楚,他们或是交了伙食费,或是带够了干粮。   整个餐厅里吃盐水土豆的只有这些被坑了的学生。   刘嘉站在餐厅中间,大声说:“这样不行,要先想办法保证营养,不然到了法国,书没读工没做就先病倒,你们身上带的钱都不够请医生的。”   餐厅里一时喧闹起来,众人七嘴八舌:“说得轻巧,要是有钱,我为什么不吃好的,是我不想吗?”   “就是,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要是在船上吃掉了,到法国我睡桥洞喝西北风啊?”   ……   刘嘉用盛汤铁勺敲击了几下铁桶,众人安静下来看着她。   “我说过,不懂语言的华工都能在异国他乡活下来,你们就不能有点出息?”刘嘉终于憋不住本性,对在场学生发出灵魂拷问。   丁勇摇头:“华工能卖力气,我们在船上能干什么?擦地板?做饭?人家都有专人包了,我们能做什么?”   “格局小了。”刘嘉微笑。   她提出一个解决方案:   “你们的伙食费,我出了。等到法国,你们再向旅法俭学会投诉,拿回钱还给我。”   “投诉是什么,是要打官司吗?”   “我连跟人吵架都没有过,怎么打官司啊?”   众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何况隔了那么远,要怎么投诉?用电报吗?他们都知道越洋电报的价格有多贵,他们甚至想好了众筹报平安的方法,给其中一个人的家里拍电报,就发两个字:皆安。再由那家人想办法通知其他人的家里。   再说跟旅法俭学会撕扯这事,人在国内都未必能赢,何况离了这么远。   他们现在一致相信,刘嘉是一个单纯的不能再单纯的好人,就是家里特有钱,被保护的非常好的那种大小姐,心中存有善意,也不在乎钱。   丁勇一如即往的大嗓门:“那不行,我们怎么能随便拿你的钱。”   “要是你们觉得麻烦,也可以把投诉旅法俭学会的事交给我,得到赔偿之后,除了我借你们的钱之外,你们再把赔偿款里的两成给我当利息,如何?”   自古有云:民不与官斗。   旅法俭学会又是教育部的官方背景,里面的负责人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学生们原本就不指望这笔钱能再要回来。   但见刘嘉这么说,他们又燃起了一丝希望:眼前这个大小姐说不定真的手眼通天,非常厉害,说几句话,就能让旅法俭学会的人把钱通了呢?   又说了几句,学生们一致同意把投诉相关事宜交给刘嘉处理,并写了文书画押为凭。   刘嘉微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文书:“1620年,一百零二个美国人在前往美洲的船上签定了《五月花号公约》,签下了最初的自治管理规定。如今刚好三百年,你们在前往欧洲的船上签了正式的法律委托代理协议,是追寻法制公平的开端。想来各位将来必能学有所成,为祖国带来繁荣与兴旺。”   伙食费补齐,厨房为学生们加了一会儿班,为他们端上正常的一顿饭。   饥肠辘辘的学生们感激万分,有人脱口而出:“你真像神仙。”   刘嘉笑道:“行啦,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   “诶?你也听过《劳动歌》?”彭举惊讶的问。   “劳动歌?”刘嘉颇为意外,她知道中文版《国际歌》最早被翻译为《劳动歌》,在1923年才开始在中国传唱,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是某位隐藏大佬?   学生们纷纷表示好奇:“什么《劳动歌》?”   被这么多人围着,彭举的脸微微发红,缩着身子勾着脑袋,两手不住搓着衣角:“我,我是在留法俭学会的《华工旬刊》上看到的,觉得词很好,就背下来了。不……不会唱……”   年轻的学生们撺掇着彭举背一遍。   彭举的脸越发的红,刘嘉鼓励他,或者说恐吓他:“以后到法国,都得跟陌生人开口说话,现在在你身边的都是认识的人,是你的朋友,再不抓紧练练,你到法国真要喝西北风咯。”   彭举刚要张口,一旁的丁勇搬来了一条板凳:“我们这么多人,你站上去,不然听不见。”   被刘嘉和丁勇一左一右架上去的彭举嘴唇抖了几抖,开口念道:   起来,现在世上受了饥寒困苦的奴仆。管治将来世界的理性渐渐强起来了。   做奴仆的人呀!起来,快起来……   之后,彭举的声音大了起来,腰背也挺直了许多,眼中充满自信的光。   “背得很好呀,看来你是真喜欢这首歌。”刘嘉夸奖他。   彭举脸色通红,声音又变小:“谢谢你鼓励我。”   刘嘉开玩笑道:“啧,你怎么这么不经夸呢,要用自信的声音说出你的想法,将来勤工俭学找工作的时候,跟法国工头开价都能比别人多拿几个生丁。”   “有……有理不在声高……”彭举颤颤巍巍吐出一句。   刘嘉忍不住笑:“只是让你自信,没让你跟我顶嘴。”   “对不起……”彭举快要把头钻到桌子下面去了。   “不要紧。”刘嘉突然收起笑意,变得十分严肃:“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请你务必答应。”   彭举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什么事?”   刘嘉贴在他耳旁轻声:“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我跟曹之楠的关系,否则,他和我都会很难堪的。”   彭举头点如捣蒜:“好的好的,我保证。”   转而他又疑惑:“那个疯婆娘说你是他妻子,可是曹之楠刚才看见你的时候,完全没有认出来啊?”   “他没见过我真人,只见过画像,哈哈,我自己都认不出来。”   ·   ·   刘嘉回到一等舱楼层的时候,甲板上正在举办露天舞会,空中响着悠扬的施特劳斯圆舞曲,绅士淑女们翩翩起舞。   为了方便行动,她身上穿着的是白衬衫和西式的男子长裤,站在一众花枝招展的女士们中间,就像灰姑娘没变装就闯进了王子的舞会。   折腾了大半天,刘嘉已经有些累了,她不想跳舞,便打算悄悄从人群后面溜回房间,却不巧遇见了陈萍。   “要回房间了吗?年轻人都在这里跳舞呢。”   “刚才跟留学生说船票的事,有点累了。”   正说着,一位金发碧眼的男子向她走来,欠了欠身,邀请刘嘉跳下一支舞。   刘嘉婉拒:“对不起,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了。”   “都没跳就累,是跟那个穷小子在一起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吧。曹家还真是家门不幸,儿子跑了,儿媳妇又是这样的人品。”熟悉的尖酸刻薄声音传到耳边。   林秀宁刚刚跳完一支舞,又有人邀请她,自我感觉全场最受欢迎,下巴都抬得比平时高。   刘嘉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感到很烦,便不再客气:“我怕我跳得太好,艳压了你,害你哭出一海的水来,抬高海平面,淹了海边无辜百姓的房子。”   “呵,嘴皮子倒挺利索,就是没胆子跳呗。”林秀宁不屑冷笑,她扫了一眼刘嘉的打扮。   在这个时代,女子穿男装裤子,就像后世的男人穿女装一样,是很奇怪的羞耻行为。   林秀宁笃定刘嘉是因为没穿裙子,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便存心要她出丑。   音乐响起,不知为什么,竟是刚刚在美国流行起的爵士乐,音乐欢快奔放,还带点浪。   爵士舞有许多动作,在当时的人看来实在太过下流,因此jazz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视为“低俗”。   在现代,它也是街舞的一种。   场中有些年纪或是自恃身份的人纷纷离场,坐下休息。   就连年轻人都只是站在一旁看。   “你不是说要艳压我的吗?音乐起了,机会来了,你还等什么?”林秀宁扬起一边嘴角,眼神充满挑衅。   刘嘉觉得好笑:你又不是歪嘴龙王,装什么邪魅一笑。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那我就回应你的祈祷吧。”刘嘉大步向舞池走去。   林秀宁能放得开,她尽可以躲在顾宗华身后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快乐花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刘嘉不行,到了法国,想要赚钱多,就得跟上流社会打交道。   如今一等舱这里有这么多人,要是让他们看着自己跳动作那么性感的爵士,一旦“她在那么多人面前搔首弄姿”的名声传扬开,以后就不容易谈正经的生意了。   其他的舞需要有舞伴,临时拉人也拉不着,能穿着现代服装,一个人跳的……想来想去,刘嘉也只能想起爵士舞。   不过爵士舞分为女舞和男舞两种,女舞的动作在这个年代实属太浪,那就跳男舞步逃避一下吧。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舞池中,林秀宁按照最野的女子爵士舞动作,妩媚地扭动身体,她连连向围观的人飞吻,有些喝醉的男人冲着她吹起了口哨。   另一边,刘嘉顶着一张温婉优雅的脸,做着刚劲有力的男子爵士舞动作,巨大的反差也引来许多人的注意。   质量不佳的衬衫此时给她添了一点小小的麻烦,刘嘉举手做了一个动作,忽然感觉胳膊下传来不祥的声音。   糟!绽线了!   还没想好后面几个动作要怎么改,忽然看见顾宗华正站在一边,他静静地看着舞池。   刘嘉踩着音乐的节拍向顾宗华走去,后者不知她要做什么,定定地看着她。   刘嘉指了指他的西装外套,示意他脱下来。   一系列动作流畅而霸气,与她方才跳舞的气势一样,有人甚至还以为这也是她舞蹈的一部分。   顾宗华微微垂下眼睫,没有多问,便动手将外套脱下。   刘嘉接过,利落地穿上。   过大的西装外套裹在她的身上,在那个还没有over size概念的年代,在场的许多人都觉得这一身穿在她身上一点也不突兀。   硬朗的西装、温婉的容貌,还有充满力量的舞姿,完全矛盾的几样全部综合在刘嘉的身上,却又意外的和谐。   此时,刘嘉就是舞池中的焦点,将林秀宁的风头完全夺走。   直到一曲终了,周围响起掌声与赞叹,都是给刘嘉的。   此时又响起了轻柔的音乐,舞池中又充满了人,林秀宁也被人邀请跳舞,暂时不会来找刘嘉麻烦。   刘嘉一路拒绝许多人的邀请,走向顾宗华,要脱下外套还给他:“谢谢。”   “穿着吧,明天再还给我,免得胳膊受凉。”顾宗华不苟言笑的脸上扬起了一丝笑意。 第5章 不要跟我谈兴趣,谈钱……   ?回到房间,坐在灯下忙碌的锦儿忙站起身,给刘嘉拿外套。   “咦,这衣服是……”锦儿诧异地发现自家小姐披着一件男人的西装。   “一个好心人借给我的。”刘嘉瞥见桌上正摆着许多丝线,还有花纹图样,问道:“你在做什么?”   锦儿挂好衣服过来:“以前你不总说刺绣与练拳练歌一样,要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免得技艺生疏。这次离家还往箱子里塞了两大包线,还有几十个纹样。我方才无事,把纹样描好,线也劈开,这样明天就可以开始绣花啦。”   “真是太周到了,没有白对你好。”刘嘉脸上带着笑,心情如同好不容易把没做的暑假作业扔在火车上,却被好心人千里送到家一般。   刘嘉做为了一个新时代的女青年,平生在女红业务上,只有小时候缝过一回沙包——漏沙,长大后缝过几回扣子。   就算有原主记忆的BUFF支持,她拿起针线来也很不像样,不像绣花,像容嫲嬷要扎人。   锦儿看了忧心忡忡:“小姐,你头上的伤,要不要紧啊?”   “没事,就是有点困,眼睛发涩。”刘嘉放下针,算了,明天再说吧。   锦儿半信半疑,拿起针线,开始绣她自己的东西。   不多时,一枝红梅便出现在丝帕上,花上还有点点落雪,极为生动。   “绣得真好!”刘嘉惊叹。   锦儿有些不好意思:“哪有,连你的一半都赶不上呢。”   刘嘉扬起眉毛:原来原主的手艺这么厉害的吗?那可不能白白废在自己手里,明天开始练习,能捡起来多少就捡多少。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锦儿早已起床多时,她不仅梳洗打扮好,还为刘嘉倒好洗脸水,并端来了早饭,顺便把顾宗华的那件西装也熨好了。   刘嘉真是叹为观止,按锦儿这么周到的心思和麻利的手脚,要是她两手空空穿越到现代,不用说别的,去干家政,绝对能成为新闻里说的那些月薪三万的顶级人才。   就这么跟在自己身边做个丫环,实在太可惜了。   刘嘉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锦儿发挥出她的能力,人生前途更进一步。   ·   ·   刘嘉拿着西装去找顾宗华,她已经起得够迟,但此时一等舱层却一片安静,没有人在外面走动。   顾宗华的房间好像是816号。   刘嘉敲了三下门,过了好久,门开了。   一只白熊出现在刘嘉面前,不是白熊,那是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白人男子,挺着个大肚子,胸口全是毛,头上歪歪斜斜地戴着一顶睡帽,双眼迷离:“你找谁?”   “对不起,我走错了。”刘嘉尴尬地抱着西装转身就跑。   唉?不是816……那就是826?   反正是8什么6,整个8楼也没有836了。   站在顾宗华的房门前,刘嘉抬起手要敲门,又犹豫着停在半空。   刚那个白人男子的模样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要是顾宗华也穿成这样出来开门,想想那场面,还是有点尴尬的。   要不,还是下午再说吧,到时候他肯定起了。   刘嘉转身要走,忽然房门开了:“找我有事?”   顾宗华穿着衬衫和黑色西裤站在门口,没有打领带,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没扣。头发也没有用发蜡抹成大背头,刘海丝丝缕缕垂在额前。   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从老谋深算的企业家,变成灿烂的阳光少年。   “咦,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口?我是来还西装的,昨天谢谢你啦。”刘嘉笑道。   顾宗华微笑接过西装:“不客气。”   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千万不要让我表妹知道,不然,她一定要闹得天翻地覆。”   “嗯,一定不会告诉她的。”刘嘉竖起右手食指挡在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顾宗华问道:“听说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在法国有落脚的地方吗?”   “没有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我去法国野外挖松露吃。”   顾宗华看着她:“刘家是有名的丝绸大王,想必刘小姐对布料有很深的认识,我在法国的生意正缺少这样的人才,不知你是否有兴趣帮忙?”   刘嘉扬起一个笑容:“大家都是生意人,不要跟我谈兴趣,谈钱。”   顾宗华的表情也完全放松下来:“不介意的话,请进来谈?正好有一壶刚刚煮好的苏门达腊咖啡,要不要尝尝?”   “好呀。”   进门之后,刘嘉被请到沙发上坐着,顾宗华到一旁为她倒咖啡。   一等舱房间的陈设都一样,区别就是乘客自带的东西。   刘嘉的房间已经被锦儿弄得像个绣坊,到处都是绣花样子还有线。   顾宗华的房间则像个书房。   墙上贴着地图,书案的一角放着不少书,其中有三本蓝色厚皮精装书被垫在最下面,刘嘉本以为会是《了凡四训》《厚黑学》之类的,她扫了一眼书脊上的名字,不由睁大了眼睛:   KARL MARX   DAS KAPITAL   她不知道DAS KAPITAL是什么意思,但她认识KARL MARX   这是正宗德文原版的《资本论》!   正宗资本家顾宗华,在看正宗资本论。   这是何等魔幻的世界。   “你要几块糖?”顾宗华的声音从水台那里传来。   “不用。”刘嘉向前几步,站在墙上的世界地图旁。   顾宗华端着咖啡出来的时候,刘嘉正抬头看着地图,问道:“这是你的地图吗?”   “嗯,这是最新出版的,但是还是有很多未尽之处。”   岂止是未尽之处,简直错漏百出好吗。   整张图比例尺扭曲严重,感觉站在西西里岛轻轻一跳,就能蹦到摩洛哥。   如果当初那位奥地利的落榜美术生是因为看着这张地图,而决定向东进攻的话,刘嘉就不嘲笑他自不量力了。在地图上看,俄罗斯也没比西欧宽多少,小汽车一开,分分钟到红场喝罗宋汤啃大列巴。   “看来,刘小姐对这地图也有诸多不满。”顾宗华突然开口。   刘嘉有点意外,她觉得自己表情管理很到位,应该没有露出不屑、鄙视、嘲讽的态度,比她在公司开会的时候态度好多了。   “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奇怪。”刘嘉指着美国与加拿大的边境。   “我听说,这两个国家之间的边境线,是这百年前才被人为划定,与其他各国因族群、习惯,还有战争推拉之类的原因产生的边境线不同。按理说,人为划线是直线最简单,为什么这地图上的线也与我国一样,曲曲弯弯如山势水形?”   顾宗华笑道:“这张图上有不少错误,将就着看看,等到了法国,我得再去买一张最新的。”   他喝了一口咖啡:“你居然知道美利坚和加拿大国境线的划分方式,看来刘家果然家教卓绝,刘小姐的见识不与一般女子相同。”   “哪里哪里,不过是偶尔听人说起。”   两人客套几句之后,便说到正事。   顾宗华的生意做得很大,从丹麦皇室,到西西里岛上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家族,从英伦三岛上的温莎家族,到奥匈帝国,都是他的客户。   著名的一战导火索、炮灰倒霉蛋费迪南大公身上就佩着一把由他卖出去的鲁格。   “那枪的设计非常优雅绅士,正符合他的身份,可惜,他没来得及拿出来,不然,只怕一战根本就打不起来。”顾宗华遗憾的摊开手。   刘嘉问道:“听说军械很赚钱,顾先生为什么舍弃了呢?虽然战事停止,但到底还是要用的。”   “战时卖这些很容易,本国产量不足的时候,就都像不要钱似的对外买,如今太平安定,再卖那些,各国都在严查,或是增税,或是降低采购量,打仗的时候拼了命的造,打完了,多出来那么多的剩余库存消化不掉,新货根本没法卖。做生意嘛,不赚就是亏。   所以,我决定把生意重点转移到奢侈品,把中国的奢侈品带到欧洲,把欧洲的奢侈品运回中国,两边都不缺追求时髦的有钱人,他们都是我的客户。“   顾宗华看着地图:“到时候,来自遥远古国赛里丝的丝绸,将会再一次在欧洲掀起疯狂的热潮。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有你这样的专家做为后盾。”   “嗯,为什么你没有直接找家父呢?我们家有不少经验丰富的大掌柜,比我强多啦。”   顾宗华摇摇头:“我与令尊,在有些事情的观念上不合,就没有勉强。”   刘嘉心中暗想:什么观念不合,是谈钱的时候,分账不匀吧。   看我一个逃家在外的弱女子无依无靠,觉得好拿捏,能随便开低价?   “不知顾先生要我加入,具体是做什么工作,职责范围有多大,怎么衡量业绩,又怎么给分成呢?”刘嘉一气抛出许多问题。   顾宗华回答:“这些暂未决定,如果刘小姐有兴趣的话,我会拟一个详细的合约,到时候再请刘小姐过目。”   那敢情好。   顾宗华看了看腕上手表:“已经中午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吃午餐,再聊一会儿?”   刘嘉在工作的时候,最讨厌所谓的工作午餐会,全程脑子要跟着转,仔细听别人说了什么,再斟酌着怎么回答,基本吃不下什么东西。   每次参加,她都要在心里大骂资本家丧天良,迟早有一天吊在路灯上。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是合作方!   拿到的钱都是她的!   她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非常有效率。   顾宗华先走出房间,迎面撞上林秀宁,她欢欣鼓舞的拉着顾宗华的手:“表哥,你起来啦,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今天有煎得很嫩的小羊排呢。”   刚说完,她便看见刘嘉跟在顾宗华的身后,瞬间变了脸色。   两人一前一后从房间里走出来!   足可见刚才房间里是孤男寡女!   林秀宁大怒,抬起手指:“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刘嘉叹了口气:“顾先生,你表妹好像在骂你不守男德,要么,下次我们再一起吃饭吧,你先跟她把这事解释清楚,免得影响你的名声。” 第6章 谁说性格软就活该受欺负   刘嘉在餐厅匆匆吃了几口,便再次前往四等舱,看看船方是否依约供应质量较高的食物。   餐厅刚刚开饭,学生们如脱缰野马,呼啸着冲向餐厅,让刘嘉不由想起在封闭高中读书时的那三年。   时光相隔百年,冲向餐厅的姿势没有分毫改变。   高中食堂里的菜总被吐槽难吃,同学们时常偷偷点外卖。   如今这些赴法留学生吃的东西,不管是从卖相,还是从品种来看,比起学校食堂奇葩的黑暗料理还糟糕。   可他们却吃得一脸满足。   他们一边吃,一边交流,有人讨论学习法语的成果,有人分享读书心得,有人聊着卢梭、孟德斯鸠。   丁勇拼命咽下一大口鹰嘴豆炖肉:“等我在法国学成回国,一定要让我们村的人每个月都能吃上一回肉!”   刘嘉笑着从楼梯口走过来:“胆子再大一点,为什么不是每天吃呢?”   丁勇咧嘴一笑:“嗐,说每个月都吃上才能表现出诚意,每天都吃,那不成吹牛了吗?也就彭举他们家以前能每天都吃上,是吧,彭举?”   彭举安安静静地抱着碗坐在角落里,突然被点名,他抬起头,抿着嘴,声音很轻:“不知道,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家里就不行了,我也很少吃肉。”   一旁有人摇头:“啧啧,原来是白担了个少爷的虚名。你家清朝是当官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呐,那么厚的家底,怎么就败了呢,肯定是你爷爷你爸爸不学好,赌博、嫖-妓、抽大烟,把家产都败光了。”   “不是的!”彭举忽然站起来,红着眼圈,情绪异常激动。   “我家先祖一直都是好官!每次离任,都有万民伞!   我太爷爷跟着左宗棠收复新疆,死在战场。   张之洞说要洋务运动,我爷爷就出钱捐办军工厂,没有赚过一分钱的昧心钱!   军工厂出事故,主管军机大臣把责任全扣在我爷爷头上!不仅没有抚恤,还抄了我家!”   一气说完,彭举已经哽咽不成声,无力地坐下,把头埋在胳膊里,身体微微抖动。   餐厅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应该怎么办。   始作俑者凑过去,结结巴巴:“我,我就随便那么说说,是开玩笑,你怎么就生气了呢,大方点嘛。”   刘嘉听得直皱眉,这是什么糟糕的完蛋玩意儿。   她开口:“你连什么叫尊重都不懂,开玩笑是听声的人觉得好笑才是玩笑,不然你就是拿他寻开心,还不赶紧道歉。”   “至于嘛,我就开个玩笑,这么脆弱,还是别出来了。”那人嘀嘀咕咕。   刘嘉的耐心用尽:“你这腿短脸长的都出来,他为什么不能出来?”   那人的脸确实比一般人长一些,当即跳起来:“你骂谁!”   刘嘉摊手:“我不是骂你呀,只是开个玩笑,这么脆弱,还是别出来了。”   那人握紧拳头,瞪着刘嘉,眼睛里像要喷出火。   此前刘嘉帮学生们安排餐食的时候,他们都以为刘嘉是那种特别纯善、温柔的人,就像戏里那些在后花园赠金给书生的那种大小姐。   谁知,她一张嘴,性如霹雳势如烈火,与温婉的外表完全是两个人。   一旁的女生很紧张,担心刘嘉挨打,有几个男生过去拉住那人的胳膊:“算了算了。”   刘嘉并不打算息事宁人:   “你这么坚强,想来是不用吃饭的,喏,这一顿,我也不找你要钱了,算送给你的。我马上就通知船务,以后你的这份,他们就不用供了,到马赛还有三十多天,相信你一定可以靠坚强的意志渡过难关。”   那人才想起来,自己能吃上这顿丰盛的饭食,是刘嘉借给他们钱,让船方额外提供的。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三十多天不吃。   那人的气势顿时消解于无形,面对没饭吃的未来,那人想服软,又搁不下面子,扭扭捏捏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周围其他人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刚才他说彭举家里的那些话,确实很伤人,实在不应该。   “你确实做错了,应该道歉。”   “就是,彭举从来没有耍过少爷脾气,就你总提。”   不知是内心良心不安,还是同行者的眼神,亦或是三十多天可能没有饭吃的悲剧,他走向彭举,轻声说:“对不起。”   “道歉的声音,不能比你刚才嘲笑他的声音小吧。”刘嘉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那人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对不起,我不该乱讲话,以后不会这样了。”   彭举被吓了一跳,抬起头,又结巴了起来:“没,没关系,我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一个所以然。   “行啦,你一定是没吃饱,才想不出来要说什么。”刘嘉轻笑,过去看彭举,他的饭还没吃完,已经凉透了,结了一层白色油脂。   “哟,菜不能吃了,会拉肚子,走,带你去吃好吃的。”刘嘉笑着让他跟自己走。   路上,彭举还是有些蔫蔫的。   “怎么,怕他报复你?放心,他要是敢,我就不让他吃饭!”刘嘉笑道。   彭举低声:“我,唉,其实他这样也是有原因的,我听说,他家的粮食被县太爷强征了军粮,他妹妹饿死了,所以,他就讨厌所有做官的人。”   刘嘉偏过头看着他:“你是修道的,还是修佛的?”   “啊?”彭举不知何意。   “要是修佛呢,把你扔到火堆里,肯定能烧出一大把舍利子。要是修道呢,雷雨天你就去树底下避雨,被雷劈一下,立马飞升。”刘嘉摇头。   彭举还是不明白。   刘嘉笑道:“你太善良了,有苦衷不等于可以随便对任何人发泄自己的不满,难道他被人抢劫了,就可以转头去抢别人?冤有头,债有主,他有本事就去砍了这个县太爷,本事再大一点,就改变这个世界。欺负你算什么。”   “这也要怪我自己不好,我父亲都说我胆子太小了,跟人说话都害怕,他才会那样对我,是我没用。”彭举的脸又红了。   刘嘉绝倒,她不由想起以前大学宿舍里一个性格很软的女生,她们全寝室的人也没一个欺负她的,甚至还会替她出头。   她笑道:“我决定给你起个外号:舍利子大仙。你真的不用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要是胆子小就可以随便被欺负,那还是人类社会吗?那不是动物世界吗?野兽还不会没事欺负同类呢。   你去法国,不也是想看看什么叫自由什么叫平等吗?胆子小的、胆子大的,都应该有正常生活的权力。”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你刚才有一点表现的很好。”   彭举眼睛一亮:“哪一点?”   “在我跟那个人吵的时候,你没有当众把这套舍利子大仙语录拿出来劝我算了,那我可真要气死。”   彭举羞涩地笑:“你在帮我,我怎么能拆你的台。这个我还是能分清的。”   他抿了抿嘴,露出惆怅之色:“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以后注定一事无成?”   “从前有个国王,他天生是个结巴,但是总得在公众面前演讲,他一结巴,民众就笑,说一次,笑一次,丢尽了脸。”   彭举代入自己,手指紧紧地抓住衣服:“后来呢?”   “后来,他努力克服,邻国与他的国家开战,他家非常没有优势,他在战前发表了演讲,鼓舞了士兵,让战局扭转,最后他的国家赢了一场大仗。所以,没什么注定的事。”   彭举想了想:“这是我们国家的国王吗?”   “什么人呐,非得在寓言故事里找原型。”刘嘉当然不会告诉他,这国王是16年之后的英王乔治六世。   ·   ·   进了餐厅才发现,午餐时间已经过了,现在是下午茶时间。   这里的一切秉承着英法贵族沙龙里的流程,男人聚在一起聊政治,个个指点起时局来头头是道,仿佛下一任大总统不请他当顾问就是天大的损失。   女士们聚在一起聊八卦,连议论对象的心理活动都描述得活灵活现,如同她当时就在现场,就是那张床。   也有那么一些人在讨论有价值的事情。   刘嘉进来的时候,正听见陈萍顾宗华等人在聊华法教育的事情。   法国的情况有些不乐观,打仗的时候,到处都是兵工厂,现在不打了,这些厂没有转民用的路子,全部关门,导致大量工人失业。   “现在已经有工厂解雇勤工俭学的学生,优先为法国人提供工作,以后的路很难,可能明年之后,就不会再送学生过来了。”陈萍摇摇头。   晴天霹雳!   彭举的脸色唰得变白了。   顾宗华抽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气:“只有奢侈品消费能力依旧稳定。”   一旁有人笑道:“是呀,顾兄神机妙算,洋鬼子喜欢什么,都在顾兄的掌握之中,以后顾兄可要提携小弟呀。”   他又关切地问:“只是顾兄这次带的是国内的丝绸,自从英吉利人发明了骨瓷以来,我们的瓷器销量就开始下滑。意大利人如今也能纺出与江南不相上下的丝绸,不知顾兄可有应对良方?”   “丝绸只不过是原胚,同一块布,做成寿衣和做成龙袍,自然卖出的价格要也不一样。”   顾宗华微笑着灭了手里的雪茄,看着刘嘉:   “又比如,丝绸若是经了刘小姐的手,那价格,起码翻出十倍去。” 第7章 嘴炮   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刘嘉身上,猜测着她的身份,也许是某个世家的女儿,就像孔家宋家的几位小姐。   顾宗华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刘嘉小姐,精通丝绸与刺绣,卡佩爵士和夫人都为她的精湛技艺惊叹。”   姓刘,又精通丝绸刺绣……   很难不让人想到人丝绸大王刘沛德,当初刘家嫁女的新闻可是传遍了上海滩,当时说的便是刘沛德唯一的千金如何以十里红妆之仪嫁进曹家云云。   那厢聊八卦的人们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林秀宁抓住时机:“她就是刘沛德的女儿刘嘉!你们不知道,她刚嫁进去,曹大少爷就跑啦。”   无数道目光一起落在刘嘉身上。   在这个时代,单身女子出门的很少,更何况是刚刚新婚的女子,没有和丈夫在一起,而出现在前往异域的游轮上。   这很难让人不会想到一些豪门恩怨。   其他人或多或少听说过曹之楠颇为叛逆,明明锦衣玉食,还整天跟朋友叨叨说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无论是谁背叛了谁,这都会成为茶余饭后的一段谈资。   刘嘉落落大方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微笑举杯:“如果将来在欧洲有生意可以合作,欢迎大家来找我,一起进步。”   一旁有人问道:“现在欧洲纺织品的销量都在紧缩,不知刘小姐对此有什么看法?”   “据我了解,紧缩的是价格较为低廉的耐磨耐脏布料,有一大批准备用做军服的布料还没有做成军服,战争就结束了。这些面料就流入了市场。”   顾宗华饶有兴味的听着,这件事并未传入国内,只有一些当地布商知道,他知道,是因为在欧洲有人为他工作。   刘嘉这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从何得知这么隐秘的消息?   “那么刘小姐还认为在欧洲可以继续经营丝绸?”   “为什么不呢?追求耐磨耐脏的人并不是我的目标客户。”刘嘉笑笑。   彭举小声询问陈萍:“女士,请问,现在在法国,已经很难找到工作了吗?”   陈萍这才注意到这个被刘嘉带来的少年,她知道这船的四等舱里有一批赴法留学生,便问道:“你也是去勤工俭学的吗?”   “嗯。”   陈萍想了想:“现在确实找工作比以前困难……”   看着少年失落的表情,她又笑道:“也不用太灰心,战争已经结束了,一切都在好转,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是啊,战争结束了。”彭举像是给自己信心,喃喃自语。   刘嘉很快弄明白身边的人都是谁,做什么的,到法国有什么目标。   她的爱好广泛,各种知识都懂一些,和谁都能聊上几句,对于懂的就多说一点,不懂的以非常认真的姿态倾听,让说话的人倍感受到尊重。   转头看见满脸愁容的彭举,她才想起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来。   是为了吃东西。   结果聊得太高兴,完全把这事给忘了。   她把彭举带到餐桌边,要了一套下午茶。   “谢谢姐姐,我,我吃不下。”彭举低着头,突然听见法兰西闹经济危机,他心里很乱,感觉胃都被塞满了。   “你不能因为三十多天之后可能没饭吃,就从现在开始不吃饭了。要是吃不下,就先喝点,一会儿把点心打包回去。”刘嘉端起奶杯,往茶杯里倒牛奶,再拿起茶壶往里倒红茶。   “嘻嘻,到底是小门小户教养出来的,连喝茶也跟下人一样。”   不用想,又是林秀宁。   转头果然看见林秀宁和几个年轻女性坐在一旁的桌边。   “我跟你们说啊,真正的贵族喝下午茶呢,是先倒红茶,再倒牛奶,只有下人才是反过来的。因为下人用的都是低劣瓷器,一烫会裂,贵族用的瓷器就不用担心。”   林秀宁一边说一边翘着兰花指,捏住小银勺,在杯中划出一道竖线:“搅匀也是有规矩的,不能绕着圈,那样很低俗。”   她的话是对着女伴说的,眼睛却时不时瞄着刘嘉,想看她窘迫难堪。   刘嘉拿起三层点心笼最上头的一块甜点递给彭举:“你喝的是黑咖啡,有点苦,用甜点过过嘴。”   正经的下午茶吃法,是从最下面的咸味点心开始,再吃到最上一层。   林秀宁不屑的撇撇嘴,刚想说话,就听见刘嘉对彭举说:   “对别人制定的规矩唯唯诺诺,言听计从,不敢越一步的,都是不用担责任,目光短浅的下等人。   就算是古代的将军,还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呢。   顺势而为,不滞于物,才是上等人应该做的事。   对了,我说的上等人不是指有几个臭钱就抖起来的那种,是真正可以担负起天下兴亡的人。”   林秀宁知道她是在说自己,依她的性子,早就过去对线了,但是中午才刚向表哥顾宗华保证不再惹事,她恨得牙痒痒,也没办法。   看见彭举,林秀宁又生出一个想法,她用很神秘的口气对女伴们说:“你们知道吗?我家那里有一个池塘,不守妇道的女人都会被丢进猪笼淹死。哦哟哟,好不吓人。”   刘嘉望着窗外,对彭举说:“大清已经亡了八年,法兰西距离中华有万里之遥。但是依旧有人的心里留着辫子,脚上缠着裹脚布,不断为腐朽的王朝招魂呐喊,唉,你要做好准备,未来开启民智之路很难啊。”   “嗯,我会的。”彭举刚应了一声,就被林秀宁狠狠飞过一记眼刀。   林秀宁又几次挑衅,都被刘嘉反击。   最后她恨恨道:“小门小户也就只剩下牙尖嘴利!”   “战败国总要找点理由,证明自己失败并非自己无能。战胜国只要笑着看败犬离场就行了。”   林秀宁气得想当场与刘嘉展开肉搏战,不远处正与人谈笑风生的顾宗华忽然抬起头,向她看了一眼,眼神里充满警告。   “哼,这餐厅里的东西太难吃了,我先回去了!”林秀宁气冲冲地甩下餐巾,大步向外走,路过刘嘉桌子的时候,胳膊用力一甩,袖子上的丝带勾住点心架。   随着她的脚步,点心架直直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点心滚了一地,奶油粘在地板上。   “啊!”彭举马上慌张地蹲下来,去捡落在地上的东西。   “你坐着,让服务生来处理。”刘嘉拉起他。   彭举看着地上的三明治、柠檬挞、樱桃奶油酥皮蛋糕,声音里满是无奈:“我本来还想留着带回去给同学们尝尝的。”   林秀宁哼一声:“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带回去。你喜欢就再点一份,我出钱。”   声音惊动了顾宗华,他一眼就看见是自己作妖的表妹将点心架勾到了地上,并没有道歉,就这么昂首阔步的就这么走了。   顾宗华忙过来,向刘嘉和彭举道歉。   刘嘉淡然一笑:“没什么,要照顾这样的表妹,也很辛苦吧,她也是来做生意的吗?这样会不会把客户吓跑?”   顾宗华的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倦意:“她要去维也纳美术学院读书,我姨父姨母拜托我把她送到学校。”   好家伙……刘嘉听到维也纳美术学院这七个字,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就是这家学院,死活不同意给某个奥地利男人发录取通知书,十九年后,这个落榜生的名字响遍全世界。   见刘嘉表情有变,顾宗华问道:“怎么,这学校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这学校特别好,令表妹能考上,真不容易啊,哈哈。”   顾宗华不仅赔了刘嘉这一桌的点心,还额外给四等舱里的学生们一人点了一份:“让大家都尝尝,以后到了法国,再比较一下哪里的更好吃。”   在一旁的年轻姑娘们小声议论:   “顾先生真是好善良,表兄妹俩完全是两种人。”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要是能嫁给他,我做妾都愿意。”   ……   这边和乐融融,花痴小心思乱飞。   另外一边的气氛则忽然变得紧张。   起爆点是在法华工的问题,一战时,中国出了十四万华工,说是不参与战争,但他们要挖的战壕、要修的工事就在阵地上,甚至就在德国人的眼皮子底下,因此死伤不少。   可是《凡尔赛条约》却把中国当战败国一般,把青岛管辖权从德国转给了日本。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我们中国人放在眼里。”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气愤不已,连连拍桌。   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笑道:“远馨兄不必如此生气,洋人没把姓段的放在眼里,见到你还是毕恭毕敬的,谁敢瞧不起你呀。”   “他们见着顾少川,还不是很客气!那又怎么样!他在巴黎和会上说了那么多,有谁听吗!硬撑着不签字,有什么用!”   “嗐,你管什么国家兴亡,反正来来回回变换大王旗,也轮不着你坐龙椅,你只管小民尊严就好。”   “没有国哪有家!”   一时间,剑拔弩张,眼看着要打起来。   刘嘉起身过去朗声道:   “满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哭不死董卓。   两位中国人对吵,吵来吵去,也吵不死列强。   卢先生既然认为个人强就好,那就发展自身,冯先生认为个人要靠国家,那就想办法开启民智。如守常先生所办的《新青年》,就是在做实事。”   “刘小姐说得对。”顾宗华也跟着出声。   那两人原本也没想真动手,只是杠着杠着都下不去了,现在眼见着有台阶,赶紧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混过去。   一场纠纷消弥于无形,各自散开。   “刘小姐,厉害。”顾宗华轻轻抚掌。   “哪里哪里,只是不想他们闹起来,伤了和气,后面还有三十多天,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   “对我之前的请求,不知你意下如何?”顾宗华问的是请刘嘉为他工作一事。   刘嘉笑道:“可以考虑,但要具体细节再做决定。”   站在一旁的彭举,手里拎着两大兜点心,一会儿看看刘嘉,一会儿看看顾宗华,心中百味杂陈:如果我也像顾宗华这么有钱,就可以大大方方跟刘嘉说话,可以送她礼物,请她跳舞,而不是每次都靠她帮我。   总有一天,我也可以,总有一天! 第8章 言情的女主也会拥有退婚流……   “不谈政治,谈政治伤感情。我们还是聊聊怎么把生意做大做好。”一位年纪稍大的男人笑嘻嘻缓和气氛。   对于未来中国会发生什么,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   一聊必炸街。   唯一可以让他们意见相同的地方,是这场大仗死了那么多人。现在总算打完了,欧洲起码能稳定个一百年,可以给他们足够赚钱的时间。   他们热烈地讨论着。   华人想在欧洲立下脚跟不容易,他们想着一步步稳扎稳打,慢慢发展,不要着急,立好根基要紧。   听他们聊的内容,刘嘉心中叹息,还有十九年,太平盛世就没了,不先捞一拨快钱,根本就撑不到二战结束。   有年轻漂亮的姑娘在一旁,男人们总期待她们能用崇拜仰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见刘嘉半天不吭声,有人问道:“是不是我们聊的话题太无趣了?”   “是啊,女士们一般都不太喜欢这种事。”   刘嘉暗想:不开口,是因为你们完全是在胡扯啊。   她笑笑:“没什么,只是,我觉得,欧洲各国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那么快和好。”   “虽然关系不会那么快稳定下来,但是几个大国都已经不想再打了,如果有谁想再挑起战争,英法意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那人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分析的不错,可惜数据源少了一些。   他不知道对《凡尔赛条约》不满的不仅是中国。   德国要赔钱不开心,日本觉得被歧视了不开心,俄国因为不带他们玩不开心,法国觉得分少了不开心,英国觉得法国分得太多了不开心。   美国代表倒是签字了,国会发现条款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于是也不开心,总统宣称签字无效。   有实力的国家不开心,这一张纸又有什么用,虚假的平衡只需要轻轻落下一根稻草,就能被轻易打破。   还是得赚快钱。   刘嘉不再开口,她从其他人的谈话中捕捉所有可用信息。   正当她认真听的时候,忽然有人出声叫她:“刘小姐。”   声音有些怯。   转头发现,竟是曹之楠,这人不在三等舱待着,怎么跑这来了。   而且,还知道了她的身份。   等看见门口抱着双臂,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林秀宁,刘嘉顿悟。   曹之楠的嘴角紧绷,看起来有些紧张,脚步却很坚定地向她走来:“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还能谈什么?退婚呗。   这事她熟啊,被退婚的都是真主角。   两人走到餐厅外,此时已是月华满天,海面被月光照亮,轻轻起伏。   刘嘉暗笑:一男一女,月下海上,标准小言表白场景。用来退婚算创新,挺好!   看着他的脸,刘嘉在心中挑选应对的句子,应该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还是说“我就不退婚?”   “对不起,我今天才知道你的身份。”曹之楠说,“那张画像,实在是太不像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来,是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很好很好,下一句绝对是:“你是好人,但我们不合适。”   好人卡嘛,刘嘉上大学的时候给多少人发过,偶尔收回一张,也算天道好轮回。   既然是好人卡,刘嘉就打算把要接的话改成:“祝君前路顺遂,心想事成。”   好聚好散,再见也不难堪。   说下面的话,似乎用尽了曹之楠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我不该不顾你的幸福,就离开家。”   他还想继续说,忽然发现刘嘉正痴痴地看着自己,眼尾微微发红,眸中氤氲着水汽。   曹之楠哑然,她是为了自己才上了这艘船。   这是何等痴情的贤妻。   此前她的谈吐从容,见识广博,让曹之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刘嘉绝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只等着伺候丈夫的女子。   她还会主动去帮助四等舱学生,何等的侠肝义胆,从容机变。   她不主动说穿身份,一定是因为怕丈夫不愿意认她,而难堪。   这样智勇双全,又隐忍坚韧的女子,是他的妻,可他却没有珍惜,反而在新婚前一天逃家,让她难堪,成为别人的笑柄。   他错了,大错特错。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   既然她追了过来,一定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悔改机会,他要抓住,要改正。   从现在开始,好好对她。   像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肯定睡不惯三等舱,现在身份都说开了,自己可以去一等舱陪她,她孤苦无依的跑上船,心里烦恼,晚上肯定睡不好,需要安慰。   等到了法国之后,自己读书,她在家,下课之后,其他人住宿舍,而自己有一个妻子在等着。   曹之楠的脑海里浮出了这样的画面:夕阳的余晖下,窗边飘着白纱,穿着长裙的刘嘉正坐在窗边绣花,见他回来,她欣喜地抬起头,奔向他,端出刚刚做好的饭菜,一边吃,一边听他说起在学校里的见闻。   多么美好温馨啊。   从刚才开始,刘嘉很想打呵欠,但气氛不太对,所以拼命忍住,憋得眼圈红了,眼泪都要流出来。   曹之楠道完歉之后,刘嘉已经在心中替他补完了剩下的话:   女人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我要离婚。   行行行,道理我都懂!麻烦您快点,我还想听其他人聊怎么发财呢。   “你想说什么?“刘嘉终于等不下去,忍不住开口询问。   落在曹之楠的耳中,仿佛是在催促他快点表态,快点认回她做妻子。   “我要弥补我的错误,给你一个应有的名份。”曹之楠忽然握住她的双手,“我今晚就可以搬到你的房间,从此我们夫妻同心,再没有人可以笑话你。”   刘嘉一怔,这台词不对啊,跟她想的几个路数都不一样。   她用力将手从曹之楠的手里抽出来:“曹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为了你上船的,我是为了寻求民族解放与发展,社会进步与民智开化才来的,还有亿万同胞身陷水深火热之中,我无法顾及家庭,还请见谅。”   这套听起来很扯的话是她好像在哪里看见,由于太扯,所以不小心记住了,如今不小心就随口念了出来。   本以为曹之楠会因为这么傻缺的台词而认定她脑子不正常,进而放弃。   没想到,曹之楠双眼放光:“这是我曾写下的志向,你如何会知晓?”   呃?   抄袭遇上正主了?   刘嘉此时终于想起,那段话是曹少爷逃家时,留下的那张字条内容!   她以前听说一个学长的论文抄了答辩老师的文章,在答辩时当场社死。   听这个故事时,她笑得很开心,现在真是……天道好轮回。   好在曹之楠并没有期待她的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我们志向一样,为什么不能并肩同行,为我们共同的愿望而努力?”   刘嘉连连摆手:   “婚前你从来没见过我,我也从来没见过你,结婚的事,你没同意,我也没同意。   既然要打破旧社会,共创新世界,那就应该摒弃这种盲婚哑嫁、家长做主的丑恶旧俗。何况我们连婚礼都没有行,不算夫妻,你不用对我负责,真的。”   曹之楠却解读出另一个意思:刘嘉一定是怕连累自己,才会故意这么说,就是不想让自己有负罪感,可以放手追寻事业。   如此贤妻,怎可轻慢。   曹之楠激动地看着她:“没有关系!如果你愿意,我便以这圆月为誓,星空为凭,这厅中所有乘客都是为我们贺喜的宾客,今日便是我们的大喜之日!”   刘嘉无语,这人的脑回路着实过于奇葩,绕圈说不行,看来得打直球了。   刘嘉斟酌了一下词句,刚要开口,忽然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伴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啊!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那人站定,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是顾宗华。 第9章 既然干出逃婚这么不守男德……   “告白”现场突然被人扰局,曹之楠脸色不佳,眼前的男人给了他极大的压迫感。   “今晚的月色很美,顾先生可以在这里欣赏。夫人,我们走。”曹之楠伸手去拉刘嘉,意为宣示主权。   刘嘉将手腕甩开,曹之楠抓了个空,表情一僵。   就算是害羞,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这么不给他这个丈夫面子。   顾宗华负手看着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位在婚礼之前逃婚的新郎曹公子吧?多报纸上都用大版面登了这条消息,你不愿屈服于包办婚姻,堪称新时代年轻人的表率。现在提到你,谁不夸一句志向远大。   不像有些人,嘴上说要打破封建家长制,结果看到妻子生得漂亮,马上就把破除旧思想扔到九霄云外,一心一意的过起了小日子,可谓毫无立场,没有骨气,见色起意,下贱至极。”   这番话说得曹之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现在他不知应该怎么办才好。   顾宗华后半句话可谓戳到他的心窝里,虽然曹之楠认为自己是被刘嘉的风度与内在所吸引,但她确实很漂亮……那不就成了别人说的那种见色起意了吗?!   如果真有那么多人知道他逃婚,还视他为反封建的表率。   要是被人发现他又跟刘嘉在一起,岂不是很丢脸?   本来曹之楠觉得只要再多说几句,刘嘉就会放下害羞,相信他的诚意,然后再投入他的怀抱。   毕竟他们已经是互换过庚贴、双方父母都知道的关系了,不算不告而娶,严格遵循礼数。   可是,现在他很为难。   在法国有很多华人,如果被他们撞见自己和刘嘉在一起,那岂不是吐了吃,会被人嘲笑。   先贤说得好: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名声要紧。   可是,刘嘉又确实很好。   好到超过他以前见过的所有适龄女子。   那些旧式小姐和官家小姐就不说了,懦弱到无趣,跋扈到吓人。   与他同校的女同学,要么把读书当成增加嫁人的资本,要么根本就不像个女人样,天天就想着要推翻旧世界,男女平等,这种女人太野了,哪个男人敢要。   不像刘嘉,知书识礼,痴情又坚强,即不完全依附于丈夫,也不天天想着爬到丈夫头上。   这年月,能把握住这个度的女人不多。   何况刘嘉还长得这么漂亮,那种温婉娴静的优雅之美,比起那些把头发烫成鸡窝,嘴巴涂得像刚吃过小孩一样的女人强多了。   这才叫宜室宜家!   这才是娶回家当正妻的最佳人选!   就这么放弃她,实在不甘心啊。   曹之楠犹豫半天没吭声。   刘嘉非常诚恳地说:“男儿志在四方,将来会有与你相配的淑女与你在一起,何必为我一介蒲柳而污了你的清名。”   “是我对不起你。”曹之楠快要感动哭了,刘嘉果然是处处为他着想。   “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到法国之后,你在家里主内,外面的事,都由我负责打理。”曹之楠信誓旦旦地保证。   什么?他还不放弃?   刘嘉揉了揉额角:“既然你要实现理想,肯定要经常出席一些社交活动,我听说已婚的人,被邀请时,都是夫妻双方一同出席。”   曹之楠马上回答:“这个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我可以找别人帮忙,听说法国男人毫无礼仪廉耻之心,不管是不是有夫之妇,看见漂亮女性就会骚扰,这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找别人帮忙,他还真会想,屋里藏一个,出席社交活动再带一个,真是不闲着。   刘嘉微微低下头,免得忍不住翻白眼,要是翻得太用力卡着回不来就亏了。   “可是,我们在法理上,并未成婚,名不正言不顺,怎么能让你照顾我?请曹公子不要再说了,请你好好追寻你的梦想,不要被小家绊住了脚步。”   “那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在海外,人生地不熟,我怎么能……”   一旁听了许久的顾宗华忽然开口:“放心,我会照顾她的。”   曹之楠从未想过有男人竟然敢在一个女人的丈夫面前,公然宣称要照顾她。   “你你你……无耻之极!”曹之楠指着顾宗华的鼻子,声音都在颤抖。   顾宗华正色道:“无耻?这是从何说起?你与她只有婚约,而你又在约定的婚礼之前跑了,以契约精神来说,代表你放弃了这份婚约。我未娶,她未嫁,我照顾她,与你何干?”   “她既然与我有了婚约,那便生是我曹家的人,死是我曹家的鬼!这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规矩,从来如此。”   曹之楠已经快要被气疯了,大声嚷嚷证明自己才是刘嘉的合法丈夫。   “从来如此,便对么?自己逃婚,还要未婚妻为你守节。”顾宗华遗憾地摇头,“本以为你是个打破旧社会枷锁的进步青年,没想到,身上还散发着五千年的尸臭味儿,我奉劝你一句,心里长着辫子,无论你去法兰西还是去美利坚,都是被旧思想束缚在棺材里的腐尸。”   其实曹之楠看得书不多,主要是听别人的演讲,一时间热血沸腾,才会冲动逃家。   骨子里还是因循守旧那一派,自然也无法做出有力的回击。   他的目光移到刘嘉脸上,他希望刘嘉此时站出来,维护他做为丈夫的权威,这样顾宗华做为一个外人,再怎么舌灿莲花,也不能说什么。   此时的刘嘉低垂着眼眸,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整个人如同白玉雕成一般。   在曹之楠眼中,她是爱恋周穆王的西王母;是痴缠着襄王的巫山神女;是为穷书生红袖添香,不离不弃的美艳精灵。   她是文人笔下所有美好女子的化身。   相信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刘嘉缓缓抬起头,看着顾宗华:“说什么照顾不照顾呢。”   曹之楠心中大喜,对,就是这样!继续说。   “我们是平等的人,自然要互惠互利,你帮我,我帮你,这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我做不得莬丝花,相信顾先生也不愿意做被藤绞杀的树。”   世间许多人将藤缠树视为夫妻恩爱的象征。曹之楠万万没想到,绞杀这么血腥凶残的词,会从刘嘉这样一个娴雅温柔的女子嘴里说出来。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刘嘉那番话,并没有依他所想,与顾宗华划清界限,反倒说了什么长久的相处之道!   她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能跟一个陌生男子说这些话!   曹之楠终于认清现实,对刘嘉咆哮:“你,你,你不守妇道!”   刘嘉点点头:“你说得对,所以呢?”   “我要写休书,休了你!”   刘嘉笑了:“婚都没结,何须休书。你还是留着力气去法国找工作吧,听说现在工作不太好找呢。祝君好运,勉之!”   “你!”曹之楠上前要去抓刘嘉的胳膊,顾宗华上前半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不可以对女士无礼。”顾宗华的语气平静从容,如果不是曹之楠痛得龇牙咧嘴,完全看不出他使了力气。   刚才曹之楠咆哮的声音,吸引了沙龙内其他客人的注意,无数双眼睛齐齐落在他们三人的身上。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哦哟哟,不得了。   听见厅里传出的细碎嘀咕声,曹之楠的脸比方才涨得还要红。   “你想继续在这里丢脸呢,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顾宗华微笑。   “放开我!”曹之楠咬紧牙关。   顾宗华松开他的手,手腕上马上现出四道红色的指印。   曹之楠低着头,捂住手腕,飞也似地逃离了沙龙。   “顾兄,怎么了?”有人询问。   顾宗华笑笑:“没什么,小朋友头一回离家,有点情绪。”   “哈哈哈,那个小朋友我看也没有比你小多少岁。”   “多谢夸奖。”   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是船长来了,他带来了一个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消息:维苏威火山最近有一些活动迹象,可能会影响船只经过地中海时的空气质量。   “哦,天呐,维苏威。”有人惊呼,“是要喷发了吗?”   船长笑道:“不,它只是稍微活动了一下,仅仅有些蒸汽与火山灰飘出来,不会比庞培更糟的。”   众人议论纷纷,担忧火山会造成的灾害。   站在一旁的刘嘉柔声问道:“船长先生,请问火山灰影响范围很大吗?我还想去佛罗伦萨看看美术馆,还有看看米兰的大教堂呢。”   船长拿下嘴里的烟斗:“根据刚刚收到的消息,火山灰影响了意大利全境,但是您放心,等我们到的时候,可能已经结束了。”   “那真是太好了。”刘嘉微笑致谢。   她找到站在人群之外的顾宗华:“我建议,你不要去马赛,在意大利的热那亚直接下船,今年意大利人一定很需要你的丝绸。”   “哦?为什么?”   “整个欧洲的高档丝绸是由意大利的科莫小镇供给,火山灰能覆盖到米兰,那么,科莫也不会幸免。无论是桑叶质量,还是蚕的健康,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科莫交不出货,巴黎罗马伦敦的贵人们要上哪里找丝绸做新衣服呢?”   顾宗华看着刘嘉,她知道得很多,地名、城市之间的位置关系,仿佛印在她脑子里一样。   她说话时的模样如同他以前打过交道的一些商行大掌柜,自信而潇洒。   曹之楠逃婚的行为,让刘嘉在茶余饭后被人翻来覆去聊尽了。   在传闻中,她身上被贴满了旧式女子的标签:私生女、小门小户里长大的、没上学读书、整天在绣坊里绣花做家务、怯懦胆小、逆来顺受。   顾宗华上次邀请她到自己公司帮忙,完全是出于对一个无依无靠弱女子的同情,以及她确实表现出聪明的一面,只要稍稍点拨,做一些公司里的日常工作是没有问题的。   如今看来,他原先的计划是大材小用了。   “刘小姐。”顾宗华郑重道,“我想,我知道我应该给你一个什么样的职位了。”   “哦?说来听听?”刘嘉身子微微前倾,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需求分析,销售计划。除了给你基础薪水之外,我还会给你一个很好的佣金方案,不知你意下如何?”   顾宗华自信刘嘉不会拒绝这个提议,这能发挥她的特长,即有底薪保证生活,又可以多劳多得。   刘嘉抿嘴一笑:“谢谢,不过,我拒绝。” 第10章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刘嘉的拒绝让顾宗华颇感意外:“你已经有别的打算了吗?”   “非常感谢顾先生的提议,不过……”刘嘉顿了顿,“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句话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不行不行,太有失身份。   她斟酌了一下词句,缓缓道:“我不习惯被人管束,我家绣坊的一应生意都由我一人说了算,便是母亲,也不会问我。在顾先生的公司,只怕不能这样吧?”   自然是不能这样的,不管再怎么放任自流的老板,也绝不会放松对财务和销售两大块的管理。   刘嘉对此非常清楚,她过去所在公司,日报、月报、季报、半年报、年报……早上有晨会,晚上有晚会,没人能逃得了。   好不容易混成可以只参加月会的级别,结果莫名穿越来这。   她可不想再来一次,更不想一边头疼客户,一边还要头疼老板。   “非常抱歉,冒犯了,只不过,一个在欧洲没有亲朋相助的人,在现在的经济形势下,前期会稍许有些困难。”   刘嘉对自己将要面对的情况早就心知肚明。   欧洲老一代的资本家非常排外,法国人和英国人互相瞧不起,又同时瞧不起别人,红头发的爱尔兰人,黄皮肤的亚洲人,处于新大陆的美国人,统统都在瞧不起的范围之内。   其实顾宗华已经说得十分含蓄,他说的是“没有亲朋相助的人”。   人,man,比man多了两个字母的woman,日子更艰难一些。   吸引无数进步青年来此学习真理的法国,女性在1944年才拥有投票权。   被捧为民主灯塔的美国,从现在算起,在七个月后,白人女性才拥有投票权。   在这个年代,全球的女性做很多事情都会受到限制,那是来自整个社会体制的压力。   不过靠着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刘嘉也知道哪些地方有空隙,可以容得下女子扎下脚根,发展壮大自己的事业。   “嗯,这些事情,我有所耳闻。”刘嘉平静地看着他,扬唇一笑,“所以,我希望顾先生可以成为我的第一个商业伙伴,结成友好合作关系。”   顾宗华没想到刘嘉竟然提出想要做自己的合作方。   他一直相信,原生家庭是造就一个人性格的主要原因。   据他的了解,刘嘉是在17岁的时候,才被接回刘家,之前一直与母亲靠刺绣为生。   收入平平,遇上事还得向街坊邻居借钱应急。   她虽是曹家媳妇,但婚礼并没有进行,曹家那高门大户,刚进门的媳妇都轮不着把握财政大权,更何况还没进门。   刘家陪嫁虽浩浩荡荡,有十里红妆之说。但那些都是家具器皿,从她婚礼到出来的日期推算,也没有时间变卖嫁妆。   如果刘嘉从小就衣食无忧,想怎么花钱都可以,那她一掷千金办公司,是符合行为逻辑的。   对于一个手头总是紧巴巴,并且没有不良嗜好的人,就算有人给了她一笔足够开公司的钱,她也会想着把钱存起来,而不是拿去做有风险的事。   难道,刘嘉得了一笔数额足够大的财产?   又或者,她对开公司这事并没有什么概念,以为跟她在里屋绣完,拿到前面的铺子卖是一样的?   顾宗华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一下。   他沉吟片刻:“虽然我是公司的总经理,但是出资的股东不止我一个,对于合作伙伴,他们,我也没办法向股东们交待。”   “那是自然,我会在法国注册一家公司的,对了,不知顾先生对在法国注册公司的规定有没有了解?我好早做准备。”   顾宗华点点头:“相关的文件都放在我的办公室里,等到了法国,我拿给你看。”   “好呀。”刘嘉对这个时期的法国公司法确实一无所知,相信顾宗华的公司除了文件之外,还有人可以对文件细节进行解释,比自己掉进坑里,被迫交学费要强。   不知什么时候,乐队悄然再次出现在甲板上,首席小提琴手拉响了悠扬的小夜曲。   月光下,人们翩翩起舞。   刘嘉站在一旁,观察舞池中人们的穿着打扮。   男士们的衣服与前几次看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女士们则每次都似乎有所不同。   不过仔细看,其实裙子还是那条裙子,肩上多加一条披肩,胸针替换成完全不同的款式,腰上多增一条链子,就能让整体搭配产生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刘嘉在心中暗自计算价格,单是卖配饰,就能卖出不少钱来。   贵妇的配饰多为真正的宝石和贵金属,一单能赚不少钱。   可是贵妇少啊!   中等阶层的女性数量比贵妇高许多,而且,也有一定的购物欲望。   但是客单价卖不上去。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产品策略肯定不行,她没有那么厚的家底让她三年不开张。   做小生意,细水长流,又不能实现她赶紧赚钱的伟大目标。   刘嘉微微皱着眉,望着天空发愣,忽然听到有人发出尖叫,吓得她一激灵,定睛一看,是此前见过的一位英国勋爵夫人露易莎太太,她俩还曾经讨论过中国国画与西方油画的区别。   刚才露易莎太太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果汁,慌乱之间,她又打翻了牛排,扣在身上。   粉白色的丝质长裙从胸口到腰际被泼得一片狼籍,连天蓝色的披肩也沾上了少许。   露易莎太太大发雷霆,痛斥一旁的仆人把食物放得离桌沿太近,吓得一旁的小女仆死死低着头,不敢吭一声。   刘嘉微笑着走过去:“亲爱的露易莎太太,何必为这点小事如此生气,生气不利于皮肤的保养。”   露易莎太太既伤心又难过,她发狠要处罚小女仆,小女仆吓得不知所措,身体微微发抖。   刘嘉一边安慰露易莎太太,一边陪她回房换衣服。   “哦,你不知道,这条裙子,是我的外祖母留给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在我的婚礼时给我的。在她们手中好好的保管了几十年,现在却变成这样!”   刘嘉知道欧洲贵族并不以穿簇新的衣裙为骄傲,反倒会把祖辈留下来的衣服修改之后,再继续传给下一代。这代表着家族荣光的延续。   与《红楼梦》中那些家什往往皆是“半新不旧”一个道理。   这条裙子的质地和款式都挺不错,被弄脏了着实可惜。   只不过洗丝绸上的油渍,是一个世界难题,堪比医美VS黄褐斑,近视手术VS天生弱视。   刘嘉琢磨了半天,脑中闪过扁鹊三连:洗不掉,没救了,等死吧。   换好衣服的露易莎太太兀自絮叨:“我女儿很喜欢这条裙子,希望可以在婚礼时用。唉,我都答应她了。”   刘嘉知道这是源自维多利亚时代的婚俗,新娘的身上要有:   一点旧的,一点新的,一点蓝,以及藏一枚六便士的银币在婚鞋里。   旧物,代表着娘家的祝福以及传承。   往往是戒指,或是婚纱,或是在新婚纱上用一些长辈留下的旧衣布料。   虽然只是拆布料,不过裁缝看着新娘家拿出一条油渍斑斑的裙子,传扬出去:勋爵家落魄了,拿脏衣服来凑数。   大概十分有损于勋爵名声。   听露易莎太太说完,刘嘉接话道:   “我明白了,其实,其实也不用洗干净,只要让它看起来干净就行了,对吗?”   路易莎太太想了想,点点头。   刘嘉向路易莎太太伸出手:“把裙子交给我,下船之前,我会给你一条不一样的裙子。” 第11章 第一位免费试用的客户表……   长裙上的油渍她可以想办法遮盖,葡萄酒渍还是可以洗掉的,刘嘉想向厨房借点盐,但此时厨房已经锁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管事的人。   再拖下去,葡萄酒渍就难洗了,刘嘉想起装备齐全,如同搬家的四等舱乘客们,她拿着长裙走向四等舱。   夜已深,一些人已经睡了,还有一些人在灯下苦读。   得知刘嘉来意,一个叫郭眉的女生拿出自己带来的一包盐,大方地递给她:“都拿去吧。”   刘嘉忍不住笑:“要不了这么多,又不是要做盐渍长裙。你怎么带了这么多?”   “我家没钱的时候,就用盐水泡饭吃,我妈担心我在法国吃不上饭,临出门前给我塞了好几包盐。这包你用完了都没有关系,我还有好多呢。”   郭眉看着刘嘉往酒渍上倒盐:“倒得太少了,这边还要再倒一些。”   后面的操作,她也非常的熟练,最后对刘嘉搓衣服的动作很不满意,索性接过来:“我帮你。”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刘嘉问道。   郭眉一边小心地揉搓脏污处,一边回答:“我家就是靠我妈给人洗衣服才养活家里的,我也会帮忙,这种丝绸的,还有皮毛的、棉的,我都洗过。”   刘嘉大为惊讶。   在她的时代,网上时常会有人拿女人对社会没贡献说事,张口闭口便是:科学家有几个女的,你们就是脑子不好使。   事实上,家里稍有钱,会送男孩儿去读书,再有钱,才会想到女儿。   教育普及到各阶层女性,是解放后的事。   虽说留法是旅法俭学会张罗了一笔钱,还有人为穷学生拉募捐,但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报名都能去的。   这里的学生,都是经过了各地组织的考试选拔,只有省内前几名才有资格上船。   可见郭眉的基础教育相当过硬,基础教育是要用钱砸的。   洗衣女会花钱送女儿去读书?那真是眼光超前,见识远大。   刘嘉好奇问道:“你妈妈洗衣服的钱,够你读书?”   “不够呀,我帮学堂先生洗衣服不收钱,他们就允许我在后面听课。后来,我妈要我退学回家,和她一起洗衣服挣钱,我有几个家里有钱的同学不想写课业,他们给钱让我帮忙写,写一次比我妈洗五□□服挣得还多呢。我妈就不再提让我退学的事了。”   郭眉说到这里,还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不应该帮人写,不过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我不想退学。”   “字迹不一样,先生居然没看出来?”刘嘉关注的重点显然不在代写行为是否违背道德准则上。   郭眉笑嘻嘻:“我收人家那么多钱,当然不会出错的啦,我会模仿所有同学的笔迹。”   “原来如此!”刘嘉叹为观止,这是什么精神!这服务水准,难怪收入这么高。   “我希望能顺利考上化学系,要是将来能发明出比肥皂更好用的东西,妈妈就不用这么辛苦了。”郭眉的眼里盛满了光。   洗完衣服,刘嘉回到一等舱,锦儿惊讶地看着自家小姐带了一条湿淋淋的裙子回来,忙把衣服用架子撑起来挂在一旁。   刘嘉解释道:“一位朋友把油沾上去了,洗不掉。我拿回来帮她想办法遮盖一下。”   “你是要在油迹上绣花吗?”锦儿端详着衣服,“可是油渍的范围太大了,如果要盖上,那得在门襟上绣满,可那也不好看呀。”   她时而拿起一张牡丹花样比划比划,时而又挑了一张凤凰图案端详端详。   刘嘉给逗笑了:“哪有在胸口绣那么大一块的?你搁这绣官服上的补子呢?大清都亡了。”   锦儿放下花样,整个人闷闷地窝进椅子,鼓起腮:“我哪比得上小姐灵秀,不过瞎操心罢了。”   “瞎操心好呀,总比对什么事都没兴趣的强。”刘嘉揉揉她的头顶心,“你看,这布上的油,像什么?”   锦儿端详了半天,没看出个名堂:“像什么?”   刘嘉循循善诱:“粉白的布,沾了油之后,布料变得有点透明,像不像鱼鳞?”   锦儿想了半天,摇摇头。   刘嘉用手指在油迹上比划出一弯一弯的形状:“再仔细想想?”   锦儿恍然大悟,又疑惑:“要绣一条鱼在上面吗?锦鲤?”   “绣锦鲤干嘛,转发得好运啊。”刘嘉随口说了一句,锦儿愈发困惑:“转发?”   刘嘉这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时代,没有人懂这个梗。   她忽然意兴阑珊,摇摇头:“不绣锦鲤。你把纸笔拿出来。”   “小姐,没有带纸呀。”锦儿为难,举起一叠报纸:“上船时买的,可以吗?”   “……行吧……”   刘嘉在纸上试了几笔,发现原主的肌肉记忆真强,她原本画个圆都合不拢,没想到可以把衣服的模样勾勒出来。   下面就是她根据自己对20世纪20年代时尚服饰的认知,在简洁的长裙上加了一些装饰。   这个时期是女装的分水岭,战后劳动力的短缺,使得大量女性出门工作,因此女装从繁复走向简约。   但是女士们又怎么可能真的甘心一素到底,就算是香奈尔的经典小黑裙,也在各种细节处悄悄玩出新花样。   等刘嘉画完,锦儿凑过来看:“这是什么啊?”   粉白的裙子被油泼的地方用绣线勾出一块块的菱形,轻纱如鱼尾般垂坠在腰后。   锦儿不解:“这是戏服吗?很像戏里的龙女。”   “嗯,差不多。等明天干了就可以动手了。”刘嘉没有解释这是从西方神话里的美人鱼来的设计思路,不然她还要再继续向锦儿解释什么是美人鱼。   “可是,我们没有纱啊。”锦儿苦恼,跑出来的时候,只带了黄金,还有一些绣品,怎么会带纱这种不值钱的东西。   “我想想……”刘嘉起身,随手拉开窗帘,想看看窗外。   手指碰到了柔软的面料,她转头一看,是窗纱。   白色的、轻柔的、如传说中美人鱼的尾鳍。   “锦儿,明天早上你去问问船务经理,咱们弄坏了半幅窗纱,要赔多少钱。”   ·   ·   下午,刘嘉敲开露易莎太太的房间:“我把您的衣服稍做了些改动,您看是否合意?”   露易莎太太有些意外:“这么快?”   她将刘嘉让进房间,抖开裙子,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长裙的气质与此前完全不同,先前非常简约,主要靠佩饰增加华丽感。   而它现在,胸口有一片银色勾勒出的规则菱形线,一块轻纱从肩头垂下至腰间。   露易莎太太脱口而出:“好像美人鱼。”   “是的,喜欢吗?”刘嘉笑道,她本有些担心露易莎太太会觉得这款式太前卫。   露易莎太太将长裙抱在胸口:“我太喜欢了。没想到,你也知道美人鱼的故事。”   “啊,光顾着说话,我都忘记请你坐下了,真是失礼。”露易莎太太忙拉着刘嘉坐在窗边的小桌旁:“我丈夫又去俱乐部跟那些男人们聊世界大势,呵,真无聊。”   女仆送来红茶与糕点,露易莎太太向刘嘉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她是西班牙人,祖上也曾出过海。   刘嘉心下了然:难怪性格如此张扬奔放,昨晚看她的舞姿也与印象中的英国人不一样。原来是西班牙人。   “我知道,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刘嘉不疾不徐搅动着红茶,让它与牛奶彻底混合。   “你知道无敌舰队!真是太让人高兴了,我的祖父,就曾在舰队上……”露易莎太太说了许多,顺便嘲笑了一下荷兰这个被他们打败的海上马车夫,又吐槽了一番现在的海洋霸主英国。   “他们不喜欢大海,他们不懂冒险精神,我的祖父,曾对我说过塞壬和美人鱼的传说,他还为我画过一张美人鱼的画像。”   露易莎太太喜欢这条裙子,完全是因为祖父说起的美人鱼故事,而刘嘉恰好把裙子改出了那张画像上美人鱼的感觉。   “……我一直很喜欢美人鱼的打扮,可是要是穿得与美人鱼一模一样,别人会以为我疯了。这条裙子,你赋予了它美人鱼的灵魂。我可以把它穿出去,舞会上的人都会羡慕我的。”   看得出来,露易莎太太对这条裙子是真爱,刘嘉又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现在欧洲其他国家的上层社会女性对时尚有什么偏好。   果然,如今的大众审美已经慢慢偏向于简约大方与几何图案,以及偏硬朗的廓形,但在细节处,还要能表现出女性的小心思。   “像钢铁中生出的花儿?”刘嘉问道。   露易莎太太一愣,又笑道:“真是有趣的形容。”   在闲聊中,刘嘉表示自己到欧洲是想做服装生意,走的是高端订制路线,希望露易莎太太可以多多捧场。   “那可太好了!我喜欢你的风格。”露易莎太太热情地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她:“我会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她们一定会喜欢你的。对了,你有设计好的服装画册吗?我想看看,也许,下船的时候,我就可以更新我的夏季衣柜了。”   哪来的服装画册,连纸都没有!!!   刘嘉淡淡笑道:“有是有,不过,都是手稿,不是画册,有些已经被人预订,特别叮嘱我要保密,所以我还需要整理一下。”   “不用着急,哈哈哈,我们还有的是时间。”露易莎太太爽朗大笑。   从露易莎太太那里离开之后,刘嘉向楼梯疾走。   四等舱的同学们,求白纸!   你们肯定带了! 第12章 别打架别打架,我的衣服……   成语,都是有出处的,比如“洛阳纸贵”。   现在刘嘉深刻地感受到,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问题是钱都解决不了。   四等舱的同学们都挺艰难,虽然确实有带纸,但那些纸的作用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先用细炭笔在纸上写,写满了再用各地乡绅会捐的钢笔写,钢笔写完了再用毛笔写。   他们见刘嘉急匆匆下来问有没有多余的纸可以借给她,都面露难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是丁勇大方地说:“我有白纸,你看能不能用。”   没等刘嘉高兴,就看见丁勇拿出来几张纸。   上面都印着字:双姝花露水、玫瑰雪花膏……   “你怎么有这么多小广告?”刘嘉惊讶地问。   丁勇憨憨一笑:“嘿,为了赚钱,我什么都干,帮人贴这些也能赚些,每次他们都会印很多,贴完要贴的地方,剩下的我就拿回家了。”   然后他抓了抓脑袋:“诶,这些纸太小啊?我再给你找找……”   真的从行李里摸出一张特大的纸:新明大戏院明日特邀名角孟小冬登台《击鼓骂曹》   是戏院门口贴的海报。   “能用吗?”他期待地看着刘嘉。   刘嘉笑着摇摇头。   在广告纸背面默单词做数学都可以,拿去送给客户做产品册就太不像样了。   丁勇有些失落,他感念刘嘉帮助他吃饱饭,真心希望可以帮到她。   “你要纸做什么?要什么样的?”他不死心的追问。   刘嘉把自己的要求告诉他,丁勇一拍大腿:“嗨,这个,可以的,我记得开船之前,有很多人带了报纸上来,那些纸可以用!”   把报纸泡成糊糊做成再生纸,刘嘉知道这种操作,小学时候还在劳动课上实践过一回,造出来的纸一言难尽。   难度在于铺纸浆,没干过的人,很难铺匀。   “你有工具?”刘嘉问道,她记得需要用的家伙事儿还挺多,要有大水池子,还要有可以在水里捞纸浆用的筛网。   “没有,不过可以做一个。”   刘嘉需要的纸不多,在船务经理那里就已经找齐了需要的报纸。等她拿下去的时候,发现丁勇已经支起了摊子。   一位同学筛面粉的筛子被临时借用并改装,一位同学带来的盆成了水池,至于把纸压平用的厚木板也已经从一只木箱上被拆下来,郭眉和另外几个女生正蹲在一边细细地磨去木刺。   甚至还有同学随身带了石灰,可以用来漂白纸张。   “太齐全了!”刘嘉震惊,四等舱同学真是什么都有呢。   丁勇将报纸浸入水中,一边用力捣,一边笑着说:“你先回去吧,三天以后,就可以来拿。”   广告纸虽然不能见露易莎太太,但可以用来打草稿。   刘嘉将丁勇珍藏的那几张广告纸拿走,又去船务经理那里借了一只铅笔和橡皮,在纸上勾勒形状,思考应该交什么样的东西给露易莎太太,才能打动她。   各国时尚皆独立发展,每个时期的不同国家女性服饰和打扮都各不相同。   唯独有两个时间点最为特殊,一个是二十世纪80年代初期,被称为全球集体疯批时代,衣着打扮各不相同,但气质一样:夸张、非主流。   还有一个就是刘嘉所在的这个时间点:20年代。   英、美、法、俄、德……这些欧美大国的女性从发型到衣饰都惊人的相似。   头发紧贴头皮的波波头,只有长短和蓬松度的细微区别。   从贵族到平民都放弃了束腰紧身的衣服,就连英国皇室都选择了宽松的连衣裙。   但此时有两种完全相反的装饰风格并存:恨不得把流苏和亮片贴满全身的炫目华丽;朴素有工业气质的简单线条。   露易莎太太是个性格热烈的人没错,但是她的朋友圈子既然在英国的层,那还是要考虑一下相关因素。   刘嘉初步设计了五个用于不同场合的裙子,等她抬起头,已是星光满天。   刘嘉揉着发酸的脖子和干涩的眼睛,走到船尾的甲板,人们都在船头沙龙,她可以做做广播体操而不必被人侧目。 第一节 ,伸展运动。   刘嘉刚抬起两臂胳膊,忽然看见顾宗华向她走来,关切地问道:   “刘小姐,你怎么没有去沙龙?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刘嘉笑笑。   “听说你帮露易莎太太改了裙子,是不是累到了?”   刘嘉微微偏过头望着他:“你怎么知道?”   顾宗华指着正举办沙龙的房间:“她下午出现在那里的时候,在场的女士们都问她那条裙子是什么牌子,在什么地方买的。露易莎太太把你是如何kindly、so sweet替她排忧解难的事说了一遍,如果不是你一直没有来,她们肯定会求你帮她们做裙子的。”   刘嘉优雅地掩着嘴轻笑:“是吗?露易莎太太真是太客气了。”   露易莎太太成为活广告这件事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热切地就穿出来了,还替她说了那么多好话。   每个人的审美有不同,就算是大师设计的稿子也未必人人满意。   但是当这些设计是出于一个心地善良、急公好义的好人之手,那在人们心中,它会被罩上一层滤镜。   所谓喜欢的时候,缺点都能被解读为优点。讨厌的时候,存在本身就是错。   刘嘉打从心底里感谢露易莎太太。   “我先前的提议,确实太小看你。”顾宗华诚恳地说,“你的才华值得更大的舞台。”   刘嘉也这么认为,因此对于顾宗华的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不觉得是特别的夸奖。   “嗯,所以,我想开一家自己的公司,设计自己喜欢的服饰。不必再受任何规律与制度的束缚。”   “你确实对艺术很有天赋,无论是款式还是色彩,都很出色。更难得的是,你会根据勋爵夫人的身世,设计成了美人鱼造型。这应该属于高级定制了吧?”   顾宗华顿了顿,又说:   “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接触这些国外流行服饰,还有西洋神话的?这些事,连我都是在这几年开始在国外做生意的时候才了解。”   “婚前,父亲怕我无知无识,丢了刘家的颜面,所以给我安排了许多要学习的东西。听说曹少爷心向西洋,专爱国外的东西,所以,西洋的一些知识,也在我的学习范围之内。一点浅薄的小能力,见笑了。”   事实上,刘嘉了解西洋神话是因为喜欢看希腊罗马的狗血八卦。   了解这个年代的国外流行服饰,完全是因为上大学的时候想多学点东西,便选修了时尚史。   当然老师点名松、考试容易过、平时作业几乎没有,也是她誓死要抢到课的原因。   想到抢课成功的得意往事,刘嘉的嘴角忍不住轻轻向上扬起,一阵海风轻拂,将她的头发吹乱。   夜风微寒,刘嘉稍稍缩了缩肩膀,低下头,用手指将眼前的头发随意卷了卷,别在耳后。   美人浅笑低头挽发,动作温柔又娇羞,将还想说什么顾宗华给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惜他不是徐志摩,若是那位大情圣在此,必能现场写出“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顾宗华不擅华丽文采,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刘嘉肩上:“起风了,不如去沙龙坐坐?现在一定有很多人想见你。”   “好呀。”刘嘉笑笑。   当刘嘉踏进门的时候,沙龙里其他客人的目光一起投向她,露易莎太太身上果然还穿着那条被改过的裙子,与几个女伴坐在一旁聊天。   “哦,亲爱的,你终于来了。”露易莎太太起身相迎,将刘嘉拉到一旁。   “她就是为我改裙子的介。”露易莎太太将刘嘉介绍给一旁的女士们。   此前得到刘嘉赠送乱针绣手帕的卡佩爵士夫人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我的上帝,是你?哦,你真是太多才多艺,可是……你不是叫夹吗?”   刘嘉站在那里微笑:“我叫嘉,算了,这不重要,你们可以叫我emma。”   艰辛发音的女士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法国的卡佩太太与英国的露易莎太太今天下午已经互相明里暗里较过劲了。   许多人羡慕露易莎太太的裙子时,卡佩太太有意无意拿出此前刘嘉赠给她的乱针绣手帕,分走了不少原本落在露易莎太太身上的目光。   两人对“刘嘉”的发音各不相同,互相炫耀了半天“我有一个可爱的中国朋友”,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露易莎太太为了表示自己与刘嘉的关系更加亲密,得意地向女伴们宣布:“她说要为我设计夏季的衣服呢。”   卡佩太太不干了,明明是她先认识刘嘉的!   “Emma,告诉我你的排期,我可以马上付定金。”   露易莎太太紧张起来,刘嘉说有好几张设计稿,所以要挑一挑,难道是卡佩太太定的?难道,她还想抢先占满刘嘉的工作时间?!   这个邪恶的法国女人!不能让她得意!   露易莎太太朗声:“你的排期不用告诉我,我现在就付全款!什么时候做出来,你再给我!”   图不看!制作工期也不问!   衣服只是导火索,重点是压对方一头。   刘嘉心中暗自好笑:这是英法百年战争的延续吗? 第13章 带货女王   在设计图还只是一团纸浆的时候,两位夫人便已经争得不可开交。   另外还有几位夫人也向刘嘉询问:“如果要一套绣着那种风格花纹的礼服裙,大概需要等多久?”   一条被改造的长裙,一块绣花手帕,就已经让女客们迫切希望拥有同款。   只要她点头,她们愿意马上支付定金,然后虔诚地等待完工,绝不催促。   刘嘉轻轻摇头:“我的成品,都要符合穿着者出席的场合,和她本人的气质,不能随便做。我需要了解您需要穿着的场合,以及您需要表现出的个人形象,才能决定需要怎样的设计风格。露易莎太太的祖父曾是海军,美人鱼代表着来自海洋的梦幻……”   只夸料子或夸手工都落了下乘,是地摊摊主行为。   想要把东西卖出高价,那就需要讲一个好故事。   比如创始人的传奇:   想当年,乾隆下江南迷了路,饥饿难耐……   想当年,我家老板从哈佛大学退学,在汽车库里组装了一台电脑……   如果实在没有,那就聊设计创意灵感,越高级越传奇越好。   对于怎么拔高自己的商品,刘嘉是绝对的专业人士。   几位夫人围坐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刘嘉,她们的表情让刘嘉仿佛瞬间回到了各种订货会、项目宣讲会的主席台上。   多年的职业习惯使然,刘嘉说话的声音、语气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即将要说的内容也被她迅速做了重点排序,全部落在夫人们最爱听的那些内容上。   刘嘉缓缓开口,她说的是曾经远胜于现在的上一个纪元的文明,却不幸遭遇天灾降临。   繁荣的城市化做焦土,相爱的黄金之女与白银之子好不容易获得族人的祝福,却没有赢过天命。临死前,两人拼命向对方爬去,即将碰在一起的手,却被砸下的巨石生生分隔两边。   “被大海吞没的黄金之都,与它曾经的荣耀与繁华一同沉没在漆黑的深海之中,唯有在波光粼粼爱琴海中游弋的人鱼亲眼见过那断壁残垣,用曼妙的歌声将她们看见的一切,和着海风吹向水手的耳畔,最终传到柏拉图的耳中,并传颂至今。”   传奇的亚特兰蒂斯、大西洲,还有刘嘉临时瞎编的感天动地爱情故事,将几位夫人深深地吸引住。   甚至有人为之轻声叹息。   那条沾上油的长裙,现在在夫人们的眼中,已经从“挺好看”,变成了“好神秘,好浪漫,好有格调”。   那两位吵吵闹闹的夫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停止了争吵,坐在听众之中。   露易莎太太的表情好像打算回家就把这条裙子供起来。   卡佩夫人不甘心,拿出那块丝帕,问:“这个图案,有什么深意吗?”   刘嘉简直无语:就是一个猫扑蝴蝶!有什么深意!   猫猫还不可爱吗!   可爱还不能满足你吗!   好在有常年应对老板、客户提问的经验,刘嘉马上回答:“有的。”   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刘嘉先来了一段中国知名爱情悲剧梁山伯与祝英台,再强行加入祝英台曾经养过的一只小猫被人发现死在两人的坟上,头靠着墓碑,像窝在主人的怀里。   “……传说曾有人看见这样一副画面,蝴蝶收拢翅膀,轻轻落在小猫的鼻尖上,像曾经那样轻轻用额头顶着小猫的鼻尖。相信他们在另一个世界,永远过着幸福平和的生活。”   夫人们又是一番唏嘘感慨。   她们不仅希望可以马上得到刘嘉的下一件作品,甚至哪怕不能拥有,也想亲眼看看,并听见它的故事。   刘嘉面露难色:“实在抱歉,之前设计的作品都被人订走了,只有剩下一些小的刺绣手帕,如果各位真的对衣服有兴趣,可以先与我单独沟通,也方便确定一些细节。”   夫人们当真毫不含糊的现场与刘嘉预约起了时间。   把几位夫人们送走,已经是深夜,聊世界风云国际形势的男士们都已经回去睡了。   刘嘉长长舒了一口气,此时才觉得口干舌燥,一杯温水递到她的面前,是顾宗华。   “刚才你说的那些,是以前就知道的,还是临时想到的?”顾宗华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兼而有之,怎么?顾先生对这些故事也有兴趣?”   顾宗华笑着摸了摸鼻子:“我听完都想马上下订单了。”   刘嘉的眼睛弯弯:“是吗,那就要拜托顾先生帮我早点注册好公司,也好让我这个小女子在异国他乡有一处容身之地。”   刘嘉接过水杯,没有喝,怕冷似的用双手紧紧捂着水杯:“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吗?”   “外面的风比刚才还要大,我想你在回房间的路上很需要它,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送你回去?”顾宗华微笑着指了指搭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   “好呀。”   回去的路上,顾宗华随意与她说了几句与生意相关的话,将自己真正的情绪压在心底。   刚才他站在一旁,看着刘嘉对那些夫人们侃侃而谈,从容不迫充满自信的模样,整个人都像闪着光。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刘嘉是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可怜姑娘,想帮她一把,给她一个工作傍身。   后来觉得她略识几个字,稍有一些见识,可以得到一个更高的职位。   现在则变得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只觉得她的声音、动作乃至每一种表情,都是那样的迷人。   顾宗华在生意场上的名声是理性到近乎无情,做决策时,选择某个项目或不选择,都能列出一二三四五,进行详细阐述。   但是为什么会对一个与旁人有婚约的女子有如此的感觉,他企图理出一个头绪,却发现列出的理由竟然无法说服自己。   他对自己说:一定是这样优秀的人不能成为自己的员工,所以遗憾。   对,只是遗憾。   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她不是答应做合作伙伴吗?   有这样的合作伙伴,兴许比让她进公司更能为获得更多的利润。   “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刘嘉的话打断了顾宗华的思绪,已经到她的房间门口,听见声音的锦儿已经打开门迎出来。   顾宗华接过她递回的西装,道了声“晚安”,便转身离去。   锦儿盯着顾宗华的背影看了半天才关上门:“小姐,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你这小丫头,才多大的人,懂什么有意思。”   锦儿不服气:“戏文里都这么演的,对喜欢的人,就会总是想办法缠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端茶递水的。”   “我对来买东西的客人也是这样呀,特别是大客户,逢年过节我还会拎着糕点上门呢,难不成我也是爱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娘子了?别瞎想了,快给我倒杯水,渴死了。”   刘嘉说着把握在手中一路的水杯放下。   锦儿一边去倒水,一边不解:“小姐,你手里不是有水吗?怎么不喝?”   “哦,这是别人给我的,沙龙那里那么多人,乱糟糟的,兴许有谁的口水落在里面了呢?我也不知道呀。”   刘嘉在新闻里见过太多乱七八糟的事,熟人是作案重灾区,在不知道一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品的情况下,还是谨慎些为好。   锦儿不喜欢出去走动,便一直留在船舱里,为了打发时间,绣了不少花鸟鱼虫。   “绣得不错。”刘嘉一件一件看过去,挑出几样她能编出故事的手帕,“明天我拿去给那些太太们看看,要是她们愿意买,我就都帮你卖了。卖得的钱,都给你,你好好存着当嫁妆。”   锦儿顿时涨红了脸:“哎呀,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刚才不是还通晓戏文,说了一通有意思没意思的,怎么说到自己身上就脸红了?”刘嘉故意逗她。   “小姐!”锦儿鼓起腮。   刘嘉戳戳她的脸,转身去换衣服:“别鼓啦,像只小河豚。行了,早点睡吧。”   转头见锦儿还在那里气鼓鼓,刘嘉又走过去,温柔地对她说:“要是不想睡,那就想想明天要绣什么。多想些图案,不要局限在花鸟鱼虫上,要是想不出来,明天晚上我带你去舞会,你多看看别人的衣服,学习一下。” 第14章 哦,我的大小姐啊!   睡到半梦半醒的锦儿被刘嘉叫起来:“在这几块手帕上补几针。”   刘嘉指点要补的地方是猫眼睛的高光处、露水的反光点、鱼儿甩尾扬起的水珠……   “用银珠线点上去。”   “啊?可是我们带的银珠线不多,用完就没了。”   用金银线能让绣品画面更闪耀,价格自然比用黄白丝线贵许多。   “没了就没了。”刘嘉毫不在意。   锦儿不明白,为什么大小姐对她绣的东西这么有自信。但这是大小姐的命令,也只好执行。   在过去的岁月中,锦儿很努力的学习刺绣技巧,也得到了夫人和小姐的指点。   但是当她好不容易绣出一幅自己满意的作品时,就会被大丫头们指指点点,说她这里绣得不好,那里绣得粗糙,眼睛毫无灵性,身姿僵硬如棺材板。   总之听尽了难听的话。   久而久之,锦儿对自己刺绣的水平越发没有自信,无论绣什么,她都觉得自己绣的东西很糟糕,连做家什上的盖布都不配。   别的丫头会绣些东西,偷偷托人拿出去卖,换点补贴。   她连这个心思都没起过。   谁会花钱买垃圾回家呢?   傍晚时,刘嘉从外面回来,锦儿迎上去,刚想询问手帕卖掉没有,便听见刘嘉催促她:“快换身衣服,我带你去舞会。”   一字未提手帕的事,也没见带钱回来。   锦儿心想:一定是根本就没有人看上她胡乱绣的那些东西,小姐被打击到,随手把她绣的那些垃圾玩意儿扔了吧?   唉,就不应该期待的。   早已被打击过无数次,锦儿心中虽然有些失落,不过很快收拾好心情,换上自己最好的裙子,紧跟在刘嘉身后出门。   走了几步,刘嘉转头:“走快点,站到我身边来。”   “不不不,我怎么能跟小姐并肩。”锦儿低着头,依旧跟在刘嘉身后。   眼看着快到大门旁,刘嘉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把锦儿从自己身后拉到与自己并肩。   “诶?”锦儿吓了一跳。   见有人进来,屋里的人齐齐向门口望过来,锦儿越发慌张了。   几位女士热情地迎上来:“Emma,下午好呀,这位是?”   “她是我妹妹,今天你们买去的那些手帕,都是她绣的。”   “哇,你们姐妹俩都很有艺术天赋。她为什么总低着头?”   “她有点害羞。”   刘嘉用法语和英语流利的与这几位女士对话,锦儿只听见了满耳的叽叽喳喳,呜里哇啦,又紧张又别扭,整个人僵得像尊石雕。   刘嘉安慰她:“别紧张,她们在夸你呢。”   锦儿抬起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双手放在身侧,微微弯下膝盖,向几位女士福了一福。   女士们笑着对她说了些什么,锦儿完全听不懂,只能保持着尴尬的笑容,她实在撑不下去,附在刘嘉耳旁轻声说:   “我……我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我想回房间。”   “没关系,你就先坐在一边,看看她们穿的衣服鞋帽,还有手上拿的包,包括式样和花纹,这些可都是我们到法兰西之后安身立命的本钱。”   锦儿似懂非懂的坐在刘嘉身边,依她所言,假装听别人说话,实则观察她们的穿戴。   她们说的热烈,锦儿听得一头雾水,唯一能理解的是她们在说到裙子款式和花纹时比划的手势。   现在正在被激烈讨论的是奢侈派与简约派。   奢侈派认为华美的装饰是人类的本性,美洲土著都知道用漂亮的石头和羽毛装饰自己。   简约派认为现代生活里女性活动范围不再局限于家庭,势必会变得像男装那样,以便于活动为主。   双方争论不休,最终她们一起望向刘嘉和锦儿,希望听到她俩的意见。   刘嘉将她们讨论的内容翻译成中文告诉锦儿,锦儿慌了,她在家里也只是一个小丫头,凡事都听管家娘子和大丫头的安排,照做就行,哪有让她拿意见的时候。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锦儿的脸又红了。   刘嘉循循善诱:“你们平时不也要干活吗?我看不少丫头打扮的也不错呀。”   锦儿低着头,回忆了一下,说:“我们丫头穿衣服,也是不一样的,干粗活的人,干细活的人,还有陪夫人上香祭祖的人,衣服打扮都不同。”   刘嘉对夫人们转述的时候,说的是:   “我妹妹认为奢华风格与简约风格并非绝对的对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场合,骑马和当新娘肯定不能穿一样的衣服。”   刘嘉又补充了一些关于在什么样的环境背景下,应该搭配什么款式什么颜色。   女士们听得很认真,忽然有一位女士问道:“为什么你在不喜欢打扮的中国长大,会对美学有这么深的认知?”   刘嘉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那位女士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我在街上看到的中国女性,都穿着这么宽大的衣服,全身盖得严严实实,男女不分。颜色不是黑的,就是灰的蓝的,很暗淡。只有穿着西式打扮的女性才会有一些装饰,颜色也不同。”   她说的情况确实存在。   这个年代的女性依旧保守,不怎么出来工作。   能让她在大马路上随便看到的,不是蓝衣黑裙的女学生,就是不得不出来讨生活的穷人家女子。   窑姐儿穿得漂亮,可她不会去那种地方。   能出现在商务场合,让她见着的夫人小姐,也是思想偏西化的,自然衣着也都是西方风格。   刘嘉解释道:“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场合穿衣原则,会在街上行走的女子,都赶着去工作,所以会素一些,穿着漂亮花哨衣服的女士们都坐在车里面呢。   而且,穿了那么久的传统服装,难得看见不一样的漂亮衣服,自然会有一种新鲜感。   像我也连着吃了一个多月的面包煎蛋当早餐呢~”   接着又聊起洛可可风格、帝政风长裙,刘嘉又趁机告诉大家,帝政风那种在胸部以下勒腰带的操作,在我国唐代就有。   锦儿在一旁坐了一会儿,被热烈的气氛所感染。   虽听不懂她们的话,不过从手势和比划中,也能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慢慢的,她也会在想参与的时候,把自己的观点用画画,或是求刘嘉帮她翻译出来。   刘嘉甚是欣慰,不愧是能跟她从家里跑出来的丫头,要是带出来一个张口规矩、闭口体统的封建代言人,那真是要把她给郁闷死。   等沙龙结束回到房间,锦儿问刘嘉为什么会见缝插针的告诉女士们,这些款式咱们国家以前也有。   “跟现在一对比,那不是更寒碜?就好像那个四等舱的破落少爷,他不就完全绝口不提家里以前的事吗?”   刘嘉笑道:“要让她们知道,咱们自古就懂得穿衣打扮,不是靠外国给我们启蒙的,方便我们以后做生意。   不然,如果我是靠西方美学才懂什么叫漂亮,那她们为什么不直接找他们自己的裁缝,要找我呢?”   锦儿恍然大悟:“啊,西街的葱油饼摊老板是东街葱油饼摊老板的徒弟。大家都喜欢去东街买,其实我吃着差别不是很大。”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敲门,锦儿看了一眼坐在镜前梳妆的刘嘉,偷笑:“莫不是顾先生?”   “他不会这么早。”   “嘻嘻,好呀,若是他,我就把他打出去。”   锦儿一面笑着一面去开门,只见是一个不认识的西洋女子,衣着简朴,手里拿着一个小包。   锦儿还以为她走错门了:“你找哪位?”   她对锦儿说了几句洋文,锦儿一脸茫然,刘嘉在里面听见,对锦儿说:“送钱的,收下,对她说散克油。”   锦儿照办。   “为什么送钱?”锦儿疑惑地关上门,刚转身走了两步,又听见敲门声。   这次是一个年轻女子,冲她说了一通。   里面刘嘉说:“收下,对她说卖西。”   来来回回,来了不少送钱人。   锦儿嘴上不断地来回着“散克油”“卖西”“格拉西亚斯”“格拉西”   刚开始还吐字艰难,到最后,也不需要刘嘉指点了,能直接从对方的“叽里哇啦”中判断应该挑哪个词使用。   “为什么今天这么多人送钱?”锦儿困惑。   “你会数钱吗?”刘嘉笑嘻嘻地问道。   数钱谁不会?   问题是,这些钱长得不一样,钞票上印的头像也不一样。   锦儿根据纸钞上不同的人像和字体,艰难的把钱分成几撂。   过了一会儿,锦儿告诉刘嘉:“分好了。”   刘嘉去检查:“嗯,不错。来,我教你认认,你自己记好了。这是英镑、这是法郎、这是意大利里拉、这是西班牙比塞塔。是目前在欧洲流通的货币。等到了法国,你可以去银行,把其他国家的钱全部换成法郎,就可以花了。”   “哦,这些钱……值多少钱呀?”锦儿对外币毫无概念。   “大概相当于法国普通工人三个月的工资吧,能养活一家四口,顿顿有肉的那种水平。”   锦儿惊呆了,她马上把钱收起来,交给刘嘉:“小姐,快收好!别让人瞧见了。”   刘嘉忍不住好笑:   “都是你的,你自己收好。对了,要是有人要用德国金马克来换这些钱,你可别换,那玩意儿会越来越不值钱。”   锦儿满脸困惑的拿着钱:“为什么给我?”   “这是卖掉你的手帕赚来的钱,不应该给你吗?”   “我的手帕?!真卖掉了?”锦儿震惊。   刘嘉高傲地一抬头:“对啊,全卖掉了,你干嘛这么惊讶,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我我我……我的老天爷啊!!!”锦儿不敢相信。   刘嘉笑道:“手帕是你绣的,生意是我做的。跟老天爷有什么关系,叫他下来看看你赚了多少?”   “我的大小姐啊!”锦儿从善如流。   还没等她发表更多对大小姐的景仰,就听见刘嘉说:“昨天让你观察其他人的衣饰,都领悟到了什么,说说。” 第15章 小哥今年几岁?可曾读过……   “我见她们的衣裳多是线条与碎花,有些花儿好看,只是生得奇异,我竟从未见过。那些线条组合让她们的身材看起来跟实际有些不同。”锦儿回忆着昨日所见,组织着语言。   锦儿心中对那些女士的衣饰有些概念,只恨自己笨嘴拙腮说不出来,刘嘉见她好像被强拉上讲台磕磕巴巴背课文的小学生,不由觉得好笑:   “嗯,若是要你替她们做身新衣服,你会做些什么呢?”   “我啊?”锦儿抿着嘴,不自觉地抬起头,眼睛盯着天花板,认真思索着。   “不急,你先想想,想到什么,就在纸上画下来。反正你也不爱出门,就在屋里画画吧。”   锦儿瞪大眼睛:“诶?不用绣帕子吗?”   “为什么要绣?”   锦儿认真回答:“我只绣了那么几块,就赚了那么多钱,要是这船上人手一块的话,那岂不是几十年都吃喝不愁了?”   “船上?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人为何要买你的帕子?有需要的话,用手背擦擦不就好了。”   锦儿急急分辩:“可是我看一等舱的人也没有人手一块呀,我看见那些先生们也都在胸口放着一块手帕,想来也是需要的。”   刘嘉失笑,不愧是她的丫环,已经打算直接垄断了。   “若是如此,你的力气就不值钱了,我问你,大米是灾年贵,还是丰年贵?”   “自然是灾年贵。”   “为什么?”   “少呀。”   “那不就是了,刘家正堂的那个大花瓶你看见过吧,是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买的,卖家开价1根金条,结果老太爷跟一个富家公子赌气比价,硬是把那花瓶抬到了10根金条,买回来被太老太爷给打了一顿。那卖家什么都不干,平白多赚了9根金条,不比累死累活再去找这么九个大花瓶舒服?”   锦儿恍然大悟:“哦,物以稀为贵。我明白了,没想到,古人的话放现在也好使。”   刘嘉心想:可不么,这招到啥时候都好使,不然也不会有新款手机网红奶茶被疯抢了。   算来今天应该是纸做好的日子,刘嘉去四等舱的时候,看见大家三三两两坐着,有些在窃窃私语,有些在激烈讨论。   “聊什么呐?”刘嘉挺好奇,她知道这船上肯定有未来的大佬,不知道是不是大佬迸发了什么思想的火花,才会引起他们如此的反应。   “刘姐姐,今天曹之楠来了,说你是资本家。”郭眉小声说,“他说你卖手绢给一等舱的人,一条卖几百法郎,跟灾年里把一斗米卖高价的奸商一样。还说,你在利用我们,用一点小恩小惠就让我们白干。”   刘嘉微微抬起眉毛:这位大少爷真有意思,自己没本事赚钱,跑这来蛊惑人心。   丁勇在一旁默不作声,认真收拾新揭下来的纸张,听见郭眉的话,他重重把手拍在桌上,发出好大一声。   他粗声大气地嚷嚷:“我就看不惯他,什么利用,我们没饭吃的时候,他为我们说过一句话吗?!他给过一丁点小恩小惠吗?就知道放屁!”   刘嘉查看他做的纸,除了颜色发黄之外,纸张的厚薄和光滑度都令她满意,只是有一两处瑕疵,丁勇叹了口气:“实在没办法,将就着用吧。要不你再弄些报纸来,我给你重做一次。“   “不用了,我可以处理,要是在有条件的地方,在纸浆快干的时候发现有这样的问题,可以放上干花瓣,那样的纸还能卖得比寻常纸贵些呢。”在这条件下还能做出纸来,刘嘉已经十分满意了。   “干花?还能这样?我怎么从来没想过。你真是太聪明了。”丁勇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刘嘉想着这产品名录得有封面,封面上怎么也得有个品牌名称,她懒得起名字,索性就叫Emma‘s house。   然而,她写英文法文的水平都不行,原主根本就是个洋文白痴。   一份封面上写着狗爬字的产品名录,想必会影响里面的商品价格。   “哪位会写花体字母?”刘嘉向同学们询问。   “我会。”郭眉去行李包里翻找文具,一面问道:“要写什么?写在哪?”   还没等刘嘉开口,就听见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看,我说什么?她这不就是在利用你们的劳动力?”   刘嘉转身,看见曹之楠正向这里走来。   “你这人脑子里面怎么都是这种东西?我们是朋友。我在帮朋友的忙!”郭眉握着小黑猫形状的文具包,瞪着曹之楠。   “她要这些纸,是用来给一等舱的有钱人设计衣服,还有绣品,卖出去又能赚一大笔,她有没有告诉你,赚了钱之后,会给你分?”   曹之楠不屑地看着刘嘉:“资本主义来到世界上,从头到脚每一个汗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曹之楠气坏了,他本以为刘嘉只是一时被顾宗华蛊惑才会那样对他说话。   他委托林秀宁想办法这几天拖住顾宗华,给他找事做,不让两人有机会见面。   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他的未婚妻,在没有顾宗华的情况下,还是一点都不守妇道,竟然抛头露面,天天在沙龙里待到半夜三更,高谈阔论,吸引别人注意。   听说有好多男人都在看她,议论她。   这像话吗!   他不反对女性自由解放,但是他的未婚妻,再怎么也要在他的允许下活动,干什么之前,要告诉他,得到他的同意,这才叫相敬如宾,才是正常的相处之道。   不能真的像西方那些女人一样,那根本就是不知廉耻。   当他得知四等舱的学生们还在帮助她做产品名册的纸张时,他急了。   现在她都已经这样疯了,要是她搞出什么产品名册,那还不要上天?   他不反对妻子能干,但是,妻子不能一个招呼不打就上天。   那是想当嫦娥吗?!   李商隐还说:嫦娥应悔偷灵药。   至少要听听他的意见!!   今天他到四等舱来,就是希望能说服这些学生不要再帮刘嘉,没想到,迎面撞了个正着。   曹之楠决定让刘嘉知道他的厉害,让她清醒地认识到,她只不过是一个对世事险恶一无所知的闺中女子。   所以,他开口就引用了《资本论》中的话,想来她连听都听不懂。   刘嘉微微皱眉,曹之楠自信满满,等着刘嘉窘迫,尴尬,然后,他再大度的表示愿意接纳她,包容她,指导她。   刘嘉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只知道这句话,还没有读到分配的结构完全决定于生产的结构,分配本身就是生产的产物?我还没用产品名册开始赚钱,你就要求马上开始分配利润了?利润从哪来的?你给的?” 第16章 都是要去法国的人了,思……   面对刘嘉的反问,曹之楠竟真的没回答上来。   他根本就没有看过《资本论》原文,对它的了解仅限于在学校里听到同学们在讨论时引用的话。   常被引用的什么资本的每个毛孔都是血汗,什么资本有了300%的利润就罔顾世间的一切道德和法律,资本家剥削剩余价值……之类的话,他耳熟能详。   至于什么分配是生产之类的,闻所未闻。   曹之楠不敢相信,他上的可是正经大学,而刘嘉连私塾都没上过,怎么可能知道的比他多。   一定是跟他一样,听别人说的。   她长大的地方那么穷,肯定不会有人说这些,刘家也不会说。   对了,说不定是顾宗华教她的。   男人就喜欢在女人面前显摆自己的本事,好让女人用仰慕的眼神看着他,爱上他。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人都喜欢成熟男人,觉得他们有魅力。   没错,刘嘉肯定是因为迷上了顾宗华,才会对自己这样爱搭不理。   想到这里,曹之楠还有点委屈,如果不是老爹总是不肯放权给他,但凡他也单独做过几回生意,也会有顾宗华那样的气质。   刘嘉真是肤浅,不明白他有多少潜力。   刘嘉见他绷着脸在那不吭声,问道:“想好引用哪句话来反驳我了吗?”   “你,你不要咄咄逼人!你别忘了,是你爸整天到我家,讨好我爸,求我家娶你进门的!”曹之楠冲着刘嘉大吼。   整个舱里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引擎遥遥传来的轰鸣声。   有人看着刘嘉的脸,想想想她是什么反应。   有人不忍看见刘嘉难堪的模样,而将头扭到别处或是紧盯着手上的书,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我没忘,这就是我们要改变的旧世界。”刘嘉朗声道,“父辈将儿女视为自己的私有财产,可以随便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不顾儿女的意愿,随意决定一生。追求自由,这难道不是你逃婚的原因吗?”   曹之楠又噎住了,他逃婚的理由,确实是听了许多关于自由平等的宣传,又见到好多自信从容的年轻姑娘,觉得自己被安排给了一个传统女人,非常难受。   又时常听同学们说谁谁谁历经艰辛前往法国,白手起家,半年就赚了大钱,让他认为坐三等舱去法国是一种英雄史诗般的浪漫行为。   他幻想过要拯救不幸的女子,就像卖油郎与花魁,明代名士与秦淮八艳那样。   救风尘,多浪漫。   就是没想过劝嫁给自己的女人离婚。   安静了一会儿的船舱里,又响起了窃窃私语声,曹之楠觉得所有人都在说他,实在绷不住,转身跑上楼梯,脚步声很快消失在上层甲板。   曹之楠走了,刘嘉像没事人似的笑对郭眉说:“来,帮我在这边用花体字写Emma’s house。”   郭眉心不在焉的磨着墨,过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问:“他真是你的丈夫?”   “没拜天地也没登记,算什么丈夫。再说,是他逃婚,又不是我逃婚。我可不欠他的。”刘嘉整理着手中的纸张,思考产品名册应该怎么设计。   有个瘦小的女生怯怯地凑过来:“那他现在想娶你。”   “可是我不想嫁他啊。结婚怎么也得是两个人都愿意吧。”   “我娘说,女人第二回 嫁人很难嫁到好人家了。”   刘嘉笑笑:“那只能说明,这个男人没那么喜欢我,那又何必嫁呢?现在女人可以出来工作,有手有脚还怕不嫁人就饿死?一辈子不嫁人也无妨。”   “一辈子不嫁人”这事对这个瘦小女生来说简直堪比中世纪的人听见日心说,她睁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有一个男生见状,接话道:“不用这么惊讶,我也不打算结婚,我要把毕生的精力都要投入到寻找让中华民族重新富强起来的道路。”   瘦小的女生闻言脸色微变:“啊?你也不想结婚?”   男生畅谈自己的人生理想,瘦小女生越听越惆怅。   在一旁看着的刘嘉看出两人关系,只能为这个瘦小女生送上祝福。   她只顾着看别人八卦,完全没注意到在角落里的彭举心绪来来回回转了许久。   听曹之楠挑明两人关系,愁。   听刘嘉宣布这婚姻不作数,喜。   听刘嘉对婚姻的态度并不那么渴求,愁。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表现得够好,让这样一个明艳自信的女人喜欢他。   丁勇会做纸,郭眉会写字,看着刘嘉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们表示感谢,彭举好羡慕。   可是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要把这一张一张的纸拿给别人看吗?”郭眉写完字,问了一句。   刘嘉应道:“先画好,然后再想办法粘在一起,实在不行就用线缝一缝,当线装书吧,就是跟产品名册的风格不符,凑合凑合好了。”   “我会!”彭举鼓起十足的勇气:“我会糊裱。可以做成市售书那样的。”   四等舱的同学们真是宝藏!   刘嘉笑道:“那等我画好,就拿来请你装订成册啦。”   刘嘉想了想:“刚才曹之楠有句话没说错,我做这东西,确实是为了赚钱,不能让你们白干。等做好了,我把制作费润笔费和糊裱费都结给你们。”   丁勇郭眉一叠声的表示不要:“听他瞎说,你帮我们那么大的忙,我们也没给你钱。”   “那就这样,刚才我听你们讨论的时候,也有什么剩余价值、生产价值的,不如这样,你们就当练习,用现在的已知条件,算出我应该给你们多少钱是合理的,即不让我吃亏,也不让你们吃亏。”   刘嘉也不管他们一再拒绝,抱着纸转身走了。   ·   ·   正前方出现了一大片陆地,邮轮正缓缓向那里靠近。   船上广播向所有人通知:“我们会停留一段时间加水和运输蔬菜,大家可以下船活动一下。请不要离开船太远,我们将以三声汽笛响做为开船信号……“   在船上憋了好多天的人们欢呼雀跃。   刘嘉问道:“这是什么港口?“   “吉布提港。”   常看国际新闻的刘嘉一怔:这里是索马里?! 第17章 索马里   索马里是进入苏伊士运河的入口,是从中国前往欧洲最近的海路。   1920年,它被分成三块,由意大利、英国和法国占为殖民地。   “怎么不是在吉布提港?“看见码头上飘扬的米字旗,卡佩夫人小声嘀咕。   露易莎夫人则挽着丈夫的胳膊,从卡佩夫人面前经过,仿佛不经意地对丈夫说:“看这港口,在我们英国的统治下多么有秩序,哦,看见了吗,蔬菜都已经在码头上了。“   其他各舱的人们也纷纷下船活动活动。   郭眉走了两步,停住脚:“我觉得地在晃。“   其他同学们走路的姿势也十分别扭,互相嘲笑,待恢复正常之后,便嘻嘻哈哈地到处跑动。   搬运工人如行进的工蚁,身背头顶着重物,沉默而有序地向码头行进。   曾在码头搬过大包的丁勇对此非常熟悉,他向同学们说起自己曾经的工作,对工人的搬运方式和搬运量做评估,猜测他们的工资情况。   刘嘉与几位夫人一同下船,转了一会儿,夫人们便被码头上的味道熏得受不了:“我的天呐,太难闻了,他们是不是从出生就从未洗过澡?”   “哦我的上帝,我看见他的衣服上有跳蚤。”   夫人们纷纷举着小洋伞跑回船上。   “你不回去吗?”顾宗华走到她身边,向她点头致意。   刘嘉笑道:“这里的风土人情与国内完全不同,我有点好奇。”   不远处停着运送补给的载具。   有两辆汽车,更多的是牛马骆驼。   学生们在国内从未见过骆驼,有几个年纪小的学生好奇地站在一边张望,对着骆驼指指点点。   “哎?我在书上见过骆驼,背上有两个驼峰的呀,怎么这里只有一个?”   “饿瘦了吧?”   “什么饿瘦了,人家就是单峰驼。”   忽然,从车队那里发出一阵激烈的吵闹声。   刘嘉循声望去,只见丁勇正对着一个留着大胡子包着红头巾的男人激烈地说些什么,旁边的学生有的帮腔,有的向码头跑去。   在他们身旁站着一个瘦小的搬运工,手臂上有一道正在渗血的新鲜鞭痕。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丁勇拿起搬运工身旁装满蔬菜的筐,大步向前跑。   “这是怎么了?“刘嘉与顾宗华一同上前,向一旁的同学们询问。   原来是刚才那个工人不小心将筐落在地上,掉出一个土豆,监工抽了他一鞭子,丁勇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找监工理论。   那个监工让工人不能干就走,工人哀求留下,丁勇说要替他搬货。   丁勇速度很快跑完一趟回来,那个监工又对他说了些什么,丁勇揪起他的衣领,监工握拳,向他脸上挥去。   监工的拳头被一只手掌稳稳接住,顾宗华平静地对他说:“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接着顾宗华又转过头对丁勇说:“你也把手松开,打架对身体不好。”他微笑着,目光却没看着丁勇,而是望着不远处,那里站着荷枪实弹的英军士兵。   两人气哼哼的分开,刘嘉问道:“怎么打起来了?“   丁勇指着监工的鼻子大声嚷嚷:“他说我刚才帮这个工人搬的,不算趟!“   刘嘉转过头问监工:“工作已经做了,为什么不算呢?“   监工抖了两下嘴唇,憋出一句:“他又不是我们雇佣的工人,没有资格。“   刘嘉笑道:“那就当他是你这位工人雇佣的工人,或者,需要补一份雇佣协议吗?我与船长很熟,我可以请船长帮忙与贵公司管理层商议一下。“   监工本来就是找碴,哪有这么严格的人事制度,他看出刘嘉和顾宗华的衣着华贵,与这几个穿着半旧甚至有补丁衣服的人不一样。   有人打圆场,他也借机下台阶,命人把工人的工钱计上。   不久之后,码头上所有的食物都已经搬上船,最后几个从船上下来的工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用本地话互相聊着些什么。   此前跑回船的一个学生递了一个纸包给那个胳膊上还在流血的工人。   工人愣愣地看着他,两人无法用语言沟通,那个学生比划着,示意他将纸包里的粉末涂在伤口上,工人咧开嘴,露出笑容,又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眼中满是感激。   “呜——“宏亮的汽笛声响起,三声之后,邮轮离开港口,继续向苏伊士运河驶去。   ·   ·   回去又是下午茶时间,沙龙里的女士们先生们都在对刚才码头上那些脏兮兮的搬运工人评头论足,刘嘉不耐烦听,想起彭举曾对她说过有几个女同学特别喜欢吃小蛋糕,她便把自己的那份包起来,想带给她们。   出门的时候,顾宗华也与她一起出来了。   刘嘉笑道:“怎么,嫌沙龙太吵?”   “你不是要去四等舱吗?我也去。”顾宗华拎起手中的纸盒,向她一笑。   此时四等舱里也在说码头上的事情。   最激动的是丁勇,他对搬运工人的遭遇感同身受,恨不得把监工碎尸万段。   另一位同学冷静道:“杀掉一个监工没有用,你有没有注意到,监工打他的时候,其他工人连看都没看一眼,继续干自己手里的活。”   有人叹气:“他们都麻木了!”   更多人在讨论如何改变。   被三国分割、人民穷困苦难,嚣张跋扈的监工,无一不让同学们想到自己的祖国。   有人不解:“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反抗呢?”   “有,1899年开始,哈桑带领反抗军一直在坚持,但是,听说形势很不乐观。”顾宗华将小蛋糕放在桌上,又接过刘嘉手里的那盒,放在桌上:“刘小姐请客,来,大家一边吃,一边说。”   众人谢过刘嘉,便开始继续说自己的看法。   听他们说话的时候,刘嘉不时会补充一些自己对索马里经济、矿产资源的了解。   同学们热烈地讨论着,每个人畅所欲言。   实业救国、教育救国、发展基础建设、联合其他国家……许许多多的不同思想在狭窄的船舱里碰撞。   刘嘉听他们引经据典,听他们说自己想像中未来的中国,脸上优雅微笑,心绪激动难平。   顾宗华坐在一旁,看着她的侧脸,她的眼神与在沙龙里完全不同。   在沙龙里,她妙语连珠,风趣幽默,眼神里是灵动的狡黠。   现在,她看着那些正在说话的学生们,眼中充满热烈的光芒,仿佛看见了沙漠绿洲中的清泉,迷雾中的辉光。 第18章 总算到法国了,首先,让……   四等舱里有的学生曾是学生领袖,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言是家常便饭,有些人则只是抱有理想,最多与亲朋好友说过,   彭举显然就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郭眉说完轮到他的时候,他的声音像蚊子哼:   “我,我觉得,应该要有一个组织,那些工人被欺负的时候,就有人可以帮他们。“   一旁有人反对:“每个人都应该靠自己,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靠山山倒,靠人……“   话没说完,郭眉大声:“你让他说完,懂不懂礼貌!“   彭举本来就胆怯,被打断之后,生怕自己说什么又被别人反驳,更不敢说了。   刘嘉柔声安慰:“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比如,你为什么要出来留学?是为了振兴家业吗?“   “不是,我是想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家一直很穷,佃农和做工的每天都很辛苦,天不亮就干活,一直忙到天黑,一年都歇不了几天,生病都没钱买药,老人说这是我们的命,祖祖辈辈都这样,可是,我们那里山清水秀,出产许多药材,也产粮食,为什么会这样?“   彭举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赶紧用袖子抹一把。   “别用袖子,小心得眼病。“刘嘉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彭举,”我还没用过,干净的。“   这下彭举不仅红了眼圈,连着耳朵都一并红透。   好在四等舱灯光昏暗,不太看得出来,他握着手帕缩到角落,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彭举的话,也是许多学生的想法,物产不可谓不丰富,人们不可谓不勤劳,怎么会穷到一家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   晚餐的铃声结束了讨论,刘嘉与顾宗华回到一等舱的餐厅。   面对牛排红酒,刘嘉心不在焉,她还在想着刚才的讨论。   “你赞同谁的看法?“顾宗华问道。   刘嘉一愣,继而摇摇头:“都有可取之处,也都有欠缺。“   顾宗华追问:“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安得广厦千万间,天下寒士俱欢颜。“刘嘉笑笑,切开一块牛排:”首先,从成功注册公司开始。“   两人又聊起生意上的事情。   “你在索马里也有业务吗?为什么连那里都知道?“刘嘉问道。   顾宗华放下酒杯,拿起餐巾按了按嘴角:“索马里是苏伊士运河入口,我每年都有船要跑欧洲,如果索马里局势有变化,就只能绕好望角,要整整要多走八个月,每多一天,都是损失啊。“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刘嘉觉得做为一个商人,他知道的未免太多了点,不过他毕竟是在一战的时候也能混得风生水起,能在战火里取金币的人,都不是凡人。   顾宗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听说你说要帮学生们找华法教育会?“   刘嘉不知他是何意,不动声色:“看情况吧,要是到法国没有生意,无所事事,那就找他们,毕竟要是把船票差价拿回来,也够我吃几天的呢。怎么想起这事?“   “没什么,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我与媒体和律师都有点交情。”   刘嘉露出笑容:“是吧,那真是太谢谢啦。”   产品名册没有像刘嘉想像的那样,让太太们看见就恨不得把名册上的衣服包饰全部买下,只有几个包和小饰品得到了几位太太的好评。   刘嘉向最支持她的露易莎太太询问原因。   露易莎太太想了半天,才说:“这本册子上的人,身材与普通人不一样,我们不知道能不能穿出那种效果。”   产品名册上的服装部分,画的都是服装设计效果图,也就是头极小,腰细到几乎没有,腿长九头身的那种设计稿。   大意了,刘嘉本以为这些一等舱太太的审美能力,已经可以做到从设计效果图直接脑补出衣服上身的模样。   看来,还是要走“所见即所得”路线。   “那是设计稿,可以先看看对颜色、线条和款式喜不喜欢。船上没有布料,不然我就可以做几套样衣出来了。”刘嘉遗憾地说。   露易莎太太点头:“我想买第九页的那个包,还有第十一页的整套首饰。如果做出来的话,请一定要第一个给我看,不要让别人抢了先。”   刘嘉笑道:“那是一定的。”   船只很快通过运河进入地中海,并到达意大利的热那亚港口。   这里距离法国已经很近了,并不需要补充食水,邮轮只在这里短暂的停留一小会儿,让一部分目的地是意大利的乘客下船。   顾宗华下船短暂地停留片刻,又回来了,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刘嘉好奇地问:“维苏威的情况怎么样?”   “赫菲斯托斯确实情绪不怎么稳定,也如你所说,科莫镇的丝绸产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完全无法完成订单,巴黎的丝绸价格已经涨了三成。”   难怪他心情这么好。   “那恭喜你了。”刘嘉笑道。   得到确定的生意消息之后,顾宗华还有不少事情需要提前处理,他向刘嘉告辞回到自己房间。   刘嘉认真思考应该怎么打响自己的品牌。   法国在1910年有小型的私人沙龙秀,但都是高定时装,面向范围窄,沙龙里能容纳的人有限,无法产生抢购的气氛。   如果刘嘉真的已经功成名就,自然可以端着架子,使用饥饿营销法,三个月也不出一件货。   但她现在也是一无所有,急切地需要打开销路。   又过几天,邮轮到达终点站法国马赛。   露易莎太太万分不舍地拉着刘嘉的手:“船竟然开得这么快,真遗憾我们要分别了,真想在法国多待几天,可惜我还要回英国参加婚礼……”   刘嘉拍拍她的手背:“放心,如果包和首饰的打样完成,我会从敦刻尔克游到英国。“   露易莎太太一本正经:“啊,从加莱港游过来,会比较近。“   两人同时笑出声。   有十几位夫人留下联系方式,叮嘱如果有新品,请一定要让她们先看。   刘嘉有些好笑,嗯,到时候请你们看时装表演,同时看到,就不算有先后了。   “刘小姐,有人来接你吗?“顾宗华问道,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林秀宁,与前几次白眼飞上天的模样不同,此时她情绪稳定,甚至还向刘嘉露出友好的微笑。   现在林秀宁心情特别好,刘嘉没有如她想的那样在船上勾引她的表哥,而是与其他的夫人太太们在一起。   将来在法国,说不定还能借她做跳板,认识更多的有钱人。   想到这里,林秀宁露出更加甜美的笑容:“如果没有车的话,我和表哥可以送你一程。“   刘嘉摇摇头:“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还有点别的事。“   四等舱的乘客们最后下船,他们第一次踩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许多人紧张又新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第19章 警察要抓人了   顾宗华与刘嘉约定好在巴黎会面的时间和地点后,便与林秀宁一起离开。   “你们要去哪里?”刘嘉问道。   郭眉回答:“华法教育会安排我们在巴耶中学先上语言课,听说巴耶离巴黎有两百多公里。像上海到镇江那么远,坐火车都要十几个小时呢。”   刘嘉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这个时候的火车,确实时速感人。   她笑道:“也不算特别远,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可以到巴黎来找我,我……呃……”   她忽然想起自己连房子都没租,连个地址都没有,让人家上哪儿找去。   “你们先在巴耶学好法语,等我找到落脚地之后,就给你们写信。”   几个跟她比较熟的同学欢呼:“好啊!”   郭眉笑盈盈道:“说不定啊,等我们有一天去巴黎,要找你,随便在路上找个人报出你的名字,就能给指路了。”   “承你吉言,一起努力吧。”刘嘉与他们挥手告别。   等上了火车,锦儿才告诉刘嘉:“我看到曹少爷也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你,眼巴巴的,欲言又止,又不敢过来,我都有点可怜他了。”   刘嘉摇摇头:“你真是感情丰富,他呀,肯定还在惦记着我能□□回头,给他洗衣做饭伺候呢。让你练画画,练得怎么样了,把稿子给我看看。”   到达巴黎之后,刘嘉先找了一家旅馆住下,刚放下行李,连水都没喝,就带上锦儿一起出去了。   锦儿不解:“小姐我们去干什么?”   “看看有谁能借我们钱。”   “啊?”   锦儿想不明白,明明带着钱,怎么忽然就要借钱。   “谁会平白把钱借给我们呀?”   刘嘉笑道:“不是平白,这不是还有你吗,我把你抵押在那里,好不好?”   知道刘嘉在开玩笑,锦儿没当回事,但心里还是很困惑。   法兰西银行、法国国家巴黎银行,巴林银行……刘嘉挨个看过去,却没有停下脚步。   锦儿像第一次上街的小朋友,看到一个招牌就问上面写的是什么,刘嘉很耐心地翻译给她听。   等走过了几家银行,锦儿很不理解:“小姐,我们都走过这么多银行了,你怎么都不进去问一问呢?”   “这些银行不好。”   “都用国家的名字了,怎么会不行呢?倒是那个巴林银行,听起来就不行。”   刘嘉抿嘴一笑,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锦儿说得没错。1995年,这个232岁的银行被一个年轻人从内部瓦解,死得那叫一个不体面。   一直走到锦儿腿都酸了,她才停下。   眼前是一座古老的建筑,门头上用法语写着——洛希尔办公室,刘嘉转身往里走去。   屋里的装潢与普通的银行完全不同,没有一字排开的柜台,只有一个一个单独的小屋。   锦儿环顾四周,从屋里出来的人基本是男性,他们的衣服质地和剪裁都很好,有些甚至比一等舱里的乘客穿得都好。   刚才两人从马赛下了船就上火车,下了火车就去旅馆,放下行李就出来,一路匆匆,就连刘嘉穿得都是最宽松易于活动的旧衣服,看起来实在不那么高贵。   想起那些先敬罗裳后敬人的地方,锦儿不由得紧张起来。   刚进门,一位身穿长裙的金发秘书便站起身,面带微笑向两人问好,询问她们有没有预约。   “我们刚到巴黎,还没有来得及预约。”   金发秘书面带歉意:“对不起,我们这里需要提前预约,经理才能更好的为您提供服务。您看后面几天您是否有空,我这里可以帮您做预约。”   刘嘉微笑道:“我姓刘,来自中国,是贵公司的老客户了,不知是否可以给我这个特权?我有一笔很重要的业务与贵公司谈。”   听见是老客户,又看刘嘉虽然衣服平平,但派头十足,金发秘书也不确定起来,她让两人稍等,进了一间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为刘嘉引路:“两位这边请。”   屋里的男人站起身,自我介绍:“您好,我是业务经理乔治,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他的话很客气,但是神态却有些心不在焉。   平时与他打交道的都是企业家、上流社会的贵妇人,从来没有这么年轻,又穿得这么普通的东方女性来找她。   离下班只有三分钟时间,他想尽快把刘嘉打发走,然后与女朋友共进浪漫晚餐。   刘嘉伸出手与他相握:“你好,我叫刘嘉,是贵公司在中国的合作伙伴刘沛德的女儿,这次来法国,是开拓业务。我父亲与贵公司的合作十分顺利,特别嘱咐我到法国,也要选择贵公司做为合作对象。”   乔治当然不认识刘沛德,洛希尔家族的业务遍布全球,要说客户,那可太多了。   让他对刘嘉产生重视的理由是一张名片:   正面印着洛希尔家族的名字,以及大大的一个名字:阿道夫洛希尔。   他是洛希尔家族现任老大。   如果只是普通生意往来,用不着家族里这一代的最高掌门人出面。   当时刘嘉从行李箱里翻出这个名片的时候,也很意外。在原主的记忆里,得到这个名片的过程很复杂。   阿道夫洛希尔曾投资了一家名为福的英国公司,这家公司主要是在中国投资煤矿与铁矿。   做为冶铁大户的曹家,自然也与福公司有业务上的往来。   大老板阿道夫·洛希尔曾去过中国,并与曹老板亲切会晤,自然少不了互发名片。   不知道原主做何考虑,竟然把名片一并顺出来了。   大概是不拿白不拿?   现在乔治的态度比刚才真诚许多:“感谢刘小姐对我公司的信任,这次刘小姐希望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呢?”   刘嘉说明来意,她要办公司,想从洛希尔私人金融这里获得一笔投资。   “投资?您是想说贷款?”乔治斟酌着用词。   “不,是投资。”   乔治想了想,对刘嘉说:“如果您需要贷款,只需要提供抵押物就可以,以您的条件,我们还可以为您减免一些。但是,投资需要严格的审查,您虽然是我们的老客户,但是……”   乔治说了许多,中心思想十分明确:要我们投资,你还不够格。   不愧是银行从业人员,没有被一张名片唬住。   尽管拉投资没有成功,不过刘嘉从乔治那里听到了许多找人投资的正规流程。   挺多,挺复杂。   所以,她决定过两天找卡佩夫人谈谈,也许可以跳过一些程序。   ·   ·   刘嘉带锦儿去咖啡厅:“别老窝在房间里,出来感受一下法国人民日常生活的氛围。”   “这……法国人民日常生活的氛围,是这样的吗?”锦儿困惑地看着一屋子的中国面孔。   人不少,都是年轻人,似乎分成了两大阵营,界线分明。   刘嘉与锦儿在吧台坐下,点了两块蛋糕两杯咖啡。   忽然,一个人首先开口:“今天我们通过自由的选择,来到这里与你们辩论。听说你们认为人应该绝对自由?那我问你,你现在能不能在这里当众吐痰?”   “绝对自由的基础是绝对自律,我们不会!”   “自律还叫什么自由?”   “我自己约束自己,而不是由外界的法律和道德约束,就是自由。”   ……   锦儿一块蛋糕还没吃完,两边就已经从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变成一群人叽里哇啦的同时说话。   吵闹到不堪的时候,有人站出来维持一下秩序,但很快又呜里哇啦的闹腾起来。   非常热闹。   老板却很不开心,对一个华裔的男服务员说了些什么,那个服务员看起来年纪不大,生得眉清目秀,他走到人群中,向每人问了一句要不要咖啡。   几乎人人摇头。   “唉,啷个办哟。”那个服务员走出来,无奈地嘀咕一句,刘嘉听见,把他叫过来:“怎么了?”   服务员叹了口气:“他们二十几个人,只点了四杯咖啡,其他人都只要白水,说话又大声,老板说他们要是再这样的话,下次就不接待了。”   刘嘉笑道:“这样啊,你给他们每人上一杯咖啡,算在我的账上。对了,你们这里除了布朗尼蛋糕之外,有没有上面涂了很厚奶油的那种?”   “有,您要几份?”   刘嘉指指正在论战的双方:“给他们备上一大块,要是一会儿打起来,互相往脸上砸蛋糕总比抡拳头强,可以向警察解释是庆祝生日。”   服务员忍不住笑出声,露出一个尖尖小虎牙:“不会打起来的,他们就是辩论不同的政治理念。”   当服务员把咖啡端到他们面前时,正在慷慨陈词的人顿时安静,其他人有些慌张:   “我们没要咖啡啊。”   “我可喝不起。”   “是不是弄错了?”   正当众人猜测之际,忽然有几个身穿警察制服的法国人进入咖啡厅。   为首之人朗声:“我们接到有人报案,说你们在这里吵架寻衅,影响治安。”   一个女生站起来:“我们没有吵架。”   警察皱着眉头:“我刚才进来之前看到,他,挥着拳头大声叫嚷,他指着他的鼻子,这不是吵架是什么?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刚才确实闹腾得太厉害,实在没法向警察解释他们是为了争论济慈与雪莱谁的诗更好,莫奈和梵高谁更出色而吵成那样。   现在欧洲各大资本主义国家谈红色变,要跟警察解释他们刚才是在争什么主义,只怕一个个都得上内务部的黑名单。   “他们在说,蛋糕应该怎么切,才够这么多人分。”刘嘉捧着一大块奶油蛋糕,从柜台旁走到中间。   刘嘉随便指了一个站在中间的男生:“警察先生,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们来为他庆祝生日,但是蛋糕订好了,不够分。大家就为怎么分蛋糕吵起来了。”   警察环视四周,看着这群年少气盛的年轻人,摇摇头:“竟然为了蛋糕吵成这样。”   此时,已经有人反应过来,回应道:“那请问您,应该怎么分?这块蛋糕,最多切成十块,可是我们在场的有二十个人。谁应该吃,谁不应该吃。”   队伍中有一个年轻的警察忍不住开口,对着蛋糕做了一个拦腰斩的手势:“这样切开,不就可以了吗?”   “对哦!”   “我们怎么没有想到!”   “警察先生你真是太聪明了。”   一通高帽子把年轻的警察逗得很开心。   为首的警察突然对强拉来的“寿星”说:“请出示你的居留证。”   居留证上有出生日期!   “寿星”迫不得已,拿出居留证,警察打开看了一眼,脸色陡然变得冷峻:“证件上,你的生日是七月十八日,可是今天是五月十二日。你过什么生日?”   他环视着周围所有的人:“你们,都跟我回警察局,说明情况!” 第20章 时尚顶流的聚会   “请等一下。”刘嘉放下手中的蛋糕,“中国人的历法与西方历法不一样。我们是按月亮的变化……”   没等她说完,为首的警察摆摆手:“我知道中国使用的月亮历与公历差一个月左右,但是,五月与七月相差两个月!这你要怎么解释?”   “相信您一定知道,公历有闰年,每四年会在二月多加一天。”   “那能说明什么?”   “中国有闰月,他出生的那一年,就有闰五月,他是闰五月十二日出生的,那一天是公历的七月十八。可是他告诉我们他的生日是五月十二,居留证是按公历登记的。”   警察被闰月、农历,公历乱七八糟的名词绕得头晕。   一眼瞥见咖啡厅的老板站在柜台后面,招手将他叫过来:“刚才你在这里,看见他们在干什么了吗?”   店老板抱着双手,满面笑容回答:“他们在笑和闹,对不起警察先生,我听不懂中文,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确实是在过生日。”   警察点点头,环视众人,训诫道:“就算是过生日,也不要太吵,有人投诉你们。”   “哎哎!”冒牌寿星连连陪笑,“我们知道了,您几位留下吃块蛋糕再走?”   警察摇摇头,露出笑容:“二十块都切不出来,再加上我们几个,怎么切?”   说罢,带着身后警察一起离开。   此时众人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为首的一个学生走到刘嘉面前,满怀感激:“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今天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接着他转头问那个服务生:“这些咖啡和蛋糕要多少钱,我来付。”   刘嘉开口:“不,咖啡和蛋糕是我叫的,我付。”   “你帮了我们大忙,怎么能让你付。多少钱?”   服务生回答:“三十七法郎二十生丁。”   他伸手探进口袋,脸上露出微妙的尴尬。   “别抢来抢去啦,跟虚伪的老头子似的。”刘嘉从钱夹里掏出四十法郎递给服务生:“剩下的给你当小费。”   “谢谢你们,让我听到了这样精彩的辩论。不早了我先走啦,各位有缘再见。”   同学们目送她的背影远去,有人悄悄问服务生:“你们老板人挺好,还帮我们说话。”   服务生回答:“刚才那位小姐,在警察进来的时候跟我们老板说今天把我们店包了过生日,当场付了一百法郎,老板很高兴,就跟警察那么说了。”   ·   ·   回去的路上,锦儿似乎还沉浸在兴奋之中:“小姐,我觉得刚才有个人说得对啊,国好不好,跟我们关系不大,我们都是中国人,可是我们能喝咖啡吃蛋糕,他们只喝得起白水,日子过得怎么样,还不是要看自己有没有本事。”   “你还小,不懂。”刘嘉摇摇头,现在跟她说,她也不会懂,算了。   旅馆前台有一对男女正在登记入住,看模样也是中国人,刘嘉打量了那个男人几眼,觉得他颇为英俊,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男人抬起头望着刘嘉,友好地笑笑。   ·   ·   接下来的几天,刘嘉换上自己最奢华的衣服,带着同样衣着光鲜的锦儿到香榭丽舍大街的服装店里转悠。   店员以为她是带着仆人出来逛街的大小姐,态度非常好,刘嘉在店里慢悠悠地试衣服,一边看衣服的款式,一边偷偷观察其他客人进来看哪些衣服,最终买走了哪些衣服。   正常情况下,时尚的运行路径是由上而下,如同一部著名影片中曾描述的天蓝色在时尚界的运行路径:由晚礼服,到YSL的夹克衫,再到八个著名设计师的选择,最后才进入寻常百姓家。   但是一战之后的流向却是相反的,战争让更多的女性可以参加生产工作,过去不便于行动的衣服受到摒弃,女装向着便利自由发展,就连上流社会乃至皇室成员也改变了百年的传统。   尽管刘嘉熟知未来百年的时尚潮流走向,但对于时间细节的把握还是缺失的,毕竟她的主要工作是销售,时尚发展史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可以与设计师和商人们愉快聊天的切入口。   女装的时尚潮流变化万千,太早和太迟不是太前卫就是太土,还有土到极致就是潮,二十年一轮回的说法。   只有刚刚好踩在需求上,才能赚到钱。   看了几天,刘嘉对最新的流行趋势有了一定的认知,然后,就是需要了解巴黎那些私人沙龙里的贵妇们现在穿的是什么。   刘嘉拨通卡佩夫人的电话。   卡佩夫人的话里带着欣喜:“明天我正好要举办一个沙龙,如果你能来的话,那我真是不胜荣幸。”   沙龙在位于巴黎市郊的鸢尾花庄园里举办,满屋衣香鬓影,高朋满座。   卡佩夫人身着盛装,微笑着与宾客交流。   看见刘嘉,卡佩夫人很高兴地将她介绍给另外几位正在聊天的女士们:“这位是与我同船来法国的中国设计师,我赌你们都念不出她的名字。”   众人磕磕巴巴地发出音调各异的“刘”或“嘉”之后,纷纷放弃,选择Emma这个对她们舌头友好的单词。   她们都见过卡佩夫人那块手帕,对那只栩栩如生的小猫非常喜欢。   “我还以为是画上去的。”   “我让我的裁缝照着绣一幅,唉,绣得像块石头。”   夫人们七嘴八舌,都想知道那只连毛发都纤毫毕现的小猫到底是怎么绣出来的。   刘嘉今天来,就是要展示真正的技术。   她拿出随身带的一根黑色丝线:“你们猜,它能被分成多少根?”   有人猜两根,有人猜六根,最多也不过猜十根。   刘嘉也不多说什么,先取出一盒凡士林油,在手上仔细涂抹均匀,接着她双手灵活地来回交替着剥、抽、勾、挑。   原本已经很细的线,在她的手中慢慢变得越来越细,到最后,如果不是放在白色的餐布上,几乎就看不见了。   等她全部分完,一旁的人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一根细线,被她分成了64根细线。   “我的上帝,这么细的线,要多久才能绣出这样的小猫?”   刘嘉将丝线收下去:“大概要六个月。一件绣品的价格,比等重的黄金还贵。普通人是用不起的。”   如果对普通人说这句话,那就是找不痛快。   但在场的女士都是权贵之家,战争对她们的影响并没有很严重,她们的衣服款式顺应时代潮流变得比过去朴素。   十年前花哨的及踝长裙已经落伍,上流社会的女士们开始寻求“看似朴素,实则不动声色的炫耀”。   现在已经有面料印花,但那些印花都是平面的。   哪像这只小猫,金色的毛发好像正在风中飘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反射着太阳的光,比彩色照片还要逼真。   要是衣服上的花是这样的效果,那比印上去的平面花显得有格调多了。   女士们纷纷向刘嘉询问是否可以为她们的衣服绣花,个个抢着要当第一个下订单的人。   刘嘉并不急于接单,她告诉她们自己现在正忙于寻找合适的房子,用来注册公司,需要正式注册之后才合法地进行经营活动。   女士们七嘴八舌给她出主意:   “啊,我知道塞纳河右岸有一家店面刚刚空出来。”   “不需要店面,你只需要一个工作室。”   “我也知道有一个很不错的地方。”   刘嘉把她们说的地址一一记录下来,表示自己一定会去看看。   除了卡佩夫人的闺蜜们,沙龙里还有很多其他客人。   有几个在火炉旁聊天的男人们声音比刚才高了许多,他们似乎在未来的时尚走向上有些分歧。   刘嘉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见解都很独到,虽然方向不同,但都很有道理。   有一个男人与她一样,端着一杯葡萄酒倚在旁边,像自言自语,又像对她说:“他们的看法虽然不一致,但都能赚到钱,希望我也能拥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说的是英语,在法国沙龙上说英语,说明他的主要活动范围不是法国。   出于对他身份的好奇,刘嘉搭上话碴:“看来您与他们很熟悉。”   男人耸耸肩:“不,整个巴黎都熟悉他们,他们并不熟悉我。”   刘嘉虚心求教:“我刚到巴黎,不知您是否可以告诉我,他们是谁?”   男人热心介绍道:“那位穿着灰衣服的,是路易威登先生,那位穿着黑色衣服的,是爱马仕先生。”   确实都是名人,也是名牌,LV是许多人对奢侈品的启蒙,至于爱马仕,一个限量包能卖到几百万人民币。   顶着这两个姓氏的专柜橱窗常见,没想到还能见到顶着这两个姓氏的大活人。   看着刘嘉惊讶的模样,男人面露忧伤:“希望我也可以早日功成名就,这样你的惊讶就会分给我一点。”   刘嘉微微挑眉:“那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能让你这样美丽的小姐惊叹,会让努力显得分外有价值。”   刘嘉一怔,不是没听过男生的表白,但从来没听过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这么说话。   虽然他说的是英语,但是英国人根本干不出这事。   就算是以浪漫著称的法国人,也没几个会这么浪。   刘嘉眨眨眼睛,露出微笑:“您是意大利人吧?”   男人露出欣喜的表情:“啊是的,我还以为我的英语已经没有口音了。”   对,英语没有口音。   是与生俱来的说情话本能出卖了你。   刘嘉向他伸出手:“我是Emma,我的公司主要做女装和刺绣品。”   “你好,我叫Guccio,Guccio Gucci,很遗憾没有早点认识你,明天我就要回意大利了。”   “是佛罗伦萨?”   Gucci睁大眼睛:“哦,我的上帝,你怎么连这个都能猜到?”   “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刘嘉神秘莫测一笑,冲他举了举酒杯。 第21章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卡佩夫人将刘嘉介绍给沙龙里其他客人的时候,他们的态度礼貌而冷淡,即使有人对她多说几句话,也完全是出于对美丽女士的兴趣,而并非一位同行。   类似的情况,在刘嘉刚刚毕业进入职场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   刚开始以为自己能跟大佬说上几句话,自己也是圈子里的人了。   很快现实就让她明白,自己是只小虾米,那么认识再多的人也没有用。   圈子里讲究的是资源交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那些大佬们每天不知道要见多少,根本就记不住谁是谁。   刘嘉也不觉得尴尬,她只想静静坐在一边,看看这些圈中大佬们打算在哪里使劲,让时尚的风吹向他们希望的方向。   “你是中国人?”一位男士开口,他的衣饰与其他人相比,显得简单狂野,他看着刘嘉的眼神十分傲慢。   “是的。”   “一个中国女人,到法国做时装?哈哈哈哈哈……你们穷成那样,能吃饱就不错了,懂什么时装?”   卡佩夫人赶紧上前:“利兹先生又喝多了,快帮我把他扶到沙发上去。”   “我很清醒,她就是想来捞一笔,你们千万不要相信她,她只会卖假货给你们,我!就是因为相信中国人,被骗了一大笔钱。”   卡佩夫人叫来两个仆人,将利兹一左一右地架起:“哦,你醉得太厉害了,快,把利兹先生带到房间里,给他喝些热茶。”   利兹一路上还骂骂咧咧个不停。   一时间,周围陷入尴尬的静默,卡佩夫人向刘嘉道歉:“对不起,他喝得太多了,不要放在心上。”   刘嘉神态自若,询问道:“他说被骗了一大笔钱,是怎么回事?”   卡佩夫人轻声解释:“他的曾祖父是法国传教士,曾在中国南方传教,与那里的人们相处非常愉快,离开的时候,那些人送了他一匹名叫香云纱的布料,赚了一大笔钱。   法国对德宣战之后,利兹进了部队,听说他所在的阵地非常艰苦,食物短缺,他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了一个受伤的华工,那个华工说自己家里就有这种香云纱。   那个华工回国之前,利兹把自己所有的退伍津贴都给了他,委托他帮忙买一些香云纱运过来,连佣金都给了。   可是,收到货之后,利兹发现那些布料根本就不是香云纱,颜色虽然相近,但是布料比真正的香云纱厚重,也没有花纹。   那些用他退伍金换来的布料,根本就卖不出去,白白堆在家里,要不是他继承了一位远房亲戚的一大笔遗产,他就会变成只有头衔的穷人了。”   阶层的降级对于这些人来说,简直就是堕入地狱。   卡佩夫人在这件事上,对利兹也抱有极大的同情。   刘嘉点点头:“那么利兹先生现在是做什么的呢?”   “他在一家报社做总编。”   在这个时代,人们获取信息的主要来源就是报纸,传播学定义上的“魔弹论”就起源于这个时代。   报社总编是个神奇的职位,意大利的某位报社总编,还是著名落榜美术生的偶像。   现在经济危机越来越严重,人们总得有个发泄口。   如果报纸率先把枪口瞄准华人,那民众自然也会一窝蜂的向这个目标开火。   到时候,在欧洲的华人,包括她自己,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无论如何,这件事得解决了。   都说男人的感情纽带最深的莫过于“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以及一起干过少儿不宜的事。   刘嘉不愿意把那个华工想得那么坏,也许是误会,她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第二天她找到利兹先生,询问那个华工到底在中国的哪个城市,有没有详细的地址。   利兹先生对自己昨天酒后言行有些后悔,他摆摆手:“算了,我也不可能找他赔,那些布料我已经打算卖给葬礼服务公司了。”   “利兹先生,我相信您的这位华人朋友绝对不是骗子,也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实在不忍心看到生死之交的战友产生这样的裂痕。”   刘嘉的语气十分诚恳,利兹先生耸耸肩:“好吧,既然你坚持,找不到也无所谓,我已经不在乎了。”   随货而来的信上留下的地址是香山县小榄。   刘嘉不知道香山县在哪里,在广东省范围内,她只知道一个中山市的小榄,大概应该是这里没错吧。刘嘉认识它的时候,它以五金出名,也做服装,但绝不做莨纱绸。   她以前负责过纺织品业务,对香云纱有所了解。   所谓香云纱,就是佛山市顺德区的特产,用薯莨染色,被称为“黑色闪光珍珠”。   在高铁时代,小榄到顺德三四十公里,城际火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但是那个华工都穷到要到背井离乡到欧洲讨生活了,可见不会富裕,说不定都没去过顺德,只是看别人穿过。   认错了莨纱和莨绸,也可以理解。   可能他是在买货的时候被别人骗了。   刘嘉问道:“你是怎么跟那个华工说明,你想要买的是什么?”   “我当时身上就穿着那种布料做的衣服,我把衣服给他看了!跟他说,就要一样的布。”   刘嘉懂了,那个华工大概一开始就弄错了利兹的需求。   同样用薯莨染色的布料分为两种,一种是莨纱,又名香云纱,各种好处反应在价格上就一个字——贵。   另一种没有花纹,厚实,穿在身上比较闷,叫莨绸,又名黑胶绸,比香云纱便宜一些。   以那个华工的身份,大概也就见过黑胶绸,不是干这行的人,匆匆摸一把,也不会弄明白区别,记岔了。   刘嘉认真向利兹解释,利兹沉默片刻:   “算我倒霉,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让我感觉好受一些了。”   在刘嘉的请求下,利兹带她去看了囤布的房间,刘嘉确定那是黑胶绸。   利兹皱着眉头:“我希望有人能赶紧把它们搬走,不赚钱,哦不,赔钱我也愿意。”   “我正好需要这些布,请您把它们卖给我,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可以租住的房子,还住在酒店里,暂时没有地方可以摆放,能否在您这里再多放几天?”   得到刘嘉的许诺,利兹的心情顿时好转:“那真是太好了。如果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我正好有一套房子还空着……”   ·   ·   经卡佩夫人介绍,刘嘉又前往另一个时尚沙龙。   这次的主要宾客是旧贵族们,战争期间,英法的贵族们带头冲锋,维护家族荣誉。   对于谈论战争和经济,他们有着特别的热情。   有些人认为经济危机是暂时的,只要德国按照凡尔赛条款约定,把2690亿金马克的赔款支付完毕,法国的经济就能马上复苏。   有人认为德国根本赔不出这价值9.6万吨黄金的费用,法国经济复苏还得靠自己。   “如果他们赔不起,我们可以出兵把鲁尔工业区拿走!”   ……   贵族女士们对战争并没有多大兴趣,男士们扎堆聊战争和经济,女士们友好和谐地讨论上衣腰线、裙装廓形。   一位戴着帽子的女士语出惊人:“我认为裤装非常方便,是未来女性的一种选择,但是男性裤型不怎么适合女性的身形,我要设计一些适合女性身材的裤子。”   “哦,裤子!”另外一位夫人惊呼,“那也太不淑女了。”   “Coco,我确实很喜欢你设计的裙子,但是裤子,我的上帝,你不要冒险,它会让你破产的。我不想失去你这样才华出众的设计师。”   那年月的欧洲女装里没有穿在外面的裤子,只有穿在裙子里的衬裤。   就连贫苦人家的女人都不穿裤子。   Coco此举,简直就像宣布“我要让大家把内衣都穿在外面。”太过惊世赅俗。   在一众反对声中,有一个声音响起:“我也认为女士裤装会在将来成为潮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东方面孔的年轻女性坐在一旁:“裤装不仅仅是实用性的需要,也是一种地位变化的心理映射,现在工作的女性很多,但她们并没有得到与同等岗位男性相同的待遇,裤装的便利性,可以让她们从心理上意识到自己应该争取平等地位。”   “你是想法很激进。”   刘嘉从容一笑:“哦不,我亲爱的丹尼斯太太,机械让女人现在可以像男人一样完成工作,但是,她们却拿不到与男人相同的工资。我们这些在女人身上赚钱的人,当然希望她们的工资越高越好,不是吗?”   衣食无忧的女士们对谈战争谈主义没有任何兴趣,但是聊到赚钱,气氛又变得活跃起来。   大胆宣称要做女装裤的coco,对第一个支持她的刘嘉很有好感,主动走来打招呼:“你好,我是coco chanel,你的发言很有见地……”   两人就裤装进行了一番探讨,最后说到面料,刘嘉不动声色地提到,在中国,有一种柔软的纯天然植物染色的面料,布料硬挺,不像柔软布料那样起皱,很适合女裤的定位。   Coco对此非常感兴趣:“你有这种面料吗?” 第22章 邻居你好,麻烦你们动静……   与香奈儿女士约定好会面时间,刘嘉从利兹那里剪了一小块布料,又把自己随身带来的行李翻了一遍,把能找到的布料都做成布样,做成布料样本册。   每一个布料都写明材质、纺织工艺和染色工艺。   “小姐,这个也要剪吗!”锦儿从行李里翻出一块锦缎。   刘嘉伸手接过,摸了摸,摇头:“不剪,整个带过去。”   对门的那对男女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经常行踪诡秘,时常有人来找他们。   有时候来的人多了,就会有一个人在走廊上看似随意的走来走去,有时刘嘉出去,那个人就会一直偷偷盯着她,一直到她离开。   锦儿的房间跟他们的房间只隔了一堵墙。   “他们半夜总是在嘀嘀咕咕地,听又听不清楚,好烦。”锦儿抱怨。   “别管他们,让你画的图画好了吗?”刘嘉把锦儿打发去窗边的书桌上画图,自己靠在墙边,拿起玻璃杯,一头放在耳边一头抵在墙上。   墙那头的声音清楚了许多。   啧啧,他们讨论内容是在后世的晋江里贴出来,都可能因为涉政而被锁章的严肃问题。   当锦儿交作业的时候,刘嘉已经放下玻璃杯,像个端庄淑女似地坐在墙边的茶桌旁,缝制刚刚设计好的短款女式小西装。   ·   ·   果然香奈儿对黑胶绸很有兴趣。   “与你所说的一样,它确实不怎么需要熨烫。”香奈儿将布料团成一团,再将它松开,布料很快重新展开。   “是的,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即使仆人不在身边的女士们,也可以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公众面前。”   香奈儿托着下巴:“我想要更多的布,制作一套样衣,你有足够的数量吗?”   “当然,明天我就可以带来。”   轻薄的绉纱没有引起香奈儿太多的注意,翻到最后一页时,她被一块金光灿灿的锦缎吸引。   “这是围巾?”她惊讶地把它拿起来,以为刘嘉不小心把自己戴的围巾夹进去了。   “是的,这是一块围巾,把它带过来,是想请你看看它的料子。”   香奈儿端起宝蓝色的围巾,围巾上用金色和绿色绣着凤凰与祥云,布料在不同的角度都折射出流光溢彩的色泽。   “这么亮,是金子做的吗?”   “黄色部分加入了真正的黄金线、绿色部分是用孔雀尾羽捻的,其他部分用的是蚕丝。”   香奈儿眼中满是惊叹,用手指轻抚着那块围巾:“真是太美了。”   “这是中国以前用来给皇帝和贵妇做衣服的布料,名叫云锦,造价非常昂贵,现在全国能用得起的人不多,所以,我带到欧洲,试试运气。”   香奈儿端详了许久:“如果现在是路易十四时代,你这块锦缎一定能卖出好价钱,说不定能让你获封男爵夫人。”   她说的很客气,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不流行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使用它做整件衣服也确实不现实,这种布料要两个人合作纺织,每天一直工作十几个小时,也只能织这么一点。”   刘嘉比了一个手势。   云锦太过华丽,离20年代的时尚风潮实在有很大一段距离,刘嘉除了这块围巾,也没有更多的云锦布料可以提供给她。   只不过一样古老的技艺,越多的人知道它,对它保持生命力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云锦也好,香云纱也好,技艺都曾一度失传。丢了容易,想要再拣起来,真是千难万难。   把足够做样衣的黑胶绸交给香奈儿之后,刘嘉就拿着此前得到的信息,一家一家的找房子。   香榭丽舍大街铺面的租金价格高得惊人,刘嘉带来的钱,也只够租一年的。   在货物还没有得到大众认可的时候,租这么贵的房子,着实是一种冒险。   刘嘉便退而求其次,不走大众路线,那就走高端私人会所路线。   最终她租下了利兹先生家的两层小楼,必须得说,利兹给了她一个不错的价格,并且很体贴的派人把那些黑胶绸全部搬到那套房子里了。   刘嘉省了搬运费,利兹不用再看到那些布,大家都很高兴。   一切收拾停当,刘嘉与锦儿回旅馆收拾行李。   行李实在太多,丝线与绣布和花样又得一样一样的细心包好,一不小心就收到了半夜。   刘嘉忽然听到对门传来奇怪的响动,她打开门,发现是之前见过的那对男女。   男人很奇怪,他一手捂着脖子,用力侧着脸,好像生怕被别人瞧见。   女人听见刘嘉开门,露出慌乱的表情。   “需要帮忙吗?”刘嘉问道。   女人挤出一个笑脸:“不用。他喝醉了。”   “喝醉了?”刘嘉笑着摇头,“下回用这个借口,好歹往他身上倒半瓶白兰地,我还可以当你努力过了。一股血腥味儿,当谁闻不出来?”   男人转过脸,眼神里露出凌厉的光:“你是什么人?你想怎么样?”   “我是一个对你们有点好奇的好人。住得起旅馆,说明你们身上有钱。因为穷而不去医院的理由就排除了。说说看,你们是干了什么有趣的事,才会这么凄惨?”   那对男女神色凝重,男人压低嗓音:“这与你没有关系,你不要知道的比较好。”   “行了,不开玩笑,我对你们并无恶意,要不到我屋里来包扎一下?我有云南白药,还有很多干净的布。”   女人警惕地看着她:“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你们别无选择,你们还要继续站在门口聊吗?看他的样子,过一会儿,我就可以直接让殡仪馆来把他拖走了,刚好我有朋友跟葬仪公司比较熟,大概能给个优惠价。”   尽管对刘嘉的话半信半疑,但如刘嘉所说,他们别无选择,只得进了刘嘉的房间。   刘嘉房内的绣架、布匹、丝线没有收起,看起来就像一个繁忙的裁缝铺加绣坊。   女人问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裁缝,绣娘,大概就是这些吧,你要买帽子吗?那边有顶爱尔兰风格呢帽。”   刘嘉指着窗边挂着的一顶绿色帽子。   那个男人的伤在脖子上,被子弹划过,擦破皮,留下了灰黑色的火药痕迹。   “这个得处理掉,明眼人一看就是枪伤。”   男人闭了闭眼睛,问刘嘉:“可以借你的剪刀用用吗?”   “剪刀的口子也很奇怪啊,谁没事会用剪子剪脖子?”   还没等想出一个好主意,楼下就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法国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是法国警察在搜寻什么人。   “是不是来找你们的?”刘嘉问道。   男人与女人对视一眼,男人打开窗户,发现窗外已经有警察牵着警犬层层包围。   刘嘉对女人说:“你先回你们的房间,换上睡衣,等他们搜到楼上来敲门的时候,我会与你同时开门,等我一开门,你就冲进来,对着他这个伤口,用力抓,一定要用力,务必要把火药痕迹抓掉,听见没有?”   “啊?”听到这么凶残的计划,女人惊呆了。   男人已经领悟了刘嘉的想法,对女人说:“照她说的做。”   法国警察一层层敲开住客的门,挨个盘问。   当他们来到三楼敲响了刘嘉与对面307的门,两扇门同时打开。   刘嘉穿着睡衣,优雅地站在门口:“有什么事吗?”   在她身后,是同样穿着睡衣的男人。   警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声尖叫:“啊!!!”   对门的女人疯了似地扑过来,一把掐住男人的脖子。   警察被弄懵了,等那对男女扭打在一起才上去把他们分开。   三人被带回警察局好一通盘问,警察只得到了一个男人出轨但不承认,说自己是去隔壁女住客那里练瑜珈提高睡眠质量的狗血故事。   法国警察一边做笔录,一边露出“我懂”的谜之笑容。   吃醋的妻子用指甲把丈夫脖子抓伤,也不算什么特别严重的事,警察把三人教育了几句,就把他们放了。   男女关系永远都是媒体的流量密码,常年蹲在警察局门口等新闻的记者今天没什么新闻,便对着被放出来的三人一通拍。   刘嘉被带离旅馆的时,穿着一条略微收腰的及膝睡衣,上半身套了一件刚刚缝好的那件短款女士西装,松松地挽着头发。   西装风格硬朗,睡衣柔软,头发蓬松,整个人看上去妩媚中夹着英气,坚强中又带着一点温柔。   原本根本不会有人关心的无名氏狗血小八卦,却因为记者的一张照片,让很多女人对这套衣服产生了兴趣。   刘嘉再次出现在沙龙上的时候,就有人拿着那张报纸来问她:“这套衣服是在哪里买的?” 第23章 只要给够加班费,当牛做……   公司没注册,缝纫机没买,刘嘉就已经收到十几套小西装的订单。   刘嘉通知房东利兹先生,自己想对这套房子做一些改动。   利兹先生看了一眼图纸,大方地表示:“只要不把房子弄塌,请随便改成你喜欢的样子。”   1919年10月,法国被迫确认执行8小时工作制。   此时法国人还没有浪到飞起,以“半年休假半年罢.工”闻名于世,工作效率挺高,只是还不能按刘嘉的计划完成。   工头对刘嘉提出的计划大摇其头:“刘小姐,不可能的,如果要按这个日期完工,所有人都要加一个星期的班。工会会提出抗议。”   工人们对这个想让他们加班的中国女人也没什么好态度,毕竟刚刚争取来的八小时工作制,怎么这个外国人就想让一切回到从前?   刘嘉站在工人面前:“我不是让大家做白工,平时工作超过8小时之外的工时,我按1.5倍支付。周日全天按2倍工资支付,下周三是圣母洗衬衫日,按3倍支付。   如果接受加班,现在就签用工合同。   如果不接受,我就去找别的公司。”   现在工人们一天的工资是4.5法郎,过得抠抠巴巴,想吃点好的穿点好的都要攒很久。   按着刘嘉的许诺,他们算了一下,这趟活太划算了,加班费比正经工资还多。   刚开始,工人们都犹豫着,没人肯先开口。   八小时工作制,怎么说打破就打破。   节操呢!尊严呢!   刘嘉对工头抱歉地说,“我确实很赶时间,他们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见她真的要走,一个工人急忙开口:“等等,我愿意加班。我妻子要过生日了,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也顺理成章地答应下来。   锦儿听见刘嘉刚才报的加班费,飞快地心算了一番:“小姐,你给得太多了。”   “他们是丹妮斯太太介绍的,给香榭丽舍的几家店铺都做过装修。而且,我们即没有时间慢慢等装修,也没有时间接待工会质询。有这时间,多卖几件衣服出去,装修费就都回来了。”   正说着,有人敲门,采购的缝纫机和敲边机都到了。   这个年代的缝纫机功能非常简单,就是扎线。   绣花、上拉链、锁扣眼、卷布筒……统统没有。   锦儿从来没有见过缝纫机,好奇地伸手去摸,在光亮亮的电镀层上留下了一个手指印,吓得她赶紧拿手帕去擦。   负责送货的是一个年轻的中国人,他一边说一边教刘嘉怎么操作。   线这么一绕,那么一绕,穿过来,再穿过去……   送货的人问:“没有问题的话,请在这里签字。”   “请等一下。”刘嘉把线全部抽掉:“锦儿,过来,你把线装好,把这两块布缝到一起。”   锦儿过来,坐下,手脚麻利地将线装好,踩着踏板。   “笃笃笃……”布料被她的手推着向前走,两块布很顺利地被缝合在一起。   锦儿很开心:“比用手缝快多啦。”   一高兴,脚上就停了,她赶紧再用力踩。   “叭!”缝衣针猛然崩断,飞向锦儿的眼睛。站在她身后的刘嘉眼疾手快,伸出手背挡在锦儿面前。   送货的人吓了一跳,赶紧撇清:“我刚才都说了,在踩之前要先转动两下,避免倒针,倒针就是会断的。”   “嗯,没怪你。”刘嘉找出配件,让锦儿把替换的针换上。   刚运来的机器就被自己弄断了针,锦儿根本就不敢再碰,她缩着手:“我,我怕把它又弄坏了。”   送货小哥咧开嘴,笑得很灿烂:“不要怕,不管你把它弄成什么样,我都可以修好。”   “现在送货的技术门槛这么高了吗?”刘嘉笑道。   送货小哥摆摆手:“我在厂里的所有车间都干过,只要给我零件,我就能组装出一台缝纫机。”   锦儿又试了几次,终于熟练地缝出了一个口袋。   刘嘉接过口袋,往里装了十法郎,递给送货小哥:“谢谢你的耐心,这是给你的小费。”   “不用这么多,”送货小哥连连摆手:“上次咖啡馆,我也在,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就要被带去警察局了。你帮了我们,我们都没有谢过你呢。”   刘嘉“哦”了一声,她已经不记得那群人里都有谁了,她把十法郎从布口袋里抽出来,又装进了五十法郎:   “既然是熟人,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我都知道法国人办事效率慢得让人伤心,我这边要赶订单做生意,要是这些机器坏了,等你们厂里来维修,不等上十天半个月,肯定修不好。   你会修,那最好了,这钱算我先支付给你的车马费,万一机器坏了,你来,或者推荐一个会修的人来都行。”   送货小哥将布袋推回去:“我晚上没有课,要是机器坏了,我晚上就来帮你修,要是零件坏了,我就收你零件费,我学校离这边很近的,跑过来就行,真的要不了这么多钱。”   “还是收着吧,你在资本主义国家待这么久了,干一份活拿一份钱的道理怎么还没领悟呢?”刘嘉将钱重重拍在他手里。   东西都齐全了,就差注册公司。   刘嘉拨通顾宗华留下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惊喜,顾宗华甚至说要亲自开车过来,将刘嘉接到自己公司。   顾宗华的公司是一个正经的办公场所,开放式办公区里坐着忙碌的职员,电话铃此起彼伏,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刘嘉已经听到了英语、德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还有中文。   “顾先生的业务真是遍布全球。”刘嘉看着墙上的世界地图。   顾宗华笑道:“从我祖辈开始,做了这么久,到现在,也只是一点小小的成绩,不像刘小姐,刚到巴黎来,一下子就在社交圈里风生水起,就连香奈儿女士都提起过你,说你很有品味。”   秘书端来咖啡,顾宗华让她把公司的法律专家和会计请到办公室。   刘嘉只是办一个小小的工作室,比起顾宗华的大型贸易公司,手续要简单许多,会计专门提醒了一下交税的事。   做生意自然要交税,刘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强调税的事情。   顾宗华示意会计:“你再给她说详细一些。”   “今年刚刚税制改革,新增一项营业税,如果完全没有抵扣项目的话,这会是一笔非常重的税负……”   会计认真地教会刘嘉有哪些项目可以抵扣税款,以及要怎么操作,才能合法的少交税。   等成立工作室相关事情说完,天都快黑了,刘嘉提出邀请顾宗华、法律专家和会计共进晚餐,做为感谢。   顾宗华微笑:“晚餐就不用了,今天晚上还有事情,等你的公司成立的时候,我一定会前往道贺。对了,你穿那件西装,确实很好看。”   “谢谢。”刘嘉从容回答,“我还以为你只看经济新闻。”   “本来是。”顾宗华叫来自己的司机,又亲自为刘嘉拉开车门,对她说:“女孩子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危险的人,危险的地方,都不要接触。”   刘嘉似笑非笑望着他:“那么你呢,顾先生,你是危险的人吗?”   “也许是吧。晚安。”顾宗华将车门关上,目送黑色奔驰驶向远方。   ·   ·   按照原计划,Emma’s house应该可以在下周六顺利完工,刘嘉已经发出邀请函,请了包括卡佩夫人在内的二十几位客人,参加她的私人沙龙。   然而,周一她走进屋子,却发现只有一个工人,他抱歉地对刘嘉说:“周日晚上,工会发出通知,要所有建筑工人罢工,室内装修也在此范围之内。”   屋里到处都是建修材料,漆桶放在地上,刘嘉看着屋里乱糟糟的景象,问道:“要罢工到什么时候?”   “一周,下周一结束。“   那就赶不上沙龙了。   刘嘉问:“最多再干三天就能完成,他们不能再坚持一下吗?我可以再多付一些钱。“   工人摇摇头:“抱歉小姐,这是工会组织的活动,如果他们不参加,以后就不会有人保障我们的劳动利益。“ 第24章 (一更)只要思想不滑坡……   事到如今,所有的邀请函已经发出,并且都得到了回复。   在这个通讯不便的时代,不管是取消、改时间或是改地点,都很麻烦。   此前发邀请函的时候是在沙龙上一波发出,各位夫人们不是当场保证一定会到,就是之后派人过来说接受邀请。   她们住的地方很分散,还听说有人临时到乡下的庄园去了。   根本来不及通知。   锦儿急得快哭了:“他们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都要给他们那么多钱了,怎么可以这样!一点信用都没有。”   她眼巴巴地看着刘嘉:“小姐,现在怎么办呀。“   当年刘嘉身为贸易部主管,参加过国内外许多重要展会,由于她跟公司市场部的活动负责人审美和品味相差甚远,每次她参加的展会都由她率众自己摆展台展柜。   什么突发情况都见过,工人罢.工都不算事,70%的展品被物流送错城市的事都遇到过。   此时刘嘉心里已经有了几个备选方案,不过都不是很满意。   她想到外面去看看,找找灵感。   不到别无选择的最后一刻,她绝不愿意将就。   刘嘉心态稳如泰山,看着锦儿慌张的样子觉得好笑:“现在?嗯,正好工人不在,不用监工,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哪有心思吃东西。“锦儿觉得小姐这么自暴自弃是不对的。   “反正不吃的话,也不能改变现状。你不去就算了,你憋在屋里哭,我出去吃好吃的。”   “等等我……”   ·   ·   这会儿街上警察不少。   接到工会的申请后,队伍会经过的所有街区都有警察严阵以待,守在每个街口。   他们个个身材高大,穿着灰黑色的警服,有些人腰里别着枪,有些人手里拿着警棍,气势惊人。   锦儿看着他们,十分害怕:“小姐,我们快走吧,离这远一点。”   刘嘉却停下脚步,她站在离警察不远的地方,仔细打量着他们的衣服。   制服,一直是很多人追捧的气质,不然也不会有“制服.诱惑“这个词。   其中严严整整,扣子一直扣到领口的军服与警服,因其能够表现足够的禁欲感和强调身材挺拔,特别受欢迎。   很多男装款式,会直接借用军服警服里的元素。   比如有些风衣的背后会多一块布,那是仿照英军在一战时的军服上的防雨罩,雨水会顺着那块布滴落,而不是把整个背打湿。   再后来很多女式风衣也会有这么一块。   至于被后世追捧的某位落榜美术生品味,其实也不是原创,而是hugo boss以及另一位设计师从传统的普鲁士军服里得到的灵感。   毕竟落榜美术生的强项是画建筑,而不是画衣服。   有一位年轻的警察身材最好,站得也最挺拔,刘嘉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背、腰、裤子看了半天,看完背面,她又转到窄街对面看正面。   正面扣子也太多了,如果腰线那里收一点,扣子少一点……   刘嘉眼里只有衣服,心里正在勾勒女士骑马装的草图,丝毫没有注意被她盯着的人也在看她。   “小姐,快走吧,那个警察他在看你。“锦儿紧张地拉拉刘嘉的袖子。   “没事,我也在看他。“刘嘉继续看裤子的剪裁。   年轻警察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大步向刘嘉走来:“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你,这么多人里,只有你穿这身衣服最好看。“刘嘉微笑地看着他。   警察显然没有见过说话这么直白的陌生人,愣了一下,毕竟受过专业训练就是不一样,他还是绷着那张脸:“马上这里会有工人的队伍通过,你最好离这里远一点。“   “谢谢提醒。“刘嘉拉着锦儿往后退了几步。   她们看见那个警察一边往回走,一边抻了抻衣摆,转了转帽子,站回原位的时候,表情也不像刚开始那样紧绷,好像一只准备开屏的孔雀。   “他为什么不生气啊?”锦儿小声说。   “为什么要生气?”   锦儿认真地说:“要是有人一直死盯着我看,我会觉得他图谋不轨,然后,你还讲那些话,我会觉得被调戏了。”   刘嘉笑笑:“如果你一个人在路上走,有一个男人总跟着你,你会怎么样?”   锦儿想了想:“我会害怕,会赶紧跑。”   刘嘉说:“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地方了,如果一个女人在路上一直盯着某个男人看,大多数男人会觉得这个女人爱上自己了,哪怕他并不喜欢这个女人,仍会因为这件事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很有魅力。”   锦儿非常困惑:“小姐,你怎么知道男人在想什么?”   刘嘉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其实,我是男的。”   锦儿半张着嘴,不知道自家小姐的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从远处传来一阵骚动,脚步声夹杂着口号,不远处出现了一排排手中拿着横幅,摇着标语的人们。   队伍里的人们衣着破旧,有些人衣服上的颜色斑驳,似乎刚从矿井里爬出来。   看得锦儿直皱眉:“他们怎么都不爱干净,厨房的张妈很穷,可她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   刘嘉说:“说不定他们是煤矿工人,下过一次井,身上的衣服就再也洗不干净了。说不定他就这一件衣服,洗来洗去就洗渍了。你见过最穷的人就是刘家的粗使下人了吧,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挤破头想去刘家当下人吗?”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队伍渐渐远去,人们在街道上走动,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刘嘉带着锦儿在街上随便乱走,看到哪家服装店橱窗里的展品好看就凑过去瞧瞧,哪家咖啡馆的装饰漂亮也靠近看看。   在巴黎的街头,有十六七世纪留下的建筑,从窗棂上伸出头的神明,抱着花儿的精灵站在屋檐下。   古典的雕塑与斑驳的墙体搭配非常和谐,透出一种古朴的沧桑。   刘嘉抬头看着那些雕塑,脑海里已经将一楼大厅变幻出不同的装修风格。   在没有装修好的情况下,宾客们最好不要随意走动,免得不小心发现房间的秘密。   什么可以让她们不乱走呢?   安排节目。   时装走秀?   可是现在根本来不及去找足够数量的模特,而且样衣也无法支撑起一场时装秀。   拖时间、展示衣服,还有让宾客不会厌烦。   刘嘉忽然想到,有些电视剧放完之后,明明不是植入广告,仍有很多人会寻找电视里的同款物品。   高级的品牌不销售商品,而是贩卖故事。   在故事里直接带货,也没毛病。   刘嘉抬头看屋檐下的雕塑,心里想着事,结果差点撞到人。   她连忙向那人道歉。   忽然听见那个人说:“你好。”   刘嘉定睛一看,是此前在咖啡馆里那个被她临时抓来冒充寿星的男孩子,记得他叫陆希凡,在他身旁还有几个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子。   陆希凡兴高采烈地向身旁的男孩子们介绍:“她就是上次在咖啡馆帮我们解围的小姐,要不是她啊,我可能就已经到警察局里报道喽。”   “你们今天不上课吗?“刘嘉问道。   陆希凡回答:“不上,我们就是想看看法国的劳动人民是怎么为自己的权力抗争的。“   “唉,这些队伍里,有为我店里装修的工人,我不反对他们为自己的权力抗争,不过我的店就麻烦了。“刘嘉无奈地笑笑。   热心的学生们问刘嘉有什么可以帮忙,听完她的诉求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为难:   “以前在家,连墙都没刷过。”   “我只修过家里的屋顶。”   “我清理过水井。”   ……   刘嘉补充道:   “其实,我现在也不需要传统意义上的装修,就是砸坏一些东西,再钉几块布就行了,只不过我和她就两个人,实在来不及,而且,也没有工具。也不知道上哪儿能借一个大锤子。”   陆希凡马上说:“正好我教授家也在装修,今天肯定停工了,我去把他家的锤子借来。“   刘嘉带着他们来到自己的工作室,看着一地的狼藉,同学们有一种下不去脚的感觉。   刘嘉指着一个崭新的大理石罗马柱:“麻烦你帮忙把这柱子给砸了,砸成三四段就行。”   “真要砸?“陆希凡疑心刘嘉是不是弄错了。   “砸!”   在刘嘉的指挥下,年轻男生们对着罗马柱和砌到一半的装饰墙一通砸。   然后再按她的指挥摆放柱子、粉刷墙体,爬到梯子上给屋顶钉浅蓝色轻纱。   大家干得热火朝天,不一会儿就全部完成。   一个男生环顾四周:“我觉得这里好像废墟哦。“   “你说得没错,就是废墟。”   刘嘉和锦儿从外面回来,端进来咖啡和几大包糕点:“大家辛苦啦,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男生们欢呼着蹦过来拿食物,陆希凡一边吃一边看他们的劳动成果,好奇地问:   “好好的房子,为什么要弄成废墟的样子?”   刘嘉解释道:“这是古罗马的风格。反正修成新的来不及,就索性改成怀古啦。”   “也对,这叫~顺势而为。”陆希凡摇头晃脑,男生们嘻嘻哈哈打闹着。   “这是你们的工钱。”刘嘉递给他们一百法郎。   男生们停止打闹,一起望过来,陆希凡想要把钱往刘嘉手里推:“我……”   还没等他说完,刘嘉就抢先开口:   “我这又不是自己住的屋子,是店,是盈利的地方,你们帮我干活拿钱,天经地义呀。”   刘嘉将钱硬塞到陆希凡手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我们又不是兄弟。你看法国工人说走就走,我们两个弱女子,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不靠你们,还能靠谁呢。万一以后还有事,想找你们帮忙我都不好意思了。”   “诶,那……那我们就收下了。”   等他们走后,刘嘉满意地看着房间,让锦儿继续调整桌椅的摆放位置,自己则去距离不远的一家小剧院找演员。   秃头的剧院经理得知刘嘉的来意后笑容可掬:“去您府上演出没有问题,请问是想演什么剧目?莎士比亚的经典剧,或者时新流行剧,我们都可以为您提供最优秀的表现。”   刘嘉回答:“全新的,我写的。”   “哦~”剧院经理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他以前听说过有想过文豪瘾的人自己写故事再找人演,也有想过演员瘾的人找来一帮名演员陪他演戏。   但那只是听说,从未见过。   今天总算有幸见着了。   经理推了推眼镜:“那是另外的价钱。”   “没问题。”   ·   ·   房间的装饰风格与此前的计划完全不一样,所以原计划展示的衣服也要全部换掉。   刘嘉在几件已经设计好的样稿里挑挑拣拣,设计了一个舞台剧。   女考古队员发现了某个古希腊的废墟,惊动了沉睡在此的女神,女神们从神话时代穿越到这个时代,,雅典娜是个女战士,维纳斯是女明星,神后赫拉是傀儡政权的女王,还有月亮女神、青春女神……   她们失去了神力,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闹出不少笑话,后来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都干得非常出色,成为业界翘楚。   锦儿听完刘嘉的简述:“唉?原来不是爱情故事?”   刘嘉笑着摇头:“你呀,怎么脑子里就想着爱情故事。没有。我又不卖男装,等我卖男装,就改演斯巴达300勇士。“   “那是什么?”   “不重要,你先去量这些演员的身材,抓紧把样衣做出来。”   熟练的缝纫工基本上是女性,她们连选举权都没有,也没有参与罢.工活动,刘嘉很快就招到了六个人,由锦儿统筹安排。   锦儿第一次有当总管的感觉,只可惜还没高兴一分钟,就发现自己跟她们语言不通,只能靠肢体比划。   此前一直嫌法语太难不肯学的锦儿,主动向刘嘉提出要学习法语。   “现在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刘嘉戏谑。   锦儿嘟着嘴:“哼,明明是我们雇的她们,应该是她们学我们的话才对。怎么反过来了。”   “算啦,你比她们聪明,还是指望你学会法语快一点。等将来我们国家够强,其他国家的人都要找我们做生意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会学中国话了。”   锦儿叹了口气:“怎么可能有这一天。”   “有梦想是好的,万一实现了呢?”刘嘉微笑着站起身,“我出去帮你买幼儿识字课本去。”   ·   ·   沙龙如期举行。   走进Emma’s house的宾客们很惊讶,她们没有看到沙龙里常见的巴洛克式奢华装修,反而到处是断壁残垣,破碎的白色地砖、倒下的罗马柱。   如果不是周围摆着精致的桌椅,她们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刘嘉笑道:“请各位坐好,马上,我们将开始一场穿越时空之旅。”   很快,周围的灯光暗淡下来,只有聚光灯的强光将那片废墟照得通亮。   穿着土黄色格子套裙,戴着渔夫帽的刘嘉站在废墟当中,她扮演着一个考古队员的角色,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本子,伴随着轻松悠扬的音乐,在石柱旁写写画画。   灯光忽然暗下去,很快又亮起,音乐风格突变,变成管风琴式的雄浑庄严。   几位身着希腊式长袍的女神出现在刘嘉面前。   之后的剧情,与刘嘉设计的一样,这些专业剧团演员的领悟力很强,只排练了几天,整体演得很不错。   最令场下观众们感兴趣的是变装环节。   穿着古希腊宽松式长袍的女神们看起来平平无奇,全靠头上的发冠和手里拿的道具区分她们的身份。   很快她们进入现代场景,衣服也随着变化。   温柔妩媚的爱与美女神、英气逼人的战争与智慧女神、绵里藏刀的天后,性格特征被表现的淋漓尽致。   她们演绎着这个时代女性的喜怒哀乐,如何艰辛的从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女子,变成受人爱戴的专业人士。   刘嘉还是给维纳斯安排了爱情戏码,由于没有男演员,所有的男人声音都是事先录好的,以画外音的形式出现。   这个爱情戏也相当的非主流,男士们都想圈养她,以为离了自己,她就会要死要活。   没想到维纳斯完全把他们当做玩物。   比如一夜过后,维纳斯叼着烟,起身,对着镜子换衣服,男人要她留下来再多陪自己一会儿,维纳斯对着镜子穿外套:“不,亲爱的,今天还有很多工作等我去处理。”   场下的女士们看到这里,几乎同时笑出声。   她们中的不少人都听男人对自己这么说过,当时少不得生气与难过。   如今性别互换,还被当众演出来,每个人心中都暗暗藏着反击的快乐。   灯光再次亮起,表演结束。   卡佩夫人站起身,握着刘嘉的手:“真是非常精彩的演出,太有意思了,我很喜欢那套深蓝色镶金丝的衣服,刚好我有一顶很配它的帽子。”   刘嘉笑容可掬:“喜欢就好,你现在就可以量尺寸,我会尽快做好送到府上。”   这个晚上,刘嘉订出了十一张服装订单。   就连随便买来搭配的胸花、项链、耳坠也有人要买,甚至连女神们刚出场时候穿的古希腊长袍也订出去三件。   看见订单,锦儿懵了:“这都有人买?”   那古希腊长袍,根本就是普通的布料,时间来不及了,刘嘉直接把布料披在模特身上,随手剪了几刀,又用针线绞了几道,硬把那几条床单拗出女神的造型。   刘嘉一边算订单的排期,一边回答:“有人买不是很正常的吗?这可是专业设计、立体剪裁、手工缝制,爱琴海风情,限量定制款女式休闲长袍。”   “啊?”锦儿的小脑袋里一下子塞进了这么多高大上的名词,停转了。   ·   ·   沙龙达到了预期效果,刘嘉带着缝纫工们赶制订单,她亲自盯着最重要的剪裁工作,连着几天都没有合眼。   刘嘉好不容易抓着空,刚回卧室没多久,结束罢.工的工人们回来开工了。   他们惊恐地发现,原本好好的装饰墙被砸了,罗马柱也断成几截,他们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赶紧找刘嘉问发生了什么事。   睡了半小时的刘嘉被吵醒,满腹起床气,她黑着一张脸,从卧室里飘出来,语气生硬:“是我砸的,新材料马上送到,你们按计划工作。”   等她飘回卧室之后,工人们小声讨论:   “她以前都是笑眯眯的,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生气?”   “一定是跟情人吵架了。”   他们进而推论:“柱子会不会是吵架的时候砸断的?”   “怎么砸的?这里的锤子都被我们带走了。”   有人大胆假设:“听说东方人都会功夫,是不是她……徒手砸断的?”   “哦……”工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第25章 (二更)有机会要赚钱,没有……   Emma’s house现在拥有的所有工业化设备只有六台缝纫机,速度慢、功能少,折腾半天才能把两片布料缝好。   刘嘉预估完所有的工序用时之后,开始发愁:“我的天,要三个月?“   刘嘉知道高级定制服装的过程:   量身之后再剪裁缝制需要三周,客人要再去一趟工坊,然后工坊为客人定制一个与客人身材一样的木质人台,在人台上进行真正的立体裁剪。   再过三到六个月,是第一次试装,调整衣摆、领口等等细节,包括布料的选择。   如果不需要手工刺绣,再过一两个月就能交货。   可是这些衣服,只能叫休闲款。   在21世纪,最多一个月。   不,已经打好版的话,10天就能交货。   习惯了高速运转的工业化社会,刘嘉对现在的工作效率非常不满意。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当刘嘉向第一位下订单的女士告知她需要等待三个月才能拿到衣服,这位女士居然还……挺高兴?   “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等到明年。“   客人对时间不敏感是件好事,但三个月的工期不仅仅是时间本身的问题。   她认识其中几个订衣服的贵妇人,她们出身显赫,身旁的男人都是冲着她们的地位和钱财而围绕在旁。   无论她们变成什么样,那些男人都能真情实感的把她们说成天仙。   既然永远是天仙,那还需要控制身材吗?   不需要。   她们最大的运动量是从二楼走到一楼,上车,再从一楼到沙龙,跳五六分钟的舞,坐下来,聊天吃东西。   现在的沙龙上必然会有蛋白杏仁饼。   那是可怕的糖份之王马卡龙的原型,厨师们已经学会往里加奶油,提高口感。   糖!奶油!不出三个月!   刘嘉的客人里能有一半人,完全穿不上她们订制的那些贴身款式。   虽说吃胖了是客人自己的事,但新到的衣服穿不上,总是不开心的,万一其中有一两个人甩锅给工作室,说工作室的失误,到时候可不会有人关心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缝纫工们纷纷献计献策:   “我们可以留一些空间,如果变胖了,她们也可以穿得进去。“   “可以像束胸那样,有可以调节的位置。“   ……   从她们的建议中,刘嘉想到几个不同的方案。   在短款小西装的腰侧加上两片布,可以通过两个位置的钮扣调节衣服的宽松度。   长款连衣裙的腰侧部位稍做改动,做成流线型的褶皱。   不拆开,是独特的装饰。拆开,就是一件正常的长裙,同时腰部可以得到五公分的放松。   “希望三个月内,她们不要胖到连袖子都塞不进去。”解决一个小麻烦,刘嘉心情大好。   刘嘉观察了几天,认真计算每个缝纫工的工作效率,心中对工作室到底能出多少件衣服有了大概的评估。   制作高级定制服装是把品牌地位抬起来的方式。   但总在贵族身上打转,做低调的高奢不是刘嘉的目标。   1929年的全球经济危机之下,欧美富豪有许多人没有幸免,很多刚刚起步的小品牌就这么死在那场危机里。   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也不能把生存的希望放在少部分人身上。   刘嘉掐指一算,1920应该有奥运会。   历史上,奥运会被大规模抵制的只有三回,一届是落榜美术生在位时的柏林奥运会,还有两届是1980年的莫斯科奥运会和1984年的洛杉矶奥运会。   所以,这一届奥运会一定气氛和谐友好,很多国家参加。   如果有一个重点项目的运动员穿着她设计的衣服,就能被全世界看见。   此时离奥运会还有三个月,巴黎的报纸都在报道本地或国内的事,根本没有一个字提到奥运会。   刘嘉四处打听,才知道这一届奥运会在比利时的安特卫普举办。   她还找到了另一个信息:本届奥委会很穷。   比利时提出370万比利时法郎的预算标准,然而,刚打完一战,穷困的比利时只能拿出150万,本来想向民众募捐,结果人民也很穷,只筹到五千块……   各盟国为它们努力众筹了许多,但还是杯水车薪。   很好。   锦上添花不稀奇,雪中送炭才能让人记忆深刻。   为了弄明白市场情况,对足球和网球一点都没有兴趣的刘嘉去看了好几场比赛。   她发现现在的运动服,实在很不运动。   没有T恤,足球运动员们都穿着系扣子的衬衫。   没有网球裙,女网球运动员穿得是白色长裙,身后像以前的束胸那样,靠布条一道道纠缠。   现代运动服的面料是涤纶,轻便透气又耐久,不幸的是,它发明于1941年。   最早工业化生产人造纤维的时间是1934年。   创新需要时间,就算是青霉素也不是真的一天就发明出来的。   “要什么没什么!“刘嘉把市面上能找的布料都找遍了,最后能用的还是只有棉麻毛丝这些天然纤维。   刘嘉不甘心就这么放弃,面料上不能创新,款式上可以。   现在运动服的固定方式还是绳子、扣子,跟中世纪没什么区别。   导致款式也不能像后世的运动服那样利落。   刘嘉知道拉链是一个退休的美国人因为懒得绑鞋带,在1920年发明的。   现在刚好是1920年,只是不知道这位懒惰的美国足球运动员,有没有因为不耐烦绑鞋带而已经气急败坏,爆发力量。   以及,他在美国,离法国还有很长一段路。   就算他现在已经发明了,船从美国到法国要三个月,那时候奥运会都结束了。   而且,这人到底在美国的哪里都不知道,打电报都找不到他。   刘嘉决定自己做拉链,毕竟她见过各种各样的拉链,也很了解它们的原理。   她每天晚上盯着工作室的缝纫工完成已经接下的订单,白天竭尽所能的找铁匠、工厂,询问有谁可以做拉链。   没有人见过这种古怪的,像蜈蚣一样的玩意儿。   光是让他们理解这些小齿怎么能合起来,刘嘉就费了很大的力气。   找了几个地方,看了草图之后,负责人都表示不愿意接活。   琢磨新东西需要花时间,有那个时间,就做做常用的马具、锅盆不好吗?   不用动脑子,还能赚钱,多快乐。   没有新面料,也没有拉链,想要说服别人选择自己设计的服装出现在全世界面前,那就只能是……纯粹的捐赠活动了。   就算被宣传,也只是一个好心人的故事。   无趣。   做为一个商人,自然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刘嘉打算先回去,实在不行,也只好做一个平平无奇的好心人。   就在准备转身的时候,她看到前方有一个小工坊,橱窗里摆放的样品表明他们可以做绢花、铁制工艺品,还有布艺。   刘嘉刚靠近,还没来得及靠近店门,店里的灯灭了,正在营业的牌子也翻过来变成了停止营业。   真是……   刘嘉摇摇头,准备离开。   忽然她听见熟悉的声音:   “你们找到新工作了吗?“   “没有,现在经济这么差,连法国人都找不到工作,我上哪找去。“   “我看到一家煤厂招人,说明天面试。“   “唉,又要起早排队,说不定还要跟插队的摩洛哥人打一架。“   刘嘉转身看见人群里有两张熟悉的脸,一个是之前在咖啡厅端盘子的服务生,还有一个是彭举。   他们也看见了刘嘉,彭举激动地走上前:“刘小姐,是你啊。我跟你们介绍,这就是我说的刘小姐,在船上,全靠她帮我们。”   “我认识她,我说的在咖啡馆里请客的小姐,就是她。”那个个子小小的服务生眼里满是激动和开心。   刘嘉问道:“彭举你不是在另一个城市读语言学校吗?还有你,不是在咖啡馆当服务生吗?怎么也在这?对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郑不艾。”   说完,郑不艾又叹口气:“现在经济不好,咖啡馆老板说没什么生意,不需要这么多人手,就只留下了两个法国人当服务员。“   彭举说:“我们也是,本来想好的勤工俭学,结果,根本就无工可做,没有办法勤工,就只好到巴黎来碰碰运气。“   服务生接话:“巴黎的运气也不好,刚工作十天,这个老板说生意不好,又要让我们走咯。“   “我正想问问呢,这家工坊是做什么的?“   郑不艾回答道:“做很多小玩意儿,乱七八糟,我也说不上来。“   “我想见见老板,你们能带我去找他吗?“   “当然可以。“   他们带着刘嘉到找到老板办公室,此时老板刚巧走出来,看见他的前雇员们围在门口,不由得一愣:“我已经说了,不是我不想雇佣你们,实在是没有生意,我也要想办法谋出路。“   “也许我为您带来了一条出路。“刘嘉笑着越众而出,站在老板面前。   老板看着刘嘉的草图,陷入沉思,从他的眼神里,刘嘉看出了他内心所想:“这是啥,这又是啥,这是啥啥啥!“   她详细地向老板说明每一个部件的原理:“我的图可能画的不准确,但是这些构件的主要功能就是这样。“   老板听懂了,点点头:“我明白,但是我不确定能不能做出来,这是全新的东西。“   “我会支付开模费,唯一的要求是在一个月之内可以做到批量生产。“   刘嘉报出一个巨大的数字,老板在心里快速算出,这个数字足够养活工坊里所有人三个月。   郑不艾笑嘻嘻地在一旁敲边鼓:“要是您没有什么新的发展方向,就先接这活吧。“   “是啊,反正现在经济都不好,外面卖锅卖盆的铁匠铺生意都不怎么样。“   老板盯着草图:“可是,你们做得出来吗?“   郑不艾想都没想,一口应下:“又不是做坦克,知道原理,琢磨琢磨不就能做出来了吗?“   “就是!“   “没错!“   生怕失业的另外几个人连声附和。   经济不好的时候,人人想赚钱的心情特别紧迫,所以骗子也非常多。   正常人能相信法国政府要卖掉埃菲尔铁塔么?   有人做到了,而且还骗了两个有钱人。   老板也不愿意自己的铺子真的就这么黄了,从老板变成打工人,但他头脑很清醒,即使铺子马上就要关门,他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他看着刘嘉,眨了眨眼睛:“那这钱,你怎么付?“   “先付30%,等你们能做出可以正常使用的样品,我再付40%,确定可以批量生产的时候,我再付剩下的30%。“   老板闭着眼睛,在心里又不知盘算了一些什么,最后他睁开眼睛:“好,成交。“   第二天,工艺作坊正常开工。   只是拉链的制作并不怎么顺利,后世视为偶发事件的拉链卡住、从中间裂开、艰涩难拉的情况,在工台上天天发生,几乎成了常态。   连续不断的失败,让原本踌躇满志的打工人丧失信心:“是不是设计图有问题。“   “可能一开始就错了。“   只有郑不艾坚持拉链的原理没有错:“如果设计错了,应该一次都不成功,能成功,就说明是我们在做的时候出了问题,再找找原因。“   老板打算关灯回家的时候,发现工作间里竟然坐满了人,他们还在摆弄着布条和铁齿,小声讨论,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案。   老板疑惑:“已经超过八个小时了,你们还不走吗?“   郑不艾回答道:“我们想再多干一会儿,早点把东西做出来。“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彭举没有说话,闷着头小心地敲打着小小的零件。   老板摇摇头:“这是你们自己要加班的,到时候别向工会告发我。“   “不会不会!”他们笑嘻嘻地看着老板,向他挥手:“老板再见。”   老板小声嘀咕着转身离开:“都被魔鬼附身了吗?”   ·   ·   知道拉链的进度后,刘嘉心态稳定,大不了就是当一个普通的好心人,也不亏。   定制服装的工序已经进入稳定的流程,只要锦儿盯着就可以。   刘嘉则通过卡佩夫人,找到法国体育项目的负责人,得知法国体育代表团的礼服已经接洽好了生产商。   她并不气馁,在谈话中得知,这位负责人很喜欢看网球比赛,两人愉快地就上周日的一场比赛进行交谈。   刘嘉十分惋惜地谈论着没有救起的那个球:“我觉得网球女选手的衣服实在太影响她们发挥,如果不是裙摆太长,她肯定能跑得更快,就差一米,就可以够到那个球了。”   负责人说:“是啊,可是现在的网球裙都是那样,没办法,女人们又不穿裤子。”   “法国可是整个欧洲的时尚发源地,如果要做改变,当然应该从法国开始!”   自己夸自己没意思,一个东方人夸,那就有意思多了。   负责人来了兴致:“哦?那你说,要怎么改?” 第26章 网球裙   运动服的最终目标都是让活动更方便,比赛能拿更高分。   现在的网球裙长度过膝,跑动不便不说,飞起来要是不小心碰到球,让球改道,这算谁的锅。   刘嘉简单的比划了一下,负责人露出为难的表情:“太短了,不会有人愿意穿的。”   “里面还有一条短裤,跑动和有风吹的时候不会露出令人害羞的地方。”   负责人还是摇头:“我很难说服女运动员。你知道,女士们有穿衣服的自由,我不能使用行政命令强加于她们。如果你能找到有人愿意穿,那么我不会干涉。”   刘嘉原本就没指望他会直接下令强迫运动员们穿。   因为运动员没有穿某种款式的运动服而受处罚,那是写做2020年,实则2021年的东京奥运会上发生的事情。   最终,刘嘉得到了参加安特卫普奥运会所有女性运动员的名单。   很好,这就够了,总比她两眼一摸黑,根本不知道找谁要强。   刘嘉一眼就看到了苏珊·朗格伦这个名字。   她崭露头角是在1919年的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   在这场比赛中,她出名了。出名原因不仅仅是打败了温网的七冠女王,还有她的打扮。   七冠女王穿着的就是现在最常规的到脚踝的连衣长裙,那堆冗余的布料把她裹成一团。   而苏珊朗格伦则把标准长裙的袖子改成了短袖,把裙摆从脚踝提到了膝下。   在21世纪的人看来,过膝的那也叫长裙。但在20年代的人那里,简直就是石破天惊,已经被记者称为“裸腿之战”。   刘嘉虽然不知道她能否拿到金牌,不过就冲她这种大胆的行事作风,找她一定会比说服其他人要容易很多。   稍有麻烦的问题是:苏珊住在贡比涅,距离巴黎约九十公里。   刘嘉叫来锦儿:“我要去别的城市一天,明天回来,你留下来盯着工人干活,有问题吗?”   锦儿倒抽一口凉气:“啊,我一个人留在这啊?不行的,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厨房里有菜,抽屉里有钱,工作室里有工人,你会法语,还需要什么?”   锦儿慌得要命:“我才会几个词,几句话,怎么就能叫会法语呢?”   经过几天的强化训练,锦儿会说“快点”“拆掉”“歪了”“重做”“不行”“可以”“看我怎么做”“明天再来”,以及一些最简单的你好再见之类。   “够用了。”刘嘉没有再给她慌乱的机会,起身收拾行李。   在贡比涅的网球场,刘嘉找到了苏珊,她正在为奥运会进行体能训练。   苏珊用力将一球击飞过网,听见教练叫她,她一脸不满地望过来:“我今天的练习还没有结束!”   教练指指身旁的刘嘉:“有人找你。”   苏珊一手握着球拍,一手擦着额上的汗,打量着刘嘉,她这辈子跟东方都没有打过交道,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东方女人来找她。   “你好,我叫Emma,是一个巴黎的裁缝。”   苏珊大口地喝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如果是想给代表团做衣服的话,我说了不算数。”   “我是来找你的,我看过你在温网的比赛,真是太出色了。”刘嘉夸赞苏珊的比赛,但苏珊仍不为所动,她是1919年温网最闪亮的新星,夸奖的话听太多,甚至连问刘嘉对哪一球最欣赏都没兴趣。   刘嘉话锋一转:“但还是有一个小小的遗憾,如果不是你的裙子影响了动作,你的跑动可以更省力一些。”   说到裙子,苏珊似乎来了一点兴致,放下水杯:“呵,就因为我把袖子和裙摆改短了那么一点,那些保守的老古板们都说我什么。说我靠魅惑勾.引男人。”   刘嘉笑道:“你的对手是女人,就算你魅惑了全天下的男人,你的对手也不会因为这一点而让你赢的。”   “就是!”苏珊顿时找到了知音。   在她胜利之后,年轻的姑娘们对她评价很高,但是保守派掌权的报纸上,对她胜利的夸奖和她服装的批评都是极端的。   在说到热络的时候,刘嘉说出此次的来意,她拿出画好的草图,递给苏珊。   那只遮住大腿一半的短裙,把苏珊都看愣住了,她只是穿了一条及膝裙就被骂成那样,从来就没有想过,原来裙子可以短到勉强盖住屁股。   “里面还有一条短裤,不用担心会过于暴露。如果你愿意,可以直接穿短裤。”刘嘉把里层的图给苏珊看。   就算是苏珊,听到直接穿短裤的提议,也连连摇头:“哦不,我不是男人。”   在这个时代,女人穿裤子上街的效果,不亚于21世纪的中国男人穿着裙子出现在中国街头。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就算为了跑动方便,苏珊也还没有摆脱心理上的界线,宁愿多穿一层布。   “短裤这边是什么?”苏珊指着短裤边缘多出的一块布料。   刘嘉解释:“这是一个小口袋,大小可以刚好塞进一个网球。网球不是第一球发球失利后,可以在20秒内再发第二球吗?如果要自己去捡的话,太浪费时间,也消耗体力,所以,你可以把预备好的第二球放在这里。”   苏珊看着那个口袋:“可是,怎么才能不让球掉出来呢?如果掉出来的话,就要扣分了。用扣子或绳子,解开也需要时间。”   刘嘉笑道:“我会在口袋的边缘装一样东西,只要1秒,你就可以把备用球拿出来,完全不需要耽误时间。”   苏珊不由得好奇:“那是什么东西?“   “是神奇的魔法!如果你同意的话,现在我就可以为你量尺寸,一个月后,就可以试穿。“   对新事物充满好奇的苏珊马上答应了。   ·   ·   然而,神奇的魔法,还在难产之中。   保证铁齿的质量是一个问题,保证铁齿和布料之间的紧密连合又是一个问题,确定质量稳定是第三个问题。   好不容易装成一根拉链,来回拉几次之后,就出现铁齿脱落、卡住。   原本非常自信的工人们几乎都颓了。   此时老板接到了新的订单,为一位老贵族迎娶第五位夫人的婚礼准备装饰。   不过不是一手订单,是老贵族找的承接人来不及做这些小零碎,于是转包给他。   有些详细的细节,他也无法直接向老贵族问清楚。   老板对自己的品味还是很有自信的,便接下了订单。   老板站在工坊里,看着唉声叹气的员工们,说:“实在做不出来,就算了,你们把力气都用在新订单上,我把剩下的钱退给她,不做了。“   其他人不置可否,只有彭举出声反对。   彭举声音不大,语气很坚定:“是她的钱帮我们渡过难关,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老板脸上下不下,他皱着眉,双手叉腰:“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但是,你自己看看,已经拖了多长时间,再这么拖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现在有一笔赚钱的大订单在眼前!如果能提前完成还有额外的奖励,怎么能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郑不艾也起身对老板说:“现在没有做出来,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关键,等我找到办法,一定可以成功的。“   老板冷哼一声,扭过脸,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要给你多久的时间?十年?二十年?“   “我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做,只是在细节上没有把握住,再给我一点时间,一定可以的。“   工坊里人不少,但彭举和郑不艾是整个工坊里手脚最快,出品质量最好的两个人,老板舍不得把他们开除。   最后他提出:“你们必须拿出六个小时做新订单,两个小时做那个怪物。不要耽误工坊的正常运转。“   彭举与郑不艾高高兴兴一口答应。   刘嘉回到巴黎之后,先去工坊查看拉链的进度,发现大家都在做绢花、布球,完全没有人在做她的拉链。   她找到老板:“皮埃尔先生,我想知道,现在我委托你们的事情,进度到哪一步了。“   老板的表情无奈又可怜:“唉,我亲爱的Emma小姐,我们的工人已经竭尽所能,没日没夜的做了好多天,实在没有办法突破,我的工人们也需要养家糊口,所以,我接了一些别的工作。“   刘嘉心中冷笑,什么养家糊口,她定的合同价格足够他们吃三个月。   按照合同,开发失败,老板还可以得到30%的开发费用。   而刘嘉却已经来不及再找新的工坊,从头再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再讲解一遍。   世上不如意之事常有,甲方也难逃这样的不幸。   好在刘嘉见过的不靠谱乙方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久病成习惯,脸上连一点不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本来你的工坊有机会成为全世界瞩目的焦点的。“刘嘉耸耸肩,”哦,是库伯斯爵士的婚礼吗?新娘在我这里也订了几套衣服,她对装饰的要求很高,刚才看到的那几样,只怕她不会满意。好了,我得先走了。“   听到大主顾可能会不满意,老板忙问道:“那库伯斯太太喜欢什么样的?“   “哦,我现在得去赶紧找新的工坊帮我做拉链,等有空再告诉你。”   老板知道“有空“就代表着遥遥无期。   忙住拦着她:“我们有两个员工还在坚持做拉链,你完全没有必要去找新的人接替啊。“   怕她不信,老板把她带回工坊:“不信你看。“   坐在角落里的彭举和郑不艾还在忙着做花球。   老板催促道:“你们俩,怎么还在做花球。昨天怎么跟你们说的,现在应该做拉链了!“   两人抬起头,眼里满是迷惑:“不是说六小时做花球吗,两小时做拉链吗?“   老板义正辞严,非常大声:“你们听错了,我是说,他们六个做花球,你们两个做拉链!哦,我的上帝,你们的法语真是太差了。“ 第27章 挖资本主义墙角   很明显,两个年轻人还不习惯被老板甩锅。   在刘嘉面前,郑不艾低着脑袋嘀嘀咕咕:“明明是他昨天说不想做的,说我们听错了。”   他还对刘嘉说老板昨天是怎么怎么说不想做了,直接退钱算了。是他和彭举两人坚持想要再试一试。   今天怎么就变成是他们听错了。   彭举不善说人坏话,郑不艾气乎乎的说一句,他就跟着点头:“就是。”   刘嘉笑着安慰两人:“别不开心啦,我早就知道是他不想做了,跟你们没关系。”   两人拿来做几根做失败的拉链:“这是我们这几天做的,每次不是这边出问题,就是那边出问题,是我们哪边理解错了吗?”   刘嘉仔细检查之后,首先对他们予以表扬:“做得挺好。”   “啊?这还好啊?”郑不艾怀疑刘嘉是不是被气得说反话。   刘嘉认真说:“对啊,六根拉链,没有一个犯的是同样错误。这本来就是从来没有人做过的新东西,等把能犯的错误都犯完了,不就只剩下正确的方法了吗?”   被她这么一说,两个有点垂头丧气的人又打起了精神。   拉链出的问题其实挺简单,就是因为每一个齿都是手工打造的,而工坊没有分工,凑在一起打齿,打完齿再装。   每个人的手感都不一样,一条拉链上的齿有八个人打,互相之间咬合不好,也在情理之中。   “我觉得,你们可以一个人负责专门打齿,另一个人负责把齿装在布料上。慢慢来,现在我不着急你们可以批量生产,只要一条。   从现在开始起,半个月内,如果你们能拿出一条反复拉一百次不出任何问题的拉链,我就可以付全款。”   两人将信将疑,彭举犹豫道:“就半个月啊。”   刘嘉又提出诱人的条件:“或者这样,你们干脆辞职到我那边干,我把这的订单取消,剩下的70%货款,平分给你们俩个人。做完这一单,我那边也需要做衣服上的花和配饰,你们可以继续工作,怎么样?”   “这不太好吧……”彭举是个老实人,总觉得自己这么一走,是撬了老板的订单,是背信弃义。   刘嘉循循善诱:“他说经济不好,要关店让你们走的时候,有说给你们遣散费吗?”   “没有。”   “他说不做就不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对我的商业诚信?”   这有点超出两人的知识储备,不过他俩会坚持要求继续做,就是因为觉得老板这么干太不地道。   两人点点头。   刘嘉趁热打铁:“既然他对你们这两个职员没有什么深情厚谊。   对我这个顾客也不负责。   那我需要有责任感的人继续完成工作,你们有能力,也想继续完成这个工作,那么,直接来我这里工作,不让中间商赚差价……那个不用让他多过一道手,不是很正常的吗?”   听起来很有道理。   想到要找老板辞职,彭举有点害怕,来法国之后,只有老板对他说:明天别来了。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硬气过。   “要我替你们去说吗?”刘嘉问道。   郑不艾想了想一咬牙:“不用,我们自己可以。”   刘嘉向老板提出取消开发订单,并主动告诉他,老贵族的新夫人不喜欢百合花,装饰品上不要出现百合的图案。   老板开心极了,脸上还做出遗憾的表情:“能力有限,没有完成,实在抱歉。”   目送刘嘉优雅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的两位最得力的职员走进办公室。   老板以为他们是来问工作安排的,大手一挥:“你们继续做婚礼的花球。”   郑不艾昂首挺胸对老板说:“不,我们是来向您辞职的。”   老板不敢置信:“你认真的?外面工作可不好找,多少人想得到这份工作。”   郑不艾点点头,坚定地回答:“是的。”   老板站起身,烦躁地来回踱步:“你们是想要加薪水对不对?现在没有工作的人那么多,我可以用更低的工资雇人回来,干得不比你们差。除了我这里,谁还会给你们这么高的工资,你们出去之后,只能去煤厂、钢厂推车、搬石头,工资很低,条件又差,看我这里,远离风吹日晒,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   彭举紧抿着嘴,低着头,向前走到老板办公桌旁。   老板以为他回心转意,露出笑容:“别担心,我不会因为你们提出过辞职就对你们另眼相看,回去继续工作吧。”   彭举把身上的工牌摘下来,轻轻放在老板的办公桌上,向老板鞠了一躬:“谢谢,再见。”   ·   ·   两人把辞职经过对刘嘉说了一遍,郑不艾笑嘻嘻地把老板当时的表情模仿的维妙维肖。   “彭举一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没想到这么直接,我看皮埃尔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太好笑了。”   刘嘉笑着问彭举:“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这么直接,人家小郑还想着以理服人,你就这么摘下工牌,跑了?”   彭举满脸认真:“我看过工坊的劳动约定书,我们是外国人,没有加入任何工会,所以他可以随时开除我们。虽然没有说我们是不是能随时辞职,但是我想,按照权利对等的话,应该也可以吧?”   郑不艾扬起眉毛“嚯”了一声:“我还以为只有我看过约定书,没想到你也看了。我还以为你跟他们一样,发下来就直接签名,看都不看呢。”   彭举说:“我听说很多这种纠纷,签合同的人都说自己不识字,或是没有看就签了,大叫冤枉。但是签了就是签了,没有办法,很多人家的牛、田、房子,就这么被收走。所以,我签字之前,都认真看的,不认识的字还查了字典……”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自己来这里也是要签约定书的。   自己说了这么多,刘嘉会不会误以为这在暗示她也是个奸商,影射她也会苛待工人。   想到这里,彭举赶紧解释:“刘小姐,你一直都很热心善良,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好老板,不会害我们。”   说着,拿起笔就要在刘嘉刚刚放下的劳动约定书上签字。   “等一下。”刘嘉止住他的动作,“还是好好看看吧,匕首藏在地图里,毒药放在佳肴中,说不定我看起来像个好人,其实是要把你们卖到非洲摘咖啡豆呢?”   “不会的。”彭举更紧张了。   看着他红透的脸,刘嘉觉得很好玩,追问:“为什么不会?”   彭举结结巴巴:“因为……因为奴隶贸易都是从非洲到欧美,没有反过来的,这不符合规律。”   “原来不是因为我人美心善,而是不符合规律。”刘嘉继续逗他。   可怜的彭举已经慌到不知所措,向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郑不艾投去求救的目光。   郑不艾笑嘻嘻:“刘小姐逗你呢,这都看不出来?”   “啊?”彭举一头问号的看着刘嘉。   刘嘉忍不住笑出声:“你啊,怎么这么认真呀。你这说话就紧张的毛病得赶紧改改,不管你是要权要钱还是要爱情,都要能把你的想法顺顺当当的表达出来。就算你当个科学家,也不能闷头干活,还得到处跟人说你做的研究有什么用,才能拉投资搞赞助呀。”   她索性拿过那份劳动合约书,一条一条念给他俩听,对其中一些条款做了解释。   “好啦,没有问题就签字吧。”   彭举忙不迭地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刘嘉问起郭眉丁勇他们的近况,得知丁勇在钢厂干活,郭眉则在华法教育会兼任当文员,其他人就像普通的留学生那样,四处找活干。   “华法教育会,我差点把他们给忘了,你们当初答应我,如果能把差价要回来,钱都归我呢,哎,到时候可别不承认啊。”刘嘉笑道。   彭举一脸认真:“我们根本就没有指望这笔钱能追回来,天天都在工作,连学都不上了,哪有力气找他们算账。要不是你,我们在船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谁要是说这钱不该给你,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刘嘉笑道。   彭举一咬牙:“我就写文章,抨击他!”   ·   ·   制作间里多出两个年轻的中国男生,他们很安静,闷头与长条形布料和一堆零碎铁片打交道,偶尔跟缝纫工们交谈,也很客气有礼,与她们认识的大多数同阶层男性完全不一样。   上拉链对于不少新手裁缝,甚至是不少服装厂来说,都是噩梦。   原本平平整整的好衣服,上完拉链,那条边就会变得如波浪般起伏。   刘嘉当年退了多少服装厂的货,就是因为拉链没上好。   便宜货就算了,刘嘉走的是高端路线,绝不能出现这种情况。   缝纫工们被告知,这两个中国男孩正在折腾的那根名为拉链的小玩意,会用在衣裙上。   刘嘉要求她们现在开始练习如何将拉链缝合在衣服上。   两个男生觉得刘嘉实在太看得起他们了,拉链都还没做出来,就想着要怎么缝合。   彭举心理压力极大,看着缝纫工们用布练习怎么上拉链,他小声对同伴说:“刘小姐对我们这么信任,要是我们半个月之内做不出来怎么办?”   愁得他吃不下睡不好,连做梦都在琢磨怎么改进工艺。   当刘嘉从郑不艾那里听说彭举已经发展到半夜梦游,对着空气做出砸铁齿的动作,忙找到他。   “你才来我这两天,怎么就这样了,要是生病那不是我的罪过。要是你不想看到她们练习上拉链,我给你们换个房间?”   彭举瞪了一眼郑不艾,连忙说不需要,自己就这个毛病,有事情没做完压在心里,就会一直惦记,跟刘嘉没有任何关系。   在不断的尝试中,终于能保证有三排齿可以稳定拉上拉下。   “可以啊,才十天。”刘嘉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彭举觉得刘嘉对工作成果的要求太低了,一共就只有三排齿成功,够干什么的?   “那就可以啦。”   铁很容易生锈,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最合适材料是铜合金。   刘嘉拿着那六个铁齿找了好几家铜艺厂,老板们都不愿意做这种小玩意儿,用各种理由推辞,不是订单太多忙不过来,就是从来没见过,不保证能不能做出来。   刘嘉几乎遍跑了巴黎的工业区,最后走进洛森铜艺厂,她把拉链齿和拉链头放在桌上:“我要用铜做一百个这样的东西。”   厂主洛森托着拉链齿,皱起眉头:“一百个?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东西。”   “我知道,开个新模具。”   洛森并不稀罕挣个开新模具的钱,他追求的是稳定收入,为一百个奇怪的小玩意儿劳神费力,没意思。   他看着这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东方姑娘:“你可能不知道,开模具的价格非常昂贵,如果只是为了做一百个,我劝你不要浪费钱。”   刘嘉问道:“那么要多少个,你才肯做?”   万万没想到,厂主报出“十万个。”   这也太多了,如果设计确实没有问题,做十万个大不了囤着,总能卖掉。   可是现在还在实验阶段,万一齿的设计确实存在问题,就是毫无意义的打水漂。   现在刘嘉的资金有一大部分都拿去买布料和辅料了,即使是她,也不能过于随心所欲的花钱。   两边没谈拢,刘嘉只得离开。   临走的时候,她与一个打扮入时的法国少女擦肩而过,那个少女回头看了她几眼,然后走进办公室:   “爸爸,她长得好像Emma。”   “哦,她是说她叫Emma,那是谁?是什么名人吗?”   刚进门,刘嘉就看见锦儿跑出来,兴冲冲地对刘嘉说:“小姐小姐你不在的时候,我接电话啦!法国人打来的!”   “很好啊,你的法语进步的很快嘛。又有谁要下订单吗?”   “不是,是一个叫洛森的人,说希望能跟你具体谈谈那个什么什么……”   彭举从缝纫间走出来:“模具。”   “对,是做模具的事。” 第28章 做好的网球裙要没人穿了……   洛森的办公室里除了洛森之外,还有脸上写满“超兴奋”的法国少女。   “她是我的女儿安娜。”洛森介绍道,“是她一定要我接下你的订单。”   安娜看见刘嘉,眼中都闪着光:“你就是Emma,我好喜欢你上次在报纸上穿的那套衣服。你找我爸爸做的东西,是不是要用在新衣服上面的?”   刘嘉微笑,现在她初步理解什么叫黑红也是红,用奇怪的方法出名也好过没有名。   洛森只对金属构建的东西感兴趣,包括但不仅限于教堂里使用的各种金属装饰、骑士的铠甲与长剑,金属才是属于男人的浪漫。   他看不懂女士们追逐的时尚,多个口袋少个口袋,领子是尖还是圆有什么区别?   看不懂不要紧,只要肯做模具就行。   “做出来的东西,可以先让我看看吗?”安娜的眼睛里闪着星星,充满无限好奇。   刘嘉笑着答应:“当然可以。”   刘嘉把样品留给洛森,要求他做出一模一样的一百个齿,还没等洛森说什么,安娜已经迫不及待地保证:“一定会一模一样!”   洛森揉着额角:“让你接手我的工作,你不愿意,现在这么积极……”   安娜嘻笑:“这不一样。”   “好吧好吧……”洛森无奈摇头。   拉链是网球裙构成的重要部分,但也只是一小部分。   现在的裙摆太过轻飘飘,在跑动的时候,就会飞起来,当裙摆改短之后,布料就更容易飞起来,会碰到球。   所以,常用的布料必须换成硬挺有型的。   硬布料无非粗麻与呢,或者在柔软面料上使用“上浆”方式,让整个面料变硬,但是现在的这些材料直接与皮肤接触,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裙摆……飞起……   刘嘉又一次前往网球场,观察女运动员们的跑动方向。   回来之后,做了一个简单的迷你裙,套在锦儿身上,让她在大厅来回跑,并做各种大幅度的动作。   刘嘉坐在沙发上,眼中只剩下裙摆飞扬的轨迹。   在她的脑海里,运动员穿上了短裙,在球场上挥拍击球。   裙摆角度可能会对网球运动产生的影响……   手臂摆动的极限角……   不需要把裙摆全部固定死,可以保持一定的飘逸感,又不会影响比赛……   “刘小姐,拉链……”彭举走到楼梯旁,看见锦儿喘着气来回跑动,刘嘉坐在沙发上,右手胳膊支在沙发把手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还露出了迷之微笑。   彭举大受震撼,刘小姐的品味怎么如何特别?   当他不知道应该默默退回缝纫间,还是继续下去报告新进展的时候,锦儿受不了了,她弯下身子,一手叉着隐隐做疼的侧腰:“小姐……我……实在跑不动了,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呼呼……”   刘嘉这才如梦初醒:“啊,你快过来坐下歇会儿。把它脱下来。”   她抬眼看见一脸尴尬的彭举,微笑着向他招招手:“坐了一天,累了吧?把这个布片套身上,然后跟她刚才一样动起来。”   彭举手里拿着迷你裙,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我想问一下,你主要是想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提问完,他担心刘嘉觉得他这个人很麻烦,赶紧解释:“知道行为的目的之后,才能更好的完成。”   刘嘉很高兴,看不出来这个总是声音小小,说话就脸红的男生,面对问题的时候,有相当清晰的逻辑判断。   不愧是能凭自己本事考到全省前几分到法国来的人。   知道刘嘉的具体行动目标之后,彭举模仿网球运动员的动作,他的身体力量比锦儿更强,做挥拍跑动等动作的时候,比锦儿更接近职业运动员,为刘嘉提供了更多的参考依据。   很快,新的拉链齿和拉链头都做好了,然后,彭举他们顺利地拼装成拉链。   经过一百次的反复拉划,拉链没有裂开,没有从边缘脱落,没有任何问题。   已经做过多次练习的缝纫工,又顺利的将拉链装到运动短裤的边缘。   塞进网球,拉上拉链,跑动,拉开拉链,取出网球,时间不超过两秒。   辛苦了那么久,终于看见成果,彭举这个感情这么内敛的人,都激动的挥动手臂,小个子服务生更是直接把彭举一把抱住,又蹦又跳。   刘嘉马上拨通苏珊家的电话,过了许久,才被接起。   等刘嘉说完致电意图,想与苏珊预约试衣的时间,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苏珊,她可能去不了奥运会了。”   “为什么?”刘嘉一惊,难道是受伤了?   “她病得很重。”   细问之下,才知道苏珊从小体弱多病,这次是哮喘复发。   治疗哮喘用的阿托品非常难买,即使是苏珊也没有得到足够的药物。   刘嘉只得先向她祝福苏珊身体早日康复,一边挂掉电话。   看出刘嘉表情的变化,一旁的锦儿忙问发生什么事。   “奇怪,阿托品怎么会没有?”刘嘉想不明白。   那玩意儿除了用来治哮喘,就是用来缓解神经性毒素。一战德军的确使用了毒气弹,但主要使用的是芥子气,治疗不靠阿托品。   二战的时候才有神经类毒气。   小个子服务生忽然一拍巴掌:“啊,我知道,上个月有一个很大的生产有机磷农药厂炸了,发生了泄漏。我认识的一个人在一个诊所做工,他说全国的阿托品几乎都送过去了。”   “原来如此。”刘嘉点点头,她托着下巴,大脑迅速运转。   法国没有,法国隔壁一定有。   交通最便利的是德国,但是刘嘉在德国没有认识的人,而且德国现在自己为了战争赔款也穷得叮当响,不知道医药资源储备怎么样。   法国隔壁的另一个大国是英国。   她想起了露易莎太太,临下船的时候,露易莎太太还给她留了名片。   刘嘉拨通露易莎太太的电话,那头露易莎太太得知来电人是刘嘉,声音里都透着喜庆,询问她最近怎么样,在巴黎待的有没有意思,那些傲慢的法国人有没有找她麻烦……   “我在巴黎还不错,有几套新设计的衣服想给你看看……”   从送衣服,说到“我有个朋友生病了,需要阿托品”,再说到能不能走空运快点送来。   “太巧了,我上次去巴黎的时候,跟那位和善的机长聊得很投机,他现在在法国和英国之间跑一趟,我想想……啊,他今天应该在伦敦,我这就找他。”   刘嘉本以为怎么着也得等一两个月,或者去空军走后门。   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已经有民航客机了?   刘嘉不动声色地问:“那他什么时候从巴黎飞伦敦呢?几点呀?我可不能蓬头垢面的见一位机长。”   “哈哈哈,不算太早,航班是每天中午12:30起飞。”   不仅有民航客机,而且还是每日航班!!!   路易莎太太那头就传来有人催促她出门的声音,路易莎太太无比开心地说:“你明天中午十一点之前派人把衣服送到机场就行,先不说了,我急着出门。哦~太好了,明天晚上的晚宴,我有新衣服穿了。”   没等刘嘉说什么,电话那头已经传来挂断的声音。   刘嘉张了张嘴,又把嘴闭上,深吸一口气,对锦儿说:“快,把刚做好的那套埃及款式的长裙拿出来,明天要寄到英国。”   “可是小姐,那长裙什么都没有。”锦儿为难。   现在那条所谓的埃及风长裙,跟普通睡裙没有太大区别。   长裙的工作量只有10%,让它变成埃及风的要点是那些闪亮亮的装饰,很多只能靠手工缝,工作量占90%。   “今晚你我一起缝,明天早上十一点之前,一定要送到机场!”   刘嘉抚着额头。 第29章 奔驰车!20公里!3小……   这条埃及风的裙子是刚刚设计好的款式,雇来的缝纫工们完全没有接触过,要跟她们说明白,有点难度。   而且,已经超过八个小时的工作时间。   刘嘉没有留她们陪着一起加班。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制作间里只剩下埋头干活的彭举和郑不艾,他们俩还在工作。   他们的拉链任务已经完成,本来没他们什么事了。   不过两人坚持要多做几次测试。   六月的巴黎,晚上平均气温8度,白天平均气温22度。   两人打算在两种不同的温度下,反复拉合,测试拉链的耐久度,除了已经装在网球裙上的拉链之外,他俩又做了两根,装在布口袋上,每天早上和中午拉合几次。   在没有任何人安排的情况下,郑不艾每天都会认真的记录测试结果:   X月X日气温8度连续拉合10次,测拉齿温度XX度,金属部分没有任何变化。   连续做了两天测试,他告诉刘嘉,拉链暂时没有看出问题,但是布口袋与拉链连接的线出现磨损,感觉可能会断。   刘嘉这才想起来,这个年代的缝纫工完全没有装拉链的经验,只知道缝上完事。   所用的缝纫线不是棉线就是丝线,为了美观,裙摆上的缝纫线也不会太粗。   坚韧度不够。   刘嘉看着布口袋上已经被磨出毛头的棉线,心中庆幸,幸好郑不艾够仔细小心,先发现了这一点,她光顾着盯拉链的质量和缝合的美观,完全把这事给忘了。   尼龙还得过几年才出来,目前也没有什么线可以做到又细又韧,只能靠多缝几道进行加固。   事后,她给郑不艾一百法郎现金,做为奖励。   郑不艾连连推辞:“这太多了!我也没干什么,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多缝几道当然不算什么本事,但是挽救了品牌声誉,就是很大的本事。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拉链掉下来,或是球拿不出来,我也别干了,直接去跳莱茵河吧!”   锦儿小小声:“是塞纳河。”   刘嘉本是口误,顺嘴接话:“就这么着急跳?出门就能跳的河有什么意思,当然走远一点跳才有诚意。”   说完自己都笑了,她对郑不艾和彭举说:“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家吧,今天晚上你们可以好好吃一顿啦。”   那边锦儿拿出长裙和要缝在长裙上的各种零碎,放在桌上。   彭举问道:“这是刚做的裙子吗?”   锦儿回答:“是呀,今天晚上要做完呢。”   得知缘由之后,两人都表示愿意留下来帮忙,郑不艾笑嘻嘻:“这是我们自愿的,不会向工会举报。”   彭举小小声:“工会也不会管我们。”   刘嘉笑着说:“你跟锦儿在一起吧,都挺讨厌的。”   “小姐,你说什么呀!”锦儿气得扭过身子。   ·   ·   那条长裙的设计思路是在固定光源或柔光下看,平平无奇,一旦动起来或光线变化,就能光彩夺目,要的就是反差效果。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制作工艺比那些看起来就金光闪闪的要繁复许多。   有些部分要把小装饰先拼起来,再缝到裙子上。   有些则是要直接对裙子动手。   不愧是从无数人中选出来的留学生,郑不艾的理解能力非常强大,看一眼刘嘉画的草图,就能领悟各个部件应该放在哪里。   彭举对拼接的逻辑顺序也有心得。   两人脑子灵光,手脚也灵光,刘嘉简单说几句,他们就可以顺利开展工作。   有了分工,做事效率比刘嘉之前预期的工时要快很多。   小首饰拼装完成后,刘嘉让两个男生去睡觉,两人说跟缝纫工在一个屋子待这么多天,已经学会怎么往衣服上固定饰品,要继续做。   工单紧急,刘嘉不再劝他们。   四人围着一个立式木人台忙碌到天色发亮,终于完工。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随着人台的转动,整条裙子在温柔的晨曦下,不时闪出点点华彩。   刘嘉让两个男生帮忙把衣服连人台搬到一楼大厅,然后,她把所有的黑色厚呢窗帘拉下,最大程度的隔断阳光。   然后,她打开大厅里安装的的聚光灯。   强光之下,刚才还清雅平和的小清新长裙,又变得闪闪发光,就连珍珠的光都比平时要闪。   这是刘嘉根据现在上流社会的贵妇们的活动习惯设计的,她们往往在下午扎堆,一直聚众到晚上。   白天的衣服太过素净,到华灯初上时,她们就会选择加一个披肩,或换个胸花,显得与下午不太一样。   刘嘉的设计就是为了让穿着的人在白天和晚上处在同一个活动的场合时,产生出明显的前后对比。   刘嘉匆匆将裙子包好,又手写一封信,建议露易莎太太在天没完全黑的时候就与宴会的其他来宾见一面。   “哎呀,我的字太难看。”刘嘉为难的看着自己写的字母。   工作那些年,连中文都是在电脑上打,哪还会去练英文和法文,看来以后要抓紧时间练练。   她望向彭举和郑不艾:“你们二位,谁的字母写得好看?”   彭举站得最近,但是他犹豫了一下,他打小接受的教育是如果有人夸他什么,就一定要谦虚地说“我做的不行,还不够好”,要他主动说自己好,这也太羞耻了。   就这么迟疑的片刻,郑不艾已经热情地大步跨过去:“我可以!老师都表扬过我!”   说着,就在纸上写下带了那么一点花体风格的“Dear”:“行吗?”   “不错不错。”刘嘉将纸和钢笔递给他:“拜托,帮忙把这信抄一下。”   “好!”   等信抄完,短针刚好指在八点整,前一天晚上约好的汽车已经在窗外等候,刘嘉提起装着裙子的包:“我去机场了。”   锦儿忙说:“送衣服这小事还是让我去吧。”   自打昨天较为顺利的接了一个法国人打来的电话,让锦儿对自己的法语能力充满自信。   不就是找个机长,从他手里接东西,再把衣服给他吗?   我行,我可以。   锦儿觉得自己肯定不比《红楼梦》里的小红差。   刘嘉摆摆手:“你还是留下吧,机长是英国人。”   勤学苦练法语的锦儿蔫了:“英国法国离得这么近,怎么还分两种语言。”   刘嘉笑道:“你老家不号称八个城门八个音吗?怎么还嫌弃人家两个国家两种语言。”   接着,便一阵风似的出门,出门前还没忘记对一夜没睡的彭举和郑不艾说:“赶紧回家睡觉,今天不用工作了。”   ·   ·   车,绝对是好车,那是1901年进贡给慈禧66大寿的贡品——奔驰。   就是这车速,慢得令人伤心。   刚上车的时候,司机很骄傲地对她说:“选择了我的车,是明智之选。我的车曾被征召,当时我们几百辆车,把几千个士兵准时送到了马恩河!马恩河的胜利,有我这辆车的功劳!”   事情还没成,先吹一定不会输,是几大著名flag之一。   这不,悲剧发生了。   从刘嘉的工作室到布尔歇机场,一共就20公里。   那是什么概念,慢跑爱好者一小时跑10公里,马拉松业余选手4小时跑47公里。   然而,开了半小时,刘嘉觉得还没有离开她平时的步行活动范围。   她有些着急,催促司机快点。   司机指着在车头前面随意走动的行人:“小姐,不是我不想快,实在是没有办法快,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人这么多。”   他按了两下喇叭,行人们有些加快脚步,有些不为所动。在这个红绿灯还没有普及的年月,过马路的时候是过还是不过,完全看谁愿意礼让,还有谁的胆子大。   司机转过身,冲刘嘉耸肩摊手,意思是:你看见了吧。   他反过来安慰刘嘉:“不要着急,你是要去英国吗?那里的车更慢,他们有《红旗法》,哈哈哈……在城里开车的时速还不能超过三公里。”   刘嘉无语,这大有《泰囧》里曼谷司机对徐峥说:“北京更堵啊!”的意思。   红旗法案是英国在十九世纪制定的一条法律。   必须有一个人在车前五十米的地方步行作引导,手持红旗不断摇动,为机动车开道。   类比的话,就像古代大官或皇帝出巡,前面一堆提着灯笼举着仪仗的队伍。   “这条法令不是在1895年就取消了吗。”刘嘉望着窗外,寻找是否有更合适的代步工具。   早知如此,今天就应该穿裤子和运动鞋,20公里3个小时,跑都跑到了!   不知今天又是什么活动,连着几条马路被警察管制,让所有的车辆绕行。   司机冲着警察骂骂咧咧几句,又对刘嘉说:“我们要绕到那边的桥,然后兜过来。”   “会比现在远多少?”   “不多,大概六公里左右。”   刘嘉抬腕看了看手表,九点。   已经出发一个小时了,然而,道路旁的那家面包店的店标是看起来那么的眼熟,是郑不艾和彭举两人最喜欢吃的一个牌子,他们说每天来工作室上班的路上,就会买一根法棍。   是的,现在还在每天走路上班的区域之内。   如果照这个速度继续下去,别说十一点到机场,只怕飞机已经到了伦敦,她还没到。   现在刘嘉面对两个选择:   继续待在车上,赌司机能在规定时间内赶到;或者马上去找辆自行车,骑到机场。   除了刘嘉的车之外,还有好几辆不知道今天有活动的车被迫调头,路窄人多车多,一堵堵一串,后面的车退不出去,刘嘉的车被夹在中间,进不得,退不得。   刘嘉定定地看着秒针转了三圈,被堵住的车们如横于江中的巨石,一动不动,那家面包店里都走出来十个客人了。   她向司机询前往机场是否有明确路牌标识之后,果断下车。   她跑到记忆中的一家自行车店,却发现今天大门紧闭,玻璃门里的牌子上写着停止营业。   “见鬼。”刘嘉暗骂一声。   她继续向前跑,想找个人问问附近有没有更多的自行车店,刚好看见一位男士在街边停下自行车,往路旁的一间诊所里走。   她忙过去询问:“你好,请问除了那家店之外,是否还有卖自行车的店铺?”   那个男人摇摇头:“非常抱歉,我不太清楚。”   “那您是否可以把您的自行车卖给我,我愿意以全新的价格购买。”   男人上下打量着她,用非常诚恳和认真的口气说:“小姐,希望您能打消这个可怕的想法,骑自行车会让您生病。”   刘嘉以为这个男人担心她的长裙会被自行车轮绞进去,从而摔倒,导致受伤。   “我会抓着我的裙摆,不会受伤的。”刘嘉解释道。   男人摇头:“哦不,我是说,您会得一种可怕的自行车脸病,这将会非常有损于您的容貌。”   这个诡异的组合词,刘嘉能听明白,但完全不能理解,她骑了那么多年自行车,从来没听说过自行车脸病。   难道骑自行车会让脸变成车轮的形状,还是变成被自行车轮辗过去的形状?   刘嘉恳求道:“我真的有急事,如果您不方便把车卖给我,我用完之后就马上还给您。”   男人还是摇头:“我是一个医生,我不能让致病因素从我手中传递给您。”   不管这个病是他编的还是真有其事,刘嘉知道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把自行车借给她了,只得再另想办法。   平时在街上经常能看到骑自行车的人,不知为什么,今天都过了一分钟了,竟然一个都没有。   刘嘉自言自语:“不要的时候满大街都是,要的时候一辆都没有。”   此时已经是九点三十分。   要是搞不到自行车,只有再想别的办法,刘嘉退而求其次,决定再走三条街,去找一家体育用品商店买运动鞋。   大不了跑到机场!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懊恼的声音:“诶?怎么关门了喃?”   循声望去,她看见郑不艾推着一辆自行车,满脸沮丧地看着那块停止营业的牌子。   刘嘉跑过去,问道:“自行车是你的吗?”   “是啊,本来想把它卖掉,不知为什么这店今天没开。”   “卖给我!回头给你钱!”刘嘉像抢似的从郑不艾手里夺过车把手,飞身上车。   长长的裙摆裹着腿,实在影响发挥。   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不要了!   刘嘉利落地把裙摆提到膝盖,顺手将多余的布料压在屁股下面。   紧接着,两个脚蹬子被她踩得像风火轮,两腿划出残影,眨眼前,连人带车就消失在街角。   把郑不艾看得目瞪口呆,缓缓吐出一句:“人不可貌相。”   ·   ·   没有实时地图的年代真是相当不方便,路牌只在一开始的几个大路口出现过,剩下来还有好几个没有路牌的小岔路口,每一条看起来都很像正确的道路。   幸好出门前刘嘉看了一眼地图,对机场位置有一个大概的方向感。   凭着模糊的印象,她一路向前。   在经过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一条路非常新,一条路比较旧,宽度相似,看不出谁是正确的道路。   刘嘉一琢磨:英法每日航线刚刚开通没多久,那么,这条新的路,有可能是为机场修的。   她大胆地选择走新路。   不料,走着走着,它就中断了,前方是一片广阔的田野。   没修完的断头路!   大意了,谁说航线是新的,机场就一定是新的,人家万一以前就是军用机场呢。   懊恼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刘嘉看看前方好像也不是不能走,她抬头看了看太阳,判定所在方位后,她决定从草地和乱石上直接斜插过去,以便节省时间。   好不容易绕到宽阔平整的马路上,刘嘉已经一头汗。   刚才在田野里的时候,自行车的前轮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扎破了,轮胎里的气全部跑光光。   前矮后高骑着难受不说,铁轱辘在地面上颠簸得更加凶残,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车把手。   刘嘉抬腕看表,十点五十分。   现在刘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离机场还有多远,只能用力踩着脚踏板向着预估的方向过去。   骑了没一会儿,身后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引擎声默默跟在后面,没叫嚷也没按喇叭,刘嘉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把车骑到路中间。   她把着车笼头向路旁让了让,那辆车从她身边擦过去时,轻轻地按了两下喇叭,以示感谢。   那车往前开了二十米后,忽然停下来,接着倒回在她面前。   司机位的车窗降下,是一位中年男士:“你去哪里?需要我们带你一程吗?”   刘嘉向车内望去,在他身旁坐着一位女士,后座上坐着两个生得粉嫩可爱,穿着白蕾丝蓬蓬裙的小姑娘。   看起来应该是一家四口。   刘嘉询问:“我要去机场。到机场还要多久?”   “正巧,我们也去机场。开车过去还要十几分钟。”   如果现在上车,到机场大概率会超过十一点。   之前露易莎太太说机长会在两趟飞行的空档出来一趟,到十一点过后,他就要回去做飞行前的检查。   刘嘉没有机票,也没有获得前往英国的许可,不可能走到里面见到机长。   身旁有一家四口要去坐飞机,但是他们能见到机长吗?   刘嘉并不确定。   她脑中飞快计算利弊:   上车最大风险是这一家四口是变态杀人狂或是人贩子。   获得的收益是也许还有机会得到苏珊所需要的阿托品,以及把长裙带给露易莎太太。   苏珊可以很快得到治疗,露易莎太太也许会带给她更多的生意。   不上车的风险是路易莎太太无法在今天的晚宴上大放光彩,从而失信于一位英国的勋爵夫人。伦敦高级裁缝也很多,也许露易莎太太会从此不再与她打交道。   还有阿托品也只能另想办法,夺冠大热门苏珊也许会真的赶不上安特卫普奥运会,从而失去网球裙一炮而红的机会。   她还是决定上车了,脑中不由想起《资本论》里的经典段落:   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绞首的危险。   刘嘉坐在后座,与前座的夫人简单聊了两句,得知这家人是去伦敦参加一个婚礼。   忽然身旁的两个小姑娘争论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她们在为名叫“妮娜”和“丽莎”的布娃娃穿什么而发愁。   刘嘉偏过头打量着她们手里的娃娃,做的挺精致。记得芭比娃娃是五十年代的事,原来小朋友们现在已经在玩给娃娃换装了。   布娃娃的其他衣服单看还不错,但是配小姑娘的衣服就不好看,她忍不住开口:“穿那件粉红色的,跟你们今天的衣服颜色很配。”   “不行,那件粉红色是路吉的,是男孩子的衣服。”小姑娘举起另一个男孩子脸的布娃娃。   刘嘉这才想起来,高中英语阅读题里似乎有这么一题,说在过去,红色象征着血液,是骁勇猛男的颜色,粉红是浅一些的红,所以是男孩子的专属。   至于女孩子应该穿蓝色,沉静优雅温柔内敛。   刘嘉笑着说:“只要好看,什么颜色都可以用呀。”   她将粉红色小衣服放在小姑娘的裙摆上比划,又拿了另外几套“女孩子应该穿的衣服”放上去:“看,丽莎和妮娜穿上粉红色,你们也会变得更可爱。”   两个小朋友原本只为给娃娃打扮发愁,经刘嘉的提醒,她们的思路被打开了。不仅要娃娃好看,还要抱着娃娃的自己也好看。   由于那套粉红小衣服是男款,所以虽然颜色好,但不能给女性布娃娃穿。两个小朋友的选择困难症不仅没有治好,还加重了。   她们向坐在前排的夫人要求为娃娃添置新衣。   夫人不同意:“她们的衣服够多了。”   两个小朋友叽叽喳喳,小嘴叭叭,拼命向夫人保证她们以后会特别听话。她们可以按时上床睡觉,但是妮娜和丽莎不能没有粉红色的漂亮裙子。   始作俑者刘嘉,看着这一幕,颇感愧疚,觉得自己是往奥林匹斯山上扔金苹果的纷争女神。   人家好心让她上车,她却勾起了小朋友们的消费欲望。   这该死的职业本能。   刘嘉笑着打断了小朋友的吵闹:“等你们回法国,可以到我的店里来,我送妮娜和丽莎一人一套衣服。”   小朋友们睁大眼睛:“真的呀?”   前排的夫人忙说:“你们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刘嘉笑道:“没有关系,就当感谢你们今天载我一程。”   说罢,她拿出名片,递给夫人。   正说着话,机场到了。   十一点十分。   门口没有机长的身影,很显然,他已经走了。   就算这年代英法之间的过境手续很松,但还是要检查机票和入境许可,刘嘉什么都没有,她进不去。   刘嘉询问那对夫妇,能不能帮她找到机长,把裙子给机长送过去。   阿托品可以另想办法,裙子一定得送到。   这年代,飞机还没有开始正经的安检,人们也没有不要帮陌生人带东西的意识。   他们之所以为难,是有另一个原因:“我们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机长。”   刘嘉按自己的经验说:“如果见不到的话,也可以放在伦敦机场的服务柜台。”   夫人问道:“如果柜台不愿意接收呢?”   也对,这个年代的服务柜台就是起到一个问讯的功能,没有存包的责任和义务,要是柜台职员拒绝也很合理。   送到失物招领那里不合适。   让夫妇俩送去给露易莎夫人更不合理。   刘嘉忽然想到露易莎太太在船上说过,自己的裙子是打算在女儿婚礼的时候,用来做娘家旧物。   眼前这对夫妇也说要去参加一个婚礼。   说不定他们要参加的婚礼,就是露易莎夫人的女儿的婚礼?   说不定露易莎夫人说的晚宴,就是指的女儿婚礼?   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如果有两个相似点,绝对就是同一件事!   何况欧洲这么小,英法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法国人参加英国亲戚的婚礼很合理!   刘嘉抱着最后的希望,询问夫妇俩:“你们是去参加萨特·西摩勋爵女儿的婚礼吗?他的夫人叫露易莎。”   夫人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是。”   刘嘉的心猛然沉下,唉,穿越都穿越了,为什么不是穿进各种巧合扎堆的电视剧呢? 第30章 你不选巴黎大皇宫是因为……   一家四口诚挚地向刘嘉表示无能为力的歉意之后,就进入候机房间。   刘嘉站在大厅里,先去找机场办公室,询问他们是否可以帮忙把长裙给机长,再把机长手里的阿托品带出来。   机场办公室工作人员摇头:“抱歉,这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如果每个人都要我们帮忙送东西,那我们的人手就不够用了。”   刘嘉急得拿出一百法郎,悄悄塞给他:“求你帮帮忙。”   那个职员的眼神瞬间警惕:“不,我们不收取任何贿赂,你快走吧,否则,我就要叫保安了。”   刘嘉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转身离开,她也有些疑惑,据她与法国人打交道的心得来看,就没遇到过一个如此铁骨铮铮的职员。   机票可以现买,通行证来不及办。   望着近在咫尺,却如同远在天边的登机房间大门,刘嘉甚至已经想要不要学电影里面的主角,去偷一套地勤制服混进去?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   《猫鼠游戏》里的莱昂纳多能轻易混上飞机当机长,除了各种巧合之外,还有一个硬性条件:小李子是白种人、男人。   空姐是1930年才出现的职业,现在这个机场连白种女职员都没有,地勤全是男人。   如果刘嘉能冒充职员混进机场,那她冒充运动员站上男子拳击比赛台都不会被人发现性别有问题。   机场里的钟当当响起。   十二点了。   该上飞机的大半乘客已经坐在机舱里等着起飞。   刘嘉把身边能抓到问一遍的人都问过了,没有人认识机长,也没有职员可以帮她把东西送进去。   她隔着玻璃,远远地看着停在不远处的飞机。   大约400米的距离,全力跑过去最多两分钟。   两分钟……   面对现实吧,刘嘉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大脑迅速切换思考内容,从怎么把裙子送进去把药拿出来,改成怎么向露易莎太太道歉,怎么想别的办法拿到阿托品。   牛奶打翻了,不能对着它哭个没完。   得先把地面收拾了,再考虑损失如何弥补,如果已经无法弥补,那么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把这里的损失找补回来。   十二点十分,刘嘉一边不放弃继续求人带东西的希望,一边在心中思考应该怎么向露易莎太太道歉的同时,又能让她继续保持对自己的信任。   忽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候机厅门口。   “顾先生,你是12点半去伦敦的飞机吗?”刘嘉像见到救命稻草。   顾宗华回头看见是她,笑着问:“我是来送人的,不去,你要去伦敦?”   刘嘉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心态比刚才平和了许多,她还能笑得出来:   “不是,我来找12点半去伦敦那趟航班的机长,他要给我阿托品,我要把这条裙子给他。”刘嘉把手里的包提起来给他看。   “不过看来赶不上了,算啦。”刘嘉笑笑,心里开始为第六个版本的道歉打草稿。   顾宗华突然从她手里拿过装着裙子的包,大步往里走。   门口的检查员竟然没有拦。   刘嘉睁大眼睛:原来检查这么松的吗!早知如此……   顾宗华将包交给一个已经走到停机坪的男人,对他说了几句话,那个男人点点头,接过包,继而走上舷梯。   顾宗华回来:“放心吧,他会帮你把东西交给机长的。”   刘嘉向他道谢:“谢谢,刚才的检查员怎么没有拦你,是随便可以进的吗?”   “不是,这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秘诀。”   刘嘉好奇:“什么秘诀?”   顾宗华笑着说出惊天大秘密:“我认识他。”   ……行吧……   十二点三十,天气很好,飞机准时退出机位,在跑道滑行,很快便一飞冲天。   刘嘉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诚信的招牌保住了,不用再想怎么道歉才好。   至于阿托品,总会有办法的。   得知刘嘉的车坏了,顾宗华表示可以送她回去,两人刚转身,一位机场工作人员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从候机间里跑向刘嘉。   “请问你是Emma小姐吗?”   “我是。”   “抱歉让你久等了,这是史密斯机长让我交给你的。”   刘嘉打开袋子,装着几个药瓶,标签上一行大字ATROPINE   正是阿托品。   职员兀自喋喋地解释:“机长本来想亲自出来把东西交给你,但是有别的事情找他,他就让我代为转交,结果不知怎的,今天上头突然来检查,我被调去接待……”   他狠狠地抱怨一通上头不打招呼就突然冒出来,抱怨他们事多,简而言之,中心思想就一个:送迟了,不是我的错。   事情的发展已经高于刘嘉的预期,她高兴还来不及,迟这么十几分钟,有什么好在意的。   而且机长并没有出来等她,不算她放人鸽子,这一点让她更开心了。   职员走后,刘嘉对顾宗华说:“检查员和这个人,才比较符合我对法国人的认知,奇怪,刚才我想托办公室的人帮我送东西进去,给他们100块都不肯帮忙,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顾宗华没有回答:“我们上车再说。对了,你的车呢?叫修理厂过来拖走吧。”   “修理厂,应该不用。”刘嘉笑着指指停放在门口的瘪胎自行车。   顾宗华的表情可以明显看出他很迷惑,但努力保持尊重:“啊,勤俭节约的确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你在巴黎这种地方,每天接触的人都追求奢侈享受,还能保持初心,不容易。”   咳……   既然顾宗华已经替她把理由说得这么好听,那就没有必要告诉他真相了。   在回去的路上,刘嘉说起今天早上看到的封锁:“前几天不是刚有过一次,怎么这么快又来,今天又是为什么?”   “是比较麻烦的事。对了,你会说俄语吗?”   “不会,只能听懂几个单词。”之前她追过一部俄剧,学会了最简单的日常打招呼用语,以及广大网友弹幕教会了她“苏卡布列”是什么意思。   顾宗华沉默了一会儿,又缓缓开口:“遇到说俄语的人,不要靠近,离他们远一点。”   刘嘉对一战后的国际局势比较了解,她明白顾宗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便点点头。   顾宗华又补充道:“如果有人自称尼古拉斯二世的小公主阿纳斯塔西娅,千万不要相信,也不要跟她多说什么,直接报警。”   刘嘉曾在反诈骗相关案例里看过“最后一位沙皇公主”。   说由于当时是秘密处决,又销毁了所有尸骨,于是总有人觉得必有漏网之鱼。   短短几年里,蹿出来好多骗子,其中最成功的一位骗子是个精神病患者,骗了人民群众64年,始终享受公主待遇,直到她死后,验了DNA,才发现她跟沙皇没有半毛钱关系。   刘嘉是什么人,她见过“我,秦始皇,打钱”,也见过认真分析杨贵妃没死,是东渡去了日本的人,至于自称真神降世的神棍都听说过好几个了。   相比于这些人,“末代沙皇的公主”已经算相当低调朴素的设定。   “放心,我不会放她骗走我一块钱的!”刘嘉笑嘻嘻地回答。   顾宗华从后视镜里看见她满不在乎的表情,摇头:“不是骗钱的事。靠近她,你会惹到很大的麻烦。”   “还有什么麻烦能比被骗钱更大?”   顾宗华严肃地说:“现在已经有旧贵族以她为旗帜,聚集在一起。”   刘嘉明白了,不管旧贵族是不是真的相信她是公主,只要有足够数量的人相信,那么,她不是公主,也是公主。   要是闹得再凶一点,克格勃的前身契卡,也不是吃干饭的,人家可是满世界灭人于无形的职业选手。   如果为了保护自家大佬而死,刘嘉觉得挺值。   因为跟假公主扯上关系被咔嚓,想想都很丢脸。   “我懂了,谢谢提醒,今天有人来机场检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事吧?”   “嗯,差不多,相关。”   刘嘉好奇:“我整天忙着做生意,都不知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嗯……”顾宗华沉吟片刻,才回答:“对时局多了解一些,生意才会更好做,比如我前天就知道今天早上的将要封闭的路线,提前规划好,十一点半从第四区开车过来,刚好赶上飞机。”   感觉有被内涵到的刘嘉紧抿着嘴角,转头望向窗外。   ·   ·   将阿托品交给医院后几天,听说苏珊已经出院了。   刘嘉便带着网球裙去她家里探望,发现她正在对着墙狠狠抽球。   “你已经可以打球了?”刘嘉问道。   苏珊耸耸肩:“医生说我可以适量运动。我听说药是你帮忙找来的,谢谢。”   “没什么,我只是不希望你错过奥运会,看,给你准备的裙子。”刘嘉将网球裙展开。   苏珊夸张地“哇”了一声。   “敢穿吗?”刘嘉故意问道。   苏珊一把将网球裙拿走,过了一会儿,她穿着网球裙站在刘嘉面前。   “试试。”刘嘉拿起一个球,递给她。   苏珊拉开拉链,把球塞进去,再把拉链拉上,来回跑动几次,停下,再将球取出来。   “怎么样?觉得影响动作吗?”   苏珊惊喜地笑道:“完全不会!太方便了!”   她对拉链充满好奇,反复拉合好几次:“这是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拉链,是很方便吧。”   “太方便了。”   苏珊兴奋非常:“你会打网球吗?”   刘嘉笑着摇摇头:“不,我只会打桌上网球。”   ·   ·   上次沙龙接到的订单工期过半,必须再开新的服装展示,以确保订单源源不断。   此时刘嘉手头有几款新设计衣服,已经完成打样。   在这个时代的私人定制沙龙有那么几款衣服,就够了。   但是刘嘉是什么人,看遍国际四大时装周的人。   普通一场五六十套衣服,高定品牌时装秀一场也得有十几二十套。   上一次是第一回 ,只放了六套衣服,算试验性质。   第二次还这么少,她都觉得对不起干了那么多年的自己。   只是设计和打样,都需要时间,现在缝纫工们还在赶制上一批订单,不能占用她们的工时。   刘嘉不甘心。   就算人少,来不及设计,那也得多搞出几种不同的搭配。   至少看起来多。   21世纪的时候,品牌联名战略是很常见的事情。   比如可口可乐跟安踏,百事可乐跟回力,Supereme和各种品牌。   在这年代还没有这种操作,品牌之间要么互不往来,要么互相攻击。   刘嘉想起了香奈尔,目前她现在的主营业务是帽子,之前听她说想要做裤子,但是被沙龙上的其他人一致反对,不知道她坚持下来没有。   刘嘉找到香奈尔的店,只见店里的陈列品全是帽子,没有衣服和其他。   香奈尔正在店里整理陈列品,刘嘉问起女装裤的事情,香奈尔说自己有在穿,但是接受度太低了,身边虽然有人愿意穿两根裤管的裤子,但也只接受外观像裙子的裙裤,绝不接受线条利落的长裤。   她们觉得自己穿上裤子之后,气质就会变得像男人那样粗鲁。   这是很糟糕的印象。   刘嘉向香奈尔说明来意,询问她是否愿意与自己一起联合办一场沙龙秀。   “啊,我知道,我看了上一次的希腊女神系列的报道,很有意思,我们要怎么联合?”   刘嘉提出她这边出外套和裙子,还有饰品,香奈尔出帽子,还有裤子。   “我想,女式长裤,应该与无趣的直筒男式长裤有所区别,把曲线和身材比例显现出来。上次那批黑胶绸,用来做宽松的长裤,效果会很不错。”   经过几次磋商,最后敲定沙龙上要展示两种不同风格的裤子,一种是偏运动型的窄脚裤,一种是休闲型的阔脚裤。   刘嘉再根据裤型,确定需要做什么样的上衣去搭配。   上一次沙龙使用故事的方式展示服装,效果不错,这一次,刘嘉也决定这么做。   衣服比上一次多,故事就得再复杂一点。   想要让故事在短时间内吸引人,最好对观众来说不是陌生的世界观,便于代入感情。   同时又不能完全照搬。   上一次的故事要是选的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之类的,效果就不会有希腊神话那么好,理解新事物的成本太高。   希腊已经玩过了,她对凯尔特神话没什么概念,至于埃及,她想先留着,1922年,图坦卡蒙陵墓被发现,那个时候整个欧洲都会为埃及而狂热。   要有热度的时候再蹭,现在蹭挺浪费。   刘嘉盯着欧洲地图看了半天。   罗马尼亚,吸血鬼传说,算了,现在吸血鬼在人民群众心里长得很丑,一场20分钟的秀,就不要冒这个险了。   爱尔兰,凯尔特精灵的故事,她自己只知道《魔戒》。   还有什么……北欧神话?奥丁、洛基、雷神?   此时还没有漫威什么事,正宗的北欧神话又都是打打杀杀。   不是蛇啃树,就是狼弑神。   唯一跟女性打扮沾点关系的,就是一本名为《奥丁子女》的北欧神话集。   刘嘉只记得其中一个故事:托尔的锤子被巨人弄走了,洛基就让托尔扮成那个巨人的新娘,自己扮成托尔的伴娘,混到巨人身边拿锤子。   整个故事挺平凡,刘嘉印象最深的段落是女装大佬托尔一口吃了八条三文鱼和一头公牛,震撼巨人族全家。   这个故事显然不行,会把衣服的格调都给拉下来。   刘嘉的眼睛继续看。   芬兰,圣诞老人,总不能说圣诞老人是女性,或者他的驯鹿是女性。   挪威,瑞典,难道要搞维京海盗?不行,海盗还是野蛮的代名词,目前大众不能接受。   当她的目光扫到丹麦,忽然想到,啊,对了,安徒生童话!   相比黑森林的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里还是有不少真善美的内容。   海的女儿?下次卖泳装的时候再说吧。   睡美人?长发公主?丑小鸭?   都不合适。   从前有一位编辑朋友向刘嘉吐槽,说选题太难了,受很多条件的限制。   现在刘嘉终于感受到同款的痛苦。   到底选什么好?   刘嘉前往书店,买了一本《安徒生童话》回家琢磨。   一页页的往下翻,刘嘉看到一篇《野天鹅》,她小时候看过这个故事,内容很简单:   十一个王子被会魔法的坏后妈变成天鹅。   小公主为了救他们,要编织十一件荨麻衣,没完工不能说话。   小公主被隔壁国的国王看中,娶为王后。   大主教说小公主是女巫,国王信了。   在把小公主烧死之前,十一件荨麻衣基本做好,天鹅变王子。   小公主说自己是无罪的,国王信了,HE结局。   仔细看下来,故事的主基调是公主凭自己的本事拯救了王子,虽然王子不是她情人,而是她哥哥。   不过总比等别人来拯救的故事有出息多了。   刘嘉拿起笔,决定把《野天鹅》做为这次时装秀的故事主题。   坏后妈这么一个牛逼的女巫,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有十二个孩子的男人,就图他是国王,她当王后可以躺赢?   不,她想控制朝政,真控制之后,还想吞并邻国。   大主教说公主是女巫并不是针对公主本人,他的目的是pua年轻的国王,让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必须事事依赖大主教,达到神权高于君权的目的。   被大主教欺骗的邻国国王对公主怀疑的时候,她的十一个哥哥深夜找到国王,将自己妹妹的事情告诉他。   国王最后带着公主去火刑台,完全是针对大主教设的陷阱,是为了让民众看到公主与十一只天鹅的神迹。   指控女圣徒是女巫的大主教,自然被废除职位,逐出本国。   怀恨在心的大主教去了邻国与坏后妈联手,想干掉国王和公主。   公主有仙女的力量加持,反手干掉后妈,公主继续当她的王后,十一个王子回国继承王位。   故事到这里为止,至于十一个王子会不会搞十一子夺嫡,就不在本次服装秀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男角不用管,直接用剧团里那些中世纪的服饰就行。   女性角色有三个,公主一个人可以有两种不同的气质:楚楚可怜的公主、英姿飒爽的公主、邪恶强大的坏后妈王后、打酱油的仙女。   刘嘉脑中按照做好的人设,挑选不同的服饰搭配。   公主在楚楚可怜的时候,穿小清新气质的长裙。   与坏后妈PK的时候,两人都穿裤子。   仙女也不能是慈祥的神仙教母气质,哪有慈祥教母救人的方法是让人一年不说话,还要手上起泡的搓荨麻。   她得高傲冷艳。   刘嘉正好设计了一套吸取现代旗袍风格的晚礼服,主色调是银色与浅蓝,要多高冷有多高冷,上半身紧包,勾勒出曲线,下半身是斜式裁剪,前短后长。   所有的搭配都已经调定,就等香奈尔选定所需的帽子和裤子。   很快,Emma&Chanel将要同台展示的消息传遍整个巴黎。   还没有等正式发出邀请,刘嘉和香奈尔都接到了很多人的电话和上门,希望可以得到邀请。   除了法国人之外,接壤的西班牙、意大利和比利时那边也有人表示想来看。   刘嘉原计划只请50个嘉宾,现在明说想来的人,已经超过300人。   她这间小小的一楼大厅,哪里塞得下这么多人。   可是想来的人,个个非富即贵,放走一个,就代表着可能放走了几万法郎,想想确实也挺痛心的。   刘嘉不得不考虑别的场所,太小装不下,太大不划算。   就在她按照400人的规模找场所的时候,露易莎太太打来电话:“亲爱的,你上回给我的那条裙子实在太漂亮了,很多人都想认识你,听说你要和香奈尔举办沙龙秀?我和我的朋友们,还有她们的朋友,都希望可以得到邀请。”   香奈尔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她也为此烦恼:“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塞得下这么多人。”   刘嘉脱口而出:“巴黎大皇宫。”   巴黎大皇宫并不是当年法国皇帝居住的地方,而是为1900年的世博会兴建。   它宽大、漂亮、有足够的空间做布置。   它被用于各种主题展览:古董、画作、珠宝、汽车……唯独没有人选择它做为时装秀场。   直到2006年,才成为巴黎时装周的一个场地。   既然连穿越都实现了,那么1920年它就成为时装秀场,也非常很合理。   然而,香奈尔对刘嘉的提议面露难色,沉默不语。   刘嘉:“是不喜欢那个地方吗?”   香奈尔:“不,租金太贵。” 第31章 没听说过的小姑娘,还有没听说……   租金贵,当然不是指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的意思。   商人要考虑的是性价比。   没有人愿意砸下近十万法郎的推广费之后,收益只比平时多了那么一两千法郎。   为了企业形象和未来发展砸钱这种事,也得是赚得钱够折腾之后再干,否则下个月都不一定能不能活下来的店,还琢磨什么未来发展。   租巴黎大皇宫走一趟秀的费用,要花掉两个品牌店铺一个多月的营业额。   是不是一定能带来翻倍的效果,刘嘉不能确定,香奈尔也不能。。   刘嘉提议:“要不,我们先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   两人分头办事:香奈尔通过她的关系网,寻找巴黎最合适的场地。刘嘉负责找布置场馆的人员,根据她的设想敲定设计图,还有布景所需要用到的道具。   与此同时,还有人不断的询问是否可以获得邀请参加。   把观众的兴趣调到最高的时候再引爆,效果最好。   如果已经调起来,却最后告知取消,那种算跳票,遛粉,只有真·大神才能这么干,像她们这两家,一个1914年开店,一个1920年开店的小品牌,敢这么玩,很快就会被同行们顺势踩在脚下,永远不得翻身。   联合秀的举办,已经是箭在弦上。   被别人问起的时候,刘嘉和香奈尔的态度都十分暧昧,回答也只是表示请大家关注后续。   耐不住性子的人开始到处打听,   香奈尔的店员没有人知道。   刘嘉的缝纫工也没有人知道。   彭举和郑不艾下班走在路上,都曾经被端着相机的记者拦过,想要问出联名时装秀到底在哪里举办,会放出哪些展品。   无可奉告。   完全没有人知道。   人们相信,这一定是Emma和Chanel两人在玩神秘,就是要把惊喜留在最后一刻揭晓,毕竟她们的衣服和饰品,已经多次带来轰动效果。   确实神秘,神秘到连老板都不知道。   很快,香奈尔从朋友那里得到一个消息:   一个月后,有一个时间的缝隙。   在一场画展结束之后,隔一天,有一个摩托车展。   一般两场展览之间,一般会留五六天,让上一场展览撤展,让下一场展览布展。   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会有这种安排。   刘嘉预计的服装秀时间是20分钟,加上观众入场和离开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大皇宫那里的工作人员表示如果她们愿意,可以把下午的时间卖给她们。   早上画展撤展,撤展的同时可以让她们进场布展,允许她们用到18:00,然后18:00必须结束,让给摩托车展的厂商进场布展。   时间非常紧张。   相对应的租金也比正常价格要便宜许多。   场馆负责人也没指望她们会租,只是对香奈尔的朋友随便那么一说。   刘嘉马上问:“最迟什么时候需要给答复?”   香奈尔摇头:“没有限制,不过,我们也确实需要早点决定,以便敲定邀请嘉宾。Emma,你真的要租吗?如果撤展的人没有及时撤走,我们的秀就要推迟时间,嘉宾们会不高兴的。如果有几位重要的来宾迟到,表演也需要同步往后推迟,我们可能无法赶在18:00之前结束表演。”   她说的是事实,如果手头宽裕一点,可以实现“租场馆自由”,也不至于连时间夹缝都不想放过。   “我知道,可是,它比正常租金要便宜很多啊……”刘嘉沉吟。   在大公司当员工的时候,当然是求稳,风险太大的时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自己当老板,就要考虑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还是拿钱打水漂。   除了场地之外,还有一个决定展览的重要因素,刘嘉说:“还是先确定一下是否来得及布展,如果连布展都来不及,那就不想这事,我先去找布展工作室,回来我们再继续讨论。”   工作室的人听说时间这么紧,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行!不可能!绝对来不及!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难得在这里办展呢。”   刘嘉慢慢展开带来的平面图,他们睁大眼睛:“巴黎大皇宫?”   能在巴黎大皇宫办展的公司都是大公司,找的各种配套单位自然也是最好的,像他们这种刚成立没多久的工作室,连进大公司的门都没有资格,更别提在这里布展。   工作室老板看见大皇宫平面图后没有再坚持反对,让刘嘉看到了希望。   她趁热打铁:“是的,如果你们能完成这个项目,那么,你们就是世界上第一个在巴黎大皇宫为服装秀布展的工作室。等秀成功后,你们的名字将会随着这场秀声名远播,说不定以后所有的私享高定沙龙也会请你们去布置会场。”   刘嘉声色并茂地为他们描绘了美好的蓝图,让他们觉得只要把这一单搞定,前路一片光明。   他们估算了一下工时之后,表示如果从早上就开始进场布展,秀可以在下午五点开始。   “他们同意了?”香奈尔有些意外,就算是她也没有听说过上一个展还没有撤,马上就无缝连接下一个,同时还有第二天的在等着。   “嗯,只要前期准备好,就绝对没有问题的。”   刘嘉笃定的样子,让香奈尔也充满信心。   两人对照长长的名单,开始挑选入场嘉宾。   首先是有话语权的重要媒体,其次是两家店的忠实客户,剩下的人根据她们的社会地位和社会影响力进行挑选。   还有演员的挑选。   坏后妈的角色由加布丽埃勒担任,她是第一个在公众场合戴香奈尔帽子的女明星,也是因为她,让香奈尔的帽子成为每个女孩子都想要的饰品。   到女主角的时候,就难产了。   按人设来看,要美,还要年纪小。   刘嘉吐槽过某些古装剧让三十多岁的女星演十五岁小姑娘,她自己万万做不出这事来。   两人把最近火的女明星都想了一遍,要么年龄不行,要么气质不对。   “我想的头都疼了,先喝杯茶,休息一下。”香奈尔让人送来两杯红茶,看着窗外来来去去的客人,神色稍稍和缓了一些,刘嘉问起她的帽子生意有没有遇到敌手。   香奈尔自信而骄傲地举起杯子抿了一口红茶:“完全没有。瑞典有一家百货公司订了一批货,听说也卖得很好。”   说着,她拿出一张广告图,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戴着香奈尔的帽子,露出羞涩的笑容。   这是瑞典的PUB百货公司寄来的,他们为了证明他们生意特别好,希望香奈尔可以多多为他们供货而专门写了一封信,并附了这张广告图,证明他们特别重视香奈尔这个品牌。   刘嘉觉得这个小姑娘看着有点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以她的年纪,并不会认识太多20世纪20年代的欧洲女明星,能让她产生印象的,绝不会是普通人。   “模特长得挺漂亮,她叫什么?”刘嘉问道。   香奈尔想了想:“好像,叫葛丽泰。”   刘嘉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左看右看,还是觉得眼熟,又追问:“她姓什么?”   “不知道,我去找找,他们寄来的信上似乎提到过。”   香奈尔起身回房翻找PUB百货公司寄来的信件。   刘嘉继续思考需要请的演员,十一个王子随便找几个就行,年轻的国王一定不能找太丑的,不然配不上公主。   上次去剧院租借演员的时候,她已经看过那些演员了,不能说丑,只能说跟她心中的国王完全不一样,唯一略有贵族气质的是专门演哈姆雷特的演员。   然而,那张脸就相当的有悲剧气质,看着就丧丧脸,也不行。   还有秀场布置,要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找到了,她姓格斯塔夫森,葛丽泰·洛维萨·格斯塔夫森。”香奈尔拿出百货公司的信,大意是本公司对香奈尔的帽子非常重视,女帽柜台安排了女职员葛丽泰·洛维萨·格斯塔夫森做为模特进行宣传,宣传效果很好等等。   好长的名字……想不起来她是谁,大概是跟某个著名演员有相似之处吧。   刘嘉拿着那张广告画,眼睛盯着那顶帽子,余光刚好能看见年轻女职员的眼睛。   还是很眼熟。   “我觉得她的气质可以演公主,稍微打扮一下,就能完成前后的对比。”   香奈尔失笑:“可是,她在斯德哥尔摩,离这一千多公里。”   是啊,如果她是一个名人,请了就请了,但是,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万一来了发现不符合要求……   刘嘉托着下巴:“她从斯德哥尔摩往返费用,还有食宿什么的加在一起,大概要多少钱?”   香奈尔也不太清楚。   刘嘉拍板:“我们已经考虑过所有能想到的人,恕我直言,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这是我个人的决定,她过来的费用,由我一个人出。”   香奈尔定定地看着刘嘉:“不,这是我们的联名秀,请不要一个人承担责任。”   刘嘉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先打了个电话给顾宗华,向他询问从斯德哥尔摩到巴黎最快要多少天,以及相关费用。   “火车加汽车,大概需要四天,费用不会超过一千法郎。”   四天……往返八天,刘嘉有些担心,照片上的小姑娘看起来年纪很小,就算欧洲人容易显老,这个小姑娘也最多就是高中生的年纪,她的家里人会不会愿意让她离开家走这么远?   电话那头顾宗华问道:“你的秀准备得怎么样了?我能不能有幸拿到一份邀请?”   “你?”刘嘉不觉得他对女装展示有兴趣,“你要跟我抢生意了吗?”   顾宗华笑道:“不是我,是维也纳美术学院的一位教授,她正好在巴黎,很喜欢你和香奈尔的设计理念。”   “难得我这些小心思能让美院教授欣赏,可以啊,邀请函是寄到你的公司吗?”   “寄到我家吧,地址是……”   ·   ·   挂了电话,刘嘉打电话给PUB百货公司,先确定百货公司愿不愿意给假,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找到那个叫葛斯泰的小姑娘。   “香奈尔将举办一场大型时装秀,希望邀请你担任女主角。大概需要占用你十五天时间,交通食宿全包,同时按百货公司的一个月工资支付你酬劳。”   本以为葛丽泰得回家先跟家里人商量,没想到,她一口答应:“可以。”   刘嘉又问了一些细节,发现这个小姑娘今年才十五岁,便追问:“你不跟家里人商量,没有关系的吗?”   “我家里没有钱,干半个月能拿一个月的钱,没有人会反对的。”   确实很合理,除了十五岁小姑娘能自己拍板决定离家一千多公里,到异国待半个月这事有点少见之外。   刘嘉继续做故事设计,虽然场租费比正常价格便宜很多,但比其他的场地还是要贵。   每件衣服身上都背负着赚钱的使命。   没有一件衣服可以浪费。   既然台上要出现男人,那么,男装怎么可以放过。   一战时出现了空军,他们的夹克掀起男青年的模仿热潮,不过真正的空军夹克还是功能性为主,为了保暖,所选的材质厚重,款式比较死板,日常穿起来,缺少精神小伙的气质。   年轻的国王既然被改成有思想有追求的政治家,给他一件代表着锐意进取的夹克非常合理。   刘嘉正琢磨着怎么对空军夹克大改造,忽然接到电话,是巴黎大皇宫打过来的。   对面非常抱歉的说:“刘小姐,很抱歉,下一场的摩托车厂商说他们五点半就要入场布置。”   刘嘉皱起眉头:“可是,我们不是说好的……“   “非常抱歉,是我们接待人员弄错了时间,如果您不想租用场地,我们将致以无上的歉意。“   刘嘉无语,就这?无上的歉意?好歹赔点违约金啊!   现在设计稿已经在准备了、嘉宾名单敲定,邀请函都发出去一大半了,现在才过来说不好意思弄错时间了。   而且还一副你爱租不租,不租拉倒的样子。   算了,人家是巴黎大皇宫,嘴大!   刘嘉深吸一口气:“那个摩托车厂叫什么名字?他们的老板叫什么名字,我想直接跟他们老板谈谈。“   那边悉悉索索半天,才慢悠悠地说:“他们在德国,巴伐利亚发动机制造公司,他们的老板叫吉斯坦-奥托。“   这么长的公司名称,听都没听说过。   一个垃圾小公司,拽什么!   刘嘉挂了电话,心情非常不好地在电话本上翻找这家公司的电话号码。   忽然发现,这家公司的德文名称是这样的:   Bayerische Motoren Werke AG   BMW   宝马 第32章 落魄宝马   刘嘉只对时尚相关,以及某些著名八卦有研究,比如大众和保时捷家的恩怨情仇。   她对宝马的全部认知就是:名牌汽车、不同系的价格差别很大,分为现有现金存款就能买,到得咬咬牙等年终奖不等。   人家都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这怎么就从名车变摩托了?   总不能跟段子里说的一样   “自从炒股之后,我就变成百万富翁了。”   “请问有什么秘诀吗?”   “我原来是千万富翁。”   这位奥拓先生是赌了,还是抽了,还是老婆跟小姨子跑了?   刘嘉拥有与多个不同品牌大公司打交道的心得,他们的性格或许有差异,但绝对不会特别好说话。   孙子兵法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打电话之前,还是先搞清楚这公司到底是啥情况。   刘嘉放下电话本,想打电话给顾宗华,问问他知不知道巴伐利亚发动机制造公司。   结果电话通了之后是秘书接的,说顾先生去西班牙出差了。   没有手机的岁月,出门就是失联,别说出国。   刘嘉只能通过有限的信息判断:   第一,它现在肯定没有做汽车,不然有汽车不展,展什么摩托。   第二,它肯定有钱,不然也进不了大皇宫。   就这点信息量,聊天的时候完全没有切入点。   刘嘉无比怀念有网络的世界,怀念也没有用,这会儿连恩尼格玛机都还没有诞生,图灵刚八岁,连计算机都没有,哪来的网络。   郑不艾急匆匆打开缝纫间的门,喜笑颜开地往一楼跑,看见刘嘉坐在楼下发呆,笑着问她:“刘小姐,要不要尝尝豆腐?”   刘嘉哪有心情吃豆腐,吃龙肝凤脑都没兴趣。   “吃不下,被摩托车堵了胃口。”   郑不艾眨眨眼睛,表示不解:“是想买摩托车吗?我知道几个不错的牌子,要推荐吗?”   刘嘉来了精神:“你知道宝马,啊不是,巴伐利亚发动机制造公司出的摩托车吗?”   “不知道。”   刘嘉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郑不艾眨巴着眼睛:“它不是卖飞机发动机的吗?什么时候做摩托了?”   “诶?卖飞机的?”新世界的大门,再一次向刘嘉打开。   ?郑不艾来了精神:“对啊,和我住在一起的陈大哥是工科生,特别喜欢这些,跟我们说了好多,这个公司在慕尼黑,世界大战的时候,为德国空军生产了不少发动机。”   刘嘉顿悟,她终于明白了。   《凡尔赛条约》不允许德国保有空军,所以,宝马家的发动机卖不出去,只得转行。   难怪有钱。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直接一步到位做汽车。   ……可能是不喜欢吧。   郑不艾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我想起来,陈大哥说,这家公司在战后转卖家具了,也没听说卖摩托啊。”   刘嘉再一次睁大眼,啥玩意儿?家具?宝马牌家具?   她笑道:“为什么卖家具?是因为慕尼黑的黑森林长得太快了?”   “不是,听说因为战后他们的工厂里还剩了好多做飞机的木料。”   “做飞机?木料?”   “对啊,战斗机都是木头做的。”   又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刘嘉催促道:“你们陈大哥还跟你说什么了,都跟我说说。”   郑不艾抓抓头:“嗯……说这个公司的总经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反正,就是原来做飞机剩下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木头和铝相关的很多产业,他们都做过,哦,还做过铁路制动器。反正就是一拍脑袋,想起来做什么就做什么,陈大哥说,他们可能快要倒闭了。”   刘嘉笑而不语,倒闭?宝马要倒闭也得是一百多年后的事,绝不可能在1920年倒闭。   郑不艾见她比刚才放松了许多,问道:“那,豆腐要吃吗?”   刘嘉笑道:“吃呀,是在哪里买的?我都没见着街上有卖豆腐的店。”   郑不艾骄傲地昂起头:“是我做的。”   “看不出来啊!想吃!”刘嘉鼓掌。   过了一会儿,彭举也兴冲冲地跑下来:“做的怎么样?能吃吗?”   看到刘嘉,他猛地停住脚,笑嘻嘻:“刘小姐,你也在啊。”   三人一起进厨房,看着郑不艾打开压在盆上的石头,揭开盖子,一大盆完整的豆腐出现在眼前。   郑不艾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嗯,是豆腐味儿。”   刘嘉和彭举也跟着吃,口感和味道都不错。   “刘小姐,你喜欢怎么吃?”彭举问道。   刘嘉想了想:“炒腊肉,或者钻泥鳅,麻婆豆腐,煎豆腐……只要不是甜的,都可以呀。”   “哈哈哈,谁要吃甜豆腐。”两人笑起来。   刘嘉问道:“有没有留豆浆?来法国这么久,天天喝咖啡豆的豆浆,还真想喝黄豆的豆浆呢。”   “呃,没有,要不,下次留一点?”   刘嘉也开心了起来:“好呀,下次顺便留点豆腐皮,我喜欢吃豆腐皮包子,油炸响铃,还有油豆腐果。”   “好!下次都试试!”郑不艾拿过围裙,刚想围上,被彭举一把夺过:“豆腐是你做的,该我露一手了。”   郑不艾愣了一下,接着露出谜之笑容:“好好好,不跟你抢。”   刘嘉拨通宝马公司的电话,要找奥拓先生,电话那头说奥拓先生不在。   刘嘉又问,还有谁负责与巴黎大皇宫展厅接洽,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与他联系。   电话那边以为刘嘉是大皇宫的工作人员,便给了她另一个人的电话号码,联系人名叫弗兰兹。   “他可以做决策吗?”刘嘉担心她拿什么路人甲来凑数。   电话那头传来法语的语气中,瞬间升腾起一股浓烈的高傲德味儿:“他是我们的总经理。”   对不起,失敬失敬。   ·   ·   弗兰兹此时不在慕尼黑,他在瑞士的苏黎世。   刘嘉刚开口:“你好,我是Emma,是在您公司的展览之前办展的那个公司。”   弗兰兹马上打断她:“你找我,是想让我们推迟半个小时吗?不,既然按规定17:30就应该让我们进场布展,那么迟一分钟都不行。对不起小姐,我与别人还有约,再见。”   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这么不礼貌?   传说中古板的德国人也没这样的吧。   刘嘉想起自己在德国旅行时遇到的一些事情,其实,他们也不是真的古板到一丝一毫都不能松动。   否则,这帮容克贵族也不可能在1944年搞了个刺杀落榜美术生的大活。   该活络的时候还是会活络,就看他们想不想活络。   看来,必须要给这位弗兰兹先生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以他现在的身份,会缺什么?会特别渴望什么?   刘嘉的大脑快速活动起来。   宝马公司的现状是什么?   落魄到什么活都接。   那么会导致什么结果?   没有主营业务,股东看不见公司前途,继而退出。   会引发什么?   公司资金吃紧。   苏黎世是什么地方?   瑞士最大的城市,金融中心,银行扎堆。   为什么总经理会出现在那里?   搞钱!   落魄宝马的总经理,去瑞士寻找银行家的投资。   投资人最看重什么?   公司的前景,如果有短期营利能力最好!而且,他们要听故事!   爱听故事,不仅仅是21世纪风投们的爱好。   西班牙的伊莎贝拉女王为什么要投资哥伦布?   因为她相信一个美好的故事,在东方,有充满香料和丝绸的美妙国度,去那里,她的投资能得到巨额回报。   刘嘉当机立断,马上打听去瑞士需要什么手续。   居然只要在边境说明一下来干嘛就行了,比英法之间的通行还要简单。   不过想想也是,瑞士就指着欧洲人民往他们的银行里存钱,没事限制那么多干什么,赚钱要紧。   刘嘉就这么坐着火车,哼着《雪绒花》进了瑞士。   看风景的同时,刘嘉已经想好自己到瑞士的目的。   花钱花时间跑瑞士,如果得到的回报只是半个小时的表演时间,那真是亏大了。   有用的才是宝马。   对待有用但脾气大的宝马,就得向前辈武则天学习。   ·   ·   到苏黎世之后,她没有马上去找弗兰兹,而是先找到香奈尔的一个客户,她是一位银行家的太太。   弗兰兹的公司曾经也算有头有脸,所以没费多少功夫,刘嘉就打听到弗兰兹这几天都找了哪些投资人,这些投资人是什么态度。   “我听说很多人拒绝了他,他还在努力找新的投资人,但是,他们的条件实在太糟糕了,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出他们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真是太可怜了。”刘嘉露出同情的表情。   心中暗想:难怪那天急着挂电话,不知道是约了哪位有钱大爷。挂了我的电话,也没谈成,哼。   最后银行家太太连弗兰兹明天预约了哪几位银行家,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嘉。   其中,就有这位夫人的丈夫。   “我想跟他谈谈,可以吗?需要预约吗?”刘嘉笑眯眯地询问。   那位夫人露出灿烂的笑容:“说哪儿的话,你是我的朋友,晚上留下来吃饭吧,他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第33章 既然要跟我们做联名秀,……   从银行家那里,刘嘉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谁能想到,后世很牛逼的品牌宝马,在这个时代竟然会沦落到“此诚危急存亡之秋“的地步,根据银行家们的情报,宝马的股东们已经对它不信任到了极点,有大半股东已经明说要跑路。   之前的火车制动器订单让宝马得以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但让股东越发不信任。   他们的怀疑也是有道理的,就算是街头的小吃店,想活得好,也得有稳定的招牌菜,至少是同一个菜系吧,今天卖馄饨明天卖汉堡后天卖寿司的店,明媚鲜妍能几时。   弗兰兹花大价钱在巴黎大皇宫办摩托车展,不是他疯了,也不是他真以为卖摩托车能带来多大的利润,而是为了引爆话题。   有话题,有故事,才会有投资。   然而,老奸巨滑的瑞士银行家们原本就对战后债台高筑的德国心存防备,更何况是做飞机发动机起家的宝马,那可是《凡尔赛条约》明令禁止的行当。   一个拿手活干不了、四处打杂、股东纷纷要跑的公司,谁想不开去投它?   资本厌恶风险。   “我是不会投它的。“银行家耸耸肩。   刘嘉笑道:“如果是我和香奈尔女士的店,您愿意投吗?“   银行家嘴角上扬:“那当然,如果您或香奈尔女士有需要,我随时可以效劳。“   “最近我和香奈尔女士正要联合办一场秀,根据秀的性质,我们打算与宝马联合,将柔美和刚硬联合在一起,非常符合现下的时尚潮流。这次秀的被邀请嘉宾名单里,还有意大利、西班牙和英国的王室成员,包括那位喜欢开飞机的。“   邀请函刚发出去没多久,有些被邀嘉宾甚至可能都没见着信。   不过,这也不能算说谎,王室成员,当然在被邀请嘉宾名单里,至于他们是否同意参加,不在刘嘉的保证范围之内。   银行家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有几位南欧王室里,的确有那么几位年轻的成员玩得比较野,开车开飞机是基本操作,喜欢摩托车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被他们看上,那就是王室御用,名声地位瞬间就能提高,说不定真能起死回生。   如果选择现在投下去,那就是低位抄底,非常划算。   银行家沉思片刻,回答:“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考虑。“   之后,刘嘉再也没提这事,一直与夫人提起现在的衣服、饰品、帽子、包,顺便还给她展示自己最新设计的机车夹克。   夫人眼睛一亮:“哦,我喜欢这件夹克!这次会展示吗,我迫不及待看见它的样子。“   “会的。“刘嘉笑道。   刘嘉第二天一早就返回巴黎了,缝纫工们已经将机车夹克的打样基本完成,刘嘉围着人台转了一圈,继续补充细节。   香奈尔打来电话:“他们同意推迟入场时间了吗?“   “暂时还没有。“   香奈尔有些着急:“如果大皇宫的场地冲突无法解决,我们必须马上换一个地方,否则来不及通知嘉宾改期,有几个朋友为我介绍了另外几个场地,我去看过,除了小一点偏一点之外,也很不错。“   “不要着急,今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刚挂掉香奈尔的电话,振铃马上响起,刘嘉接起电话,听筒那头传来的是略带德国口音的法语:“请问Emma小姐在吗?“   刘嘉扬起嘴角,不出所料,来电者正是弗兰兹。   他来电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加入Emma&chanel的联合秀。   “啊,这样?“刘嘉故作为难,”这件事,我需要与chanel女士商量一下,如果您对展示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我们可能难以保证,您知道,我们现在已经是两个品牌了,再强调第三个品牌,会让观众产生困惑,无法产生强烈的记忆。“   “不要紧!不需要将我们的品牌露出很多,只要让我们稍微出现一下,哪怕是背景都可以。“弗兰兹急急表态。   今天他一大早去拜见银行家们,前面两个毫不留情的用五分钟把他给打发了,只有第三个,对他说:“听说你也会出现在法国的那个Emma&chanel联名秀?有预估过可能提升的销量吗?“   弗兰兹非常困惑,他知道Emma&chanel联名秀,就是那个希望他推迟半小时进场布展的时装展览。   他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这位先生会把他的摩托车与时装联系在一起。   不过这不重要,从这位先生刚才问的话中,可以听出他很期待摩托车能出现在时装秀场。   机会!   投资人希望什么,就要为他提供什么!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弗兰兹马上调整表情:“我们刚刚决定没多久的事,没想到您这么快就知道了,根据测算,这次的联合展览可能会让新一季的销量至少提高……”   从银行家办公室里出来之后,弗兰兹飞快地找到Emma’s house的电话,并回拨过去。   ·   ·   虽然不知道细节,不过从弗兰兹着急上火打电话过来的态度看,应该是银行家那里给他了一些什么暗示或压力。   在通话中,刘嘉不时对着空气下命令:“外套上的扣子换成牛角的。”“蕾丝换成宽边!”“腰身再提高一寸。”   等弗兰兹说完,刘嘉非常抱歉地说:“联合办秀对于您和我们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与您面谈之后,我才能确定是否有合作的空间,但是,非常抱歉,我这里实在太忙了,实在走不开。香奈尔女士更忙,连我都很难见到,所以这件事……”   弗兰兹马上说:“我可以来拜访您和香奈尔女士,您看是否可以留一小部分时间给我?”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您能到的话,我们可以一边喝下午茶,一边谈。”   挂了电话后,刘嘉再打电话给香奈尔:“我们不需要另外找场地了,问题解决啦。”   她将宝马的事情告诉香奈尔,香奈尔对此没有异议:“他们就是布景的一部分,只要不影响模特的气质就可以。”   “对了,我看到你的展品里,没有贝雷帽,如果布景里有摩托车的话,是不是可以考虑加入这个元素?搭配着裤子一起展示。”刘嘉问道。   “贝雷帽?”香奈尔自语。   贝雷帽的款式源于15世纪,在如今的巴黎街头,无论是艺术家、诗人,还是歌手和电影明星,他们都戴着毛毡贝雷帽。   不过,他们有一个最大的共同性:都是男性。   女性在下午茶时候会戴宽檐帽,平时则更流行戴钟形帽,在马路上走,十个女人里有九个顶着波波头戴着钟形帽。   贝雷帽并不在女式帽的分类里。   女人戴贝雷帽上街的效果,大概只会略好于女人穿着裤子上街。   如果是别的设计师,可能不会愿意冒这个险,但是电话那头是谁,是香奈尔,敢把裤子穿上街的女人。   果然,在思考片刻后,香奈尔回答:“我考虑一下。”   ·   ·   弗兰兹先生来了,他风驰电掣地从苏黎世一路赶到巴黎。   此时香奈尔沉迷于把男式贝雷帽改成女性喜欢的款式,无心跟卖摩托的男人聊天,于是她把同意刘嘉全权处理这件事。   弗兰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们的时装秀,要以故事的方式呈现。   对于刘嘉修改掉的那部分,更是惊世骇俗。   情节上的改变就算了,公主和年轻国王骑着摩托车走这是什么操作?   而且,不是女性坐在车后,抱着骑士的腰那种,是公主和国王两人一人骑一辆,并肩离开。   这合理吗?   弗兰兹半天说不出话,这完全出离他的理解范围之外。   刘嘉说:“不用这么惊讶,既然故事里有魔法有仙女,南瓜都能变成车,那么马变成摩托车也很合理。”   一时间,弗兰兹竟无法反驳。   他不懂女性服装,不懂时装秀,他所求不过是能在联名秀里放上他心爱的小摩托,然后银行家会给他提供资金,让公司活下去。   现在刘嘉给他提供的条件,比他预期的“成为秀场的道具”已经强很多,还有什么可求的。   于是,他同意了,不仅如此,还积极表示可以帮忙找英俊、有气质的男性担任年轻国王。   “我卖了那么多年飞机发动机给空军,他也认识不少空军军官,总有那么几个生得英俊潇洒,身高腿长,重点是由于现在德国空军直接被解散,不少军官赋闲在家,无所事事。”   许多德国人的身材和容貌确实不错,刘嘉问道:“有什么人选吗?”   “有的,我认识一位王牌飞行员,他叫赫尔曼……”   对二战史只略有研究的刘嘉都听过这个名字,她赶紧打断:“不!不要!绝对不要!”   说完之后,她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太凶,便解释道:“你看,你们公司只是卖飞机发动机,都受到这么多限制,如果我们选择以前的空军做模特,会有很大的危险。”   刚才弗兰兹确实被她的态度吓到,现在听她的解释,顿时理解了她的顾虑,毕竟自己的公司也是因此落到如今的地步。   与弗兰兹敲定参展的摩托车细节之后,刘嘉又对剧情进行一定的修改。   被邀请的嘉宾陆续发来回执,许多人都有一个美好的理想,希望自己可以携带一个伴进场。   按照这样的人数算下来,这场联名秀的观众要超过800人了。   但是这样一来,原计划的小展厅就不够用了,得租借有玻璃穹顶的大厅。   她转头就给弗兰兹打电话:“由于展示中需要加入摩托车,所以,原定的展厅空间已经无法满足需要,为了达到效果,必须换成La Nef厅。租借价格会超过我们的预算。”   弗兰兹马上答应:“这部分的费用我们会承担。”   为了拿到银行家的投资,这点租借金的投入是必需的。   大皇宫的经理接到刘嘉电话时,原以为她是来通知不租了,没想到她不仅要租,而且还要改租那个最大的厅。   “那个厅的价格,是不一样的。”经理提醒道。   刘嘉微笑:“我知道。”   当少女葛丽泰到达巴黎的时候,所有故事情节已经敲定,刚开始她对新编野天鹅有些惊讶,后来很快就对新剧情十分投入,投身到排练中。   听说自己要穿裤子的时候,葛丽泰是拒绝的:“我怎么能穿裤子,那是男人穿的。”   刘嘉安慰道:“不,亲爱的,给你穿的裤子跟男人不一样,比他们的裤子好看很多。再说,男人可以吃牛排喝红酒,你也可以,所以,男人穿裤子,你也可以穿。这没有什么区别。”   葛丽泰隐约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但是她却一时想不出来要怎么反对。   再加上刘嘉给她的确实太多了,看在钱的份上,葛丽泰没有再多说什么。   年仅十五岁的葛丽泰,就展露出她的天赋。   她学东西非常快,在到达巴黎之前,她连马都没有骑过,更别提自行车和摩托,但是剧情需要公主会骑摩托,于是在排练剧情的同时,她同时学会了骑马与自行车,等宝马的摩托车运到的时候,她又很快学会了摩托车。   由于裤子是按她的尺寸定做的,现在还没有完工,她只能穿着长裙练习,往前开的时候不得不小心地把裙摆抓在手里,以免不小心被卷进轮子。   过了几天,香奈尔派人把做好的裤子和贝雷帽送来,刘嘉招呼道:“葛丽泰,来试试你的新裤子和帽子。”   进更衣室的时候,葛丽泰是一个如初绽花蕾般粉嫩的小姑娘,穿着裙子,是那种让人看着就会充满保护欲的天真小可爱。   出更衣室的葛丽泰穿着机车夹克,窄脚长裤,脑袋上斜斜的扣着一顶贝雷帽,从单纯的可爱,变成天真与英气并存。   更符合《野天鹅》中的人设。   那位公主是拯救王子的,不是等着被王子拯救的,她尚在懵懂就要担起命运给予的重担,她同时拥有娇柔的模样与坚韧的内心。   年轻的国王戏份不多,但很重,刘嘉几乎把整个法国的人脉都用上,就为一件事:找帅哥。   找了几天,刘嘉已经琢磨着要不要把目光放到法国之外的时候,有非常热心的太太推荐了一个住在上塞纳省索镇的卖电影票的男人:“法比安德龙是我见过最符合国王气质的男人。”   刘嘉不是很相信,毕竟很多明星长得一言难尽还有一堆粉丝疯狂吹盛世美颜。   直到见到他,刘嘉觉得很好,很强大,非常可以。   他身材高挑,长腿宽肩细腰,五官比例非常好,气质很正。   当他按照要求摆了几个动作之后,刘嘉发现他的可塑性也非常强。   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就像个贵族,偏过头一笑的样子很可爱,用专注的眼神看着什么人的时候,又充满深情。   刘嘉当机立断敲定由他扮演年轻的国王。   刘嘉、香奈尔,以及她们的缝纫工每天守在排练的场地,发现问题随时马上进行修改,从早到晚,有时候连缝纫工自己都忘记下班,不小心就到了半夜,没有一个人抱怨加班。   最后一天,弗兰兹来到巴黎,参与最后的彩排,他把全部剧情看完之后,问道:“我能现在就买那件夹克吗?”   刘嘉笑道:“只有那一件,别的还没做呢。”   衣服、道具、场景都齐了,香奈尔和刘嘉都对坏后妈佩戴的首饰不是很满意。   邪恶坏女人,必须得有重量级的珠宝镇场。   两人委托了很多朋友四处寻找,也没有合适的。   距离联名秀开展还有一天的时候,有人给刘嘉送来一条项链,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信。   信上大意是:听说你需要一个华丽的项链,我正好在罗马出差,路过一家首饰店,感觉这条项链应该比较符合你的要求,如果有用的话,就请收下。   署名是顾宗华。   项链的款式非常特别,与普通的项链不同,整根项链是一条蛇的形状,项链坠是一个透明的红色石头雕成的苹果。   刘嘉知道在圣经中,蛇加苹果,就是人类原罪的起步,这项链的整个设计理念大概可以理解为“邪恶”“诱惑”。   哪家首饰店的设计思路不是奔着真善美去的,怎么会卖这种东西?不怕货砸在手里吗?   刘嘉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已经没有空去想这些了。   ·   ·   终于到了联名秀那一天,前一天的画展要撤走的东西实在太多。   工人们从上午拆到下午,中间夹着工人的午餐时间、工人的下午茶时间,该休息的时候,在整个场子里绝对找不到一个工人。   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四点多。   眼看着距离表演开始的时间只剩下两分钟,而上午的画展才刚刚撤干净,还有几个工人拿着包好的画匆匆往外走,有些嘉宾窃窃私语:“怎么回事?”   “不会是还没有准备好吧?”   恰好此时扮演坏后妈的加布丽埃勒已经换好衣服化好妆,她大步走到台上,抬起下巴看着那些工人的背影,冷冷道:“都给我拿走!我不想看到那个女人留下的一点痕迹!”   嘉宾们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已经开始了吗?” 第34章 联名秀结束,有人累得要死只想回……   坏后妈说完那句话,又高傲地站在原地,环视全场,仿佛她才是一国之主,接着,她昂首转身离开。   此时,全场灯光才暗下来,真正的表演时间到。   灯光没有再亮起,高出地面的T型舞台最顶点缓缓伸起一对烛台,接着是另一对烛台……如同中国长城的烽火台那样,烛台次第而起,最终,舞台的横条部分也亮了起来。   十一个王子站在一张巨大的幕布后面,观众们看见十一个剪影在自由的活动,他们看书,比剑,嘻笑,钓鱼……   一道聚光灯忽然亮起,舞台横面与竖面相连的位置赫然站着坏后妈,她缓缓抬起双臂,舒展双手,十一个活动着的剪影顿时停住。   烛台的灯光瞬间全灭,整个大厅又是一片黑暗。   大厅的灯再次亮起时,十只白鸽拍打着翅膀从幕布后飞出来,很快就消失不见。   穿着可爱的小清新裙子的公主出场,她蹦蹦跳跳,走到舞台最顶端,蹲下,假装摘花,闻一闻花香,再站起来,转身,此时,后台又放出一只鸽子,公主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只飞走的鸽子,露出惊愕的表情。   前面的部分还是正常的路数,随着摩托的轰响,高冷仙女登场。   一个化着淡妆的女演员穿着收腰紧身风衣,蓬松卷曲的金发上戴着用蕾丝和白色山茶花做成的发箍,骑着银白色的摩托出场。   全场观众惊呆了。   小公主向她求救,她告诉小公主:你没有别人可以依靠,能拯救他们的只有你。   期间,小公主换了几套衣服和帽子以示四季变更,坏后妈的服饰也越换越华贵,从简单的晨服,最后换到华丽的晚宴装。   当公主被主教指控为女巫的那一夜,十一位留着柔顺金色长发、戴着金色面具的王子穿着同款白衬衫和黑底银装饰的裤子出现在舞台上。   他们要去找年轻的国王,替自己的妹妹辩护。   大王子走在最前面,后面分列成两排,踏着音乐的节拍整齐地向前走。   以女观众为绝大多数的看台上同时发出一声欢喜的惊呼。   其实,这十一个人的脸平平无奇,露脸的话,根本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就是胜在身材好。   简单的白衬衫敞开第一个钮扣,让胸肌似有若无的露出来那么一点。   裤腰剪裁线没有选择现在的直线,而是选择弧线,从视觉上把臀部变得更加饱满。   还有比正常男裤要紧一些的裤管,到裤脚底部张开一点微微的喇叭口,看起来那两条腿又长又直。   在后面密切关注前面观众动向的刘嘉都没有想过,女观众们会这么直接的表达出自己的情绪。   最后的大决战,年轻的国王找大主教决斗,不在场。   公主与坏后妈在舞台上PK。   公主穿得是一条有特殊机关的裙子,她挥动着仙女赐给她的西洋剑,向后妈冲去。她发现裙摆束缚了她的行动,她右手持剑,左手抓住连衣裙,用力扯开,露出内里利落的衬衫搭长裤的套装。   公主用力将连衣裙扔到一边,挥剑再上。   击剑的动作是刘嘉找专业剑术教练编排的,唯一的要求:好看!   葛丽泰动作不熟练,坏后妈因此被伤到过几处,她始终一声不吭,继续排。刘嘉得知此事后,想拍一些照片,给记者提供表示演员“敬业”素材,坏后妈不让,说担心会对葛丽泰有不好的影响。   刘嘉为坏后妈设计的是影视剧里常见的黑化妆:烈焰红唇大烟熏,穿着腰部收紧,深V领外套,从外观看,她的上半身,就只穿了这么一件外套,胸部像随时要跳出来,全靠脖子上那条垂着大坠子的项链削弱过度裸露的感觉。   妖媚、邪恶、诱惑……美丽坏女人的所有气质都在她一个人身上攒齐了。   坏后妈没死,只是失去了所有的魔力,她忠心的黑摩托把她带走。   公主和国王解决掉各自的对手后,在舞台上重逢,两人相视一笑,并肩靠在两辆摩托车旁,国王将公主拥在怀中。   终幕:天花台上的机关打开,红色的玫瑰花瓣在整个场馆飞舞落下。   场中观众掌声雷动,刘嘉和香奈尔并肩出场向观众致意。   弗兰兹已经跑到外面去了,他急着给苏黎士打电话,说这次的秀非常成功,拐弯抹角的问银行家什么时候能初步确定投资计划。   秀结束之后,刘嘉和香奈尔被记者包围,各种问题不停向她们俩飞来。   有一位男记者向刘嘉问起那十一位王子的服饰设计,是不是她打算进军男装的标志,那是不是就是她以后的男装风格,还有为什么要让男模特穿成那样,是不是在故意讨好女观众。   刘嘉让十一位王子在台上穿成那样,说禁欲,又没完全禁欲,虽然只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但是反而比脱光光还要引人往不正常的地方想。   其实刘嘉并没有想要往男装方向发展,只是因为设计机车夹克的时候,缺合适的搭配,就随便按照记忆中的现代剪裁工艺,设计了简约款男式衬衫和男式裤子。   以及这十一个人的出场费是按次支付,而不是按出场时长支付,出个一分钟不到的剪影就让他们数钱收工?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资本家要榨取最后一点劳动力。   但是既然记者诚心诚意地问了,刘嘉就拿出她做销售时的口若悬河技巧:故事灵感缘于古希腊悲剧,原本是幸福的王子,却变成天鹅,离开王宫,许多古希腊神话里的王子经常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家。   线条灵感来自于古代的斯巴达勇士,表达出男性的武勇与强壮。   最后刘嘉笑道:“如果说裤子紧绷在身上就是诱惑女性,那么太阳王路易十四经常穿白色紧身裤他是想诱惑谁呢?”   在场记者同时发出笑声。   刘嘉说了这么多,中心思想就一个:你们搞清楚,这不是低俗的男人卖肉,而是人类高质量男性才会懂的高级设计理念。   ·   ·   采访结束,刘嘉已经快累死了,模特换下来的服饰有锦儿、彭举和小个子服务生三人盯着收拾,她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场馆,只想回去洗个热水澡睡觉。   隔着不远,有三个人站在喷泉旁说话,刘嘉一眼就认出面对着她的香奈尔,另外两个侧对着她的人是一对男女,西方人。   那个男人的鼻子像很多白种人那样有些淡红,鼻子下留着一撮小胡子,香奈尔对他的态度很亲密,应该是认识的人,另一个年轻的女人神情有些忧郁。   大概是香奈尔的朋友,刘嘉走过去,想跟香奈尔打个招呼,说自己先回去了。   香奈尔向刘嘉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斯特拉文斯基,他是一位作曲家,你听过他的《春之祭》吗,简直太美妙了,完全是一场切断了与古典音乐联系的全新艺术革命。”   听见这个名字,刘嘉微笑:“听过,很有特点。”   当年她得知香奈尔的情史八卦之后,专门去听了一遍,就觉得挺好听,挺热闹。   什么切断了啥,革了啥命,完全没有概念。   不想当灯泡的刘嘉婉拒了香奈尔一起吃晚餐的邀请,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她听见那个女人在说俄语。   原来她也是俄国人,不会这就是传说中的斯特拉文斯基的妻子吧。   跟情人及情人的妻子一起吃晚饭???   刺激!!! 第35章 好奇害死猫——人类没有……   联名秀结束之后,Emma’s house的客流量陡然增加许多。   三天的销量算下来:   第一名:公主决战时的打扮。   第二名:坏后妈决战时的打扮   第三名:坏后妈的四季常服   第四名:国王的机车夹克   第五名:王子们的衬衫和长裤   第六名:公主的四季常服   第一名毫无悬念,又美又飒,再加上代表着正义和善良,符合大部分女性的审?。   国王和王子也很正常,男人对新潮服饰的反应没有女性那么快。   但是坏后妈出场的所有服饰居然碾压公主的四季常服,这在刘嘉的预测之外。   那可是坏女人!   她也就想过可能会有一些性格比较狂野,或是从事特殊工作的人可能会买,没想到客户群体竟然这么大。   涌进店里来买坏后妈套装的女人们,有些人的气质看起来就像无害的小白兔,完全不觉得她们跟坏后妈一丁点相似的地方。   刘嘉去买了许多报纸,想看看媒体的说法。   她准备好咖啡和蛋糕,坐在窗边看报纸。   受邀参观秀的记者是少数,许多记者是看了一手消息的采访之后,凭借几张照片和采访时的话,对整场秀进行分析和评论。   从照片上看,坏后妈的神情与动作就像女王,身后白鸽振翅而起。被解读成老国王死后,十一个王子夺权,坏后妈将他们压制,为王国争取来和平。   为什么要放鸽子,因为在大洪水之后,诺亚向天空放出的鸽子,是和平的象征。   刘嘉无语,天鹅太大了,不好藏,所以才换成鸽子的。   再继续往下看,坏后妈曾经是仙女的朋友,证据是坏后妈的摩托纯黑,仙女的摩托纯白。   影射了晨曦之星路西法曾经是最耀眼的天使,后来坠落地狱。   坏后妈脖子上的项链是蛇缠苹果造型,映射了路西法与撒旦在地狱里结成同盟。   仙女影射米迦勒,她为什么高冷,因为她本来就是战斗天使,出手无情。   懂了,这位记者一定是虔诚的教徒,刘嘉默默把这份报纸放在一边,又拿来另一份。   那一份更是激情发言,开头直接认定坏后妈影射十六世纪的英格兰女王玛丽一世,也就传说中的“血腥玛丽“,然后根据这个设想往下分析出了各种隐喻与暗示,公主代表着她的继任者伊丽莎白一世。   整场秀表达了设计师对英国历史的嘲弄。   刘嘉把报纸放到一边,暗自吐槽:“幸好你们不是研究文学的,不然人人都能研究出秦可卿是废太子的女儿。“   第三份是在法国的英国人办的报纸,文章说坏后妈影射了杜巴丽夫人,公主影射被推上断头台的玛丽安东奈特。玛丽安东奈特受到杜巴丽夫人的打压,愤而抗争。   设计师影射了法国宫廷的腐朽和权力斗争。   吓得刘嘉差点把手里的小蛋糕都掉了,她真没想到这么多。   刘嘉摇摇头:“脑洞真大。“   又翻了几份报纸,还有说这是女性意识觉醒,有说讨好女性意味太浓,也有说哗众取宠的批评。   不管是哪一种,总之,这场联名秀能出现在巴黎几大主流媒体的头版上,就不算失败。   现在她最紧要的工作是继续完成手里的订单,   坏王后有一条裤子使用的布料是囤着的黑胶绸,卖得非常好。   香奈尔告诉刘嘉:按现在的销量估算,最多一个月,布就用完了。   刘嘉建议她可以考虑换其他的布料,就让那批黑胶绸材质成为绝版。   锦儿不明白:“再从国内进货的话,也算帮帮国内的工人,为什么不进呢?“   “现在你也算是个小掌柜,要多从商业角度思考,不要总想着做好事。黑胶绸的颜色单一,质地也会对衣裤的款式有很大的限制,一场秀带来的购买热情不会持续太久,再进货可能都卖不完,还不如直接进口正经的丝绸。   “可是,真的卖得很好啊。“锦儿看着销量记录表,舍不得就这么放弃。   “月季花可以年年月月开,昙花开一会儿就谢,不要在花开的时候冲动买下,会哭的。“刘嘉继续做新一季的规划。   下午茶时间,刘嘉看见郑不艾跟几个缝纫女工聊得很开心,彭举在一旁认真听。   郑不艾问:“……那么你们觉得自己是哪国人呢?”   刘嘉招缝纫工的时候每个人都填了信息表,她们都是法国人,怎么会谈到这个问题?   “当然是法国。”缝纫女工捧着茶杯,耸耸肩。   刘嘉好奇:“你们在聊什么?”   见她进来,大家忙腾出一把椅子给她坐,郑不艾说:“刚才聊天,听说她是阿尔萨斯人,就想问问她们更偏向德国,还是更偏向法国。”   “你还真是抓紧时间。”   郑不艾笑着抓抓头:“难得遇上,我一直很想知道。”   刘嘉对阿尔萨斯和洛林的认知来自于都德的《最后一课》,根据课文里的意思,应该是德国强占了阿尔萨斯和洛林,那里的居民群情激愤。   “都聊出什么来了?”   郑不艾把他刚刚画在本子上的图给刘嘉看,非常之复杂。   阿尔萨斯和洛林是加洛林王朝的龙兴之地。   加洛林王朝崩成了东、西、中三个法兰克王国,再然后变成了法、德、意。   阿尔萨斯和洛林地区的人本来说德语,十六世纪波旁王朝的国王强迫他们学法语,未果。   再然后就更乱,一会儿来了普奥联军,一会儿普法战争。   人民群众里有说德语的,有说法语的。   就算是德语,也是高地德语,不是标准德语……   郑不艾摇头:“普法战争归德国,凡尔赛条约签完又回来……”   刘嘉笑道:“那他们觉得自己是哪国人呢?”   郑不艾:“法国人。”   “嗯,一个国家的凝聚力就看是不是有共同的认同,说德语还是说法语,不算什么,要是按方言分,我听你家那边的话,跟外语差不多。”   郑不艾还在纠结:“中间离开了一段时间,肯定还是有一些想法不一样的,我看,最好的办法,是针对那个地区再制定一些条款,慢慢过渡,五十年不知道够不够。”   刘嘉捧着茶杯,看他紧抿着嘴思考,递过去一块蛋糕:“大脑要吃糖,来,多吃点,想得更清楚。”   郑不艾一抬头,已经超过下午茶时间二十分钟了:“啊!都这个时候了。”   他像被老板抓着摸鱼的职员一样,手脚飞快地把本子收起来:“我做花边。”   其他人也忙忙地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继续开工干活。   ·   ·   此时一位店员过来,对刘嘉说:“有好几位太太问,在哪里可以买到那条项链。就是那个银蛇缠在红苹果上的。“   那条项链是顾宗华在罗马买来的,刘嘉并不知道它从哪家店来。   这会儿顾宗华还在出差,根本问不着。   包着项链的外包装上印着店名   Old Curiosity Shop   还有店址:Via Condotti 10,Roma,Italia   “老古玩店?“刘嘉微皱着眉,她取出那条项链仔细端详,不管是项链还是链坠,没有一处像古玩,银子很容易氧化,有些年头的银饰不可能亮成这样的,从镶嵌的细微处看,也完全没有一点时间的痕迹。   不管哪个国家的古玩,都讲究古,没道理把包浆洗得这么干净,闪亮亮跟上周刚做出来的一样。   刘嘉心想:大概是个专卖假古董的店,希望顾宗华没有真的按古董价把它买下来。   从巴黎到罗马距离一千多公里,刘嘉也没想要去,同样的款式在巴黎一定能找到银匠仿制,就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有像后世那样对款式也有专利权的限制。   而且,那店在意大利。   跨国知识产权,按哪个国家的来执行?   她可不想有一天被警察敲门的原因是被别的店告发抄袭款式。   刘嘉打算等顾宗华回来问清楚再说。   “对了,专利权。”空闲下来的刘嘉终于想起她的拉链也许可以申请专利权,她知道专利权在很久以前就有,十九世纪诞生的奔驰就申请了专利,就是不知道现在专利权的覆盖范围有多广。   她前往市政厅打听这件事,接待的女职员认出她,热心的不得了,主动说了许多注意事项,教她填表的诀窍。   法律自诞生之日起,就有人不停的想办法钻它的空子。   同一种专利不同的申请方式,会产生不同的结果。   拉链齿的咬合方式,齿与布料结合的方式,拉链头的原理,乃至使用的材料,所有的细节都要登记,如果有不一样的,就会被判定为没有侵权。   刘嘉把自己想像成要山寨的人,竭尽所能思考要怎么样才能钻空子,然后填在表上,抢先一步把路给堵上。   她又向女职员了解跨国专利法相关的事情。   女职员对此一无所知:“真抱歉,我只知道法国的专利法规,不知道其他国家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你在法国受到法律保护,那么其他国家的警察,不能对你怎么样。”   刘嘉谢过她,带着几份文字资料回去继续研究。   路边有一家很大的珠宝店,刘嘉停下脚步,站在橱窗外看着那些闪闪发光的珠宝首饰。   刘嘉想起在网上看到有很多人说钻石是骗局,是被戴比尔斯公司营销出来专骗女人的东西。   但是早在戴比尔斯公司还没有出生的时代,闪耀着璀璨火彩的钻石,就早已是首饰上最引人注目的装饰。   她正在感叹,忽然发现店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与柜台后的店主说什么。   诶?她不是那天站在斯特拉文基斯身旁的俄国女人吗?   不是说他们夫妻贫病交加,活不下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无论她是买首饰,还是卖首饰,都挺不寻常。   刘嘉怀着一颗好奇的心,推门走进珠宝店。   在柜台上放着一个红色的蛋形物,被放在用黄金……或者说与黄金相似的材质做成的四腿支架上。   蛋壳上用黄金镶出垂花,用钻石拼成玫瑰,蛋底则是四枝镶满钻石的金箭。   刘嘉觉得这蛋的形状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于是好奇地走过去,近距离观看。 第36章 橱窗设计是一门学问……   店老板认识刘嘉,见她过来,便问她懂不懂俄语。   “不懂。”刘嘉很老实地回答,“她有什么事吗?”   老板有些苦恼:“我猜她想把这个蛋卖给我,我不要,但是她不肯走。”   那颗蛋在屋里的灯光下熠熠生辉,非常漂亮,刘嘉好奇地盯着它看,那个俄国女人见到她看,便伸手掀开那枚玫瑰红蛋的顶端,里面还藏着一朵镶着金边的黄色玫瑰花蕾。   她继续打开玫瑰花蕾,里面藏着一顶更加小巧的钻石王冠。   这个俄国女人嘴里反反复复念着一个单词,刘嘉和老板都不明所以。   她换了一个单词,刘嘉也只能听出这个音似乎是法贝热。   法贝热?蛋?   刘嘉瞬间联想到曾经看过的柯南剧场版《世纪末的魔术师》,法贝热复活节彩蛋,罗曼诺夫王朝的财宝。   记忆中瞬间翻腾出顾宗华所说的末代沙皇公主传说。   眼前就有这么一个女人,还手持沙皇的财宝。   对不起,打扰了。   刘嘉露出微笑,对店老板说:“摇头就行,一直摇到她走。我店里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身就走,身后传来那个女人用俄语对她喊些什么,刘嘉不回头,加快脚步,踩着小皮鞋走出了竞走的速度。   转过两道街角,再也听不见身后有人叫她,也没有脚步声,刘嘉偷偷扭头看了一眼,只有几个路人,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回到自己店里时,天已经黑了,店里没有几个客人,刘嘉看了看时间,关了店门,把“正在营业”的牌子翻成“暂停营业”。   牌子还没翻过来,有两个男人站在门口,伸手敲了敲门。   如果是坚持准点下班的打工族,此时会说我们已经打烊了。   做为老板,如果没有额外的电费和人工成本,刘嘉希望24小时营业。   所以,她重新把店门打开。   来人说的法语带了点不知道哪里的口音,询问刘嘉今天有没有看见一个俄国女人,另一个人拿出了一张照片。   刘嘉回答:“在珠宝店见过。”   来人又追问:“你认识她吗?”   刘嘉摇头:“不认识。”   “珠宝店老板说,她好像认识你,你走之后,她追着你离开店,然后发生了什么?”   刘嘉还是摇头:“不知道,我急着回店里,又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就走啦。”   来人又拿出另一张照片,黑白照片上,正是那个沙皇的复活节彩蛋。   “这个见过吗?”   “见过,珠宝店的柜台上。”   “后来就没有再见过?”   “没有。”   来人对刘嘉说:“她追着你离开珠宝店之后,就失踪了。”   “哦,那真是非常遗憾。”刘嘉耸耸肩,她完全不想跟这件事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如果这个女人来找你,请及时与我们联系,她从莫斯科偷走了玫瑰彩蛋,这是属于俄国的财产。”   “好的。”刘嘉一口答应,反正她笃定这个女人不会再来找她。   要找也是找香奈尔,找她干什么。   两人走后,刘嘉关上店门。   切,还以为能做个关门生意,结果是来找人的。   夜深了,刘嘉还坐在窗前的书桌旁看这几天的销售情况,根据情况来决定要不要调整商品摆放的位置。   还有橱窗设计。   现在大街上主流的服装店橱窗摆放风格,就是放几个穿着衣服的人台,毫无意思,除非对某种款式已经有预期的人,才会停下脚步多看两眼。   对于纯路人来说,就毫无吸引力。   停下看一眼都难,更别提因为喜欢某件衣服而走进店里要买。   现代许多店铺的橱窗,也肩负着“讲故事”的使命。   家居店的橱窗,会营造一种家的氛围,个中翘楚当属宜家,明明就是个质量平平,在老家瑞典属于刚毕业年轻人租房时的过渡家具。   但是人家胜在店里的摆放简直太完美了。   厨房、卧室、起居室……一整套摆齐,小而温馨。   当初刘嘉第一次去宜家,恨不得把那几个样板间照原样搬回家。   最后没有得手,阻止了她的不是家具太贵,而是房子太小。   还有卖箱包的LV,刘嘉注意过几次它家的橱窗摆放,里面的箱包摆放方式,就好像它们的主人马上就要远行,那浓浓的旅行者气质隔着玻璃就能感受到,让久居城市的人心生向往。   服装店就更不用说了,运动服饰和婚纱店按照各自的特点进行摆放设计。   那么,Emma’s house的风格是什么?   刘嘉仰头望着天花板发愣,天花板也已经有些年头,白色的涂料上有许多不规则的曲线,那些曲线有些像猪头,有些像鸭子,还有些像长着翅膀的蛇……   她想起受到露易莎太太青睐的那套衣服,就是她瞎编了一个亚特兰帝斯的故事。   还有那只猫扑蝴蝶的绣品……   第一次的走秀是希腊神话,这一次是安徒生童话。   都很成功。   神话、传说……要定位为梦幻吗?   刘嘉自己把它否定了,梦幻是美好的,但是现在这个年代,主流审美走的是简约现实主义路线。   梦幻这个词,就决定了它不会太现实。   就像维密还没有倒闭的时候,年年走秀,最重量级的fantasy bra都是能把人闪瞎眼的存在。   刘嘉转动手中的笔,望着窗外的一片漆黑继续发呆。   已经凌晨了,她一点困意都没有,大脑高速运转,根本停不下来。   梦幻不好,梦想?   梦想可以照进现实。   对,就是它!   刘嘉高兴地站起来,Emma’s house的理念就是女性不要被性别拘束,想要做什么,就勇敢的去做!   骑自行车、穿着短裙打网球、成为赛车手、做铆钉工人……只有不敢想,没有不敢做。   此时刘嘉非常想找人说说自己的想法,可是这会儿连街上的狗都睡了,上哪儿找人聊天去。   她只得压下激动的心情,索性去一楼,她站在橱窗边,心里计算着橱窗的面积,能放多少样东西。   第一次就做《野天鹅》主题。   公主的决战装,卖得最好。   公主的四季常服,销量垫底。   坏后妈的全套系销量虽然不及公主的决战装,但是非常稳定的平均,加在一起很优秀。   刘嘉恨不得能把所有的款式都塞进橱窗,可惜,成年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全都要。   按现在平平无奇的摆放方法,能塞进去六套。   坏后妈两套,公主两套,国王一套,王子一套。   想要布置出故事感,套数太多反而会影响整体气氛。   品牌的调性定了,现在还要定橱窗的。   橱窗故事是做杀气腾腾的公主与坏后妈大决斗?   还是甜甜蜜蜜的公主与国王谈恋爱?   抑或是温馨亲情的王子和公主兄妹家庭聚会?   一时间无法抉择,结果想得太久,脑袋头疼。   展出联名秀里的衣服,那就要放全套的搭配。   刘嘉打算第二天早上去找香奈尔,看看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展出的帽子。   顺便问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灵感。   上午,刘嘉去她常去的那家店,却发现她不在。   店员帮她打了个电话,也不在另一家店。   唉,算了,人总有不想上班的时候。   刘嘉只得回去自己再想想。   路过报摊,她忽然被头版头条吸引。   报道的大意是河里发现女尸,有人证明曾在联名秀的会场看见该名女子曾与香奈尔及斯特拉文斯基说话,态度亲昵,可她并不是斯特拉文斯基的妻子。   珠宝店老板证实她曾到自己的店里想要出售一枚沙皇玫瑰彩蛋。   警方没有在女尸上找到那枚彩蛋。   最后报纸小编大胆猜想,这个女人是末代沙皇的小公主,她揣着皇室财产流亡欧洲,与穷困的斯特拉文斯基产生了畸形的感情,使得香奈尔怀恨在心,这位以我行我素闻名的女人,哪能受得了这种气,于是派人夺宝杀命。   桃色、血色、皇室,媒体的财富密码齐全。   想必这会儿要找香奈尔的记者已经排队排出两条街,先不找她了。   刘嘉站在自家的橱窗外面,看着那面平平无奇的橱窗,脑中闪过几种不同的搭配。   甜甜蜜蜜搞恋爱,温馨和谐亲子派对,都不好!   既然这是一个女性走出家庭,积极参与工作的时代,那就应该按这个方向布展。   又过了两天,路过Emma’s house的人惊讶地发现,橱窗变成了一个古堡房间的模样。   穿着坏后妈服饰的木头人偶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一根鹅毛笔,好像在写什么,桌边有一个大大的铁丝文件箱,分成不同的格子。   格子上分别贴着:税收、农业、水利、人事……   还有穿着店内普通职业女性套裙的木头人偶站在一旁,手中捧着地图,或是拿着书,好像在给坏后妈出谋划策。   整个橱窗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掌权者气势。   有许多路人没有亲眼看到那场秀,但是通过这个橱窗,她们也感觉到:穿上这身衣服,我就是她。   进门直奔坏后妈套装的客人数量比秀刚结束的那几天还要多。   有人试过坏后妈衣服之后,发现自己的气质把握不住,她们也走不脱。   刘嘉早就安排好几个气质不同,但身材长相都很不错的女孩子做店员,她们穿着公主的四季常服,在店里走来走去。   其他的店员看到有客人面露犹豫和迷茫的表情时,就会主动推荐客人可以试试公主的四季常服。   有些女客身份比较高,看着店里的女店员穿着那身衣服,就不想试了,生怕别人说她跟店员穿一样的。   对此,刘嘉早已准备好话术教给店员:“她们不是店员,是专门请的搭配师,专门展示我们的衣服,她们比普通模特更好,能为您提供搭配建议,这在以前是皇室成员才能享有的特殊待遇。”   高贵的女客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设定,高高兴兴地享受皇室成员待遇,本来只是进来想买一条裙子,出门的时候满满当当拎了满手,连胸花都买了好几对,为了搭配不同场合的需要。   担心买得太多拿不动,所以停手不买了?   不存在的!   买够一定数的客人,请留下地址,Emma’s house送货上门。   送货速度快到让你后悔都来不及。 第37章 你们外国人的名字为什么……   过了几天,刘嘉收到专利部门的通知,她设计的拉链专利已经获得通过,所有在法国境内想要使用拉链的厂家都要支付给她一笔专利使用费,否则就是侵权。   无名女尸的热度起得有多快,降得就有多快,警方发了一个“失足落水”的通告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   不是因为媒体被集体封口,是因为奥运会快要开始了。   一时间,所有报纸的头版全都被奥运会相关内容占据,预测分析比赛结果是常规操作,开盘下注是另一些人的重点讨论内容。   队伍里有几个身材容貌出色的运动员,更是媒体的宠儿,隔三岔五就会把他们拿出来说事。   一天下午,郑不艾找到刘嘉,向她请假:“明天法国足球队要和这边的青年队踢友谊赛,我想去看。”   “去吧,怎么前锋会跟青年队踢球?欺负小孩?“刘嘉笑道。   郑不艾笑嘻嘻:“就是赛前热身一下,然后他们就要去比利时了。“   刘嘉这才知道,这几天法国奥运代表团已经全员汇聚于巴黎,然后集体从象征着胜利的凯旋门下出发,前往安特卫普参加比赛。   “那网球队也来了吗?“   “应该吧,后天就出发了。“   刘嘉打听到,体育部门为了掀起全□□动的热情,以便从爱好者中找到可以培养的人才,特别安排了一些项目的运动员与大学生们见面,顺便进行友谊赛。   除了足球之外,网球也有。   刘嘉找到苏珊朗格伦下榻的酒店:“HI,苏珊,身体怎么样了?“   看见刘嘉,苏珊十分高兴:“已经完全好了,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不然我可能都无法赶上这次奥运会。“   “没什么,如果你不能参加,奥运会的网球场会失去九分魅力。“刘嘉笑道,“听说足球队要和青年队比赛,网球队有这个安排吗?”   苏珊:“嗯,明天我会去巴黎大学,跟他们的网球俱乐部打友谊赛。我会穿上那条短裙,哈哈。”   听她这么说,刘嘉心里安稳了许多,这就是她今天来想要问到的事情。   “哈哈哈,那你可得手下留情,不要让她们输得太惨了。对了,那条短裙你穿着觉得怎么样?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没有,非常完美,最方便的就是那条拉链,真是太方便了,如果外套能用它就更好了,累得要命的时候,我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刘嘉点头:“事实上,我正在设计你说的外套,说不定等你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   “太棒了,做好了一定要告诉我。”   第二天,刘嘉与普通观众一起坐在巴黎大学网球场的观众席上,去年她把袖子改短,裙摆缩到小腿肚,已经十分惊世赅俗。   当她穿着超短的网球裙站在网球场上的时候,在场的观众们不约而同发出惊讶的声音。   “我的上帝,她穿的这是什么,跑起来连屁股都遮不住。”   “她真的太大胆了。”   也有不同的声音:“这么好看的腿,就应该露出来。”   “活动起来更方便。”   “芭蕾舞裙比这个还要短呢,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是刘嘉说的,这个时代的芭蕾舞裙已经是那种裙摆与腰部平齐的经典TUTU裙,要说短,舞裙确实更短,腿上紧绷的袜子也不能起到任何遮掩的效果。   芭蕾舞裙可以,网球裙也可以。   苏珊的第一位对手与苏珊简直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人,她还穿着到脚踝的长袖长裙。   刚来回了几球,观众们就看出,她的衣服,实在是拖累了她太多,跑起来的样子十分令人揪心,那堆布料好像把她的腿紧紧缠住,跑起来的样子,让人看着都觉得累。   第二位对手是苏珊的粉丝,去年苏珊改了裙子,她今天穿的就是同款。   比第一位明显要轻盈许多,但与苏珊比,灵活性还是差了一些。   打到第三个对手的时候,苏珊终于出现了发球失误,她将裙摆稍稍掀起。   台下的观众们都惊呆了,发球失败就掀裙子,她想干什么?   苏珊两根手指灵活的捏住拉链头,从隐藏的小袋里取出备用球。   坐在刘嘉身旁的观众眯起眼睛:“她从哪儿把球拿出来的?”   “没看清。”   “好像是从短裤下面掏出来的?”   “怎么会不掉的?”   看台上的议论对苏珊完全没有影响,她挥拍发球,过了几个回合,对手又败下阵。   友谊赛结束后,苏珊被记者们团团围住,有人问她对拿冠军的把握,有人问她觉得双打的搭档怎么样,也有人问起她的裙子,还有她的备用球到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苏珊再次表演怎么把球取出来,记者们看着那根蜈蚣状的条状物,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苏珊调皮地来回拉了好几次,记者们也没有看明白这是什么原理,为什么两条分叉的条条,会合在一起。   “抱歉,我该走了,如果你们想知道这条裙子的事,就去问我的朋友Emma,这条裙子是她专门为我设计的。”   留下记者们彼此询问:“你知道她说的Emma是谁吗?   “我只知道一个Emma,就是前几天跟香奈尔联名办秀的那个。“   “会是她吗?“   “不会吧,她从来没有做过运动类的东西。“   听到他们的讨论,刘嘉没有马上迎上去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品牌,而是绕到后面与苏珊随便聊了几句闲话。   两人同框的时间没有超过一分钟,主要是刘嘉向她预祝奥运会成功,回到巴黎的时候再来找她一起玩等等。   等苏珊离开之后,刘嘉就被跑得飞快的记者们围住,并马上有人认出她来:“Emma女士,听说那条裙子是你设计的是吗?”   刘嘉转身微笑:“是的。”   一个衣着非常古板的女记者提问:“请问在设计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裙摆太短会对运动员个人产生不良影响?”   刘嘉在心里暗自叹息,你也是女的啊,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她仍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我想不良影响可能是在寒冷天气刚上场的时候,不如长裙保暖,不过只要打两球,就会全身暖和起来。”   那位女记者不死心地追问:“你认为现在女性服饰越来越开放会对社会风气有什么影响?”   刘嘉认真地回答:“会让更多女性有机会参与社会工作,比如您,就是一位出色的女记者,如果您穿着十九世纪的克里诺林裙,就无法跑在这些先生们前面,拿到第一手资料。”   女记者终于不再开口。   另一位记者提问:“请问那条拉链,是什么原理?它是否会应用到以后的设计中去?”   刘嘉回答:“这是我专门为苏珊设计并制造的全新产品,使用的是物理原理,以后Emma’s house会根据服饰的需要选择使用钮扣、绳带或是拉链。”   记者还有许多问题,刘嘉笑着说:“对不起,店里还有很多事情,我得走了。”   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出租车司机为她拉开车门,刘嘉坐在车里,优雅地向记者们挥挥手。   刘嘉对安特卫普奥运会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一届不会有任何中国人出场。   下一届,也就是1924年的巴黎奥运会,会有三个中国网球选手参加表演项目的比赛。   希望四年之后有机会让同胞穿上现代网球裙,这是刘嘉的一点私心执着。   回到工作室,刘嘉继续做下一次秀的计划。   一个店员过来告诉刘嘉:卡佩夫人来了。   刘嘉急忙下楼,卡佩夫人正穿着坏后妈决战套装,对着镜子左顾右盼。   “这件衣服非常适合我。”卡佩夫人满意地让店员包起来。   她又遗憾地说:“可惜缺了条项链,那条项链的设计非常别出心裁,对了,那条项链能不能卖给我?”   “抱歉,那是朋友送给我的礼物,如果他发现我把项链卖了,一定会非常生气。”   卡佩夫人恍然:“原来是这样,真是太可惜了。”   刘嘉笑着说:“要是你看中了哪个款式,我可以派人送到府上,也省得亲自跑这一趟。”   卡佩夫人望向橱窗:“听说你的橱窗很有意思,要是在家里等衣服,不就看不到了。”   她在店里转了一圈,对刘嘉说:“今天晚上有个沙龙,我可以带你进去。”   工作室里一堆活都没有做,刘嘉并不想去。   她没有马上拒绝,而是先询问:“是什么性质的沙龙呀?我上次参加了一个全是军人和政客的沙龙,哦,我的上帝,听得我昏昏欲睡。”   卡佩夫人轻笑:“放心,不是那种,小规模的,他是一位画家,我很喜欢他的画,他的画作里光影表现手法真是太棒了,真实而又朦胧。画中的意境平和空灵,我想起你的刺绣,也许可以从他的画里汲取一些灵感。”   从卡佩夫人的话里,刘嘉只感受到那是一个非写实派画家,不过绘画艺术对催发她的灵感有好处,反正没有想好下一个秀的主题,也没有想好新一季服装的款式,不如去看看、聊聊,说不定能有什么感悟。   于是,她欣然答应:   “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这位画家叫什么名字?”   “奥斯卡。”卡佩夫人回答。   很通俗,很大路的名字。   刘嘉没有太放在心上,如果这里是美国,说不定这位奥斯卡就是著名的长得像奥斯卡金像奖奖杯的奥斯卡。   到时间,刘嘉换上一条用乱针绣手法绣着“鱼戏莲叶间”的中式长裙。   画本身是水墨画风格。   刘嘉想穿着这条裙子,也好跟沙龙主人套套近乎,多点话题。   到达画家的房子时,屋里已经有七八位客人了,卡佩夫人也在,她看见刘嘉的裙子,赞叹道:“你这身衣服真是太适合这里了。”   刘嘉看了看四周,发现墙上挂着不同风格的睡莲图,水、叶、花,场景朦胧,水面灵动,如同真的有风正在吹过。   只要上过初中美术课,都不会不认识这些睡莲的风格。   这不是莫奈的画吗?   看来奥斯卡一定很有钱,买了这么多。   “奥斯卡先生很喜欢莫奈的画吗?”刘嘉轻声问卡佩夫人。   卡佩夫人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位留着大胡子的老者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他微笑道:“非常喜欢。你喜欢吗?”   “喜欢啊,全世界的人都喜欢。”   就算不是出于艺术价值,而是价格,也得喜欢,随便一幅睡莲就是以亿为估价单位。   老者听到她的话,笑容更加灿烂:“你们中国人也喜欢吗?”   “那当然。”   老者追问:“你觉得它好在哪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客厅里所有的客人都不说话了,一起望着这里。   刘嘉对评论画作没有什么心得,但被这么多人盯着,那怎么也不能输阵啊。   她将以前美术课本上对莫奈睡莲的评价说了一遍,又加入了一点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这种风格与我裙子上的中国写意画有点像,是一种意境的表达,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殊途同归了。”   老者看着她的裙子:“画上去的?”   “不,是绣上去的。”刘嘉仿佛又看见了商机,她捏起裙摆,让老者摸。   老者问道:“能把这幅画也绣上去吗?”   “当然能呀,不过需要时间,还要莫奈先生本人同意,不然,可能会被算侵权呢。”刘嘉微笑。   老者摸着胡须点头:“我同意了。”   刘嘉怔住。   如果她是接到正式邀请函才来的沙龙,她一定会看见信函的尾部签名是:   奥斯卡·克劳德·莫奈   为什么美术书上只写他叫克劳德·莫奈,出版社坑人! 第38章 从法国到意大利,火车还……   确认眼前的老人确实是莫奈本人之后,刘嘉也没有过于喜出望外。   她平生与人谈过无数次授权业务。   就算是最简单的一次,也得谈谈怎么给钱,或是一笔买断,或是分账,就算是白得的业务资源,也得规范使用范围。   绝对不可能上嘴皮碰下嘴皮完事的,又不是皇上口谕。   刘嘉认真确认:“这么好的画,真的可以随便让我用吗?“   “当然可以,我迫不及待想在这面墙上挂出一幅绣出来的睡莲,放在一起,一定很有趣。“   这算是开的价码?   刘嘉又追问:“那我可以把这些画绣在,或者画在我设计的衣服上吗?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   莫奈点头,笑着说:“没有问题,只要不是画在纸上拿出去卖。“   就一般而言,他说的这些话已经非常清晰的表明态度。   拿第一幅绣品做为支付价格,限制条件是不能仿造画。   刘嘉是什么人!   给人坑过无数次,也给别人挖过坑的人。   她并不会掉以轻心,口头协议这种东西不能当真。   就算莫奈先生自己没有问题,日后他的继承者来找碴,对簿公堂,她拿不出证据证明莫奈同意过这件事,对方可是能拿出产品来证明她确实侵权。   不是她把人都想得太坏,实在是跟不同公司不同人撕过好几回,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刘嘉微笑:“那等我回去之后,拟一份协议,再送来您看看是否合适。“   莫奈自己卖过画,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他对刘嘉的提议没有意见,笑呵呵地同意了。   得知刘嘉要在衣服上重现莫奈的画,周围的宾客们激动起来,他们围在她身边,问她第一件有睡莲图案的衣服会是什么款式,大概什么时候能看到样衣,甚至还有人问能不能现在就下订单。   没有人相信刘嘉是什么功课都没有做就来的。   她们坚定的认为:   卡佩夫人一定说过这场沙龙的主人是莫奈。   刘嘉一定为这沙龙做好充分的准备,比如与莫奈先生搭话,否则为什么她穿的裙子都是荷叶荷花。   她来的目的之一肯定是获得莫奈先生的授权,用在衣服上。   一系列推理下来,刘嘉这个生意人,怎么都没有理由不准备好就出现在这里。   说不定,在她的工作室里,已经准备好了十几套样衣,说不定连画都已经绣好了,就等着莫奈先生一点头,明天就能把衣服挂在橱窗里。   刘嘉并不知道,她们的想象力如此丰富,她眨眨眼睛说:“现在还没有获得莫奈先生的正式授权,其他的事情,暂时保密。”   听见没!   暂时保密!   而不是还没有决定。   贵妇们一致认为:没错,她一定是全部准备好了!就等授权。   ·   ·   顾宗华刚回家,就接到刘嘉打来的电话,他很高兴:“刘小姐,项链喜欢吗?“   “喜欢,它一定很贵重吧。”   顾宗华笑道:“喜欢就好。”   “它还是个古董呢,我不能收这么贵的礼物。”   “不是古董,只是那家店的名字叫老古董店,不是很贵。”   刘嘉没有再坚持将礼物退回,收了别人贵重的礼物,也不用死命往外推,礼尚往来就是了。   只不过给异性送礼是个技术活。   送香水?不知道顾宗华对香味有什么个人偏好。这个年月的法国香水以浓重的味道而著称,主打单一味道,果香都很少,主要是花香。   上次见顾宗华,他身上什么味儿都没有,很难想象他会喷一身玫瑰花香水。   送衣服?她店里主打的是女装,男装少得可怜,机车夹克的风格很不适合顾宗华,刘嘉也想象不出来这种整天在酒店和商务场所里打转的人有什么机会穿机车夹克,那种性感的裤子更不合适。   腰带和领带都与个人品味有着高度关联,她也不知道顾宗华到底喜欢什么颜色什么花纹。   想了半天,刘嘉决定送袖扣这种比较正常的东西。   她前往巴黎几家大珠宝店挑了一会儿,都觉得平平无奇。   要送礼,价格也应该差不多,刘嘉不知道那个项链到底要多少钱,便照着包装袋上的电话打到罗马的老古董店。   听完她的描述,那头接电话的人非常迷惑:“我们店里没有您说的这种项链。”   刘嘉再次详细描述,可是对方一口咬定,就是没有。   她百思不得其解,真是见鬼了,总不能是顾宗华在别的店里买了,用这家店的包装袋吧?   谜题且先放在一边,放在刘嘉面前的还有另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店里那些款式简单的日常装在橱窗的带动下,每天销量居高不下,请的六个裁缝快把缝纫机踩出火来,也供应不上,每天都会有缺货现象。   饥饿营销法并不适用于所有的销售情况,被橱窗展示勾进来的客人,往往属于冲动消费。   如果不能马上给她们衣服,等她们从这店里出去,都不用等到回家,冲动劲就过去了。   21世纪的商家为了让消费者冲动起来,发明了秒杀,又发明了直播间带货,就是指望能抓住这一波冲动的惩罚。   费半天劲布置橱窗,制造出了冲动情绪,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让她们跑了!   有些可以用机器解决的问题,何必浪费人力。   刘嘉决定扩大规模,是时候建一个服装厂了。   此时的服装厂还没有自动裁布机、自动拉布机,最多只能实现人工流水线。   不过就算是靠人力堆出来的流水线,也比每个人独自做完一整套衣服效效率要高许多。   盯着同一个工序连续不断的做,只要不是傻得过份,总比普通人要更灵巧些。   刘嘉要买缝纫机的消息传出去,各家缝纫机厂商闻风而至,报得价比市场上的零售价便宜许多。   他们迫切希望刘嘉能选择他们的机器,Emma’s house选用的缝纫机,说出去就是响亮的广告。   更何况,他们的目的也并不是只盯着广告效应。   刘嘉的店生意这么好,缝纫机的工作量起码比其他厂的机器多两倍。   售后服务和匹配的零件价格并不包括在整机的价格里面,谁不知道缝纫机在高强度的工作之下,坏得特别快。   每天来上门的不同品牌经销商代表能有四五个。   万万没想到,在压根没电商的时代,刘嘉感受到在淘宝一搜商品名,出来成百上千个结果的感觉。   在淘宝还能看评价,现在根本就没评价,全靠经销商一张嘴,玩命的吹。   中间也有许多坑,比如售后服务的细节,有些卖的贵,只收零件费。   有些看似便宜,上门跑一趟,哪怕是来拧个螺丝钉,也要收上门费。   刘嘉又不敢把这事交给其他人办,锦儿、彭举和郑不艾都没有丰富的被坑和坑人经历,未必能想得这么周全。   为了不掉坑,只好自己辛苦些。   当然在谈的时候,刘嘉也把锦儿带在身边,让她跟着多学多看。   说,就是让锦儿提高自身能力,不要一辈子只局限于做基础实际工作。   实际,想把锦儿赶紧培养上来,不能只累死她刘嘉一个人。   彭举和郑不艾对此事也很有兴趣,郑不艾甚至把他的一个姓李的朋友也带过来,说一起见识见识资本主义的商业是怎么坑人的。   听说他们回去之后,还认真的做了一个中外商人的对比,由此分析不同国家凝聚出的民族性。   结论是:商人在逐利性方面没什么区别,行为上有个体差异。   还没等刘嘉挑选出合适的缝纫机厂家,就接到了一个来自瑞士的电话。   是她之前去苏黎世的时候认识的银行家。   “听说你要大量采购缝纫机?”   不愧是银行家,开门见山。   刘嘉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她大大方方承认:“是的,有什么好的厂家可以推荐吗?”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哪些厂家好,我怎么会比你这个专家知道的多?我想了解一下,你采购缝纫机,使用的是现金交付吗?”   当然是现金,不然呢,还有缝纫机期货吗?   刘嘉应了一声:“是现金。”   电话那头马上跟进:“现金是每个商人最看重的东西,能够保持现金持有量,对做生意非常重要。   我可以提供低息贷款让你采购缝纫机,最大限度的保留现金。以你的信用,只需要简单签定一个协议,不用提交抵押物就可以获得十万法郎的贷款,我可以马上把钱打到你指定的银行户头。”   刘嘉对这种套路很熟悉,怎么可能不提交抵押物,只不过押的不是实物,而是Emma’s house的名誉。   不过对方说的也没有错,资金周转,有时候就差着那么一口气,可能就把一家店给憋死了。   银行家会主动找来,说明自己的信誉还不错,就算不借,也可以先问问。   “低息贷款啊?那利息有多低呢?”   对面报了一个数,刘嘉把利率记下来:“嗯,好的,我要找我的会计师好好讨论一下,如果有任何进展,我会与你联系。”   挂了电话,刘嘉盯着写着利率的那张纸,她有个鬼的会计师。   她活了这么久,除了房贷车贷之外,连花呗和信用卡都是准时在免息期还干净,没有让银行赚走一分钱利息。   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考虑要不要借钱做生意。   她在纸上写写算算,得出一个结论:利息要是再低一点,贷款运营对她来说是有益的。   记得最初房地产还不够热的时候,各家银行对房贷的利率都有不同程度的打折,或是其他的优惠。   不知道法国的银行业是不是垄断,绝不打折。   从现在的情况看,欧洲银行业属于自由竞争市场,应该不至于垄断得起来。   刘嘉在心里想好几个问题,决定去巴黎那几家银行问问情况,有没有可以打折的余地。   进了几家银行,刘嘉受到VIP待遇,听说Emma小姐到了,银行最大的经理一溜烟的跑出来,听说她要贷款扩大经营,他们的脸上都笑开了花。   法国虽然是一战的战胜国,但是穷死了的德国迟迟没有拿出战争赔款,他们这战胜国的军费窟窿没有堵上,民众消费能力和消费欲望低下。   只想存钱,根本就不想借钱。   银行可不是靠把钱埋在地里发芽生子发财的,他们也得把钱放出去,才有利息可以吃。   穷人想借,他们不敢借。   只有那些有资产抵押的有钱人,才是他们借钱的对象。   刘嘉这种有名望有资产的商人,更是优质客户。   他们急于把钱借出去,也顾不得什么银行应该有的体面,用印着自家银行抬头的纸笺,写下可以给刘嘉的利率,眼巴巴地看着刘嘉,希望她点头。   “谢谢,如果我有进一步的需求,会与您联系。”   刘嘉手里就直接拿着那些纸,进不同银行去问。   有的银行经理看见刘嘉手里拿着另一家银行抬头的信纸进门,直接把那家银行写下的利率划了,在旁边写上更低的数字。   就这样,银行们卷起来了。   刘嘉得到了低息贷款的打折、折上折、折上折上折。   折到不能再折之后,就是各种附加的优惠条件:延长还款期限、免除部分滞纳金……   刘嘉往回走的时候,手里握着的利率已经远低于她此前预估的心理预期。   能省好大一笔钱。   既然法国的都问了,瑞士也离得不算远,不如索性再去一趟瑞士。   刘嘉看看日期,距离奥运会开幕没有多长时间了。   她又向洛森铜艺厂订了一批拉链,赶制出几十套网球裙,顺便送了一套给厂主的女儿安娜,感谢她替自己说话。   刘嘉制定好行程计划后,又设计了一个运动风的橱窗展示方案。   她对锦儿彭举和郑不艾说:“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回来的时间不定。你们要盯住奥运会的新闻,如果苏珊拿到前三名,马上把橱窗布置成这样,网球裙和拉链的制作要跟上。”   三人一口答应,锦儿的声音尤其响亮,她现在已经敢一个人上街,一个人进货,一个人接待店里的高身份女客,自信满满。   相比之下,彭举这个社交恐惧症患者的症状还没有什么改善,锦儿骄傲的表示有什么事,她可以替彭举出头做主。   刘嘉笑着说:“你啊,别嘴巴这么厉害,小心得意忘形翻了船,有事多跟他商量商量。彭举,我知道你心里很多事都明白,就是不好意思说,她是个冲动的丫头,想事情也比较简单,你们俩多教教她。”   刚刚还得意的锦儿嘟起嘴:“小姐,你又打击我!”   ·   ·   刘嘉的火车先到洛桑,然后……坏了。   需要等修好,再继续往前到苏黎世。   据说火车零件要从法国东北部的一个工厂里运过来,列车长告诉大家:今天在这找地方住下吧,明天再来。   “这算什么?瑞囧?”刘嘉无奈地摇摇头,拿着简单的行李离开火车站。   洛桑是一个美丽的湖畔城市,刘嘉在日内瓦湖边找了一个旅馆住下,然后出去看看风景,顺便构思一下新衣服的设计。   夕阳照在湖上,金光在水面跳跃,眼前的湖水就像一整块布料,刘嘉微微眯着眼睛,想象着把它卷起来,穿在少女的身上,像星火那样跳跃灿烂。   “快走快走!”刘嘉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不友好的声音。   她转过头,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正在被面包店老板驱赶,他的模样非常憔悴,身上的衣服还穿得整整齐齐,只是有些破掉的地方都没有补上,任它敞着。   老头子被赶出去后,也没有像要饭的那样对着店主吐口水,或者骂些什么。   他客客气气地向店主欠了欠身,便转身离开。   刘嘉好奇地问店主怎么了,店主气恨恨:“他已经欠了我一个多月面包钱,都没有给,今天还想来赊面包。”   刘嘉觉得那个老头子不能算帅,但胜在有气质,这么有气质的老头,看着他这么落魄,难免有些不忍心。   “我帮他给吧,他欠了多少?”   替老头子还完欠款,刘嘉又另外买了几条面包,追过去,用法语说:“你好,这些面包是给你的。”   老头子转过身,满怀感激向刘嘉道谢。   刘嘉把面包给他的时候,不小心把胳膊下夹着的画板掉在地上,纸张散了一地。   纸上画着她设计的服装草图,莫奈睡莲的草稿,还有她想买给顾宗华袖扣的款式,以及最后一页是那枚沙皇玫瑰彩蛋的分解图。   老头子帮她捡画纸的时候,看到了那一张彩蛋,不由全身颤抖,他拿起那张稿纸,一把抓住刘嘉的肩膀,情绪异常激动:“你是什么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刘嘉用力挣开他的手,眼里充满警惕。   老头子像斗鸡似的盯了她半天,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对,你不是,不可能……”   他神神叨叨自言自语了几句,问刘嘉:“你在哪里见到这枚彩蛋的?莫斯科吗?”   “我好歹请你吃了面包,你像审犯人一样审我,很无礼。”刘嘉完全不想回答他。   老头子整个人好像被雷劈了似的,整个人浑浑噩噩,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抱着面包转身走了。   刘嘉忙着低头收拾画,等数了张数不对,才想起来,刚那个老头子拿着沙皇彩蛋的图跑了!   她赶紧追上去,叫那个老头,那个老头像没听到似的,径直转过街角,进了一栋楼。   刘嘉一路狂追,在老头要关门之前,赶到了。   “把画还给我!”   屋里忽然传出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谁呀?”   那位妇人也是一副落魄憔悴样,眉眼前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模样。   看见妇人,老头子这会儿才如梦初醒,忙将手里的画交还给刘嘉:“对不起,我忘记它了。”   又向妇人介绍:“这些面包,都是这位好心的小姐给买的。”   “太谢谢你了,请进来喝杯茶吧。”老妇人热情非常。   屋里的陈设非常简单,窗台上有花,墙上有用草和花编成的花环绳结等装饰,简陋的木柜顶上摆着用石头雕成的小动物,桌上还放着没有收起的雕刻工具和小石头。   老妇人去厨房烧水,老头子将桌上的工具和石头收起来。   “这些小动物都是你刻的吗?”刘嘉问道。   老头子点点头。   从房间的品味和石雕水平来看,他是位艺术家。   从艺术的实现方式来看,他应该很穷。   刘嘉一时好奇,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到离着不远的法国去谋生:“虽然巴黎东西贵,但是以你这样的手艺,可以过得不错的。”   老头子摇头:“不能去。”   刘嘉不明白:“为什么?是没有通行证吗?”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刘嘉猜测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忙把话题引开,说起雕刻。   她把那条蛇缠苹果的项链拿出来:   “这条项链上的坠子雕得很不错,光一打上去,非常漂亮,与我在其他地方看见的不一样。”   老头子接过项链,仔细端详:“这种雕刻技术是很少见的弧形切割,非常不容易,能让宝石的色散度达到最好……”   之后他说了些什么,刘嘉能听懂一些单词,但整句话听不明白,只能稀里糊涂地微笑。   总之,就是一个雕刻技术很厉害的人雕的就对了。   老头子问刘嘉手里夹着那么多画,是不是学美术的。   刘嘉说自己在巴黎做服装行业,也有心进军首饰行业,珠宝就应该配华服。   老头子点点头:“既然是这样,我可以给你一些草稿。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他起身去床边拿来一叠纸,每一张上面都画着一样首饰,正面、侧面,以及各种细节。   这不是草稿,是正式的设计图。   “这些首饰,很漂亮啊,为什么不要了呢?”刘嘉不明白。   老头子长叹一口气:“用不上了,我老了,我的两个儿子……也不知道在哪里。”   听起来,不像是人没了的意思,热心的刘嘉问:“他们最后是在哪里不见的?或许我可以找人帮忙问问?”   老妇人回答:“莫斯科。”   刘嘉一愣,儿子在莫斯科不见,老两口这会儿在瑞士,说明他们是跑出来的。   幸好这位老头子长得不像肯德基老爷爷,不然刘嘉肯定马上跑。   大概看出刘嘉脸上的惊愕,老头子忙解释:“我们不是坏人,你画的那个蛋,就是我做的。”   “你?法贝热先生?”刘嘉再没想到,沙皇彩蛋的制作者还在人世。   法贝热点点头,他长叹一口气:“我的公司,我的财产,我的儿子,我的一切,都结束了……”   说着,脸上滚下泪来,身体摇摇欲坠,老妇人忙扶着他:“去房间里躺一会儿吧。”   法贝热站起身,对刘嘉说:“你是一个好心的姑娘,希望那些草图可以帮你完成心愿。”   老妇人将他扶到房里,刘嘉也不便多做停留,起身告辞。   ·   ·   第二天中午,火车终于修好,继续前往苏黎世。   苏黎世的银行家们见惯了大风大浪,他们的客户是全欧洲甚至还有美洲和亚洲的有钱人,富得流油,因此反倒不如法国本土银行那么好说话,刘嘉几番努力,也没有砍到最低位。   那位夫人的银行家丈夫,说了许多可以提供的优惠条件,但直接在利率上打折,他是拒绝的。   刘嘉与几位银行家们聊过之后,决定还是选择法国本土的银行。   事情办完,可以直接坐下一趟回巴黎的火车走了。   刘嘉看了看墙上贴的地图,原来往下面一点点就是米兰。   向火车站工作人员打听,从瑞士进意大利的手续也非常简单,直接在边境申请就行。   英法之间还这么折腾,通行证需要预先申请,大概是祖上感情不好的缘故。   既然如此,那索性进意大利,到佛罗伦萨看看Gucci的店准备得怎么样了。   然后再往下,到罗马的那家老古董店,看看为什么古董店里会有成色那么新的项链,而且伙计还不承认有这么一件东西。   刘嘉买好火车票,一路往下,此时的米兰还不够时髦,也没有米兰时装周,刘嘉没有停留,直接到了佛罗伦萨。   向人打听得知,确实有一家店的老板叫Gucci,但那不是箱包店,而是马具店。   刘嘉以为是同姓,到了店门口一看,没错,就是见过的那位名字怪怪的guccio gucci先生。   见到刘嘉,他很热情地迎过来,打了个招呼,问刘嘉来做什么,待多久之类,然后秉承着商人优秀的传统,直接问刘嘉有没有喜欢的马具。   刘嘉笑着摇头:“我骑自行车。”   “是啊,现在的年轻小姐们骑自行车的越来越多了。”Gucci正说着,门外就飞快地掠过一辆自行车,上面的骑手是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   车笼头上艰难的挂着一个短带女式手包。   “我看她们挺需要一个可以骑车的时候背在身上的包。”刘嘉说,“现在的女包大小和绳长都不适合骑车。”   Gucci摸着下巴:“很有趣的主意。”   现在刘嘉的生意跟卖马具的没有往来,等他决定做包再说吧。   ·   ·   罗马,Via dei Condotti大街10号。   刘嘉站在街边,看着街对面一家首饰店上写着大大的一行   Old Curiosity Shop   行……吧……敢情这店名就叫老古董店。   要脸吗!   这跟卖塑料首饰的店起名叫“金店”何异!   刘嘉几乎要认为这又是个没什么水平,全靠这种噱头骗人进去的小破店。   但是经过前几次的事,刘嘉决定再仔细观察一下。   店里进进出出的人还不少,有不少一看就是游客,从他们对店招牌的态度来看,那个反应,让刘嘉有一种谜之熟悉感。   就是游客按着小红书上的指引,到了什么什么网红店门口,打卡拍照的那种感觉。   所以,它可能不算一个小破店,而是一个网红店。   顾宗华进去,也许是因为看见这么多往来人,才跟着进去的。   刘嘉走到店门旁,又遇到了两个看到店名就激动的人。   她问道:“请问这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其中一人回答:“跟狄更斯小说同名呀。”   刘嘉顿悟,她看的是中译本,翻译为《老古玩店》,一时没有跟英文招牌联系起来。   所以,这果然就是一个碰瓷大文豪同名小说的网红店吧! 第39章 摆地摊的碰瓷网红店之逆……   做为新时代的年轻人,谁还没进过几家网红店。   自媒体时代的网红店首先注重装修,其次注重产品的外貌,只要够美,可以用来拍照,最后才是质量不要太拉胯,成名要素就齐全了。   娱乐圈里没事登月碰瓷的都是小糊咖。   不知这家碰瓷大文豪的店怎么样。   刘嘉怀着三分不屑,七分好奇走进这家最多开了几年的“老古玩店”。   店里主要销售珠宝首饰,大部分款式是古希腊的风格,除了形状端正的款式,也有一些类似蛇发女妖美杜莎,不和女神金苹果之类的东西。   刘嘉盯着柜台里美杜莎脑袋上顶着的蛇发,还有那颗引起特洛伊大战的金苹果,看了半天,越看越眼熟。   她将自己手中的项链拿出来比对,没错,就是它们的组合体。   美杜莎的头发咬着献给美女海伦的苹果。   刘嘉问伙计:“这条项链,你还记得卖多少钱了吗?”   伙计迷惑地看着项链,摇了摇头:“这项链不是我们的。”   “是从我们店卖出去的,是一位客人特别定做的。”一个中年男人从一旁走过来。   他礼貌地向刘嘉问好:“你好,女士,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刘嘉询问那条项链的价格:“能不能用同样的材质做十几条一模一样的?”   中年男人遗憾地摇头:“这个款式是那位客人自己设计的造型,说是送给一位对他特别重要的人,专门叮嘱我们不能随意使用。”   哦?那个造型是顾宗华自己想的?   早知如此,直接问他了,省得跑这么一趟,等回巴黎就找他要授权去。   见刘嘉沉默不语,中年男人热情地向她介绍店里的其他珠宝:“您可以看看我们店里的其他东西,都是绝佳的品质,任何款式您都可以指定不同的材质,像这款钻石臂环,您可以换成水晶的,宝石部分可以做得更大。”   钻石,换水晶?   世间竟有品牌方自己提出平替策略?   果然是平平无奇网红店,不怕掉价。   再往下聊,刘嘉发现这位老板的思想非常灵活,只要在物理层面能实现,他就接受定做,价格视款式难度和不同材料决定。   “那么,这条项链需要多少钱?”刘嘉问道。   “三万里拉。”   这是一个意大利报社主编大半年的工资。   刘嘉坚定地认为顾宗华被当凯子宰了,她问店老板:“难道这石头是红钻,要这么多钱?”   中年男人解释:“项链是银的,石头是石榴石,但我店是手工那位先生要的工期太紧了,要求我们在四天之内全部做完,而且还不能有一点差错,我们店里几位最好的工匠,全天24小时不间断地辛苦工作才赶在要求的时限之前做好。”   “意大利的加班工资这么高?”   中年男人看起来一脸的无奈:“以前没有这么高,可是自从墨口口口发表过几次演讲之后,一切就变了,他说八小时工作制是神圣不可侵犯,工人听了他的话之后,就再也不愿意加班,如果要加班,就必须给巨额加班费。”   此时门外传来热闹的喧哗声,刘嘉隔着玻璃窗向外望去,发现很多人往同一个地方跑。   店里的人原本就是来打卡网红店的游客居多,一听见外面有热闹,便向最热闹的中心转移。   老古玩店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   刘嘉问道:“他们去哪里?”   “大概墨口口口要演讲了吧。”老板对勾走他客人的演讲者显然是很不喜欢,一脸的不屑,“就会夸大其辞,给别人许愿,雇人发工资的又不是他!”   刘嘉本来也想出去看看,但她看见不远处那个聚集着不少人的小广场边,远远近近的站着许多穿着统一制服的男人。   “您最好不要过去,那些是黑衫军,他们都是一群粗鲁的人,您最好在我们店里等到那些人都离开再走。”   老板生怕刘嘉这个唯一的客户再跑了,竭力劝说。   听见那边就是黑衫军,就算他不劝,刘嘉也不想过去。   要是站在那里的人,是未来东京审判被告席上的任何一个被告,她说不定还会去看一眼,记住样子,然后想办法悄悄把他弄死。   不过,意大利嘛……就算了。   毕竟十九年后,还靠意大利这个二货,把“巴巴罗萨”计划拖了好几个月,于是让德国人恰好赶上了几年来西伯利亚最冷的冬天。   虽然说冬天不只欺负德国人,但大量降雪之后,再融化造成的泥泞土地,确实拖住了德军机动部队的行进速度,让闪电战没闪成。   除了巴巴罗萨,意大利正规军还在北非战场下了一番苦功,不然隆美尔也不会去接手烂摊子,要是脑子正常的沙漠之狐去了别处,说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改变历史。   所以,且让老墨得意吧,反正也得意不了几年就要倒吊街头了。   刘嘉离开窗边,询问老板是否看过莫奈的画。   老板稍稍有些惊讶的脸上仿佛写着:“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他回答:“当然,我看过《日出》《麦草垛》,还有几幅《睡莲》。”   “如果衣服上画着《睡莲》图案,你觉得需要有什么样的首饰可以搭配这件衣服?”   衣服?睡莲?   老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刘嘉,认为眼前的这个年轻的东方姑娘,一定是莫奈的疯狂拥趸,在自己的衣服上画几笔的那种。   从东方跑到意大利来,还喜欢美术,看衣着打扮也挺光鲜。   那位有钱男客人订做的项链竟然是送给她的,看来,她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女儿。   肯定是那种“不求最好,只求最贵”。   再联想到她刚才张口就要十几条,那绝对是一流富姐。   老板不敢怠慢,忙拿出几款柜台里最贵的顶尖货,拿来给刘嘉看。   全部看完,刘嘉都不太满意,这些首饰的风格还是过去的那些保守款,或者叫经典款。   不容易出错,但也不会出彩。   善于察言观色的老板看出刘嘉的态度,对刘嘉说:“用来搭配衣服的首饰,除了要看衣服的颜色之外,还要看款式,您对款式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我说吗?”   刘嘉想想他说的也对,在纸上简单的画了几个草图,有长裙短裙,长裤,还有晚礼服。   老板画了几种不同的形状,还是中规中矩的模样。   刘嘉还是摇头,她抬起头,看见小广场那边聚在一起的人渐渐散去,黑衫军们也已经不见踪影,她对老板说:“谢谢,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老板急了:“请您稍等。”   然后,他对着楼梯口大声叫嚷:“乔吉奥!科斯坦提诺!你们俩都下来!”   木楼梯一阵响动之后,两个二三十岁的男人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出现在刘嘉面前。   “他们是我的儿子,也是一流的设计师。”老板热情地向刘嘉介绍。   他将刘嘉的需求转诉给两个儿子,刘嘉又补充了一些,那两个男人各自提笔想了一会儿。   乔吉奥画了一个简单的形状,又在中间勾勒了几笔,依稀能看出是一个长发女子正在弹竖琴的模样。   科斯坦提诺则更喜欢流畅的几何图形与花形的搭配:“《睡莲》本身的色彩已经足够浓烈,搭配的首饰最好简单一些,否则会显得整个人过于华丽。”   虽然只是草图,不过可以看出大概的设计思路,与十九世纪末期的法国新艺术运动时期的风格有些相似。   刘嘉稍稍点了点头,一旁的老板马上询问:“您喜欢那一件?订多少个?”   不愧是生意人,眼神真好。   刘嘉笑着说:“我需要先看见样品,才能决定是否从你们这里订购更多的首饰。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出样品?我在罗马不能待太长时间。”   “两天!”老板马上回答。   “你们有几个匠人?两天够吗?”   还没等老板回答,一旁的科斯坦提诺回答:“我们三个都是。”   老板的眼神饱含谴责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加班人数当然报得越多越好,哪有按实报的!   刘嘉不在乎他们到底有几个人,只要费用没有超过她的计划,三个人还是三百人对她来说都一样。   谈完打样费用,刘嘉想起要给顾宗华的礼尚往来。   “我还要做一对钻石男式袖扣。图案照这个做。”   刘嘉把图给他们看,主形状是椭圆形,图案是玫瑰与剑。   这次联名秀的主题LOGO   顾宗华的首饰帮她彻底圆满了这个秀,她回赠与秀相关的饰品,不会显得太亲昵,也不会太疏远。   兄弟俩看了一下,点头说没有问题。   只要钱到位,都不是问题。   在罗马的时间,刘嘉去了奥黛丽赫本在《罗马假日》中吃冰淇淋的那个西班牙大台阶。   在她的时代,由于太多人模仿赫本,坐在西班牙台阶上吃冰淇淋,会堵路,还会产生大量大垃圾,所以2019年罗马那边出禁令不允许有人再去那边吃冰淇淋,也不让人坐了,违者罚款400欧元。   这让不远万里跑过去的刘嘉感到很不开心。   现在的西班牙台阶,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从圣三一大教堂,通向西班牙广场的户外阶梯。   想坐就坐,不要脸的话,还可以躺!   想吃冰淇淋就吃冰淇淋,只要胆子大,吃火锅也没有人管。   在这个时代唯一会因为台阶而不开心的,只有法国人。   台阶一头的双塔式圣三一大教堂,是法国波旁王朝的查理八世建的。   这段台阶,是法国大使出钱修的。   然而,只因为台阶旁边是西班牙大使馆,所以,它叫“西班牙大台阶”。   就问你气人不气人。   刘嘉超级喜欢那个电影,在自己的时代没有赶上好日子,现在必须抓紧时间,来个电影同款巡礼圣地的标准动作。   她从小贩那里买了两球冰湛淋,开开心心地靠在赫本在许多年以后才会靠上去的中段台阶上,看着前方的破船喷泉广场,未来广场之下是一整排的奢侈品商店。   许多年后是Gucci专卖店的地方现在是餐厅、Prada专卖店的位置是咖啡馆、LV专卖店的位置则有两大少女最爱巨头占据:卖冰淇淋的小摊、花店。   此时的Gucci还在卖马具,爱马仕在罗马也只有一个分店,Prada总部还在米兰……   刘嘉看着这一切,心中升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八月初,罗马的正午能把人晒成干,刘嘉的模仿行为只坚持吃完了一个球,另外一个球就已经化成水,流了一手。   她只得跑到最近的咖啡馆里,借水笼头洗手。   咖啡馆里的气氛挺好,墙上挂着一些照片,放在最中间,放得最大的照片是三个人。   刘嘉一个都不认识。   不少顾客手里都拿着书,仔细看封面,不是济慈诗集就是雪莱诗集,还有人拿着拜伦诗集。   刘嘉好奇,这又是什么网红店?墙上这三位,不会是济慈雪莱和拜伦吧?   “刘小姐,你好。”   在罗马有谁会叫她的名字,刘嘉环顾四周,发现坐在角落里的男人非常眼熟,大热天,衬衫还穿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地打着领带,是顾宗华。   刘嘉十分意外:“我还以为你在巴黎。”   “嗯,生意上有点事,前几天刚过来,你呢?”   “我……过来打听一下在意大利采购面料的情况,听说价格比在法国采购便宜许多。”刘嘉扯了一个谎。   顾宗华点点头:“是来看哪种面料?”   刘嘉不会被这么简单的问题为难住,随口回答:“丝绸是不行了,还不如从中国进口。就来看看棉布和羊毛面料。”   “棉布?”顾宗华微微皱起眉头,“为什么要到意大利来看棉布?”   刘嘉反问:“意大利的棉布不好吗,我没有用过,只是听说很便宜。”   “一分价钱一分货,意大利的棉花编织水平甚至还不如法国,捻出来的线只能做经线,纬线必须用亚麻支撑强度。”   顾宗华想了想:“如果是进羊毛面料,我推荐你可以去Biella看看。在与瑞士接壤的地方,那里的羊毛质量非常好,比其他地方的羊毛更加柔软,”   “嗯,在邮轮上你穿过的那件西装,就是那里的Zegna公司生产的。”   刘嘉拿出纸笔,让顾宗华把地址名称写下来。   不小心让顾宗华看到本子上写着的老古玩店名称和地址。   顾宗华笑着说:“你也去了?”   “嗯,我只是好奇,那家店为什么要叫老古玩店,明明那么新。”   顾宗华:“也开了十五年了,不算新。你刚才看到西班牙大台阶上面的圣三一教堂了吗?”   “嗯。”   “他以前是在那里摆摊的,摆了五年的小摊,攒了些钱,先开了一家小店,十五年前搬到现在的位置。那个时候来罗马旅游的英国人很多,所以他就给店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哦。”刘嘉表示理解,那不还是网红店蹭热度的套路吗?   她笑道:“我还以为是个做假古董的店呢,没想到他们的首饰做得挺不错。”   “确实,宝格丽自己就是希腊的银匠世家,很有天赋,这个天赋也传给了他的两个儿子。上次给你订做的那条项链,我只说了一下大概想要传达的感情,他们就设计出来了。”   刘嘉愣了一下:“等等,你说什么?宝格丽?”   顾宗华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惊讶:“对啊,老板叫索提里欧·宝格丽,怎么啦?你认识他?”   “算……认识吧……”刘嘉每天经过的高级百货公司,那金光闪闪的BVLGARI,是不会被无视的存在。   也曾在这个牌子下买过五万多的东西。   当时,只觉它贵气逼人,卓尔不群。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一个贵气逼人的牌子,年轻的时候居然是个碰瓷小网红。 第40章 说点1920年的美国大……   被宝马震撼过之后,刘嘉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以前高出不知道多少。   在洛桑捡到法贝热也没有让她有太多的惊讶。   不过宝格丽居然也会搞碰瓷营销这一套,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当然,营销得很成功。   刘嘉与顾宗华说了几句闲话,身旁的桌子又来了一个年轻人,他坐下之后,他时而沉默思考,时而奋笔疾书,嘴里还时不时用意大利语嘀咕几句。   除了他之外,还有几桌也是这样。   看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不是放学之后不想回家,所以跑到咖啡馆来写作业的中小学生。   刘嘉不解:“我在巴黎的咖啡馆只看到人们在辩论、聊天,还没见过写东西的,这儿附近是有什么学校吗?”   “哦,这家咖啡馆是以前济慈、雪莱和拜伦经常来的地方,很多有志于文学梦想的人,都会到这里来写一写。用我们中国话来说,就是沾沾灵气吧。”   顾宗华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我和别人有约,抱歉要先失陪。”   刘嘉笑着点点头:“嗯,我还要再坐一会儿,吸几口灵气。”   坐了一个多小时,外面的天空变得多云,气温也没有那么灼人,刘嘉往外走,她完全抱着旅行者的心态,在罗马四处游逛,把自己在百年后曾经走过的地方又走了一遍。   那些地方在20年代,就已经游客扎堆,女人们与刘嘉擦肩而过时,十个里有九个要转头多看一眼。   刘嘉站在海神喷泉前,一身肌肉的波赛冬和两边的水神与她在一百多年后看过的一模一样。   这里是著名的许愿池,据说第一个硬币代表着重回罗马,第二个硬币代表着和喜欢的人结婚,第三个硬币代表着快乐走向你或远离讨厌的人。   当时,刘嘉出国前,刚好在一家银行销户,柜台结息,柜员给了她三枚1分钱人民币硬币。   身边的人嗖嗖往里投一欧元,刘嘉一琢磨:要求的是硬币,也没说面值,以前投里拉,现在扔欧元,海神这不也收得很愉快吗?   按这个逻辑推断,扔一分钱人民币硬币也是可以的。   所以,她嗖嗖地往里投了三分钱。   现在,她果然重回罗马了。   就是重回的方式有点奇特。   大概是海神收到一分钱之后兴冲冲的去找玉帝兑换,发现别人投一欧元,她投一分钱,生气了吧。   这次刘嘉又往里丢了三个里拉,她早已忘记正确的姿势:背对许愿池,从右肩上丢过去。   池子旁的人也多,她就像扔手榴弹一样扔了出去,一硬币砸在海神的脑袋上,然后迸了出来,落在地上。   呃……不收啊……   一旁有热心的游客过来教她怎么扔,等她以标准姿势扔出去之后,她很高兴的向她表达赞许,顺便问她的帽子和衣服是在哪里买的。   刘嘉告知衣服是自己店里的,帽子是香奈尔的。   社交牛逼症患者的本性一被发动,就压不住,刘嘉不仅告诉别人衣服帽子在哪儿买,还打开画夹,翻出几张已经在店里陈列服装的图,热情推荐像她这样的气质,应该要怎么样穿搭会更好看。   刘嘉本来只是跟教她扔硬币的游客说,后来不断有人加入,临时插播问题,等她说完,一抬头,吓了一跳,身边围了好多人,她们听得津津有味,希望刘嘉再多说一点。   莫名有种直播间带货的感觉了,只可惜,在这个时代,不能直接让人点击链接下单,再通过物流发货。   图灵今年8岁,wifi之母海蒂玛拉今年6岁,计算机之父冯诺依曼17岁……唉,反正都出生了,闲着也是闲着,就不能干脆现在就发明能上网的电脑吗?   刘嘉为痛失商机而悲伤……   她的那个画夹,被好几个人围着看,有人指着这一页说想买,有人指着那一页说想要。   刘嘉忽然想起早在网购之前的著名行销手段:邮购。   邮购目录出现在《故事会》《读者》《童话大王》等等杂志的附录里,卖什么的都有。   她甚至看过一本很奇特的,自称《故事会》的杂志,内容涉黄涉黑涉封建迷信,邮件附录里卖的全是违法乱纪的东西。   后来才知道那是盗版。   早期的邮购目录真就只是一个目录,后来她在一本杂志里看见了名为“小康之家”的邮购公司,那照片叫一个清晰,那商品描述叫一个梦幻。年幼无知的她拿压岁钱买过几回。   如今这个时代虽然不是特别方便,但远距离邮寄也不是不行,只要局势稳定,欧洲几个大国之间的邮路是通的。   从巴黎直飞伦敦才两个多小时,相信只要钱到位,航空公司应该不会反对运送一批安全无害的印刷品到伦敦去。   做邮购目录的话,要考虑纸张、印刷、拍照,还有选模特……   离开许愿池的时候,刘嘉还在想这事,有些迷糊,差点一头撞到路边的人,连忙抬头道歉,那人笑笑表示不要紧,便闪身进了店门。   门头上一串字,刘嘉第一眼就看见PRADA,原来它已经在罗马开分店了。   此时的PRADA的招牌上,已经骄傲地多出了一圈绳结图案,同时最顶上多出一个盾牌的标志,那是意大利萨伏依王朝在去年,也就是1919年赐给他们的。   一个品牌会获得王室御用头衔不奇怪。   奇怪的是,一般情况,是品牌抱王室的大腿:“我被陛下和娘娘看中啦!”   但prada的情况却有些相反。   萨伏依王朝实在太年轻,1861年才统一了亚平宁半岛,   此时的欧洲大陆上,Old money对New money极其鄙视,不仅仅体现在英国人对美国人的各种瞧不起。   也包括老牌帝国主义国家对萨伏依王朝的不屑。   于是,萨伏依王朝,就像自个儿没什么地位,就想往身上堆名牌让人觉得牛逼的人一样,四处寻找超级牛逼的品牌做为皇室御用。   对品牌的要求高到变态,想来“五彩斑斓的黑”“放大的同时看起来小一点”之类的要求大概没少提,生怕被人看轻了。   不过,PRADA也确实因为皇室御用,而跟着升了一个台阶,就算是此时的欧洲人,也不是很清楚各个国家之间的鄙视链,就知道“皇帝和皇后都用,肯定是好的!”   此时,PRADA店里顾客盈门,热闹非凡,不知中间有多少是来打卡观光的游客,有多少是来买皇室同款。   此时PRADA主营业务还是箱包,除了牛皮包之外,还有其他一些特殊皮,刘嘉认出了珍珠鱼皮和鳄鱼皮。   她刚想让店员把那只灰色鳄鱼皮的包拿给她看看,就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只听那位店员对一位夫人说:“您真幸运,这是店里的最后一只了。”   刘嘉向另一个店员询问:“什么时候到新货。”   店员为难地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听说米兰那里都没有货了。”   接着她积极地指着一排三种不同颜色的珍珠鱼皮包:“要不您看看这个珍珠鱼皮的包吧,它也很特别的。”   刘嘉点点头,接过包,仔细地看走线,看内衬,非常完美,不愧是皇家御用。   这她就很不开心了,想当年,她刚入职的时候,发现同事们都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别人身上的衣服是哪个品牌哪年出的秋冬款的神人。   为了能融入这些同事们的圈子,她咬咬牙,去专卖店买了一个PRADA的包,拿到手一看,走线歪歪扭扭,店员的解释是:“这包是手工缝制,跟机器不一样,所以会有一些差别。”   然而,不到一个星期,脱胶,五金件也掉漆,这实在是让刘嘉怒从心头起。   她怀疑买了假货,闹到315,事实证明,它就是真货。   然后,被同事们教育:“质量差的才是PRADA正品,要是背三五年都不坏,那肯定是A货啦。”   刘嘉不愿意相信,一个皇室认证的品牌,怎么能混到还不如义乌的水平?   就算意大利皇室不够老牌,那也不至于瞎啊!   现在她确定了,皇室的确不瞎,是PRADA飘了。   刘嘉感慨出名要趁早是真理,早早混个皇室御用认证,后面质量差成那个样子,还不是年年出新品,年年销量稳定,全球大萧条了几次,它都不死。   当然,人家营销也是有一套,为了能把尼龙包卖出高价,老公不惜为自己的老婆编造一个生死不渝旧情人的故事,感动无数人。   她一边看包,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看完一圈,她推开店门准备离开,忽然看见顾宗华从门口路过,他神色还是一如即往的平静,只是眉头微微皱起。   自从认识他,他就没有皱过眉头,好像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刘嘉加快脚步追上他:“顾先生,真巧,在这遇上。”   顾宗华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是啊,好巧。”   “怎么啦,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什么。”   刘嘉看了一眼顾宗华下来的那个楼梯口,应该是通往PRADA店铺楼上的,他刚才是跟PRADA的人说话?   “是不是他们惹你了?别放在心上,PRADA就是挺讨厌的。”   顾宗华笑笑:“真的没什么,不用担心。”   越这么说,刘嘉越好奇,故作生气:“我有事的时候,你帮忙,你有事的时候不告诉我,还叫我不用担心,怎么?怕我是来嘲笑你的?”   顾宗华笑着摇摇头:“你吃饭了吗?要是还没有,就找家餐馆边吃边说吧,我有点饿了。”   他说他饿了,菜上来也没见他吃多少,他喝了一口葡萄酒,缓缓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去年,PRADA刚刚获得皇室认证,特别想做几个一鸣惊人的箱包,用来证明自己对得起这个认证。   他们与顾宗华签定供货协议,约定从美国密西西比进口一批鳄鱼皮。   顾宗华从找人、看货到签协议,都十分顺利,最后敲定今年发货过来。   万万没想到,1920年年初,美国政府发布禁酒令。   这下不得了,捅了马蜂窝了,热爱喝酒的人民群众谁受得了这个。   官方禁酒,直接导致走私和私酿的诞生,最重要的是,美国黑.手党就这么起家了。   密西西比那些捕鳄人,一看贩酒这么赚钱,被抓只要塞点贿赂就能过关,不比跟鳄鱼这种爱吃肉的东西打交道舒服?   于是,他们今年集体跳槽,贩私酒去了!   到了该交货的时候,顾宗华这边的联系人也十分无奈:“我也没有办法,我要是会抓鳄鱼,现在我就下水给你抓去。”   现在眼看着合同期就要到了,顾宗华面临巨额违约金处罚。 第41章 就为了找鱼皮,要坐一百……   做生意总是伴随着风险,从17世纪荷兰郁金香泡沫开始,到1929的黑色星期二,到1998年东南亚金融海啸,再到2008年次贷危机,翻车破产的有钱人不计其数,跳楼跳出青史留名的亿万富豪也能数出好几个。   顾宗华会翻车本身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大事。   就是说出去不太体面,毕竟真正的大危机在1929年才开始,死在大危机里,那叫大势所趋,现在就翻车算什么?敢死队急先锋吗。   刘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禁酒令是一月就下发美国全境了,现在是八月,那八个月的时间里,你都做了些什么?”   顾宗华笑笑:“我收到消息后,二月赶到美国,在产区找遍了能找的供应商,看到几家不错的,他们答应可以交货。但是上个月禁酒令的管控进一步升级,联邦政府打击了好几批私酒贩子,让本来一美元的朗姆酒,能卖到五十美元,而且听说还在不断涨价,所以,他们也去了。”   现在在美国贩私酒的收益,确实比老老实实伺候鳄鱼要高多了。   原本顾宗华跟他们订的供货协议上有违约金的设置,但是人家现在根本就不在乎。   他们已经不在鳄鱼养殖行业了,就连联系人都找不到他们,据联系人说,这些底层工人和养鳄场主这会儿大概都已经光荣的加入了美国黑·手党。   只有从来没有打过官司的人,才会上下嘴皮一碰:“你告他去啊!”   曾经上过法庭的刘嘉知道,打官司这种事,在同一辖区内,跟一个有稳定家庭稳定工作的人打一打,还是可以的。   跨辖区跟有合法身份的组织或人打,就看谁面子大,否则也不会有“南山必胜客”之说。   而现在顾宗华一个在欧洲的中国人,要跟在美国几个不知道落脚点在哪里的私酒贩子打官司,传票都送不到手里,难如登天。   此时与其费劲找人打官司拿回违约金,还不如把有限的精力投入找新货源上。   听顾宗华说着这些,刘嘉忽然想到一句话:个人的努力固然重要,但也要考虑历史进程。   当时的人,谁也没想到禁酒令可以变成财富密码,干啥都不如贩私酒来得痛快。   真的是天命。   世间封建迷信的起因,只有一种:自己无法掌握。   所以,古代人会拜老天爷,祈求风调雨顺。   所以,现代人会转发锦鲤,祈求能有意外好处降临。   21世纪最迷信的三大群体:做生意的、混娱乐圈的……以及不可说的。   不过,中国人也从来不是当真能做到“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还有一句俗话:人定胜天。   刘嘉努力帮顾宗华想办法,除了同胞之谊,还有这个人到底对自己不错外,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她想要训练一下自己,如果有一天,自己也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有足够的沉着冷静,马上想办法面对和处理。   刘嘉问道:“没有考虑埃及的尼罗鳄吗?它的皮质比美洲鳄更好。”意大利的西西里岛往南过个地中海就是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就算现跑去买了,也来得及啊。   爱马仕那个售价两百多万人民币的“喜马拉雅”包,用的就是尼罗鳄,想来PRADA也不会看不起它。   顾宗华摇摇头:“考虑过,但是埃及现在正跟英国驻扎埃及的部队不断发生局部武装冲突,形势很乱,埃及反抗军和英国驻扎军的势力范围不断变化,有些地区可能几天就会易手一次,我认识一位专为爱玛仕采购尼罗鳄皮的供货商,他也在发愁,货运不出来。”   看着刘嘉沉默不语,微皱着眉头的模样,他笑着说:“怎么?我要被罚款,你看起来比我还要愁?”   当然是因为兔死狐悲感同身受啦。   不管是把自己代入交不了货的顾宗华,还是代入急着卖包却没有原材料的PRADA,都不开心。   刘嘉想了想,问道:“你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没有留什么后手吗?”   顾宗华回答:“有一些吧,不过伤筋动骨是少不了的。别想啦,做生意哪有万无一失呢。”   他切开一块牛排:“都是我不好,让你都没胃口了,快吃吧,这家牛肉不错,冷掉就不好吃了。”   刘嘉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叉子戳牛排,脑子里将她做奢侈品贸易那几年听到的所有鳄鱼皮相关知识都过了一遍。   “我知道还有一家更好的采购鳄鱼皮的地方。”刘嘉说,“澳大利亚的湾鳄,很不错。”   现在澳大利亚还一片安宁和谐,在国际上毫无地位,欧洲人对它的印象,还是“英国人流放犯人的地方”。   但是刘嘉知道,澳大利亚出产的Porosus,也就是湾鳄的鳄鱼皮,也是鳄鱼皮界的顶流,爱马仕的Birkin包和顶尖高奢Loro Piana都用的是湾鳄。   顾宗华愣了一下,又摇摇头:“太远了。”   确实,太远了。   从英国开到美国,差不多六天就能到。   上海到马赛要四十多天。   从法国或是英国到澳大利亚,起码要几个月。   顾宗华笑着说:“别想了,交完违约金,我也不至于去香榭丽舍大街要饭的。”   刘嘉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也不再坚持,开玩笑说:“那要到我门口来要饭吗?我门口有雨篷,下雨淋不着,我不收你管理费。”   顾宗华轻笑:“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去的。不过,可能短时间去不了了,我上个月已经派人去美国直接接手鳄鱼养殖场,从生长情况看,最多延期三个月左右交货,违约金可以少交一些,能让我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刘嘉好似随意提起:“那还不是要交违约金,你都要被罚款了,怎么还卖首饰送我?”   “没什么,刚好听说你要一款有这种气质的首饰,就顺手买下来了,不贵。”   刘嘉低头切牛排,心中暗暗好笑。   顾宗华这话说得其实挺艺术,听起来是在说谎,细究起来也不完全是在说谎。   “顺手”和“不贵”,每个人的定义都有所不同。   吃完饭回到家,刘嘉认真想着自己刚才零星冒出的一些想法。   自从使用鳄鱼皮做包以来,主流消费者对鳄鱼皮的鉴赏方式都很稳定,只要不是什么品味异于常人的人,绝不会说湾鳄皮质差,所以,说服马里奥普拉达接受湾鳄绝对没有问题。   现在的问题就是,要怎么在短时间内去澳大利亚,再带着皮子回来。   刘嘉盯着世界地图看了许久,她知道现在英国还是历史上的那个日不落。   《环游地球八十天》能成功完成,除了主角厉害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男主角走的路线有许多是英国殖民地,比较省事。   只不过,现在民航小飞机的性能,远不足以从欧洲直飞澳大利亚。   在刘嘉的记忆里,一战时,英国皇家空军曾尝试做中转式长途飞行,成功了。   所以,得用军机。   军机……   刘嘉第一时间想到了露易莎夫人,不知她的人脉能不能帮忙联系到皇家空军里的人。   露易莎夫人对她的想法给予高度的赞同,而且皇家空军也真的有计划要测试远距离航行,从英国直飞远东。   然而,时间是——明年年中。   完全来不及。   露易莎夫人也只知道印度那里每五天会有一趟从阿富汗中转,再飞英国的航线,如果刘嘉需要,她可以帮忙联系,让飞机多捎一个人。   她很遗憾:“真是太可惜了,我也很喜欢湾鳄,但是没有店愿意做,说成本太高。”   刘嘉疑惑道:“你见过湾鳄的皮?”   “是的,我有一位朋友之前曾经在印度待了一段时间,偶尔得到了一张,我在她家看见过,确实非常漂亮,比市面上所有的鳄鱼皮包都要完美。”   刘嘉厚着脸皮提出:“我想打通这条航路,不过,您也知道,成本太高,所以我需要拿出足够好的东西,给我在意大利的投资者们看看,让他们愿意支持,所以,您可以帮我把那张皮子借出来吗,很快就还。”   露易莎太太答应了。   挂了露易莎太太的电话,刘嘉又想到了一个与军用飞机一定有联系的人,还有历史上的一段著名野史故事。   不过,现在不是找他的时候,他是一个商人,要打动他,就得拿真金白银,需要等她确定费用之后再找他。   第四天,刘嘉拿到了鳄鱼皮,那块皮子是坐着飞机来的,飞机的真正运输对象是来找英国驻意大使谈公事的大臣。   原来露易莎太太说的“我有一位朋友”,是之前驻印大使的夫人。   刘嘉不由感叹“人脉啊”!   她带着那块湾鳄皮去找马里奥·普拉达。   在普拉达的办公室,刘嘉说明来意。   “……希望可以延长顾先生的交货时间,他已经找到了更好的鳄鱼皮,可以让普拉达整体的品牌质量提升一个等级。”   马里奥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不,因为他的违约,我不得不延迟交货,这会让我的顾客失望,我们刚刚获得皇家认证……”   总之,就是不愿意。   而且,他相信,世上不会再有比Crocodile鳄鱼皮更好的皮子了,刘嘉说有什么更好的皮子,完全是为了拖延时间的胡说八道。   刘嘉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拿出那块鳄鱼皮,平平地铺在桌上,马里奥的眼睛顿时亮起来了。   他走过不少地方,自认见过不少品种的鳄鱼皮。   皮质粗糙,价格便宜的泰国鳄,可以用来做小件。   光泽度一般的Alligator,可以用来做男士皮包。   最后,他找到了皮质、格纹还有气孔都符合要求的Crocodile,无论做男包还是女包,都非常合适。   但是刘嘉拿来的这块鳄鱼皮,光凭肉眼看,就远胜Crocodile。   鳞片分布均匀,方形的纹路大且正,腹部的方形逐渐变成侧腹的圆形。   如果不是每一个鳞片上都有细微气孔,马里奥会认为这是用什么巧妙的技术人工拼接出来。   刘嘉看出马里奥眼里的光,在一旁趁热打铁:   “如果能拿出这样的皮子,顾客们就算稍微多等一会儿,也会被惊喜打动。只是按时交货,毫无惊喜,一个品牌也就只能成为廉价服装的加工厂。”   马里奥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一个生意人,绝对不能让跟自己谈价码的人看出自己的底线和好恶。   他坐直身子:“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稍微多等一会儿,是要等多久呢?”   “最多三个月,最快三十天,这种鳄鱼生性好斗,比密西西比鳄和尼罗鳄都更容易受伤,我们要挑选最好的、完整无伤的鳄鱼皮,会稍微多需要一点时间。”   马里奥为刚才露出的激动感到后悔,过早表露出自己的倾向,会在谈判里露了下风,他不想这么快就答应下来。   可这质量的鳄鱼皮又实在太诱人。   他靠在椅背上:“Emma小姐,普拉达这个品牌,要的不仅仅是质量好,我们已经对大众宣告过上新时间,可是现在到了时间却拿不出任何东西,客户会对我们失望,继而就会离开我们……”   听他痛心疾首的表示客户会如何如何地不满,刘嘉露出微笑。   不就是比通告时间延期吗?   做为资深游戏玩家,她对这一套可太熟了,著名公司暴雪,玩家常年被跳票。   甚至被跳票到会自己替暴雪找理由了:没有按期做出来,一定是公司对产品质量有要求,说不定是对某个建模不满意,整个推翻重做了呢。   当然,前期的暴雪也当得起玩家们的脑补,所以,魔兽、暗黑的玩家才会那么坚定有粘性。   刘嘉告诉马里奥:“延期不可怕,延期的时候经常宣传一下,到能出货的时候拿出更大的惊喜,顾客会非常满意,并且舍不得离开。纯手工制作产品,难免会有些小小的意外,做完了,才发现有更好的,不想让顾客们看见将就的东西,所以全部推翻重来,也不是不能解释。”   “你觉得,质量稍微好一些的鳄鱼皮,就能让她们满意了吗?”马里奥的问题咄咄逼人。   刚才对话过程中,刘嘉也在想这个问题,她一直盯着那张鳄鱼皮:如果是我,纹路更规整的鳄鱼皮包,它不还是一个鳄鱼皮包吗?还能有什么惊喜呢?   材质的提升,只是升级,而非突破。   要想让客人在被放鸽子三个月之后还不跳脚骂街,那就必须有突破。   鳄鱼皮……鱼皮……能用来做东西的鱼皮,除了鳄鱼皮和珍珠鱼皮之外,还有什么……   忽然,刘嘉脑中灵光闪现,她想起曾经风靡一时的开心网种菜、养鱼。   在养鱼小游戏里有一个设定叫赫哲族渔夫。   赫哲族人的传统服装就是鱼皮服!   他们的鱼皮服跟鳄鱼皮包的质地完全不一样,更加细腻柔软,鱼皮上还可以缝制浮雕式的花纹,与鳄鱼皮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中国有一种特殊的鱼皮,还有延续几千年的传统鞣制工艺,一直以来,它都深受中国皇室贵族的喜欢,我送了一些小件给英国贵族,她们也十分喜欢。这次来,就是想尝试与意大利皇室搭建起沟通的桥梁……”   刘嘉说了一番话,意思是你得到意大利皇室认证,我在老牌英国皇室那里吃得开,不如我们一起做联名款。   马里奥听说过,在刘嘉手里有不少中国传统工艺,这是香奈尔愿意与她联名的理由。   欧洲在罗马帝国时代,对中国的东西就有所向往,尽管中国在近代落魄了,但是那些来自中国的好东西,风采不减,依旧能让欧洲的人趋之若鹜。   “如果东西确实好,做联名也可以。不过,这事跟顾宗华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免除他的违约金。”   刘嘉笑得很暧昧:“现在还没有关系,将来会有的。”   马里奥看着她的表情,一男一女,有关系。   行了,懂!   刘嘉从他的表情里看出:嗯,他以为他懂了。   啧,真没出息,合作伙伴关系不也是关系吗?   马里奥叫来秘书,当场拟定一纸初步意向:   “明天让他过来再签正式合同,我再延期三个月,你能交出符合我要求的货,就可以免除违约金,如果不能,那还要照付。”   同时意向上还写明,如果延期三个月,可以交出高质量的湾鳄,加中国鱼皮,就可以免除违约金。   如果到了规定时限,只能交出美洲鳄的皮,或交不出来,就按现在约定的赔偿方式赔付。   “好的,没有问题。”刘嘉答应得非常爽快。   反正如果失手,违约金是顾宗华付,不是她付,对顾宗华来说,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都在他的预期里。   得到马里奥的确认之后,刘嘉马上打了一个电话给宝马公司的弗兰兹,简单的寒暄之后,刘嘉直入主题:“你们之前做的军机还有多少在德国?”   弗兰兹非常诚恳:“都销毁了。”   刘嘉轻笑:“我不是说那些木壳子做的双翼机,我说的是你们仿制J1936做的那一架。你不会想说你们没有做过吧?”   对面静默无声。   刘嘉补充说:“我们这么熟了,也不用打哑谜,我知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没别的意思,能租给我一架用用吗?”   弗兰兹一愣:“你要飞机做什么?”   “放心,不是让你去轰炸伦敦,就是捎个人去一趟澳大利亚,再带一些鳄鱼皮回来。”   弗兰兹犹豫不决:“可是,这批飞机是国联指定要销毁的,如果被发现。”   刘嘉无声地扬起嘴唇嘲笑,快拉倒吧,国联指定要销毁,你们不也没销毁,难道送到中国就代表着销毁。咱们的虎门只销烟,不销机。   等他说完,刘嘉没有多废话,直接开价:“五万法郎,跑这趟。飞机不需要回欧洲,去吗?”   非常缺钱的弗兰兹马上就把国联抛到脑后,一口答应:“好,这是看在你我的友谊上。”   价值五万法郎的友情聊天结束后,刘嘉又找到顾宗华,把现阶段成果告诉他。   “你可以先去澳大利亚,路程需要150小时,找到鳄鱼皮后,再到中国,帮我去趟东北,那边赫哲族人的聚居地,应该能弄到一些完整的鲟鱼皮,鞣制好以后,再带回来。纯路程时间不会超过十天。”   顾宗华对刘嘉的行动力叹为观止,同时又好奇:“你怎么知道德国会有飞机到中国?”   刘嘉随口编了几句:“不然还能去哪儿,销毁那么多飞机,德国各大工厂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总不可能是发给居民,让他们带回家烧壁炉吧。”   联想到她与宝马公司曾有联名之谊,也许这些信息是宝马公司的人告诉她的,顾宗华就没有多问,马上答应了。   刘嘉把线路画给他看,这是一趟遥远的飞行:   德国——印度——新加坡——澳大利亚——中国   到了中国,找到鱼皮后,德国飞机送他去中印边境,然后他要自己找到英国驻印空军基地,找到露易莎夫人牵线搭桥的那个上校。   之后,印度——英国——法国——意大利。   最后在罗马交货。   “航行所要支付的费用是多少?”顾宗华问道。   “要给德国那边五万法郎,其他的我不知道,看你自己了,”刘嘉又笑着说:“回中国找鱼皮的钱,我来付。”   顾宗华摇头:“不行,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怎么能让你付,如果你信得过我,采购的事我全部负责,你不用管了。”   刘嘉没有再与他推来让去,既然他想付,那就付呗,至于采购,顾宗华的品味还是值得信赖的,反正,自己对鲟鱼皮的品鉴能力,也不会比他更强些。   “可以,看你穿衣打扮都这么讲究,肯定不会拿只能用来红烧的鱼皮敷衍我。”   顾宗华很高兴,这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飞行,但可以为他省下几十万法郎的违约金,同时他的商业信誉上也不会留下违约延时的污点。   刘嘉更高兴,坐船往来一趟中国要八十多天,现在最先进的飞机,也比不上空客A380、波音787舒服。   现在有顾宗华替她跑这一趟,终于在20年代享受到在家下单,坐等快递的快乐。 第42章 给你钱,快干活!   刘嘉和顾宗华两人同时又去了一次普拉达,签定了三方合同,确认了彼此的权利义务。   顾宗华要把湾鳄的鳄鱼皮交给普拉达。   把制好的鲟鱼皮一部分交给普拉达,让他们根据皮质设计新款箱包。   另一部分交给刘嘉,刘嘉将会按照中国传统工艺,把鱼皮融入服装中。   衣服和箱包会做为联名套装,在PRADA店里和刘嘉的店里同时销售。   刘嘉一边看着条款,一边觉得挺好笑。   她曾经跟同事说过super me满世界跟人联名,放眼放去,无它不联之名,不就是抱大腿吗?   同事认真地分析了一番super me的品牌战略。   谁能想到,天道好轮回,如今她自己也在干这事,什么品牌战略,就是想蹭人家的流量。   联名对象个个有头有脸,是在20年代就已经发家致富的巨头,跟他们联名有钱赚。   有钱赚不就行了,还讲究那么多干什么。将来super me满世界找人联名的时候,说不定会被人说“一看就是Emma的嫡传弟子”。   想想还挺有意思。   签完合同之后,顾宗华就要买火车票,第二天一早就要坐火车赶往慕尼黑,他将从那里搭乘名义上被销毁的飞机,前往印度。   下午,刘嘉到宝格丽店问钻石袖扣做好了没有,结果老宝格丽先生说完全没有开始做。   这确实不能怪三位宝格丽先生,当初刘嘉也没想过顾宗华会走得这么着急,还以为能在罗马多待几天。   所以她只与宝格丽先生们约定:两天时间把她打算拿到巴黎卖的样品做出来。   袖扣是后提的要求,且没有规定交货时间。   “告诉我,明天早上九点之前能做出来吗?”刘嘉问道。   那三人凑在一起嘀咕一会儿,摇摇头:“我们这里有玫瑰的模具,也有剑的模具,但是如果按照您的要求,需要让剑斜插在玫瑰上,没有现成的模具,还要重新画设计稿,还有镶嵌钻石,这些都需要时间。”   “那不要剑,只要玫瑰……”刘嘉想了想,玫瑰很久以前就是爱情的象征,要是哪个异性送给她玫瑰图案,她都会想歪。   她马上改口:“不,只要剑,不要玫瑰。”   “嗯,那还是需要时间的,明天早上九点,需要从现在开始,一直连续不断的工作。”老宝格丽先生面露难色。   刘嘉忽然向玻璃窗外的天空看了一眼:“等我一下。”   她匆匆跑出门,像风一样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又像一阵龙卷风似的回来,她推开门扇回来,从包里拿出二十张里拉:“一万块,买你们三个人一晚的时间,能做完吗?”   父子三人又商量了一下,把原本一个人的活,拆解成二儿子做大框架,老爷子做里面的图案,大儿子负责镶嵌。   如果这活是交给印度人干,想要明天早上九点见到货,刘嘉就得自己坐在店里守着他们,严格执行“人盯人”战术,否则,多半是交不出来的。   如果这活是交给伊朗人干,也得人盯人,如果他们会认为你的主意不够好,他就会开动小脑瓜,擅自改动原定计划,认为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当他们修改主意之后,并不会告诉你,而是在交货的时候给你一个巨大的“惊喜”。至于是惊喜还是惊吓,全看运气。   对于意大利人,刘嘉还是比较放心的。   如果他们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干活的时候,会干得不情不愿,变着法儿的偷奸耍滑,然后就产生了二战中的各种著名意大利笑话。   但是当他们是自愿的时候,那干活的效率简直像开挂一般,比如意共领导下的意大利游击队加里波第旅。   所以,等刘嘉再一次敲定袖扣的用料、图案以及各种细节之后,就放心地回旅馆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刘嘉再次来到“老古董店”,父子三人确实一夜没睡的样子,有点蔫蔫的,他们正在喝咖啡吃面包,见刘嘉来了,十分客气地递给她一个小圆面包。   袖扣已经做好了,刘嘉只想看货,无心吃面包,随手用餐巾纸包了,塞进包里。   整个袖扣是长椭圆形,袖扣边缘包着一圈暗金色金属,枝条缠绕,盛开的蔷薇花点缀在枝条之间。   袖扣正中间的图案用纯白与半透明的条纹玛瑙,雕刻出一位身穿古希腊风格长裙的少女,她右手持剑,左手举着一整颗钻石镶嵌而成的圆盾。   老宝格丽先生还非常神秘地递了一个放大镜,让刘嘉看圆盾。   对钻石鉴赏没什么心得的刘嘉十分困惑地接过放大镜,不知他要自己看什么。   在放大镜之下,镶嵌着圆盾的环形托爪上用花体字刻着一圈“Emma’s house”。   蔷薇也算是玫瑰的一种,有剑,有Emma’s house。   必须得说,他们真的很努力按照最初的设计理念完成作品。   难怪日后宝格丽能发家,确实很用心。   “没能实现你的要求,我们深感抱歉,所以,尽量按您之前的想法,把Emma’s house的元素融入设计之中。”老宝格丽先生非常抱歉地说。   一切都是很好的,只是Emma’s house这个元素,跟她之前想的实现方法完全不一样,本来是一种外在表现,现在成了隐藏。   等将来这对袖扣变成古董之后,可以让做鉴定的人多一个鉴定的细节。   刘嘉暗想:大概,这就是这家店现在叫“老古董店”的另一个原因,自信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将来都会成为古董。不然普通卖首饰的人,怎么还会学微雕。   不管怎么说,单从袖扣本身的制作水平来看,刘嘉相当满意。   她按照事先说定的价格和加急费用支付了袖扣的工钱,就马上赶去顾宗华下榻的酒店。   隔着一个路口,刘嘉远远地看见,顾宗华已经站在酒店门口,与门童亲切握手告别,上车,关门,引擎声轰鸣。   刘嘉一路狂奔,快要跑到的时候,黑色的奔驰已经启动,她当机立断,从包里取出餐巾纸包住的小圆面包,用手使劲捏结实,用力砸向轿车,不偏不倚,砸中了后视镜。   车停下了,向后倒,停在她身边。   顾宗华推开车门,不解看着她:“怎么这么着急?”   “这个,给你。”刘嘉把手中的首饰盒递给他,“送你的。”   等顾宗华伸手接过,她才发现顾宗华穿的衬衫是简约形的男式衬衫,袖口是单叠设计,不是法式双叠衬衫,不适合使用袖扣。   这一点让刘嘉感到非常不满:“你没有法式衬衫吗?”   顾宗华摇摇头:“托人带回巴黎了,一个人长途旅行,简单一点比较方便。”   刘嘉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她请宝格丽做的袖扣是那种老式扣法,也就是必须一旁有人帮忙才能扣上的,是以前贵族彰显自己是有人伺候的上等人的一种方法。   他这次一个人远行,从西半球到东半球,再从北半球到南半球,哪有人替他戴袖扣。   不能用的东西,随身带着就是累赘。   刘嘉伸手想取回首饰盒:“那先还给我吧,等你回巴黎再给你。”   顾宗华迅速将手缩回,睁大眼睛,似乎有些委屈又有些惊讶:“怎么,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去的吗?”   “你这一走好长时间,带着这两个小玩意儿,没用又碍事,要是丢了,我还会生气,我帮你先收着,等回来再给你不也一样?”   顾宗华扬起嘴角:“我不会让你生气的,丢人丢脸也不丢它。我该走了,不然就赶不上飞机了。等回巴黎,我再请你吃饭。”   再聊,就真要赶不上火车了,刘嘉没有再多说什么,挥挥手,目送黑色奔驰的远去。   ·   ·   又过了一天,宝格丽先生们把样品也做好了。   潮流易逝,风格永存。   Emma’s house的风格,就是积极进取,勇为人先的精神。   刘嘉按照这种风格,敲定了几款要批量做的,对另一些提出了修改意见。   当然,她还是没有放弃蛇缠苹果的项链,要十条。   得知那位先生的送礼对象就是她,宝格丽先生们没有再次反对,按她说的做了。   在之后,刘嘉又追加了许多次蛇缠苹果图案的各种首饰,让宝格丽先生们成为蛇形图案熟练工,多次的尝试,让蛇形在恐怖、邪恶与魅惑、妩媚之间找到了平衡。等到了女性越发自由的1940年,宝格丽大胆地迈出重要一步,做成了第一只蛇形珠宝腕表。   ·   ·   刘嘉带着第一批做好的珠宝回到Emma’s house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天刚亮,她见橱窗还是按正常日程排下来的设计。   刘嘉猛然想起,在意大利太忙,完全没有注意奥运会的事。   锦儿揉着惺忪睡眼,给她开门提箱。   刘嘉问道:“网球比赛比了吗?”   锦儿大大的打了一个呵欠:“今天上午才比呢。”   “啊,上午……”刘嘉微微皱眉,现在又没有实况转播,不知道比赛结果什么时候才能传回来。   如果苏珊拿到冠军,而自己只能跟普通人同一时间拿到结果,那么橱窗就会来不及赶在第一时间马上布置。   到时候想蹭热度的人肯定多,其中不乏老牌运动品牌,虽然她的店与运动品牌定位不一样。   但是这个时候的人不算特别富裕,有可能在运动品商店买完一身之后,再到她这里来,心动想买,一拍口袋没钱了,那岂不是赚少了?   要怎么样,才能第一时间拿到比赛结果呢?   刘嘉正想着,门铃响了,是彭举和郑不艾过来上班,他俩见到刘嘉,一脸惊喜:“你回来啦!还以为你还要过阵子才能回呢。”   刘嘉看了看时间,早上六点半。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彭举回答:“今天是网球比赛,你不是说,要紧盯比赛结果,一旦获胜,就马上换橱窗吗?所以,我们提前来,做一些准备工作。”   刘嘉:“对了,一般这种在国外的比赛,结果多久才能传回来?”   郑不艾回答:“大概一个小时吧。”   “这么快?”刘嘉十分惊讶。   郑不艾点头:“嗯,现在都是报社派驻在那里的记者会去现场,等结果一出来,就发电报,或者打电话回报社,报社再马上卖报纸。”   “现在印刷技术这么厉害了吗?一小时就能把报纸印出来?”刘嘉感觉这绝对是新媒体时代的速度。不管什么地方发生个什么事,几分钟在微博狂轰乱炸,一小时左右,各大微信公众号必然有铺天盖地的深度报道。   郑不艾嘻嘻一笑:“这是周大哥跟我说的,他给好几家报社采稿,你可别跟其他人说啊。那些报社对于这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都是提前写好稿子,输了是一个写法,赢了是另一个写法。提前印一些出来,等结果一公布,就马上选择正确的那一撂,拿出去卖。”   刘嘉明白了,就跟微博上飞快的发几十个字一个意思,再拉扯一点以前的事,放几张以前的照片,也能凑个头版出来了。   锦儿第一次听说报社是这么操作,她好奇的问道:“可是,没有比分啊,而且,也没有照片呀。”   郑不艾:“那是后面加印的事,抢头条的要诀就是能先卖出去多少是多少。要是抢不到最新的消息,连报童都不愿意拿这家的报纸。他们也是要吃饭的。”   刘嘉对这种事见惯不怪,好歹这些报社还能等到真正的比赛结果出来之后再卖报纸。   在她的时代,有些名人还没死呢,各大媒体,包括一些有头有脸的大媒体,就呼呼的转发悼念文章。   郑不艾告诉刘嘉,周大哥答应他,等那些外派记者发回报道之后,他马上把结果告诉他,让他动手布置橱窗。   “太好了,大家辛苦,等忙完,给你们发奖金。”刘嘉很高兴。   趁着还没有开店,刘嘉抓紧时间清出正中间的位置,把从宝格丽带回来的首饰放在早就订做好的玻璃柜台里。   那些闪亮亮的首饰放在黑丝绒垫布上,被周围一圈灯光照着,熠熠生辉。   客人们一进门,就被吸引过来:“太漂亮了。”   其他几款首饰的价格在几百到几千法郎之间。   唯独蛇缠苹果的定价,是三万法郎,这是顾宗华得到的价格。   刘嘉没有着急赶工,所以她的拿货价要便宜很多,就赚中间的差价。   这个价格,就算在巴黎,也相当贵。   因此看得人多,买得人少。   刘嘉不在乎,放在店里,也不是指望路人进来就买走的,只是为了展示,告诉大家:我这里有好东西,我店里的其他东西,格调也很高。   蛇缠苹果项链搭配的是坏王后决战装,能买得起且有场合穿着那一身的人,不会拿不出这笔钱,她不着急。   郑不艾的脚步声急促的从二楼跑到一楼,他身后跟着锦儿和彭举。   郑不艾手里抱着几只网球拍,锦儿手里抱着两条网球裙,彭举左手抓着一一只篓子,里面装着各种杂七杂八的物料,右手抓着一块布。   刘嘉知道,那块布上写的是   “庆祝苏珊·朗格伦获得奥运会网球女子单打冠军!” 第43章 奥运营销   店里的客人们惊讶地看着几个人,包括老板刘嘉亲自上阵,半个小时之内,整个橱窗从湖光山色童话风变成活动四射运动风。   有些客人在更衣间里待的时间稍微久了点,出来之后,惊讶地发现橱窗完全变了个模样。   外面的路人有些还不知道苏珊已经拿了冠军,他们好奇地走进店里,向刘嘉还有其他人打听,是不是真的如此。   当报纸出现苏珊的获胜照片时,所有的网球裙已经全部在货架上,等待买家的光顾。   店门口的招牌上就简单粗暴的贴着某家报纸的头版,上面只有一张苏珊穿着网球裙的大照片,还有一行庆祝苏珊夺冠的字样。   招牌下写着:Emma‘s house,苏珊的网球裙提供商。   如此粗暴的广告词和招牌,在带照片的报纸发行半个小时之后,人们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刘嘉的店里挤满人。   更衣室爆满,有些陌生姑娘都不介意挤在一处换衣服。   又过了两个小时,店门都关不上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塞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   那两扇玻璃门被人潮挤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接着,忽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门被挤碎了。   幸好刘嘉当初买门的时候选定的是最新技术钢化玻璃,否则飞溅的玻璃要是把哪位的身上开上一道口子,就都是她的事。   玻璃的炸裂,让顾客们短暂地安静了一下,刘嘉赶紧抓紧时间站在柜台上,对下面金发灿灿的人头发出通知:   “非常感谢大家的厚爱与支持,为了大家的安全和舒适,本店承诺,大家可以先把裙子买回去,如果发现有任何尺码问题,可以在一个月内来本店更换。”   姑娘们开心了,她们手里拿着网球裙,到收款台结账。   店里原本只有一个收银员,现在,刘嘉把所有曾经有过收银工作经历的店员都调集到一起,同时开了六个收银台,郑不艾和彭举也在其中。   高级女装店铺的对外工作人员,都讲究能说会道,就连收银工作也不例外。郑不艾嘴甜,微笑服务的同时,还会说些祝您今天愉快、欢迎下次光临之类的话。   彭举这个重症社交恐惧症患者就太难了,他脸上带着僵硬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为了减少跟客户说话的可能,他手脚异常麻利,十几秒的时间,就连收钱带打包,一气呵成。   在平时,他这叫没有礼貌,进而可能影响店铺声誉。   但是现在不一样,店里人太多,炎热气闷,谁都只想赶紧拿着衣服走人。彭举的行为反倒让顾客们感到非常愉快。   楼上的裁缝连续不断的赶工,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经久不歇。   终于,在黄昏时分,最后一条短裙卖光了。   刘嘉笑容可掬的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所有的店员都快累瘫了,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等到轧账的时候一结算,彭举居然是收钱最多的那一个。   其他人收钱、说话,还有另外四个收银员习惯性使用优雅的方式慢慢包装,完成整套流程差不多要一分钟,彭举只要十几秒,当然比别人快。   刘嘉对店员们说:“辛苦大家了,我今天没有预估到生意会这么好,下面我会调整方式,让大家不要这么累,这几天的销售都不会差,大家再辛苦几天,等到月底给大家发奖金。”   累得半死的店员们脸上又露出笑容,她们把店里收拾干净,便各自下班。   刘嘉看着那半扇玻璃门发愁,这么晚了,上哪儿再去找个门来?   郑不艾和彭举自告奋勇留下,他们不知从哪儿弄了个床板,抵在缺失的半扇门位置。   “没有门的这几天,我们就睡在这里,保证没事!”   刘嘉点点头,让锦儿给他们准备晚饭,自己穿了件外套就出去了。   在银行家找她之前,她就已经敲定了厂房和裁缝机供应商,就是没有最后付钱。   本来想回来再慢慢办手续,现在看容不得她慢慢来了。   出租厂房的人在全家给小女儿过生日的时候被刘嘉上门抓走。   第一位卖裁缝机的经销商不在家,据说在办公室加班,刘嘉在他办公室没找到他,当机立断抓了之前看好的经销商名单里的顺位第二名。   她当机立断签了厂房租赁合同,买下了二十套缝纫设备。   这个时候想再找法国人做打扫工作,那是不可能的,通过郑不艾和彭举的介绍,刘嘉又请了几个手脚勤快的留学生。   另外让人高兴的是,留学生里有些手脚伶俐的,得知刘嘉是想搞个制衣工厂,纷纷毛遂自荐,刘嘉让他们按着画好的纸样,在布上排版剪裁,这是最简单的工作,只要细心,手脚快一些就行。   最后她挑了十个留学生专门兼职裁布,裁够数量就下班,剩下的事交给专职裁缝。   ·   ·   第二天一早,六个来上班的裁缝被一辆车带去了工厂。   工厂里有成套的缝纫设备,还有几个正在弯腰裁布的人。   刘嘉告诉她们,以后她们就在这里工作。同时又规定了生产流程。   第一个流程是裁布,第二个流程是做主体部分,第三个流程上袖子等等零件,然后是上拉链、整理、剪毛头,最后是打包装袋。   裁缝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处,把未加工的衣服从左边筐子里抓出来,缝好之后,再投进右边的筐子,有专人把加工完毕的筐子送到下一个流程。   接下来是全员进行测试,刘嘉站在高处观察,不断调整工艺细节,确保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没有一个流程是需要走回头路。   试了几回,大家都适应良好,没有什么问题。   刘嘉把锦儿留下做为监管,自己先去刊登招聘裁缝的广告,再去买门。   原来的门是自带的,刘嘉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挑门,于是,她用了最简单的方式:直奔口碑最好,售价最贵的装饰店。   “Emma小姐,你原本的那扇门实在太朴素了,应该加一些装饰,才能更加突显个性。”接待经理像极了屈臣氏的促销员,热情到不行,甚至企图把大教堂气质的彩色玻璃推荐给她。   刘嘉听了几句,便让他打住:“让我看看样品。”   最后她挑了夹丝玻璃,门腰的中间用磨砂工艺蚀刻出Emma’s house的纹样,再加上一对暗藏的把手,不会勾到客户的头发和衣服。   “您可以考虑加上金属镶边,更豪华。”   “不,如果玻璃碎了,金属边会划伤人。”   “您要不要在门头加上一对女神浮雕,看起来更有内涵。”   “不,如果玻璃碎了,女神浮雕掉下来会砸到人。”   经理提出几个建议,都被刘嘉否决了。   经理非常无奈:“哦,Emma小姐,您可以对我的门有充分的信任。”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高级女装店的老板对门会被挤破这件事这么有自信,直到他看到了早晨的报纸,那一地的碎玻璃,还有踩着玻璃尸体还在往里挤的人潮……   刘嘉对着夹丝玻璃的介绍看了半天,问道:“你们有没有做过实验,多少个人同时挤压,会导致玻璃破碎。”   然后,刘嘉得到了一块夹丝玻璃和一把锤子,经理让她尽管敲,碎了算他的。   早知如此,就应该带个壮汉来。   刘嘉死命砸玻璃,直到玻璃被敲出蜘蛛网的裂痕,她还不停手,还继续敲,直到敲下来几块,还有一些玻璃摇摇欲坠地悬在那里。   接待经理目瞪口呆,他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心中暗自猜测,是不是刘嘉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到这来拿无辜的玻璃撒气。   刘嘉仔细检查了玻璃的破口,是钝角,玻璃碎片没有飞迸出去的。   她放下锤子:“行,就用它吧。什么时候能交货?“   ·   ·   奥运比赛还在进行,后面苏珊又一举拿下了混合双打冠军。   比赛照片很快传过来,出现在各大报纸的头版上。   有一张照片的角度抓得特别损,也非常巧妙。   照片拍的是最后一球落地之后,四个人的不同神态:   苏珊和她的搭档马克斯神采飞扬,笑得无比灿烂。   对面穿着长裙的对手和她的搭档神情沮丧。   穿着短裙的苏珊与马克斯站在一起的时候,显得非常搭,就是活力四射的一对年轻人。   而长裙的对手站在搭档身旁,再加上低垂着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亦步亦趋,跟在丈夫身后无奈的家庭主妇。   现在的社会风气是什么,是女人能当家,是女人能工作,是女人能出来执掌社会权力。   上一次苏珊拿到女单冠军之后,涌进来买衣服的顾客群体是打网球的、赶时髦的、还有喜欢苏珊的人,以及一部分凑热闹的。   这一次刘嘉有了准备,在混双比赛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她就找报社谈妥投放广告的事宜,等结果和那张巨损照片出来的时候,Emma’s house的广告就随着苏珊的照片传播到全国。   苏珊人在国外,刘嘉无法得到苏珊的允许,没有办法使用她的照片。   就这么错过风口,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刘嘉给了报社一些钱,要求他们在报道苏珊夺冠的同时,也要提到苏珊的裙子是谁做的。   同时,广告的位置也很讲究,在苏珊夺冠报道的新闻下面,就印了一句Emma’s house的广告词——   Emma与胜利,为你存在!   ·   ·   制衣工厂忙得二十四小时轮班,留学生不必说,能来法国的勤工俭学生,没有一个会蠢到毫无动手能力。   一时间,找不到工作,包括在一些工厂里工作的留学生都纷纷来到刘嘉的制衣工厂。   其他制衣工厂的熟练裁缝们,更是眼馋刘嘉这里的加班费和奖金,纷纷跳槽。   同行们看着自家的裁缝头也不回的跑了,留下空荡荡的工作间,恨得牙痒痒。   有人开始琢磨,怎么样才能把Emma这个害人精从巴黎赶出去。 第44章 我们只是来调查非法加班……   刘嘉刚入职的时候曾代表本部去厂里监督过一段时间,后来自己成一方区域管理者,也曾去厂里催过货。   厂子里的基层管理者会怎么忽悠公司本部。   工人会怎么忽悠基层管理者。   她的心里都明镜似的。   因此,在这个管理不那么严格的时代,她就执行了签到打卡制。   最近新来了一些裁缝,刘嘉就安排她们实行三班倒。   人歇,缝纫机不歇。   每天所有岗位都必须签到,上班签一次,下班签一次,以便计算加班费。   锦儿每天检查一次,刘嘉每五天检查一次。   上班的时候,刘嘉很烦EXCEL,每天都要做销售表,团队成绩差太多在月底大会上就等着接受暴风雨的洗礼。   现在她很怀念EXCEL,如果有它,就能一眼看出来谁的上班时间有异常。   不开心归不开心,五十多个人的考勤,努力一下还是可以看完的。   刘嘉看着厚厚一本手写的签到表,叹了口气:等再有钱一些,锦儿在管理上也有经验了,一定要再多招几个主管。管进货的,管出品的,管销售的……   她也想坐在办公室里摇脚看报告,再偶尔装成普通职员,到基层转转,看看有没有潜在问题。   现在一天天什么破事都要管,太烦了。   ·   ·   很快,刘嘉就把现在店址旁的另一个店面也买下来了,店名叫Emma’s mode,专卖运动系列。   Emma’s house里的尊贵女客们又得到了祥和的安宁购物空间。   活力四射的青年男女们也不用跟尊贵女客们抢试衣间,那些尊贵女客试一件衣服能试半个小时,左看右看,就是不出来。   不得不说,洛森铜艺厂的人除了会按步就班的工作之外,还挺有钻研精神,他们按照刘嘉的要求,开发出不同粗细的拉链。   运动系列除了网球裙之外,又新出了拉链外套、拉链风衣,拉链滑雪服,Emma’s mode橱窗里的假人模特,不是打网球就是滑雪,还有骑马和旅行。   有时候早上,橱窗旁就会围好几个准备去上班的人,她们满怀羡慕地看着橱窗里的衣服,幻想自己也可以享受这样的生活。   很多人平时没什么时间运动,更没有时间旅行,她们也会走进Emma’s mode买一两件衣服。   她们买的不仅仅是某种功能性的衣服,她们买下的是对离开现有生活的美好梦想。   ·   ·   法国的网球代表队率先回国,他们的车再一次经过凯旋门,受到了如英雄般的欢迎。   刘嘉第一时间找到苏珊,签下她一年的独家运动装和肖像使用权。   拍了几张宣传照之后,刘嘉觉得很没有意思,网球裙胜在动起来的感觉,可是哪怕照片是在苏珊跑动的时候一瞬间拍的,也还是不够味儿。   刘嘉决定找人来拍视频。   1920年的时候,美国人才刚刚打算研制电视,直到4年后才有电视。   这不重要,没电视,咱们不是有电影吗?!   电影开场之前插播广告的事,21世纪的人不陌生,20世纪初的观众们也可以提前适应一下。   在现代,拍广告有专业人才盯着。   可是现在,只有拍电影的专业人才,他们拍个广告跟拍记录片似的,折腾下来要十分钟。   就算是21世纪的观众,坐在电影院里看那么长的广告,也要了他们的命。   刘嘉决定自己动手,搞一个十五秒的广告。   剧情很简单,让苏珊来回跑动打两球,然后一个绝杀。最后她拿起金牌,亲吻,面对着观众说:“我选择了Emma,我是冠军。”   然后画面定格在:欢迎到店试穿,或来信索取邮购目录。   地址XXXXXXX   按现代眼光看,这广告简直简陋到让人不忍直视,最后那句话,更有厚颜无耻之嫌。   刘嘉查到后面电影院排片计划,然后直接找到这几家公司,花钱,请他们在发到各地的拷贝上加上这么一段。   简单粗暴,但是效果很好。   巴黎报纸的发行地区最多辐射到周边小镇,电影拷贝就不一样了。   法国全境没有问题,好片子甚至能覆盖到大部分欧洲地区。   工厂的规模进一步扩大,现在刘嘉拥有一百台缝纫机,巴黎的裁缝都不够用了。   有的技术学校甚至紧急扩招短期缝纫培训班,号称培训合格,直送Emma的制衣工厂。   一切看起来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忽然有一天,有两个男人来找刘嘉,他们声称自己是劳工部门,接到举报,说刘嘉这里非法超时工作,强迫工人加班。   刘嘉不慌不忙,拿出自工厂成立以来所有的考勤记录、加班费发放记录,还有签在合同上的加班工资。   考勤记录,上下班时间无误。   用工时乘以加班费,最后签字领取的数字无误。   本以为就这样平安无事了,没想到,那两人指着名册,问刘嘉:“在你这里还有三个中国人工作,举报人说,他们每天工作时间都在十六个小时以上,工作范围从店铺到工厂,为什么名册上没有他们三个人的名字?”   “三个中国人?”刘嘉愣了一下,“是谁?”   “一个女人,两个男人,有一个……”那个人比划了一下身高,“个子小小的,我们怀疑你还违法使用童工。”   刘嘉似乎明白他们在说谁了。   她把锦儿叫来,对两个男人说:“她是我妹妹,也是这家店的管理者,她不是劳工。”   一个男人问锦儿:“是这样吗,你不要怕,虽然你不是法国人,但是工会也会为你说话,绝不让任何一位劳动者受到压迫。”   此时锦儿的法语已经非常流利,她忍俊不禁:“我真的是她妹妹,我们天天睡觉都在一个房间呢,谁会跟同事睡一间呀,你们俩睡一间吗?”   两个法国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轻咳一声:“那还有另外两个中国男人呢?也许另一个是男孩。”   此时郑不艾和彭举在外面参加一个集会,还没有回来,刘嘉说:“他们是我的朋友,今天不上班。”   两个男人的眼神陡然犀利起来,一个人说:“是不是为了逃避检查,才没有来?”   另一个说:“都是雇佣关系,其他店员和工人都有考勤记录,他们俩却没有,你还说不是在压迫他们?中国工人这段时间,因为劳动纠纷引发了不少抗议事件,工会处理了很多起这样的事情。   你的工厂和店铺,必须停止运营,等我们排查完,确定没有违规行为之后,才能继续营业。”   刘嘉确实没有给他俩按正常的雇佣工人那样计算,他们俩的工作时长也确实超出八小时工作制,而且就算给加班费,也远超过应该的加班时间。   只是工厂和商店,随便哪一个停一天,就是上千法郎的损失。   刘嘉现在根本找不到郑不艾和彭举,只能去店里通知停止营业。   店里的人收入都是低底薪加高提成,一听说停止营业,她们先跳起来:“什么!不让我们工作!你们劳工部的人凭什么不让我们工作!”   二十个姑娘,围着那两个男人叽叽喳喳个不停。   他们大叫:“闭嘴,这是为了你们的权益。”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营业员们就是想赚钱,外面还站着不少被莫名其妙赶出去的顾客,那些都是钱啊!看得见卖不了,岂不是要了她们的命。   刘嘉平静地问那两人:“要一起去厂里,监督我让厂里停工吗?厂里现在有一百个裁缝,还有大概五十多个裁布员,还有几个传递工。”   二十个人都闹成这样,跟着去工厂,岂不是要被声波震死?   两个男人面露难色,一点都不想好好执行公务。   此时,外面挤进来两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大把玫瑰花,郑不艾喜笑颜开的脸,忽然变得困惑,他看着四周:“啷个都站在外面了喃?”   彭举什么都没说,他看出那两个人是公务人员,不知店里出了什么事,他站在刘嘉身边,定定地看着两个男人。   刘嘉对他俩说:“他们说,你们俩被我非法强迫加班,属于违规雇佣关系。”   又特别对郑不艾说了一句:“他们说你矮,肯定是童工。”   郑不艾涨红了脸,用法语对着那两个人呜里哇啦地念了一通,大意是:长得矮怎么啦,拿破仑说不定还没我高呢,他是童工吗!   刚刚被二十个姑娘轰炸过的两个男人,又被郑不艾轰炸,闹得头都疼了。   其中一个马上打断:“童工这个举报有误,但是非法加班,是不是事实?考勤表上为什么没有你们两个人的名字?”   郑不艾眨了眨眼睛,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彭举牵起刘嘉的手,把带来的一把鲜花放在她的手里,然后转头对那两个男人说:“谁会送自己的老板玫瑰呢?”   郑不艾顿悟,把自己手里的玫瑰塞进刘嘉的另一只手里:“对啊!!!”   刘嘉无语,旁边就是锦儿,你就不能给她吗?   你这……这叫什么事啊?   劳工部的人大为震撼。   法国女人男人包养情妇情夫,也要错开时间。   两人同时出现在同一场合,还同时塞花,这种神操作,闻所未闻。   如果在上个世纪,那么下一个场景一定是要拔剑决斗了。   可是从两人刚才进门的样子看,他俩的关系也挺不错。   彭举对两人说:“我们俩在竞争,看谁能先讨她欢心,不是雇员,自然不会出现在考勤表上。”   郑不艾说:“难道讨好喜欢的人,也有法律规定不能超过八小时吗?罗密欧还半夜爬阳台呢!我们为她多做一些事情怎么了?”   劳工部的两个男人竟无言以对。 第45章 蛇是宝格丽,那么猎豹呢……   做为法国男人,劳工部的两个男人对他们的逻辑完全没有办法反驳,又问了几句,提醒刘嘉不要做违法犯罪的事,就走了。   刚才出去的客人大多没走,围在一旁看热闹,现在服装店又恢复运营,她们又再次进来,进来的人比刚才还要多。   刘嘉和其他人一起回楼上,刘嘉看着两大把玫瑰,笑道:“你们怎么好好的买这么多玫瑰?”   刚才挺有男子汉气概的彭举又红了脸,一旁的郑不艾抢着回答:“前几天我们路过香奈尔的店,她的店里用很多白色山茶花,我们觉得挺好看,今天我们刚好看到有一家花店今天玫瑰特别便宜,彭举过去买,我想布置橱窗应该要不少,他一个人钱不够,我也买了一把。”   “哦,原来是这样。”   一直不说话的彭举接过刘嘉手中的两把玫瑰:“我去布置橱窗。”   说完像逃跑一样的冲下楼梯。   郑不艾跟在后面:“我也来帮忙。”   ·   ·   那些由宝格丽定制的首饰非常受欢迎,就连最贵的蛇缠苹果,也卖出去了一大半。   刘嘉不得不考虑接下来的事情,以现在的交通条件,从法国往来意大利有很高的时间成本,路途中的安全也是一个问题。   离香奈尔芳登广场店不远的地方,是梵克雅宝珠宝店,此时还没有著名的四叶草系列,但已经是高贵顶奢的品牌,不接代工业务。   还有一家在国内被翻译得非常接地气的“尚美巴黎”,Chaumet珠宝,也是顶奢,不做代工。   知道的牌子都已经成名成家了,不知道的店又不知道技术怎么样,刘嘉想去找香奈尔问问她有没有认识的好用的珠宝工匠,免得踩坑。   在香奈尔的别墅里,她找到了香奈尔,此时,香奈尔身旁有一位年轻英俊的男人,比斯特拉文斯基帅气多了。   两人毫不避讳彼此的亲密关系,刘嘉想起之前的事,大概那么大动静地闹了一场后,斯特拉文斯基就这么黯然离开了吧,她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此人。   香奈尔大方地向刘嘉介绍:“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迪米崔大公。”   听到这个名字,刘嘉努力按住心中的激动,平静而优雅地向迪米崔大公伸出手:“幸会,大公阁下。”   出现了出现了!   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堂弟!   香奈尔女性朋友转介绍给她!   斯特拉文斯基之后的接班人!   如果不是他推荐了宫廷调香师恩尼斯·鲍,就没有后面的香奈尔5号!   历史也不会有玛丽莲·梦露的那一句:我只穿着几滴香奈尔5号入眠!   对这一段时尚八卦非常了解的刘嘉,终于有一天实现了“我在现场!我全都看见了!“的梦想,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免得让香奈尔怀疑自己是不是跟迪米崔大公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   当香奈尔问她来有什么事的时候,刘嘉才平息了激动狂野的熊熊八卦之心。   因为她想起了一件事,由于与迪米崔大公的重逢,香奈尔开启了对俄国贵族的无尽美好想象,并将她幻想中那充满异域风情的俄罗斯,化身为珠宝,成为香奈尔早期Le Paris Russe De Chanel系列的第一批产品。   是的,香奈尔马上就会开始设计并生产珠宝,1924年的时候,她的业务已经大到需要单开一家珠宝店来进行运营。   她将会是刘嘉的竞争对手,将来,除了迪米崔大公之外,迪米崔大公的姐姐——女大公玛丽亚·帕夫洛夫娜,也会在事业上给予香奈尔以大力支持。   刘嘉本想随便说两句就走,忽然,她想起来,那位女大公不是傻白甜废物公主,她不是拿钱砸给香奈尔。   女大公从小在修道院长大,如同香奈尔跟修女学了缝纫一样,那位女大公跟修女学了刺绣。   刘嘉向迪米崔大公询问:“我们中国有很多种不同风格的刺绣艺术,我从小就做这个,听说俄罗斯也有刺绣?那俄罗斯的刺绣是什么样的?”   迪米崔大公想了想:“几何形状,还有一些动物,一些植物……”   好好的漂亮刺绣,给他说的非常无趣。   大概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么说,有损大公的体面。   但是他真的只知有刺绣这么一门技艺,从来没有从事过相关工作,无法聊得太深入,刘嘉问他取材、风格,他都说不上来,只知道自己衣服上有这么一些东西。   他见刘嘉对俄罗斯刺绣有浓烈的兴趣,就介绍一个人给刘嘉:“我不怎么懂,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与我的姐姐玛丽亚聊聊,她很喜欢这些。“   刘嘉临走的时候,香奈尔告诉她:“我有一位朋友,她很喜欢中国风格的家居装饰,市面上的所有中国风家具已经没有可以满足她的了,也许你可以跟她谈谈,如果有好东西的话,她一定会愿意花很多钱。“   随即给了她一个姓名和地址   那位朋友的名字叫Jeanne Toussaint,好长的名字。   刘嘉在她所知的时尚八卦里想了一圈,也想不起来此人是谁,也没太在意,既然有可能做成生意,那就去聊聊。   出门之后,刘嘉惊讶地看见有一辆小车鬼鬼祟祟停在路边,车里的人依稀是斯特拉文斯基。   他坐在车里,神情阴郁。   啊这……不会是香奈尔还没跟他分手吧?!   刘嘉心中感叹着,默默离开香奈尔的别墅。   听八卦是生活的调剂,赚钱才是人生的真谛。   ·   ·   香奈尔那位名字很长的朋友住在和平街,那条街上现在有不少珠宝店,刘嘉打算先去听听这位喜欢中国风家居的人有什么需求,然后顺便去各家珠宝店问问代工的事情。   Jeanne住在一栋相当豪华的公寓楼里,在这间欧式的房间里,立着一个中式的屏风,上面绣着山水与花鸟。   她得知刘嘉是香奈尔介绍来的之后,非常热情,对刘嘉说:”你可以叫我PanPan。“   盼盼?刘嘉脑中浮现出北京亚运会吉祥物,那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   见刘嘉发愣,她解释道:”是la Panther的意思。”   这个单词是猎豹。   刘嘉看着她那一身豹纹外套,暗想:名符其实。   两人交流了一下对于中国风的心得,刘嘉告诉她,中国传统画中出现的猫科动物一般是猫和老虎,豹子确实不多,如果她有需要,可以为她专门设计。   交谈中,刘嘉发现她对时尚和设计有着非常强的敏感度,对现在流行的风格有自己的看法,绝对不是人云亦云的跟风买家。   PanPan活动了一下胳膊,戴在手腕上的表从袖口里露出来。   那是一块非常闪亮的圆形表,黑色石头与透明石头组成了如同猎豹似的斑点。   注意到刘嘉的目光,PanPan大方地露出来:“好看吗?”   “好看,很像豹子。是用玛瑙和钻石做的吗?”   PanPan笑着:“这是我最喜欢的猎豹。”   刘嘉点点头,看出来了,你对猎豹是真爱。   她说:“我也喜欢猎豹,机敏、灵活,身材劲瘦苗条。”   见刘嘉有着与自己一样的喜好,PanPan又给她看了自己的项链。   一块大钻石吊坠上趴着一只小猎豹,也是黑玛瑙与钻石的搭配,眼睛用绿宝石镶嵌,灵动又可爱。   刘嘉觉得这个猎豹非常眼熟,这不是卡地亚吗!   如果说蛇是宝格丽的标志性动物,那么猎豹,就是卡地亚的。   在刘嘉开始工作的时候,卡地亚最出名的是螺丝系列,刘嘉很不喜欢那种看起来把工地零件戴在身上的设计,所以没怎么跟卡地亚接触过。   她对猎豹的认知完全来自于同事的科普,再加上卡地亚家的八卦跟其他家比起来不够劲爆,刘嘉听到PanPan这个名字,以及看到豹纹手表都没有什么感觉。   刘嘉忙问卡地亚现在还有没有代工业务,PanPan表示现在卡地亚的代工业务虽然没有完全取消,不过也已经收缩到非常少的部分,除了给一些大牌做之外,就不再接其他订单。   “不过,如果是很有趣的设计,我们可以合作开发。”PanPan说:“我看过你店里的那些珠宝,很有新意。”   刘嘉把经她修改过的法贝热草图给她看。   精巧的设计与浓烈大胆的颜色搭配,即使没有任何猎豹元素,依旧吸引了PanPan的注意。   不得不说,俄罗斯人在艺术方面,确实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   “太美了!”PanPan惊叹道,“路易一定会喜欢。”   陪PanPan喝了下午茶之后,两人一同来到和平街13号,卡地亚总店。   百年之后,刘嘉曾经来过这里,纵使时光荏苒,但整个店的气质还是没有怎么变,除了柜台里没有卖刘嘉看不起的螺丝系列。   进门后那长长向上的楼梯,通向卡地亚的珠宝制作工作室和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刘嘉见到了路易。   路易·弗朗索瓦·卡地亚,这一代卡地亚珠宝的掌门人。   刘嘉本来以为起码得做个十几分钟的说明,才能获得卡地亚大老板的首肯,没想到路易刚听完panpan说她想要与刘嘉合作开发,就非常温柔地对她说:“亲爱的,你知道我对你的品味一向十分信任,只要你看中的,就去做吧。”   然后,PanPan和刘嘉,就在路易的办公室里,草拟了联合开发的合同,合同中约定,卡地亚提供代工服务的部分,冠以Emma’s house的品牌。   同时,卡地亚可以使用其中部分元素,设计开发卡地亚自己品牌,不支付刘嘉版权费用,但是刘嘉如果办时装秀,卡地亚会把能够出借的珠宝都借给她使用。   在敲定合同条款的时候,刘嘉注意到路易与PanPan之间的一些小动作,显示两人之间有相当亲密关系,如同香奈尔与之前的斯特拉文斯基,以及现在的迪米崔大公。   难怪可以省了PPT、项目说明会,都这么熟了,还要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   不过,刘嘉没有觉得PanPan就是靠枕头风,把路易给吹晕的。   送钱给情人随便花,很正常。   把事业给情人随便造,就不正常了。   这个疑惑,直到PanPan带着刘嘉到楼下店面转的时候,才得以解开。   PanPan指着放在最佳位置的一只手包:“这个包,是我设计的,卖得很好。”   接着,她又指了几只,都是她设计的。   PanPan确实有其独特的眼光和天赋。   刘嘉莫名想起历史上无数从情人、小妾、妃嫔起家的女人们。   就连做一个出色的情妇,也还是要有美貌之外的能力,否则以色事人,安能持久。 第46章 邪恶的刘老板想让睡莲在……   自古以来,凡是有赚钱的项目,就一定会催生出一系列的产业链。   服装产业的发展催生出对裁缝的大量需求,进而让技术培训学校纷纷开办裁缝专业。   刘嘉去那几个学校转了转,发现他们的格局还是不够大。   “有刺绣专业吗?”   “没有。”   刘嘉早就想把中国的刺绣工艺大量的用在自家品牌上,但是整个Emma,只有她和锦儿两个人会绣。   现在她整天忙着到处跑,锦儿也要管理制衣工厂,完全不可能把时间花在一针一针的绣花上。   何况又有机会认识会刺绣的俄罗斯女大公,古老的中国传统刺绣与神秘的远东大国沙皇时代的技艺,对于欧洲女性来说,都具有独特的魅力。   女大公更不可能整天埋头绣花,然后拿一堆成品卖给她。   那不是女大公,是清朝的宫女。   21世纪什么最贵?   人才!   刘嘉找了职业技术培训学校中规模最大的一家,提出要定点开刺绣班,优秀毕业生包分配,可以进入Emma’s house工作。   在男人的工作都朝不保夕的今天,女人只要能学好刺绣,就可以包分配,简直是天大好事。   “优秀生包分配”这个招生广告贴出去,那学生还不疯抢着挤进来?   反正到时候要是不优秀,那也不能怪学校。   校长一口答应。   目前的计划是让学校先打广告出去,等可以开班了,法国本身也有刺绣技艺,平时学生们就跟法国刺绣老师学,刘嘉和锦儿每周各去一次,教授学生乱针绣的技法,每次两个小时。   在没有大量人手可以用的时候,刘嘉只好先对外招聘熟练工,然后让她们在工作的时候,留出一定时间学习乱针绣技法。   熟练工本就是心灵手巧的人,学习新技法也比纯白纸的新人要快很多。   学会之后,也没有先留用,刘嘉选择了图案排列参差,光影对比较为强烈的几幅,让熟练工们各自回家绣《睡莲》,根据交货的速度和质量,给她们开不同的工资。   在等待刺绣工交货的时候,刘嘉开始研究《睡莲》应该出现在哪些款式的衣服上,以及应该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   正经的商务西装肯定不行,不管绣在哪里都很奇怪。   《睡莲》之所以流传那么多年,除了画它的人叫莫奈之外,它还是一个杰出艺术品本身。   它给人什么样的感觉?朦胧、梦幻,画面好像会动。   如果只是把它完全复制在裙子上,难免板强可恨。   而且直接把画直接印布上,或是绣在布上,可复制性极强。   刘嘉想起有一位朋友曾经吐槽过乐高玩具,她先买了一个正版的,然后由于盗版出了一个《海贼王》里的黄金梅利号,所以她又买了一个盗版货。   刚拿到手的时候毫无感觉。   自从开始拼装,那位朋友的骂骂咧咧就没有停止过,无论是拆装的舒适度,还是拼装的逻辑性,甚至是说明书的详细程度,盗版货就是盗版货,差距巨大,她表示这辈子宁可不买,也再也不要买盗版货了。   这,就是正版货的价值所在。   只是往布上直接那么一印刷,如果那裙子真火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仿,反正莫奈又不可能满世界抓盗版,就像迪斯尼的法务再牛逼,也没有干掉各家超市门口那些邪神一般的米老鼠摇摇车。   完全的独一无二不可能,再完美的东西,只要是人做出来的,就一定能被仿。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让仿制的成本无限提高,不是一流的师傅,做不出那种东西,而挖一流师傅跳槽的成本,也不是什么山寨厂子都能接受得了的。   不过是一幅画,一条裙子,能怎么提高仿制成本?   刘嘉的眼睛看着面前桌上的那几幅《睡莲》。   其中一幅的主色调是白色,朦胧的水面上,好像升起了一团团的轻雾。   还有一幅,睡莲主要分布在画面的周边,中间是大片的幽蓝色湖水。   雾气与水波,将画面意境衬托得更加空灵一些。   如果在普通的布料上像印刷那样印满一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时候还好,一动起来,整个画面一起跟着动,就好像被人揉来揉去的画纸,应该有的空灵意境就全无。   而且如果姿势不巧,画面会出现折叠,看起来就很奇怪。   裙摆不动的裙子?刘嘉想起在后世流行的LOLITA裙。   用裙撑把裙面整个撑起来,图案不会随着脚步出现严重的晃动,但这有个风险。   对于后世的小姑娘们来说,穿那种用裙撑的LOLITA裙,有一种追寻复古的情趣。   但对于1920年的人来说,那种大蓬蓬克里诺林裙也刚刚消失了五六十年。   很多人说不定还记得自己祖母、外祖母穿着克里诺林裙的样子。   何况现在的潮流是从繁到简,只有简到极致的时候,人们才会想反弹,回头感受一下繁复的快乐。   从市场消费心理的角度,在这个时代选择LOLITA裙是一场赌博。   资本厌恶风险。   如果不能让裙子不动,那就得让它动得好看。   空灵、轻盈、梦幻、朦胧……几个关键词在刘嘉的心中不断盘旋,脑中闪过许许多多不同的面料。   能符合这些要素的,只有纱。   刘嘉没有试过能不能让裙子上的图案看起来像在动,她决定试试。   电影胶片,是一张一张固定的,当它们按照一定的速度动起来的时候,就形成了活动视频。   刘嘉剪了几片纱,一张纱上画蝴蝶,另外几张纱上画草叶,草叶的角度只有稍稍的一点不同。   她试着将画着草叶的纱叠在一起,最后压上蝴蝶,吹一口气,纱飞了起来,草叶动态感还可以,蝴蝶被吹翻了。   目测是一个可以被攻克的技术问题,刘嘉暂时把这事放一边,接下来是想款式。   既然是纱,那么款式,可以做成仿芭蕾舞裙的模样。   在这个时代,经典款芭蕾舞裙已经出现了几十年,但是仅限于芭蕾舞者穿着,普通人只把它当做一种功能性、专业性的衣服,没有想过不跳芭蕾的时候也可以穿。   把款式稍微改动一下,再搭一些配饰和穿搭,就不会像马上要上台的演员。   剩下的技术问题,刘嘉把它们交给前几天刚招来的设计师处理。   怎么忽悠人是个技术活,刘嘉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设计师坐了一屋,有男有女,听到刘嘉的要求,他们的表情非常统一,克制,但难掩被雷劈的震撼,如同听见甲方说要“五彩斑斓的黑”。   刘嘉则拿出老板画大饼的精神:“做设计就是有难度有挑战,将来做出来的才能成为传世名作,经典设计。就算是印度的纱丽,也有各种不同的裹法,光凭一块布,在身上还能裹出放东西的小包。如果用一块布跟裹浴巾似的往身上围,那也没有设计师存在的必要。”   设计师们的眼神没什么改善,很明显,还是觉得她疯了。   要让莫奈的《睡莲》在衣服上从物理层面,达到像真正的水中莲那样动起来,怎么可能。   他们没有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刘嘉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心思,每年宣布下一年销售指标的时候,她经常在参会销售的眼中看到这种眼神。   是时候拿出真正的说服力了。   刘嘉问道:“现在,如果我说要五彩斑斓的白,你们是不是以为我疯了?”   设计师们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敢说话。   从他们的表情,基本可以判断,他们的回答是:“你挺有自知之明。”   刘嘉拿出一个珍珠贝,在灯光下,白色的内壳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泽。   “我想,我的意思,你们已经很明白了,世间有无数种可能,各位请尽可能的展开想象,发挥能力。”   刘嘉离开设计部,听见身后传来讨论声。   很好,都已经正式上岗拿工资了,那就不要大意的开始脱发吧! 第47章 往前60年   刘嘉先把自家设计师安排得明明白白,卡地亚那里也得去盯盯进度。   不是她认为卡地亚的人会偷懒,非得去当刘扒皮,而是刚工作的时候,有过一次惨痛经验:   开会的时候交流异常顺利,她以为她说清楚了,乙方以为自己理解透彻了,双方跨频道交流的谈笑风生,最后验收结果,刘嘉只想当场灰飞烟灭。   那次的教训告诉她,工作的中途一定要不断沟通,否则收结果就是开盲盒。   从零开始画草图,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几个月。   现在有法贝热的详细手稿,这个部分可以直接跳过。   目前卡地亚正在做的事是雕蜡起版,就是用蜡先把首饰的形状做出来,由于法贝热的设计上使用大量的镶嵌宝石技术,工匠在做雕蜡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镶嵌位偏了那么一点,那就得全部重做。   PanPan的职位挂在手包部下面,不过她对首饰设计的兴致更高,这几天,她都在首饰工坊里,仔细琢磨那几张手稿。   其中有几个图案,已经被刘嘉设计成了求婚戒指,PanPan问她,有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样的首饰盒。   “就用红盒子。”   PanPan追问:“什么样的红盒子?”   卡地亚的标志性外包装不就是红盒子?你反倒来问我?   刘嘉有些疑惑,不过没有说出来,她去楼下销售那里看了一眼才知道,现在卡地亚的戒指盒内部与之后的盒子没什么区别,但是盒子的颜色确实不是红的。   本来刘嘉对包装这种东西,不是很在意,不过求婚戒指跟普通首饰的意义不一样,求婚要有求婚仪式感。   仪式感这种东西,一般来说,是靠复杂度和隆重感来提升的。   如果只是找个红盒子,那可太简单了,只要把现在用的盒子外壳颜色一换。   要高贵,复杂,但不能喧宾夺主,抢了戒指的风头。   红木盒?不行,红木红的不够端庄。   难道要用红瓷盒?China小写是瓷器,大写是中国,可以代表自己的身份。   也不太行,要是妹子一激动,手滑给摔了一地瓷碴,多不好,欧洲大陆上的几个语系没一家能玩“碎碎平安”的谐音梗。   经由China,刘嘉想起了“Japan”大写是日本,小写是漆器。   虽然日本漆器也确实很有那么一段历史,中国的漆器也不差啊!   始于汉唐的漆雕颜色正,花纹够繁复。   不能只是外表好看,内在也要有点技术含量,八音盒都发明一百多年了,欧洲的机械工匠们总该有点突破才对。   在刘嘉的想象中,漆雕的盒子一打开,一枚闪瞎眼的钻戒就这么慢慢地升起来,要是能投个影,显示“MARRY ME?”那就更好了。   算了算了,利用光线投影出MARRY ME,得用计算机写代码,然后得用3D打印机排模型,要是靠人手从无到有的做出来,可能得几十年。   等等,做人干嘛这么老实,在盒子里的什么地方写上MARRY ME,再让它折射出来不就行了?   基德要偷的那个蛋是虚构的,让它实现,也不是不可以。   邪恶甲方刘老板的脑中,已经有了初步设想。   现在计划第一步就遇到阻碍——欧洲的哪里,有会漆雕的人才?   要找中国人,就得去中国人多的地方。   刘嘉在报纸上印广告,又托人去华工多的地方问,如果能介绍到合适的人,她就给介绍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会漆雕的正经工匠没找着,有人推荐一个做假古董的人给她,那个人叫阿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法国了,开着一个专卖东亚古董的店,去年有一个有钱人在他店里买了一样号称独一无二的古董。   有钱人迫不及待的在自家开沙龙的时候拿出来跟朋友炫耀,不幸的是,真古董的拥有者,当时就在现场。   通过一系列的鉴定过程,尴尬了。   之后,古董店被封,同时还被巨额罚款,阿牙被罚得倾家荡产,全身光当当,名誉扫地,连正经工作都找不到。   后来他不知怎的,顶了一个华工的身份。   现在在一家五金商店给人设计阳台栏杆和大门上的铁艺花纹,生意还不错,很多人找他模仿西班牙高迪的建筑。   卖阿牙的人千叮万嘱:“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就说是你从很多华工那里打听来的。”   刘嘉找到他的时候,阿牙正在做米拉之家的著名阳台栅栏,看见刘嘉进门,他连头都没抬,眼睛从眼镜片上方迅速扫了刘嘉一眼,又低头继续焊接:“要做什么?米拉之家,还是巴特罗之家?”   刘嘉回答:“漆雕,盒子,会吗?”   阿牙手中一顿:“我是个铁匠,不会你说的东西!”   说完又继续焊接。   “我知道你是谁,你这整天顶个别人的身份也不是事,万一哪天给抓过你的警察在马路上面对面遇上,多尴尬。”   阿牙放下手中的铁架,站起身,死死盯着刘嘉:“你威胁我?”   “误会了,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有更高工资的机会。”   阿牙眯起眼睛:“有多高?”   “你在这里一天的工资是4.2法郎,如果你能做出我想要的东西,我给你一天20法郎,怎么样?”   翻了这么多倍!   阿牙终于有耐心仔细听刘嘉到底想要做什么,听完之后,他大摇其头:“不行,做不出来,没有原材料。”   他告诉刘嘉,做漆雕需要用的大漆,也就是从漆树上割下来的生漆,之前他做假古董生意的时候,有些东西也要用到大漆,整个欧洲都没找着哪里有大漆卖。   “不过我会做木雕,雕完以后,用红漆给它漆上,不也一样吗?”   听起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了,阿牙去找了一块木头,当场用浮雕手法,雕了一朵牡丹,做为入职资格证明。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刘嘉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接受刘嘉的招募之后,阿牙的态度变得积极了许多,他热切地问刘嘉这些盒子的功能是什么,有没有兴趣做成鲁班机关盒那样的东西。   刘嘉听说过那种盒子,看似平平无奇,如果不按一定的顺序打开,就打不开,只能暴力砸了。   “是那个打开方式非常复杂的盒子吗?”   “对。”   求婚戒指肯定不能放在这种盒子里,不然,男人跪下,掏出盒子,然后忽然忘记怎么打开,左拧右扭打不开,岂不是很丢脸。   刘嘉刚想摇头,忽然,她想到那机关盒的存在意义。   此时身份高贵的姑娘们,在有人求爱的时候,不管愿不愿意,都要端着架子装一会儿,不会立马答应。   不如就让姑娘们把回答写在机关盒里。   脑子不够聪明的男人,就看不见姑娘的答复是什么。   脑子不够聪明,但是有钱的男人,可以到店里来,花钱买解谜。   ?至于法国人或其他欧洲人能不能接受这种新式方法,这不是问题,只要营销做到位,一切都好说。   钻石代表永恒的爱情,不也是戴比尔斯营销出来的结果么。   那么,这个机关盒应该用什么做呢?   刘嘉说:“我想,应该用黑漆嵌螺钿的工艺做,象征着女人的心思如藏在贝壳里的珍珠,暗藏于心,密不示人。盒子分简单、秘密、绝密三个档次。”   阿牙有些为难:“我只见过一种,按两下就开的,没有见过太多层。如果有样品,我可以照着做。”   “啊,样品。”   这个要求提得很好,下次不要提了。   那玩意儿上哪儿找去。   不管怎么样,先让阿牙到店里工作,让他开始工作起来再说。   什么凤穿牡丹,龙凤呈祥,鸳鸯成双,干起来!   又过了几天,刘嘉得到一个消息,有一个法国年轻人手里有一个复杂的机关盒。   她循地址找去,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康人家,屋里有一个书架,书架上放着《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笑面人》……雨果的书占了两层。   看来是铁粉。   年轻人告诉刘嘉:“这是我爷爷从中国带回来的,一直没有成功打开。”   “是哪家买的?你爷爷也没有跟店家先学学?”刘嘉笑着接过木盒,仔细打量。   机关盒是暗红色的五边形,捧在手中沉甸甸,不知是不是红木。   盒盖与四周用金属丝嵌着不同的花纹,那金属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居然放了这么久还没氧化,说不定是黄金。   刘嘉对机关术这一套没什么心得,只想过来直接抄作业,没想到,拥有者也不会开,这就很尴尬了。   刘嘉摇了摇盒子,里面有东西在晃动。   “里面是什么?”刘嘉只想要盒子,没想把里面的东西也拿走,万一他借口里面是个宝,开高价,但其实是个石子呢。   年轻人摇摇头:“不知道。”   “那,这个盒子要怎么卖?”   “不要钱,你能打开,就送给你。”   刘嘉觉得年轻人是不是疯了,打得开,就白送,可是打不开,她也不会买啊。   那不是东西就烂在手里了。   刘嘉追问道:“你爷爷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盒子的,为什么会不知道怎么打开,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她猜想年轻人是不是想吊胃口,然后开高价,她之前到处求人寻找,这个年轻人肯定知道她特别想要。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回答:“从中国拿回来的。”   “拿回来?哪拿的?”刘嘉翻来覆去的看,忽然发现在盒底刻着一行字,前面几句歪诗也没什么特别,无非是夸盒子怎么怎么的精巧,最后一行字吸引了她:乾隆丙午夏御题。   乾隆?御题?   那个弹幕达人,盖章狂魔乾隆?   刘嘉立马想到阿牙,这个年轻人不会是从哪里搞来一个假古董,想坑她吧?   可是,他也说了,能打开就白送。   接诈骗电话的有两种人。   一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实人。   一种是知道那是诈骗电话,兴冲冲接了想调戏骗子的人。   刘嘉在闲着无事的时候,就是第二种人。   她决定努力一下,试试能不能把盒子打开,以便看这个年轻人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如果她是骗子的话,她会说:我有个朋友会开,不过他住在很远的地方,要给路费,他才能过来打开盒子。   先把一切能活动的零件都活动一遍,然后她似乎发现了一些规律,金属丝构成的纹路仔细看,是动物的形状。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中央麒麟。   先按东南西北试了一下,又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方式试了一下。   一共试了六回,盒子终于打开了,刘嘉打开盒子的同时,用眼睛余光看着那个年轻人,看他是沮丧,是意外,还是……   年轻人睁大眼睛,往盒子里看。   一脸的好奇,好像他真的没看过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盒子里装着两节可以捧在巴掌上的火车。   看来他是真不知道,也是真的没打算冒充古董。   火车发明于1810年,能得到火车小玩具的中国人得是什么人。   这盒子还刻着乾隆御题?   刘嘉感到很困惑。   她忍不住问:“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里面怎么还有火车?”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圆明园。”   刘嘉的笑容陡然僵住,牙根都咬紧了。   1860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   年轻人看出她神情异样,对她说:“我爷爷很后悔,当时他听说有一个神甫在中国被义和团杀掉,还没有任何人受到惩罚,他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所以,他就响应征兵号召,想去给异教徒一个教训。但是没想到,后来的事情变成那样……他没有拿任何东西,是他的战友拿不下了,硬塞给他的。   他在临死前,向神父忏悔时,就希望有一天,这只盒子可以回到中国人手里。   他,他枪法很差,从来就没有打死过人,就打伤过……”   年轻人似乎有些慌张。   刘嘉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难怪。   她做了一下表情管理,就算真要吃人,也不能挂在脸上。   她问道:“法国这么多中国人,你怎么没给?”   他回答:“我爷爷对我说,中国人很重视关系,中国的东西,也很讲究关系,所以,只有能打开的人,才跟这盒子有关。我拿去给几个中国人试,他们拧了两下,没打开就走了。还有人以为我是骗子,绕道走。后来,我就放弃了。”   刘嘉又问:“这盒子这么精巧,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你不后悔?”   “我知道它应该很贵,我爷爷说,圆明园里的东西,都很漂亮,贵重,那是中国皇帝住的地方。”   “那你是因为你爷爷的遗愿,所以才要送出去?”   年轻人摇摇头:“不,我父亲参加过巴黎公社,我也完全不能接受这种掠夺他国财物的行为,那不是光荣的保护国民的战争,是强盗的洗劫。”   刘嘉起身离开的时候,年轻人非常诚恳地对刘嘉说:“希望将来,我有机会为我爷爷做出弥补,愿他安息。”   刘嘉什么也没说,只是跟他握手道别,她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替前人原谅,也不可能要求一个满怀歉意的年轻人应该为六十年前的战争负责。   何况,四十四年之后,罗布泊一声巨响,联合国其他四常里只有法国发来贺电。   还是努力多挣法国人的钱吧,里昂中法大学的事快开始了,留学生们要用钱的地方多呢。 第48章 不要殴打作者   找到可以用来做参考的盒子,下一步就是要找可以完成内部机械设计的人了。   在小盒子里做机械设计,当然不能去德国找人家宝马奔驰的汽车工程师。   最接近的工艺,应该是八音盒。   小小的一只,打开盒盖,穿着芭蕾舞裙的机械小人不停旋转,同时飘出音乐。   此时,制作八音盒最强大的工艺,在瑞士。   想想也是,瑞士另一件出名的东西是手表,都是精细机械。   刘嘉在考虑要不要再去一趟瑞士,前几天有人举报店里非法用工,一计不成,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再继续出什么馊主意,她不敢随便离开。   她决定先在巴黎找找,好歹这个时候的巴黎几乎算得上世界潮流的中心,想把自己的东西卖出去的人,都会往这里来。   繁华的芳登广场附近林立着无数高档时尚店铺,只有几家卖高档礼品,顺便卖瑞士八音盒的店,没有自己品牌,没有办法谈合作加工。   刘嘉未免有些着急上火,脑子里一会儿是去瑞士一会儿是跟竞争对手干架,乱哄哄地扰得头疼。   忽然一阵风起,头顶树叶哗哗做响,清凉带走了一些燥热。   时间已经快到下午,在芳登广场闲逛的路人们神态悠闲从容,走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看着他们慵懒的模样,刘嘉反观自己,走路像哪里失了火,衣摆呼啸飞舞,她自嘲要是身旁放个风力发电机,说不定刮起来的风能为小电风扇充电。   刘嘉对自己说:静下来,好好想想,不要着急,想清楚……   塞纳河的右岸,是充满着奢华与金钱气味的商业区。   左岸则凝聚着浓烈的文艺气息,那里的咖啡馆里,时常有名作家、名画家出没。   刘嘉决定去左岸,吸取一下文艺气息,打开一下思路,说不定就有新世界的大门对自己打开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方向,刘嘉随便找了一条看起来比较宽的路向前走,不远处街角有一团绿意盎然,树下摆着许多桌椅,此时已经坐了不少人。   刘嘉走到店门口,招牌上写着大大的“Les Deux Magots”,两个玩偶?   什么玩偶?皮诺曹和安娜贝尔吗?   刘嘉好奇地走进去,店里的人反倒没有外面的人多,空了一大半,广大欧洲人民更喜欢自由自在的广阔空间。   店里的装饰是标准西方宫廷设计,进门的墙上有两尊坐像,一个穿着暗蓝色的清朝官服,戴官帽,另一个穿得似乎也是官服,但又不是那么像。   两个清朝木雕就这么高踞于餐厅,俯视下方众生。   难怪叫两个玩偶,原来是这俩个玩偶。   见她进来,一男一女两个服务生大概是闲得没事干,居然同时迎上来,一左一右为刘嘉拉开了两个座位。   等座位拉开,两人还同时眼巴巴地看着刘嘉,等她选择坐在哪里。   啊这……   虽然知道坐在哪里都不会影响什么,但是,总觉得对另一个人很不好意思。   难怪其他朝代是各住各宫,清朝是翻牌子,省得两个宠妃同时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难以抉择。   刘嘉苦恼地想如果是段正淳遇上这种事,会怎么样。   ……想不出来……还是按宫斗剧的剧本来吧,从实用性来看。   刘嘉最终选择坐在女服务生拉开的椅子上,不是那椅子特别好,是她想让女服务生更多一些对工作的信心。   男服务生那灰蓝色的眼睛里,居然露出忧郁:“为什么不坐我拉开的椅子。”   那哀怨的小眼神,那闺怨诗般的语气,刘嘉都不得不斟酌语气。   刘嘉眨眨眼睛:“因为……嗯……因为她长得漂亮。”   男服务生挺执着:“我也漂亮。”   端水大师刘嘉一本正经:“你不漂亮,你明明长得很英俊。”   服务生哈哈笑起来,问需要点什么。   刘嘉把菜单里一些名字看起来比较有趣的菜和蛋糕点了一些,放了大半桌,她用小勺慢慢搅着咖啡,想起刚才与男服务生的对话。   当她说男服务生不漂亮的时候,他的眼神和微表情明显是有变化的,听到下半句之后,才舒张开。   先抑,后扬,也是惊喜的一种。   刘嘉掏出本子,罗列出她能想到的,人民群众普遍接受的“惊喜”。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三点,店里的人更多了,外面已经坐满,里面也人声鼎沸。   服务生忙得脚不沾地满天飞,像刚才那样的逗趣事也再没有发生。   还有许多人在店门口往里张望,想看看有没有多余的座位。   服务生正在向两个人解释,店里座位真的已经满了。   他俩很遗憾,又不甘心,眼睛扫到刘嘉这个座位的时候,问了一下服务生,服务生摇了摇头。   刘嘉叫来服务生:“他们是想坐在这里吗?”   “是的。”   “如果不介意的话,跟我一起坐吧,反正我只有一个人,坐不了这么大的地方。”   服务生把刘嘉的话转达给那两个人,他们很高兴的走过来,坐在刘嘉身边。   这是两个年轻人,长得都是标准西方脸,他俩用法语向刘嘉道谢,然后坐下,他们之间开始用英语交流。   其中一个问另一个,这家咖啡馆以前是不是这样。   另一个回答,那个时候德军的炮火不断轰,哪能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喝咖啡。   听到这句话,刘嘉忍不住打量了他几眼,心想他才多大,就德军的炮火?   大概感受到刘嘉的目光,那个年轻人对刘嘉说:“你听得懂英语。”   “嗯。”   那个年轻人点点头,继续说:“两年前,我加入军事观察团,想看看战争的情况,在去意大利的路上,经过这里,我的上帝,你不会相信,街上到处都是尸体,男人,女人,孩子,还有狗……”   另一个打断他:“欧内斯特,别在小姐面前说这么血腥的事情。”   “哦,抱歉。”年轻人端起雪利酒杯。   刘嘉很好奇:“你看起来很年轻啊。“   “哈哈哈,是的,他才21岁。正是应该大口喝酒的年纪,可是美国居然颁布禁酒令,这简直是判处了我们精神上的死刑。”另一个人回答。   两人又天马行空的聊了一些话题,说着说着,就谈到了小说的风格、情节等等。   刘嘉猜想他俩可能是文学评论家,或是小说家,便把自己的问题也拿出来问他们,关于惊喜的表现形式,还有铺垫那些微小情绪的时间,大概需要铺多久,才会恰到好处,不会太快少了惊喜,也不会让女士等不到大结局(拿出钻戒)就气跑。   三人说得很开心,忽然有人走过来,无比激动地问其中一位:“您是菲茨杰拉德先生吗?我很喜欢您的书,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那个被称为菲茨杰拉德的人对这个场景见惯不怪,笑着接过那人递过来的书,翻开内页,大笔一挥,签了个花体到几乎认不出来的名字。   刘嘉看见,书的封面上写着《This Side of Paradise》,人间天堂。   再结合刚才这个人叫出的名字。   眼前这个正在签名的人,是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刘嘉只听说过《人间天堂》这本书,但没有看过,她知道这个人,是因为他的另一个被拍成电影的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刘嘉喜欢莱昂纳多,所以去看了这个电影,又看了小说。   可惜《了不起的盖茨比》是五年以后才出版的,现在,就算钻进菲茨杰拉德的脑子里,也撬不出一丁点与故事情节相关的内容。   不然她一定要问问,最后盖茨比去哪里了,他会黯然隐居,还是会东山再起,比如在二战的时候去当战争之王,卖卖武器。   ·   ·   要签名的人走后,刘嘉还是很平静,并没有遇到大神的激动感。   毕竟,她对那剧最大的关注点是小李子,对剧情的关注,只有对结尾最后的一点念想。   刘嘉又好奇地问年轻人的名字,他笑着摇摇头:“我不像他,没有名气。”   “哦,我亲爱的欧内斯特,不要这么谦虚,如果你开始动笔,我就只能饿死。”菲茨杰拉德笑着说。   然后,他向刘嘉介绍:“他叫欧内斯特·海明威。记住这个名字吧,以后,说不定会到处都能看见他的书。”   “别拿我打趣了。”欧内斯特笑着挥挥手,又端起雪利酒喝了一口。   刘嘉怔住了,海明威!海明威!   她平生只看过两本海明威的书,第一本《丧钟为谁而鸣》入坑,然后看了第二本《老人与海》,看完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气急败坏到只想抓着作者暴打一顿:   “为什么最后要让鲨鱼把马林鱼吃光,为什么不能让圣地亚哥好好的把鱼带回家!为什么要让他的努力全都化为泡影!别跟我说什么古希腊式的悲剧,别跟我说什么虽没有结果但依旧乐观向上的态度!乐观能当炖鱼吃吗!”   现在,年轻的作者就坐在她的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喝着雪利酒,吃着炖豆子。   刘嘉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嘀咕:《老人与海》得在三十年后才诞生,现在先把他打一顿,威胁他不准写悲剧怎么样?   看看海明威的体格……算了算了,打不过。   何以解忧,唯有赚钱。   据刘嘉所知,海明威和菲茨杰拉德都是在1920年左右刚刚定居巴黎的,刚来的人比较喜欢到处乱走,比起巴黎本地人,可能知道一些更多奇怪的地方。   她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巴黎有手工做八音盒,或者类似机械小玩具的店?”   菲茨杰拉德摇头,海明威说:“1918年的时候,我记得前面过几条街的地方有一个小广场,那里有一个卖小玩具的店,里面的发条玩具都是老板自己做的,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接着,他又细细叙述了一番店里的玩具如何灵巧,如何有趣,好像此时他就站在货架前品玩。   等他说完,菲茨杰拉德问:“老板是不是一个漂亮的姑娘,或者有一个漂亮的女儿?”   刘嘉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菲茨杰拉德笑起来:“不然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第49章 借钱的理由有很多,这个……   广场——在中国,不说北京那个吧,起码也得是能站二三十个老太太一起跳广场舞的地方,才能叫广场。   欧洲则很随便,很大的可以叫广场,没四合院大的四四方方一块地,也能叫广场,而且还是有正经名字的那种。   刘嘉按照海明威所说,走了好半天,感觉起码已经离开咖啡馆三公里,于是她转身,往回走,打算一路上再问问人。   最终在一个老妇人的指点下,拐进了一个不宽的小路,再往下走,拐个弯,发现了一片居民区,从外墙装饰的风格和颜色来看,这片小区很新,跟刚才走过的古典风格完全不一样,颇有工业时代的简约气质。   刘嘉环顾四周,只有一家咖啡店,哪有什么卖玩具的。   大概一战的时候,这里给炸成平地,全部重修了吧。   走了半天,口干舌燥,刘嘉推开咖啡店门,想要一杯咖啡解解渴。   咖啡店里的居民们看见她,每个人的神情都非常惊奇,大概这个区域是中国人不会出现的地方。   刘嘉点了一杯冰咖啡,然后问老板在附近有没有见过一个玩具店,或者知不知道什么地方有卖手工八音盒的。   老板与热心顾客提供大量线索,大量的意思,就是提供了十几家小店铺。   刘嘉按着地址一家家找过去,不是代销的,就是过于简陋,或者就是机制的,不能定做。   最后在距离小区不知绕了多少个弯的地方,终于找到一家。   那家店不大,跟单元楼的一楼楼梯底差不多,或者说,跟哈利波特在姨妈家住的地方一样。   刘嘉隔着店门玻璃往里扫了一眼,连进都不想进去。   转念一想,来都来了。   她推门而入,门上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先生走出来:“想要点什么?”   刘嘉直接问:“能不能订做八音盒?要中空,能放东西的。”   “你说这种?”老先生从一旁的架子上取来一个蓝色玻璃的小盒子,打开盒子,一只身穿芭蕾舞裙的少女踮着脚尖,随着《天鹅湖》的音乐缓缓旋转。   “不,把这个跳芭蕾的拿走,换成可以升起的画,或者一个可以升起的戒指台……对了,那个画上,也要留下可以放戒指的空间。”   刘嘉描述了一下她想要的东西。   最后她非常甲方地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原理跟这个差不多,挺简单的。”   “……”老先生摘下眼镜,擦了擦,缓缓说:“你很有想法。”   “完全无法实现吗?”刘嘉失落地问道。   老先生让她把她的设想画出来,光是凭这么一个描述,不确定他理解的跟刘嘉想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东西。   刘嘉大笔一挥,尽量画了一个草图出来,然后用手在空中比比划划。   “你想要的是,打开盒子的人,看见一幅风景画,钻石戒指就是最中间的太阳?”   “对。”   “还想要一个打开盒子的时候是玫瑰花蕾,在旋转的时候,玫瑰盛开,伸出中间的戒指?”   “是。”   老先生右手托着下巴,看着她刚刚画就的灵魂草图,陷入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从来没有做过,不过,可以试试,你愿意出多少钱?”   “如果能做出来的话,200法郎一个,您看可以吗?”刘嘉问道,她看见周边货架上的八音盒不过五六法郎,最贵的也就十几法郎,觉得这个数已经挺高了。   老先生没说话,不过看表情是不满意的。   刘嘉又试探着问:“二百五?”   老先生放下撑着下巴的手:“一千法郎。”   一千?!   普通男工平均工资四法郎的时代,一个路边小店做一个八音盒要一千块。   这位秃顶老先生当真如此自信?   “那么,您这里有什么除了这种八音盒之外的其他代表作吗?”   刘嘉用上了“代表作”,是客气,也是想看看他到底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就凭这么一个平平无奇转圈圈小人人,就想收她一千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老先生从里间拿出一个玻璃与白色金属制的小盒子,盒盖上还阴雕着一个十字架,让刘嘉打开。   看起来像棺材……   刘嘉心中暗想:这不会是万圣节整蛊专用吧?打开以后,里面会不会跳出一个吸血僵尸?或者蝙蝠?   她缓缓将盒盖打开,一瞬间,那像棺材似的小盒子仿佛换了一个天地。   盒盖内装饰着用彩色玻璃做成的小花小草。   最令人惊讶的是,盒子正中伸出了一小截树枝,树枝上还站着一只鸟,那只鸟的头颈处似乎有弹簧之类的东西,可以微微晃动,像活着的一样。   树枝加鸟的高度,已经超出盒子本身的高度许多。   刘嘉仔细看,树枝与鸟的纹路像蚯蚓那样,由一个一个能活动的小环拼接成的,在合上盖子的时候,这些小环会分散开,足以被小盒子装下。   刘嘉大为震撼,原理她大概能理解,是物理,而不是魔法的业务范围。但是真要用手工做出来这个效果,就属于“道理我都懂”的范畴了。   “这是你做的?”   老先生的神情里带着骄傲,点点头:“是的,设计和制作,都是我完成的。”   盒子可能是买的,但不管这盒子是从哪儿买的,它的本身水平很高。   如果老先生是吹牛,只是从别人那里买来的,那么在没有找到替代品之前,刘嘉也只好让他这个中间商赚差价。   老先生看出她的心里满怀着疑惑,对她说:“我以前是为百达翡丽做手表的。”   怎么听都像吹牛,百达翡丽的工资,不比在这里高?   刘嘉脸上没露出来,笑着说:“从瑞士到法国这么远呀。”   老先生回答:“这里是我的家。”   听起来无可厚非,但并不能说服刘嘉。   算了,海蓝之谜早期的广告吹得跟卖大力丸似的,也没耽误它在中国卖几千块,只要货好,吹得过一点,也不是不能忍受。   刘嘉:“如果能做出我心中的那个样子,一千法郎,就一千法郎。”   她先放下200法郎做为开发费用,老先生也证明了这个房子是他名下,不会揣着200块就跑路。   双方约定,过两周,刘嘉过来看草图。   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刘嘉看见阿牙还在屋里。   “咦,你怎么还没下班?”刘嘉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超过八小时。   难道他也想赚加班费?   “我等你回来结工资。”阿牙说。   刘嘉很惊讶,合同上写着,工资是周结,而且是周末发,怎么才干了一天,就要结工资?   其他工厂也都是这样,还有月结的,这也不是刘嘉这里专门欺负人。   难道是嫌她这里不好,还是哪里给得更高,他要跳槽?   阿牙把合同拿出来:“这个手印,我还没有按。我觉得这个不合理,我在五金店就是卖掉一件,就马上可以提一件的款。”   见刘嘉微微皱眉,阿牙马上把自己今天的工作成果拿出来。   他已经照着鲁班机关盒的结构,用木片仿出了一个功能一模一样的,外面还刻了花。   原件还好端端地放在桌上,没有被拆得七零八碎拼不回去。   “我值得这个工钱。”阿牙说。   在巴黎要找到一个会在木头上雕花的师傅,不难。   要找到一个能完全复制精巧榫卯结构,还会雕花的,大概得找一阵。   何况,阿牙的手脚,那是真快啊,过了几天,他不仅对原盒进行了复制,还做出了更多的新花样。   用他的说法:反正原理是那样的,弄明白了,往上套就行。如果要再多套几层的话,那我还需要样品。   这句话,让刘嘉想起了上学时,数学老师那痛心疾首的模样:“不就那么几个公式吗,弄明白往上一套不就行了吗,怎么一做就错呢?”   过了几天,阿牙向刘嘉请假,说他要去给朋友上坟。   而且,他不仅要求高薪日结,还要提前预支。   别人都是预支一个月,他可好,张口就要预支三个月。   说是给朋友修坟。   等等,这什么朋友?要用几千法郎修坟?   真的是“我有一个朋友”,而不是想卷款跑路吧?   刘嘉露出惋惜的神情:“啊,那一定是很亲密的朋友吧?”   “嗯,都是我的生死之交。”   “都是生死之交?”刘嘉想起介绍人说阿牙顶了一个华工的身份,“是你的华工朋友们吗?”   “嗯。”   如果是给华工修坟的话,刘嘉还是愿意的,前提是,别是个卷款潜逃的骗术。   她不是《人在囧途》的牛耿,做不到被人骗了钱,还能圣母地说:“被骗了更好,被骗说明没有人生病。”   刘嘉非常诚恳:“我能一起去吗?好歹是同胞,拜祭一下也是应该的。”   如果是真的,她就出这笔钱,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卖几条裙子的利润。   如果是假的,她当场报警,让这个骗子吃牢饭干苦工。   阿牙爽快地同意了。   到了日子,刘嘉租了一辆车,阿牙坐在副驾驶,后排坐着彭举和郑不艾,按刘嘉的吩咐,如果阿牙有任何想逃走的行为,他俩就把阿牙当场按住,绑上。   阿牙一直很安静地指路,按照他指的方向,整整开了五个小时才到。   刘嘉现在不怀疑他要逃跑了,而怀疑他是不是在石油公司有兼职,拉人去加油可以吃回扣。   下车再往前走一点,是一个叫博朗库尔的公墓,石头垒成半人高的墙上有一个窄石拱门,门下半部用铁栅栏挡住,阿牙熟练地把它移开。   门里,是一个一个的整齐的十字架,都是用木头做的,十分简陋。   有些十字架上刻着名字、籍贯和一串数字,有些十字架上挂着一块失了色的铜章,厚实的章带都已经磨损严重,露出线头,铜章的侧壁上刻着Chinese和一串阿拉伯数字。   更多的十字架上什么都没有,只刻着“勇往直前”、“鞠躬尽瘁”、“虽死犹生”等等。   锦儿问道:“这些,都是你的朋友?”   “有些是,有些不是。”   阿牙拎着烟、酒,还有一些水果走到其中十字架前,那上面刻着“吴广善之墓”,这是他现在护照和签证上的名字。   他蹲在坟前,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恭恭敬敬摆上,又把香烟点了三支,插在坟前:“老吴,我来看你了,这次我找到了一份好工作,是这位刘小姐开的公司,所以,我能买得起好烟好酒,你可以慢慢喝慢慢抽,要是不够你就托梦给我,还有……”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最后起身,对刘嘉说:“我预支工资,就是想把他们的坟都修一遍,他们一辈子没有享过福,听说来这里做工,能赚很多钱,才背井离乡来这里,没想到,这辈子,就埋这了。”   阿牙说起他与吴广善和其他几个同乡如何漂泊来此,在船上又如何重病,死了好些,说是挖战壕,耳边就能听见有人在说德语,那简直就是去送死。   十四万中国劳工在西线战场出生入死,战后的六十万枚战争奖章中,大部分欧洲人拿的是银质奖章,而中国劳工只能拿到铜章。   “去年,国内来的公使团要签凡尔赛条约,学生仔说,那些洋人说我们中国人在战争里什么都没做,竟然要把我们的青岛给日本。我们活下来的劳工一合计,就跟着那些学生仔们去抗议了,我们死了那么多人,凭什么说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做,还要把我们的青岛给日本?!”   “警察还要抓我们,说我们闹事,凭什么!”   “老吴就因为被炮弹炸伤了手,很难找到工作,他本来在一家厂子里干活,听说这事,也跟着去抗议,等回来,就被开除了,他一着急,跟人动了手,他被打得很惨,还被关了几天,等再出来,人就不行了……”   阿牙说着,声音一颤,急忙低头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锦儿的眼圈早就红了:“太可怜了。”   郑不艾和彭举紧握着拳头,下巴紧绷。   “我做不了什么,只想赶紧赚笔钱,把大家的坟修一修,这样就算是在异国他乡,他们也能睡得舒服点。不怕你笑话,我想,法国人对我们这么不好,我做假古董骗他们点钱怎么了,对他们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唉,就差一点点,我就成功了。”   刘嘉看着那一片片的十字架,朗声说:“咱们中国人,讲究的是名正言顺,中国人做假古董骗钱这种名声传出去多不好,为什么不堂堂正正把钱赚了?不仅要赚钱,让他们求着我们赚他们的钱,被赚了还要替我们说好话。”   她转头看着阿牙:“这是我的梦想,你愿意帮我吗?”   阿牙重重地点头:“我愿意。” 第50章 资本不相信眼泪   从华工墓地回来之后,刘嘉就安排人着手对墓园进行翻修,并且把有名字有籍贯的那些劳工的名字记上,发回国内的报社刊登,如果他们还有亲人在世,将来想来凭吊或是移灵回国,也能找到地方。   中国人最注重落叶归根,血缘故土,刘嘉的行为在华人圈子里传开,有些在法国打拼出成果的华人,会到她的店里来,尽己所能的买几样东西帮衬刘嘉的生意。   刘嘉的制衣工厂是流水线制度,工人工资是计时制,都说流水线制度是最科学最能杜绝偷奸躲懒的制度,其实,只要努力努力,没有什么制度是不能钻空子的。   这些男工女工有些是被拐来的,有些是一战时留下的华工,都是一别家国千万里的人,他们对那些死去的华工感同身受,刘嘉的义举让他们十分感动,干起活来特别拼命,恨不得一直粘在工位上,就想多干些活。   刘嘉让锦儿盯着他们,时间到了该休息休息,该换人换人。   锦儿不明白:“难得他们这么积极,别家厂子恨不得工人烂在位子上,你怎么还要硬逼着他们休息?”   刘嘉笑着摇摇头:“连续八个小时精神高度集中,撑不了几个小时,就会走神,厂子里不是剪子就是针,要是缝纫的时候,把手和布一起伸到针下面,针把皮肉和布粘在一起,那个血啊、肉啊……”   “别说了,快别说了……”锦儿想到那个场景,吓得捂住耳朵。   一天早晨,有一个从乡下刚来没几天的女工开始咳嗽,周围的工友还嘲笑她:“怎么咳得像狗叫。”   咳嗽几声算不了什么事,那位女工照常与其他人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一起谈笑。   过了两天,咳嗽的人越来越多。   锦儿在日常巡视的时候,被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吓了一跳,有人摔倒了。   工友们忙围上去,发现她的脖子粗得惊人,神智昏沉,伸手去探额头,温度烫手。   工友们急忙把她送去医院。   锦儿没太当回事,自己还留在工厂继续监督工作,一直到晚上回去,才把这件事告诉刘嘉:“都烧得那么烫了,还不肯请假,真是太拼命了。”   听完锦儿的描述,刘嘉心中猛然一惊,这个时间点!   西班牙大流感……或者说美国大流感还没有完全离开世界。   始于1918年的的大流感,杀人无数,有些国家因为流感而死的人,比在一战的战场上死的人还多。   直到1920年底才完全消失,而且没有任何人知道它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刘嘉紧张起来,不会是大流感的余孽吧!   刘嘉:“人在哪个医院?”   锦儿报了一个名字,心想小姐真是太善良了,一个发烧的工人,还要亲自去看。   “你也去。”   “啊?”   锦儿非常不解,至于这么隆重吗?又不是为了保护工厂财产做出了卓越贡献。   到了医院,刘嘉找到医生,询问送来的工人是什么病:“是流感吗?”   医生摇头:“不是。”   刘嘉心下一松:“那就好。”   医生接着说:“是白喉。”   刘嘉倒吸一口凉气,一句“卧槽”差点不受控制的迸出口。   当即安排锦儿去做身体检查。   白喉,呼吸道传染病,在工厂那样封闭空间里,还不知道能传染多少个人。   在刘嘉出生之前的很多年,中国的新生儿就已经统一打“百白破”疫苗了,白喉这个名字对于刘嘉来说是一个遥远的传说,跟吸血鬼、狼外婆和老拐子一个意思。   这病到底能严重成什么样,怎么预防,怎么治,刘嘉一点概念都没有。   医生说那个工人情况比较严重,咽部已经出现了肿胀和坏死,正在积极治疗。   现在只能治、不能预防,没有白喉疫苗。   检查之后,锦儿不是携菌者,刘嘉把医院的双层式夹药布口罩全部买光,回去的路上,又去药房买。   此时大流感的阴影几乎消失,药房里的存货也不多,刘嘉打了好几个电话,几乎买空全巴黎的口罩。   口罩全部发往工厂,刘嘉宣布工厂马上停工,所有在工厂工作的人,全部去医院检查是否为带菌者。   有人还不愿意去:“多耽误时间啊,我身体好的很,没病。”   还有人不愿意去的原因是:“我不想去,万一检查出个什么来怎么办。”   刘嘉听见,厉声说:“早检查出来,不比拖到快死了才发现强?!”   工人们从来没见过刘嘉这么声色俱厉的模样,吓得不敢再吭声,乖乖去医院。   最终检查出来两个中度症状,二十个轻症,还有四十几个无症状感染者。   刘嘉安排他们全部在家待着,直到确认不携菌了再回来。   在家期间,按巴黎平民一天的平均生活费发工资。   走了几乎占了整个工厂三分之一的工人,出货速度就更慢了。   此前,有许多网球运动团体,向刘嘉这里订购苏珊同款网球裙,约定的交货时间差不多,几乎都在五六七天之后。   工人都来不及回来,怎么可能交得了货。   刘嘉一家家的告知工厂里的情况,恳求可以延期。   95%的客户对刘嘉工厂里发生的传染病表示同情,然后告诉她:“按合同上约定的违约金支付就可以了。”   如果再给刘嘉一点时间,付违约金不是问题。   问题是:刚刚交了两家店铺的房租、刚刚采购了一大批布料和辅料、刚刚付了一大笔首饰打样费,刚刚把贷款买缝纫机的钱还给银行……   就是这么刚刚好,刘嘉手边能用的流动资金不足。   她试着向银行再次申请贷款,之前很热情的银行经理一脸的“非常抱歉”,态度非常诚恳,说了很多很多理由,中心思想就一个:不能贷给你。   刘嘉通过朋友打听到,是有人在散布她工厂的谣言,说她工厂里条件恶劣,导致大量工人得了传染病,剩下的工人也人心思变,无心工作,接下的订单都无法完成,将面临巨大的违约金……   银行怎么会借钱给危机重重的公司?   刘嘉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窗外来来去去的人,此时的她,忽然感受到当时顾宗华的心境: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缩小经营规模,等缓过一口气,总有出头之日,还能更差吗?   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确定了最坏结果,也不能真的坐以待毙。   刘嘉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是发招聘广告招临时工,顶一顶在家养病工人的岗;一边准备去找香奈尔、卡地亚这些与她曾经合作过的人,兴许他们觉得自己这个合作伙伴死了太可惜,可以伸手拉一把呢?   她穿上最好的衣服,化了最精致最精神的妆容,拿起最贵的手包,出门了。 第51章 西方记者   刘嘉第一个去找的,当然是希望最大的香奈尔,咱们都这么熟了,还合作了一场大秀,就算借不到全款,借到一大半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在进门之前,她是这么想的。   进门之后,她看见屋里不仅有迪米崔大公,还有一位不认识的男人,房间里还有一股挺浓烈的香气,很复杂,跟这个时代流行的单一香型不一样。   “亲爱的,你觉得这个味道怎么样?”香奈尔问道。   刘嘉只喜欢天然花果的香气,对于其它的味道,只要不是什么刺鼻的怪味儿,她都能说服自己“是你不懂”来接受那个它。   “嗯,挺浓,别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也说不出来什么。   香奈尔对那个不认识的男人说:“没有特点的香水,是没有灵魂的,我需要一款能够让人记忆深刻的香水,让女士们发疯地寻找它的来源……”   桌上还放着一些纸张,上面画着各种花里胡哨的瓶子,什么雕花、镂空,甚至还有一个好像站着的安娜·苏家的“许愿精灵”。   香奈尔把那个陌生的男人介绍给刘嘉:“他是俄国宫廷调香师,恩尼斯·鲍,为沙皇一家调制出不少特别的香水,我很喜欢他的想法,跟现在那些只会用单一香型的人完全不一样……”   香奈尔初得香水大师,很高兴,对刘嘉说了许多,包括他正在开发新的香水,包括新的香水瓶。   还说在近些的地方买了一个新房子,用来做为迪米崔大公起居的地方,最后才问刘嘉最近生意怎么样?有没有新的想法。   都是花钱的事。   要是一般脸皮薄一点的人,这会儿听着就不好意思开口了,人家这么多花销的地方,你还跟人家借钱?   幸好刘嘉是个生意人,做销售,被人连拒几次都是正常,怎么能人家还没拒绝,自己就先打起退堂鼓,那不是天大的笑话?   “最近我这边销售情况特别好,一下子花钱花多了,结果又有另外一件急事,现金不够了,你能不能借我一些,两个月内就可以还给你,按银行挂牌利率给你利息?”   然后,她说了一个数。   香奈尔问:“你怎么不向银行借?你的信用这么好,他们一定会乐意的。”   刘嘉笑道:“从审核到放款,中间隔那么长时间。再说,反正都是给利息,给那些不认识的银行家,为什么不给我的朋友呢?”   香奈尔微微低下头,沉默不语。   刘嘉猜测,也许是自己要倒闭的传说已经到了香奈尔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的工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敢贸然借钱。   “上次我们联合做的大秀,一下子接了好多高定手工款的订单,现在负责高定款的裁缝们每天都在连续不断的做衣服,月底就能交一批衣服,收到一些尾款,如果你也着急用钱,那我可以在月底的时候先还给你一些。”   香奈尔想了想,对她说:“我现在手上的现金也不多,只能借你一半。”   能借一半也很好啊!那可是十万法郎!   香奈尔给情人斯特拉文斯基重演《春之祭》也就给了三十万法郎。   虽然这十万是要还的,但是,哪个生意人不看重流动资金。肯借就已经谢天谢地。   再说,她刘嘉何德何能,可以跟情人比。   香奈尔签了一张支票给刘嘉,刘嘉对她说:“我会尽快还给你。”   手里拿着一半,接下来要去找另一半。   卡地亚掌门人路易那里,就远没有香奈尔这么容易了。   其实在他这里借不着,也在刘嘉的心理预期之内,本来他俩就没什么往来,最多算一个委托加工的关系。   以及,卡地亚并不是路易的个人资产,他爸Alfred Cartier和两个弟弟都还在,要说服另外三个人,就没这么容易了。   在卡地亚,刘嘉无功而返。   刘嘉手里只有十万法郎的支票,不够全部赔付。   此时,不少报纸上出现大量与刘嘉相关的报道。   《Emma亲口告知顾客无法发货,风靡一时的品牌或将倒闭?》   《繁华易逝,Emma终难为继,多家银行拒绝提供贷款》   《联名大秀的两位女主角不同命运,女性最强的依靠还是男人?》   《一朵中国之花的凋零》   ……   “切,全是黄色新闻。怎么感觉明天就能看到我的讣告了。”刘嘉翻了翻几份不同的报纸,一面倒的唱衰Emma,感觉明天她要是不因为破产而跳楼,都对不起记者朋友们的关心和支持。   甚至还有一份中文报纸,一位阴阳风水先生说刘嘉是擅自给劳工修墓,惊动了地下亡灵,坏运气才会附在她的身上,让她倒大霉。   然后还煞有介事的给出了除秽驱邪的建议,包括摆放水晶阵法,佩带护身符等等。   最后是他的联系方式,说刘嘉可以来找他,他根据刘嘉的面相做进一步的驱邪措施。   刘嘉忍不住笑出声:“拿我做广告嘘头,不给我提成,这合理吗?”   虽然,他们是胡说八道,但也不能放着不管。   在互联网时代,人能自己上网辟谣,都有很多人被冤了好久才重获清白。   该受到的损失都受完了。   刘嘉绝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银行最怕挤兑,大量的人同时提款,一旦有人提不到,就是信用崩盘时刻。   亏损缺钱,哪怕关停一些项目都不要紧。   信用是商业的立身之本。   没了信用,做什么都做不下去。   做生意也一样,不能放任恐慌和谣言四起。   刘嘉想起郑不艾之前说有一位认识的大哥在报社当兼职记者,她通过这重关系,联系上了报社的人,对她做一个采访。   不是采访她的资金,也不是采访工厂的出货情况。   就单纯以公共健康的目的出发,对工厂里发生的传染病进行调查。   大流感在广大欧洲人民的心中还有着记忆,报纸编辑给起了个足够惊悚的标题,在正文里写工厂里出现的白喉患者,以及管理者是如何应对的。   还配了好几张刘嘉穿着简约的衬衫和女式裤装在医院里探望那两位重症工人的照片。   她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一点都不像新闻里说的无奈、憔悴,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朵。   报纸上说所有感染的工人都已经得到很好的救治,最多十天,她们就能重返工作岗位。   刘嘉在访谈里还给自己打了一个招聘广告,说希望有缝纫技能,愿意兼职的人,可以来她这里挣点零花钱补贴家用。   高薪,日结!   报道发出去之后,锦儿专门去了一趟报摊,只见那份报纸孤零零地被一堆“Emma必亡”言论的报纸包围。   这样不行。   刘嘉想找卡佩夫人,看看她能不能有什么关系,但是她们全家前几天刚出发去希腊度假了,要等秋天才回来。   还有莫奈可以试试。   刘嘉本来想把与莫奈联名的事情藏一藏,等裙子基本确定没问题了再放消息出来,免得设计师实在完不成任务,反倒不好。   现在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借这个名声出去了。   她打听到,莫奈明天上午要参加一个画展的活动,展品里包括刘嘉答应送给莫奈的刺绣版《睡莲》。   锦儿是个很有晴雯精神的人,自打刘嘉答应莫奈送刺绣,她就天天折腾到半夜三更,哪怕后面管工厂,回来之后,也一定要再绣几针。   哪怕刘嘉跟她说不要这么着急,她也还是闲不住,说:“要是不绣完,总觉得心里有事压着,不舒服。”   刘嘉也就随她去了。   如今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那幅《睡莲》刺绣已经基本完成,为了能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面见莫奈,原本一直劝锦儿注意休息的刘嘉,也不得不拉着锦儿一起赶工,连夜收尾。   巴黎大皇宫,打扮得特别精神的刘嘉又一次来到这里。   展厅里,莫奈正站在自己的《睡莲》前,接受记者们的提问,说了几句,记者们询问莫奈将来是否还会有新作。   还有一位女记者感慨《睡莲》那么美,可惜她买不起。   莫奈刚好看见向他走来的刘嘉,笑着说:“将来,我的作品将会出现在衣服上。”   “衣服?”记者们大惑不解。   刘嘉拿出绣好的《睡莲》,展开:“看,这是我答应您的,一定会让第一幅绣品,出现在您家的墙上。”   那幅刺绣,除了小一圈之外,几乎与墙上的《睡莲》一模一样。   记者提问:“刚才莫奈先生说睡莲会出现在衣服上,这是真的吗?”   刘嘉:“是的,莫奈先生对中国风格的刺绣非常欣赏,我也很愿意为中法文化交流做出贡献。”   记者:“可是,听说你的公司出现了很严重的经济危机,这个想法还有机会实现吗?”   刘嘉微微低下头,露齿一笑,好像听见什么特别不可思议的笑话似的:“严重的经济危机?哦,我的天,我怎么不知道,我刚刚才与卡地亚先生签定了珠宝相关的协议,卡地亚先生不会跟一个身无分文的人做生意的。”   接着,她又轻轻地摇摇头:“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总有人认为女人想要成功,就只能依靠男人,如果不依靠男人也能成功,就要想办法阴谋陷害,等我彻底失败,就正好印证了他们的话,他们就会说:看,我们说得没错吧。”   记者又问:“你是说,有人故意夸大你的经营危机?”   刘嘉笑道:“事实上,我并没有任何经营危机,甚至连员工健康危机都没有。白喉是可以被治愈的传染病,并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故意营造恐慌情绪,我想,也许是某些国家看不惯法国的繁华,而故意安排的破坏计划?”   在她的时代,各种大局党,大棋党,打牌党满天飞,她时常嘲笑这些人脑洞过大,现在她发现,这招还挺好用。   什么故事最抓人:桃色新闻、血腥暴力,还有阴谋论。   一战刚刚结束,战争时流传的各种间谍故事,还在人们的身边经久不衰。   记者们顿时眼睛一亮。   锦儿去报摊把当天的晚报各买来一份。   几乎所有的报纸都把莫奈去参加画展的消息放在第二版,第一版是刘嘉衣着光鲜,手拿刺绣,与莫奈站在一起合影。   报纸标题是   《法兰西上空的阴云》,文里大肆分析英国佬可能在计划干什么坏事。   刘嘉:“……你们对英国是真爱吧,这么执着,就不能稍微关注一下一战的始作俑者吗?人家正憋着一肚子委屈,准备复仇呢。”   《谁在制造恐慌》,文里也是一番下大棋的言论,目标直指俄国,一番分析猛如虎。   刘嘉:“他们都乱成一锅粥了,哪有心思跟你们下棋。”   《新时代女性地位依旧被打压》,文如标题,用的照片是刘嘉似乎在无奈叹息的模样。   她的长相生得柔美,这个表情,更是楚楚可怜。   刘嘉:“这张还拍得挺好看,不知道报社能不能把底片给我。”   只有一家时尚类的报纸标题相对正常——Emma获莫奈授权,即将推出《睡莲》联名新款。   新闻登出去之后,刘嘉接到许多银行的电话,他们的态度有些暧昧,没有明说来意,只是拐弯抹脚地问她的经营情况,还问了与莫奈的合作开发什么的。   刘嘉对他们的态度带着冷漠的礼貌与客气。   她现在特别明白,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求着他们借钱,否则,根本借不着。   果然,她没有提借钱,有一家银行的经理先忍不住问:“开发新品,应该需要购买很多新材料吧?”   没超过三句话,就说到贷款。   贷下来十万法郎,毫无问题。   违约金是能付得出了,但是刘嘉一点都不想付。   就差那么十几天,能不付,还是不付的好。   毕竟一下子违了那么多个订单的约,尽管是不可抗力,但她还是觉得挺不开心的。   刘嘉在工厂查对这段时间的进度时,锦儿过来敲门:“小姐,有人过来问,是不是招临时的缝纫工。”   刘嘉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哦,你试试她行不行呗,你都做了这么久的主管了,肯定没问题。”   “可是,人好多啊。”   “能有几个人……”刘嘉一边嘀咕一边跟着出去看。   人,真的好多啊!   比生病的工人还多,乌泱乌泱站了满满一地。   全是华人。 第52章 来呀,内卷呀!   .自打刘嘉的工厂从六个人暴增到三百多人,再加上其他服装店的发展,巴黎本地和附近郊区有兴趣且稍微有点可塑性的人,都已经进了不同的厂和工作室,成了合同工。   刘嘉最初的想法是能来二三十几个无法进行长时间劳动的家庭主妇就行,没想过能来这么多人。   她们全都有正经的工作,每天要足足工作八小时,或者更多一些。有些人甚至住在巴黎城的另一端,还没有公共交通,从下班的地方走过来需要一个小时。   如果只是为了钱,尽管刘嘉开.出的日薪不低,但是每天这么长的上下班时间,确实有点不值得。   “我们不仅仅是为了钱来的,”一个中年女子说,“我们都是华工的家人。”   说着,她拿出一份登着阴阳风水先生对刘嘉运势分析的报纸:“我丈夫生前老老实实,知恩图报,绝对不会像他说的那样,不知好歹,会对一个好心人做这种事情,这是侮辱了我们的家人,也是侮辱了所有华人。”   大概连那个阴阳风水先生都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引起了读者的逆反心理。   她们在工厂里登记了可以工作的时间段,锦儿要对她们进行排班。   看着锦儿对着一大串人名,以及五花八门的可工作时段头疼,刘嘉有些好笑,想起自己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在麦当劳兼职的日子。   那家麦当劳就在大学里,大多数员工都是兼职的学生,每周五之前都要在一个本子上写自己下一周期望的排班时间。   平时上班的人数比较正常,到了法定假日三薪的日子,排班留言本上会出现大量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名,且个个表示可以工作24小时。   到了十月底到十二月,期末、资格考、考公、考研的人集体神隐,留言本上空荡荡,神隐者们在抢图书馆自习室,排班经理要挨个求人问“能不能再多上几个小时啊?”   很多人晚上六点从全职的工作岗位下班,再赶过来,能正式上班的时间是七点或八点。   平均每个人需要工作四个小时。   半夜十二点不睡觉,对于现代人来说,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对于二十年代人来说,那简直就是熬大夜。   何况那年月的巴黎,也不是这么太平。   有些七点就能到的人,刘嘉也让她们工作满五个小时,到晚上十二点,她从电车公司租了两辆足够装下所有工人的车,送她们安全到达家门口。   在法定休息日,那些工人们索性下班后就在工厂不走了,一直工作到犯困,然后在临时休息间睡一会儿,睡醒了就继续工作。   就好像这个工厂是她们自己的一样。   在距离第一个订单要交货还有一天的时候,所有的订单数量已经全部完成,还超出一些。   刘嘉也从各种途径听说了到底是谁在背后说她马上要倒闭,还有谁向劳工局举报她强迫工人劳动。   那些人名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在香奈尔出现之前,他们互相撕逼,香奈尔出现之后,他们曾并肩战斗过一会儿,但是香奈尔身后有强大的支持,他们铩羽而归。   局势恢复暂时的稳定时,他们又在暗中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直到刘嘉的出现,他们再次统一将矛头对准刘嘉。   本以为这个没后台的外国女人很容易被打翻,谁知道在巴黎如同散沙一般的华人,居然会突然凝聚在一起,成了她最坚实最可靠的后台。   “现在外面的世界还这么广阔,非得跟我较劲内卷。”刘嘉托着下巴,看着窗外送货的大车驶向客户那里。   要说内卷,她才不怕,她的时代,几乎什么行业都有人做,只能各种绞尽脑汁,另辟奚径。   卷到极致是佛系、咸鱼、躺平,因为知道努力也没有用,卷成麻花也出不了奇迹。   20年代才哪儿到哪儿,在她这个卷王面前,这些人都是渣渣。   再过一天,那些生病的工人就要回来了,工人们对刘嘉恋恋不舍。   询问她的厂什么时候正式招人。   刘嘉笑道:“正式工作的话,工资可没有这么高呀。”   “就算是普通工资,也很好啊。”   “是啊,你们厂的条件真是太好了。我们那边也提供餐食,但是那牛奶,除了看起来像牛奶,一点牛奶的味道也没有,饭菜里如果没有虫子,我们会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还包送回家,以前我下夜班的时候,走在黑漆漆的路上,别提多害怕了,只能默念着我家男人的名字,希望他能保佑我。”   她们七嘴八舌细数着刘嘉工厂里的好,遗恨当初没有第一时间看见。   对此,刘嘉感到很冤枉:“我招人招了好几次,最后都没办法,裁布工都是学校里的留学生兼职。”   女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们没看到有招人的广告啊?”   刘嘉这才知道,女工们能认识几个中国字的人都不多,好多人只会写几个名字和在中国的住址,更别提认识法国字了。   所以,在她们之中阅读量最大的报纸,就是登着阴阳风水先生广告的中文报,而不是在巴黎发行量前几名的法文报纸。   “原来是这样,可惜,我厂里现在确实暂时不需要人了,等下次需要的时候,一定会在中文报纸上发广告的。”刘嘉说。   看着女工们遗憾的脸,刘嘉笑道:“没有关系,我可以试试帮你们争取一下提高待遇。”   女工们不明白她能怎么争取,难道是跟老板坐下来聊吗?   其实最后一天工作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刘嘉请她们来的最主要因素已经完成。   最后一天的任务,不是做衣服。   暮色降临,是各个工厂和工作室的下班时间,车身上刷着“Emma’s house”大LOGO的大汽车在巴黎城中穿梭。   从工厂和工作室门口,把工人们接上车,除了华工之外,还有不明就里的法国工人问这是来干什么的,华工说是Emma工厂开放参观日,去了还能送东西。   一听说送东西,谁不喜欢,除了华工,连法国工人都兴冲冲地上了车。   各家老板眺望车子离去的背景,内心惶恐不安。   听说那个中国女人跟莫奈和卡地亚都有合作关系,银行也愿意借钱给她,她是不是又要扩大生产规模,要挖墙角了!   上一次工人流失,已经成了各家老板心头的阴影,本以为这次那个可恶的中国女人要完蛋,没想到,她又诈尸了。   老板们派出自己的人,也跟着上车,看看他们去Emma的工厂到底要干什么。   刘嘉的工厂的工作场地跟各家制衣厂没有任何区别。   工作激励区就有点意思了,销售的工作激励远比制造业车间更加热血和中二。   谁速度最快、质量最高、上个月谁拿的奖金最多,在表上一目了然。   支持工人们保持热血和中二的不是口号,而是实打实的福利。   来参观的人都受邀在食堂吃了一顿饭,这顿饭的内容,当然比工厂里正常水平要高一些,有鱼有肉,甚至还有小蛋糕。   参观结束,临走的时候,还一人送了一个印着Emma’s house的购物袋,购物袋里是一些日常家居可以用到的小东西,不值什么钱。   值钱的是Emma’s house购物袋,平时只有在店里购物的人才能拥有,它代表着时尚、有品味,还有闲钱。   最后大巴将所有人又送回各自的街区,有几个来兼过职的华工告诉其他人:“下班时间晚了,都会挨个送到家门口的,特别安全。听说好多人为此宁愿多加一会儿班,就想等到可以坐车回家的时间。”   没过一段时间,刘嘉听说那几个被接人的车堵过门的工厂和工作室,纷纷给工人们提高待遇,生怕她们被刘嘉挖跑了。   病愈的工人们回来了,订单全部交付,世界又恢复了安宁详和。   一天,刘嘉、锦儿、彭举和郑不艾在一起喝下午茶的时候,又说起这事。   锦儿问刘嘉:“万一,她们的老板恼羞成怒,把她们都开除了怎么办?说她们生二心不忠诚之类的。”   “没有都开除的理由呀,她们只是来参观而已,再说,开除了,老板自己上手做衣服吗?”刘嘉笑道,“如果只有一个人,或者几个人,那确实存在你说的风险,一群人就不一样了。所以要走群众路线,团结大多数人。”   刘嘉还把自己没注意华人喜欢看的是中文报纸,结果招不到人的事情当笑话说给他们听:“有时候,身边即世界是不对的,但是针对特定群体,还是要考虑不同的方式方法。对贵族说今天面包涨了两生丁,他们肯定无所谓,对穷人说洛可可巴洛克,他们也听不懂。不同的人,不同的时期,不同的方法。”   彭举看着刘嘉侃侃而谈的模样,看得入神。   郑不艾听着刘嘉说的话,陷入沉思:“……团结更多的人……用不同的方法。”   锦儿心里想的还是那些工厂为什么会突然提升工人待遇:“咱们又没有说马上要招人,难道他们突然良心发现?”   刘嘉端起咖啡,笑道:“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第53章 项链   老匠人那里的音乐盒草图已经绘制完成,刘嘉依约去看图。   这些搞手工的人,是画画都这么厉害的吗?   法贝热的珠宝设计图上每一颗宝石的高光点都画得清清楚楚,不像设计图,像工笔画。   老匠人的音乐盒设计图也是如此,合上的效果,打开的效果,每一个细节都画得十分到位。   音乐盒的外形看起来就像普通的求爱花篮,上面放着一封画着心形的信。   拿起那封信的时候,就会发现那封信只是一个盒盖,盒中盛着花草与小鸟,正中间是刘嘉要的红色玫瑰蕾,随着音乐声不断旋转,花瓣次第打开,露出藏在中间的求婚钻戒。   考虑到有许多贵族求婚用的是不同颜色的戒指,刘嘉与老匠人还讨论了一些别的求婚戒指盒的形式。   比如盒内不用五颜六色的陪衬,而是镶满白色的碎钻,用来反衬彩色宝石颜色的浓郁。   也不一定非要用碎钻,刘嘉决定根据购买人的钱包厚薄不同,推出镶水晶和镶玻璃等不同版本,反正,自己给自己做平替这种事情,香奈尔做得,我做不得?   老匠人的手艺刘嘉是相信的,她很喜欢那个从小盒子里伸出树枝和小鸟的设计。   她问起这个设定有没有什么说法,老匠人说这是源于《Cinderella》,灰姑娘。   “哦,这是送给灰姑娘衣服的小鸟。”刘嘉看着那只晃动着脑袋的鸟。   灰姑娘的故事有很多版本,最早是公元前一世纪的希腊版,中国《酉阳杂俎》里也有一个名叫叶限的同款灰姑娘。   八十年代在中国广为流传的版本就是小鸟衔衣版,到了迪斯尼时代,神仙教母送衣服又变成了主流。   小鸟衔衣版的结局比较符合善恶有报的自然心态,神仙教母的教育是灰姑娘原谅了后妈和姐姐。   不管是哪一个版本,读者们的关注重点,都是灰姑娘如何得到漂亮衣服,华丽变身。   前后完全不同的反差对比,也是惊喜。   老匠人设计的这款八音盒,外表看起来就像平平无奇的求爱信,姑娘们不知道已经收到多少封,拿到的时候,心里也不会有特别的预期。   信封变成可以拿起来的盒盖,会让她们诧异。   求婚戒指的出现,会把气氛衬托到最高。   比起现在男士们努力让那个小盒子待在口袋里不露出形状更有意思一点。   刘嘉看着八音盒,脑子里想的是自己的品牌应该怎么才能进一步引起目标客户群的关注和讨论。   ·   ·   阿牙那里已经做出五个盒子,非常精美,盒体平整光滑,开启的地方与花纹和镶嵌的贝壳螺钿巧妙结合在一起,不把它平端起来对着光看,几乎找不着下手的地方。   “太狠了……”刘嘉感慨,她只是想让打开求爱结果通知的男士们麻烦一点,阿牙直接让他们连走出第一步都很难。   刘嘉把这五个盒子放在店里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放了一块牌子:“秘密心事”。   来来往往的客人无不对它产生好奇,店员鼓励她们试着自己打开。   大多数人没有打开成功,只有一个拿到简单版的人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一颗用红玻璃做成的心。   “太难了。”她们摇头。   店员趁机对她们说:“如果是你很喜欢很喜欢,无论如何也想要嫁的人,就把你对他们的心意放在这个简单版的盒子里,让他们很容易就打开,如同在爱情之中,稍有一点挫折,反而是小小的情趣。如果是你不愿意,又不方便直接拒绝的人,那就买这款最复杂的,如果他连打开盒子都做不到,还说什么爱你,为了你可以做到世上一切艰难的事。”   三个复杂的机关盒和一个简单的机关盒很快被人买走。   剩下的居然是简单机关盒,还有更多的人来问还有没有复杂版的机关盒卖。   刘嘉本以为热恋中的姑娘们只是想给情郎一点小小的考验,意思意思就算了。   谁知道存心为难求婚者的人这么多。   此时在上流阶层,存在不少功利性的婚姻,女孩子心里是不愿意的,能拖一天是一天,能等到真正的白马王子最好。   如果等不到值得一起私奔的真爱,女孩子们也不得不遵从家族安排,买个复杂版的机关盒放回信,也只是能给求婚者添一点堵罢了。   能添一点是一点。   了解到这一层之后,刘嘉又让阿牙设计了一个盒子,盒子分为三层。   第一层的画是眯着眼的猫,拧开之后,盖子的反面画着的就是圆睁着眼睛的猫。   第二层的画是用金属丝勾勒出火焰的形状,解开机关之后,金属丝会收到盒盖里,如同火焰熄灭。   第三层的画,是几个冰块图案,打开之后,露出最里面的盒身,画着红色的火焰。   象征着《图兰朵》中,公主的三个谜语:   “是什么在每天白昼死去,却在夜晚重新诞生?”   “是什么有如火焰般燃烧,但当你死去,它就变得冰冷?”   “让你燃起烈火的冰块是什么?”   歌剧中,答不上来的求婚者就得死。   刘嘉给它起名“图兰朵之匣”,一经推出,销量挺好。   买它的女孩子们到底心里想什么,是想表达一下意图弄死求婚者的心思,还是单纯把自己代入公主的身份爽一把,刘嘉不知道。   盒子卖得多了,打不开盒盖的男人也多了,他们四处寻找盒子的制造者,最终找到刘嘉这里。   很快,男人和女人,都知道这个名为“图兰朵之匣”的存在。   让刘嘉有些意外的是,居然没有一个报纸评论这是女人向男人发起的挑衅,还不如苏珊第一次穿短裙时引发的保守势力和新兴势力的对轰刺激。   她很快就知道原因了,在以男权为主导的世界里,图兰朵之匣没有引起舆论的喧然大波,主要是因为开盒的男士们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会被公主砍头的倒霉蛋,他们都把自己代入男主角鞑靼王子卡拉夫。   哪个男人不想当传奇英雄,勇破三个谜,抱美人归,超爽大男主结局。   旧版本的打开方式被许多人知道后,刘嘉就开始卖更新的升级版本,打不开盒子的男人们就要继续往刘嘉这里送钱,求教打开方式。   除了用来为难求婚者之外,姑娘们还会买一些回去用来装自己的贵重珠宝,盒子大且打开方式复杂,但又不是明摆着上锁显得如临大敌,可以在保持和谐气氛的同时,防止家里有内贼。   对于这批消费者,刘嘉又做出了加重加厚加大的设计,还贴心的放上了戒指托、项链固定卡之类的小零件,方便她们摆放首饰。   有一天,刘嘉看见一个年轻的亚裔男性跟一个姑娘进来,两人衣着普通,行为举止较为亲密,说不定是一对小情侣。   很少有一对年轻的亚裔男女进来,刘嘉不由自主的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他俩大概刚二十出头,从打扮和气质上看,那个姑娘穿着比男青年的要贵,皮肤和眉眼间的神气也能看出,她是从来没有吃过苦的。   男青年的眼神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姑娘,特别是当她看某样东西时间稍久一点,他的眼睛就会偷偷瞟向标价签,嘴角时而放松,时而紧绷。   在店里走了一圈,姑娘一眼就看中了刘嘉做为展示,放在机关盒里的那一套圣经传说主题的珠宝。   “看,这个项链,好漂亮。”她指着放在正中间一条用四排珍珠做成的贴颈项链,choker正中间是一个椭圆形,那是用碎钻拼成的,被圣光包围的十字架。   男青年向店员询问这条choker的价格,然后,笑容凝固在他的脸上。   善于察颜观色的店员马上向男青年推荐了另一款,价格比那条圣光十字架便宜一半,设计和用料自然也比不得那条。   男青年小心打量着姑娘的表情,很明显,那个姑娘的眼睛里只有那条圣光十字架,要是拿出更好的,说不定她还能改变一下主意,现在质量大跳水,怎么可能让她改变主意。   姑娘从项链上收回目光,笑着对男青年说:“算了,反正我也不信教,就是觉得好看。”   最后,两人买下了一对小小的苹果型耳钉,离开。   过了半个小时,男青年又跑回店里,要求店员为他保留那条圣光十字架。   店员为难:“先生,如果你到时候不来买,别人要买的话,我们怎么办呢?”   男青年哀求可以保留到明天中午十二点,他一定可以在那之前赶回来买的。   店员不敢做主,请来刘嘉。   “中午十二点?可以。”刘嘉看出这对男女之间的关系,她也才刚刚经历过刚好缺那么一点钱的事情,所以有意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一口答应。   可是等到第二天中午,刘嘉没有等到他。   下午,昨天那个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进来,与她一起来的,是另外两个男人,一个看起来有四五十岁,还有一个年纪轻一些,大约三十出头。   他们都衣着光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昨天的男青年与他们相比,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中年男人说:“阿丽,今天是你的生日,想买什么,尽管开口。”   叫阿丽的女孩子并没有欢呼雀跃的跳到她最喜欢的圣光十字架前面,而是直接指向刘嘉店里最贵的一套珠宝和衣服,坏后妈王后套装,全部加在一起要四万五千法郎。   中年男人看着那件低领口的衣服,皱起眉毛:“这衣服不适合你。换一件。”   “哼,刚才还说想买什么尽管开口,现在就变卦了。”阿丽不开心。   一旁较年轻的人说:“今天是阿丽的生日,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不行,穿这套出门像什么样子,丢尽了我们程家的脸。”中年男人冷着脸。   中年男人极有威严地环视四周,对着货架点了三下:“这件、这件,还有这件,不要。其他的都包起来。”   其中就有一件是那圣光十字架。   阿丽抽了抽嘴角,什么都没说,一旁较年轻的男人轻轻碰了碰她,阿丽像被电着了似的,向旁边退开两步,嫌弃地瞥他一眼:“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跟你站在一起都丢脸。”   那个男人不敢说什么,中年男人也当没听见,付了钱之后,便径直出去了。   阿丽阴沉着脸,紧随着他身后。   年轻男人在后面把打包好的东西大包小包地拎着出去。   刘嘉看着他们驱车离开,微微扬起眉毛,果然是穷小子与富家千金的故事。   到快要打烊的时间,阿丽又突然跑回来,手里拿着那个装着圣光十字架项链的盒子。   对刘嘉说:“我想把它还放在这里,如果昨天跟我一起来的男孩子来买,你就告诉他,打折了,现在只要一百法郎,行吗?”   刘嘉有些为难:“可是,原价两万法郎的项链,打折只要一百法郎,如果我是那个男孩子,我也不能信啊,是你你信吗?”   阿丽咬着嘴唇,想了半天。   刘嘉安慰她:“说不定,他有自己的办法买得起呢?昨天你们走后,他跟我说,让我把项链留到中午,他会来买的。不过,他一直也没来,可能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   “他这么说了?”阿丽脸色骤变。 第54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用假新……   听完刘嘉的话,阿丽如一阵旋风似的跑出门。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刘嘉心想那个男青年不会是用什么非常手段去挣钱吧?   照现在的工资标准,他要怎么样才能有自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赚够一万九千法郎。   短时间、高薪、到时间没回来。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是去当杀手了呢?而且像没完成任务,被反杀。   刘嘉去报摊买了一份当天的晚报,从头版翻到最后一面,也没有任何有关尸体的新闻。   如果那个年轻人是杀手的话,那应该能在晚报上看到他的尸体,或者他客户想要的尸体。   在新闻上,有另一个新闻吸引了刘嘉的注意,来自沙皇贵族的Korloff家族,有意通过拍卖行出售家族祖传的宝贝“梵天之眼”。   那是一颗天然形成的黑色钻石,刘嘉曾经在2020年上海的进博会上见过一次,重88克拉,据说价值人民币2.5亿。   也就2.5亿嘛,莫奈的一幅画也差不多这个价。   那颗钻的长相在钻石界确实属于平平,稀罕点在于黑和大,不够闪亮,跟伊朗的那颗粉钻“光明之海”一样,钻石的4C标准就占一个C:Carat,够大!   雕琢工艺无趣的很,远看近看,都像一块玻璃。   报纸上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关于梵天之眼的神秘故事:   它本是镶嵌在印度教神祇大梵天额上的第三只眼,曾重达195克拉,后被贪婪的僧人硬抠下来转卖给别人。   大梵天震怒,给每一个曾经拥有它的人降下灾难。   包括俄罗斯的纳迪亚公主和李奥妮拉公主,她们都以跳楼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刘嘉脑中忽然跳出一句话:“夏雨荷到底有几个女儿,怎么人人都来自大明湖?”   这套操作,也太熟悉了,不就是另一颗蓝色钻石“希望”的故事吗?一模一样,连改都不带改的。   都是嵌在神像上的第三只眼,都是被僧侣偷走的,都会给持有者带来不幸。   也不知道这两颗钻石到底是谁抄谁。   刘嘉暗想,这就是欺负咱们国家的传国玉玺找不着了,要说传国玉玺,那还不是谁碰谁倒霉。第一个把它挖出来的卞和,就给砍了左右两条腿呢。   寻常人根本没机会够得着这么贵重的东西,有资格拥有,还让全天下都知道他有这玩意儿的人,会倒的霉也一定比别人大,这不是很合理的吗?   不过刘嘉打算到时候去拍卖现场凑个热闹,那种场合,一定是新闻媒体,有钱人、珠宝商云集的地方。   她记下拍卖会的时间和地点。   回到Emma’’s house门口,刘嘉又看到了与阿丽一起来的年轻人,他似乎很紧张,双手紧紧将一个包抱在胸前,好像怕谁抢了去似的。   见到刘嘉回来,他顿时放松下来:“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刚凑够了钱,可以买那串项链。”   刘嘉微微眯起眼睛,这钱绝对来路不正。   这么短的时间,他卖干全身的血,卖掉全身上下的零件,卖给别人当小白脸,也不可能……好吧,卖给别人当小白脸还真不一定。   “先进来吧。”刘嘉打开门。   那个年轻人从包里倒出两万法郎,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刘嘉。   刘嘉说:“你来晚了,那个项链已经卖掉了。”   年轻人愣住:“可是,它明明还在柜子里放着啊。”   “那是假的,仿品。一百法郎。”   年轻人大惊失色,扑到放着项链的柜台前,仔细看了又看:“不可能!不可能!明明跟昨天我看见的那串一模一样!”   “当然一模一样,按真品完全一比一仿出来的,这个像钻石吧,其实是锆石,这个看起来像珍珠的是树脂,顺便说一下,昨天你和你的女朋友来看到的,就是这个仿品,店员不知道真的已经卖掉了,还是报的真货的价格,这一点非常抱歉。”   一般人要是知道女朋友本来看中的就是个便宜货,那还不喜滋滋的赶紧买下来,可是这个年轻人愣在那里,表情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刘嘉问道:“你为了凑这笔钱,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不!不是!我没有!”年轻人愈发的慌张。   他的脸涨得通红,嘴唇都在颤抖,眼神茫然散乱。   此时,郑不艾、彭举和锦儿正有说有笑的从工厂回来,一见到年轻人,郑不艾先惊讶地问:“呀,你怎么在这?”   刘嘉问道:“你们认识?”   “嗯,我们是同学,他呀,是有钱阔少爷,比我们勤工俭学生强多啦!狠狠宰他一刀!千万不要手软!”郑不艾笑嘻嘻。   老实人彭举说:“别听他的,杨舒也不是特别有钱,就是比我们稍微好一点。”   然后,他俩都看见了堆在台子上的几捆法郎,同时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郑不艾惊呼:“我以为你是假有钱,没想到你真有钱!!!”   刚刚还说“不是特别有钱”的彭举,连话都说不出来。   郑不艾看着杨舒:“你家里刚寄来的?”   杨舒此时才刚刚回魂一般,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你把寄来的钱都用在这里,你后面吃什么啊?”彭举依旧老实。   杨舒手忙脚乱地把钱往包里装:“不关你们的事。我先走了。”   郑不艾拉住他:“别走啊!正好我们一起商量商量,要怎么向国内报纸揭露旅法留学会中饱私囊,贪污腐败的行为呢。今天你不在,我们已经集合了两百多名留学生,明天一起去公使馆抗议。”   “我,我就不去了。”杨舒着急想走。   彭举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呀,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跟我们说,你一定会坚定地站在我们一起吗?是因为阿丽不让你去吗?”   “不……不是……我,我劝你们也别去。”   彭举大惑不解:“为什么?”   “别问了。”   郑不艾收起了笑嘻嘻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我,我,我没有……”   他越这样,越惹人起疑。   刘嘉冷冷地问:“你这两万块,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还是把什么人给出卖了?”   “我……”杨舒越发慌得厉害,刘嘉又说:“对了,阿丽下午的时候已经来过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人,那个中年人真有钱,差点把我们店给包了。”   杨舒低低地说:“是不是还有一个年轻一点的跟在他们旁边。他一定很殷勤吧,跟他们比,我什么都没有。”   “有钱有什么用,殷勤有什么用,她还不是一心扑在你身上,那个中年人为什么买这么多东西,因为她进来之后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要你,你还不明白?她想要你,一定是看重你身上的好处,而不是你干了什么坏事,为她换来一条项链。”   杨舒几乎站不住。   锦儿端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终于杨舒忍不住说了实话。   阿丽家里在国内是有头有脸的阶级,杨舒家只能算比一般人的日子过得好些,完全没有可能跟阿丽有任何往来。   到了法国之后,阿丽很喜欢留学生们的活动,觉得他们的思想,他们的精神,都非常的先进,很有意思。   杨舒为了她,就积极地加入了这些留学生的行列,因为他脑子灵嘴巴会说,再加上有点钱,经常会在讨论会的时候,掏钱请大家喝咖啡,一下子就成为了很多人心中可以追随的人物。   最近同学们发现旅法留学会有克扣留学生生活费的行为,要向公使馆抗议,向国内媒体举报。   公使找到阿丽的叔叔,也就是那个中年人,想让他从学生里找出一些愿意跟他们站一边的人,想办法瓦解那些学生。   刚好,他知道阿丽身边有这么一个死缠烂打的男孩子,便要求杨舒拍几张照片,证明留学生天天吃的好,喝的好,所谓生活费被克扣,食不果腹什么的,完全是某些留学生贪心不足蛇吞象编出来的。   杨舒本来一直没同意,昨天听着项链的价格,看着阿丽眼里的光,一下子就起了邪念。   一向内向不爱说话的彭举猛然站起来,用手指着杨舒:“难怪!昨天晚上,你说你要过生日,请我们那么多人去吃饭,还拍了那么多照片!没想到,你竟然是背信弃议的小人,我真是看错你了!我,我还在冯丽面前,帮你说过那么多好话,你,你,你真是厚颜无耻!”   郑不艾比彭举沉稳许多,他看着杨舒:“你把照片给谁了?”   “已经给报社了,明天早报就会刊出。”杨舒耸拉着脑袋,“要不,我去报社,把照片要回来。我,我把钱给他们退回去,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郑不艾摇头:“报社好不容易有个大新闻,他们不会还的。我去找他们几位大哥商量商量,看看有什么办法。”   “我也想去,如果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会尽力。”刘嘉说。   说来惭愧,她没什么特别大的理想,就想见见郑不艾提过的那几个很帅的大哥。   果然心思不纯是不对的,没见着!   同屋的人说他俩不知道干嘛去了。   时间紧迫,再不想办法,等明天的早报出来,就来不及了。   刘嘉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你们是在哪家店吃的,点了什么菜,还记得吗?”   杨舒:“记得。”   那家店是一间华人开的中餐馆,很多华人实在受不了西餐,想去打打牙祭,就会去那里。   刘嘉:“老板跟你关系怎么样?”   杨舒:“算熟吧,我去过几次。”   刘嘉一挥手:“把昨天去吃的人都叫上,记得穿跟昨天一样的衣服。”   然后刘嘉跑去自己店里,扯了一段白布,在布上用中法双语写——Emma’s house感恩华人同胞聚餐会   刘嘉说:“记着,聚餐会是我们店为了感谢临时工帮助我们度过交货难关,而举办的聚餐会,至于什么人想跟我争功,那我是不能同意的。”   到了餐厅,大横幅一拉,所有人按前一天晚上的座次坐好,点了一模一样的菜,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又拍了几张照片。   杨舒记忆力还不错,他记得自己拍照时,大家基本上是什么动作。   除了镜头里多了一个横幅,别的跟他在前一天晚上拍的几乎一模一样。   ·   ·   第二天,来自巴黎和其他一些城市的学生代表齐聚巴黎公使馆,希望公使能还他们一个公道。   公使笑呵呵地拿出一张报纸:“不是吧?为什么报纸上跟你们所说的,完全不一样呢?”   那张报纸上,刊登着留学生们好吃好喝的照片,大标题写着《旅法留学生的幸福生活》。   走在最前面的人拿出好几份报纸,上面刊登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只是多了墙上挂出的横幅。   报纸标题是《Emma起死回生,竟然因为这群人》   学生们冷嘲热讽:“一个店老板请帮工吃饭,你们也要蹭?” 第55章 上班溜号偶尔也会发生一……   公使显然没有想到这些学生竟然早有准备。   旅法学生大吃大喝的那篇新闻仅存在于一份报纸上,而刘嘉请客吃饭的新闻则有五六份报纸同时在登,下面还跟着Emma’s house的广告。   纸媒时代不比网络时代,一点小事,都会被苦于找不到新闻的记者们疯狂转发。   现在全凭记者自己的本身。   杀人放火上法庭之类的公众事件容易成为众媒体聚焦的对象,某店老板请客吃饭,除非老板自己捅出来,否则谁没事报这玩意儿。   Emma’s house的广告,证实了刘嘉请客新闻会出现在许多报纸上的可信度,商人嘛,为了宣传自己,干什么都是合理的。   公使的眼皮微跳:早报发售的时间差不多,可见这事一早泄露了。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眼中又是满满的诚恳:“看来,我的消息来源有误,现在的这些西方记者,就会捕风捉影,一点都不负责任。各位同学放心,我一定会把你们反映的事情,原原本本调查清楚,绝对不会包庇任何人。”   人群里有人嚷嚷:“那么,公使先生,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调查清楚。”   “哎呀,这个旅法留学会,已经运营这么长时间了,里面来来往往的账那么多,要想不出错,就得仔细,我还有一些其他的公务在身,一个月!各位同学,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好?”   公使说得这么诚恳,也给了时间,要是非按着头要人家三天之内解决,显得太不近人情。   学生们答应了。   刘嘉听说后续,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会出事。   她请了另一批曾经来帮忙的临时工,再到那家中餐馆吃饭,别人吃得正开心,她找到那家中餐馆的老板,攀关系扯老乡,说创业艰难,立足不易……谈话间,不断强调这三天的吃喝都是她请的,还绘声绘色地把昨天的一些细节安放在前天上。   这种老板就是服务员的小店,每天乱七八糟的事情那么多,他哪记得那么清楚,刘嘉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到刘嘉走的时候,他已经产生了日期混乱。   不出刘嘉所料,等公使的人过来调查的时候,无论怎么问,得到的结果就是:   “都是她请的。”   “她都在。”   “来的人当然不一样,怎么可能一样,有男有女。”   “横幅?记不清了。好像有吧,没注意,他们人多,要的菜多,我除了炒菜就是端菜。”   刘嘉有些担心杨舒,问彭举:“你们这几天看见杨舒了吗?我担心他会有危险。”   “他?不会吧,难道还有人敢在这里杀人?”   刘嘉对他的天真摇摇头:“你还记得之前那个失足溺死的吗?万一,给他安一个为情所困,被喜欢的姑娘拒绝,愤而跳桥自杀的理由,上哪儿查去?”   彭举一惊:“我马上找他去。”   此时,店里已经有了不少客人,她们岁月静好地试戴着珠宝,试穿着衣服,有客人看见那串圣光十字项链,爱不释手,很想买走。   店员微笑:“抱歉,这是样品,不卖的,如果想要的话,可以再等等我们的新品。”   杨舒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谁都没找到他。   在一天上午,一个消息传出:杨舒把国内几个团体捐给留学生的汇款给贪了。   没有人相信,他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更详细的信息进一步传出:在旅法留学会负责收发邮件的杨舒,胆大妄为,偷偷烧掉了国内捐款机构发来的信件,只留下汇款单,偷拿了留学会的信印,去银行提了款。   只要没有人主动从国内开始查起,就不会有人知道有这么一笔汇款来了。   据知情人透露,杨舒当时正在追求一位千金小姐,身上拮据,让他感到自己与阿丽的距离越来越远,所以,他才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还配有照片:杨舒拿着一撂法郎,低着头站在公使面前。   照片下配着字——贪污案从犯杨舒,悔罪退钱。   阿丽不相信杨舒会做这种事,她哭着问他:“你不是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啊,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是不是他们硬塞给你,逼你拍的?你说啊!”   杨舒百口莫辩,收这笔钱的真正原因,他也难以启齿。   他只能自己憋着,曾经他在留学生圈子里也是意气风发,现在变得人人喊打。   阿丽的世界崩溃了,她不得不寄居在以自己喜好为中心的叔叔家里,本以为阳光开朗,还有思想有追求的杨舒是她的希望,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种事。   人间不值得!   阿丽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希望,什么理想,都是假的。   “她买了多少?”   “再买下去,我们今天可以提前打烊了。”   店员们窃窃私语,一位大小姐冲进店里来疯狂购物的事情也惊动了刘嘉,她好奇是什么人大清早的跑来扫货。   到楼下一看,竟然是阿丽。   “怎么突然这么大方?赌马赢钱了?”刘嘉开玩笑道。   没想到,阿丽看见她,忽然眼里滚出泪来,带着哭腔对刘嘉说:“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   幸好一大早店里只有她一个客人,刘嘉赶紧把她带到二楼,为她倒了杯牛奶咖啡:“坐下慢慢说,谁骗你了。”   阿丽抽抽噎噎地把她从旁人那里听来的“杨舒犯案录”说了一遍:“我那么喜欢他,根本就不图他给我什么东西,他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我也这么觉得。”刘嘉附和,那天晚上,就随便吓唬了他两句,他就全招了,哪有这本事还跟人合伙烧信,还保持这么久,心态这么好?再说,那两万块,根本就是摆拍照片得来的。   阿丽含着泪抬起头:“你也觉得?”   “是啊,我们做生意的,能从别人的面相里看出这人的心性脾气,然后才好卖东西,杨舒一看就是个傻乎乎的小伙子,在家里应该也是被宠大的,空有一颗热诚之心,但没见过什么风雨,兴许是被人栽赃利用了……”   阿丽深感遇到了知音,又对刘嘉说了一通杨舒的事情。   什么上班的时间,偷偷跟她一起跑出去玩之类的。   杨舒的同事们都替他打掩护,杨舒连请假单都没填,阿丽觉得这是杨舒人缘好的象征,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刘嘉心情复杂,这根本就是两个幼儿园小朋友谈恋爱吧。   特别是这个杨舒,他干的一切真就是为了追求阿丽。   参加学生的活动是为了让阿丽注意他,去旅法留学会打杂是为了多认识几个大人物,跟阿丽聊天的时候也能有些谈资。   与同期许多大佬相比,杨舒是个非常纯粹的——恋爱脑。   他来法留学的目的也超级纯粹:学些先进技术,回家继承家里的小工厂,把家里的生意做大。   胸无大志,但那不是他的错。   一个时代,总会有胸怀大志的人,也会有安于现状的人。   只不过这种时代一般是指太平盛世。   杨舒生得太早了,生到一百年后,他就是一个义乌小老板的儿子,说不定能过得比大多数人还好。   刘嘉忽然想到什么:   “你说,他经常上班的时候跟你一起出去玩,那你还记得时间吗?”   “当然记得啦,我们约会的时间,我都在日历上记下来,还写日记呢。”阿丽的眼睛里闪动着只有恋爱时的少女才会有的光。   “不会这么巧,一起去玩的票据都保留着吧?”   “划船、看电影、看芭蕾、听歌剧的都留着的,我想,以后等我们都老了,互相依偎在一起,看这些东西,我要跟我们的孩子说你爸爸是个可爱的人。”   刘嘉感叹道:“你真的好爱他。”   店里的东西被大小姐扫得差不多了,店员们喜笑颜开。   阿丽被刘嘉宽慰,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心情也好多了。   送走阿丽,刘嘉找到郑不艾和彭举:“旅法留学会里,还有学生在工作吗?”   郑不艾说:“有是有,但是能进去的,都是官费生或者自费生,他们都不缺钱,家世也好,是那些官老爷的自己人,说是工作,其实就是去混个人脉混个脸熟,根本就不好好工作。”   刘嘉笑起来:“你说得没错。”   刘嘉把阿丽刚才说的事情说了一遍:“既然出了账目那么大的事情,做为留学生,找几个代表进去监督查账合情合理,然后通过汇款单的时间,倒查出找那些被销毁的信件对应的接收日期。杨舒根本就没好好上班,中间肯定有对不上的日期。”   两人答应,然后去找那几位足智多谋的大哥商量。   很快,对旅法留学会的账目监察小组发现,有好几封被烧毁的信,是在杨舒跟阿丽出去玩一整天的时候到达。   杨舒溜号,还是有人管收发邮件的工作,那位同事做事很认真,收到信件后,马上分发到各个对应的人手中。   关于捐款的信,自然就是到那个秘书手中了。   最终确认,有60%的信件是在杨舒溜号的日子收到,并安全送到了秘书手中。   那就不存在杨舒背着别人偷摸烧信,截流国内汇款。   上班溜号固然令人不耻,但是与贪污的罪比起来,那可轻多了。   后续的事情,有人处理,刘嘉对着镜子认真打扮,黑钻拍卖的日子就在今天。   ·   ·   在黑钻拍卖之前,刘嘉就已经注意到,关于黑钻的故事发生了一些变动。   什么梵天之眼,什么不祥诅咒已经不再提了。   现在的宣传内容是:在地球还没有诞生的时候,黑色钻石就已经在宇宙存在了,它们来自遥远的外太空,当陨石带着它们重重撞上地球的时候,地球上的大地还是一整块。   随后,大地分开,世间只有被陨石击中的巴西与中非地区,才拥有天然黑钻石。   那是来自遥远天际的馈赠。   它代表着幸运、妙不可言的缘份,还有无法切断的感情羁绊。   刘嘉为卖家的行动力鼓掌,大概他们发现之前的营销话术跟希望钻石太像,就算没人骂抄袭,也太过同质性,于是临时进行修改。   与希望钻石走相反的道路,你走不幸魔法诅咒路线,我走幸运科技路线。   差异化营销方案,可以可以。   ·   ·   在座的客人里,有几个熟悉的面孔,路易·卡地亚和他亲爱的PanPan,香奈尔和她亲爱的迪米崔大公,卡佩夫人和她的几个朋友,路易威登家的人,爱玛仕家的人,还有阿丽和她的叔叔,以及那个年轻稍轻一点的男人。   能坐在这里的人,不说特别有钱,但也绝对不穷,所有领了号牌进场的人,都必须先交纳一笔保证金,以确保不会有人喊了价之后,不买就跑。   曾经有人参加拍卖圆明园兽首,然后举牌不出价。另一些对拍卖行规则完全不懂的人,认为此举很聪明,叫嚷着所有人都应该去这样干:“反正没损失!”   事实上,那个人的十万保证金被全部没收,并且被永远取消参加这个拍卖行所有拍卖的资格。   刘嘉坐在这里只是想看看黑钻,无意举牌,举不动。   一开始拍卖师拿出的是一些小东西,有胸针有耳环,都是沙俄皇室成员拿出来的。   有些被人买走,有些流拍,刘嘉拍了一个祖母绿与绿松石做成的孔雀胸针。   最后,当拍卖师把黑钻拿出来的时候,场内的气氛燥动起来。   有人先举牌,然后引起群雄争霸,价格从起拍价五百万法郎,直接飙到两千万法郎。   举牌的速度渐缓,此时,才是真正有钱人入场的时候,他们不屑于参与开场时的混乱,要的就是一锤定音。   不过本场有钱人太多,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才从群雄时代,进入战国七雄,再变成春秋五霸,又变成三国鼎立,当价格到了五千万法郎的时候,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刘嘉不认识的人,一个是梵克雅宝的老板。   两人举牌的速度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快,每举一次,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最终,梵克雅宝的老板放弃了角逐。   随着拍卖师落锤,黑钻归属于那个陌生男人。   热闹没了,回家。   “您是Emma小姐吗?”有人叫住她。   是陌生男人身旁的女伴,金发碧眼白皮肤,不认识。   刘嘉微笑回答:“我是。”   “你那里有没有云锦做的衣服,我很喜欢,可惜,现在在中国居然都找不到了。”   那可不嘛,现在是什么时候,云锦艺人连着云锦织机都散落民间,且等着吧,再过几十年,咱解放以后,吃喝不愁,开始有闲心恢复老传统工艺之后,你就能买着了,看你身体这么好,肯定能活到那会儿的。   当然,做为生意人,怎么可以一口回绝疑似客户,且肯定是有钱人的客户。   只要建立起客户关系,就算没云锦可以卖,卖点森系田园清新的本白色麻布也不是不可以啊。   刘嘉非常热情:“云锦在中国古代,是皇族或者勋贵之家才能拥有的,一般百姓负担不起。现在那些皇室宗亲们,死得死,散得散,不太容易找。就像这颗黑钻的主人,得有多大的运气才能活着在这里拍卖钻石。不过如果你真心想要的话,我会尽力寻找,只是寻找需要时间和人力,可能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   金发女郎笑了:“具体费用的事情,可以到我家来详细聊聊?”   刘嘉觉得刚刚拍到黑钻的人,应该不会贪图绑架她的那点酬金,于是跟着上车。   刘嘉不懂车,只知道几个大牌。   20年代的车型相似,刘嘉是从车后面,直接上了车后座,只觉得比之前坐过的奔驰和福特宽敞一些,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车?”   “Silver Ghost”。   哦,银魂。   刘嘉想起一部搞笑番剧,心想这车的名字挺有意思。   直到她看见车头上站着那尊振翅欲飞的女神。   “这是劳斯莱斯?”   “是的,劳斯莱斯的银魂系列。”   做为一个对车毫无研究的人,刘嘉只知道劳斯莱斯的幻影系列,完全不知道还有别的。   差距啊,明明人家说的是豪车,有人脑中却出现的是手拿木剑的白毛。   豪车向前开了很久,停在一处庄园前,在正门的顶端,悬着一块大理石做的牌牌。   一般来说,那个牌牌上的花纹,就是这家人的家徽。   可以啊,有家徽,显然祖上就开始阔过。   刘嘉仔细看着那块家徽。   左边是吐着舌头的黄金色狮子,右边是吐着舌头的独角兽,中间盾牌被分成四格,左上是鹰,没什么特别,跟德国的单头鹰差不多。   右上是一只人手抓着五枝箭,左下是同样的五枝箭。   右下是一只红色的不知道什么怪兽。   正中间是三个骑士的头盔,最底下是三个单词   Concordia integrates industria   其他元素在很多祖上阔过大家族的家徽上或多或少有同款。   唯独这五枝箭,是独一无二的,它所代表的是罗斯柴尔德家族。 第56章 不是什么都越老越值钱,……   在2007年之前,对于中国大部分平民老百姓来说,要说有钱人,那是比尔盖茨,要说有钱家族,那是洛克菲勒和摩根。   随着一本小说《货币战争》的横空出世,人民群众一下子认识了罗斯柴尔德家族。   它几乎完美实现了所有小说里至尊反派大BOSS的设定:有钱、暗中操控整个世界、国家兴衰,甚至还有拥有暗之杀手集团,那谁谁谁,就是因为不听话,被“BIU~啊~”了。   当时学校里随便什么人都在聊这个掌控世界的神秘家族,热爱八卦的刘嘉在同学那里借来看了几眼,生出一股谜之熟悉感:这不是共济会、光明会的同款吗?编故事的时候,能不能注意规避一下同质性?   果然,后面这个作者飘了,推荐了几个理财产品,亏得一塌糊涂,被读者们千里追杀,在签售会上被暴打。   没想到,竟然能真的与这个被吹成神的家族接触,刘嘉挺开心。   从正门开进去,路过了几个喷泉、修剪得很有趣的草坪和花园,大概十分钟后,到达一幢古老的建筑门口。   一位气质严肃板正,穿着标准西装三件套的男人站在门口迎接,车停下之后,他上前把男人那一侧的车门打开,另一位衣服看起来挺贵的女士把那位金发女郎一侧的车门打开。   刘嘉不知道是否应该自己开门,犹豫了一下,见并没有人有企图向她这一侧走来的意思,她就自己打开门下车了。   “请稍等一会儿,丹妮丝太太,把客人带到黄昏室休息。”   一位女仆应声过来:“请跟我来。”   刘嘉跟着她,一路走过各种雕塑,画像,最后进入一个房间,房间对外的地方是一大片花园。   房间里的装饰看不出来跟黄昏有什么关系,刘嘉好奇地问:“这房间是专门用来在黄昏时起居用的吗?那是不是还有早上和晚上的专用房间?”   女仆点点头:“是的,您看外面的花,都是黄昏时开放的花朵,晨室与夜室的花园,相应搭配的是早上和晚间开放的花。”   讲究!   女仆为她端上茶点之后,便悄然退下。   半天都没来人,刘嘉又想起一个新闻,2021年,有一家名叫“红旗银行”的银行在中国悄悄开业,被银保监会实锤,它是一个没有任何资质的骗子公司,后来事情闹大,美国的红旗银行发文证实:这个所谓中国分行,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个红旗银行的董事长,叫孙剑,头衔一大堆,其中比较神奇的包括:罗斯柴尔德家族(山东)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局执行主席,英国罗斯柴尔德家族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会主席。   还有共济会公爵和共济会时间管理局副局长……   时间管理局副局长诶~   那岂不是专管她这种没注册就穿越来的人?   过一会儿,会不会有手持时间宝石的人进来,打个响指,把她送回21世纪。   送回就送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希望能刚好送到她来的时间,她可不想眼睛一睁,发现自己在工地搬砖。她可没有什么战神老公一声令下,十万将士回归。   正当她想到如果回去的时候,发现接手她工作的人把事搞得一团糟,工作报告完全没法写,半小时后要去董事长那里做报告怎么办的时候,那位金发美人回来了。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得出来比刚才那身柔软舒适许多,是在家里穿的,面料和绣花有微微反光,看得出来是上等丝绸。   “我叫佩妮,非常冒昧地请您今天过来……”说完寒暄的话后,佩妮直入主题。   六月的时候,罗斯柴尔德家族就有人去了一趟中国,带回一块非常精美的龙纹锦缎,给了长子新婚的妻子,做成衣服上的一块装饰。   在家族聚会上,女士们都很喜欢那块花纹,很想得到同样的锦缎,但是却根本找不着。   “我听说,这是一种叫云锦的布料,已经很久没有人出售新品了。”佩妮不无遗憾。   那可不么,大清玩完以后,城头变换大王旗,有些人家纵使有钱想订做,但是他们可能都活不到一匹云锦织完。   再说,现在国内有钱阶层流行的是西洋风的衣服,云锦对他们来说,就像这个时代的欧洲人看克里诺林裙,总是不那么时髦,就算觉得自己家能稳如泰山的夫人小姐们,也不会去订做云锦。   没有市场,就没有买卖,没有买卖就没有钱,没有钱谁要干活。   刘嘉告诉佩妮如果她想要的话,可以帮她找,但是除了需要时间和金钱之外,还需要运气。   佩妮扬起眉:“需要多少钱?”   刘嘉预估了一个数告诉她。   她淡淡一笑,脸上眼中尽是钞能力拥有者的从容:“我可以加十倍,时间可以缩短吗?”   “多安排人手去找,一定可以缩短时间,只不过我并不确定是否可以把时间缩短成十分之一。”   佩妮淡淡一笑:“没有关系,我可以再多加钱。对了,你可以把工匠和织机一起运到巴黎来,让他们安心工作。”   “让我先找找看。”刘嘉也挺想能多接一些人过来,再过二十年,由于法国投降太快,德国没想要跟法国较劲,巴黎的日子还算好过。云锦的老家是南京,就算现在不走,十七年后也得走。   除此了云锦之外,佩妮还问了一些关于珠宝和服装的事情,问她最近有没有设计什么新款式,特别是与莫奈联名的裙子,很期待不知道会做成什么样。   那裙子的技术问题还没有完全得到解决,刘嘉决定先不把话吹出去,对佩妮说了一些简单的想法。   佩妮希望能得到新款式的跳舞裙。   “我说的舞裙,不是用来跳那种老古板舞的,”佩妮扬起嘴唇,“你知道查尔斯顿舞吗?”   刘嘉点点头:“我还知道踢踏舞。”   佩妮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你也知道,啊,真是太好了,我哥哥总是说那种舞太低俗,跳了会有失身份。不让我跳,哦,他不会明白,一一群身材健美的男孩子一起跳查尔斯顿舞和踢踏舞的时候,那种感觉,比参加王室宴会有趣多了。”   刘嘉重重点头,可不嘛,跟身材健美,脸好看,又热情可爱的男孩子一起跳蹦床都有趣。   两人聊到投机,佩妮热切地要刘嘉第二天参加她的闺蜜派对,说是闺蜜,其实就是一群喜欢玩的女富二代们。   她们很喜欢动作快速而奔放的查尔斯顿舞、踢踏舞,以及被视为下流放浪的爵士舞。   现在高档制衣工作室里的跳舞衣服,都是用来跳高贵端庄舞蹈的,她们只能将就,有些人提出想要适合的衣服,那些工作室也碍于高贵的身份,不愿意接,生怕接了会影响自家的招牌和气质。   佩妮看着刘嘉的眼睛:“我会叫住你,是因为你的那条网球裙,那真的是太出人意料了,非常的漂亮,非常的大胆,我想,如果在高级女装里能找到为我们做衣服的人,那就是你了。”   第二天晚上,刘嘉出现在佩妮的闺蜜派对上,这次派对是在一位富豪的千金家里举办的,年轻的姑娘们出生即受到严格的家庭教育,即使她们非常年轻,有些人甚至只有十四五岁,动作和谈吐,都非常的老成,可以随时代表国家外交部发言。   跳一跳欢快的舞蹈,大概是她们最为放纵的表露了。   她们快乐的跳舞,刘嘉在一旁细心观察她们的动作,确保舞裙可以衬托出她们美好的身材和朝气蓬勃的气质。   气氛十分欢快,忽然,有人进来通报:“琼斯女士来了。”   派对的东道主脸上一僵:“什么?可是,她不是请假了吗?”   “我为了不耽误对您的舞蹈教习,提前赶回来了。”一位表情十分端庄严肃的中年女士出现在门口。   “您的母亲告诉我,您现在经常会跳一些不三不四的舞蹈,这会影响您的气质,希望您以后不要这样。”   此时“不三不四的舞蹈”音乐还在房间里飘扬,气氛十分尴尬。   在朋友们面前丢脸,让东道主小姐非常生气:“关你什么事!”   “我是您的舞蹈老师,也是您母亲许多年的朋友,我一直非常重视您的未来,希望您能听从我的劝告。”   刘嘉眉毛微动,哦,难怪,这么牛逼,原来是当家主母的朋友。   琼斯女士一眼看见刘嘉,脸上流露出轻蔑:“穿着暴露衣服的女孩子,是不会嫁给好男人的。”   刘嘉震惊,这是从哪个女德班出来的?大清倒闭前的最后一期吗?   如果她只是吐槽舞蹈,刘嘉无所谓。   如今她说到自己头上来,那就说明,她不是自己的客户,不是客户,就不用太客气了。   “今天要教的是什么舞呀?”刘嘉故意询问东道主小姐。   “应该是华尔兹。”   “啊,原来是华尔兹,我还以为是高贵的小步舞呢。”刘嘉笑道。   一旁有不明就里的少女问:“为什么小步舞就高贵?”   刘嘉回答:“华尔兹呢,最早流行在巴伐利亚和维也纳的农民群体里,因为它最简单,看看就会,根本就不需要教。小步舞的花样特别多,如果不掌握的话,根本就无法上场。”   琼斯女士当即拉下脸。   刘嘉又继续说:“我记得,十八世纪的时候,华尔兹被称之为下流的舞蹈,四肢纠缠,身体紧贴在一起,完全破坏了女性的庄重与含蓄,只有不检点的女人,才会跳这种舞蹈,它粗俗邪恶,不堪入目,所有的父母都应该注意,不要让自己的女儿参与这种致人死命的瘟疫之中,这是任何一个有道德的社会阶层,都不应该容忍的。”   刘嘉维妙维肖地模仿琼斯太太说教的口气,把她气得够呛。   然而,她无法反驳,因为在十八世纪时,华尔兹的名声确实如此。   如今华尔兹成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象征,新生的舞蹈接过了它的污名。   如同60后被称为“垮掉的一代”,但是不妨碍颓废的70后,小皇帝小公主的80后,脑残的90后,还有自私自利的00后出来接班挨前辈的骂。   琼斯太太沉着一张脸,还是把东道主小姐叫出去了:“您必须完成您今天的舞蹈课程。”   课外辅导班还得继续上,姑娘们只得离开。   回去的路上佩妮抱怨连连,刘嘉安慰她:“不用在意,新生的事物总是会受到许多责难,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爵士舞就会成为高贵的象征,然后一定会有人出来指责新的舞蹈尴尬、丢人、可笑,以捍卫自己心中的正统。”   “是吗……不知道我能不能看见这一天。”佩妮无奈地耸耸肩。   刘嘉笑道:“坚持健康作息,锻炼身体,饮食合理,一定能的。”   ·   ·   那位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人在游历中国期间,与不少大商号建立了关系,得到了他们的联系方式。   不过现在中国也没有国际长途业务,根本就没法打电话,只能发电报。   刘嘉知道南京云锦的复原工作是在一家名叫中兴源的丝织厂开始的,她还去参观过,他们有懂行的人,也有织机。   中兴源的前身叫“正源兴记绸缎庄”,在罗斯柴尔德提供的联系方式上,并没有它的名字。   倒是有一些眼熟的人名,不是姓刘,就是姓曹。   刘嘉想了想,反正电报往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便大着胆子,给自己名义上的爹、名义上的公爹,以及各个只听过名字,完全记不清脸的亲戚们发电报,说自己是罗斯柴尔德先生的朋友,想要在“正源兴记绸缎庄”找一些会织云锦的师傅,并且希望师傅和织机可以一起到法国来,报酬优厚。同时也会给他们一笔介绍费。   刘嘉忽然想起顾宗华,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澳大利亚跟土著一起抓鳄鱼了。   ·   ·   设计师们快要秃了,材料的匮乏让他们感到为难。   他们已经做到让池水和雾气可以在走动时有飘动的感觉,但是却无法让睡莲与它们和谐相处,沉重的睡莲绣片压在纱上,那一部分纱,就不动了,进而影响整条裙子的感觉。   “减少接触面积的话,可以吗?”   “应该可以,但是减少接触面积的话,睡莲要怎么办?”   刘嘉想起她看见过的浮雕裙:“让它们像浮雕那样,突出来。”   她拿纸在手中握成一个纸团,然后放在桌面上:“大概就这是样的感觉,把睡莲全部做成立体的。”   莫奈的画是平面的,设计师们的思维也一直定格在平面上,没想过花还能这么做。   “试试吧,我觉得应该可以。”刘嘉笑笑,潇洒地一扬手,企图将纸团扔到窗边的废纸篓里。   纸团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飞出窗外,刘嘉赶紧跑过去看,纸团不偏不倚,砸在了阿丽她叔叔的头上,四目相对,十分尴尬。   刘嘉赶紧跑下楼道歉,那个男人没有说什么,他的眼睛望向柜台上放着的那串圣光项链:“生日礼物,她都没有碰过,唯独少了这串项链,她也从没有戴过,是不是就是这串?”   “程先生,这是市卖款,不是定制款,不是只有一条的。”   “是吗?那么一共有几条,都卖给谁了?”   刘嘉轻笑:“顾客的信息是保密的,我不能说。”   “还有几条?我全买下。”   “不好意思,没有了,这是最后一条样品,不卖。”   男人冷冷地看了刘嘉一眼:“商品都有价,给你多少,你愿意把它卖给我。”   刘嘉笑嘻嘻:“五十万亿美元。”   “刘小姐,你不要不识好歹。”   “程先生,没钱就不要装阔佬让人随便开价,给不出就气急败坏,显得你很无能。”   男人忽然笑起来,很有一种长者的儒雅,如果不是见识过他的嘴脸,刘嘉会觉得他是一个帅大叔。   男人缓缓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讲自由恋爱,不喜欢门当户对,但是你也知道,那个姓杨的小子根本就不配,他有工作,他没有好好做,他有理想,可是他背叛了他的理想,他根本就一无是处,放任他跟阿丽在一起,我没法向大哥大嫂交待。”   刘嘉笑道:“您想棒打鸳鸯,我管不着,我也不想掺合这事,等哪天他俩一起站在我面前,问我支持不支持他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说你们两个不合适。您看行吗?”   可以说非常敷衍了。   男人盯着她:“刘小姐,虽然你很年轻,但也应该体谅一下为人长辈的难处。一个不合适的伴侣,会毁了一个女孩子一生的。”   刘嘉耸耸肩:“嗯,是啊,不过你怎么向程丽证明,杨舒不合适呢?用阴险下流的手段栽赃吗?那岂不是说明你的心比杨舒还脏?对比之下,杨舒还挺单纯可爱的。”   “你很聪明,那些事情一定都是你安排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男人的眼神变得凌厉而危险:“刘小姐,你一个女人在异国他乡打拼出现在的事业,一定非常不容易,难道你想亲手毁了这一切?” 第57章 他们只是我的保镖   在刘嘉的概念里,像阿丽叔叔这种高傲又掌握欲极强的人,想要整她这么一个小女子,怎么也得使用一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手段。   比如联合公使,使用高层力量给她施压。   或者像她的竞争对手那样,传播一些谣言,比如穿了她家的衣服会变成丑女什么的。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总得上一样吧?   不然白瞎了他那昂首挺胸的气质。   刘嘉甚至都想好了要不要向罗斯柴尔德家族之类的大佬们求助,抱大腿不可耻,刘备一个大男人,需要的时候还不是眼泪说流就流,她这么干不算什么。   然而,高端的商战,往往只使用最简单的方法。   由于生意太好,刘嘉已经把Emma’s house的二楼完全变成珠宝工作室了,自己和锦儿两人去距离比较近,步行就能到店工作的公寓里,就在panpan家旁边,保安工作非常到位。   一天早上,刘嘉和锦儿一同走去Emma’s house的路上,遇到了几个流氓,围着她们动手动脚吹口哨,告诉她:“你要是不让别人开心,你也不会开心。”   后来是路人发现情况不对,叫来警察,才算了结。   锦儿快吓死了,问刘嘉应该怎么办。   彭举知道刘嘉遇到麻烦,当即表示要去告程丽的叔叔。   “没有证据是他做的,不着急。”刘嘉摆摆手。   这是两个华人之间的事,法国警察肯定能不管就不管。   何况没有发生实质性的伤害,也不可能要求法国警察一直跟在她身边贴身保护。   什么都不做显然不是刘嘉的风格。   能做点什么,可以让利益最大化?   刘嘉还是去了警察局,不指望他们做什么,只是算一个报备,将来要是闹大了,她这也算是有依据。   果然,警察只是做了笔录,这个笔录大概率毫无用处,转头扔到故纸堆里。   对于这个“娇弱柔美,楚楚可怜”的姑娘,警察安慰了她几句,刘嘉问道:“我知道这事没有证据,不能麻烦你们,我自己请保镖,保证我的个人安全,可以吗?需要再申请什么吗?”   警察回答:“不需要。”   回去之后,刘嘉立马翻找不同的军服款式,收腰,垫腰,显得人特别精神,特别英挺的那种。   稍做修改,马上打样出来。   除了衣服之外,刘嘉又去了香奈尔的店,想借她的制帽工厂,帮她做十二顶帽子。   “给男人做帽子?”香奈尔不理解一个做女装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做男人的帽子。   刘嘉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告诉香奈尔,香奈尔惊讶万分,问她要不要帮助。   “没事的,我与他并没有深仇大恨,他只是稍微给我找点麻烦,以证明他很厉害罢了,不会真想惊动警察。”刘嘉笑道。   香奈尔见刘嘉这么坚持,也不好说什么,她答应帮刘嘉做帽子,同时还提出了一些设计思路,刘嘉首选的是大檐帽,但是大檐帽的大小宽窄,也是有讲究的。   最终敲定的是又窄又短的帽檐,这样可以显得戴帽子的人脑袋更小。   刘嘉接受了这个意见,不管是美式漫画,还是日式漫画,帅哥就没有一个头大的。   帽檐的角度也进行精心设计,这样可以让眼部周围产生一道阴影,又不会盖住挺直的鼻梁,让眼神看起来更加深邃。   同时,她找贵妇们询问,什么地方可以找到身材好,个子高,长相帅的男人,如果当过兵最佳,她要十二个身高差不多的帅小伙。   贵妇圈别的不一定行,找男人还是很有一套的。   第二天,四十多个男人前来面试,经过挑选,留下了十二个。   其中有几人本来就是一战末期入伍的士兵,十六岁入伍,十八岁打完,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走军队里的齐步很有气势。   刘嘉让这几个士兵训练其他人走路,然后告诉他们,他们的工作就是负责早上把她和锦儿从公寓送到店里,傍晚再把她们送回去。   中间的时间,他们四人轮班,站在店门口当迎宾。   工作内容非常简单,没有任何绩效压力,只要站着就行,且工资不低,大家都很开心。   提供了好几个男人的卡佩夫人对刘嘉招聘男人非常好奇,见过找情夫的,没见过一次找十二个的,难道要一个月轮一个?   晚上她到刘嘉的店里去想问问情况,刚好看见十二个男人换上赶制出来的制服,一屋子都是高个、长腿、细腰、宽肩,笑起来阳光灿烂的男人。   制服衣领硬挺,裤缝烫成一条笔直的直线,宽皮带让他们的腰显得细而劲瘦。   衬衫领口的最后一颗扣子,刚好在在喉结下方两根手指的距离,在显得脖子长的同时,另有一种禁欲的气质。   “哦,我的上帝!!!”卡佩夫人惊呼,眼睛几乎要粘在这几个男人身上了,嘴角不由自主扬起根本放不下去的弧度。   “你来得正好。”刘嘉对她说,“可以借你家那只两个月大的小猫吗?”   “可以,不过,为什么?”   “让他们练习笑。笑得不是太傻,就是太吓人。”刘嘉对他们的笑容非常不满意。   猫来了,那只名贵的小猫,看到这么多人,有点害怕,大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瑟缩在篮子里,十分惹人怜爱。   十二个男人里有人非常喜欢小猫,看到它,刚才那种硬挤出来的憨笑和傻笑不见了,眼睛里满满地透着温柔。   刘嘉不失时机地把镜子递给他:“照照你的脸,记住你现在的样子,站在门口迎宾的时候,看见顾客进门,请用这张脸面对她们。”   另外几个没有什么特别喜好的男人,照着那几个男人的模样学。   笑到他们的脸都快要僵了,刘嘉才放他们一马。   “好了,明天就按这个来。”   ·   ·   当刘嘉的保镖团训练完成,正式亮相的那一天,整个芳登广场都轰动了。   十二个英俊挺拔的男人,腰佩长剑,扛着印着Emma’s house的LOGO的旗子,分成两排,迈着整齐的步伐,脚上的皮质长靴在石子地上发出整齐的脆响,从高级公寓区向Emma’s house行进。   说是保护刘嘉和锦儿,实际这两人也没像正常被保护对象那样被他们包围着,为了不破坏队型,她俩跟在队伍的后面,就像普通的围观群众。   走到店门口,十二人分立两边,店员从里将店门打开,一齐对外面行礼微笑。   本来不想进去的人,看到这么大的动静,忍不住也要往门里走,感受一下如同国王、皇后般,进个门都有人侍立在侧的感觉。   做生意最要紧的是人流量,先有人进来,才能谈后面的销售。   到晚上,还有事先排好的打烊仪式,不再是把牌子翻成“暂停营业”,锁上门就算完。   保镖团首次亮相的时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第二天是休息日,很多参加社会工作的职业女性,在前一天得知消息后,第二天起早赶来看热闹。   刘嘉与锦儿跟在他们后面,感慨来巴黎这么久了,第一次看到马路上能塞这么多人,上次抗议的队伍都没有这么多围观的。   进店的女性比较多,男人也不少。此前刘嘉的店里虽然也卖男装,但是机车夹克与那种包裹特别紧的设计并不具有普适性,这身衣服就不一样了,穿出去不会被人说太野,也不会说太浪,巧妙地在过于严肃与过于吸引之间得到平衡。   有许多男人进来问有没有这种类似的衣服卖。   这一天的销售额比平时高出不少,价格相对便宜的小玩意儿都卖光了。到晚上的打烊仪式,刘嘉专门设计让那十二个人从二楼列队往下走。   想要看完整的帅哥出门动作,就得先进店等着,不然被人挡着什么都看不见,进店就有热情的店员招呼,聊着聊着,口袋里的钱就会忍不住往外跑。   整天都在琢磨上哪儿找新闻的报纸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各大报纸都刊登了这个消息,把这十二个人称为古希腊、古罗马的战士,也有特别敢吹的直接把标题起名为《芳登广场惊现中国公主的禁军》。   “还中国公主……就十二个护卫,县太爷的衙役都不止这一点人。”刘嘉不满意。   不过被报纸这么一提醒,刘嘉又有了新主意。   同一批人,穿同样的衣服,时间久了确实会审美疲劳。   刘嘉决定随便找由头,给店里搞主题日,什么爱丽丝梦游仙境,灰姑娘,白雪公主,飞翔的女武神之类……根据不同的主题,给看板郎们配不同的衣服。   橱窗摆久了,最近又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刘嘉一时灵感枯竭,想不起来橱窗里应该摆什么。   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总觉得,既然给了他们这么高的工资,就这么当假人似的站着,也着实无趣。   于是,刘嘉让几个长得漂亮的女店员穿着力推的主打款式,跟保镖们在每一个整点,去橱窗里进行五分钟的小短剧表演。   慕尼黑市政广场的木偶钟和布拉格的天文钟那么简单的东西,都能吸引无数游客苦苦蹲守。   活的帅男人在橱窗里表演,那更是效果爆棚。   没过几天,刘嘉意外的发现,站在Emma’s house前等着看仪式的人,除了附近的巴黎市民之外,还有许多在胳膊下夹着旅游指南的游客。   打听了才知道,原来Emma’s house被收录进了一本在全欧洲发行的旅游指南。   编辑评点:“这家高档女装店,经常会有出乎意料的活动,值得一去。”   全世界游客的行为都差不多,几乎都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思,不管怎么样,都会进店看一看。   这也是宝格丽老爷子起名的理由。   刘嘉翻看着销售记录,看着勇创新高的数字,笑着说:“要是程丽他叔知道他的行为让我多赚了这么多钱,不知道会不会来找我要提成?”   说曹操,曹操到,程丽的叔叔,突然出现。   程丽和杨舒一起失踪了,还留下一封信,说要追寻真正自由的爱情。   想要控制一切,却发现连自己的侄女都控制不了的男人狂怒:“她说你是她的偶像,是你让她知道要打破束缚追求自由。你一定知道她去哪了!告诉我!”   刘嘉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也不用这么着急,两个人没钱又没人可以投靠,等钱花完了,发现爱情不能当面包吃,自然就会回来。”   “不行!我不能让那个小子玷污阿丽的名声!我必须把他们马上找回来。”男人像暴躁的野兽,在屋里转来转去。   “她有没有告诉你,她要去哪?她要干什么!”   他的咆哮对刘嘉来说根本就无所谓,她推开二楼的玻璃窗,望着楼下等着看整点橱窗表演的人们:“程先生,请你不要影响我工作,否则我就报警了。外面那么多人可以为我作证。”   大概看出刘嘉确实不知情,男人终是走了。   相信程老板一定已经安排了很多人去寻找,会找到她这里,想来确实是无计可施了。她问彭举知不知道杨舒去哪了,他说没有人知道,他俩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刘嘉对这对小情侣的去向不由得好奇起来,两个没什么本事又没钱的年轻人,能跑到哪里去。   一天,刘嘉从一家比较偏僻的配饰工坊出来,发现路边的小首饰店里,有工匠正在对着一套首饰叮叮当当的又敲又砸,企图把上面的宝石抠下来。   那套首饰她非常熟悉,是她从宝格丽家订的特别款,至今卖出去过十几套。   绝大多数买家是有钱贵妇,如果她们要出售,也会找珠宝店或是拍卖行,不会这么简单粗暴。   还有一个买家,就是阿丽,那天生日的时候,大气的程老板买下的一堆货里,就有这么一套。   刘嘉走进首饰店:“这么好看的项链,拆了多可惜。”   工匠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要买啊?”   “多少钱?”   “哈,这可不能卖给你,这是别人拿来拆的,一会儿就来拿走。”   刘嘉走出首饰店,去街对面的咖啡馆坐着,想了想,给程老板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   半个小时后,有一个戴着鸭舌帽,低着头的男人进了首饰店,与工匠说了几句之后,便拿着一个盒子出来,程老板带来的人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掀开帽子一看,不是杨舒,是一个西方人。 第58章 天真无知的小情侣被骗事……   那个西方人先叫嚷救命,然后被捂嘴拖到小巷子里,挨了两耳光才消停下来,一旁的手下把首饰盒打开,好好的耳环、项链、手链,都被拆成一块一块的宝石,还有几块金锭。   哎,低俗啊。刘嘉看得都心疼,这可是宝格丽!   程老板冷冷地扫了首饰的尸体一眼:“哪来的?”   那个西方人说:“捡的。”   程老板低了低眼睛,手下又正手反手抽了他几耳光:“地上能捡到几万法郎的首饰?”   “是一男一女卖给我的。”   “长什么样?”   “跟你们长得一样,是东方人,很年轻,穿的衣服很普通。”   程老板连眼皮都不抬,用手拨弄着首饰:“他们有没有告诉你,这首饰是哪里来的?”   “说是从家里拿的,我看他们的衣服,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行为举止又鬼鬼祟祟,可能是偷来的。”   程老板冷笑一声:“你是销赃的。”   “不是啊,我就是鬼迷心窍,贪图便宜,没想那么多。”那人忽然一惊,“这首饰,是你的吗?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程老板:“他们两个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像跟几个中国人在一起,我前几天是在20区看见他们的。”   “带我们去找。”   程老板的手下押着他前往20区,程老板诚邀刘嘉一起坐车过去。   刘嘉看了一眼那辆豪华轿车:“哟,这么好的车,要是溅上我的血,可不好擦啊。”   “刘小姐说笑了,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还会通知我。”程老板为刘嘉拉开车门,“像刘小姐这样的胸襟气度,真正是巾帼英雄。”   刘嘉想想自己确实跟他没有太大的深仇大恨,这次会把他叫来,也是有让他消停的意思,人有恩怨,做生意的人只谈利益。   上车之后,刘嘉还是忍不住要刺他几句:“唉,阿丽年轻又漂亮,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身旁的男人又靠不住,要是不小心被大流氓盯上,大清早的被几个小流氓堵路,又是吹口哨又是威胁的,我感同身受,不忍心啊。”   刘嘉夹枪带棒,明讽暗嘲。   程老板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是吗?巴黎的治安真是越来越差了,不过刘小姐现在出入都有保镖,应该不会再有宵小之辈敢骚扰你。”   “保镖也不方便呀,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我一个弱女子,在异国他乡,好不容易事业稍有起色,万一哪天被人一把火烧了,或是把店给砸了,想想都害怕。”   程老板沉默片刻,说:“如果刘小姐以后在法国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找我。”   诶?这转变的也太快了吧,刘嘉不太适应,像他这种大反派似的人设,前面刚放过狠话,怎么说转就转,这很让人起疑。   别是背后憋着一个什么大阴谋吧。   她微笑试探:“看得出来,你对阿丽真的很上心。”   对亲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吧,刘嘉甚至想过程老板跟程丽的关系,会不会像《射雕英雄传》里的欧阳锋跟欧阳克那样。   程老板叹了口气:“她父母走得早,临终前将她托付给我,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无颜见九泉之下的兄嫂啊。”   刘嘉惭愧,人家就是亲戚关系好,想什么呢。   “我看出来杨舒那个小子没用,除了会跟阿丽一起胡闹之外,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他要是有刘小姐你一半的事业心,我也不会不同意!旅法留学会的差使,还是我托人送他进去的,可他都干了些什么,一个月就去上了三天班!现在还闹得人尽皆知!!!”   说着说着,程老板气得手都在抖。   刘嘉连连点头,以前她曾帮忙把一个急着挣钱的朋友介绍给一个项目当临时工,做一些她保证自己可以做的工作。   结果,接了之后,一直拖着,直到最后一天都没交,项目那边催,朋友也不回,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微博上倒是很快乐地不时转发各个明星八卦,刘嘉直接上门去问,那个朋友才说:“本来我以为我可以,没想到那么难,又不好意思跟你说,就假装没看见。”   差点没把刘嘉给气死。   两个人什么时候会飞快形成统一战线——同仇敌忾的时候。   尽管刘嘉并没有原谅他,但这不妨碍她跟程老板一起吐槽。   到了地方,刘嘉看到程老板的手下们跟另一伙人对峙。   呵,刺激。   杨舒和阿丽两人还站在对面,看着程老板的手下们,像看阶级敌人。   哇哦,更刺激了。   刘嘉没下车。   程老板下车了,他又端起了威严的长辈模样,厉声让阿丽到他这边来。   刘嘉觉得程老板平时大概是不怎么看情情爱爱故事的,但凡他看过“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想办法给杨舒安排点小考验,说不定问题早就解决了。   剧情快速进展到警察赶到,对面一哄而散,扔下了程丽和杨舒两人。   程老板手伸去拉程丽,两人在街头上演了琼瑶式的咆哮嘶吼剧情,把法国警察都给看傻了,要不是程老板亮出身份,警察就要把他们一起带回去。   现在他们僵持在大马路上,又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刘嘉实在太好奇,忍不住下车。   看见刘嘉,程丽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瞪着程老板:“你还会绑架!”   刘嘉赶紧解释:“不是,他到我店里来找你,我也担心你的安全,就跟来了。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要实现自己的理想,要独立,与腐朽的家庭断绝关系!”程丽高声说。   刘嘉暗想:“把你叔买给你的首饰卖了换钱,算什么独立。”   但是程丽和程老板两个人的样子,就像一锅滚水跟一锅滚油,稍微一接触,只能听见双方吱哇一通乱炸,谁都不听谁的话。   “阿丽,先别急,别跟你叔一般见识,过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知心的吃瓜姐姐刘嘉热心地招招手,把阿丽叫到自己身边。   她俩上车,隔出一个安静的环境,徒留杨舒面对虎视眈眈的程老板及其手下,看表情害怕极了。   程丽告诉刘嘉这几天的经历。   杨舒说自己认识几个朋友,他们有着真正的救国救民大理想,他们想把革命的火种从法国带回中国,唤醒沉睡的国人,但是,宣传他们的理想,需要经费……   他们说了许多自己的母亲姐妹为了支持他们的理想,变卖首饰嫁妆的故事,说到动情处,还流下眼泪,让程丽十分感动。   没等她说完,刘嘉就已经懂了,这不标准传.销窝点操作么,那几个未来的大佬都在青年学生群体里活动,怎么会跑到20区这么奇怪的地方游手好闲。   程丽还说,今天晚上就会有大人物过来,要见见她和杨舒这两个新加入,还很热心组织活动的人。   “什么大人物?”刘嘉很好奇他们能编出个什么神人来。   “Tuo……”程丽发了一个音。   “托……洛斯基?”刘嘉心想他们胆子好大啊,敢编这个,不怕契卡追杀而来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   “啊?”刘嘉竟无语凝噎,小丽啊,你可长点心吧,你吃亏就吃在读书少啊。   她眨眨眼睛,对程丽说:“我有个想法,不如你们先回去,看看那个陀思妥耶夫斯基长什么样。如果是个骗子呢,就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罪与罚。”   程老板当然不愿意,刘嘉劝他:“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你跟她说一百遍,她也不相信,不如让她见识一下人生的残酷,一口气断了念想。”   长痛不如短痛,程老板同意了,凭他的关系,找来了两队警察埋伏在那伙人住的地方。   当那位陀思妥耶夫斯基出现,聊了几句,他就说杨舒非常能够理解组织的愿景,可以直接吸收成为中层干部,程丽领悟的还不够到位,要跟她单独聊聊他们的大理想。   程丽不愿意,她只想跟杨舒在一起,其他人一起劝她:“我们要为杨舒举办加入仪式,你先跟导师去,等你也领悟了,就可以跟他一起加入了,成就一段佳话。”   连杨舒也劝她去听听导师要说些什么,说不定会对她有所启发。   程丽跟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离开房间,去了走廊尽头的屋子里,忽然里面就传出踢打声,与被捂住嘴后发出的沉闷呼声。   早已埋伏好的警察跳出来,破门而入,那个大胡子男人正在把程丽往床上按。   没一会儿,所有的人一网打尽。   什么导师,什么理想,只不过是一群无业游民和惯偷、抢劫犯组成的乌合之众罢了。   他们在路上遇到慌慌张张的小情侣,装出一副好人样子,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他俩的底细给摸了个清清楚楚,瞬间就把自己这群人说成了为了理想而隐藏身份的活动者。   至于那个陀斯妥耶夫斯基,就是个付钱来嫖的,那些人告诉他,别的事都不用管,他们负责说话,他只负责把姑娘带到定好的房间就行。   得知了一切的程丽如五雷轰顶,不愿意相信自己被骗。   但是那几个人在警察局里都有累累前科,程老板通过关系把他们的案底直接拿了出来,最近一次甚至发生在上个星期。   程丽觉得外面的世界太黑暗,无人可信,而杨舒实在蠢到极点,她明明不愿意去,他竟然还劝她去,差点毁了她的清白。   程老板的愿望实现了,程丽心甘情愿地跟他回家。   临走的时候,程丽眼泪汪汪地看着刘嘉:“我以后都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了,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多好,什么事都经过见过,不会上当受骗。”   刘嘉安慰她:“如果不能行万里路,还可以读万卷书。多看多听总是有好处的。”   程丽含着泪走了。   程老板说那些被损毁的首饰如果让阿丽看到会伤心,就送给刘嘉了。   刘嘉对此倒是不反对,虽然它已经不是宝格丽首饰了,但它还是黄金、祖母绿、钻石、红宝石……   莫名其妙的小情侣事件结束了,刘嘉也终于知道程老板的工作是什么——一战时倒军.火,现在倒卖放射性元素。   解决了一件大心事的程老板心情很好,又变成风度翩翩帅大叔的样子,他对刘嘉说:“如果你想要加了镭的面霜和牙膏,我可以帮你买到纯度最高,质量最高的。”   刘嘉敬谢不敏:“要是有这么多镭的话,我宁愿捐给居里夫人,听说她自己都买不起一克镭。”   “确实如此,如果你真的想捐的话,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她认识,她会很高兴的。”   刘嘉睁大眼睛:“真的可以吗!”   “那当然,我也资助过她的研究,关系还算不错。” 第59章 捐资助学   欧洲近代史上的绿色是一种诅咒般的存在,十九世纪的含砷涂料巴黎绿,鲜艳夺命,二十世纪的镭,绿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通过程老板的介绍,刘嘉与居里夫人短暂的见了一面,不是因为要捐镭,镭除了物理层面上的“要命”,它的价格也贵得要命,20年代一克要七十五万金法郎。   正因为如此,在含镭化妆品盛行的年代,有人就是没有上当,不是因为他们机智地预见了镭对人体的损害,而是因为:“这么贵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添加到化妆品里,一听就是假的!”   1920年,法国为居里夫人设立了专门的津贴,但仍不够筹措到足够的实验用镭,居里夫人打算前往美国,筹集研究镭的资金。   居里夫人并不在意服装,做为一个两次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这已经足够说明她的实力。   刘嘉则尽力劝说:“您的名字确实已经足以震撼世界,不过,您不希望让更多的女孩子愿意投入科研事业吗?我愿意免费送您几身衣服,让您去美国的时候穿,万一有天生聪慧的女孩子因为钦慕您的风采,而决定走上科研之路,那也是一件好事啊。”   除此之外,刘嘉还引经据典,说某些国家的政要,其实没有什么本事,就因为长得像很有能力,所以就被推选上台。   这奇葩事是真实事件,所以刘嘉说得有鼻子有眼,只不过这事是发生在几十年以后,反正居里夫人对政治没那么热爱,对八卦更没兴趣,于是也没有追问。   刘嘉的想法完全是从商业角度出发,她希望居里夫人穿着由Emma’s house出品的衣服,算是一波宣传,这可是两届诺贝尔奖的获得者!   当然,从提高小姑娘对科研方面兴趣来说也没错。   别说在那个年代,就算是在21世纪,许多人对于理工科女博士女科学家的刻板印象也没什么改变:古板、无情趣、衣着头发邋遢、像男人一样不修边幅。   实际上很多从事理工科的女性都很有趣,她们工作能力强大,也很懂得生活,还会追星吐槽说笑话。   在某些视频网站,还能看到各种《如果我老师长成这样,我肯定一课不拉,下刀子都去》的视频。   智慧与美貌并重没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此消彼长的两极。   居里夫人确实需要筹措足够多的资金,她也认同刘嘉所说的“更好的个人形象可以增添魅力”,加之衣服又是免费提供,所以她同意了。   给居里夫人设计的衣服,不能刻板印象,但也不能太跳脱出人民群众对女科学家的认知,要是给她做一个闪瞎眼的花哨大裙子肯定不合适,说不定大家会以为居里夫人是科学怪人。   优雅端庄又不失时尚气息,会工作、爱生活、有情趣。   气质卡死,款式很容易定,但难在细节。   最不容易出错的就是什么花纹都没有,不出错也不出彩,别人看了还以为是从随便哪个小店里买的。   出席重要场合的衣服,必须符合身份。   居里夫人是什么身份?   女性、科学家、一战时做出过卓绝贡献……还有呢……   刘嘉终于想到了,她是波兰人。   居里夫人原本希望在她的祖国波兰完成她的研究,无奈被后世历史军事八卦爱好者们称为“平独镇露大波波”的波兰,实在是命运多舛。   这不,这会儿还在跟东边的大个子邻居打架呢。   对,衣服上可以增加一些波兰元素。   波兰的传统服装非常花哨,穿着去演讲会很奇怪,但是取其部分,妆点在袖口与腰间,就很合适。   刘嘉在图书馆里翻找了许多与波兰传统相关的书,在仅有的黑白插图里领悟可能的配色,再不断调整。   在图书馆待的几天,经常有中国学生出现在这里,有些人在休息日从早坐到晚,看的书不是物理就是化学,中午就看见他们走出图书馆,拿出自己带的凉水和面包或是自己蒸的馒头凑合一顿。   德国那边总不还钱,法国的经济还没有恢复,甚至更差,大部分法国企业都偏向招法国工人,刘嘉已经尽量招中国人,但是也无法让所有中国勤工俭学生都获得工作。   看着他们,刘嘉心里挺难受,将来在这些人中,不知道会出多少济世救民的人才,要是现在饿出什么毛病那太可惜了。   光等着国内寄过来的捐款和国内的奖学金,那真正是远水救不了近渴。   刘嘉决定搞冠名奖学金制度,用Emma’s house的名义,帮助那些成绩优秀的中国留学生。   除了常见的按成绩排名,她还专门开立了只给女生的奖学金,这是当初船上的郭眉给她的启发,郭眉帮同学写作业获得了比母亲替人洗衣服还要高的报酬,从而得以继续上学。   就算“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理论在21世纪都没有灭绝,但有利可图,总能让一些女孩子的家长愿意多给女儿一些机会。   多一点点,都是胜利。   当然,她也不是匿名的慈善捐款,旅法留学会要在公众场合敲锣打鼓地表彰拿到奖学金的学生,Emma’s house的图标与名字会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除了小奖之外,刘嘉还定了几个大奖,如果有中国留学生能获得让整个法国乃至欧洲关注的考试和比赛的前三,奖金足够他们在巴黎好吃好喝过一年。   刘嘉资助其他专业学生有99%的热忱还有1%的私心,还有一个专业是她99%的私心和1%的热忱。   刘嘉专门为艺术生提供了特别的“白色颜料基金”,这个名字来源于她听过的一个关于美术生的笑话:“我愿意把我的心,我的爱,我的灵魂,我的一切都给你,除了白颜料。”   美术专业的人都知道,白色颜料最贵,不是说它单价最贵,而是它的应用范围极广,且完全不可能用其他颜色把它调出来,还容易被其他颜色污染,娇贵得很。   从“白色颜料”基金获取费用很简单,只要是法国正经艺术学校的正式入学的学生,就可以凭录取通知书直接领取一百法郎,还可以定期参加艺术交流。   所谓的艺术交流,就是刘嘉的私心。   艺术是相通的,不管是学什么艺术种类,总能对Emma’s house的事业有帮助,这等于是直接找一波人陪她头脑风暴,也省得每次都是她一个人在憋新主意。   “白色颜料基金”收到的第一拨申请书,来自巴黎国立美术学校。   在一堆信里,刘嘉发现一封申请书上写着熟悉的名字——徐悲鸿。   别人的申请书在“附”那一栏都写得情真意切,热切表达了想要这笔钱的愿望。   唯独他的申请,写得毫不走心,除了表格上固定的姓名、年龄、籍贯、专业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写,仿佛对能不能拿到这笔钱一点都不在意。   刘嘉想知道,这是同名同姓,还是真是大师本尊,她以见见第一拨资助的学生为由,亲自前往巴黎国立美术学校一趟。   她到的时候,有些学生还在画室里没出来,包括徐悲鸿。   刘嘉就先跟其他学生聊天,问起徐悲鸿,有一个学生说:“他是有政府资助,本来不需要申请,是我不好意思一个人去拿申请表,拉他一起去的。”   过了一会儿,另外几个学生进来了,其中一个年轻人,跟《徐悲鸿自画像》上的那个人十分相似。   刘嘉问道:“你就是徐悲鸿?“   他点点头。   刘嘉好想对他说:“大师,给我画匹马吧!“   不过到底忍住了,大师这会儿还在学习西洋绘画技巧,不画马。   刘嘉以基金拥有者的身份,优雅地与同学们聊了一些关于艺术的事情,这些学生中许多人虽然是第一次到欧洲,但他们早已在国内就了解了许多世界艺术相关,说起来头头是道,刘嘉从中获得了不少对新衣服的设计灵感。   这钱,掏得值啊~   讨论对刘嘉最大的启发是唤起了她对“成套集齐“的回忆。   她虽然没有赶上传说中的“小浣熊干脆面“时代,不过听过很多次,集齐水浒的108将。   做108套衣服太过丧心病狂,搞搞黄道十二星座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做十二套之前,刘嘉决定先试探一下法国人民对集齐某个系列的看法。   所以,她决定先从最少的“三条裙子的联盟“开始。   “三条裙子的联盟“又被称为”三条裙子的阴谋“,代指在十八世纪著名三个女人——   奥地利女大公、神圣罗马帝国皇后玛利亚·特蕾西亚;俄罗斯女沙皇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五的情妇蓬皮杜夫人。   她们联合在一起,对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大帝发动了“七年战争“,把他打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三条裙子,可以做为女性友谊的象征,也可以做为女性掌权者的象征。   不管是跟好朋友买同系列的不同款,还是自己集齐全套,都很合适。   刘嘉托着下巴,一会儿画画给居里夫人做的设计,一会儿想想三条裙子应该怎么选,一天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此时设计师房间还有人来找她:“如果您有空的话,可以在休息的时间来看看我们设计的莫奈裙。“   “好。“刘嘉过去。   纱裙上的《睡莲》,随着模特的动作微微改变角度,肉眼看过去,就像水波在流动,雾气在散出,用硬纱做成的立体睡莲轻轻摇曳。   他们做到了刘嘉的要求“让画在裙子上活动起来“。   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刘嘉又有了新主意。   没有一个大公司是在推出一个系列之后,再设计新款,这样的话,抢占市场的速度会跟不上,严重影响公司盈利。   虽然“三条裙子的同盟“系列只是一个念头,但是不耽误刘嘉给设计师们安排继续的工作任务。   她想起罗斯柴尔德家族,有晨室、黄昏室和夜晚室,分别种着在三个时间盛放的花,她对设计师们说:“睡莲是夏天的花,你们再设计三种,春、秋、冬的代表花卉,风格要统一,但不能像四胞胎,要有区分度。“   话说完,刘嘉心里都有些好笑,“即要,又要,也要“,这是她和同事们当年偷偷吐槽老板的话,如今,她终于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首席设计师摸了摸比刚入职时锃亮光滑许多的脑门,神色凝重:“好。“ 第60章 来一杯82年的拉菲……   “小姐,小姐,不好了,电报……”锦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刘嘉的房间,小脸都吓成了一团苦瓜。   “是曹家,还有刘家……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他们要追来了?”   刘嘉接过电报打开一看,内容是告诉Emma小姐,她要找的云锦工匠和织机都已经找到了,以及一份需要支付的费用清单。   “就这点小事,把你吓成这样。”刘嘉笑着摇头,“人家说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好歹先看见内容是什么,再慌也不迟啊,我只知道有贷款买房的,还没听说过贷款慌张的。你说你好歹也是个手底下有三百号人的大主管了,以前管你的那个管家,手下人还没你多呢,他慌吗?真是的。”   锦儿鼓着腮:“他又不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万一是呢?你去他家看过?”   两人说话的时候,刘嘉已经把回电写好了,让锦儿去拍电报,顺便汇款过去。   除了工匠和织机之外,她还要对面寄几十桶生漆过来,虽然阿牙的木雕做得不错,但是比起真正的漆雕,艺术性差了不少。   为居里夫人设计的衣服已经有了草图,刘嘉把概念扔给设计师们,让他们继续完善,自己则去找佩妮·罗斯柴尔德,告诉她云锦的寻找进度,以及,她的工作室刚刚设计了一条由莫奈亲自授权的裙子,非常适合跳查尔斯顿舞,问佩妮要不要试试。   佩妮拿到裙子时,态度很平静,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她千千万万条裙子中的一条,裙子上有花也好,有水也好,都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情。   得知刘嘉给它的标价后,佩妮愣了一下。   这个价格比她的心理预期要高出许多。   并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对金钱毫无概念,闭眼挥霍,相反,鲁迅先生说得好:“越有钱就越不放松,越不放松就越有钱。”   但凡不想出败家子的世代大豪族,对家里人的金钱观培养都十分到位。   即使是没有继承权的女儿,佩妮也知道什么东西值多少钱,而不会由着别人把自己当傻子宰。   “这条裙子……要五千法郎?”从小的教养让佩妮脸上还能保持着平静和淡定,但是她微微扬起的尾音,透露了她的心声。   五千法郎足够做一条看起来闪亮亮的正经晚宴裙了。   刘嘉对她的情绪变化了若指掌,笑着说:“先穿上试试看喜不喜欢。”   佩妮半信半疑地换了裙子回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的表情告诉刘嘉,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条裙子的价格。   刘嘉继续说:“这是一条舞裙,要动起来,才有感觉。”   佩妮像平时跳舞那样走了几步,裙摆飞扬起来,裙子上的画动了,池塘中的水波在流淌,雾气氤氲在水面,睡莲摇晃。   裙摆上的池塘部分竟然还会泛出点点幽光,就像月光照在真正的水上。   “这是……”她停下来,低头仔细查看裙子上的画,发现在有波光粼动的地方,都缝着极小的银片和小米粒大的珍珠。   银片反射的光耀眼,珍珠反射的光柔和,两种光让池塘的感觉更加灵动。   “这条裙子很漂亮。”佩妮惊叹,她是识货的,知道在平面上做出立体的效果有多难。   “这是四季花时系列的第一条裙子,也是莫奈先生亲自授权的,本来我也没有想好这样的裙子要在什么场合最适合穿,幸好命运在完工之前,就让我认识了你,在我认识的年轻淑女中,只有你才会懂它的价值,欣赏它的美……”   刘嘉的话让佩妮很高兴,当她听说这是“四季花时系列”中的一条,问道:“其他的裙子带来了吗?”   刘嘉一本正经地回答:“Emma的裙子,需要在黑夜,把很多很多的头发揉搓成线,才能织成把人变漂亮的裙子。现在还没有集齐足够多的头发,所以没有带来。”   佩妮听了笑起来,她还以为刘嘉是在说《野天鹅》的故事:“你真有意思。”   远在工作室的苦恼设计师们抓了抓头顶,人均又掉十几根。   刘嘉告诉她还有一些新的设计,比如水果系列:“我很喜欢高迪的建筑,比如神圣之家大教堂,那真是太有趣了,往教堂上堆水果,全世界也只有他敢这么做……”   “啊,原来你也很喜欢,我爷爷就很不喜欢,他说有损教堂神圣的氛围,有损上帝的威严,我想主不在乎,如果上帝不喜欢,他会降下洪水和天火毁掉它的。”   佩妮耸耸肩:“可惜上次去的时候,它还没有完工,我想再过两三年,应该就能修建完成。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刘嘉笑着点头,心中暗想:还两三年呢,从现在往后数一百年都还没有完工,我都没见着它完工的样子。   “对了,说到水果,五年前葡萄成熟的时候,我去了一趟我们家的酒庄,那里的葡萄堆成山,特别有意思,那个时候,他们还让我进去踩了几下,做为开始酿酒工作的仪式呢。”   佩妮说到开心处,盛情邀请刘嘉一同去:“下周就要采摘今年的葡萄了,要不要一起去?到时候大家会酿新酒,喝掉过去年份的酒,会有来自欧洲其他国家,还有美洲的很多人到我们家的酒庄买酒。”   刘嘉对葡萄酒的兴趣不是很大。   对她来说,葡萄酒只有两种:   一种是酸的,不管是红葡萄酒还是白葡萄酒,不管产地是法国、智利、意大利还是中国,都一样。   一种是甜的,不管是加拿大、德国的冰酒,还是匈牙利法国的贵腐酒。   但是她对来自欧洲和美洲各国前来采购葡萄酒的人感兴趣,跑这么远来卖酒的人,说不定想带几件首饰,捎几件衣服走呢?   佩妮还说葡萄丰收节上会有舞会,会有很多漂亮的姑娘英俊的小伙子翩翩起舞,还会有记者前来报道,要是他们穿上Emma’s house的衣服……   佩妮兴高采烈地描述着在酒庄里采葡萄多好玩,刘嘉的脑海里已经在为展示自己的产品做出各种规划,不停地问各种问题。   回到工作室,刘嘉就在琢磨去参加丰收会可以怎么带货。   当她看见阿牙还在兢兢业业雕木头的时候,她马上想到,葡萄酒瓶基本是统一规格,可以卖外包装给佩妮他们啊!   中国自古就有“买椟还珠”的故事,在21世纪,冲着好看的包装花大钱的人不在少数,说明这是人类的本性啊!   刘嘉让阿牙把雕戒指盒的工作暂停一下,先雕两个酒盒。   一只酒盒上镂空雕出高举着一串葡萄的古希腊酒神狄俄尼索斯,葡萄串的位置是空的,酒盒里装上葡萄酒之后,酒液的颜色就是葡萄串的颜色。   另一只酒盒上雕着中国古代的贵妃醉酒,贵妃手中端着的酒杯也是完全镂空,装进去的葡萄酒是什么颜色,这只酒杯就是什么颜色。   一中一西,喜欢谁就留下谁。   她带着两只酒盒再一次来到罗斯柴尔德庄园。   佩妮得知刘嘉的来意后,把负责做生意的哥哥叫出来。   比起佩妮,哥哥是一个老成的商人,他先问了价格,然后拿着酒盒端详了许久,试着放了不同颜色的葡萄酒,又挑了一些刺,非常标准的买家风格。   最后告诉刘嘉:“可以放在酒庄里试试,不过,盒子上还缺少一些东西。”   “缺什么?”刘嘉问道。   “缺我们酒庄的名字和标志。”哥哥微笑着说。   刘嘉得到了罗斯柴尔德家酒庄的标准LOGO,她需要把它做成印章,印在每一个酒盒的外侧。   酒庄的LOGO平平无奇,像孔雀开屏般放在正中间的就是代表着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五只箭。   箭枝们穿过了一个R,就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首字母。   再仔细看,在R的上方有几个字母   LAFITE   刘嘉眨眨眼睛,再仔细看,没有看错。   拉菲!   已经成为一个梗的拉菲。   佩妮看见刘嘉惊讶的表情,问道:“怎么了?不喜欢我们这个酒庄的酒吗?啊,对了,查尔斯叔叔说他在中国的时候,看见中国人都喜欢喝非常烈的白酒,还有一些人喜欢喝加生姜和梅子的黄色的酒,中国人是不是从来不喝葡萄酒?”   刘嘉笑着回答:“挺喜欢的。我们在唐朝的时候,就有很多关于葡萄酒的诗歌呢。”   喝进中国人肚子里的“82年拉菲”,比1982年拉菲酒庄真正总产量都要高,能不喜欢吗?   佩妮很感兴趣:“是什么诗?”   刘嘉哑然,谁能告诉她“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应该怎么翻译?   她努力了一下,佩妮听明白了,同情地说:“刚要喝酒,就要去打仗了?那他喝到了吗?”   刘嘉存心逗她,眨巴眨巴眼睛:“喝到了,他说,等我把对方将军杀掉,再回来喝。然后,等他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酒还是热的。”   对不起,关二爷,对不起,华雄。   本以为随便说说就过去了,没想到佩妮无比同情地问:“啊,是圣诞节打仗吗?太可怜了,怎么都没有停战呢。”   “是啊是啊……”刘嘉没法继续编了,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河南腔:“曹孟德在马上一声大叫,关二弟听我说你且慢逃。圣诞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圣诞不把饺子下,来年被钉十字架。”   魔音循环,停不下来。 第61章 拉菲酒庄竟然也有过落魄……   法国名酒千千万,波尔多地区占一半。   盛产浓郁风味葡萄酒的波尔多地区是法国五大酒庄的所在地,其中在国内最有名的就是拉菲。   它能火当然不仅仅是买了水军营销号疯吹强推,早在十三世纪它就在种葡萄,十七世纪发家,十八世纪火遍欧洲,英国首相和法国国王都爱喝。   刘嘉站在拉菲庄园前面,感觉酒庄规模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发展了七百年的酒庄……就这?   跟旅游节目里见过的完全不一样。   虽然酒庄没有她想像的那么气势恢宏,不过丰收的气氛还是有的,一筐筐的紫黑色葡萄从地里运来,被倒进又深又大的木盆里,穿着法国传统乡村服饰的姑娘们赤着脚在里面踩葡萄。   据说如果用机械方式加工,会弄碎葡萄籽,让葡萄酒变得酸涩,用人脚踩,可以充分采碎葡萄皮肉,但又不会弄碎籽。   刘嘉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日本的口嚼酒她都见识过,赤脚踩踩有什么关系,反正下去之前都洗过了。   “Emma,快来尝尝。”佩妮热心地召呼刘嘉过去,桌上放着几瓶红葡萄酒,在刘嘉看来,它们长得毫无区别。   每瓶都尝了一点,只能喝出偏酸和偏甜,别的什么也没喝出来。   佩妮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你喜欢哪一瓶?”   刘嘉有些紧张,这是要试试她的品味?要是品味不行,以后的生意还能继续做吗?“   她想了想曾经看过的葡萄酒品鉴理论,无非是什么味道醇厚、层次丰富,以及1982年的拉菲为什么这么贵,就是因为全年天气好,阳光灿烂,葡萄含糖量高。   刘嘉心一横,指了一杯味道最甜的:“我比较喜欢这个味道。“   “哈,跟我一样。“佩妮开心地拿起那瓶酒,问身旁的酒庄工作人员年份,回答:”1899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年份。“   佩妮笑着放下酒瓶:“是我出生那一年的酒呢!“   “那一年真的是相当不错的年份,除了出美酒,还出美女。“刘嘉笑嘻嘻。   佩妮又拉着她一起去看本地人的丰收舞会,他们的皮肤被灿烂的阳光晒得通红,额上都是亮晶晶的汗水,脸上满溢着笑容,喜庆非常,跟中国的各种节庆气氛有一拼。   刘嘉惦记着她的酒盒是否受欢迎,看了一会儿,便向佩妮告辞离开,来到酒品的交易现场。   在19世纪的时候,各大酒庄一般是把酒成桶地卖给经销商,再由经销商自己灌装,然后,就发生了经销商进了一点点真酒,灌到瓶子里卖出去的都是假酒,严重影响了酒庄的声誉,于是波尔多的几大酒庄纷纷改成在酒庄里直接灌装成瓶,瓶子上想尽办法做防伪。   买酒的人真不少,刘嘉听见佩妮的哥哥正在与几个穿西装的客商聊天。   “我们刚刚决定把几个年份的酒降级了,但是请相信拉菲酒庄的选品品质,不会差距太大。”   “拉图酒庄也对1910年的酒降级了,他们也被根瘤蚜虫害、霜霉病困扰……“   “我曾经在战前进过货的酒庄,今年再去,发现已经不行了,看来战争对它们的影响真的很严重,很高兴拉菲还在经营。”   商人们天南海北的说了好些,刘嘉这才知道原来在20世纪初的法国葡萄种植区曾经发生过严重的病虫害,导致很多酒庄品质下降,从而不得不选择把酒降级卖。   时尚一线大品牌都有副牌,拉菲庄园也不例外,最好的酒叫拉菲,次之的酒叫拉菲珍宝,听起来比拉菲还要高贵,其实就像茅台和茅台小王子似的,加了“小王子”的反倒是混得不太行的,也被称之为小拉菲。   不过就算是小拉菲,也比普通酒庄的一级酒要高,宰相门前七品官,谁敢看轻它。   但是罗斯柴尔德家族那是什么人,史诗级的捞钱圣手,人家投葡萄酒能只投一家?   还有好几家刘嘉听都没听过的,那些酒庄里的二级品牌,就没有小拉菲这么幸运了,需要花更多的营销手段和心思在它们身上。   以拉菲的名声,买来自饮的人与买来送礼的人都不少,刘嘉的那两款酒盒问得人不少,还有人当场想再下订单,额外订购一批,并希望再花哨一点,最好装饰一些珠宝什么的。   刘嘉微笑点头,脑中跳出“为木兰之柜,薰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翡翠。”买椟还珠果然是人类的本性。   等到傍晚时分,客商渐少,罗斯柴尔德先生请刘嘉到古堡的办公室一趟,先寒暄了一番,问问她的酒盒销售情况,其实就是明知故问,聊了几句,话题就转到营销上了。   罗斯柴尔德先生拿出一瓶粉红色的酒,问刘嘉喝过没有。   “粉红葡萄酒?喝过。”   “觉得怎么样?”   “它的美丽比味道更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刘嘉把重点移到外观,聊味道实在是聊不下去,说得越多越露怯。   罗斯柴尔德先生熟练地用酒刀打开那瓶酒,倒在玻璃杯中,清澈的粉红色酒液不断泛着泡泡。   “我有一个酒庄,位于塔维勒产区,它只出产这种粉红葡萄酒,但是生意一直不太好,我妹妹很喜欢它的颜色,希望留下它。”   现在葡萄酒界的主流是红葡萄酒和白葡萄酒,现在别说欧洲,就算是法国本土,也认为粉红葡萄酒是一种上不得台面的开胃酒。   刘嘉心想:那就留呗,以您家的实力,别说养一个酒庄,再养十个也不成问题啊。   罗斯柴尔德先生继续说:“她认为这个酒庄将来一定能成为与拉菲一样成功的大酒庄,她经常会看这家酒庄的销售记录,每次看完,心情都不好,我不想让她难过。”   懂了,大小姐不仅想要吃喝玩乐躺赢的快乐,还想追求事业成功的快乐。   偏偏人家有钱,还有一个宠妹狂魔哥哥,想成全她的愿望。   罗斯柴尔德先生:“今天,你的酒盒卖得很好,我也听见了你是怎么说服一些并不想购买酒盒的人下了大笔订单,在做生意方面,你真的很有天赋。佩妮也很喜欢你,总是提起你……”   客套话说得越多,刘嘉心里越嘀咕:做了这么多铺垫,到底想说什么?   刘嘉微笑:“非常荣幸得到您的赞许。那么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你是否能够帮助这家酒庄提高销量?无论用什么方法,需要的营销费用,全部由我支付。”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刘嘉的内心是拒绝的:凭什么啊,你谁啊,我是你的市场总监吗?   听到后半句,刘嘉心思洛络了起来,无论用什么方法,那就是还可以捎带上她自己的东西?   营销费用是时尚品牌最大的开销之一,有人愿意包圆,那可太好了。   “承蒙您的信任,我可以试一试。”反正不要钱,为什么不呢。   刘嘉受邀在酒庄的客房里留宿,附近的村庄里住着为各个酒庄工作的人们,交易季节,他们也能得到不少的奖金,他们欢快的载歌载舞,热闹的气氛让刘嘉根本就待不住。   她循声走向村庄,看见人们在篝火旁弹琴跳舞,乡村的舞蹈简单而快乐,刘嘉也忍不住加入其中。   村里人非常热情,看见陌生的外国人过来,热络地拉着她去吃火腿奶酪,喝葡萄酒。   盛情难却,但是大半夜吃这么多高热量的东西,实在压力很大,负罪感爆棚。   刘嘉左手拿着一小片奶酪,右手端着葡萄酒,嘴里一直在跟人东拉西扯的聊天,在人群之外,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姑娘。   白天的时候,她在拉菲酒庄负责接待工作,端着放满酒杯的托盘,请各位客商们品尝。   记得白天的时候,她很开心很精神的,怎么现在一副蔫蔫的模样,眉眼间满是愁绪。   是工作太累了   刘嘉忍不住问身旁的人:“她怎么好像有点不开心?要不要过去安慰一下?”   “你安慰是没有用的。”身旁的姑娘说,“她等的人又没有来。”   另一个姑娘凑过来:“早跟她说别等了,那个Yankee就是玩玩,就她自己当真。”   “yankee?”刘嘉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个姑娘解释之后,她才想起来,这是很久以前对美国人的蔑称,还出了一首《扬基歌》用来嘲笑美国人没品味,往帽子里插羽毛就算时髦。   后来这首歌的歌词被改成爱国内容,就没什么人还记得这事了。   听见说八卦,好几个人都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刘嘉从中拼凑出完整的故事:   去年有个美国酒商来酒庄,他与那个叫罗莎的姑娘一见钟情,度过了快乐的几天,后来酒商告诉她,等明年他再来的时候,一定会把她接回美国结婚,共同生活。   罗莎真的相信了,她拒绝了许多向她示爱的男人,痴痴地等待酒庄最热闹的交易月份的到来。   她每天抱着希望去酒庄,在人群中寻找着她爱着盼着的身影,可是已经过去了四天,她始终没有等到。   罗莎甚至从路过的吉普赛老妇人手里买了爱情魔药,用了不同的占卜方式占卜她的爱情。   星象、塔罗、植物、咖啡渣……全部都试过。   刘嘉心想:如果巴黎那位阴阳风水大师在这里,她一定还会不吝尝试紫微、六爻、手相、面相、生肖流年……   “她让我想到了《蝴蝶夫人》。”一个女孩子说。   其他人一起点头应和:“是啊,希望她不要走上那条路,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   听完她们对罗莎的同情、对男人为什么不来或好或坏的猜测,刘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可是,美国今年颁布禁酒令了,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没有来?”   “什么?禁酒令?”姑娘们显然没有不知道这件事。   “是啊,年初发的,已经快一年了。”   刘嘉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们,以酒庄为生,一个大国突然发了禁酒令,他们居然会不知道?   “反正,酒庄也没有少发我们的薪水。”   “而且,来的人也挺多呀。”   “英国人跟美国人长得一样,没注意今年没有美国人来。”   简而言之,她们就是一群每天干活,干完活就快乐玩耍的人,只要生计不受影响,她们就不会去关心发生了什么事。   美国禁酒令,还不如村里劳尔家的母牛生了两头小牛更能吸引她们的注意。   刘嘉问道:“他没有留任何联系方式吗?”   “没有,只知道他从芝加哥来。”   著名的罪恶之城,在禁酒令期间,冒出无数私酒工厂,利润非常可观。   大概这位兄弟也跳槽去贩私酒了,说不定跟顾宗华的鳄鱼皮供应商是同伙呢。   “他叫什么?”   “弗兰克·卡彭。”   没听说过,要是叫富兰克林·罗斯福,她还能聊两句。   刘嘉把禁酒令的事告诉罗莎,她那双忧郁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你没有骗我?”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酒庄里的其他人,他们肯定知道。”   罗莎开心地跳起来,她一边笑,一边随着音乐起舞,是人群里跳得最开心的一个。   短短几分钟,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看着罗莎开心旋转的模样,刘嘉心中感慨:爱情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能够完全掌控一个人的情绪与精神,看她现在的样子,跟喝多了似的。   刘嘉想起了粉红葡萄酒,不如就用爱情为卖点进行营销,像戴比尔斯把钻石营销成结婚必备,她也可以把粉红葡萄酒营销成求婚必备。   再想办法像幸运饼干那样,往瓶子里弄点跟爱情有关的话,烘托一下气氛。   只卖求婚专用也不好,受众窄了点。   再设计几种不同的瓶子,把粉红葡萄酒跟浪漫、可爱、甜美、健康联系在一起。   刘嘉托着腮,东想西想,直到音乐停止,她才好像回到了现实。   舞会结束,村人们各自回家,有几对男女在舞会前还关系平平,舞会后就手拉着手,并肩走在一起。   刘嘉不由自嘲:人家在舞会的时候想恋爱,我在舞会的时候净想着怎么赚谈恋爱的人钱。真是太市侩了,不能再想。   真好啊,这么甜蜜的恋爱……话说,恋爱谈得差不多就该结婚了,结婚得穿婚纱啊。   结婚在哪个国家都是重要的事,花起钱来也比买一般的衣服大方,除了卖婚纱,还可以卖伴娘服,不掩美貌,又不会抢了新娘的风头。   在回去的路上,刘嘉的脑中已经把出现在婚礼上所有人的衣服、首饰、箱包、酒水、碗碟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都是为了新人的幸福,为了完美的、值得回忆的婚礼!   不是市侩! 第62章 有时候,有钱都未必能买……   衣服是用布做的。   布料是要买的。   普通布料很容易就能买到,高档布料没那么容易,除了要考虑产地,还要考虑纺织手艺。   刘嘉想要采购面料的消息放出来,各家经销商纷纷上门,极力向她推销自家布料。   如今欧洲高档女装布料的采购点基本上在意大利,丝绸是从意大利的科莫小镇进口,毛料是从与瑞士接壤的几个城市进口,棉布从都灵进口。   按理说从意大利进口是稳的,意大利人再怎么浪,认真工作的时候,保质保量,对自家传统手艺有着相当的执着。   刘嘉曾在21世纪去过几次意大利,那个时候,全意大利都没有星巴克,直到2018年才在米兰开了第一家。   意大利人也确实不需要星巴克,佛罗伦萨火车站随便买一杯0.7欧元的清咖,1.2欧元的拿铁咖啡,都远超过星巴克的品质,意大利人为他们的意式咖啡而骄傲。   干活不仅得冲着钱,还得有点信念,才能做得好。   所以,刘嘉初步选定的供货商是意大利。   聊了几家,最后定了一个性价比最高的。   经销商恰好是威尼斯人,也非常有“威尼斯商人”的的气质,恨不得跟刘嘉直接签长达十年的供货协议。   “只签一年,价格非常不好,您是吃亏的,签长期,可以享受最优惠的价格,算下来能省20%。”他们拼命劝说的样子,像极了健身房教练劝刘嘉买课的样子:“只买一期不划算啊!现在买年卡送三个月呢!”   刘嘉是什么人,是买了年卡后,只有空去洗了三回澡的人!   她还能上这当?   不能!   上次在罗马街头,刘嘉闻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她对欧洲地盘上二战的认知不太多,只知道1939年9月1日的德国闪击波兰,德国平民会被落榜美术生煽动起来的原因,是因为凡尔赛条约让他们穷疯了,以及一条面包要五十万帝国马克。   至于意大利发生了什么,她不是特别清楚,但是根据历史的正常走向而言,要是吃得好穿得好,日子只会越过越佛系,不会因为有什么人在广场上叭叭叭一通扯,就立马变成热血沸腾的中二病。   记得宝格丽先生说过,墨索里尼许诺会提高女性权益、许诺会遵守八小时工作制……   这些许诺听起来好像不会惹出什么是非来,不提高女性权益,意大利妇女们也不可能去砸他家玻璃。   那就是八小时工作制,如果,有公司不遵守的话……嗯……感觉会是工人方面会出问题。   刘嘉记得上学的时候,有一篇海涅的诗需要做阅读理解,那诗的背景是1844年,当时的普鲁士王国的西里西亚,发生了纺织工人们集体不干事件。   所以,意大利纺织工人们也会来这么一段吗?   为了防万一,刘嘉坚持只下一单:“我非常相信你们工厂棉布的质量,也很愿意建立起长期合作。但是毕竟以前没有供过货,如果要一下子签订这么长期的合同,需要有几次成功合作的基础,否则我很难向我的投资人交待。像我一个外国来的女人,投资人总是担心我会把事情搞砸,所以有很多事都要经过他点头。”   她的态度很客气,说话很委婉:不是我不愿意签长期合同,是投资人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   刘嘉不仅不肯签长期合同,甚至还要求获得长期合同的优惠价格:“我得让我的投资人看到您产品比别人强的地方,除了品质之外,价格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对方只稍稍犹豫了一会儿,说是去跟公司里的其他人商议,然后很快回来,说可以。   他家的品质确实很好,刘嘉从各个渠道打听过巴黎有哪些公司进过他的货,并且亲自去店里看过摸过。   本来从意大利发货过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意法之间只隔了一个永久中立国瑞士,他们不会搞出什么是非,也不会有哪个国家没事去招惹他们。   刘嘉还是心里很不踏实,她要对方给这批货加购保险。   对方告诉她:“那是另外的价钱。”   也对,刘嘉已经拿到了长期合同的协议价格,再要人家买货物灭失险,就太过份了些。   她决定自己买,什么火灾险、战争险,全买齐全了,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三个月的销售任务瞬间完成,感恩戴德之余,额外赠送给她一份人身意外伤害险。   不知道为什么,刘嘉心里还是不踏实,她看着世界地图琢磨应该再找哪些地方的供货商。   离欧洲最近的埃及长绒棉是很好很好的,但是,他们还没有结束跟英国人的对打,种棉花的人说不定还扛着枪呢,没空。   美国的棉制品也不错,刘嘉还记得《乱世佳人》中梅兰妮和斯嘉丽亲自摘棉花的情节。   可是美国在搞禁酒令,只要后台硬,贩私酒比辛苦种棉花舒服多了。   她可不想跟PRADA似的,正苦等着鳄鱼皮出货,突然就听说,供货商集体跳槽去贩私酒了。   她转念一想,做人干嘛这么死板。   谁说买东西非得去村口地头买?   棉花质量再好,也得看织出来的布怎么样。要买优质成品钻石首饰也不是非得亲自去南非一趟,Emma\'s house就可以。   对了,标志着第一次工业革命开端的珍妮纺织机是诞生在英国,要是到现在英国还没有一个有规模的纺织业重镇,那真是太对不起詹姆士·哈格里夫斯了。   刘嘉打算研究研究英国有什么地方出优质布料。   彭举告诉她:除了意大利之外,还有一个卖高档布料的城市,就是英国的曼彻斯特,工业革命之后,它那里的纺织技术得到了飞速提升。   “看不出来啊,你还知道这个?真厉害。”   彭举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喜欢曼彻斯特足球俱乐部,就多了解了一些。”   “哈,原来是爱屋及乌,懂了。”刘嘉笑嘻嘻。   等刘嘉走后,一旁的郑不艾用手肘顶了顶他:“你怎么不说是为了她专门查的。”   “才没有。”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郑不艾一边念,一边摇头晃脑。   彭举的脸瞬间红到耳朵根,然后抓起量尺追打笑得非常快乐的郑不艾。   ·   ·   刘嘉办了去英国的手续,亲自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还记得给彭举带了一件曼彻思特队的队服,把彭举给高兴坏了。   曼彻思特面料的品质比起意大利的不差,就是手感和垂坠感不太一样,可以用来做另一些款式,是补充,但不能成为替代品。   在四处寻找布料的时候,刘嘉无意中听说,三个月前,中国有几家纺织厂从欧洲进口了一些纺织机,跟意大利都灵那几家大厂用的纺织机是同型号。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国内了。   刘嘉辗转从卖纺织机的厂家那里得到国内纺织厂的电报挂号,然后再拍电报过去,表示想要购买布料,希望对方可以提供一些样品。   此时全中国最强的纺织地区被称为“上青天”——上海、青岛、天津。买机器的工厂也恰好分布在这三个地区。   然而,除了上海方面回复已寄出之外,另外两个城市的纺织厂都没有回复。   刘嘉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此时的“洋纱”以物美价廉的优势,大量挤占中国纺织市场,所以他们才会从欧洲买纺织机,想跟洋纱抗衡。   一个欧洲公司,舍近求远,找他们要样品。   怕不是鲁提辖找镇关西买十斤寸金软骨,还要细细地切做臊子——特来消遣洒家?   寄样品还要花钱,国内市场就够他们挣的,何必费这力气。   于是,已读不回。   ·   ·   意大利人没交货的这段时间,刘嘉始终关注着意大利的局势,看看有没有需要向保险公司申报定损的情况出现。   也许保险公司的人拜了上帝又拜了佛祖,除了偶尔有点小闹腾,总得来说很太平。   忽然有一天,她在一份报纸的二版上看到一条新闻《意大利北部近六十万工人集体罢..工》   “不会是纺织工人吧?”刘嘉皱着眉继续看正文,不过眼看着还有三天就到约定的交货期了,按理说,这会儿布匹应该已经全部装车开始往这走,纺织工人罢工也不会影响什么。   没等她看完,电话铃响起,听筒对面的布料商人用焦急的声音告诉她:主要运输路径上的城市都发生大罢..工,布料运不出去了。 第63章 施华洛世奇   得知消息后,刘嘉没空伤春悲秋,感慨人生不幸,甚至连保险单都没看。   保险单免责声明的第一条就是:……地震、火山、海啸、罢.工等不可抗力因素……   就连战争险也是如此,罢.工不是战争,保险公司如果连这都能理赔,它还叫保险公司吗?   海运货物被水泡了,都要严格区分为“海水淹渍“和”淡水雨淋“。   刘嘉马上搜集信息,判断罢.工可能持续时间,然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之前聊过的曼彻斯特高档面料纺织厂,要求增加订单。   不仅仅是这一家,曼彻斯特有头有脸的几家纺织厂的存货都被刘嘉一网打尽。   刘嘉囤货的行动被同行知道,他们几乎都持嘲笑的态度,在他们看来,都灵工人们最多坚持十几天,很快就会被平息,。   造反的人,内部思想不统一,有人希望这样,有人希望那样,有人想差不多就得了,有人想着所有条件都必须满足。   而压制造反的人,目标一致:镇压下去。   刘嘉大规模采购的事情,成为他们茶会宴席上的大乐子:   “意大利人,能做成什么事,今年四月份的时候不是也发生过一次,他们有坚持十天吗?”   “有几个人坚持了一个月,哈哈哈。”   “”哦,真是不容易。   “曼彻思特的布料适合做硬廓形,而不适合上流社会普遍追求的柔软,竟然买这么多,她是想要用来做窗帘吗?”   “有意思,穿窗帘说不定会成为一种新的时尚呢。“   “哈哈哈……“   只有香奈尔也采购了许多曼彻斯特布料,不是因为她预测了意大利局势的发展,而是因为她近期设计的女装风格就是硬挺廓形。   刘嘉得知她采购的原因之后,唯一的想法:运气真的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与刘嘉想法一致的,只有彭举、郑不艾等等学生,他们关心政治,刘嘉关心经济。   政治和经济不分家,不然大学公共基础课里也不会有《政治经济学》,还不肯开卷。   根据学生们的判断,意大利这次罢.工会持续很久,因为四月的失败,给了他们提供了很多经验。   罗马方面要派兵,绝对不会让士兵走过来,靠汽车运也不现实,没那么多军用汽车,还是要靠火车,而火车……   “也罢.工了,我知道。“刘嘉点点头。   所以用来平息事态的士兵无法被运过来,这事还有得闹。   由于意大利发生的意外,刘嘉决定提前把“三条裙子的联盟“系列的计划提前。   在刘嘉的设计思路里,除了法国的蓬帕杜夫人的设计元素里有一些柔软面料的成份,用来突现她的身份,另外两人:奥地利女大公,俄罗斯女沙皇,都是真的坐在宝座上、拥有合法身份的一国之君,可以用珠宝来衬托她们女性身份,柔软的布料就不需要了。   是的,刘嘉的套装,不仅仅指衣服,还包括了佩戴的首饰,连下午茶都没放过。   三个一流女政治家坐在一起聊怎么弄死腓特烈大帝,喝茶多无趣,喝红白葡萄酒又太过平凡。   此时,就应该开一瓶泛着粉红泡泡的葡萄酒。   刘嘉向罗斯柴尔德提出这个构想,并希望能为这款粉红葡萄酒设计全新的玻璃瓶,要闪耀、奢华,符合三位女士的身份。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用水晶呢?“罗斯柴尔德说。   刘嘉微微抬起眉毛,这是要把买椟还珠做到极致啊。   再往下听,哦,不是真的天然水晶矿,水晶玻璃,本质上还是玻璃。   罗斯柴尔德推荐的是捷克出品的波希米亚水晶,刘嘉则想起了那个把水晶玻璃卖得比天然水晶还贵的公司——施华洛世奇。   现在施华洛世奇公司应该已经在奥地利开业二十多年了。   “施华洛世奇?这是很有名的公司吗?“罗斯柴尔德疑惑,捷克有许多百年老手工作坊,为什么要去奥地利?   刘嘉也不知道现在的施华洛世奇是什么水平,她只能凭借自己对后世的施华洛世奇的工艺,对它进行了一番推测。   “刚好我也要去一趟维也纳。顺便去看一下。“   从巴黎到奥地利还有一段挺长的路,刘嘉本以为这次又要像上次去罗马那样走很长时间,没想到……   早上,一个司机出现在Emma’s house的门口,恭敬地接她出门,然后驶向机场。   在停机坪中间,停着一辆小型飞机。   飞机内部显然被改造过,没有一排排紧凑的座位,而是宽松的放着皮质沙发,还有摆着台灯的桌子。   “这里的一切,你都可以随意使用,我要休息一会儿。如果有需要,找威尔森先生就行了,他是我的助理。”罗斯柴尔德说完之后,便走进后舱,大概里面还有一张床。   威尔森先生礼貌地向刘嘉微笑鞠躬。   刘嘉坐在窗边,飞机冲天而起,不多时便进入云中,脚下时而是城市,时而是湖泊,时而是浓密的森林。   “那是新天鹅堡吗?”刘嘉眯着眼睛望着脚下山中的城堡。   “我不确定,不过,从我们的航线图上看,我们确实会经过新天鹅堡。”威尔森先生回答。   隔着高空丝丝缕缕的云望着新天鹅堡,别有一番梦幻的感觉,就像少女的梦境……难怪传说迪斯尼动画开头的那个城堡原型就是它。   迪斯尼动画里有很多裙子也很漂亮啊……可惜,西半球最强法务警告惹不起……等等,迪斯尼现在还没出生吧!   “威尔森先生,您知道美国有一个叫迪斯尼的公司吗?也许是做动画的。”   威尔森先生眼睛看着飞机的天花板,似乎在努力检索,片刻之后,他回答:“抱歉,没有听说过。”   刘嘉点点头:“谢谢。”   又过了一会儿,飞机缓缓下降,刘嘉以为这里就是施华洛世奇总部所在的瓦腾斯。   但是威尔森告诉她:“不,这里是因斯布鲁克,瓦腾斯没有机场。还需要坐车过去,我可以为您叫一辆车把您送过去。”   威尔森先生拿出一张酒店的名片递给刘嘉:“先生要赶去维也纳,抱歉无法在这里等您,我们会在维也纳停留两天,这里是先生下榻的地址。”   “好的。”刘嘉接过名片收好。   因斯布鲁克到瓦腾斯不远,很快,刘嘉就看见了施华洛世奇的名字,此时施华洛世奇的标志还不是天鹅,而是一朵雪绒花。   在阳光下,雪绒花闪耀着璀璨光芒,与刘嘉曾在施华洛世奇专卖店看见的一样。   它的工艺已经到这水平了?   可以可以。   刘嘉推门进店,看见柜台里摆的都是一些小玩意儿,好看是好看,不过从设计思路上可以看出来,此时施华洛世奇的设计思路还是“天然宝石的平替“”让普通人买得起,如果有钱人愿意看一眼更好“。   他们还没有想到可以搞出更多的花样,也没有想过可以把这些人造水晶往衣服上缝。   刘嘉看着闻声走出来的店员,心中挺开心:那应该可以给我打个猛折吧? 第64章 意外停留的萨尔斯堡   刘嘉直接向店员询问是否接受定制,店员愣了一下,很显然,之前没有人找他们干过这事,跟宝格丽父子三人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有设计图吗?”店员问道。   刘嘉拿出准备好的草图,店员陷入沉思。   人家法贝热的草图,各个位置非常精确,是可以照着直接开工的。刘嘉的草图,差不多就是美术生的石膏素描作业水平,能看懂,但是与可以开工之间,还是有技术壁垒的。   “有没有更详细的?”   “没有。”   店员礼貌地请刘嘉稍等,然后,他跑出店门。   刘嘉心中暗想:这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吧……我要是抓一把就跑了怎么办?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被关到牢里,晚上没事干一交流,发现同屋关的是珠宝大盗,百万英镑抢劫犯什么的,自己则是因为抢了一把铅玻璃被抓,怪丢人的。   她在店里仔细看柜台里的东西,首饰都是仿钻石的款式,摆设多是小猫小狗小鸭子小天鹅。   还有一颗直接雕成硕大钻石的模样。   “哟,梦幻银水晶。”刘嘉忽然想起《美少女战士》里,能够带着女主角月野兔穿越时空的东西,还能发出七彩的光,显然就是来自于施华洛世奇的“银水晶”系列的幻彩效果。   不过能让铅玻璃们发出七彩光的幻彩涂料要到1956年才会被发明出来,现在,它们还只是在努力模仿着天然钻石和水晶。   “您好,女士,我是丹尼尔·施华洛世奇,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店员带着一个头发全白,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的男人回来。   刘嘉把设计图给他看,他戴上眼镜,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我明白了,您想要做一个酒瓶?”   “是的。”   丹尼尔微笑着放下图纸:“那一定是很棒的酒。”   “确实一流,那是拉菲酒庄的姐妹酒庄。”刘嘉把自己带来的粉红葡萄酒放在柜台上:“我希望酒杯可以突出粉红色的美丽,而不要抢走它的美丽,要看起来很耀眼,但又不要过于强硬……”   一番可怕的甲方言论,丹尼尔听完,没有露出“你疯了吗”的表情,他想了想:“如果价格合适的话,我可以设计几个不同的款式,给您看看。”   “要多久?”刘嘉心心念念要抓紧时间赶到维也纳去,蹭罗斯柴尔德的飞机回巴黎,不然从这里坐火车走,起码得在路上颠沛流离5天。   丹尼尔叫人拿来一张白纸一支铅笔,他照刘嘉提供的草图,又进行了一番细化。   包括所有切面应该有的高光部分,折射面应该展现出的颜色。   “这样可以吗?”丹尼尔把画递给刘嘉。   刘嘉又补充了几个想法:瓶盖设计成皇冠形状,瓶身用金属丝做成蕾丝的模样。   瓶子的设计图敲定,刘嘉又提出要订一些玻璃珠,用来订在裙子上。   这种简单的形状,开个模具很快,但是……   “每个形状一百万颗起定。”丹尼尔说。   如果只是一百万颗,那没什么,2015年迪斯尼的《灰姑娘》全剧组,用了170万颗。   但是,每个形状都要这个数,就有点可怕了。   刘嘉想要圆形、椭圆形、水滴形、雪花形……   乱七八糟加在一起,那就是六百万颗。   “可以借您的电话用一下吗?”刘嘉问道。   “请随意。”   刘嘉一个电话打到香奈尔那里:“亲爱的coco,我发现了一种绝妙的服装辅料,特别漂亮,闪耀如夜晚的星辰,清澈如净度最高的钻石,比钻石要便宜很多……确实如此,它的切割工艺和打磨工艺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嗯,我现在就在他的店里,他们要求每个形状一百万颗起订……好的……”   电话那头的香奈尔,表示相信刘嘉的品味,可以跟她拼个单。   每个款式要十万颗。   刘嘉又打电话给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内衣店、女鞋店,最后刘嘉买下三十万颗,其他的由拼单伙伴共同消化。   还是老规矩,先做样品,等刘嘉点头确认之后,再进行批量生产。   样品可以在两天内做出来,刘嘉不想在这里蹲守,问道:   “可以把样品寄到维也纳吗?”   “没有问题。”   留下地址和定金,刘嘉找车前往维也纳。   天真了,她一时没想起来从因斯布鲁克到维也纳要四百多公里,现代高速公路走四个多小时,现在起码得开十几个小时。   虽然有直达的公共长途车,但是人家一大早就跑了,一天就一趟。   司机也不想凌晨才到。   “应该还有一趟去萨尔斯堡的车,那里有许多去维也纳的车。”   “谢谢。”   刘嘉赶到长途车站的时候,刚好目送最后一趟发往萨尔斯堡的车远去。   “唉……”刘嘉揪起眉毛,她对因斯布鲁克唯一的感情就是施华洛世奇,并不想在这里过夜。   “小姐,你遇到什么事了?”卖票窗口里的中年女性关切地问道,她说的是德语,刘嘉尝试对她说英语,她好像在尝试说英语,但是,总带着一股浓重的德味儿,实在不知道她到底说的是什么。   刘嘉勉强能理解她的意思,但是自己德语单词量有限,只能比比划划。   刘嘉说了一个单词:“萨尔斯堡。”   然后指了指那辆车消失的方向,先踮脚做眺望远方状,又做捂脸哭泣状。   希望售票员能领悟她的无实物表演。   售票员站起身,锁了抽屉,走出售票小房间,锁了门,示意刘嘉:“跟我来。”   然后,她就昂首挺胸出去了。   啊,不卖票真的可以吗?你们平时离岗都这么随便的吗?   刘嘉被因斯布鲁克的人民群众惊呆了。   她也不知道售票员到底听懂了没有,不过听不懂也没办法,大不了就在这里住一晚上呗。   售票员竟然从屋后推出了一辆摩托车,拍了拍后座,示意刘嘉坐上去。   刘嘉平静地坐上去,一点都不紧张。   她知道,摩托车头盔是1954年发明的,如果之前摩托车的车速很快,就应该早早就发明了。   “呼……”凛冽的风声刮过她的耳朵,摩托车上没有速度表,刘嘉从身旁的树只有整片的绿色残影来判断,时速绝对超过80了。   这位姐姐特别有使命感,一路从不减速,拐弯都是凭本事转的。   刘嘉当年考驾照的科目三时,待考大厅里不断循环播放各种血淋淋的交通事故照片,当时只是随便一看,如今它们自己从刘嘉的脑子里跳出来,循环播放,根本停不下来。   刘嘉想让她稍微慢一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用英、法、西、意四种语言对她说:“慢一点。”   售票员没听懂,对她说了几句什么,速度依旧。   刘嘉没办法,她决定用最简单的方法——惊呼,表示被速度吓到了。   售票员姐姐点点头,用坚定的语气说了一串不知道什么,又拍了拍刘嘉的手,示意她抓紧。   下一秒,车子加速,刘嘉差点被甩飞出去。   好在时间不长,三分钟后,摩托车的速度明显降下来,稳稳地停进了一个加油站。   那辆开往萨尔斯堡的长途车,正在这里加油。   售票员对司机指了指刘嘉,又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对刘嘉招手:“萨尔斯堡!”   刘嘉被她催赶着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然后翻钱包,人家亲自送过来一趟,怎么也得给人家一点油钱。   还没等她想好应该给哪国货币的时候,就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抬头看窗外,只见那个售票员又像来时那样,骑着摩托车如一阵风般呼啸着消失了。   刘嘉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等哪一天有机会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再补吧。   长途车加满油后便继续往前开,在下午四点左右,到达萨尔斯堡。   刘嘉下车想打听有没有去维也纳的车,发现售票窗口无人,她有些好笑,不会这个售票员也送人去了吧。   旁边报摊的摊主告诉她,今天已经没有车了,最早去维也纳的车是明天早上六点。   行吧……   刘嘉还是很喜欢萨尔斯堡的,这里是莫扎特的故乡,有《音乐之声》里唱“DO RE MI”的贝拉花园,还有极具中世纪风情的商业街——粮食胡同。   要说营销,奥地利人民很有出息。   早在19世纪就发明了简单粗暴的莫扎特巧克力球,那巧克力毫无特别之处,还不如费列罗花哨,唯一的卖点就是巧克力球包着印着莫扎特头像的锡纸。   可是,几乎来萨尔斯堡的游客都会买一些回去,或是自己尝尝,或是带给朋友。   名人效应,恐怖如斯。   刘嘉一家店一家店地走过去,看奇思妙想的橱窗摆设,看用铁丝拧成的各具特色的商店招牌。   同时在心中构思着自家店未来几个月的主打款式,以及风格。   没走几步,刘嘉的思路被打断了。   一股黄油、糖、苹果被混合在一起烘烤的香甜味道不停地往鼻子里钻。   前方是一个小小的甜品店,排队的人从门里排到门外。   有买到的人边走边吃,社交牛逼症患者刘嘉听出他们说的是英语,就直接问:“这个很好吃吗?”   那位正吃着的少女也不畏生,大大方方给刘嘉看刚买到的甜品:   一层洒着糖霜的薄酥皮,包裹着被切成小方块的苹果,还有几颗黝黑的葡萄干。   “非常美味。”少女做出陶醉的表情。   要不要买一块?刘嘉犹豫。   欧洲甜点,以甜死人不偿命而闻名,只要给他们一个额外加糖的机会,他们都会像刚刚从糖商那里抢劫归来似的,死命往里倒。   这里面,有糖吗?   葡萄干已经很甜了,应该不会再放了吧?   “嗨,你好。”店员向刘嘉打招呼。   刘嘉这才发现虽然自己不知道要不要买,不过已经不知不觉地参与排队了。   “要一块。”   先尝尝,一块苹果卷而已,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等刘嘉付了钱之后,她听见身后的一个少年说:“我要一块。”   店员告知:“没有了,刚才是最后一块。”   刘嘉转身,看见少年那张粉嫩嫩的小脸上露出忧郁的神情。   “你要吃?”刘嘉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刘嘉想送给他算了,可是她也想尝尝,就对少年说:“你一半,我一半,好不好?”   少年抿着嘴,不知道这个奇怪的自来熟姐姐是什么人,没吭声。   刘嘉让店里的伙计把苹果卷切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少年。   少年犹豫了一下,大概是苹果的香气吸引了他,他接过苹果卷,飞快地说了一声谢谢,就跑了。   刘嘉咬了一口苹果卷,整个人都不好了——齁甜!   她心里嘀咕:放那么多糖干什么!中国人民直到解放后,还得吃味道奇怪的古巴砂糖,你们就不能节约一点吗!   她从小的家教是浪费粮食,天打五雷轰,所以,去咖啡馆买了一杯清咖啡,就为了配这块苹果卷。   在咖啡馆里,她听见旁边有游客说今天教堂有唱诗班,还说这里的唱诗班都是孩子,声如天籁。   萨尔斯堡的教堂本身也是一处名胜,刘嘉喝完咖啡就走过去。   这座兴建于十七世纪的巴洛克式建筑,在夕阳下有一份古朴庄严的味道,刘嘉坐在最后一排,抬头看着大厅两旁华丽的浮雕,还有圣坛上方的彩绘。   教堂一向是很多设计师灵感的来源,香奈尔的风格就明显带有修道院的气质。   刘嘉想起迪米崔大公的姐姐,最近事情多,一直没有机会拜访她,她也是在修道院长大,说不定她的绣品会有与普通俄罗斯风情不一样的味道。   等回去找她。   刘嘉抬头看着圣坛上的十字架,对耶稣说:“能让二战不发生吗?”   耶稣不语。   又问:“能让鬼子不惦记中国吗?”   耶稣无声。   再问:“能让我发大财,富可以敌罗斯柴尔德家族吗?”   从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你好。”   刘嘉转过身,是那个吃了她一半苹果卷的少年,他穿着绿色长袍,手里夹着一个大大的夹子,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   “HI~”刘嘉只会十几个德语单词,虽有心跟他多聊几句,无奈,聋哑文盲是没有前途的。   此时有人叫他:“卡拉扬,你怎么在这?准备练习了。”   第一个单词,刘嘉听懂了。   少年应了一声,对刘嘉说:“再见。”就转身跑开。   刘嘉在他背后轻轻喊了一声:“赫伯特?”   少年回过头,冲她笑笑,挥挥手,又跑了。   赫伯特·冯·卡拉扬,指挥之王啊,曾与无数顶尖乐团合作过,B站上的各种交响乐,必有卡拉扬版。   很快,弥撒开始,唱诗班的童声真如天籁一般,清扬悠远,在高大的穹顶之下回荡。   听不懂德语的刘嘉在听完唱诗班的歌声之后就出来了,此时暮色四合,四周路灯把青石板地面照得反射出幽光。   她站在教堂前面,看着前方,思考人类历史上最难的问题之一:晚上吃什么。   没有旅行指南,没有大众点评,人生地不熟的,只好走到哪儿算哪儿。   刘嘉忽然听见了英语,有人向她问路,刘嘉尴尬地笑笑:“我今天刚来。”   “往前走,向右拐,再往前走,就到了。”少年响亮的回答。   刘嘉转过头,回答的人正是卡拉扬,原来他会说英语,那就别走了。   刘嘉先问他有没有附近有没有好吃的餐厅,又问他知不知道这两天维也纳音乐协会金.色大厅的演出信息要去哪里看。   “明天,有我的演出。”卡拉扬说。   刘嘉困惑:“唱诗班,金色.大厅还有这个演出项目?”   “是钢琴。不过,我更喜欢在唱诗班参加合唱。”   “有意思,票好买吗?我明天也去维也纳,想去,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票。”   卡拉扬耸耸肩:“你要是想去的话,我有赠票,可以带你进去,不过要穿正式的礼服。”   “我有。”   刘嘉这次出来刚好带了一条,预备着万一有晚宴之类的特殊场合要穿,她很开心地确定了时间地点,就等着明天进金,色,大厅。 第65章 音乐会   维也纳在下小雨,刘嘉找到了罗斯柴尔德下榻的酒店,他和威尔森都不在,大概出去办事了。   窗外铅云低垂,街上没几个人,如果是有网可以上,有电视可以看的时代,下雨是屋里蹲的绝妙时间。   然而,挺好的房间里除了家具之外,连只猫都没有,连“我与狸奴不出门“的理由都不存在。   刘嘉把在萨尔斯堡看见的橱窗和商店门牌画了几张之后,发现这些还远远不足以让她闪现新的灵感,只是普通的积累罢了。   她决定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得到启发。   去了美泉宫,也进了几家美术馆,再出来时,雨越下越大,阴风阵阵寒气逼人,明明是八月,室外温度最多只有10度。   刘嘉环顾四周,路上有卖报纸的小报亭,有卖水果的小店,就是没有卖伞的。   随着湿度的增加,体感温度越发降低,刘嘉实在冻得受不了,她钻进一间挺热闹的咖啡店,要了一杯热可可和一份甜点,喝了一口可可,被冻僵的身体才像活过来了。   她坐在吧台旁,观察着店里的客人。   坐在房间一角的有好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他们在讨论着作业、考试、学费、奖学金,吐槽教授太严,不懂得欣赏。   还讨论学校里的某个女生,见有钱男人就追,听说谁家有贵族头衔就上,对家境平平的同学爱理不睬,专业成绩很差,全靠睡教授才混到一个及格分。   他们又吐槽最近的画展越来越差劲了,竟然有一个画展里都是一些奇怪的风格。   “颜色奇怪,线条也莫名其妙。“   “就是啊,色彩太明亮了,配色幼稚,像童话书上的插画图。“   “哦不,用在童话书上会吓到孩子们的,你们看见那副《稻田里的乌鸦》吗?没见过那么扭曲的线条,像可怕的怪物,太脱离现实了,我随便涂几笔也比他强。“   “lin那个勉强及格的期末作业也比他强。“   “哈哈哈……听说开画展的人是他弟弟,要赔到血本无归了。“   “可不嘛,听说他的弟媳妇,为了卖画,收集了好多书信,为他出书,你们看过吗,那书里把他说得好伟大,好可怜。哈,如果这就能卖画,那我为了考进这里苦学了那么多年,我的作业起码能卖到100万。“   “你们看过那本书吗?我看过,有一封信上说,他自己都承认有一副画非常失败,可是,我昨天在画展里看到了,真好笑,自己都觉得是垃圾的东西,也拿出来骗钱。如果他也在伯纳德教授手下,刚入学就要被开除。“   学生们哄笑成一团。   刘嘉很好奇,就过去问学生们那个奇怪的画展在什么地方。   一个学生告诉她地址,劝她:“如果不是实在闲得无聊,还是不要去了,你将会浪费你生命中的宝贵十分钟。“   凡是“特别的“,都会引人注意,特别美和特别丑都是。   他们越吐槽那些画丑,刘嘉越好奇。   说说笑笑,他们中有人看了眼时间:“五点半啦,该走了。“   他们起身付账,与刘嘉告别。   刘嘉想起卡拉扬跟她约好的时间是六点在金.色大厅侧门口见,也忙结账出门。   走了没多远,她与刚刚告别的学生们殊途同归,一路同行,最后一座古朴的建筑出现在眼前,每根立柱上都被灯光打亮,金.色大厅到了。   自从被央视转播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之后,这个地方成为国内许多人心中的音乐圣地,其实,它的地位在维也纳国家歌剧院和城堡剧院之后,所以许多自嗨式表演艺术家,只要给够钱,也能来此表演。   刘嘉上次来的时候,穿T恤和牛仔裤,观众里也基本上是类似的休闲打扮。   在这个时代,观众群里分两种,一种是衣冠楚楚如刘嘉这种,座位在正间。还有一种就是衣着随便的美术生们,他们的座位比较偏远。   门口的牌子显示今天演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展示美术与音乐结合的艺术,由罗斯柴尔德先生捐助举办。   今晚能让观众看见的美术呈现和音乐,都是奥地利最强专业人士亲自参与。   卡拉扬依约出现在门口,把刘嘉接进去。   大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可以很明显看出几种人:   “学艺术的学生“——一个个脸上都写着”超兴奋“。   ”学艺术的专业人士“——现在能看出来的是美术专业的,他们对舞台上的布景展示指指点点。   “艺术爱好者“——他们的脸上写着”我虽不懂,但大受震撼“。   “什么都不懂,来凑数“——他们忙着跟左右聊天,可能是表演者的家人,只是来给自家人捧场的。   还有像刘嘉这样的,她悄悄潜伏在说英语和法语的专业人士和未来的专业人士附近,就想听听他们对舞美的色彩、形状的评价,将来布置服装秀的时候,可以用上。   离开始时间很近了,刘嘉才回到座位。   没想到有比她来得还迟的,音乐响起之后,楼上的包厢里又出现了两个人,楼下的人们纷纷抬头望去,是罗斯柴尔德和威尔森。   卡拉扬的节目是钢琴独奏,莫扎特的《D大调回旋曲》,在他后面是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小型交响乐团,曲目是《拉德斯基进行曲》,以刘嘉的水平听来,挺不错,比起某破站上著名的某学校车祸级拉德斯基进行曲,好听太多。   演出完毕,刘嘉看着卡拉扬,故意问他觉得后面那个交响乐团怎么样。   “指挥不行,弦乐组和铜管组没有配合好。“卡拉扬皱着一张小脸,头顶上仿佛闪耀着两个大大的“嫌弃“二字。   “赫伯特,该走了。“一个中年女性向这边走过来,卡拉扬向刘嘉挥手告别。   小孩子走了,大人们还没有散场。   做为赞助人的罗斯柴尔德被众人包围在最中间,微笑得体地与周围人说话。   除了老教授们、本地名流之外,还有许多年轻人,男女都有,他们渴望让罗斯柴尔德先生看见他们。   或是成为罗斯柴尔德的赞助对象,像高迪与古埃尔、哥伦布与伊莎贝尔女王那样。   或是成为他的夫人,如果性别或地位限制成为正妻,那么做情人也不是不行。   刘嘉一眼就看见奋勇挤在第二圈的人中,有一张熟悉的脸——林秀宁。   她打扮得非常闪耀,字面意义上的闪耀,头上戴着不知是钻石,还是铅玻璃的发箍,微微一动,光芒四射。   衣服很眼熟,是大秀时公主决战服。   公主穿着这身衣服,打败了后妈,跟国王夫妻双双把家还,成为皇后。   啧,把野心穿在身上了啊。   时间很晚了,威尔森先生非常抱歉地告诉大家,明天一早罗斯柴尔德先生还要出席重要活动,晚上需要好好休息,要先走。   老先生们让出空位。   年轻漂亮的男女们则还舍不得离开,他们用各种方法试探罗斯柴尔德先生有没有可能,再多看他们一眼。   工作认真负责的威尔森先生一边道歉,一边从人群里为罗斯柴尔德先生挤出一条路。   不得不说,林秀宁真得好拼。   罗斯柴尔德先生已经走到门外,此时天空还在飘着毛毛雨,风还是很大,刘嘉穿着厚呢外套还觉得很冷,林秀宁还穿着那身轻薄的衣服。   她终于挤到罗斯柴尔德先生前面几步的地方,然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身形猛然一晃,尖叫一声,精准而笔直地倒向目标。   刘嘉不禁想为她鼓掌叫好,可惜手里缺了一杯红酒,要是泼上一泼,那就是标准套路了。   威尔森先生反应极其敏捷,他刚刚还站在罗斯柴尔德先生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在林秀宁还没有来得及倒下的时候,他一个箭步就超了过去,挡在两人之间,扶住林秀宁。   “真是对不起,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林秀宁的脸上露出天真无辜又楚楚可怜的模样。   刘嘉心中好笑:嗯,是被想嫁入豪门的野心绊了一下。   威尔森先生礼貌地说了一句:“保重。“便回到原先的位置。   同样的招数使用第二次就太虚伪了,年轻人们一时没有想到什么新招,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   人群里有林秀宁的同学,她们也有心扑倒罗斯柴尔德,只是没赶上第一个使用假摔大法。   如今林秀宁抢在前面,却失败了,她们讥笑着林秀宁不自量力。林秀宁也有几分恼羞成怒,她冷哼一声:“像他这种高傲的白种人,肯定眼高于顶,根本看不起我们东方人。我有什么办法,谁让我不是金发碧眼呢?“   此时,罗斯柴尔德先生一眼看见站在旁边的刘嘉,聊了几句,得知刘嘉与他住在同一个酒店,便欣然提出可以带刘嘉同车回去。   在场的年轻人们目瞪口呆,这个东方女人是谁,竟然跟罗斯柴尔德先生谈笑风生,还上车了?   林秀宁身旁一个白人女生在她耳边轻声:“看来,金发碧眼要重新定义了呢。“ 第66章 老板大气,老板身体健康……   回到酒店,前台告诉刘嘉有人给她送来一个盒子。   “什么盒子?”   “您也不知道?”   刘嘉有些茫然,大脑进入双十一之后的收货状态:“这是什么?”“我买的?”“什么时买的?”   问题是,这真不能怪她记性不好,她刚到这里一天半,谁会给她寄快递?   那一刻,她脑补了定时炸.弹、鼠疫杆菌之类的奇怪物件。   她轻轻晃了晃盒子,里面传来玻璃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刘嘉顿悟:“不会是施华洛世奇送来的吧。”   她向前台借来小刀,拆开用防水油纸封好的盒子。   果然,盒子上印着施华洛世奇的LOGO。   “动作真快。”说好要两天,这才一天多就送过来了,算算时间,大概率还是亲自飙车送来的。   刘嘉拿着玻璃瓶去找罗斯柴尔德,尽管罗斯柴尔德说过她可以自己定,但是,第一次合作,还是给出钱的人一点面子,通知也好,希望得到他的肯定也好,总得让人家看看钱都花在什么上面了,关键是——钱还没给呢。   “太闪了。”罗斯柴尔德先生微微眯起眼睛。   瓶塞是一颗被打磨出几十个面的水晶玻璃皇冠,稍微一转动,就像自己会发光的晶球。   玻璃瓶上的金属蕾丝是仿照洛可可风格制成,图案华丽繁复,与这个时代流行的简约完全背道而驰。   他这种家庭里出来的人,情绪不会特别明显的表现在脸上,不过刘嘉还是从他面部肌肉的一些细微变化看出,他对这种极其华哨华丽的款式,存有极大的疑虑。   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外面流行简约,而刘嘉的设计反其道而行之。   “现在的人,真的会喜欢这种风格吗?”罗斯柴尔德发出第一个灵魂拷问。   那一瞬间,刘嘉好像回到公司推广新款的岁月,她站在台上,台下是满脸疑惑的代理商经销商。   她必须说服他们:它是最棒的!OMG!买它!   进门之前,刘嘉就猜到罗斯柴尔德先生会不喜欢这个款式。   他们家的庄园,她进过两次,曾仔细观察过他们家的东西,屋里摆的东西很少有簇新闪亮的。   再联想到她以前看过的一些大富大贵之家的记录片,以及《红楼梦》里到处都是“半新不旧”的描写,还有《宫女谈往录》里关于刺眼浮夸的玻璃珠子和温润内敛的玉石对比……   Old money品味总是相似的,钱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本来就应该有的东西,真正让他们骄傲的是他们祖上的荣光。   那种bling bling的闪瞎眼气质,美洲大陆肤浅的New money才会喜欢。   所以,刘嘉准备了很多数据。   “现在女性的简约风尚落点在于服饰,除了审美因素之外,简约的服饰更具有实用性的价值,礼服变成简约风格,是受日常服装的影响。   放在家里的东西,不会因为形状而影响实用性,事实上,根据我的了解,今年内,式样繁复的灯、桌椅、摆设的销量比简约款高,即使是便宜的五金店,仿高迪款式的阳台栅栏也比普通栏杆卖得好……”   比如闪亮亮的首饰销量并没有下跌。   比如人民群众对“皇室”生活有着很强烈的兴趣,最直接的例子就是PRADA在得到皇家特许的资格之后,销量比得到之前升了好几个百分点,他们的质量并没有神奇的提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新品。   罗斯柴尔德先生微微皱眉:“是吗?可是我认识的一些朋友,他们资产并不是很多,他们也并没有对皇室有特别的兴趣。”   能被罗斯柴尔德认识的“没钱”朋友,会真没钱?   信了,就信了你的邪!   自从听说,“平民王妃”戴安娜的真正家世,“白手起家”比尔盖茨”母亲的身份之后,刘嘉再也不相信有权人说的没权,有钱人说的没钱了。   她努力说服这个“身边即世界”的男人,粉红葡萄酒的主要目标客户群,真的是对皇室生活有向往,且有意愿模仿的人,而这些人,并不在他的身边。   见罗斯柴尔德先生还在犹豫,刘嘉又举例了沙皇的琥珀宫、伊朗的镜宫。   刘嘉无缘见到琥珀宫,但是她见过镜宫,按罗斯柴尔德先生的审美,那就是低俗到家的闪耀,可是每一个进去的平民游客都为之惊叹。   罗斯柴尔德没有见过镜宫,不过他的父亲见过琥珀屋,回来时赞不绝口。   终于让他决定同意通过刘嘉的设计方案。   顺便在屋里聊了一下关于营销费用的结算问题,大方面由他敲定,细节回去之后再跟他公司里的专业人士谈。   合同还没签,他先签了一张支票给刘嘉,做为支付前期的研发费用。   这可比压乙方项目款好几个月,甚至一年的甲方强太多。   刚刚努力说服他而脑袋隐隐作痛的刘嘉,此时心情大好,在心中高呼:老板大气,老板身体健康!   脸上还是一副人淡如菊,从容潇洒的模样:“既然您没有其他意见,那我可以通知他们可以开始完成订单了。”   罗斯柴尔德点点头,问刘嘉明天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维也纳艺术学院。   他捐助今天晚上的活动,果然不是捐着玩的,就是有心发掘一批艺术家,培养他们,成为他们的赞助人,将来可以得到高收益高回报。   刘嘉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使轮投资吧。   能有一个人成画家,赞助人就能吃好久,要是一个都不成,艺术品用来洗.钱,那可是太方便了。   不知道现在的人有没有熟练掌握这个技能。   “好呀,我刚好也需要去接受艺术的熏陶,找找灵感。”刘嘉笑道。   ·   ·   第二天,刘嘉穿了一身Emma’s house的套装,仔细梳了头发,让自己的形象在外人看来优雅又独立,与罗斯柴尔德先生走在一起的时候,不会让人误以为他俩的关系。   车到维也纳艺术学院的门口,已经有人站在那里等候了。   刘嘉抬头打量四周,这座看起来很普通的建筑,竟让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奥地利人魂牵梦绕,报考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如果他能考上建筑专业,毕业后就会被甲方蹂.躏。刘嘉看过他的画,画风非常的中规中矩,不会出错,但也不会成为特别牛逼的大师,非常适合成为建筑设计行业的一颗螺丝钉,长期为出图熬夜加班,天天回家只想躺平,哪还有心思惦记别的。   现在,这个落榜美术生已经买下了慕尼黑的一家报纸,跟他景仰的意大利秃头成同行了。   刘嘉想东想西的时候,罗斯柴尔德先生已经完成了跟多人寒暄的流程,顺便介绍了一下刘嘉:“这是巴黎著名的时装设计师Emma小姐。”   有不少人知道这个品牌,人群里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哦~”   有人把他们引到会议室,四面墙上已经挂满了画作。   这是教授们挑出的最佳作品,有自己的、有学生的,希望能得到大财阀的常识,一飞冲天。   罗斯柴尔德在看画,刘嘉也在看,她看画的配色,还有想像力,看看谁将来成为时尚设计师的潜力。   有一幅画,画的是落日的湖边,水面上还浮着一只天鹅,被夕阳染成了金色,整体用色大胆,线条利落,给人的感觉张扬而热烈。   她把目光移到右下脚的签名处,发现那里签了一个中文字:林。   林……林秀宁吗?   刘嘉有些意外,仔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虽然不是每个从维也纳艺术学院里出来的人都成名成家,但能考进去,就充分说明还是有真水平的。   校方询问罗斯柴尔德先生,有没有想见哪位画作的画家。   罗斯柴尔德见刘嘉一直站在一幅画边,便问她是不是想见见这个人。   刘嘉点头,问那幅画是谁的,校方看了一眼,只看见了一个中文字,他们的信息量比刘嘉还少——不识字。   教授们不忍心让这个粗心大意的学生就这么错失良机。   他们拿来学生名单,发现此时还在校的,姓林的中国学生,只有一个,就是林秀宁。   虽然……但是……还是谈谈吧。   搞文学艺术的人,有不少是有才无德的,也不耽误赚钱,只要用宁静平和的商人心态去面对,就能接受良好。   此时刚刚下课,学生们还在画室里没有散,被派来找人的学生叫林秀宁出来,说今天来看画的人喜欢她的画,要她去办公室一趟。   “我?”林秀宁一愣。   学校之前确实有让所有人都交一份自己最得意的画作,但是听说最终入选挂墙的名单里没有她。   那时她还抱怨教授不懂得欣赏。   没想到峰回路转。   林秀宁知道今天来的人是罗斯柴尔德,她心花怒放,把扎起的头发放下来,用手努力卷了卷,让它尽量像西方女人那样的蓬松,又故意多解开衬衣上的一颗扣子,起伏的胸口半露不露。   昨天没有成功,一定是因为天太黑,雨太大,风太急,罗斯柴尔德先生急着回去,没有注意到她的美貌。   今天一定能成功。   这可是罗斯柴尔德,比起表哥顾宗华不知道有钱多少倍。   林秀宁微微低着头,脸上挂着天真清纯又羞涩的微笑,走进办公室。   却发现坐在椅子上的是刘嘉,屋里有且只有她一个人。   林秀宁的微笑瞬间僵在脸上。   刘嘉也看见了她的衣着打扮,关切地说:“这么冷的天气,快把衣服扣严实点,现在年轻不重视,到老就知道厉害了。” 第67章 无人问津的梵高   场面有点尴尬,林秀宁趁机下台阶,把衣服扣好。   下船之后,她感觉刘嘉不会再对自己有威胁,稍微生出了那么一点好感,现在又全部烟消云散。   在她眼中,论家世,两人差不多,论姿色,当然是自己更胜一筹,算同一起跑线,凭什么她能上罗斯柴尔德先生的车。   人类最强烈的嫉妒心不是针对于永远在云端的那些人,而是原本与自己差不多,甚至还要差一些的人,竟然最好混得比自己好。   刘嘉看出林秀宁心中所想,感觉很好笑。   香奈尔给第一位赞助人,或者说情人的第二位情人好好的做帽子,玛丽皇后也必须跟她讨厌的杜巴丽夫人说“今天凡尔赛宫的人真多啊”。   一心想靠别人上位,就好好抱大腿,不要挑三拣四,厚此薄彼。   刘嘉是个生意人,她不在乎态度,只想知道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那张天鹅湖的画此时已经放在桌上,刘嘉指着那张画:“你觉得这副画怎么样?”   她的本意是想试试林秀宁能不能扯点有用的,听起来可以直接给评论家抄的东西,这样可以在买通报纸……呃,与媒体朋友们进行沟通的时候,直接把通稿给他们,省得他们憋不出象样的东西来,就会胡说八道。   没想到,林秀宁看了那副画,满脸的不屑:“画面单调,线条都不稳,色彩用得太鲜艳,一点都不像夕阳应该有的样子……这种画,随便一个小孩子都能画出来。”   刘嘉暗暗压住心中的诧异,就算中国人的传统是谦虚,但也不是这么个谦虚法,何况以她的性格,恨不得把自己说得天上有地下无,五千年独一无二的才女,怎么可能把自己说得这么一文不值?   刘嘉多了一个心眼,追问:“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林秀宁不屑地冷笑:“纸张用得不错。”   行,确定了,这肯定不是她画的。不知道学校是把哪位往届生的画也给混进来了。   刘嘉点点头:“谢谢,你可以走了。”   从画纸的质地来看,应该不会太久,学校的人帮她查了往前好些年的中国学生,包括日本学生的记录。   都没有姓林的。   刘嘉对中国美术史没有什么研究,唯一知道的一个姓林的,还是上次的“白色颜料基金”座谈会,她知道徐悲鸿有一个同学,叫林风眠,也申请了白色颜料基金助学。   可是林风眠是直接从中国到了法国,应该还没有时间和金钱往奥地利跑。   会是谁呢?   校方非常重视这件事,他们认真对此事进行调查,确定林秀宁的画,确实没有入选,所有人都知道她画的是一个街景,而不是天鹅湖。   什么人的画能混进维也纳艺术学院学生的作品里,还没有被挑出来?   他是不是要故意羞辱整个学校?   学校上下如临大敌,逐一排查,最终找到了交这副画的人,是一个奥地利人。   她当时正忙着完成教授的作业,同时家里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她耗神,学校又突然要她额外交一幅画,实在是没有心力再画。   上个月,她在校园里遇到了一个东方女生,并误以为她也是本校的学生。两人聊了几句,她还看了那个女生的画。不知在沟通时出现了什么问题,那个女生似乎误会了什么,把自己画夹里的一幅画送给了她,正是这幅天鹅湖。   然后,苦于被催着交稿的她,就随手把这幅交上去了。   因为不是她画的,所以她也没有厚颜无耻地在画上写自己的名字。   只要把来收稿的人糊弄过去就算了,反正在她看来,那幅画也平平无奇,大概率不会被人看中的。   谁知道就来了一个刘嘉,从一堆师从名家的画里挑中这幅。   学生说,那个女生的画夹里有许多建筑画,风格偏写实,与学校里流行的不太一样,这幅天鹅湖是画夹里唯一一张带有印象派风格的画作。   “她看起来很小,不过,你们东方人的年龄,总是让人难以判断。”那个学生耸耸肩。   刘嘉又问这个学生有没有印象在那个女生的其他画作上看到她的完整名字。   “有,但是我不记得笔画了,只记得大概的形状。”   学生拿笔画了三个团团,第一个团团是左右结构的林,第二个团团是左中右结构,第三个团团是全包围结构。   刘嘉看着三块团团,也是一脸困惑:风和眠,就算是繁体字,也应该是第二个半包围,第三个左右结构。美术生再瞎,也不会看错这个。   姓林,三个字的名字,女性,会画建筑……   刘嘉心里瞬间闪过一个人的名字——林徽因。   刘嘉在纸上写下这三个字,给那个女生看:“是这样吗?”   “差不多,好像就是。”   对于林徽因,刘嘉看过她的许多八卦,也听过很多人的评价,可以说是两级分化。   什么林徽因惦记了徐志摩一辈子,陆小曼恨了她一辈子。金岳霖被她毁了一辈子之类的……   在网络发达的时代,她与梁思成对中国古建筑的保护、对国徽设计做的工作,也逐渐被人所知。   有人认为林徽因是渣女的理由是:你看,她刚死,梁思成就马上再娶了,可见夫妻关系不好。   刘嘉对此只能表示呵呵,男人再娶,跟前妻是什么品行有什么关系吗?   对女性算得上很友好的曹雪芹都借贾宝玉之口说过: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   为什么要对着有成就的男人夸他的功业,而对着有成就的女人就说她私德败坏呢?   刘嘉只可惜林徽因不知道这个时候已经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然可以想办法拉着这个参与国徽设计的人,帮她想想Emma’s house的LOGO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就算只是稍微给点意见,那也是一段可以写在对中国旅游者的旅游指南,以及民国八卦史上的故事。   此时,罗斯柴尔德先生也跟他看中的画者谈完,问刘嘉这边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她心仪的画家。   “找是找到了……”刘嘉耸耸肩,“不过,她是不会来给我做设计的。”   “为什么?”罗斯柴尔德先生疑惑,“是她的开价很高吗?”   刘嘉摇头:“不是开价的问题,是她的理想很高,我给不了。”   罗斯柴尔德先生了然,笑着说:“如果是私奔,他早晚都会在厌倦之后回归家庭,她也能原谅他,如果是为了一个理想,一切就都完了。”   刘嘉扬起唇角:“没想到,您也会看小说。”   “哦,亲爱的EMMA小姐,您不能和佩妮一样,无情地剥夺我那可怜的一点人生乐趣。”罗斯柴尔德先生露出无奈的表情。   此前他的模样跟佩妮看起来十分相似,不愧是亲兄妹。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离开维也纳了,刘嘉想起之前学生们提过的那个古怪画展。   刘嘉自认是个俗人,不怎么能欣赏画,特别是抽象画、野兽画之类的,就连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她都欣赏不了。   有很多人劝她多看看画,理由是:“你看这幅画不喜欢,说不定就喜欢另一幅了呢?”   “你不喜欢这个风格,是因为没有看到这个风格的代表名作,我来给你找一个看看……”   于是刘嘉被朋友按头见识了不少名画,一边看,一边有人告诉她,这画好在哪里。   ——最后,她还是没领悟到那些画的精妙之处,只能承认自己是个俗人,品不了梅花雪泡的茶,只想喝82年的可乐。   所以,那个什么古怪的画展,说不定就是沧海遗珠呢。   罗斯柴尔德先生看画,那自然不是只是为了欣赏,他带了两个艺术评论家,几位艺术品市场投资专家一同前往。   画廊里几乎没有人,只有门口侧面,有一位中年女士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整理什么东西。   墙上挂着很多画,刘嘉一眼就认出了《星月夜》,那是她最喜欢的梵高画作。   在《星月夜》旁,还有曾出现在柯南剧场版《业火的向日葵》里的向日葵们。   注意,是们!   不是一幅,而是一堆。   刘嘉睁大眼睛,第一个想法:这不会是个卖假画的吧?   在她的记忆里,梵高在20年代的时候,应该已经出名了,他的画应该受到追捧和疯抢,怎么会在这么一个冷冷清清的画廊里,一个人都没有?   那位中年女士看见有这么多人过来,忙上前迎接。   “这些画,是谁画的?”刘嘉问道。   “是文森特·梵高。”   刘嘉又故意问:“他很有名吗?”   一位艺术评论家说:“他在画画上是不是有名,我们仍未得知,但是,他的书信确实让人感动,如果他改行写小说,也许可以打动人。”   听起来,梵高现在还没出名?   那位女士刚才站着的地方,确实放着厚厚一撂书,上面写着《文森特·梵高书信集》,她的表情十分窘迫,努力向他们解释:“他的画,确实风格独特,您看这星月夜,看起来就像抬头望着天空,沉醉在银河之中。”   “这么扭曲的线条,无法沉醉,它像个漩涡,像要把人吸进去,太可怕了。还有这些向日葵,我的上帝……”   评论家们疯狂吐槽着梵高的画,并拿他的书信集来取笑。   刘嘉从信息碎片里得知,现在梵高的弟媳妇乔安娜已经为梵高出了书,向人们展示他对绘画的热忱与痴迷,每幅画背后的故事。   得到了一些人的赞赏,但仍未让主流美术鉴赏者接受。   刘嘉记得,梵高火起来,首先是美国人先开始的,看来,现在这本书,还没有卖到美国去。   评论家看出刘嘉似乎对这些画有兴趣,而她又是与罗斯柴尔德先生一起来的,虽然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不过应该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人。   他们不能直接说刘嘉的眼光有问题,他们在画廊里找到了一些接近主流审美的画作,对刘嘉和罗斯柴尔德说:“这里还是有些好东西的,这些画可以卖个好价钱。”   罗斯柴尔德先生自己对艺术价值的鉴赏能力大概跟刘嘉差不多,对艺术价格的鉴赏能力来自于这些资深艺术品投资人的意见。   那些主流风格的画也确实是画廊里价格最高的。   而名传美术史的星月夜和向日葵,出乎意料的便宜。   刘嘉终于实现了她的梦想,像当初程老板进她的店那样,指了指那几幅主流风格的画,对她说:“除了这几幅,我全都要了。”   那位中年女士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刚才那些评论家和投资人的话,她都听到了,这些话这几天她听了很多,从一开始的不甘,到现在的麻木,已经不做任何期待。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东方人,竟然出手买下了二十多幅。   她反复确认,不是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刘嘉递来的支票,才确定刘嘉想要的确实就是那几幅。   钱都付了,评论家们碍于面子,不能继续吐槽,只能找些话来说刘嘉眼光独到,与众不同,审美总是在变,说不定有一天就变成这样了。   刘嘉笑着回答:“嗯,应该挺快的。”   看评论家们的脸色,他们心里大概在想:给你一个安慰,你还当真了?   临走的时候,刘嘉得知,这位在画廊里的女士,就是梵高的弟媳,乔安娜本人。   刘嘉鼓励她,这些画的艺术价值还没有被人看见,也许陈旧老迈的欧洲已经无法接受这种灿烂明媚的色彩,可以去大洋彼岸试试。   “美国?”显然乔安娜还没有想到这条路,她的计划是先让欧洲几个老牌艺术之都接受,有他们的夸赞,没什么品味的新贵们更容易跟风跑。   刘嘉拿美国的各种现状,来倒推梵高的画在美国一定能受到欢迎的理由,听起来好像十分有道理。   只要有那么一个逻辑学家在场,肯定能把她驳倒。   不过,恰好没有,所以,乔安娜相信了。   ·   ·   画和刘嘉一起返回巴黎,刘嘉抓紧时间翻看这段时间的所有营业情况,流水稳定,期间锦儿和彭举一起处理了几起突发事件,郑不艾同学不知在偷偷干什么,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特别忙。   刘嘉表扬了锦儿和彭举,她看着郑不艾手腕上没有洗干净的油墨,像是开玩笑,又意味深长:“日后你惹出祸来,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   锦儿和彭举不明所以,以为她在说郑不艾贪玩。   郑不艾脸上挂着笑意:“哈哈哈,我嫩个老实滴人,啷个会惹祸哟。” 第68章 三条裙子的联盟   本以为十几天就能结束的意大利北方罢.工行动,不仅没有结束,而且有愈演愈烈的意思。   当初法国几千位出租车司机在一战时义务连开几十小时的车把士兵送到前线,保家卫国。   而在这次事件中,意大利铁路部门和公共车辆部门,集体装死,拒绝把负责镇压的士兵往北送。   刘嘉看着报纸上的消息,脑中又闪过二战时意大利军队的各种搞笑糗事,从这次事件其实就能看出意大利人民的性格,然而墨索里尼仍完全没有领悟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早已做好应对措施的刘嘉心态平和,主要设计力量都放在“三条裙子的联盟”系列的研发之中。   除此之外,那位老人家的第一个样品也已经做好,刘嘉去看,老爷子除了设计出刘嘉指定要的款式:玫瑰花苞打开,一枚钻戒从盛放的花中升起。   还对原先的那个灰姑娘的树枝与小鸟进行了改良:盒子打开,树枝伸展,一只小鸟站在树枝上,它的嘴里叼着一枚戒指。   在旧版《灰姑娘》的故事中,确实是小鸟为灰姑娘衔来衣服和首饰。这只小盒子,简直是完美的复刻。   刘嘉不禁赞叹:“这是怎么做到的,真是太厉害了。”   “掌握逻辑和方法之后,并不是很难,难的是想到可以这么做。我从来没有想过八音盒可以与戒指盒结合在一起,是你提醒了我。”   刘嘉把戒指盒取走,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转道去了卡地亚。   此前委托的那批首饰已经制作完成,工作人员把它们取出来,放在刘嘉面前。   刘嘉挑了两枚钻戒,放进新做的首饰盒里。   刚合上盖子,还没打开,PanPan就走进来:“Hi,Emma,觉得怎么样?”   刘嘉指着两只盒子对她说:“打开试试。”   PanPan才是卡地亚的人,刘嘉这话说得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   从盒子的外观看,只是一个平滑闪亮的方块,里面装的戒指款式她早就看过了,还能有什么稀奇?   PanPan伸手揭开第一个盒盖。   盒底与盒盖伸展开,变成一个斜面,从斜面上伸出一朵含苞欲放的红玫瑰,它缓缓转动,花瓣层层打开,在最后一层花瓣打开之后,花蕊上挂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   “哇哦~”PanPan惊讶之余,又打开第二个盒盖。   没等她反应过来,盒子里凭空多了一根树枝,树枝上站着一只衔着钻戒的银色小鸟。   两只盒子都会发出轻柔的八音盒音乐。   “觉得怎么样?”刘嘉问道。   “这个设计很有意思。”PanPan手里把玩着那只玫瑰花的戒指盒,时而打开时而合上。   “有些地方可以稍做调整,把钻石衬托的更加耀眼。”   不愧是未来卡地亚的首饰设计部负责人,三两下就做出了初步的修改方案。   现在两个盒子的底部,还拘泥于现实,用的都是绿色,她让人拿来几种不同的黑色宝石颗粒,有黑曜石、黑玛瑙、黑水晶。   最终选定了黑水晶,她将小小的黑水晶铺在盒盖上,再用光束打上去。   每一颗黑水晶都反射出高亮光点,其实,那是它们自己的光,但是由于钻石的存在,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那是钻石折射下来的光,把钻石衬托得更加闪耀。   她不仅对内部有想法,对外部也有意见,提出了好几种纹饰,其中自然少不了她最爱的小豹子。   两个女人凑在一处,椟也有了,珠也有了,下面就该聊椟和珠卖出去之后,应该怎么分账了。   PanPan潇洒地叫来公司里的法律顾问,与刘嘉谈补充合同,自己跟路易·卡地亚出去参加晚宴去了。   刘嘉也想潇洒地说:“我们约个时间,让两位法务谈。”   自己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人生的参差啊,之前她的投入都在基础设备和技术工种上,现在越做越大,确实需要找一些人打理公司日常事务了。   法国的法律是大陆法系,隔壁几个国家的法律,比如英国,则是海洋法系。   两大法系之间的差异还挺大,刘嘉与曼彻思特纺织工厂签单的时候,就特别紧张,她不知道万一合同出了什么岔子,到底是按谁的属地原则来。   现在刘嘉需要雇佣一个同时精通两个法系的法律顾问,替她解决这些合同问题。   刘嘉先在报纸上找广告,发现律师行打的广告都超级敢吹。   翻了五份报纸广告,刘嘉完全无法做决断:“全巴黎一共就三十多个律师行,个个都说自己胜率99%,他们的对手方都在哪里?外国吗?”   “上次那个帮咱们开公司的律师不是很好吗?”锦儿提醒。   “那是人家顾宗华的法务,不好直接撬的。”刘嘉脱口而出,转念一想,不对啊,干嘛非要这个人,他总有要好的同行朋友可以推荐的吧?   真是做生意太上头,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市场好,我要抢占!   她一面自嘲变成山大王,一面前去顾宗华公司找这位法务打听有什么人才可以推荐。   顾宗华不在,他的公司还在正常运行,所有人各司其职,刘嘉可羡慕了,这是她多年来的愿望:像嘉靖几十年不上朝,内阁自己玩自己的,也没把国家玩崩。   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啊……   公司里的人认识刘嘉,得知她的来意后,把法务找来给她介绍可以用的同事。   可以雇佣的法务有两种,一种是律师行兼职的,一种是进入她的公司专职。   “如果工作内容少,比如只是看看合同,找兼职就行了。如果有许多其他内容,比如劳工权益,公司并购,还是找专职的好。”   刘嘉认真想了一下,现在签的合同并不多,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自己处处遵守劳动法,就算有谁要告她,也不会是大规模的起诉。公司并购那更是还早。   但是兼职有个坏处,万一时间错不开,会有些麻烦。   现在她不缺养一个律师的工资,便说要专职的。   法务把自己同学供职的律师行介绍给刘嘉,又报了几个人的名字,说他们的业务能力比较强,刘嘉可以从中挑选。   刘嘉最终挑了一个姓施的华人律师,他曾经给几家公司做过法律顾问,精通商业领域的法律。   与卡地亚的合同,刘嘉已经在利益方面敲定条款内容,现在只是不知道哪些条款将来会出现法律风险,所以施律师刚入职,就被刘嘉派去做风险控制。   刘嘉告诉他,跟卡地亚谈完,还有跟罗斯柴尔德这边谈代理营销,除此之外,还有再审一遍与宝格丽、施华洛世奇这样的跨国合同,找出可能存在风险的地方。   总之,以前签过的合同,全部要在短时间内检查一遍,如果有任何问题,就要重新签,或者签补充合同,以免将来闹出更大的麻烦。   施律师点点头,迅速投入工作之中。   施华洛世奇的珠子们到货时,“三条裙子的联盟”主体部分已经设计完毕。   刘嘉邀请香奈尔到Emma’s house来看看珠子,顺便也让她看看这个系列,是否能从中找到灵感,做出最适合这个系列的新帽子。   “HI,Emma~”   与香奈尔一起来的,还有她的好朋友PanPan。   PanPan对施华洛世奇的亮度非常有好感:“做得像真水晶一样。”   “嗯,它家的材料其实很一般,但是丹尼尔在机械工业方面真的是天才,他发明的切割机和打磨机真的是超越时代的产品。他发明了打磨机之后,生怕专利被人抄了去,不仅在当局申报,甚至还举家从捷克搬到了奥地利。”   “哈,这么小心。”   PanPan拿起用一颗颗小玻璃珠粘成的雪绒花,对着光看,晶光闪耀,她满意地说:“那个首饰盒,如果用这样的黑色玻璃珠,也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   刘嘉点头:“嗯,可以出两种不同价位的盒子,完全用真宝石,还有用施华洛世奇。”   然后……玻璃珠掉下来一颗。   PanPan撇撇嘴:“做玻璃珠的手艺不错,怎么镶嵌上这么偷懒。以后除了买玻璃珠,它还能卖什么。”   刘嘉笑笑:“是啊,我只是看中他们的玻璃本身而已,其他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吧。”   她心中暗暗吐槽:它几十年后更差,天鹅项链的头都能自己掉下来,可人家的店就是开得好好的,还有一堆人买。   刘嘉没有忘记请香奈尔来的初衷,她将两人请到样品间:“来,这就是我新设计的裙子。基本已经做完了,只差细节装饰。如果两位有什么新品设计的想法,我们可以同步进行销售。”   香奈尔点头:“是啊,上一次我与EMMA的联名秀非常成功,那几款帽子供不应求。”   “你跟我说过了,所以,我这次才会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参与的机会。”PanPan扬眉一笑。   刘嘉邀请她们试穿“三条裙子的联盟”,她告知两人裙子代表的人物,让两人先挑。   PanPan挑中的是象征蓬巴杜夫人的裙子,法国的国王情妇不是什么坏词,能做一个掌握真正权力的情妇更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香奈尔挑中的是玛丽娅特蕾西亚,这位哈布斯堡神圣罗马帝国的女皇,后世称为欧洲丈母娘,能数得上来的国家都是她的儿女亲家。   剩下的那条俄罗斯女沙皇的裙子,就归属刘嘉。   现在衣服只差细碎的装饰没有缝上,PanPan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好漂亮的裙子,我想为这个系列设计一套首饰!”   “先看看这个,觉得瓶子怎么样?”刘嘉拿出装着粉红葡萄酒的酒瓶,将粉红色的酒液倒入杯中。   “把野心放在外面,有意思。”香奈尔拿起酒瓶,仔细端详。   PanPan则更关心内容:“开胃酒的格调是不是有点低?”   刘嘉将酒杯递给她们:“格调可以提升,可以下降,一切都看我们的需要。”   PanPan与香奈尔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   刘嘉端起酒杯,举在面前:“敬三条裙子的联盟。”   “敬三条裙子的联盟。” 第69章 美甲小摊支起来   一天,刘嘉接到电话,来电者自称爱马仕先生的助理,想购买她的拉链专利权,询问什么时间合适。   来的人是曾在卡佩夫人的沙龙里见过的埃米尔·爱马仕。   那个时候,刘嘉只是刚到巴黎的东方女人,在那个沙龙上,这些早已成名的大佬们眼里根本看不见她,只有同样没有成名的Gucci跟她在壁炉边眼巴巴地看着大佬们,并畅想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Emma小姐,您比上次在沙龙的时候,更漂亮了。”埃米尔微笑着行礼。   “您真是太会说话了,快请进来坐,爱马仕先生。”既然爱马仕想表现出熟悉,那她也乐得装熟,反正她不会给专利费打折的。   两人寒暄一阵后,很快进入正题。   “您的拉链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东西,但是,您的拉链不能达到我们制作工艺的要求,所以,我希望可以从您这里购买专利,由我们自行生产。”   现在刘嘉使用的拉链,还是从铜艺厂转型的拉链工厂购买,它们现在能做的品类有限,就连用惯了YKK拉链的刘嘉自己也不是特别满意。   刘嘉问道:“您终于决定给包装上拉链了吗?”   “是的,有拉链之后,包的款型可以有更多的发挥空间。”   施律师刚到办公室,还没坐下,就被叫去看专利权转让合同,刘嘉继续在设计间里想新的裙子。   锦儿不明白:“拉链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转让给他了吗?”   在她的认知里,好东西都是要藏着掖着,千年古方不传之密,动不动就是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媳那种。   怎么就直接把技术给人家了,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吗?   “这又不是什么特别有技术含量的事情,买来一根,自己拆开就能学会,很容易被人伪造,与其让人白用,再费心去打官司,不如先占领市场,能赚一笔是一笔。再说,我又不是白送,我们现在谈的是每年都要给我交一笔专利使用费。”   锦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与爱马仕的专利权专让合同很快签定,刘嘉想起以前听说过的一个事:“听说所有皮革供应商都会先把皮子送到爱马仕,让您挑完了之后,才送去LV?”   埃米尔非常含蓄地笑笑:“外面的传言总是会夸大其辞,也许他们对LV也这么说。不过他们确实很喜欢送一些奇怪的皮给我。”   爱马仕是个求稳的,对古怪的皮没有特别的爱好,用的都是比较常规的皮类,就连蛇皮都是在21世纪才开始成为他们的材料。   “上周有个南方来的商人,带了许多青蛙皮子,我的采购主管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真的把它们买下来了。”埃米尔露出一个受不了的表情。   刘嘉忽然想起奇怪皮子爱好者PRADA,现在他没有得到鳄鱼皮,其他的皮大概也被运输行业的大罢.工堵在路上,大概会比较空虚寂寞。   “有意思,青蛙皮?那个商人的联系方式可以给我吗?说不定我做衣服可以用得上。”   送走爱马仕之后,刘嘉马上打了个电话给PRADA,对面的境遇确实与她所想的一样,所有的材料都运不进来,店里的存货已经快要卖光了。   “青蛙皮,你有兴趣吗?”刘嘉问道,“出产自法国南部的一种大青蛙,皮子很厚实,可以做包。”   “青蛙皮?”PRADA的声音充满怀疑。   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那么你要怎么送过来呢?”   “只有陆路运输中止了,从尼斯有船到费拉约港,我查到这几天的船票都是正常发售的。”   得到PRADA的首肯之后,刘嘉又跟那个青蛙皮商人打电话,那个商人已经连续几次推销失败,听见刘嘉给他介绍了一个可以卖货的人,很高兴,当即表示将来如果刘嘉需要找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他一定会尽力帮忙。   挂了电话,刘嘉想起去澳大利亚找鳄鱼皮的顾宗华,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不会是从鳄鱼蛋开始养起吧,还是澳大利亚真的落后到连电报机都没有,会不会,是跟土著抢鳄鱼的时候,被土著大卸八块?   越想,场面越血腥,刘嘉晃晃脑袋,把那些可怕的场面从脑袋里晃出去。   她起身去店里,看看人头攒动的场面,有助于把无聊的幻想赶走。   店里的人确实很多,多到更衣室门口排起长队。   结伴而来的人还能互相聊聊天,独自来的人,或者同伴还在挑衣服的人,就只能自己无趣地站在门口。   手机的发明让人们在排队时的耐心有了显著提高,可是现在没有任何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她们脸上不耐烦肉眼可见,甚至有人放下衣服,转身离开。   这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好事。   刘嘉注意到来购物的人有几个固定时段,更衣室并不是保持全天繁忙状态,为了三四个小时的满员,专门再去租一个场地,非常没有性价比可言。   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没有手机玩的人不觉得排队是个负担呢?   要说解决排队问题的王者,还得说海底劳。擦鞋、美甲、叠星星……   对了,美甲!   专门租一个场地当更衣室不值当,开一个美甲屋兼更衣室,还是可以的。   刘嘉打听到有一个叫迈克尔的油漆配方师,刚刚发明了一种比较坚固的指甲油,但是还没有大规模推广成功,各个商店都还在卖维多利亚时代的配方。   新品种的指甲油价格比现在市售的指甲油贵一些,商店心存疑虑,再加上库存还没有卖完,只有一小部分商店同意让他把货放在店里代售试试,没有商人愿意冒险。   刘嘉找到迈克尔的时候,他正准备自暴自弃的往指甲油里放镭,蹭一蹭最近的镭化妆品的热度。   “这样就很好,我想您的问题不在于指甲油不会发光,而是指甲油的色彩不够丰富,而且,指甲油想发光的方法很多,为什么要用这么昂贵的镭?放铅粉也好啊。”刘嘉赶紧拦住他。   得知刘嘉是大名鼎鼎的Emma’s house的老板,而且还想从他这里订购大量指甲油,他的精神来了。   “放铅粉?会有什么效果?”   “会让你的指甲油,像珠光那样流动。还能放亮片呢。”   刘嘉把自己对现代指甲油仅有的一点知识全兜给迈克尔了,就希望他放弃往指甲油里添加放射元素的念头。   迈克尔是一个有冒险精神的人,放铅粉放亮片比放镭便宜多了,何况刘嘉承诺只要他能做出来,就全部收购。   在迈克尔做实验的时候,刘嘉已经把旁边的一家店铺也收了下来,调整店面布局。   真正高档的服装留在原处,那些衣服买得起的人不多,完全没有更衣室排队的问题。   中高档的服饰搬到新店,新店的面积全部都铺在一个平层里,看起来很大,更衣室那里额外摆了一长排桌椅,没有人明白那是干什么用的。   有人猜测:“是让顾客把不适合的衣服扔在桌上吗?店员站在两边叠吗?”   “哦,那可太糟糕了,如果我看到几百法郎的衣服就像一块破布似的堆在那里,我可不会去买。”   在同行们的各种猜测中,刘嘉的新店开张了,好奇的人们涌进店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个长长的桌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在桌子后面坐着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女孩子,桌上放着五颜六色的小瓶子,小刷子,小珠子,还有各种不知干什么用的镂空纸片。   在她们的头顶,还架着好几个巨大的电吹风。   “这是做什么?”一位顾客好奇的问道,“可以做头发吗?”   “您在排队试衣服的时候,如果等待的队伍很长,可以试着到我们这里来,先把您的手指甲变漂亮。”   坐在桌子后的店员把自己的手伸出来:“像这样。”   她的手指甲上用指甲油画出一个繁复的图案,尾指的顶端甚至还粘着一颗闪亮的钻石。   “哦,钻石,我的上帝,这要多少钱。”   店员笑着说:“这是水钻,不需要太多的价格,如果您是我们的至尊客户,美化指甲的服务是免费的。”   这个年代没有专门的美甲灯,所以刘嘉买来电吹风代替,新店自从刚开门营业的那一天,美甲那一排的“呜呜”风声,就没有停过。   后面有些人进店根本就不是为了买衣服,而是为了做美甲。   见刘嘉的美甲生意这么好,很多人心思活络,偷偷打听到刘嘉的指甲油是从迈克尔那里买来的,而且并没有买断他的全部销量。   迈克尔无人问津的指甲油忽然火了起来,一时间,巴黎的大街小巷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许多美甲小店,有些店打出的招牌就是:与Emma一样的品质,更低的价格。   一时间吸引了不少顾客进去,锦儿十分气愤:“就会学我们!”   刘嘉并不在意,她本来就没指望靠美甲发大财,只是想多弄几个更衣室,顺便补贴一下租金而已。   很快,外面的小店店主就发现,这一行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做。   因为刘嘉这里的图案,都是她所赞助的巴黎国立美术学院的学生所设计。   他们虽还未成一代大师,但对线条、色彩、明暗的掌握,已经远超于常人。   那些中国学生们融合了国画和园林设计的思路。   园林内的窗户有圆有扇有菱形,隔窗望过去的景致也不一样。   画在扇面上的画,与画在普通卷轴上的画也不会一样。   人的手指甲盖有宽有窄,有长有短,他们根据不同的指甲,设计了不同的图案。   外面的小店想抄,不知其中奥妙,只会闭眼直抄,却不知道抄也要先看是不是AB卷,反而抄了个东施效颦,把细长指甲上的图案抄到粗短指甲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非常尴尬。   做指甲本身的时间也不短,但是店员们流畅的手法,让做美甲这个行为本身也成为有趣的过程,许多人没有轮上做美甲,也不知不觉把队伍排完了。   高档女装那边的顾客们不乐意了:“我们也想要!为什么排队才有!”   本来只是为了打发排队无聊才设置的美甲摊,站起来了,成为Emma\'s house不可缺的一部分。   刘嘉从准备报考美院的预备生中,挑选了一些女生,她们每天在高档女装屋里工作四个小时,为名媛贵妇们画指甲,挣钱补贴生活费。   ·   ·   这段时间,郑不艾和彭举两个人到了晚上就准点消失,再也不是原来两个没事也要留下来加班的内卷之王了。   锦儿问彭举:“你们俩是不是谈恋爱了?”   彭举连忙否认:“啊?没有没有!”   “哼,眼睛一眨就不见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要是有事,可以叫我们嘛。”郑不艾笑嘻嘻。   刘嘉把锦儿叫过来:“人家有自己的事,叫他们留下干什么。你给加班费吗?”   “他们就是很奇怪,我看见他们还跟施律师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干什么。”锦儿对他们鬼祟行径非常看不顺眼,她有什么事都跟刘嘉说。   刘嘉故作神秘,压低声音:“千万别打听,我跟你说,他们啊,半夜蒙着脸劫富济贫去了,时不时还要杀几个人的那种。”   锦儿惊呆了:“小姐,你,你别吓我。”   “我没吓你,你不是最喜欢《三侠五义》里那段’苗家集双侠对分金’吗?你看,他们俩是不是正好两个人?你看,彭举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年少华美的意思?偷偷告诉你,他就是那个会割婢女耳朵的白玉堂!你看见我买来的那些画了吗?那个人的耳朵就是被割掉哒!你要是再胡乱打听,就先练画画吧,耳朵被割掉之后,还能有个营生。”   刘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让锦儿不知是真是假,一时间,只觉得彭举跟郑不艾偷偷说话的时候,往她脸上瞟一眼,都满含着浓浓杀气。   她再不敢粘着彭举和郑不艾问东问西了。   郑不艾很困惑,问刘嘉:“她怎么见到我和彭举的时候,好像很紧张?”   “没什么,就是对你俩不加班感到不满。”   “哦……”郑不艾应了一声,然后,他又对刘嘉说:“明天,我们可以请假吗?”   “有什么事吗?”   “要上法庭。”   刘嘉微微抬起眉毛:“哟,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刺杀希特勒了?”   “希特勒是谁?哎,不是,是我们要替几个一战华工争取回家的权利。施律师也想一起去,可以吗?”   “我保证我的工作会做完的。”施律师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之前签订的合同的法律性已经全部审核过,我已经把它们归档了。”   刘嘉点点头:“去吧,正好多学学,我这还有一桩官司,如果你能打,也要你出庭的。”   “什么官司?”   “国内的旅法留学生会故意给学生报高船票价格,多收他们伙食费,但是并没有把伙食费给船方,差点把他们饿死在船上。”   施律师愣了一下,他的主要业务范围是商业法律,从来没想过接这种类型的:“我尽量。”   第二天,刘嘉也出现在法院,她坐在最后一排,看着郑不艾心中超牛逼的两位大哥做为诉方代表,慷慨陈词,诉说着法国军方对付出健康和生命的华工如何不公,种种苛刻条件,让这些身有残疾的华工苦不堪言。   结束之后,刘嘉终于得以见到两位传说中的人物,如今他们风华正茂,少年意气。想到他们其中一位死在青春年华,另一位鞠躬尽瘁一辈子,刘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说出一句:“辛苦了。” 第70章 VOGUE的小采访   “三条裙子的联盟”系列全部完成,这种现代又带着一点复古味道的裙子在橱窗一展出,就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   刘嘉抓紧时间,把橱窗的地板改成升降台,一踩机关,原来的地板就会往下降,藏在下面的工作人员马上移走假人,换上穿着裙子的真人坐在上面。   第一次操作,是下午三,橱窗的窗帘慢慢垂下来,周围的观众不知今天又会有什么表演,一个个睁大眼睛盯着看。   当窗帘再次升起的时候,三个真人模特故意处于定格状态,跟刚才的假人模特一样。   见前后完全没有变化,观众们议论纷纷,忽然,真人模特的脸上露出笑容,她们动起来了,观众们齐声发出惊呼。   她们在橱窗里品着粉红葡萄酒,谈天说地,笑得恣意张扬,在橱窗的一侧贴在愁眉苦脸的腓烈特大帝的肖像。   橱窗的布置方法就像电视,只不过三个模特身旁的身份说明牌是贴在橱窗上的,观众站在橱窗外,就能知道这三人是怎样高贵的身份,如何影响了当时的世界风云。   香奈尔提供的帽子,卡地亚提供的首饰,全部出现在模特身上,整个橱窗富丽堂皇,每天等着看橱窗表演的顾客和路人都挤得满满当当。   “小姐,有人想采访你。”锦儿跑到刘嘉办公室。   “采访,哪家报纸?”   “不是报纸,是一个杂志,它的名字像狗叫。”   “像狗叫的杂志?汪汪?”刘嘉脑中闪过几家在这个年代已经出现的时尚杂志,法国本土的还没创刊,已经创刊的都在美国,而且肯定没有哪家叫汪汪。   不管了,先把人请进来再说吧。   来的是两个人,一个拿着本本,一个拿着相机,他们自称是《VOGUE》杂志编辑部的记者,想对Emma’s house进行采访。   此前刘嘉已经想过《VOGUE》杂志社,但很快又把它从脑海里划过去了,它不是一家美国杂志社吗?   “是这样,《VOGUE》杂志明年会在法国建立编辑部,发行法国版杂志,现在是法国站的试运行阶段,以前我们只采访一两个法国品牌,这次扩大采访范围,如果反响比较好的话,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刘嘉上大学的时候,寝室里的同学会买,然后看着里面价格动辙上万的漂亮衣服流口水,工作以后接触得更多,不过也只是把它当一个资讯杂志看。直到《穿PRADA的女魔头》播出,人人都说女魔头的原型是《VOGUE》的主编,她才稍微关心了一下这个杂志,原来在大清还没亡的1892年,这杂志就在美国创刊了。   仅此而已,她的工作不需要跟杂志的人打交道,只知道时不时冒出点什么明星拍照矫情,杂志工作人员跟品牌方工作人员一起在背后吐槽明星的故事。   现在自己就是品牌方,在这个资讯不发达的年代,高端玩家在沙龙里交换信息,中等阶级没有沙龙,就靠大众媒体来洗脑。   杂志、电影明星、名人,都是她们追逐模仿的对象。   以《VOGUE》的实力,它们初开法国版,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宣传,占领市场,所以,如果能登上他们法国版的创刊号,那个宣传效果,比这么一个小橱窗要强大多了。   在采访中,刘嘉非常配合,她没做过记者,但是有朋友在新媒体行业混过,要说什么话才有劲爆效果,要输出什么观点才能让记者有话说,都是套路。   她接受采访看似非常轻松,妙语连珠,实则说出的话,早已在心中字斟句酌,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对于一个在巴黎混得这么好的东方人,记者自然也不会放过她的身世。   在欧洲的中国人这么多,其中还有不少跟曹家刘家有往来,刘嘉可不想让人看出她的身份,通知国内来找她的麻烦。   所以,她编了一个故事:   她是汉武帝的后人,在满清时期已经落魄,可是当地豪强听说她家藏有和氏璧,所以总是来骚扰她家,她家不断搬迁,却总是难以逃脱被追杀的命运,如今家中只剩她这么一个弱女子,所以,她不得不翻山越岭逃向外国。   就连落魄的过程,都充满了浪漫色彩:   公主被迫和亲西域,在路上遇到一支强大的沙匪,侍卫们为了保护公主,建起一座高高的无门城堡,让公主藏在里面,过了几个月,侍卫们将沙匪全部斩杀殆尽,才回来接公主,却发现公主已经挺着个大肚子。   公主无法和亲,只得返回宫廷,汉武帝大怒,将她赶到宫外,自生自灭。   皇后心疼公主,偷偷将宫中宝物塞给公主,让她在外可以过日子,其中就有那块和氏璧。   公主带着金银珠宝去了北方,她买下了一块地,与自己的宫女和侍卫们过着平静的生活。   如今那块地的名字,就叫公主岭。   刘嘉编的时候,自己心里都觉得好笑,公主岭现在还叫“三站”呢,哪来的公主岭。   不行,不能笑,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我编的。   这个记者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一开始就有充足的资金,你的手中真有和氏璧?”   当然是假的啦,鬼知道那玩意儿去哪了。   刘嘉无奈笑道:“早就在战乱的时候遗失啦,再说,要是真的有,那还不早就卖掉换钱,放在银行也比放在身边惹祸强。”   本来记者只是来采访一个比较火,创意比较多的品牌,没想到,竟然还冒出了一个公主和和氏璧的故事。   他认真的记下对刘嘉的采访,并且自认为从根源上找到刘嘉为什么这么喜欢皇室风格的设计,因为她就是皇室后裔,天生的贵气。   “三条裙子的联盟”销量出乎意料的好,本来刘嘉将这个系列的目标客户定位为“有钱、有闲、家世好”的女人,也就是有充分的自由和时间,可以在工作日慢慢喝下午茶的那些人。   没想到,除了那群人之外,还有一批在一战时参加工作,现在在一些领域已经成为中层管理的职业女性也对这批裙子有兴趣。   她们并不是肤浅的把野心穿在身上,而是这个系列确实太方便了。   衣服、帽子、首饰和包,都是搭配好的一套,出门不知道应该穿什么的时候,随便抓来一整套穿上,总不会出错。   衣服还可以变化,脱掉外套,里面就是一条V字领连衣裙,裙摆可以拆开放下变成长裙。   首饰也能拆开,胸针可以变成项链,手镯可以拆下来变成发饰。   有闲心可以自己动手玩搭配,急着出门就穿它原来的样子。   千变万化,自由随心。   同时大大降低了撞衫的机率,女士们对这款服装界的“乐高”非常喜欢。   三条裙子的联盟进入橱窗之后两周,销量就超过了《野天鹅》秀场里的所有款式。   采访完成之后,记者请刘嘉到杂志社看他们写出来的样稿。   样稿的内容与刘嘉自述差不多,看到大汉公主那一段,刘嘉努力忍住脸上扭曲的表情,保持着专业的笑容。   杂志社里放着最新的不同国家版本的《VOGUE》,刘嘉随手拿起一本英国版,想看看隔壁的英国裁缝有什么新主意,却意外发现,首页照片,竟然放的是英国的威尔士王子,他穿着爱马仕做的皮质拉链式高尔夫夹克衫,手里拿着高尔夫球杆,十分精神。   原来爱马仕买了她的拉链专利之后,搭上英国皇室了。   算了,这个羡慕不来,人家祖孙几代人连着干了83年,她这个刚开张一年都不到的人,要是能搭上皇室,那也太过天纵英才,她要有这本事,早就跟VERA WANG一样自己搞品牌去了,干嘛蹲公司里给人打工。   再说,她也确实不擅长皮革。   ……自我安慰了半天,刘嘉还是很羡慕。   她从露易莎太太那里听说,王子的这身衣服很受欢迎,目前好多男人都去爱马仕买同款。   刘嘉听说价格之后,有了新的想法。   她主动向PRADA提出可以把拉链的专利卖给他,刚巧PRADA看到爱马仕推出拉链女包后,觉得这个小东西可以增加许多种不同的款式,正想问刘嘉专利使用的事情,两边一拍即合。   在与PRADA签合同的时候,刘嘉对“三条裙子的联盟”又追加了副线产品,衣服增加了几个使用拉链的款式,是运动风,但也不失女性的柔美,看起来非常像威尔士王子高尔夫夹克衫的情侣款。   刘嘉在《VOGUE》的美国版和英国版上为副线打广告。   英国版的广告词是:穿上它,与王子并肩而立。   本来美国版的广告词也应该用同样的话。   忽然,刘嘉想起一件事,她问编辑:“美国女性是不是获得选举权了?”   编辑迷茫地看着她,在她的再三请求之下,编辑还是决定帮她拍了一个电报到美国总部去打听。   过了一会儿,得到回复:“是的,两个小时前,刚通过决议。”   编辑看刘嘉的表情,像看见会预言的巫婆:“您怎么知道的?!”   刘嘉一笑:“这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最终,Emma’s house刊登在《VOGUE》美国版的广告词是:穿上它,终将获得属于你的女王之冠。 第71章 我想要设计出……的感觉……   随着新一期《VOGUE》的发行,刘嘉的邮购业务得到迅猛提升。   英国和美国的订单源源不断,有人想跟风,却已经落后,大客户都被刘嘉包圆了。   彭举这段时间跟着郑不艾在一起参加了不少活动,有些方面的敏感性被唤醒,他看出英国版和美国版的广告词在指向上有不同。   英国版暗示穿上这衣服就有机会搭上王子。   美国版暗示穿上这衣服就能独立自强。   “这样会不会被人抓住把柄?“他十分担忧。   刘嘉扬起眉毛:“做生意么,本就是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   郑不艾笑出声:“下面呢?”   “老曹没写,我怎么知道。”刘嘉跟着笑起来,“再说了,黑猫白猫,抓得住老鼠就是好猫。我没骗没抢没违法背德,一句广告词而已,不算什么。”   郑不艾若有所思。   如彭举所担心的那样,有人发现Emma’s house在两个不同版本杂志中使用的广告词不同。   这事很快传开,敏锐的记者连预约都没有,直接在Emma’s house人最多的时候,对她堵门进行采访。   施律师看见这一幕,非常担心,轻声对刘嘉说:“没有预约,你可以不回答的。”   刘嘉摇摇头,如果她敢对记者说:“无可奉告,预约再来。”明天报纸上会出现怎样的评论,她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她微笑着让记者提问。   站在最前面的记者直接抛出最尖锐的问题:“你在英国和美国的《VOGUE》上使用不的广告词,是否暗示英国女性只想做一个贤妻良母,而不应该把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上?”   刘嘉回答:“选择不同的广告词,完全是因为英国就有王子,而美国没有呀。英国的女士们想要与王子并肩而立,只要在王子住在白金汉宫的时候去一趟就可以做到。美国的女士们要坐好多天的船,太辛苦了。“   周围扬起一片笑声。   记者又追问:“你是否认为家庭就是女性的事业?“   这在21世纪也是个要命的标题,网上一旦出现这种标题,评论区转眼就能盖起高楼,点进去一看,都是职业女性与全职太太互殴,不用别人挑拨,自己就能先打出一地血。   “我认为,所谓民主、自由、平等,指的是人拥有可以自由选择的权利,只要不妨碍到别人,没有违背法律与道德,任何一个选择都应该由选择者自己做出决定,而不是由我,或者任何一个人对她们提出要求。“   说到这里,刘嘉向记者反抛出一个问题:“您在大战的时候拿枪上战场了吗?“   记者顿了一下,他说:“我当时就在报社工作,让所有人知道战争的状况。“   “看,你虽然没有上战场,但也是有贡献的。不能说只有拿枪的人才是英雄,对不对?“   刘嘉左绕右绕,谈完贡献,再谈理想,继续聊个人追求与社会稳定……一通狂侃,把气势汹汹上门,一心想搞个大新闻的记者给侃晕了。   总算把记者送走,刘嘉回到房间,看见彭举和郑不艾,两人隔着窗户看见听见那个记者咄咄逼人的样子,都替刘嘉担心,没想到她不仅卖衣服能神侃,谈政治也能神侃。   “你们不要这么震惊,商而优则仕,你看吕不韦,你看胡雪岩,啊,是吧!”刘嘉低头整理新一期的邮购目录。   最近生意好,来要邮购目录的人越来越多,刘嘉的订单已经挤爆了那家小印刷厂的全部生产线。   “你们俩要是有空的时候,就去那个厂看看,说不定能提高一下他们的生产效率,你们要是有什么自己想印的东西,顺便印一印,说不定他们能给一个友情价。”   刘嘉意有所指,她觉得自己暗示的已经够清楚了,怎么用,就是他们自己的能耐。   ·   ·   随着一战老兵复员工作的完成,没有工作的人越来越多,与此同时,法郎开始贬值,物价飞涨,原价0.5法郎的面包,涨价到了2.25法郎,而工资的涨幅远赶不上这个速度。   钢铁厂、机械厂,甚至扫马路的活都优先提供给法国人,中国留学生的生存压力越来越大,旅法留学会那里连救济的粥都发不出来。   尽管刘嘉已经十分努力,尽量安排中国留学生和滞留在法国的华工在自己的厂里工作,但是杯水车薪,难以帮助所有的人。   好在她一开始就把消费群体定位在中高层,每日营业额依旧稳定。   郑不艾说:“从这时到别的地方,感觉像两个世界。”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刘嘉看着窗外来来去去的人,许多人衣衫褴褛,沾满油污,似乎连洗衣服用的肥皂都买不起了。   “晋惠帝说何不食肉糜,玛丽皇后说为什么不吃小蛋糕,红楼梦里的小姐们不知道外面还有草根子都没有的时候,穷人说这是他们的命,是神给他们的考验。他们未必是坏,只是真的眼界所限,不知道更广阔的世界。也许你们可以努力努力。”   彭举看了郑不艾一眼,情绪有些激动:“你也可以的。”   “我嘛,一个弱女子,只会做做生意,别的还是算了吧,不够给你们添乱的。”刘嘉态度十分坚决。   她不敢随便瞎折腾,万一整出什么蝴蝶效应,整个历史忽然虚无了起来,这责任她可背不起。   还是好好挣钱,能在暗中帮一把就帮一把。   想到她刚才对记者说的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彭举的眼神黯淡下来,本来他还想,如果刘嘉可以成为同志的话,有很多事就不用背着她做了,两人还可以为共同的理想努力,从而让自己与刘嘉的距离更近。   ·   ·   三条裙子的联盟销量未衰,刘嘉已经要为秋冬季的大秀做准备了。   感谢这个什么都慢的时代,还没有内卷到夏天就要发布明年的春季款。   衣服可以让设计师们头秃一会儿,但是大秀的主题必须由她来定。   定了主题之后,衣服的设计才有方向。   有很多服装秀让人质疑设计师是不是疯了,丑成那样都敢上。   更多的服装秀则是让人怀疑:这衣服怎么看都不像是给人穿上街的啊,有什么用?   实则每个服装秀都有不同的目的性,最简单的目的是为了展示款式,有些是为了展示材料,有些只是展示设计师的超前理念,还有一些是为了挑起话题,黑红也是红,有骂名也比无名强。   这个时代的服装材料还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来单出一场秀的程度,只展示款式和超前理念都挺亏。   一大清早,刘嘉就起来坐在书桌前,面前一张白纸,手中一根铅笔,桌旁一杯红茶,从天亮坐到天黑……白纸还是白纸。   在屋里再憋下去,也憋不出什么新花样来,刘嘉扔下笔,决定出去转转。   店已经打烊了,此时屋子里最热闹的是厨房,锦儿跟新请来做饭的帮工比比划划,详细讲解怎么做红烧鱼。   “呀,小姐你怎么出来啦?想好大秀的主题了吗?”   “还没。”刘嘉无精打采。   “要我帮你再找一些报纸和杂志吗?”   “不用。”   “那想好放哪些衣服了吗?”   “没有。”   “布景要用的材料呢?我可以先预约上。”   “也没有……”   面对热心的锦儿,刘嘉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遇上了特别敬业的导师,催她开题,催她交初稿,还特别体贴善良的问:参考文献够不够呀?有什么困难呀?   困难,那可太大了,根本就不知道开啥题!   锦儿一片好心,刘嘉也不能叫她闭嘴,只能自己蹲在水盆旁边,盯着那条不知道自己死期已至的河鱼。   它在盆里一会儿甩尾巴,一会儿转圈圈,尾鳍在水里飘飘荡荡。   刘嘉定定地看着游鱼,脑子里还在不断活动:尾巴像流动的纱,颜色暗了一点,可以缝点水钻上去……   忽然,她站起来,“咚咚咚”的跑上楼。   不明所以的锦儿还在跟厨娘讨论:“看见没,红烧鱼不能放糖,你说要放糖,把我们小姐都吓跑啦。”   刘嘉拿着笔,画出一个美人鱼的形状。   这次的主题,就定为《海的女儿》。   很多人在第一次看《海的女儿》时,都会为小人鱼不值,认为她是为了爱王子,才会如此拼命,献出了声音,让双脚始终像走在刀尖之上,而王子却一无所知的与邻国公主喜结连理。   她的姐妹们又为了救她而失去长发换取匕首,而她却不忍心对王子下手,最终死去。   刘嘉年幼时还为小人鱼哭过,觉得她特别不值。   后来她自己看了原文,发现人鱼公主一开始追求的就是“不想变成泡沫,想拥有灵魂”,最后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灵魂,升上天国。说起来也算求仁得仁。   如果用修真文的思维来看,人鱼公主是在修无情道,王子是她的劫,度过劫数,人鱼公主修成大道,成就金身。   海的女儿主题,不如让人鱼公主们搞事业,连带着海底巫女也别闲着。   刘嘉将《海的女儿》的故事魔改了亿点点:   人鱼公主无忧无虑追逐爱情,为此不惜付出重大代价离开海底,王子也娶了她,人鱼公主的姐姐们在人鱼公主得宠的时候,一直在背后支持着王子的国家,让王子每一场仗都大获全胜,让王子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   不久之后,王子发现她无法生育,于是开始冷落她,打算娶另一个国家的公主,只有一个侍卫很同情她,会从外面弄来小玩意哄她开心。   王子离婚的打算受到了教会的干涉,于是王子栽赃人鱼公主与侍卫私通,要立即与她离婚。   小人鱼悲痛欲绝,想自尽保存颜面,被姐姐们救下,刚巧邻国发动战争,王子必须带兵出征,姐姐们用自己多年的关系,让王子在出征的时候失去救援,终致兵败而死。   姐姐们从军事、政治不同方面给人鱼公主以支持,让她登上皇位。   当上女皇之后的人鱼公主平定了与邻国的战争,又放出被囚禁的侍卫,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这个故事包含拿破仑一世、土耳其皇后、叶卡捷琳娜二世、武则天的大综合。   《海的女儿》原文里,小人鱼就是因为不能说话,所以无法向王子告知自己才是救他的人,自己才是爱他爱的要死的人。   没有话语权,爱得再苦也没有用。   直接让小人鱼登上权力最高峰,别说话语权,什么权都有。   设置一个侍卫,也是为了避免评论家说她贬低爱情,仇视世上所有的男人。   她是求财,不想跟人对喷。   确定主题之后,就是衣服了。   人鱼公主的姐姐们,自然是利落帅气的打扮,适合日常行动和工作。   刘嘉毫不犹豫的把设计工作扔给了设计师们。   设计师们对他们的工资很负责,很快就设计出了基础草图。   刘嘉对大公主们的衣服没有意见,对女主角小公主的衣服不太满意:泯然众人,哪里像女主角!   设计师们改了一版一版又一版,最终也没有等来刘嘉的肯定,刘嘉甚至连“还是用第一版吧”的恩赐都没有给。   “你们先把其他的完成,小人鱼公主的衣服我先想想,定个方向。”刘嘉将重任接到自己手中。   设计师们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全然不知此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刘嘉翻了两百多个不同时期的服装款式。   人鱼公主前期的衣服,是礼服,要华丽……   可是现在并不流行华丽的衣服,刘嘉收集了报纸上刊登的各个国家的皇室活动的照片,皇后、公主都穿得那么现代,大蓬蓬裙这种落后于时代的东西,做出来就是不指望卖掉的。   再好看的东西,卖不掉有什么用?   刘嘉咬着笔发愁,忽然,她想到了时装秀的目的:不为展示款式,就为展示工艺。   她决定让这条裙子成为这个时代顶尖的服装技艺的展示载体。   人鱼公主的裙子,要如同在水中那样流光溢彩,色调也要简单,所以无法像莫奈联名款那样处理。   刘嘉初步将裙子的主色调定为渐变蓝色,材质为纱,配色使用白色,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是深海的意象。   详细部分交给设计师们去烦恼,几家著名的皮鞋厂们收到了来自Emma’s house的采购需求:“订购一双鞋,颜色要五彩斑斓的白,希望达到《维纳斯的诞生》的那种感觉。”   皮鞋厂的设计师们都懵了,设计师不怕甲方要求细,最怕甲方要求“感觉”。   同一幅画,看的人感觉都不一样。   更何况《维纳斯的诞生》那个画风,实在跟五彩斑斓的白没什么关系。   实在没感觉。   如果给钱不多,没感觉就没感觉了。   偏偏刘嘉不仅给钱,而且如果鞋子能参加精于营销的Emma服装秀,等于给自己一个亮相的机会。   于是整个法国,甚至连英国、西班牙的女鞋设计师们都在绞尽脑汁,努力猜测:刘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 第72章 摸鱼的至高境界   随着就业形势越来越严峻,单靠在一个地方工作已经无法满足学生们的需要,他们可能白天在钢厂拉红钢,晚上在咖啡厅端盘子,第二天又去给人做家政。   在这年头还会请人到家里来打扫卫生的人,基本上都是能去刘嘉那里消费的人。   他们有钱,但是事儿多。   很多留学生愿意压价去竞争打扫的岗位,但经常竞争不上。   “我明明要的工钱比那个人少,那家人就是不肯要我,我都说可以试用了。”一位留学生很不高兴的嘟囔。   郑不艾指指他的手指缝:“你看你的指甲缝,黑漆漆的,谁要啊。”   “我有什么办法,在煤厂干了几天,手指甲缝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你看我的指甲都这么短了,总不能把手指给剁了吧。”   彭举在一旁说:“我和郑不艾在Emma工作,店里有一种叫指甲油的东西,涂上去之后,手指甲五颜六色的,把你指甲颜色盖一盖,应该可以做到。”   “你们那店里的东西,贼贵,我可进不起。”   郑不艾笑着说:“买瓶指甲油还是买得起的。”   两人到店里来向刘嘉提出要买指甲油,刘嘉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们:“指甲油?”   彭举赶紧解释原因。   “哦,这样啊,叫他们来店里涂好了,也就涂那么几回,还没等他用完呢,瓶子里的就干了。”   那个实心眼的学生真的来了,进店之后非常恐慌,被女店员按着手涂指甲,整个人全身僵硬地不敢动。   “你这是要去应聘家政?”刘嘉问道。   学生点点头。   刘嘉的眼睛飞快在他身上扫过,都不用仔细看,就能看见他的袖口领口都已经洗到脱色,还有一些洗不掉的污渍。   衣服上有两个补丁,还有一处已经磨得透出光亮,眼看着也要破了。   她说:“光涂指甲不够,你得换身衣服才行。”   “可是,我一共就两身衣服,还有一身洗了还没干呢。”   刘嘉觉得他那一身洗了的衣服,也不会比这一身干净到哪里去。   “好歹你得穿得比那家人的屋子更干净一点,人家才会要啊。”   那个学生为难叹气:“可是我买不起新衣服了。”   刘嘉问道:“像你这种情况的多吗?”   他点点头。   刘嘉又问:“我租你一身衣服,收你十生丁,怎么样?”   那学生表情越发愁苦:“我们干一次,才三法郎。”   “你们的工作都包括什么?”   “扫地、拖地、收拾盘碟什么的。”   懂了,全是初级业务。   刘嘉问道:“会收东西吗?比如处理皮革上的霉点、处理各种很难处理的污渍,收藏古董,还有对衣服、家居用品的归类存储?”   那个学生想了想,点了点头。   刘嘉找来一条巨大的裙子,让他现场表演怎么把裙子收进去,他随手叠了几道,然后放在桌上。   “这就收好了?”刘嘉问道。   那个学生显然知道这样是不行的,但他又真不会收,整个人都不好了,结结巴巴:“我我我在家就是这么收的,还能怎么收?”   刘嘉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收裙子,最后收成小小一块,装进一个怎么看都放不进去的盒子里,把他看了个目瞪口呆。   “现在的人家有三种,一种是家里有常驻服务人员的,一种是只用得起自己的,还有一种就是你的目标客户,这种人家一般稍有钱,但不会把心思全放在打理家里,住得越久,东西堆越多,看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就更不想收拾,要是你们能把垃圾山给平了,下次他们肯定还会找你,甚至还会推荐你们给其他人。”   那个学生满脸郁闷:“道理我明白,但是我真的不会啊,都没人教过。”   最终,愁苦的学生得到彭举倾情出借的白衬衫一件,成功获得三法郎一小时的家政工作。   刘嘉在店里跟她的顾客们询问她们有没有短期家政的需求。   不问不知道,一问还真不少。   她们的收入和房屋面积无法做到像富豪那样养一群专属的贴身侍从和侍女,以前女人不上班,她们就在家里做家务。   现在可以工作了,男男女女晚上回家都天黑了,看着一屋子的狼藉,都你推我,我推你,要么忍到周末一起干,要么索性假装什么都看不见,比一比谁瞎的时间久。   “但是只是打扫一下卫生,最多半小时,就要十法郎,太贵了。”她们一边试穿着一千多法郎的衣服,一边说十法郎太贵。   锦儿的表情十分复杂。   刘嘉倒是很明白她们的心情,在她的年代,有人点三十块钱一杯的奶茶眼睛都不眨,却舍不得花三十块钱充个视频网站的月卡,到处借别人的账号。   性价比在人心中,唯一能算成大众评判标准的,就是稀缺性。   ·   ·   《海的女儿》主题时装秀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刘嘉每天坐在桌前,看着白纸,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怎么替留学生们进行家政工作方面的培训。   她已经问了五十几位顾客,她们都说有对房子进行大清理的需求,只是外面请的人都不值那个钱,所以,她们平时就随便收一收,收到实在收不下去再说。   确定需求之后,就是寻找解决方案。   找人做培训不难,刘嘉打听到有不少一战老兵在战前就是专业的管家,随主人一起上战场,主人死了,他们的身体也受到损伤,无法继续原来的工作,只好被迫退休,刚开始退休金还挺不错,现在物价飞涨,他们的日子也越发艰难。   刘嘉找到这些人,请他们给想找工作的留学生们培训职业技能。   做家政的技术与画指甲的技术不能比,一个熟能生巧,一个需要天赋。   所以,指甲油常有,而设计图不常有。   做家政这边就反过来了,家政人员常有,而神奇的工具不常有。   在刘嘉的记忆里,这个时候全球化学谁家强!德国工艺最优良!   最早的洗涤剂就是油脂与含有小苏打的灰,一直都没什么进步。   直到一战的时候,德国战败,被协约国掐住脖子,连做肥皂的油脂都十分短缺。   才迫使德国的化学家们终于从高精尖项目里拨冗抽空出来,给发明清洁剂一点时间。   但是德国这么大,上哪儿找最先进最好的清洁剂呢?   刘嘉想到宝马的工厂整天跟发动机、油打交道,说不定他们对这方面颇有心得。   果然不负她的期待,宝马的经理推荐了一家公司——拜耳。   “拜耳?不是卖药的吗?”这是刘嘉对拜耳唯一的印象。   “你说的没错,不过他们现在向日用化工方面做出尝试。”   刘嘉与拜耳方面取得联系,拜耳确实在研制清洁剂,实验室效果不错,但是还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测试,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起好。   “我可以帮助你们完成测试,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材料、不同的污损程度,不同的洗涤方式,至少有几百个样本可以提供,只要你们把样品提供过来就行了。”   刘嘉本来也没指望他们会同意,万万没想到,他们再三确认刘嘉不收他们钱之后,就高高兴兴同意了。   直到收到清洁剂,刘嘉才确定,他们没疯,这一切都是真的。   难道拜耳这会儿也落魄?   刘嘉默默查看了拜耳的公司业绩,是的,没错,落魄了,一个发明了阿司匹林,还全世界卖的公司,在1919年的凡尔赛条约签定之后开始,被通货膨胀和经济危机耗尽了储备。   想要进行如刘嘉所说的多种环境的实验,对他们来说,压力巨大。   实验用的一切东西,还有人力,都是要钱的。   现在刘嘉什么都不要,只要清洁剂,难怪他们这么开心。   清洁剂到手,人员也已经进行了为期一周的高强度培训。   刘嘉为他们做了统一的制服,看起来干净清爽,不管是不是真的已经可以做到专业,至少外表看起来有专业的架势。   然后,她跟之前曾经跟她说过想找家政的客户,告诉她们,她有一支专业的家政队伍,可以提供服务。   第一个尝试的人是Emma’s house的常客,她对刘嘉的推荐近乎于盲从的信任,她甚至把钥匙直接给刘嘉,让负责清洁的人进去打扫。   等她回去之后,桌上的脏盘子脏碗收拾干净了,脏衣服全部洗好烘干,该挂起的挂起,该打包的打包。   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杂物都被分门别类的收了起来,她惊呼:“哇哦,我的房子,好像比原来大了一倍?”   不仅如此,此前随便乱收的衣服现在整齐齐,衣橱凭空多出了三分之一的空间。   她向刘嘉反馈的时候说:“你真是太坏了,衣橱空了这么多,就是想让我从你这里再买新衣服,把它填满。”   刘嘉微笑不语,心想:这倒是一条未曾设想过的道路,不知道现在抽真空技术是不是已经有了,让你的衣橱再空出三分之一来。   有第一个客户,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他们的生意越来越好,一小时二十法郎的费用根本挡不住客户们的脚步。   学生们没有联系方式,客人们要找他们,只得在刘嘉这里预约他们的工作时间,出于对刘嘉介绍的人的过度信任,有些客人甚至开门把人让进来,自己都有事出去了,钱也没法给,所以,客人在预约的时候,直接在刘嘉这里把钱付了。   本来,刘嘉管这事,只是想暂时逃避给大秀做设计的烦恼。   现在用来摸鱼的事竟然变成了正经事,刘嘉现在只想做服装秀的场地设计,来逃避安排家政的工作时间。   “彭举啊,这活也是替勤工俭学的同学们做的,你看,要不这摊事,以后就由你来负责?你们都是同学,好沟通,好找人,对吧?”   彭举受宠若惊,赶紧谦虚一下:“郑不艾比我机灵,他来管更合适。”   “他啊……”刘嘉心想,他理想那可太远大了,干不了几天。   “他太小了,没有气场,你比较合适,往那里一站,就能镇住场面,都得听你的,别的谁来都不好使……”   刘嘉把彭举一通猛夸,终于让他同意接下这块的所有业务,包括给拜耳写实验报告。   一切安排妥当,刘嘉快乐地松了一口气,坐回书桌前,看着做了一半的服装秀场地设计图。   ……这房间的玻璃窗好像有点脏了,要不先擦擦,再画吧…… 第73章 既然要讲王子公主的故事……   《海的女儿》主题设计需要有大量的、不同颜色的纱,刘嘉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主要是质地不好,法国和英国能找到的纱都是硬纱,一层就很重,要达到流光溢彩的层次,穿裙子的人会像浇灌进了水泥墩。   刘嘉知道最好的真丝轻纱产自于意大利的科莫小镇,此前的火山活动对那里稍有影响,但是他们已经很快从中国进口了大量生丝,货应该已经卸下来很多天了。   但是那里现在还在全员大罢.工。   几乎所有人都预言刘嘉的开发计划一定会失败,除非她冒险亲自去一趟意大利。   锦儿对自家小姐的胆量有相当的认知,她认为刘嘉真的自己跑过去的可能性非常大:“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去啊,那里太危险了,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的。”   “富贵险中求。”刘嘉的话,让锦儿的小脸都皱成一团,小姐的胆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变这么大的呀。   刘嘉并非莽夫,她也要对局势的危险程度进行评估。   PRADA的大部分家业此时还在米兰,刘嘉通过他们的关系,了解到一些现状:   工人会罢.工,工厂主直接把工厂给关了,看谁耗得过谁。   最终,总工会决定展开谈判。   刘嘉找到丝织厂的老板,提出要预订真丝纱。   提到电话的老板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小姐,现在没有工人在工作!”   “嗯,不着急,我们先把合同签了,等您的工人复工之后,我再取货。我可以先付一部分订金。”   老板觉得刘嘉是来做慈善的,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人,在工厂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复工的时候,就下订单,还愿意先给钱?   “那这个价格,您看能不能给我一个好的折扣?”刘嘉首先提了一个价格。   工厂此前向银行贷了很大一笔款子,用于从中国进口生丝,结果货刚到没多久,厂子里的工人就不干了。   工人们不干活,可银行家们一个个都精神着呢,隔三岔五打电话来“体贴地慰问”他:“工厂怎么样啦,工人们复工了吗?订单接到了吗?”   其实就是来提醒他:虽然你的厂子不出货,没钱赚,但是欠我们的钱,每天利息照常算,到期还不上,就得收走抵押物。   工厂一天不开工,一天就在亏钱,。   老板早就急得眼睛冒金星了,难得有一个上帝派来的爱心小天使,他怎么能不紧紧抓住,能补贴一点是一点。   最终的赢家是电报公司,他们从来没见过有人发这么多字的电报。   那位卖青蛙皮的商人在搭上PRADA之后,往意大利跑得越发勤快,他拥有自己的往来方式,不需要借助公共交通。   签完字的合同,正是由他替刘嘉和丝织厂完成了最终的传递。   彭举和郑不艾知道此事之后,非常好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彭举:“真的是做慈善吗?”   刘嘉微笑不语,哎,这个傻小子,是什么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以为自己是个金光闪闪的大圣母?   郑不艾琢磨了一会儿:“我听任之说过,有一种叫期货的东西,就是提前说要买东西,然后可以以很低的价格买到。”   刘嘉清了清嗓子:“关于期货的定义,你还是好好跟任之聊聊,我觉得你们的理解不是一般的有偏差。我就这么说吧,意大利那边很快就会复工,这不是期货。”   “你怎么知道?”两人异口同声。   刘嘉说:“我看到一份报纸,说意大利总工会开始谈判了。”   “谈判也不会那么快啊,工人的要求肯定没这么快被满足。”彭举不解。   刘嘉笑笑:“六十万工人的要求没那么快被满足,把参与谈判的那几个人搞定不就行了?”   彭举与郑不艾两人面面相觑:“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看他们四月的时候是什么水平,现在的水平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在报纸上已经看到工人那边提出好几个版本的不同诉求了,如果他们有统一的指挥,上报纸的就不会是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   刘嘉在心里吐槽一句:“还不如我那时代的艺人粉丝自己搞起来的后援会整齐呢。”   他们对刘嘉的话半信半疑,其实刘嘉的言论也有人提过,他们还因此进行过激烈的讨论,因为更多的人不愿意相信这么大规模的工人活动,竟然会就这么轻易结束。   “才六十万人,叫什么大规模,知道太平天国吗?差不多有三千万人吧?”刘嘉摇摇头,“然后呢,怎么样了?”   ·   ·   仅仅过了二十天,刘嘉的话就应验了,意大利总工会里部分人的要求得到满足,然后总工会下令所有工人复工。   除了得到利益的人,其他工人不过是陪着白忙一场,而他们很可能已经回不了自己的工厂了。   ·   ·   尽管复工速度快到超乎老板的预料,他也为猛打了一个骨折的价格心疼不已,但是他不想得罪Emma’s house这么一个大客户,所以并没有糊弄事,或者耍什么花样。   刘嘉预定的纱很快到达巴黎,设计师们开始对面料进行测试。   同样的颜色同样的纱,谁放在上面,谁放在下面,效果完全不一样,根据设计师们的推算,小人鱼的裙子想达到刘嘉所说的要求,起码要有十七层纱。   好在他们对色彩的使用和表现有足够的经验,可以排除一些不可能的搭配方法,否则,他们将会参与用实际行动来做一道数学题——“十七层纱,一共有多少种排列组合方式?”   五彩斑斓的白鞋也已经有设计师愿意认领,他拿来的皮色十分符合刘嘉的需要,只是款式不够好看,被刘嘉一遍一遍的打回。   场景是非常重要的部分,《海的女儿》原文里,安徒生极尽笔力描绘着海底皇宫的美轮美奂,到处都闪着灿烂的光芒:墙是用珊瑚垒成的,高窗子是用最亮的琥珀砌成的,屋顶上铺着黑色的蚌壳,每一颗蚌壳里面都含有亮晶晶的珍珠。   当时看着这些描写的时候,刘嘉脑中闪过的是86版西游记里的龙宫。   但做为服装秀的展示舞台,它不能这么闪耀,因为衣服不是这种路数,模特走在里面,会显得衣服黯淡无光。   刘嘉盯着场景,决定想点别的办法,比如找一个真正的古堡,直接进行陆地部分,那套华丽的礼服就留在王子的舞会上穿好了。   大不了就融《灰姑娘》或者《千种皮》的梗,反正安徒生这会儿也不能从坟墓里跳出来打她。   巴黎附近的古堡不少,大的大,小的小。   刘嘉受人指点,去了一个最近的古堡,站在门厅里,她悟了《豌豆上的公主》的开场剧情为什么是——雨夜有人敲门,皇后亲自去开门。   此前她一直不理解,别说皇宫了,连《红楼梦》那水平的“中等人家”,街上发生了什么,内宅也听不见啊,皇后怎么就听见了,居然还亲自去开门?   那城堡的大厅,最多二十平方米,刘嘉感觉这面积还没自己在21世纪住的平层客厅大。   “什么古堡,最多叫LOFT公寓。”刘嘉心里嘀咕。   她又看了几个,不是过于阴森,就是太小,连个花园都没有。   刘嘉甚至想到了凡尔赛宫,向市政厅提出想租借场地,巴黎方面十分感动她对凡尔赛宫艺术价值的认同,然后拒绝了她。   盯着地图看了半天,刘嘉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城堡——沃子爵城堡。   它离巴黎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只要秀办得够好,对高端女装的消费群体来说不是问题。   刘嘉对那个城堡的全部印象就是门票16.5欧元,买票就能进。   当初她在法国旅行的时候想去,结果人家罢.工了,不开门!   在这个年代,它肯定不是一个景点,那个城堡现在在谁手上?应该找谁借?   要打听贵族的事,当然要找贵族。   卡佩夫人不负所望,一下子就报出了现在那个城堡的主人——索米尔先生。   索米尔家族世代经商,现在的索米尔先生主营业务是生产并销售农药,尽管生意很接地气,但他本人对艺术有相当的品位和追求。   他在城堡接待了刘嘉。   刘嘉站在门口,就被这座城堡的美丽吸引:花坛里的花草被修剪成如丝带般卷曲的模样,无数的喷泉点缀在绿地上。   吸引她的不仅仅有这些,还有城堡的屋顶,是黑色的,可以假装它就是海皇宫那个铺着黑色的蚌壳的屋顶。   凡是古堡,必有故事,刘嘉向索米尔先生询问:“这个城堡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故事吗?”   这一问,把索米尔先生诉说的兴致给勾起来了。   建立城堡的人是路易十四时的一位子爵,名叫富凯,他超有钱,把家里修得非常漂亮。   在城堡建成的时候,他邀请国王路易十四到自己家来参观,私心以为家里这么漂亮,不会在国王面前丢脸。   结果,国王看见他见比自己家还漂亮,一路阴阳怪气,先说“你家不错啊”,再说“你家喷泉好多啊”。   富凯回答“一般啦,我也没怎么装饰”“不多不多,也就250座。”   把路易十四气得舞都没跳就走了。   三周之后的凌晨两点,富凯被国王以“贪污罪”的名义抓走,判了个无期,家产全部没收,进了路易十四的口袋。   家产里包括子爵城堡的设计图纸,路易十四又把当初修建子爵城堡的那三位建筑大师给弄来,比照着子爵堡的奢华,修了凡尔赛宫。   刘嘉觉得这事听着十分耳熟,要是把子爵城堡换成“绿珠”,那不就是西晋时石崇王恺斗富的故事吗?   不知道富凯半夜被拉走的时候,有没有回头看一眼,对子爵城堡说:“我因你而获罪。”   “45年前,我的父亲买了这座城堡,当时一片荒芜,经过这么多年的修缮,才恢复到今天的这个样子,每年的维护费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索米尔先生明人不说暗话,直接开价。   他以古迹修复为开价的理由,刘嘉以时装秀能为古堡带来名声做为降价的理由。   双方你争我夺,最后敲定了一个居中的价格。   回到家,刘嘉又想起了这个故事,还有石崇与绿珠,忽然灵光乍现,决定把人鱼公主与王子决裂的契机改一改。   王子借口邻国国王看中她的美貌,一定要娶她为妻,否则就攻打国家。王子劝她为国献身。   人鱼公主不愿意,王子就把人鱼公主迷昏了绑起来,派人把她偷偷丢到邻国,打算等事情办成之后,再以“王后在你国失踪,打开城门,我要进来搜一搜”为由,发动对邻国的战争。   半路上,侍卫觉得这事太下流,于是把人鱼公主弄醒放走,人鱼公主劝他一起跑,侍卫认为自己违背王子的命令放走公主已经是背叛,做为骑士,他应该回去接受惩罚,于是他就回去了。   刘嘉默默盯着自己设计的故事,啊……剧情越发的狗血起来了,不管了,狗血才是最普世价值的。   巴黎街头走一走,对玛丽皇后秩事如数家珍的人肯定比关心法国大革命的社会意义和世界影响力的人多。   ·   ·   确定了办秀的地址,就是对场景的设计了。   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巴黎国立美术学院里有舞台美术相关的专业,学生们提出了各种奇思妙想。   本来刘嘉已经放弃海底世界的想法,但是他们说,可以利用城堡里的大喷泉,加上镜子的反射效果,构造一个虚幻的海底。   令刘嘉意外的是,参与者不仅有领取“白色颜料基金”的一年级中国留学生,还有快要毕业的学生。   这些学生竟然也都不要额外的费用,干起活来还特别认真卖力,刘嘉受宠若惊,心想:这才是真正的爱心小天使吧。   然后,天使们告诉她:准备毕业了,他们想深造,教授要他们根据所学,设计一个舞台,大小不限。尽管大小不限,但是要出效果,肯定往大做了好,现在外面物价居高不下,他们要自己买材料的话……   行,懂了,她出材料,他们出力,她完成时装秀,他们完成毕业设计。   挺好,皆大欢喜。 第74章 甲方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服装和舞台的设计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还有一件事没解决——五彩斑斓的白鞋。   此前表示想接单的那几个设计室做出来的感觉,都不对。   主要原因是他们做的鞋都缺乏创新精神,要是不说这是给小人鱼公主穿的鞋,把皮革颜色换成黑色或棕色,跟路上随便走过的一个女性的鞋子没有任何区别。   刘嘉一口气毙了六个设计师的设计稿,继续找设计师。   放眼当今世界,唯巴黎与伦敦可称时尚先锋,然而伦敦偏于英伦三岛之上,要说资讯和资源,巴黎才是顶尖,要是巴黎都找不着,那就只能勉强去伦敦找人了。   通过好几层的人托人介绍,刘嘉打听到一位祖上为玛丽安东奈特做过鞋的手工鞋匠。   按刘嘉的想法,这位鞋匠凭着“皇室御用”的招牌,肯定订单都排到明年去了,她也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过来问问。   这人住得很偏僻,根本就没有门庭若市的感觉,要不是门口放着一些做鞋用的工具,刘嘉肯定认为自己走错了。   门锁着。   “请问,有人在吗?”刘嘉上去敲门。   没有人回应。   又敲了几下,旁边的邻居出来:“这个时间,他应该去教堂了。”   原来是个虔诚的教徒?   经人指点,刘嘉找到社区旁边的一个小教堂,在最前面一排坐着一个人,他双手抱握在一起,支顶在额前。   刘嘉没有打扰他,坐在最后一排。   许久,他起身,往箱子里塞了一把钱,转身向大门走来。   刘嘉这才注意到,他只有一条腿,脸上的皮肤就好像刚刚画好的画,还没有干,就被人胡乱涂抹成一团:眼睛、鼻子和嘴像融化的蜡人,诡异地坍塌堆缩在一起,十分可怖。   刘嘉做为资深鬼片爱好者,对什么奇怪的脸都没有惊恐的感觉,她只在乎这人是不是传说中的皇家皮鞋设计师传人,赶紧迎上去:“请问是保罗先生吗?”   保罗打量着她,他的眼中没有光,脸上没有表情,看人的时候眼珠不动,只有脖子上下移动,看起来跟丧尸片里的丧尸一样。   “是我,你是谁?”   “听说您会做鞋,我想问您是否可以为我做一双鞋。”   保罗应了一声,带着刘嘉回到他的鞋匠铺,打开门,指着鞋架上的鞋:“想做哪种?”   这些鞋都是很平常的上班鞋,颜色只有黑色与棕色,款式只有方口和圆口,都是平底鞋,连最时髦的方型扣都没有。   刘嘉试了一双与自己鞋码一样的鞋子,穿起来确实很舒服,完全没有第一次穿皮鞋时的磨脚感觉。   “我想要的不是这些鞋,是新的款式。”刘嘉描述着自己想要的鞋是什么模样。   保罗神情木然:“就这些,不要的话,就算了。”   这么拽的吗?   刘嘉从来不去喜欢装逼耍大牌的网红店给自己找不痛快,自然也不会惯着一个鞋匠。   要是他当真天纵英才也就算了,这一鞋架的都是再平常不过的鞋,没必要求他。   刘嘉客气地道谢之后就离开了,再去那几家大牌公司努力努力,说不定他们愿意把压箱底的大神设计师拿出来借她用用呢。   路易威登和爱马仕是巴黎现在能找到的、最牛逼的、真正把皮革给玩明白了的大牌。   然而,爱马仕最近刚刚搭上英国皇室的顺风车,别说神级设计师,普通设计师也没空。   相比之下,路易威登清闲许多,也可能因为最近旅行箱包市场不那么景气,而男女日常包的市场被爱马仕抢了不少有关系。   路易威登的女鞋部设计师接待了刘嘉,说之前就知道她在到处寻找女鞋设计师,他们之前实在是太忙啦,所以才没有去找她。   现在要交的设计稿已经交了,有了一些空余时间,如果刘嘉需要的话,他们可以为刘嘉的服装秀设计鞋。   话说得很得体,实则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他们端着皇室御用的架子放不下来,皇室御用诶,哪能自己上赶着去的。   刘嘉心里有数,也不说破,嫁娶讲究“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做生意也有句老话叫“上赶着不是买卖”,想端一端架子,她可以理解。   只要能把东西做出来就行。   刘嘉的要求,其实路易威登的设计师在之前已经听说过——感觉,维纳斯诞生的那种感觉……   “要是老保罗还在的话,肯定没有问题。”年轻的设计师摸着自己发际线岌岌可危的额头。   “老保罗?”刘嘉敏锐地听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名,“是那个传说中给玛丽安东奈特做过鞋子的鞋匠世家后人吗?”   “啊,原来你也知道!”设计师眼睛一亮。   “他是住在热瓦尔大街吗?”   “对!你去过?”   刘嘉从老保罗家离开之后,她一直觉得要么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要么是所有人都搞错人了。   不说他做的那些鞋就是路边人均一双的平平无奇,单说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不像是能好好工作的样子,看起来整个人都像被抽掉了魂魄一样。   刘嘉谨慎地问:“可是,他现在好像只做最普通的鞋子,而且好像魂不守舍的,为什么?”   设计师告诉她一个悲伤的故事:   其实老保罗并不老,他只有三十岁。   三年多以前,德国人打到了凡尔登,且不断向前推进。凡尔登是通向巴黎的关键要道,当时巴黎这里的征兵广告就是“保卫我们的巴黎,保卫我们的女孩”。   刚刚新婚的保罗热血沸腾,当即报名参军,临走之前,他做好了一双非常漂亮的婚鞋,打算等回来之后,再与未婚妻举行婚礼。   但是,在凡尔登战役的时候,他身体被德国人扔的毒.气弹侵蚀,还被细菌感染,丢了一条腿,脸也变得十分可怕,他不敢去见未婚妻,害怕会被她嫌弃。   他委托别人告诉他的未婚妻,他已经死在凡尔登。   未婚妻大哭一场,寻死未遂之后,听说和姨妈去了里昂,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巴黎出现过。   保罗受伤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颓废,得知未婚妻离开之后,整个人都好像老了五十岁,所以,认识的人都叫他老保罗。   “他的未婚妻很漂亮,现在可能已经嫁给别人了吧。”年轻的设计师感慨。   又是一个悲剧,刘嘉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年轻的设计师画了几个草图:“这都是老保罗以前设计过的鞋样,他的未婚妻很喜欢漂亮花哨的鞋子,他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为她设计一双,我见过的就这么几双。那双婚鞋,他都不让我们看,说要让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土佬开开眼界,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鞋。”   老保罗都这个样子了,刘嘉也不好再强逼着他工作。可能在他心中,只有他的未婚妻才配穿他最精心设计的鞋。   刘嘉说:“现在就看你们能不能达到我的预期了。”   甲方的预期这么好达到的吗?   看了几双鞋的草图,刘嘉的评价最高是“勉勉强强,在意料之内。”   最差的评价是紧绷着嘴角,默默扭过头。   连路易威登都为他的设计师鸣不平,刘嘉的要求太过飘渺。   设计师每一次递上草图,就像在刘嘉的“我不想要”的数据库里增添一个数据。   终于,路易威登先生心疼起他的设计师那无辜的发际线,对刘嘉说要是实在达不到她的要求,那就另请高明吧。   不到山穷水尽,刘嘉不想降低要求。   只是局势有点尴尬,真·大牌们不愁订单,不想在她这里砸精力。   中上等品牌的设计师,又总是拿不出让她满意的样稿。   刘嘉在工作室里看着阿牙正在削木盒子,每一刀都很流畅,看起来很解压,她想起了荷兰的特产——木鞋。   “阿牙,你现在审美水平还不错。”   手里拿着小刀的阿牙心里一紧,这位大小姐从来都不是会没事夸人的人。   阿牙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哎呀呀,看你说的,怎么说得好像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似的……那个,你有兴趣锻炼一下自己,跳出舒适圈,开拓新业务,试试做双木鞋怎么样?” 第75章 世间99%的问题,可以……   没事干嘛要离开舒适圈,阿牙对于自己现在所在的舒适圈非常满意,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   刘嘉的哄骗行为在他身上完全没有起作用,阿牙认真地说:“我对做鞋子实在不内行,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有效果,以前我在前线的时候认识一个人,他在入伍前就是个鞋匠,还说做了一双很漂亮的鞋打算送给未婚妻。”   “……你说的这个人,不会叫保罗吧?在凡尔登认识的?”刘嘉问道。   阿牙:“原来你认识。”   这个世界,是保罗宇宙吗?怎么人人都认识他。   “认识也没有用,他不愿意再做鞋了。”刘嘉无奈地耸耸肩,“为情所困,痛失所爱,深受打击。”   阿牙自告奋勇去劝保罗接受刘嘉的委托,省得刘嘉整天在他身边虎视眈眈地劝他跳出舒适圈。   “不,我答应过洁西卡,要让她穿上最漂亮的鞋,除了她之外,我不会再为任何人做新的鞋。”保罗坚持。   阿牙与他当初曾在同一条战壕里听德语,交情过硬,在阿牙带来的一瓶威士忌的催化下,保罗说了许多许多,他自称死了,让洁西卡离开,但他心里根本就放不下洁西卡,他当初上战场,也是想把战火挡在巴黎之外,让洁西卡过上太平日子。   保罗双手捂着脸,痛苦地哀嚎:“如果,我能把鞋送给洁西卡,看着她穿上鞋,过上幸福的生活,我就满足了。可是,她现在离我那么远……”   里昂离巴黎算不上特别远,但是对于一个没钱又残疾的人来说,就算是巴黎市郊,也像隔了千山万水。   “如果是这个愿望的话,我倒可以帮忙,反正,去里昂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他也想去,亲自看到她穿上鞋?”   刘嘉认真地想了想,看见洁西卡之后,保罗扑上去死缠烂打的可能性有多大。   尽管一开始,他托人告诉洁西卡自己假死,不过他一直都没忘记她,兴许已经反悔了,万一人家洁西卡另有佳婿,再生几个孩子,他这么缠上去,会不会造成什么家庭纠纷。   刘嘉拉着阿牙和彭举一起,带着保罗去里昂找洁西卡。   阿牙看着没削完的木盒子,眼里眉头都是愁:“去里昂的话,就做不了机关盒了。”   “嗯,不做就不做嘛。”刘嘉不明白,这是领导给你安排的活,你怕啥?   阿牙认真地说:“不做的话,也要给钱的!”他没忘记刘嘉给他的收入在底薪之外,还有计件工资。   原来是这样,刘嘉笑着说:“给!你一天也就做两个,给你算三个好不好?”   阿牙终于高兴了起来。   老保罗听说要去里昂,已经粘连在一团的五官都能看出笑意来。   他换上最好的衣服,站在镜子前,忽然,他看见了自己的脸,兴奋劲瞬间消失:“我……我还是不去了……我不想让洁西卡看见我这样子。”   “你不就想让洁西卡看见你的鞋吗?又不是要看见你的脸。”刘嘉提醒他勿忘初心。   保罗摇头:“不,如果我这样子,出现在大街上,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那你到底还想不想去里昂,把鞋送给洁西卡?”   “想。”   “那就去嘛。”   “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的脸,也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脸。”   那还不容易。   刘嘉找来一件店里的机车夹克,又给他找了一副墨镜,再配上一条围巾,把下巴和嘴牢牢围上。   再看镜子里,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飞行员,又像现在流行的摩托车一族。   保罗对自己的外形终于表示满意,与刘嘉他们一同驱车前往里昂。   进了里昂之后,保罗指点着刘嘉应该怎么走,像一个活的GPS。   “你不是说从来没有来过里昂?为什么这么熟练?”阿牙问道。   保罗没声,刘嘉替他回答:“在地图上不知道看了几百遍了吧?”   “前面到了。”   一座很普通的公寓楼,此时已是晚上,工作的人已经各自回家,万家灯火,从不同的窗户里传出不同人家的声音。   洁西卡家在二楼,窗户是亮着的,能看见人影在屋里晃动。   “上去吧?”刘嘉问道。   保罗摇头:“再等等,别打扰了她的晚餐。她做饭很好吃,一个人就能做出一大桌餐,她做的苹果派非常香甜酥脆,我不希望她把苹果派放软了。”   又过了一会儿,窗户又倒映出人影。   刘嘉说:“看样子,应该是吃完了。”   “她现在可能在洗碗,不要打扰她。”   刘嘉对他这种各种找理由的从心行为表示不耻。   她从汽车座位下拿出一瓶清洁剂:“我去洗!还不行吗!彭举给她收拾屋子!今天我们当田螺姑娘,啊不,神仙教母!你就负责把鞋踏踏实实地送出去!”   保罗被刘嘉这么一逼,再加之阿牙伸手把他拖出车:“别像个变态跟踪狂一样缩在车里,像个男人那样吧,保罗!”   他终于肯上楼了。   站在门前,他举起右手,久久不敢按门铃,刘嘉抓着他的手,硬按了下去。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女人,她满腹狐疑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三男一女,十分警惕:“你们找谁?”   “您好夫人,我们是洁西卡的朋友,请问她在家吗?”刘嘉问道。   听说是找洁西卡的,女人才放下警惕:“她在医院。”   “医院?”   “咚咚咚……”从里屋跑出来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她看起来两三岁,皮肤雪白,一头金发,嘴唇红润,就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看见门口站着那么多陌生人,她一点也不怕生,笑嘻嘻地冲着刘嘉她们打招呼:“你好~”   “这是……洁西卡的女儿吗?”保罗的声音嘶哑,心里无比纠结。   “是的。”   “真是和她的妈妈长得一样漂亮。”保罗的心都要碎了,“她的爸爸在医院照顾洁西卡吗?”   “好了,我要哄她睡觉了,明天你们自己去医院看她吧。”女人说,很显然,她不想跟这些陌生人多说什么,只告诉他们洁西卡所在的医院,就催小姑娘回屋:“你该睡觉了,亲爱的。“   “我还想再玩一会儿……“   “不行。“   几人住进小旅馆,保罗起初不肯住:“我睡不着,我想坐在医院门口,明天一早我就进去看她。“   “你会被警察带走的!就算你不想给她看脸,头发也该洗洗,在路边坐一晚上,身上的味儿得多难闻,你想熏死洁西卡吗?“刘嘉示意阿牙和彭举两,把保罗押进房间。   第二天一早,医院准许探视时间到。   昨天超勇的想坐在医院门口的保罗又怂了,一遍又一遍检查自己的打扮,生怕露出一点破绽。   “围巾会掉下来吗?“   刘嘉实在受不了了他,在旁边的药房买了一个可以牢牢系在头上的口罩:“来,还有什么想法,一起说。“   “可是,这会不会太奇怪了……“   事实上,保罗的担忧是多余的,洁西卡所患的病是肺结核,所有进入探望的人,都必须戴口罩。   看见有这么多陌生人来看望,洁西卡很高兴,她看见只有一条腿的保罗,轻声问:“你是保罗的战友吗?“   保罗一愣,随即点点头:“他在军队里的时候,经常提起你,我今天刚好路过,就进来看看你。”   洁西卡微笑着说:“你们真好,谢谢。“   正说着话,昨天在洁西卡家里看见的女人就来了,她看见刘嘉他们,态度比昨天好了一些:“你们好,抱歉昨天没有招待你们,乔治安娜的精力实在太旺盛,我被她弄得筋疲力尽。”   “乔治安娜,就是那个小姑娘吗?很可爱。”刘嘉说。   保罗忽然说:“她的爸爸呢?为什么没有在家,也没有在这里照顾你?”   洁西卡的笑容僵住,她微微低下头:“她的爸爸,就是保罗。”   保罗全身一震,声音颤抖:“她,她是……是我的……”   胳膊被阿牙抓了一把,他才醒悟过来,改口:“……战友孩子?”   洁西卡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点点头:“保罗走后,我就发现,我怀孕了。”   那个女人一边给洁西卡收拾,一边说:“最艰难的时候,那孩子出生了,好不容易战争结束,以为那个男人能回来,结果只等到他死了的消息。洁西卡还没跟他结婚,连遗孀抚恤金都拿不到!”   “简妮阿姨,别说了……”洁西卡叹息。   简妮没有闭嘴的意思,她不断数落着保罗的不负责任,数落着洁西卡的不自爱,数落着乔治安娜不肯好好吃东西,不肯好好睡午觉,现在来医院照顾洁西卡,都很难找到一个愿意收留乔治安娜几小时的人。   还有乔治安娜的牛奶钱、洁西卡的治病钱……   洁西卡十分尴尬,刘嘉明白简妮的崩溃,这些都是一些人间琐碎事,偏偏越小的事情,积在一起越能把人逼疯。   此时保罗手中紧紧抓着那双为洁西卡做的鞋,却送不出手。   这个时候,洁西卡需要的不是一双鞋,而是钱。   刘嘉借故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简妮阿姨的抱怨刚好又轮回了一圈,落在保罗头上,刘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虽然洁西卡不是保罗的合法妻子,但是乔治安娜确实是保罗的女儿,从法律上来看,她是保罗的合法继承人。我的叔叔也是一个士兵,他欠了保罗一大笔钱,我这次跟着来,就是想把钱还给保罗,既然保罗不在,给他的继承人也是一样的。”   洁西卡接过支票,十分震惊,那确实是一大笔钱,可以解决简妮阿姨刚才抱怨内容的99%。   她不解:“您的叔叔,怎么会欠保罗这么多钱?”   “谁知道男人们在无聊的时候会干什么,可能是聚众赌.博?不过既然这是我叔叔的遗愿,我也不关心他到底是怎么欠的。”刘嘉耸耸肩。   保罗还站在一边,手里拿着鞋盒,就是不敢送。   刘嘉笑着对洁西卡说:“听说您在战前,是一位知名的舞蹈家,我们专门为您带来一双鞋。”   “什么舞蹈家,只是在小剧团里跳跳舞。”   当洁西卡看见那双鞋的时候,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这是保罗做的对不对,是保罗?”   这都能认出来?   刘嘉被她的眼力震惊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花纹,是保罗说专门为我设计的,是我家旁的蔷薇篱笆,还有这包边……”洁西卡抱着鞋盒,全身颤抖,“是他……他还活着吗?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刘嘉转过头,望着身边的保罗。   保罗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他,确实已经死了,这也是他的遗愿,希望你能穿上这双鞋,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   洁西卡抱着鞋盒,精神恍惚:“是吗……”   忽然,她笑起来:“可惜这双鞋……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穿上它跳舞了。医生说,我现在就是在挨日子,很快,就可以去见我的保罗了,只可怜了我的乔治安娜……”   “怎么会,你还这样年轻。”彭举的眼圈都红了。   乔治安娜转头看着一旁空着的病床:“她比我还小呢,昨天晚上不行了。我的身体我最清楚,快了。”   病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刘嘉转移话题:“也许,你可以试试去尼斯生活一段时间?海洋和自然对身体最好,连奥地利皇后的肺结核都治好了呢。”   “那要很多钱啊,没有必要浪费在我身上,我希望把钱留给乔治安娜,让她平平安安的长大。”   在刘嘉的示范之后,保罗也好像开窍了似的:“啊,我差点忘记说,我们退伍军人有个基金会,就是保罗办的,现在已经有很多钱了,按着条例,乔治安娜每个月可以从那个基金里支取一千五百法郎。不过需要一点手续,我本来想等办完之后再告诉你。”   忽然有大笔进账,洁西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嘉刚刚给的钱,再加上一千五百法郎,足够她们三人在尼斯过很舒服的日子。   “我的上帝,你果然没有抛弃你最虔诚的羔羊。”洁西卡双手握成拳,仰起头,真诚地感谢上帝。   后面的事情,由阿牙一手操办。   刘嘉和彭举在离开之前,又去看了一次他们,现在洁西卡已经回家了。乔治安娜快把简妮折腾死了,她看到什么都好奇,偷偷穿上保罗给洁西卡做的鞋,学着大人模样走来走去,脚太小,人太大,差点一头磕到桌角上。   刘嘉眼疾手快抓住她,笑着说:“这么小就有想当模特啦?”   乔治安娜抬着小脸天真地问:“什么是模特呀?”   “就是可以穿特别特别好看的衣服,在舞台上走来走去,有好多人看你。”   “我想当模特!!!”乔治安娜像是要证明自己一样,跑到衣橱里,把自己最漂亮的裙子翻出来穿上,在刘嘉面前转圈圈,蹦蹦跳。   “你这么调皮,谁会让你当模特。”洁西卡摇头。   “我可以安静的!”乔治安娜马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小木偶。   “巴黎确实有一些品牌需要童装模特,但是你还太小了,妈妈可能会舍不得你哦。”刘嘉说。   洁西卡轻轻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帮助她实现这个愿望吗?”   刘嘉一愣,乔治安娜才三岁,她没见过有母亲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孩子的。   “我的病,医生说传染性很强,我很担心会传染给她,可是,我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照顾她,简妮阿姨每天照顾我,都已经十分吃力。   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如果我的病已经没有传染性了,我再接她回来。如果我死了,您想养她,就养着她,随便您管教。如果您不愿意养,就劳烦您为她找个好人家……”   刘嘉还没开口,保罗先一口答应了:“我们一定会好好对她。”   ·   ·   回到巴黎,安顿好乔治安娜,刘嘉微笑看着保罗,没等她开口,识相的保罗先说:“我会赚钱还你的。”   保罗开始为《海的女儿》设计鞋,小人鱼公主、公主的姐姐们,所有的鞋都交给他。   公主姐姐们的鞋很快得到刘嘉的肯定。   对于展示技术用的人鱼公主宫廷鞋,刘嘉始终只有一句:“……嗯……要不,你再想想?”   终于有一天,他拿来的设计图让刘嘉眼前一亮,鞋跟与鞋口的轻纱与珍珠装饰,就像海洋公主应该有的样子:“对,就是这种感觉。你怎么想到的?”   “是我的一个邻居给了我灵感。”保罗老实承认。   刘嘉对他的邻居很感兴趣,见面之后,却发现那就是一个小男孩,跟卡拉扬差不多大。   他平时很喜欢看保罗做鞋,又喜欢看雕塑和绘画,所以在保罗快头秃的时候,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小男孩对自己的想法十分骄傲,在刘嘉问他的时候,他回答:“我最喜欢弗拉戈纳尔的画,这双鞋,是我最喜欢的《秋千》里的那只,稍微做了一点改动。”   “好好干,以后我的鞋匠摊可以交给你了。”保罗呵呵笑。   刘嘉问小男孩的名字。   “我叫维维尔,罗格·维维尔。”小男孩骄傲地说。   刘嘉摸摸鼻子,保罗的鞋匠摊应该没有希望被继承了,DIOR和圣罗兰不会同意的。 第76章 有彩色胶片为什么不用?……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路上这么多美女?”   赶早起来上班的路人困惑地看着源源不断的美女们从地铁口、公交车站冒出来,还有不少人是自己开着车来的。   她们每个人都腰细腿长,身材高挑,活生生把整条街的平均身高往上拔了20公分。   今天是Emma’s house为沃子爵城堡服装大秀挑选模特的日子。   上次的大秀之后,恰好世道太平,除了大秀之外,无事可报。于是巴黎各大报纸上足足两周都在说大秀的事,有骂颠覆童话,破坏孩子们美好童年的,也有夸勇于探索,勇于突破的。   有深扒香奈尔的,也有分析刘嘉的。   不管是骂还是夸,曝光量放在那里,公主和后妈都火了不说,连那个出场最多三分钟的仙女都接日程接到手软,打包出场的王子们人均身价都从三十法郎一场提到了两百法郎。   这是第二次大秀,刘嘉刚放出消息,电话就没歇过,不是模特自荐,就是经纪公司来求合作,晚上睡觉得拔了电话线才能安静地躺下。   如果是在21世纪,模特都有模特卡,想要找什么样的人,经纪公司直接递上一撂模特卡,身高、三围、模样、有没有经验,一目了然,可以迅速筛选出初步符合要求的人。   但此时的经纪公司还不那么成熟,自己跑来碰运气的人更多。   为了保证大秀质量,刘嘉得一个个都看一遍。   这个时候的台步没有之后的那么规范,模特也不会冷着一张仿佛对人生失去希望的脸,像无情的机器人那样向前走。   大家都比较随性,正好刘嘉的服装秀讲究的是故事性,要的就是模特不仅要把衣服漂亮的展示出来,还要能把故事表达出来。   一个上午,刘嘉看了三十多个漂亮模特,到最后已经审美疲劳了,看谁都一样。   “先暂停十分钟。”刘嘉走出办公室,打算到街上看看普通人,调整一下自己的认知。   此时她想到艺人经纪公司,还有北影、中戏、上戏……专家就是专家,每年招新的时候看那么多帅哥美女,就没有看木了的时候吗?   在路边看了五分钟的平凡路人,刘嘉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她转身想进门,忽然看见一辆车从远方过来,停在她的门前。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位漂亮的姑娘,生得颇为野性,不笑的时候高冷范十足,她向刘嘉走来,露齿一笑:“这里是在招模特吗?”   那笑容又阳光灿烂,感觉很适合去拍牛奶、健身之类的健□□活类广告。   刘嘉点点头:“进来吧。”   从进门到上二楼,那个姑娘问刘嘉:“你也是来面试的吗?看你刚才在外面站着,是不是有点紧张?要不要吃块口香糖?你很漂亮,很有希望被选中的……”   哦,是个自来熟的社交牛逼症患者。   一直到进门,刘嘉在椅子上坐下,她才露出惊讶中带着点尴尬的表情。   刘嘉笑笑:“你的性格挺好。”   这位姑娘名叫赫勒·奈斯,今年刚满二十岁,出生在南方的乡村,十六岁的时候来巴黎后,一直在做艺术家的模特。   四年前,她除了做模特之外,还学跳了芭蕾,现在已经挣了不少钱。   在走台步的测试中,刘嘉看出她身上的肌肉线条非常漂亮,看得出经常运动。   “除了跳舞之外,你平时做什么运动比较多?”   “还有滑雪,哦,我超爱滑雪,冬天的时候,我都会去瑞士一段时间,那里的雪场棒极了。”   “很好,你被录用了。”刘嘉说,“下周一过来量尺寸,请注意保持体型。”   “没问题。”赫勒抛了一个飞吻。   她离开房间,很快,街上响起引擎声,刘嘉隔着窗子,看见那辆车“嗖”的就只剩下一个遥远的背影。   这姑娘实在太野了,刘嘉觉得可以给她安排公主姐姐,或者海底女巫的角色。   可以穿一身黑色紧身皮衣,或者稍微保守一点,穿着连体裤。   ·   ·   量完尺寸之后,刘嘉就直接带着模特们去沃子爵城堡找点站位。   寻找最适合用来做服装秀的场地。   要考虑到模特与环境的效果,还要考虑到观众席的位置。   蓝天、白云、绿树、繁花,漂亮的姑娘们站在水边,水中的倒影让她们像传说中的水中仙子。   刘嘉看着走台步的模特们,已经在脑海里构建出大秀那天晚上的场景。   可恨现在照片是黑白的,电影也是黑白的,就算拍下来也缺失了太多的信息,那条闪闪发光的大裙子,变成黑白灰,岂不白白浪费设计师们掉的头发?   刘嘉越想越不甘心,忽然她一琢磨,诶?不对啊,她在卡佩夫人家见过一张疑似彩色照片的图挂在墙上。   打电话过去一问,卡佩夫人回答:“啊,是的,确实是照片。”   刘嘉眼睛一亮,马上问那彩色照片是谁给拍的。   然后才知道,原来这年头不是没有彩色照片,不过那个彩色照片,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跟后世的P图差不多一个意思。   拍出底片之后,再用土豆淀粉和感光乳剂往上刷刷刷。   所以拍出来的照片,三分像照片,七分像油画。   而且就光线与明暗层次来说,还不如油画。   刘嘉有些不开心,她抱怨道:“那得涂多久啊。”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所以我们家每年的家族合照,还是用画师,画出来的效果比照片要好很多。”   刘嘉嘀咕:“照相机都发明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大家都还在跟土豆较劲,就不能把技术稍微提高一点点,让生活更简单一点点吗。”   “啊,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路易斯跟我说过,他们现在正在研究一种比较简单的上色方法,不过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说有什么成果,可能还没有试出来。”   “也可能缺材料,可能他们之前用的是德国货,工厂倒闭了。或许我可以帮他们找找。”   卡佩夫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哦Emma,你真是太不务正业了,把你的热情多分一点给你的衣服好吗?我每个月都想穿新款式的衣服呢,你的速度太慢了。”   “真是很抱歉,我一定会好好鞭策我的设计师们,不让他们拿着工资在设计室里睡觉。”刘嘉笑着回答。   最终卡佩夫人将路易斯的地址告诉她了。   出于谨慎,刘嘉还是决定问一下路易斯的全名,免得再突然冒出莫奈那样的巨匠,而自己还一脸相逢不相识的傻样。   “路易斯,他姓什么?”   “卢米埃,他还有一个哥哥,叫奥古斯塔·卢米埃。”   刘嘉肃然起敬,卢米埃兄弟,电影之父,她家旁边的商场里就有卢米埃影城呢。   此时兄弟俩就住在巴黎,很容易就找到了。   哥哥今天不在家,弟弟路易斯·卢米埃接待了她,他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精神还挺旺盛。   得知刘嘉的来意,他挺高兴:“事实上,我们已经有了全新的技术,Autochrome Lumière拍出来的照片,就不会毫无层次感,比宗教画还要死板僵硬……”   弟弟路易斯把他们的研究成果展示给刘嘉看。   他手中的照片,虽然清晰度还差了一点,不过基本已经达到了现代照片的水平。   “我们的彩色照片比六十年前的技术要提高了许多。”路易斯热情地介绍。   刘嘉好奇问道:“不是用土豆淀粉了吗?”   “当然不是,亲爱的女士。”路易斯笑着摇摇头,“我们所使用的是三色照片工艺,您一定知道滤色器吧,我们的技术是以三种分离影像为基础……微粒网屏……全色图像……”   聊天内容逐渐进入刘嘉的知识盲区,再聊下去,她连单词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她机智地转移话题:“所以,彩色照片并不是不能实现,只是稍微贵一点对吗?那彩色摄影技术是否已经有了呢?”   路易斯更高兴,他拿出一个巨大的胶片盘,拉着刘嘉到小黑屋里看电影。   说是电影,其实是纪录片,不,连纪录片都不是,影片里呈现的是各种景物,山、水、树、还有人,没有什么主题,就像一个随心拍。   重点是,所有的东西,都是彩色的,除了清晰度差了一点之外,没有什么缺点。   在放片子的过程中,路易斯继续热心地介绍彩色摄影的成像原理,刘嘉只记得卤化银、负片,还有写成中文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某种碱性物质,好像是什么感光乳剂,什么光学增感剂……   之后,她手中拿着的包不小心落到地上,她弯腰捡包,再直起腰的时候,她就完全听不懂露易斯在说什么了。   等路易斯兴冲冲地说完:“……你觉得怎么样?”   “特别好!”刘嘉由衷地说,“我想用这个技术,拍我的服装秀,能实现吗?”   “技术上完全没有问题。”路易斯微笑,然后给刘嘉报了一个胶片价格。   刘嘉顿时明白为什么1906年就有彩色摄影短片,而第一部 彩色电影在1935年才出现。   拍二十分钟还好,拍两个小时的电影,真是心疼到滴血啊。 第77章 导演比甲方还要可怕……   尽管彩色胶片贵到让人心碎,但是为了在服装秀时拍摄顺利,就必须做一些试拍。   刘嘉计划在阴天、雨天、黑夜、白天等光线和湿度不一样的环境条件下各进行一次测试。   胶片,是要钱的。   试拍,也不能像卢米埃兄弟那样拍拍花草树木就完事。   刘嘉的计划是拍一个VLOG式的短片,伪纪录片形式,拍摄巴黎普通的一家四口的生活。   一个在外面工作有成的妈妈,一个在家工作的手艺人爸爸,一个闷闷的大哥,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妹。   爸爸妈妈由专业演员担任,这年头没有什么童星,刘嘉就去把热爱做鞋的罗格维维尔找来:“想不想挣点钱?”   “不,我要画画。”罗格小朋友,从小就表现出对艺术的热爱。   “你来我这画,我给你钱,二十法郎怎么样?可以买九公斤面包。”   “成交!”   小妹妹就让乔治安娜本色出演。   正好她也想试试乔治安娜到底能不能胜任模特,要是太皮,在场上不听指挥,那她长得再可爱也不能用。   本来刘嘉担心罗格会很烦这个精力旺盛像个永动机似的小妹妹,没想到两人相处挺融洽,乔治安娜总是喜欢坐在罗格身边,看他画画,还像个小助手一样给他调颜料,把自己弄得像只花脸猫。   正式开拍,刘嘉关注着灯光、机位、角度,两位专业演员关注仪态、表情、情绪表达。   两个小孩一切如常,就像正常的生活那样。   第一天很和谐,第二天一早,还没有开拍,乔治安娜惊天动地的哭声把刘嘉吓了一跳。   “怎么啦?”刘嘉闻声赶到,只见乔治安娜从头到脚,五颜六色,头发、脸、衣服上,沾满了颜料,小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鼻涕泡泡随着她哭泣的频率不断从鼻子里吹出来。   罗格手里握着画笔站在一边,看起来也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她把我的调色板打翻了。”   刚才罗格支起画板,开始调颜色,然后随手把调好颜色的盘子放到桌边,乔治安娜路过,看见有东西突出在外面,就好奇地想去够。   她的手指按在调色盘的边缘,稍微那么一用力,整个调色盘从桌子上落下,里面刚刚调入松节油的颜色从头泼到脚,原木色地板也没有幸免。   “啧,你怎么这么调皮,应该有一个会飞的小摄影机一直跟着你,拍下来,等你长大了放给你看。”刘嘉带着乔治安娜去换衣服。   刚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下来……   虽然这只是个测试短片,但是不值入一下广告,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摄影师到位,刘嘉说了一下自己的需求。   第一场就拍小妹妹打翻颜料,爸爸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给女儿洗头换衣服,被打断思路的爸爸训斥了儿子,连带着儿子也很生气。   妈妈回来发现女儿的衣服洗过了,但是没有洗干净,反而把好好的衣服洗成一团烂菜叶似的。儿子的作业画一点都没有动,儿女还处于冷战状态。   她问丈夫发生了什么,丈夫抱怨她为什么不留在家里,这种事女人干了几千年,就应该让擅长这种事的女人留在家里干家务。   接下来,夫妻俩开始对吵,女儿吓得哭,儿子回到屋里用枕头捂着耳朵……   “真是一团糟。”   这种场面确实太家常了,拍摄的摄影师都遇到过差不多的事情,感同身受。   “下面该转折了。”刘嘉说。   刚踏进门的郑不艾和彭举两人一头问号的被拉到拍摄地,换上家政服务的制服,手里拿着清洁剂。   他们俩一个负责刷地板,一个去洗被弄脏的衣服。   锦儿也没闲着,她也穿着制服,给乔治安娜吹头发,讲故事。   同一时间,妈妈在外面工作赚钱,手艺人爸爸在屋里做雕塑,大哥罗格继续调他的颜色画他的画。   妈妈回家之后,女儿还是干干净净的女儿,爸爸完成了他的工作进度,大哥的画也勾出了大概的模样。   没有人因为打翻了颜料这件事受到影响,变得不开心。   最后一个镜头是屋里的一家人和乐融融,镜头拉远,从窗户出去,郑不艾、彭举和锦儿微笑着转身,面对观众,伸出大拇指。   “这个时候出一句话:Emma家政,让你一天好心情。”刘嘉在一旁指指点点。   最后一个场景是拍雨天,刘嘉找来水龙头做人工降雨,让湿度提高,测试胶片会不会受影响,她打算让沃子爵城堡的250个喷泉一起打开,要是胶片太脆弱影响拍摄效果可不行。   为了让乔治安娜老实点,刘嘉给了她两个布娃娃和一堆可以用来换装的小玩意儿,让她给罗格当小模特:“你就坐在那里玩娃娃,不要离开,不要乱跑,不要说话。”   三岁的乔治安娜竟然真的做到了,她致力于给娃娃编头发、换衣服,插花,还在嘴里咦咦呀呀地编娃娃的故事。   在镜头里看,她就是个可爱小天使,又漂亮又听话,不叫不闹不惹事。   刘嘉心说这孩子可以,平时调皮,该收的时候能收住。   拍摄计划完成,成片效果挺不错。   拍都拍了,总得剪辑成片,不然白放在那里也浪费。   刘嘉是个只会用爱剪辑来剪片的人,必须看着活动着的片子才能动手,像现在这种看着定格的胶片剪片,她真的做不到。   折腾了半天,耗尽耐心不说,完全没有成果,这让她感到很挫败。   卢米埃兄弟对刘嘉的测试数据也十分满意,他们根据这次的拍摄结果,又开始了对胶片制作技术的调整升级。   有一次,卢米埃兄弟俩在工作室举办小型宴会,主要目的是展示他们的新胶片效果。   顺便拿刘嘉用老胶片拍的视频做为对照组。   过来的客人都是当时欧洲有头有脸的电影人,不过刘嘉一个也不认识,斯皮尔伯格、乔治卢卡、詹姆斯卡梅隆都还没出生呢。   导演们对新技术赞不绝口,一问价格,他们转而开始讨论旧胶片拍的故事。   其中有一个人的声音最大,对运镜、故事什么的一通挑剔,唯独没让他BB的,就只有故事的表现形式,两种不同结果的对比。   其他人想给刘嘉挽尊,还没说两句好话,就被他怼了回来:“那个影头的重点在哪里?要拍的是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情绪根本就不在那!”   一位叫杜拉克的女导演轻声安慰刘嘉:“亲爱的,你不用在意他的话,他只不过是一个演员罢了。”   “演员?”刘嘉有些意外,听他那般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势,起码也得是个奥斯卡小金人的得主。   “他叫什么?”   “柯蒂斯,迈克尔·柯蒂斯。”   刘嘉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她只关心为什么一个演员会出现在这里。   “他本来是个演员,然后拍什么剧都对导演不满意,百般挑剔,最后老板跟他说,要么你有本事自己上,要么你就滚。他就拍了一段,他们老板觉得他拍得很好,就让他当导演了。”   刘嘉听得不禁莞尔,“你行你上””我上就我上”,然后还真的成功了,也算是励志。   迈克尔在一番挑刺之后,又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是他会怎么拍。   几位已经成名的导演开始对他的设想进行挑刺,很有一种舌战群儒的感觉。   刘嘉很客气地问他:“反正拍是不可能重拍的,太贵,那么按你的故事逻辑设计,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剪辑方法吗?”   “这么多糟糕的镜头,能用的没几个。”迈克尔对摄影师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抨击。   刘嘉笑笑:“拍得全是好镜头,怎么显出剪辑的本事来,一镜到底不就行了”   在她的年代,有几个正片糟到让人骂街的片子,硬是让营销推广公司给剪出史诗级大片的效果,被骗进电影院的观众没有一个不骂的,但是那公司的生意爆好。   毕竟给好片营销出票房不算本事,能把烂片给拉上去的才叫牛逼。   刘嘉的言论激起了迈克尔的斗志,他强烈表示垃圾就是垃圾,重组了装进礼盒再扎上绸带还是垃圾。   他放话:“要是我拍,一镜到底都比这强!”   “是吗?”刘嘉微笑,“那你有兴趣来拍吗?我可以用最新的胶片来拍。”   一听这话,卢米埃兄弟先激动了,他们拼命游说迈克尔接受挑战。   迈克尔也很想试试新胶片的感觉。   三方一拍即合。   原班人马全部请回来,乔治安娜第一次被泼颜料时惶恐不安,第二次开心极了,穿着沾满颜料的鞋在地板上蹦蹦跳跳,小脸笑得像花儿一样。   罗格也比第一次拍的时候开朗,他和乔治安娜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一个真正的大哥哥。   有时保罗也会过来在旁边看着,他还是全副武装,包裹得非常严实,不敢把脸露出来一点。   乔治安娜一点都不觉得他的装束过于奇怪而不敢接近,她嘻嘻哈哈的在他身边跑来跑去,刘嘉给了她一本童话书,但是没人念给她听,她就拿着童话书爬到保罗的膝盖上,缠着他说故事。   保罗问:“你不害怕我吗?”   乔治安娜笑嘻嘻地仰起头:“不怕,你像我妈妈一样。”   “咳,我是男的,不能当你妈妈。”   乔治安娜偏过小脑袋,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没有爸爸,我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样的。”   “埃里欧先生呢?”那是在剧里扮演爸爸一角的人。   乔治安娜摇摇头:“他像Emma,不像妈妈。”   小孩子实在说不清自己的感受,显得十分苦恼,保罗揉揉她的脑袋,擦了擦眼睛,开始给她讲故事。   迈克尔确实厉害,效率一流。   他利用原有的故事架构,用新技术又重拍了一版,除了运镜、角度之外,他的光影、留白都很强,一个扫过去的镜头,都能让人感觉到这家人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   刘嘉觉得他将来应该大有作为,她看过不少黑白名片,但是这些导演的名字她一个都想不起来,迈克尔是将来拍《乱世佳人》的导演也说不定。   新胶片拍出的短片,被卢米埃兄弟和其他导演拿去,做为展示新技术的手段,在各种场合放给别人看。   在一个时尚沙龙上,有一位夫人向刘嘉走来:“你好,Emma,我是Jeanne Lanvin。”   Lanvin,浪凡?   刘嘉向她笑笑:“你好,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随便的聊了聊天气,浪凡夫人向刘嘉打听:“你拍的那段广告里的小姑娘是在哪里找的?”   “是朋友的女儿。”   “她实在太可爱了,她的父母愿意让她再多拍一些广告吗?”   刘嘉知道浪凡现在的主营业务是童装和少女装,与自己的业务不重叠。   “那我需要问问她的父母。她的母亲在尼斯,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会把她接走。”   刘嘉把这事告诉保罗,他听见需求和拍摄酬金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问道:“会影响乔治安娜以后上学读书吗?我不希望她将来成为一个不学无术的花瓶。”   “应该不会,只要将来不会沉迷拍广告赚钱,而接太多拍摄的话。”   保罗犹豫再三,最终答应了。   洁西卡得的是肺结核,她需要在舒适的环境里静养,要吃的好,喝的好,身边的事情都有人料理照顾,单单是简妮一个人,太辛苦了,如果有更多的钱,就可以多请几位护士。   “我是一个没用的父亲,如果我能赚更多的钱,就不需要这么小的孩子工作,她应该有更快乐单纯的童年。”保罗叹气。   刘嘉安慰他:“拍童装广告,对乔治安娜来说,可能也是快乐的玩耍呢?”   她又通过电报让洁西卡知道这事,洁西卡的回复很简短:我相信你。   考虑到在拍摄现场,可能会有很多人,人一多,病就多,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免疫力不行的话,生病的机率就会很高。   刘嘉便打算给乔治安娜把能打的疫苗都打了,顺便让她厂里的工人们也一并打了,上一次白喉的流行实在是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麻烦,要不是靠华工的帮忙,她现在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   防天花的牛痘那必须安排上,那糟心玩意儿,得上之后,就算好了,也一脸麻子,小姑娘一脸麻子得多郁闷。   距离叶卡捷琳娜二世接种天花疫苗已经过了很久,技术水平基本稳定。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防止结核病的疫苗,如果给乔治安娜打上疫苗,洁西卡也不用太担心会传染给女儿。   刘嘉打听到巴黎的巴斯德研究所已经通过制作牛痘的经验,制作出了结核病疫苗——卡介苗,现在还在临床实验阶段。   刘嘉把这个好消息拍电报告诉洁西卡:“等乔治安娜打了疫苗,她就可以来找你了。”   洁西卡没有回复。   ·   ·   刘嘉所有的设计团队都在为大秀准备着,迈克尔似乎还想过过新胶片的瘾,他要求加入拍摄团队。   他加入之后,团队里的其他人几乎怨声载道。   本来只是想来混一个毕业设计的同学们,提前见识到了甲方的可怕,迈克尔非常挑剔,有时候只因为一点点的角度问题,就要他们把整个架子全部拆了重做。   模特们本来只要随心所欲的走一走就可以了,迈克尔却对她们的动作、姿态都有非常细的要求。   “你为什么要像没骨头似的站着,你想表达什么?你是一个成功的女人,不是哪个富翁包养的金丝雀!”迈克尔在现场简直就是个暴君。   刘嘉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够变态的甲方了,现在与迈克尔一对比,她觉得自己还挺仁慈的。   终于有一天,模特们受不了了,有五六个模特过来,对刘嘉说:“我们又不是演员,他为什么对我们要求这么多!如果不把他换掉,我们就不干了!”   已经排了这么长时间,再找新人对刘嘉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成本损失。   刘嘉找到迈克尔,问他能不能稍微放低一点对模特们的要求,毕竟这只是一场时装秀,能把衣服展示出来就很好,现场观众能过得去就行,拍摄只是附加的。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糟蹋胶片。”迈克尔断然拒绝。   刘嘉本可以让迈克尔卷铺盖走人,不过她也不想放弃,都折腾这么久了,现在放弃,就是沉没成本。   “要不,先实拍一次,看看效果,实在太难看,她们也没话可说,要是效果还不错的话,我们就不要太为难她们了,好吗?”   刘嘉拿出和稀泥的最大水平,好言好语劝说。   迈克尔愿意参加,本来就是冲着能用彩色胶片拍摄,既然掏钱的老板说可以来一段实拍,他没有任何意见,还非常高兴。   模特们本来已经想散了,刘嘉好说歹说,再加上她们也好奇拍出来会是什么样子,便决定再忍最后一次。   刘嘉给迈克尔的要求是拍五分钟,一镜到底,没人也没时间做剪辑,如果拍出来的成果不能打动模特,要么他放低要求,要么请他另寻高就。   折腾了四个多小时,只为拍五分钟。   要不是想看看这个傲慢的男人能搞出什么成果,模特们早就不干了。   终于,等到可以看成片的时刻,模特们早在私下说好,不管他拍成什么样,都要说难看,绝对不会给他一点好脸色!   唯一的诉求:让他闭嘴,或者滚!   此时已经天黑,所有人都围在空地上,等着看。   幕布放下了。   放映机启动。   光柱打在白色的幕布上,鲜艳的场景出现在模特们的面前,接着,模特们按出场顺序一个接一个的出来,她们的走位、表情都展示在幕布上。   镜头里只出现了戴着手镯的右手,熟练的运镜让人对这只手的主人产生无限遐想。   “哇,是我!”手的主人,率先打破了“我们一起说他坏话”的约定,惊喜地叫出声。   她被身旁的模特瞪了一眼。   再然后,大家纷纷抛弃同盟,确实把她们拍得太漂亮了,每一个动作都像充满诱人的魅力:“哦,我的天,我只是随便撩了一下头发,没想到这么好看……”   在模特们终于理解为什么导演要这么折腾的时候,刘嘉闻到一股不祥的味道。   银幕上的画面突然卡住了,然后,投影出来的图框中间开始变黑,开了个洞……   “快跑,着火了。”刘嘉大叫一声。   所有模特和迈克尔跑得飞快,刘嘉跑了几步,迎面撞见闻讯而来的彭举和郑不艾,他俩各端一个水盆,显然是来救火的。   刘嘉拦着他俩:“有毒,别过去。”   “就这么让它烧?”彭举问。   价格不菲的电影放映机正在雄雄燃烧。   “总比烧了人好……”刘嘉看着它,话锋一转:“反正我买火灾险了。” 第78章 在中国人面前装神弄鬼?……   相比慌乱的模特们,刘嘉的反应简直从容到好像演习过无数次,而且她还提前买了财物火灾险。   要不是放映机是迈克尔亲自操作,他几乎会以为是刘嘉动的手。   “您是我见过的最冷静的女士。”迈克尔由衷赞叹,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女人们是见到小老鼠小蜘蛛就能叫得惊天动地,迫不及待往椅子上蹦的人。   面对突然起火冒浓烟,她居然不是自己先跑,而是先叫别人,还拦着要救火的人不让他们过来。   刘嘉笑笑:“这说明您见过的女士还不够多。”   在刘嘉很小的时候,她看过《黄飞鸿——狮王争霸》,里面十三姨放电影的时候忽然起火的场景把她吓了一跳。   做为一个把《死神来了》当安全生产教育片来看的人,刘嘉认真的找了很多资料,知道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之前的电影胶卷是硝酸纤维基,不小心就起火,烧死过很多人,还毁了不少珍贵资料。   所以她一拿到这台放映机,立马就去买了保险,而且是按顶格买的,当时卖保险的人嘴角上扬得有多高,现在理赔员的嘴角就下垂得多厉害。   这次迈克尔拍的只是测试片,没有保存价值,刘嘉一点也不遗憾。她唯一表现出遗憾、难过的表情,是保险公司的理赔员上门来做核损的时候。   保险公司赔的钱足够再买一个放映机,附加半份彩色胶片。   模特们十分难过,她们第一次看见自己那么好看的样子,可惜只看了一遍就没了。   迈克尔站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眼睛冷冷地看着那些惆怅的模特们。   然后,他开口了:“只是五分钟的测试,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正式的服装秀上会把你们拍得更好看。”   原先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对他见鬼的细节和要求各种不配合的模特们彻底服了,现在不管迈克尔犯什么类型的完美强迫症,她们都积极配合。   第二天,迈克尔对过来干活的巴黎国立美术学院的毕业生们又提出各种微小操作的意见,他们烦不胜烦。   可是跟前一天不一样了,之前与他们这些劳动人民站在一起的模特们,她们……叛变了工人阶级!   她们跟迈克尔统一口径了。   模特们用各种天花乱坠的词汇来形容那条已经被烧掉的胶片上记载着怎样的美丽。   “能有什么不同啊?”一点都不想再修改的同学说。   模特们异口同声:“真的很不同!”   同学们被模特们的话挑起了极大的好奇,他们也想看看最终呈现效果。   模特们七嘴八舌:“看完就烧掉了。”   “火很大,可吓人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怎样的大款姐姐,彩色胶片啊,多贵啊,怎么看完就烧了?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问:“是为了保密吗?”   “是为了向化学系的学生表达愤怒和不满,为什么不能早点研究出更安全的胶片。”刘嘉笑着过来,身后是几个拎着食物和饮料的人,“大家都辛苦了,来吃点小蛋糕吧。”   ·   ·   时装秀最重要的几个要素都已经定了,接下来就是决定邀请谁做嘉宾了。   《VOGUE》杂志必须有,《芭莎》在法国的记者站也没有被漏掉,至于报纸那绝对不可少。   还有她的合作伙伴们、朋友们、店铺买到VVVIP的贵宾们。   算来算去,能保证在第一排看清楚的超尊贵观众,能坐得下四十个,可以坐在后排看热闹的有一百个,再往边缘了散开的人,有一百个。   再多就无法保证观看质量,人太多也显得这秀不够高端。   上次往电影前面直接插广告的操作收益颇丰,刘嘉打算这次也这么干,只是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片子可以让她蹭一蹭热度,又不能把电影的广告全买了,买不起。   在大公司里干活,每拿公司的钱往下砸,都得让老板知道:为什么要砸这个项目,砸下去有什么收益,收益的保证从哪来。   当年做项目PPT做得要死要活,现在自己出来单干,刘嘉发现自己的想法跟老板的想法没有什么区别。   她找了很多过去的报纸,看上面的影评文章,又想办法去各个电影院打听最近有没有什么票房保证之类的明星或导演。   还有卢米埃兄弟家经常会有一些电影人的聚会,刘嘉也参与了几次,听听他们对某位导演将要开拍,或者已经拍完的新片的预判。   熟人好办事,刘嘉一层一层的认识了好几个此时在法国很有名的导演,那些导演听过Emma的名字,也不反对与她交流。   他们都答应可以以优惠的价格,在自己的片子前面挂上刘嘉的广告。   ·   ·   原著童话里,海底公主一共有六个,女巫一个,陆地上的公主有一个。   人数不够展示衣服的。   刘嘉把小人鱼那个不老不死的外祖母也给拉上,陆地上王国再给安排个女执政官、王子身边再配一个女巫。   公主们走青春靓丽少女风,外祖母是温和慈祥的端庄风格,其他人走成熟霸气御姐风。   赫勒·奈斯是女执政官,她往城堡门口一站,那气势就让人有足够的信服感:她就是这个城堡里管事的。   保罗为赫勒奈斯设计的鞋是高统皮靴,靴筒上钉着银色的铆钉,用细铁链做装饰。   此时市面流行的女装风格,是将腰线放低,挂到臀部以下,然后再散开,是一种松散悠闲的状态。   给赫勒的衣服则完全反其道而行之:高腰裤,腰线提到肋骨下方,上衣是无袖的,肩头部分收束到高领口。外套是黑底红条纹的收腰夹克。   头发全部向上梳,用一枚小发冠固定住。   烈焰红唇、烟熏妆这些“黑化”标准妆容,也没有落下。   “我觉得我好像《天鹅湖》里的黑天鹅,这会不会显得我太坏了。”赫勒看起来挺叛逆,其实内心还是个小姑娘,她自己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   “好人都是相似的,坏人各有各的魅力。再说,你也不是坏人,你是站在公主那一边的,我们就要打破固有思维,跳出刻板印象……”刘嘉一通忽悠,赫勒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是很懂,但她找不到论据反驳,于是只好从了。   其实刘嘉知道做为一个平平凡凡的人,不要想着能引导潮流,实力没有到那个份上,只会给无情的拍死。   她给赫勒设计的衣服只是一个试验,刘嘉自己比较喜欢这种看起来是坏人,其实是好人的套路。   再说反正就一套,就当试水,就算没有任何水花也没什么要紧的。   人鱼公主的姐姐中有一位走知性路线,刘嘉对设计师的要求是:这一身不要太跳出常规,必须可以穿出门不会吓到人,但是又不能太日常,能参加总统选举不露怯,能让人感到亲和的同时,又有一种羡慕和仰望的感觉。   又来了,又来了,这熟悉的味道,这可怕的感觉……设计师用力抓了抓头发,头皮有点凉。   刘嘉看着他那张好像被揉成一团的脸:“这身衣服的第一位客人,会是居里夫人。她将会去美国参加各种大型活动。你要是觉得自己接不住这个活,我就找别人。”   开玩笑!   为两届诺贝尔奖获得者做衣服的好事,怎么能落到别人手上!   “不用,Emma小姐,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能力,我可以!”设计师双眼放光,紧紧握住手里的铅笔。   ·   ·   距离服装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根据舞美同学们的设计,许多舞台装饰已经搬进了沃子爵城堡。   最后,也是最重头戏的,是订制的几面大镜子,要靠它们反射花园里的河道,营造出飘渺的水中气氛。   镜子做好,在沃子爵城堡里安装到位。   刘嘉第二天去看的时候,发现刚做好的镜子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如果只是普通的裂痕,她会认为这是镜子质量有问题。   但是镜子上还多了几个血淋淋的手印,这大概跟玻璃工艺的水平没有任何关系。   跟着刘嘉一起来检视的舞美同学们看见这场面,不知说什么,其中一个女生轻轻地说:“是不是……血腥玛丽?”   “血腥玛丽?”刘嘉脑中跳出的一杯由伏特加、番茄汁、柠檬片调制的鸡尾酒,杯子里斜插着一根芹菜。   “听说,在镜子前,念三声血腥玛丽,她就会现身。”女生紧张兮兮。   刘嘉此时才想起那个经典鬼故事,她向来不怕这些,这么多年来的所有经典鬼片,不是被她看成安全生产教育片,就是看成搞笑片,还有温情片,以及痛骂傻X导演骗钱片。   “血腥玛丽,我知道的版本是英国人和匈牙利人,咱们这是在法国,语言都不通,用法语喊三声血腥玛丽,她听得懂吗?”刘嘉不以为然。   她不怕,可是学生们怕,连工人也怕,恐惧已经出现了人传人现象,到第三天晚上,连卡佩夫人都打电话来关心:“听说办服装秀的地方闹鬼?”   刘嘉这才意识到,仅仅是她一个人不害怕是没有用的,如果大众害怕,那么嘉宾们就有可能不会出席服装秀,模特们要是胆子小点,也要解约,到时候就麻烦大了。   闹鬼可以,闹鬼影响她赚钱绝对不行。   刘嘉决定在服装秀之前,把这个“鬼”给抓出来。   她倒要看看,这鬼是半夜发出“大楚兴,陈胜王”的叫声,还是花园里会凭空多出几个独眼石人?   要论搞怪力乱神,中国人民早玩透了,她一点都不虚。   刘嘉又订了镜子,做好,搬去沃子爵城堡。   晚上,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悄悄潜伏在城堡里能看见大镜子的房间。   “别让我抓住你,被我抓住,你得赔我一百块镜子的钱!”刘嘉咬牙切齿。   大镜子,可贵呢。 第79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   大意了。   明明白天还挺热的。   刘嘉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她从没想过刚刚十月初,巴黎的晚上已经这么冷了,此前的无数个晚上她不是围着木制人台转圈圈,就是对着空白的设计稿发愁。   不是身体在忙碌,就是心头火旺盛,浑身燥热。   冷,那是什么?   不存在的!   这个房间曾经也许是一间书房,现在屋里只有一张雕花长桌,还有一把木椅。还有刘嘉架在窗口的摄影机。   敲破她镜子的人绝对不是为了偷东西。   古堡里什么都没有丢。   一个正经的小偷,就应该好好的、认真的偷东西,而不是吃饱了撑的敲镜子按血手印玩。   空气里混合着纺织品、木制品的味道,没有半点人气,显然这房间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没有人住过的屋子,总是比别处要冷一些。   地面上的大理石,拼出了法国国花鸢尾花的模样。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刘嘉双手抱着胳膊,用力搓了搓。   大理石上反射着满月的清光,惨白惨白,窗户的缝也挺大,小风嗖嗖地从窗户缝往屋里钻,更冷了。   冻得刘嘉坐一会儿就觉得冷,要站起来,站起来又不敢走来走去,怕惊动了出来闹鬼的人,只敢小幅度地活动一下。   刘嘉在心里哼歌解闷:“今夜,你会不会来……我等的花儿已谢了……”   这就是她没有选择报警,也没拉上别人陪着一起来的原因。   警察不可能仅仅因为一个闹鬼的可能性跑过来,其他人要是陪她一晚上,第二天也没法干活了。   刘嘉的想法是那个人既然敲碎镜子,想破坏服装秀,那就会来第二次,如果她置之不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可能会来第三次。   所以,她带了摄影机,就想把证据拍下来。   让人来认嫌疑犯也好,去向警察报案也好,总归有个说法。   正在她冻得想撤退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人影悄悄靠近她的大镜子,这不就来了吗!刘嘉顿时精神起来。   那身影绝对是一个大活人,如果是血腥玛丽,她应该从镜子里飘出来,而不是用腿走过去。   更不需要从怀里拿出小锤子去敲。   刘嘉打开调好的摄影机,镜头对准那几块大镜子。   人影很敬业把镜子敲坏之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往手上倒了一些液体,然后往镜子上按。   刘嘉把镜头往前推,一直怼到那个男人的脸上——不认识。   刘嘉默默拍摄,一直到那个男人离开才关机。她走到镜子前,又是几道裂纹,又是几个血手印,这次还有一行血字:死亡诅咒将会降临到每一个进入城堡的人身上。   刘嘉冷笑一声,死亡诅咒?我都见识过两次地球毁灭了,什么1999、2012,我死了吗!   我只是穿越了!   ·   ·   第二天一早,索米尔先生被吓了一跳,刘嘉带着几个男人出现在他家门口:“早啊,索米尔先生。”   他已经听说了城堡闹鬼的事情,以为刘嘉是来找他退钱的。   “Emma小姐……”   “出来出来,别把您家给弄坏了。”刘嘉笑咪咪地冲他招手。   那是很大一笔钱,索米尔先生已经拿去买修复城堡用的材料上了,如果刘嘉要退钱,那他是退不出来的。   也许刘嘉也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带着这么多男人出现在他家门口。   还说不要把家里弄坏了,这不就是不听话就要动手的意思吗?   索米尔先生硬着头皮走出门,发现那几个男人在搭简易小帐篷,还有人在支幕布和放映机。   “请进,胶片容易起火,就不在你家里放了,”刘嘉带着索米尔先生进小帐篷,按下放映机开关,“麻烦你来认认,见过这个人吗?”   昨天晚上城堡里发生的一切都重现在幕布上,作案全过程很完整,罪魁祸首的大脸出现在屏幕上,特别清晰。   “威尔森?”索米尔先生惊呼出声。   刘嘉转头看着他:“你们认识?”   “他是我弟弟。”   原来是豪门恩怨啊,刘嘉扬起眉毛:“有意思。”   故事没什么新意,索米尔的父亲临终前把几家公司给了索米尔,把一些田地给了威尔森,城堡则由兄弟俩共有。   威尔森认为父亲偏心,跟公司相比,区区几十亩地算什么东西。   他抱怨着父亲的不公,对修复城堡一点兴趣都没有,城堡距离市中心太远,生活不便利,他根本就不会住在这里。   再加上修复城堡是一笔巨大的费用,他只想把城堡卖了换钱花,而不是投进一个无底洞。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索米尔都不愿意卖城堡,说那是父亲的遗愿,弟弟可以不管维修城堡的事,但是把城堡卖了分钱的事情,想也别想。   刘嘉小心翼翼地把胶片从放映机上取下来,收进钱盒子:“证据已经有了,你看,是你自己处理,还是我报警处理?”   “请允许我先找他谈谈。”索米尔叹了口气,“他是我的亲弟弟。”   刘嘉接受他的要求:“不仅要把这事给处理了,还得给我消除影响,不然整个巴黎的人都知道我的服装秀会在一个闹鬼的城堡里办,到时候没人来怎么办。”   索米尔先生点点头。   刚开始威尔森百般抵赖不承认,直到他又看见一遍视频:怎么进门、怎么砸镜子、按手印、怎么离开……脸上的痣被拍的清清楚楚,实在赖不过去。   他只得垂头丧气的承认了。   威尔森知道哥哥想把城堡修复之后,做为展示艺术的地方。他就是想捣乱,他要让全巴黎的人都知道这个城堡里闹鬼,不敢来。   这样哥哥的梦想就破灭了,留着城堡也没什么用,只能卖掉。到时候他找一个英国佬,或者美国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来的土大款,让他们掏钱。   平时子爵城堡没什么人来,就算闹鬼也没人知道。   刘嘉服装秀还没开,就已经轰动了整个巴黎,是万千人关注的焦点,是最好的宣传机会。   所以,他动手了。   索米尔先生担心刘嘉会起诉弟弟,他相信弟弟本性不坏,只是不理解他和父亲的作法而已。   “他不知道,父亲临终的时候,跟我说过威尔森绝对不会花一个子儿在修复城堡上,这城堡花了他毕生的心血,只有我才会继承他的遗志,所以,父亲把公司给了我,因为修城堡,实在是太花钱了。”索米尔先生叹息。   刘嘉感念他们深厚的兄弟情谊,就没有追究威尔森的法律责任,只是要求他赔偿大镜子钱、安装费、人员工资、人员午餐费、人员上下班交通费……   ·   ·   很快,巴黎几乎人人都知道索米尔兄弟俩为了分财产的事情闹出了碎镜血手印事件,说穿了一文不值的事情,在茶会上就随便当笑话说一说就完事了。   贵妇们对刘嘉的心态更有兴趣。   “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那个城堡的第一位主人死得很惨啊。”   “那些血手印,真的好吓人。你怎么做到一点都不害怕的呢?”   刘嘉笑笑:“王尔德有一本小说,叫《威尔堡的幽灵》,那可怜的西蒙幽灵,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我怎么会怕呢?”   有些人没看过,刘嘉就跟她们说了一下那书的故事,当女士们听见幽灵的铁链被人说需要上油,幽灵努力发出怪笑,却被推荐咳嗽药水,留下一地血迹被最新品牌的清洁剂洗得干干净净的时候,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Emma,那个故事好像是给你的家政服务打广告啊,哈哈哈,还清洁地板。”   “太好笑了。”女士们大笑。   同时,她们基于对家庭安全的考虑,对刘嘉直接拍到嫌疑人的脸这事非常有兴趣。   “可惜摄影机太大了,不然放在角落里多好,要是有可疑的人,就可以拍下来。”   “还能安放在厨房里,看佣人们有没有好好清洁餐具。”   “胶卷也很贵,拍一晚上,得用掉多少胶卷……”   女士们遗憾地叹息着,刘嘉笑而不语。   尽管胶卷的价格让许多中等人家望而却步,还是有真正的巨富因为这个事件被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摄影机不仅是搞艺术的人专用,还能当室内安保监控。   卢米埃兄弟的胶片生意忽然的火了起来,来买摄影机和胶片的人都不需要送货上门,也不提供真名,连售后都不问。   他俩对人民群众中掀起对摄影艺术的热情而高兴,有了经费,他们可以更快的开发新技术,降低胶片成本。   巨富们也很开心。   特别是想要离婚的人,有钱的一方不想给赡养费,没钱的一方想要多要钱。   有些情人的存在是可以用来炫耀的。   有些情人,比如与有夫之妇,有妇之夫……那被拍下来,就是可以好好聊上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生意。   很高兴的还有酒店经理。   那段时间,巴黎各大酒店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来住的人很多都不像外地人,往往先有一个女人开房,然后另一个男人进去。或者一个男人开房,另一个女人进去……   酒店经理虽不理解,有钱人为什么忽然转性,不再趁着合法伴侣出门在家玩,而要跑出来住酒店,但是这不重要,酒店赚钱了。 第80章 贵价海鲜要用干冰运,人……   每周一,是设计师们最恐慌的日子。   刘嘉平时不管他们,每个周一会集中检查一次进度。   不仅仅图画到什么程度了,衣服做到什么程度了。   还要解释为什么这里这么设计,那里为什么要缝一个花边,以及花边为什么选择这个形状。   设计师们不仅要会画,还要会说。   设计思路的参考可以五花八门,从神话传说,到引人遐思的皇室秘史,再到畅销小说的女主角设定,或者社会思潮,其他时髦领域的元素。   可以接地气,接地府也不是不行。   但是绝对不能没有。   这次的设计有几件是晚礼服,是小人鱼的姐姐们穿着晚礼服,集体出现在城堡的舞会中。   海之公主集体出场,讲究的就是一个飘飘欲仙,璀璨闪耀。   公主们头上戴着长长的金色假发,施华洛世奇水钻的光芒在她们的发间如星辰一般熠熠生辉。   五套不同款式的晚礼服穿在她们身上,衣带当风,飘逸似仙。   但是……   设计师们心惊胆战地看着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的刘嘉,她微微皱着眉,表情复杂:“我感觉……缺了点味道。”   感觉……设计师们的小心肝一起提了起来。   首席设计师顶着同事们期待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在刘嘉身边请示:“您看,哪里还需要修改?是希望衣料更轻更薄,还是衣服上的花纹图案太简单,希望再复杂一点,或者觉得水钻太少,亮度不够?”   “不是……都不是……”刘嘉微眯着眼睛,让模特们又走了一次。   是梦幻的感觉不够。   这次服装秀的场地是城堡的户外,模特的衣着与城堡的气质太贴近,就不像童话故事,而像一个普通的豪门舞会。   离消费者的生活太近,就少了神秘的味道。   “要再朦胧一点。”刘嘉自言自语。   一旁的首席设计师悄悄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您的意思,是裙子上还要再加纱吗?”   “啊,不是,衣服可以,就这样,不要改了。”   刘嘉说完,大步走向负责舞台美术的同学们。   听见“不用改了”的天籁之音,设计师们几乎要相拥而泣。   “能让整个环境有梦幻又浪漫气质吗?”刘嘉问。   同学们懵了,什么叫梦幻浪漫气质?   是天上往下掉玫瑰,还是掉钞票?   刘嘉闭上眼睛,想了一下她要的感觉。   这次展示的衣服里,还有莫奈联名款的第二件和第三件。   穿在代表湖水女神的模特身上。   湖水女神是小人鱼公主刚到王子身边时陪在她身边的前期重要NPC,要在舞台上停留的时间比较久,三位水族在一起,就要有水汽润泽的样子。   “我想要那种湖面晨雾的感觉,水钻的反光透过轻薄的白雾,折射出来……”   “所以,你想要白烟?”一个中国留学生问。   刘嘉点点头:“是那种感觉。”   然后,学生们商量了一下,四下散开,过了一会儿,几个人兴冲冲地抱着好多木柴和落叶回来,一个人掏出火柴,准备点燃……   “等等!”刘嘉阻止他们,“我说的浪漫,不是指烽火戏诸侯。”   一众人重新进行了思路的对齐、拉通、交流,终于统一意见。   首先,点火冒的烟,会把观众和模特都呛着。   其次,那烟也不能达到刘嘉要的轻、薄、透的感觉。   最后,这个古堡没有买火灾险,要是一把火给烧了,就算没烧着人,刘嘉也赔不起。   舞台上呲烟,一般使用的是干冰。   刘嘉不确定这个时代有没有,不过如果干冰在英法两国都找不到的话,那这个时代就不会有了。   问了剧院老板、电影公司,甚至巡回演出的马戏团,没有人知道干冰。   刘嘉不死心,她想起夏天购买昂贵的冰淇淋的时候,盒子里放的就是干冰,可能在这个时代,干冰还是给食物或者药品保鲜用的?   再问冰淇淋公司,现在他们还没有这么高贵的玩法。   兜兜转转,最后问到卖昂贵海鲜的公司:“对,我们是用固体碳酸保鲜的。”   留学生们从来没有见过干冰,一个个眼睛瞪大了眼睛,看着它冒烟,看着它没了,一点水都没有留下。   郑不艾好奇的伸手想摸摸,被刘嘉抓回来:“零下七十多度,小心把手冻伤了。”   “这么厉害?”郑不艾懂一些物理知识,知道水到零下就能结冰,这零下七十多度,到底是什么概念。   郑不艾对新鲜的玩意儿特别有兴趣,他对刘嘉说:“上次你去法庭看到的特别能说的大哥,他演过话剧哩。我跟他说,要是下次表演需要能冒烟的效果,也用这个固态碳酸。”   “他还演过话剧,看不出来啊,演谁?是周瑜吗?”   “不是不是,是他们学校的话剧社,那个时候女生不能上台,所以他还反串了一个女角色,听说演得可好啦。”郑不艾笑嘻嘻。   模特们原本只是按照迈克尔的要求走来走去,有了干冰之后,一举一动,都有淡淡的白色烟气随着动作勾在指尖,萦绕在裙摆。   如同许多两三岁的小姑娘第一次穿上漂亮裙子,不用人指点,就知道要转圈圈,拎裙摆臭美一样,几块干冰,把模特们内心里的小仙女全都被释放了出来,不需要迈克尔指点,她们就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让衣服的裙摆、袖子飘撒得更加好看。   在开始之前,刘嘉找到PanPan预约借卡地亚的首饰,PanPan大方的让她随便挑。   卡地亚出保镖,刘嘉为珠宝买了巨额保险,把所有可能造成首饰损失的情况都算上了,包括被乌鸦喜鹊叼走,统统算在里面。   PanPan与她一条一条核对出借珠宝的协议,发现刘嘉想得比她设定的还要复杂,忍不住说:“你也太小心了。”   刘嘉笑着翻过一页:“小心没有过度的。再说,这也是老卡地亚先生的教诲。”   两人一起笑起来:“买火灾险。”   服装秀倒数第二天,刘嘉一项一项核对所有的项目:   衣服、鞋、化妆、模特进出场。   灯光、座席、观众进出场入口、引导人员。   音乐、喷泉、灯光的控制。   如果天下雨怎么办,如果阴天应该加多少灯光。   迈克尔也提出希望可以拥有更多机位,这样可以让他发挥的更好。   他自告奋勇地说他可以借到九台摄像机,但是胶片得刘嘉买。   刘嘉迅速计算了一下成本,九台摄像机,每台要拍20分钟。   那就是需要180分钟的彩色摄影胶片!   三个小时!   就算迈克尔把九台机位可以达到的完美效果吹上天,刘嘉也断然拒绝,她可不想像“20世纪福克斯”公司那样,为了拍个《埃及艳后》差点把公司给拍破产了。   最后是卢米埃兄弟听说自家胶片生意突然爆火是因为刘嘉拍了一段抓贼的视频,出于感谢,他们把之前做实验剩下的一些胶片送给刘嘉,一共可以拍一个小时。   刘嘉把胶片交给迈克尔的时候,对他说:“这一个小时,你自己安排给不同的摄像机。做导演,要是连怎么管摄像都不知道,那你离合格导演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平时只有迈克尔对着别人指指点点,要求这要求那,从来没有被别人这么说。   但他无法反驳,刘嘉说得确实有道理。   这个时候,拍电影还要怼着镜头拍,没有监控器那种东西。   九个机位要拍不同的东西,就要像交响乐团排练那样,一切跟着指挥棒走。   模特们走了九遍,迈克尔在不同的机位看了九遍,在他的脑中,已经有了成片的模样。   他一边看,一边写写画画,他自己负责正面的主机位,另外八个看他手势行事。   没有太多的经费,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实拍,摄影师们只能精神高度紧张,根据音乐的变化和迈克尔的动作,进行自己的下一步行动是远景,是近景,还是特写。   到最后几乎形成肌肉记忆了,一位叫乔治的摄影师在自己家里听见女儿弹奏一小节与服装秀相似的音阶,手指不由自主地想操作摄影机。   “迈克尔,你说以后有没有可能遇到特别有钱的公司,练习也可以实拍?”   “怎么可能!”一旁的同伴嘲笑道,“你知道一盘胶卷要多少钱吗?”   站在一旁的刘嘉笑着说:“还是有可能的,也许很久以后的图像,可以记录在能反复擦洗使用的存储物质上。”   那个摄影师哈哈大笑,做出一个洗衣服的动作:“嘿,乔治,你这一条拍得不行,快,把它洗了,重拍。”   然后他又捏着鼻子学乔治:“哦,好的,不过要等一会儿,我还有九百九十九条没有洗呢。”   乔治哼了一声:“对,都是我的好朋友利亚拍废的。”   此时的电影胶片和照片,都必须在冲洗后才能显形。   此时的录音设备还是留声机,每一道声纹都是硬生生刻在唱片上,播放时是循着声纹的痕迹放音,而不是磁性记录,也不能抹去。   此时,没有任何人相信未来会有可擦洗的存储介质。   摄影师和电影公司对胶片只有两个卑微的愿望:第一便宜,第二不易燃。   终于,一切就绪。   服装和舞台美术设计已经改无可改。   所有流程和引导已经准备就位,刘嘉为了应对现场可能出现的不同问题,写了八个不同的紧急预案,包括人群里突然蹦出个变态杀人犯应该怎么处理都想到了。   终于到服装秀正式开始的那一天。   早上,负责收货的员工告诉刘嘉:“干冰买多了,还有好多放在那里,怎么处理,扔吗?”   由于刘嘉过于谨慎,她担心干冰在运输途中会出现大量的损耗,所以比真正的需要量多买了50%。   扔了多可惜啊……那可都是钱买的。   服装秀场又不卖冰淇淋和生海鲜。   刘嘉忽然想到,在表演完之后,会有沟通交流环节,那个时候会有小吃和水果,让嘉宾们垫垫肚子。   阿牙接到刘嘉的电话,让他找几个会在很软很脆的东西上雕刻的人过来。   挂了电话的阿牙十分不理解,马上要开演才对舞台美术做调整,是不是迟了?   老板的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阿牙找了几个以前相识的雕刻匠,赶到服装秀会场。   “要雕什么?”   刘嘉指着几大筐西瓜、苹果、梨以及等等水果:“把它们雕刻成很贵的样子。”   那几个雕刻匠从来没听过这种飘渺的要求,全愣在那里。   阿牙不愧已经领了刘嘉一个多月的工资,非常机灵:“都听我的,你把这个西瓜雕成船的样子。你把梨子雕成一朵一朵的花……”   服装秀开始了,场面是在场所有嘉宾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整场气氛浪漫旖旎,仙气飘飘。   人鱼公主姐姐们的职业装、海底女巫的晚礼服、女执政官的职业装、外祖母的家居服,依次登场。   模特们展示着衣服的款式、活动的便利,衣服随着剧情不断更换。   最后小人鱼公主登基成为女王,干冰从地面下的机关里被推出来,河道的水面上飘起白色的雾气。   通过几面大镜子的折射,让舞台变得像仙境一般。   小人鱼从城堡大门里出来,穿着十七层色彩不同的纱制成的淡蓝长礼服裙。   每走一步,裙摆摇摆,如同水波轻漾。   聚光灯打在裙摆上,上万颗施华洛世奇水晶瞬间光华灿烂,如同太阳从海面升起时,在辽阔水面上泛起的点点金光。   “太美了。”见惯了华服的嘉宾们也不由得发出惊呼。   小人鱼公主每向前走一步,那双五彩斑斓的白鞋就会在透明的玻璃上踩出一声清脆的“卡哒”声。   那双白鞋的款式更接近于现代的高跟鞋,把小人鱼公主的脚衬托得纤细秀气。   刘嘉第一次看见这双鞋的时候,心情很复杂,她知道高跟鞋对女性身体的危害,不过……中国缠了几百年的脚,灰姑娘的故事也流行了几百年。   女人爱起美来是不要命的,就算她把这设计稿毙了,就算她现在把罗格维维尔掐死,也会有其他人让这款式问世。   小人鱼公主就是第一个美丽的受害者,其他人的鞋跟还是矮粗跟,只有她穿着细高跟。   刘嘉跟她说要是走累了就换双鞋,她不!哪怕在排练间隙,她也舍不得把那双鞋脱下来,在大镜子前走来走去,欣赏自己的身姿。   算了算了,由她去吧,天命难违。   等最后所有模特出来谢幕之后,嘉宾们好奇地打听那个地上冒的白烟是什么,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   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生们端出小吃和水果。   被雕成的植物、小动物形状的水果放在雕成船型的西瓜里。有一大团白色的雾气沉在西瓜的底部,被搬动的时候,它们会动一动,丝丝缕缕的向周围飘去。   在场嘉宾里,就算最讲究的人家,在吃水果时,也只不过是由仆人切成易入口的大小,摆在盘子里,用小叉挑着吃。   从来没见过把水果雕成这样的,周围还有这种奇怪的白烟。   卡佩夫人笑着问刘嘉:“你们中国皇室吃水果,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不,皇室在招待贵宾的时候才会这么用心。”刘嘉笑着说。   这厢刘嘉在谈生意,那厢阿牙忙着拒绝一堆想挖他去自家当厨师的邀请。   “不,谢谢,我不是厨师。”   “不,谢谢,我不想离开Emma,多少钱都不。”   “不,我不是她情人。”   一位女士惆怅地看着手里的水果碗:“以后,我再也见不到这么有趣的小东西了吗?”   “不,只要您继续光顾Emma’s house,就会看见。”刘嘉不知什么时候从她身后出现。   阿牙本来就不白的脸,更黑了,等客人散得差不多了,他跟刘嘉抱怨:“我天天要做那么多盒子,哪有时间给她们削苹果?”   刘嘉眨眨眼睛:“你看你这人,格局就不能放大一点?只许你会雕,不许别人会雕?别人不会雕,还不能学吗?中华美食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摆盘,一点都不比法式大餐差,你说我们开个高端中华厨艺培训班怎么样?别走啊……” 第81章 资本家竟是我自己   服装秀之后,刘嘉又对Emma’s house的格局进行调整,原来二楼是设计师工作室,现在工作室搬到隔壁不远的地方,二楼改成尊贵客户的购物空间。   她们在一楼或是服装秀上看中了什么东西,就到二楼,由店员拿给她们。   她们想自己试也行,试累了让跟自己身材相仿的店员试也可以。   贵宾们坐下之后,饮料小吃蛋糕也会马上跟着到位,雕成花形的水果是最受欢迎的品类。   刘嘉这边没有厨房,水果和小点心都是从隔壁的一家咖啡馆订购过来。   这个时候的经济已经处于低迷,平民很少再去买昂贵的雕花家具,一批会雕刻的手艺人都很难找到工作,只能去做粗活,咖啡馆的雇佣让他们可以稍微再补贴一些家用。   他们中有一些是华人,有时会听见咖啡馆里学生们关于中国未来的讨论,慢慢的,这些只会悲怨于自己命苦,世道不公的普通人,也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   ·   服装秀之后,店面销量最高的是人鱼公主们的职业装,方便又漂亮,下班后和爱人共进烛光晚餐也不寒碜。   其次是小人鱼的登基礼服裙和那双白鞋。   自从维多利亚女皇结婚时穿白婚纱之后,待嫁的姑娘们就对白婚纱有着非同寻常的向往。   普通的白裙子开发出了多种多样的款式。   如刘嘉预计的那样,小人鱼公主的裙子不一定会大卖,因为太过繁复,不符合当今社会的审美。但是那条裙子所使用的工艺技术,还有色彩搭配的理念,一定会成为流行趋势。   就在简约的款式之中,从袖口与领口透出一点小小的心机。   在工业喷绘工艺还没有诞生的今天,刘嘉使用人工晕染,让轻薄的网纱呈变出渐变的色层。   没有高温喷压技术,就手工压褶。后世常见的工业压烫纱片,在这个时代是从未见过的存在,没有人见过纱也可以被烫得这么硬挺。   绣花的工艺上,刘嘉采用了法式钩针技术,把一颗一颗的施华洛世奇水钻勾成一朵朵的小花。比它家自己的胶水粘贴大法靠谱多了,最直观的好处就是——不会脱落。   此前制作莫奈同款裙子的时候使用过的立体技术,也被运用到了新的设计上。   有色珠子在衣服上变成浮雕一般的花草,用白纱和金纱做成的蝴蝶就像真的闻香而来那样,凌空悬在花草上,蝴蝶的触须都是用金银丝小心的插在里面。   郑不艾看着那些衣服,摸着下巴,为那些参加家政工作的同学担忧:“这一洗,不就坏了吗?”   “不洗不就不会坏了吗?”刘嘉笑。   郑不艾皱眉:“啊?不洗?那下次怎么穿?”   “什么?结婚的婚纱还要穿下次?你想干什么?”刘嘉故意捂着嘴,露出惊讶的表情。   郑不艾这才反应过来,对哦,这是婚纱哦……   虽说在法国二婚三婚四婚都不算什么,不会有人抓女人去浸猪笼沉塘,但是二婚也不会穿白色婚纱了。   “一条婚纱,比平时穿的衣服贵这么多,只穿一次……”郑不艾咂吧着嘴。   刘嘉笑着问:“那你知道中国有很多女孩子,十岁开始学绣花裁衣,然后为自己绣嫁衣,到十五岁出阁的时候才做好呢,然后那身衣服,不也就是一辈子只穿那一回?”   郑不艾想了想,也对,他确实见过很多这种。   只不过那些女孩子都是在自己家里干的活,完全无法感觉到劳动的价格。   而摆在店里的婚纱是有明码标价,一下子就感觉不一样了。   就像他们的家政工作能卖到二十法郎四小时,最便宜的也要三法郎一次,普通家庭主妇在家里忙忙碌碌干一整天,也没有人觉得她们的劳动有价格,只觉得份属应当,还有人羡慕她们待在家里享清闲。   这是应该的吗?郑不艾的脑子里琢磨着出去上班跟家庭主妇的事情,自己也想不明白,打算去问问大哥,他有一个时常通信的天津女笔友邓姐姐,等不到她的信就着急,肯定是谈恋爱了,有喜欢的女孩子的男人,在看这种问题上,应该不会像单身汉那样偏激。   ·   ·   店面里销量前三在刘嘉的预料之内。   正常情况下,邮购的销量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才对。   拿到销售表之后,刘嘉反复确认了几次,赫勒·奈斯身上穿着的那套紧身裤、魅惑小夹克,还有那双带着细锁莲的长筒皮靴,在销量上看,居然排第一,比第二名销量高出两百多套。   邮购客户分布区域极其广泛,收货地址有些很坦荡,有些则写了一些很奇怪的位置,比如:XX大道YY咖啡馆旁小巷的木筐里。   至于那些坦荡的收货地址,据阿牙说,都是巴黎有名的红.灯区,那里的舞女们除了在地板上跳舞,还会提供在床上跳舞和在肚皮上跳舞的业务。   “你知道的真不少。”锦儿露出奇怪的表情。   阿牙耸耸肩:“男人都知道啊,前几天来的那几位夫人身旁跟着的男人,没少在那里出现过。”   “男人都知道……”锦儿转头看着一旁的郑不艾和彭举。   那两人也不掩饰:“嗯,我们也知道。”   “好啊!”锦儿的三观被震碎,她万万没想到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两个人竟然也……   “别乱想,我们是去做调查的。”彭举赶紧解释。   此前在学生中有几个北平来的公费学生,他们说北平的花街柳巷分四等,一等的清吟小班,里面都是知书识礼的女子,只卖艺,不卖身,能谈人生哲学,聊风花雪月。   二等茶室的女子,只是容貌上差一些,也能与人舞文弄墨,说说贴心话。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家娶妻之前,都不知道妻子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格,婚后过得很无趣,又不能离,只能去这些地方找些红颜知己谈谈心。   在他们的描述中,清吟小班和茶室的女子都是自愿的,且每天都在享受着这种被无数公子哥达官显贵追捧的生活。   但是另外几位大哥说这些花魁到年老色衰之后,就会堕落到最低一级的下处、小下处,乃至站街的暗门子,过得非常痛苦。   支持一派举例秦淮八艳、小凤仙、赛金花,名垂青史人人夸赞。   反对一派问他们可知中国有多少风尘.女子,被强迫的有多少。   现在远离中国,所以他们没法找到可以支持各自论点的人证。就去巴黎的红灯区去找。   事实证明,国别不同,但不幸的生活却有相似之处。   许多人是走投无路才选择这条路。   其中甚至包括一些白天做正经职业的女性,家里的负担太重,晚上还要去舞厅做兼职。   “哼,骗人。”锦儿不相信他们真的只是去调查,而没有顺便再干点什么在红灯区应该做的事。   刘嘉笑道:“那你们除了调查之外,有没有想到,应该怎么解决问题呢?”   “很多人不是想走捷径,只是能让她们走的路不多。钢厂煤厂之类的地方根本就不招女工,有些偷着招女工,但是到发工资的时候,就会以警察查封为由,把她们赶走。”   郑不艾抿着嘴想了一会儿:“我们都觉得,还是要让她们学会技术,然后还要有足够多的工厂让她们工作。还有就是整个社会的收入和物价都要平衡……”   “嗯,想得挺周到,不过要做的话,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看你们的啦,来,尝尝这个。”刘嘉拿出几个弧形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可疑的褐色液体。   郑不艾和彭举两人盯着玻璃瓶:“这是什么药水?”   “可口可乐。”   “为什么可乐?”彭举不明白。   郑不艾回答:“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因为可口,所以可乐嘛,你吃奶酪和香肠的时候,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还不可乐?”   彭举的脸唰得红了:“我没有!”   郑不艾一点都不照顾他的羞涩少男心,大大咧咧地催着刘嘉打开:“这是什么地方的?我在街上都没见过。”   “美国人发明的,这几天他们到处在推销。”刘嘉拿扳子揭开瓶盖。   郑不艾好奇的大喝了一口,笑嘻嘻的脸,忽然变得扭曲变形,眉头都揪在一处。   彭举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喝得太急,被水噎着了,他嘲笑:“看你急的。”   然后自己很斯文地喝了一口,表情瞬间凝固住,又不想表现出对刘嘉提供饮料的难以忍受。   总之,就是非常纠结,非常痛苦。想吐又不好意思吐,不吐又咽不下去。   “不喜欢就别勉强。”刘嘉体贴地说,“去洗手间吐,别喷地板上。”   两人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去厕所,把嘴里含着的奇怪液体吐出去。   “有这么难喝吗?”刘嘉笑咪咪地问道。   彭举点点头:“像我娘熬的药。”   郑不艾苦着脸:“还会在嘴里跳,扎嘴。”   “扎嘴我能理解,像药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它不是甜的吗?”刘嘉新开了一瓶,递给一旁的跃跃欲试的锦儿。   郑不艾好心提醒:“真的很难喝。”   彭举没说话,但也向后退了三步,好像怕锦儿喷到他身上。   锦儿皱着眉:“你们这是什么反应。”   她喝了一口。   她跑了出去。   她回来了。   “这是什么怪东西啊!”锦儿抱怨道,“难怪没有人愿意买呢。”   刘嘉心里好笑,至于嘛……她喝了一口,表情凝重。   为什么早期的可乐味道这么怪!   在正常可乐的味道之外,还有一股浓浓的木屑味,还有一股莫名的焦味,总之,确实很奇怪。   她咽下去了!   还喝了第二口!好像在认真的品味道。   吐出去的三人组看着她,内心大为震撼,这是怎样的钻研精神!   仔细品了品,刘嘉觉得这不是可乐原浆的锅,应该是调配的时候出的问题,碳酸水兑少了,就显得味道特别冲,这种用来调制“自由古巴”应该比普通的可乐要好很多。   刘嘉让锦儿去买了碳酸水,往可乐里加了一些,嗯,这下味道正常多了。   “你们要不再尝尝,这次好喝多了。”刘嘉端起一杯冒着泡泡的褐色液体冲他们招手。   三人频率一致地摇头。   “你们享受不了它,就当不成快乐肥宅了。”刘嘉十分遗憾地大喝了一口。   现在美国搞禁酒令,影响了法国酒类出口到美国。   所以,法国外贸方面一定会出台相应的政策反制美国饮料。   刘嘉不觉得自己可以搅合进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贸易对抗。   更何况,早期可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coca指的是古柯树,树叶子里含的玩意儿翻译翻译就是可.卡.因。cola是非洲的可乐树果子,内含亚硝基物质,两者都很毒,里面还含有大量的糖份。   喝一口尝尝味儿,就当自己又回到21世纪了。   刘嘉认真地喝完瓶里的最后一口。   可乐要杀回欧洲,得十九年以后了,喝一口少一口。   ·   ·   迈克尔动作很快,他把三十分钟的服装秀剪成只有四分钟的短片。   思路非常正确,跟现代的电影PV一样,只要那么几个镜头,就能把人的好奇心勾起来。   刘嘉去找各个电影公司谈合作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四分钟的广告,实在是太长了。   不过各大电影公司看完样片之后,对时长没有任何意见。   现在很多人是下班之后去看电影,少不得有路上耽误时间的,稍微多放四分钟,对没有来得及进场的人来说是一个缓冲,对已经进场的观众来说,就当多看一个故事。   再说……已经买票了,还能因为多了四分钟的广告退票不成?   此前拍的测试片也被剪辑好,在刘嘉两家店的更衣等候区域循环播放。   好多人看见乔治安娜演的小姑娘和罗格演的儿子,心生欢喜,觉得他们实在太可爱了。   乔治安娜穿的小蓬蓬裙的裙面是梵高的向日葵,明艳灿烂,配上乔治安娜那张笑得像小太阳一样的小脸,在花园里追蝴蝶,逗小狗,把一众女顾客的心都看化了。   很多人问店员:“她身上的裙子有吗?我怎么没看见?”   刘嘉不做童装,那条裙子是浪凡夫人那里做的,她对童装没有兴趣,就把生意转介绍给了浪凡夫人。   当然,她也不是纯做好事。   现在流行亲子装,普通人家有三四个孩子是正常事。   小姑娘有裙子,中姑娘要吗?大姑娘呢?   孩儿她娘呢~   童装是浪凡夫人的,成人装是刘嘉的。   浪凡夫人为了保证亲子装款式的统一性,设计了成人装和少女装,然后把图给刘嘉,让她直接照着做就行。   设计师们仅剩的头发又可以在头皮上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有两部电影在欧洲市场小火,每场看电影的观众人数爆棚,从意大利到挪威,从爱尔兰到罗马尼亚,无人不看无人不知。   连带着Emma’s house的广告也跟着电影的脚步,走遍欧洲。   索要邮购目录的来信、电报和电话络绎不绝。   刘嘉不得不雇佣专人处理这些事情。   原本的印刷厂已经无力处理刘嘉这里的订单,刘嘉索性买下了一家小印刷厂,专门印刷邮购目录。   邮政局也不堪重负,别的线路的邮递员只要送送书信,最多有一些小包裹。负责刘嘉这块地区的邮递员每天过着码头搬运工般的生活,最可怕的是,工资还跟别人一样,这谁受得了。   他们向工会提出抗议,他们不开心,他们闹了。   但是邮局都是死工资,又不是计件制,整个法国邮政体系的制度,不可能只为这一个片区而修改。   本片区邮递员——罢.工.了!   刘嘉哭笑不得:“我终于成为逼人罢.工的资本家了吗?”   邮政系统的老大找刘嘉聊天,希望她不要再寄这么多东西,否则他们将拒收Emma’s house的任何包裹。   行吧……跟他们讨论“你们为什么不加人,而要我缩减业务”是不科学的。   刘嘉索性自己组建起了一支快递业务队伍。   原本她在巴黎就已经有一批人,专门负责给买够一定数量的客人送货上门。   现在,只是把这些人的业务再扩大一些而已。   除了送衣服、送邮购目录,顺便还可以送Emma’s house漂亮的雕花水果下午茶。   同时,香奈尔女士与浪凡夫人也看到了商机,提出愿意支付一笔钱,让刘嘉的快递队伍帮她们也一并送货。   只送衣服和店里的其他东西,其实也凑不满八个小时的工作制。   刘嘉允许快递小哥们在送完东西之后,替贵妇们做些其他的跑腿工作。   比如某位贵妇忽然想把自己新做的冰淇淋拿去给朋友尝尝,那位朋友远在二百公里之外。   快递小哥把冰淇淋装在干冰盒子里,骑着摩托车就去了。   那是来自宝马的摩托车,刚生产出来的时候,没有经过太多测试,快递小哥们的疯狂损耗之后,对沾沾自喜的宝马摩托车引擎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攻击。   宝马因此更换了发动机,质量性能有了飞跃般的提高。   宝马经理对刘嘉感恩戴德,并愿意免费十年售后服务——零件钱还是要给的。   除了摩托快递之外。   还有更高端的轿车快递服务,买了卡地亚珠宝的人,可以同时享受轿车快递,尊贵、快速、安全!   只有一回出了个小小的岔子。   一位贵妇,女儿嫁给远在美国的富翁,经常参加一些疯狂的极限运动,不是飙车,就是开飞机……她每天都为女儿担心,但却无力阻止,女儿根本就不听。   有一天,贵妇刚刚从女儿开飞机从天上掉下来的恶梦里惊醒,就听见门铃响。   穿着标准三件套西装礼服的汽车快递小哥端庄地站在她的门前,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这是您的女儿……”   贵妇一口气没接上来,当场晕了过去。   醒后,快递小哥还没走,等着她签收。   贵妇怀着绝望和悲痛的心情,签了名,快递小哥冲她一笑:“祝您今天心情愉快。”   这!谁能愉快!   贵妇随手抄起身旁的烛台向小哥的脑袋挥过去。   小哥夺门而逃,贵妇又愤怒又伤心,回去又对着盒子悲痛,忽然发现盒子上是Emma’s house的LOGO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套卡地亚的首饰,还有一套Emma’s house的礼服。   然后,她接到了女儿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儿非常快乐的说自己参加了一个什么什么活动,拿奖了,希望妈妈能来参加颁奖典礼。   ——另一边,在快递小哥的休息房间里,那个快递小哥绘声绘色的向同事们说:“太可怕了,你们都不知道,我今天都经历了什么!有个女人的女儿送了一套礼物给她,我话都没说完,那个女人就晕倒在地上,我好心把她扶到房间里,等她签字,我说祝她心情愉快,她挥起烛台就要打我!幸好我跑得快!” 第82章 上帝跟我说,他同意了……   使用Emma快递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越来越发现,原来人类的懒惰边界可以无限突破。   一位记者在家里写稿子抨击人们越来越懒,对身体不好,写了一半睡觉,第二天打算去报社继续写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忘记带稿子了,打电话回家,让家里人送过来,上门的却是Emma快递的工作人员。   他收了货,付了快递费,然后继续写稿子抨击。   生活与工作完美分开。   本来没有用过这些业务的人,在报纸抨击Emma快递把人变懒之后,得知了这项服务。   越来越多的人去店里买大件东西的时候,都会问一句:“可以送到家吗?”   如果这家没有,而那家有,价格一样的情况下,几乎所有人都会前往可以送货的那一家。   缺工作的巴黎人民终于卷起来了,一下子出现了很多快递公司,锦儿问刘嘉要不要扩大规模,这种安排人跑来跑去就能挣钱的活,很容易做的样子。   刘嘉摇头,她不打算在这方面开拓业务,初衷只是保证自己的货物可以安全到达而已。她也知道,很快,欧洲各国就要开始纷乱四起,送的货里,还不知道会被人偷偷往里夹带什么东西,万一被各国反间谍组织查到,到时候长多少嘴都说不清。   一天,负责处理邮件的职员把一封电报给刘嘉:“我从未见过这么多字。”   电报是按字数收费的,大多数人都把电报缩到短得不能再短。   这篇电报属实长到丧心病狂,密密麻麻。   “鱼皮已得,不日将由印返法,有无欲额外捎带之物?如有可回数字。1桑蚕丝2苏绣3茶叶4羊脂玉5钨砂6生漆7桐油……”细细碎碎各种中国特产,有些是赚钱的东西,有些是国内女孩子用惯的东西,包罗万象,数下来有六十多种。   末尾缀着一个“顾”字。   顾宗华已经到国内了,他知道刘嘉对商机嗅觉敏锐,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又想到了什么赚钱的法子,国内有很多东西是国外没有的,他便想着提醒她一下。   为了给她省钱,他来列明细,她如果想要,只要回数字就可以。   刘嘉看着长达二百多字的电报,一阵暖意从心头升起,她仔细查看清单,又觉得好笑:顾宗华把她真是想的太全能了,硝石跟硫磺是什么鬼啦,难道她要在人家法国人的地盘上开军工厂吗?   刘嘉把要回复的电报内容写下来:“6、7、15、21、22、34……”   准备要发出去的时候,刘嘉还收到另一封来自尼斯的信。   是简妮寄来,关于洁西卡的。   她的病情似乎加重了,十分思念女儿,但又不敢见她,生怕传染。   听说在电影院能看见乔治安娜,她就包场去看,只看那前四分钟的广告。   每每看得伤心,哭成泪人似的回来。   简妮希望刘嘉能把乔治安娜带去尼斯,哪怕只是远远的隔着玻璃看一眼也好。   还有第二封信,是洁西卡亲笔写的,她说她很好,身体很健康,请不要把乔治安娜送来。   看日期,与简妮的信一前一后,不知怎么就同一天到了刘嘉的桌上。   刘嘉猜测洁西卡怕麻烦自己,又怕见到女儿后,因为肺结核的传染性,不能跟女儿一直在一起更难受。   生离死别,都是让人不开心的事。   刘嘉的目光转向打算拍给顾宗华的电报,她想到此时国内局势暗潮涌动,还有现在小飞机那摇摇晃晃的德性,人命如此脆弱,她心里有点担忧,在那一长串的数字后面写了一个:你。   把发报内容交给职员去处理之后,刘嘉盯着洁西卡的信,忽然想到:“也不知道搞疫苗的同志们努力完了没有。”   研究所的同志们觉得刘嘉颇有导师气质,不是指点江山的导师,是催他们赶紧做试验,赶紧出活,赶紧写论文的那种。   “动物实验已经做完了,刚在志愿者身上做过试验,但还差几个才能符合上市要求。”   他们说得很含蓄,其实差了很多。   1796年牛痘诞生之日,接种的第一天,就被疯狂抵制。   早期有话语权的是修士们,他们认为人是上帝按自己的形象所造,人怎么可以往自己身上打牛被感染病毒之后的溃烂物呢!这是违背上帝的旨意,是渎神!   在此之后,还有许多医生也参与进来,说打疫苗会造成各种各样的疾病,会让人变蠢变笨变自闭。   甚至还有人说,打疫苗是对人类神圣自主权的剥夺,谁知道往血管里打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总之,治病的药,总能找到志愿者。   疫苗,往往是发明者带头,然后能不能顺利推广,就看他们自己的人脉了。   攀上叶卡捷琳娜二世的牛痘,就比之后的不少疫苗幸运许多。   刘嘉看看日期,都已经1920年10月底了,离历史上卡介苗上市也就差几个月,说不定多出来的那几个月,都是为了凑志愿者耗掉的。   “还差几个?我来帮你找。”刘嘉说。   “咳,”一位头发花白的教授犹豫再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三百个。”   三百个,是几个……刘嘉抽抽嘴角,法语真是博大精深:“行,我回去试试。”   没人相信她的话,他们找了半年多,才找到五十几个。   其中二十多个是研究所里的人,还有三十个是他们的另一半,或者父母。   刘嘉第二次来的时候,身后浩浩荡荡,巴斯德研究所的门卫以为她是来攻打研究所的。   她带来了七百多人。   第一批被她说动的是缝纫厂的工人,她们见识过白喉在工厂里流行的恐怖,也或多或少听说过结核病,一旦得上,就虚弱到不能工作,她们都是家里挣钱的主力,可不能倒下。   第二批被她说动的是送快递的小哥们,他们的工作需要他们保持健康,如果生病,就没有工作了。   第三批是郑不艾和彭举说动的中国留学生们,他们是分批坐船来的,有些人的船上爆发了传染病,真正身边有过传染病故事的中国人,对打疫苗预防这事,大都抱有积极的态度。   巴斯德研究所沸腾了,他们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他们就没见过志愿者充足,而疫苗不够的场面。   大场面!   打完之后,没有人出现任何不良反应。   至于是不是产生抗体,要等到三个月以后再做试验才能确定。   保罗却不想打疫苗,也不想让乔治安娜打,他是上帝的虔诚信徒,他也听过很多牧师说把动物里的东西打进人体是对上帝的亵渎。   刘嘉就不服了:“吃牛肉猪肉,然后自己长肉,怎么就没觉得这是对上帝的亵渎?我还看见牧师喝牛奶吃奶酪呢,把自己跟小牛放在同一位置上,岂不是亵渎中的亵渎?上帝有说不让打疫苗吗?新约里写的还是旧约里写的?”   保罗对刘嘉的话不以为然,这个东方女人,懂什么上帝。   “上帝觉得什么人不对,什么事不好的时候,要么会派人下来警告,要么直接毁灭全城。   你看,我们这么多人都去打了疫苗,要是上帝他老人家不高兴,就会发洪水。或者派天使下来揍我。   如果三天之后,巴黎没有被水淹没,也没有天使揍我的话,就说明他是同意的。在上帝不反对的前提下,你和乔治安娜打了疫苗,就可以去尼斯看洁西卡。不打疫苗,你就什么也没有。还是打疫苗比较划算,特别是现在还在志愿者招募期间,打疫苗免费,多好的事,不打白不打。”   这些事,圣经里倒的确有说,保罗无法反驳上帝的旨意。   三天过去了,巴黎依旧纸醉金迷,没有被洪水淹没,刘嘉每天都在生龙活虎的赚钱。   保罗觉得这是上帝的启示。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巴斯德研究所迎来了第一位四岁以下志愿者。   乔治安娜很粘刘嘉,保罗也不敢抱她,怕她把口罩墨镜摘下来,看见他那张怪脸,会吓哭。   所以,刘嘉陪着他俩一起去。在等待的时候,刘嘉在研究所里瞎转悠,看上了他们的试管和烧瓶。   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架子上,给人一种科学严谨的感觉。   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人手里拿着滴定管往试管里滴东西的时候,平平无奇的脸,凭空多了一层高冷优雅的气质。   刘嘉想到知性小人鱼那套衣服,花了很大的力气做,结果卖得还没有狂浪女执政官的好,她就不服气了,总不能真等到居里夫人到美国之后才开始卖吧,那黄花菜都凉了。   不如就在下一次的橱窗表演,定科学家主题,正好也跟居里夫人的身份相符。   动作都不需要什么设计,模特站在桌前摆弄这些瓶瓶罐罐就行,只是这里面放点什么好呢?拿染色自来水滴来滴去挺没意思。   刘嘉忽然想到曾经听过的一句话:化妆品是暴利行业。   从香奈尔到迪奥,他们有衣服有箱包有化妆品,每个项目都赚钱。   大牌卖化妆品更好卖,因为很多人想拥有大牌,但是买不起昂贵的箱包和首饰,买同牌的化妆品比较容易实现。   化妆品销量大,利润高。   美甲都做起来了,有什么理由不做化妆品呢? 第83章 亚洲三大邪术之——化妆……   维多利亚时期的女人不可以化妆,不可以抽烟喝酒,谁敢往脸上扑点颜色,不用想,一定是企图勾引男人的下流女人。   彩妆的兴起是在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女人们彻底放飞自我,化妆品行业瞬间进入百花齐放的状态,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作坊都可以来掺合一下。   在决定做化妆品之前,刘嘉先小心的做了一下调查,看看有没有在她的年代还活着的品牌,百年大牌不是实力强劲,就是气运护身,能不跟人家硬刚就不要硬刚。   在芳登广场旁的街边,L’Oréal的牌子已经闪耀了十一年,不过刘嘉并没有把欧莱雅当成真正的对手,此时欧莱雅的老板欧仁先生,内心只有染发剂,十一年间,发明了各种折腾头发的方法。   要到1967年才会突然变成大鳄,到处吞并各种品牌,变成集团。   说到吞并……刘嘉忽然看见在距离欧莱雅不远的时方,晃着另一个招牌“HR”,赫莲娜。   1988年才被欧莱雅吞并的牌子,现在已经在它身边晃悠了啊?   刘嘉觉得挺好笑,便信步走进去。   店面新开没多久,店员热情地向刘嘉讲述这个品牌的历史,八年前创立于墨尔本,受到很多好评,去年在英国开了欧洲分店,生意也非常火爆,所以今年又开到法国。   此时赫莲娜柜台里的东西不多,后世那个豹纹小管管、绿宝瓶,也没有诞生,其他彩妆的包装也平平无奇,是这个年代最常见的包装。   做化妆品,有两大方向:彩妆和护肤。   其中护肤是长久战,除了往里添激素之外,没有什么正经化妆品说今天用了,明天就猪八戒变天仙。   彩妆的见效就更快一点,口红涂上嘴唇,该红就红,该紫就紫,该釉面就釉面,该哑光就哑光,立竿见影。   刘嘉计划从彩妆开始。   自从女人可以随便化妆之后,巴黎研究彩妆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化学专业的学生,当初入学是为了报效祖国做炸.药,结果毕业了,世界大战也打完了,做好了炸.药去抢银行又犯法,一身屠龙技无处使,为了谋生,就投入到研究化妆品的行列中。   他们有些人投身进了大公司,有些进了小作坊,过了一年半载,作坊就倒闭了。   刘嘉在店里经常听见顾客抱怨:“上次我在XX那里买了一支口红,用的时候很舒服,上个星期想再去买,那家店变成面包店了。哦,真见鬼。”   从这些细碎的信息中,刘嘉找到了那些散落在巴黎各地的彩妆制造者们,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面试之后,就是让他们进彩妆制作间,随便他们挑选材料,然后做成品。   刘嘉不挑颜色,只挑质地和肤感,那些粉饼做的还不如面粉服贴的,口红上色的效果还不如往嘴里含春联的,全部被淘汰。   剩下的十几个人,或是做粉饼出色,或是做口红了得,还有腮红很好,刘嘉把他们做出来的成品做成小样,分装在阿牙精心雕成的小盒里,分发给Emma’s house的客户们。   但是顾客们并没有给予什么积极正面的评价。   刘嘉很快就发现问题:化妆手法,跟化妆品,是两件事。   再好的彩妆,被笨拙的手法往脸上那么糊着盖着,还不如京剧的脸谱好看。   刘嘉决定在店里当场展示化妆的手法。   起先没有一个人愿意试用,她们每个人出门的时候,都化好了妆,怎么能在这里把妆洗了,然后再化,谁知道会被化成什么鬼样子。   刘嘉没有办法,只好拉来一个店员,坐在橱窗那里,成为今日的橱窗展示。   那个店员的内心也在滴血,她是从乡下来的,被太阳晒了那么些年,肤色是小麦色,脸上还有雀斑,此时巴黎的审美还没有从白惨惨中转变过来。   高贵的女人,就应该是惨白惨白的肤色,让皮肤上的青筋在皮肤下显露出来。   这也正是“蓝血贵族”这个词的由来。   她每天出门前都在脸上扑很多粉盖住,可是要当众表演化妆,就得素颜坐在橱窗前,让几十上百个人看。   她不想被当众处刑。   可是刘嘉给得太多了。   刘嘉的时代流行裸妆,化了要像没化,20年代流行的妆要浓艳一些。   为了在橱窗口展示,刘嘉练习了很多次,把锦儿的脸都快给抹秃噜皮了,就去祸害彭举和郑不艾。   郑不艾也快要受不了了,把女同学们一起拖来受摧残。   被涂了几回的女生们,对着镜子那么一照,觉得确实很漂亮,但也因此爆发过讨论,当年鉴湖女侠秋瑾穿男装,表示自己背叛旧时代,丢掉了女性的柔弱,要走革命道路。   涂脂抹粉是闺阁的无聊小情趣,是只关心自身的表现。   “把自己打扮漂亮有什么错?”刘嘉参与了她们的讨论。   女生们觉得她是做漂亮生意的,自然会为美说话,不过,她们没有急于反驳,只是等着她拿出论据来。   “三国,知道吧,一群男人打天下,不管是三国志,还是三国演义,里面没几个女人吧?看男人是什么样的?孙策,江东小霸王,怎么说的,美仪颜。周瑜,有姿貌。崔琰,眉目疏朗。何晏,傅粉何郎。荀彧,更不得了,至人家,坐处三日香!”   一个女生说:“可是你说的,他们都是天生就长这样啊,不是后面化妆的。”   “见贤思齐嘛,看到好看的人,想跟他一样有什么错。像我天生愚笨,就应该躺平不学习了吗?”   女生们笑起来:“你还愚笨呐?”   那个女生还是不信服:“可以变聪明跟漂亮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啊,漂亮是好事,美人是稀缺资源。聪明是好事,聪明人是稀缺资源。既然是好事,为什么读书就是高远志向,化妆就是小家子气了呢?再说,男人也打扮啊,你看关羽那胡子,整天在战场上跑来跑去,要是不打理,早就成一团渣毛球了,哪来的美髯公?”   刘嘉又举《木兰辞》的例子:“人家木兰那么能打,都策勋十二转了,回家还是要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她征战南北,平定天下,还不算胸有大志嘛?胸有大志跟回家化妆不冲突呀,咱们化妆用的是化妆品,不是大志。不会因为化妆把大志给用光的。”   女生们又笑起来,有人顺着刘嘉的话,念起木兰辞中的一段: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明驼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刘嘉又继续说:“我去过在几年前被炸毁的一个小镇,现在那里已经修复起来了,有一位老妇人指着一盆盛开的茉莉花对我说:那是我从废墟里抢救出来的,怎么样,漂亮吗?”   刘嘉感叹道:“废墟啊,同学们,被炸成那样了,人们刚刚缓过一口气,刚刚找到一点吃的,一点喝的,有一个地方挡风遮雨,就想着美。你们想想,同样是一堆灰头土脸的人蹲在一个废墟里,一个地方就是死气沉沉,另一个地方破碎的窗台上放着一盆鲜艳的花,你会觉得哪一个地方的人更有活力,可以更快的从灾难里走出来?”   女生们互相看看,小声议论,她们想象着刘嘉描绘的场面。   ·   ·   经过无数次的练手,刘嘉终于觉得自己可以了。   精心设计的橱窗活动,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正式演出。   先出场的是视频。   佩妮·罗斯柴尔德小姐倾情出借的玫瑰花园,彩色摄影技术将玫瑰花园里的一切展示在众人面前,穿着改良农人装束的少女将玫瑰慢慢剪下枝头。   少女就是那位小麦色皮肤的雀斑店员。   接下来,镜头一转,玫瑰被送进一尘不染的实验室。   穿着白大褂的女科学家,手里拿着试管,桌上搁着烧杯,玫瑰进入金属容器中,最后,出来一小捧玫瑰色的粉末。   最后,压力器将这一小捧粉末,压成平平的腮红。   脱下白大褂的女科学家穿上知性人鱼公主的那身衣服,回到家,享受舒适的生活,参与闺蜜聚会,最后拿出那枚腮红,交给刘嘉。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屏幕升起,刘嘉手里托着腮红,站在橱窗里。   画像里的人突然变成真的,围观群众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冲击,同时惊呼出声。   腮红的盒子是阿牙被刘嘉催命似的催了好几天,改了好多版之后做出来的。   象牙白的木盒,用金线勾勒出缠绕的花纹,在盒顶上,是一朵立体的玫瑰花。   揭开盒盖,玫瑰花成了镜托,搁在桌上,盒盖内的小镜子刚好被支起来,角度完美的照着脸。   接下来,就是化妆环节了。   素颜的店员捧着一把玫瑰,出现在橱窗里,刘嘉把花插在花瓶里,拉着店员坐下。   从清洁开始,到底妆,然后描眉画眼,层层递进,最后上口红。   围观的人们看着刘嘉拿着小刷子蘸着口红,一点点的上色,手法与她们之前的那种直接横涂完全不一样。   化妆的时间挺长,但是没有人离开,人反倒越聚越多了。   好多人的脸贴在橱窗上,就想近距离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最后,化妆完成。   小麦色的皮肤变成粉嫩透亮的白色,雀斑也完全看不见,两片嘴唇粉嘟嘟亮晶晶,像果冻一样。   最后,刘嘉给她换上了晚礼服,一个阳光活力少女,就这么变成了温室里的花朵,娇软可人。   “哦~~~~”围观群众们沸腾了。   第二天,橱窗活动又换了一个花样。   刘嘉用自己当模特儿,她天生就是一张温婉娇软的脸,清洁之后,所有人都看见她的素颜与平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围观者看见她像变魔术似的,拿起形状不同的粉扑,大小不一的刷子,伸进不同的盒子,在脸上的不同区域刷来刷去。   一个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的娇软东方姑娘,变成眼窝深邃、烈焰红唇的欧式模样,刘嘉随手将头发紧束了一个高马尾,再换上一身紧身夹克。   第三天,橱窗活动展示的是裸妆。   这次,刘嘉没有用店里的人,而是随机请的幸运观众。   化完之后,幸运观众的容貌并没有非常夸张,就算马上去上班也没有问题。   但是周围的人都看得出来,她比之前变漂亮太多了,眼睛更水灵,原本下巴很宽阔的脸型也被修饰成鹅蛋型。   美妆区挂出的广告语就是:“做你想做的自己!”   连续三天,当众演示的不同化妆效果,让围观群众们沸腾了。   她们涌入Emma’s house,大肆购买化妆品。   刚开始,她们只买口红、腮红、粉饼。   后来,她们发现,只有这三样,完全画不出刘嘉演示的那种效果。   一定是没买够。   她们又加购了眉笔、睫毛膏、暗影和高光。   还是不行,画出来的脸,跟刘嘉手底下出来的脸,它不是一张脸。   于是,她们有了新的领悟,强烈要求购买刘嘉在演示时,使用的各种粉扑、海绵块、大小不同的刷子。   “刷子?呃……等等,会有的。”当时巴黎能买到的化妆刷其实不能符合刘嘉的需要,她通过阿牙,找到会做毛笔的华工,给她专门定制了一批。   “什么?还要做?”阿牙震惊了。   在展示之前,刘嘉非要找会做毛笔的人,阿牙想到一个会做毛笔,但是他挺烦的一个人,那个人老是说阿牙是傍上了富婆,才过上好日子。   阿牙就想着把他拖来,让他见见识见识富婆有多难伺候。   那人在刘嘉的各种“感觉”“不对”“差点意思”之类的迷惑表达中,艰难设计出了一套刷子,然后同情地拍拍阿牙:“兄弟,这钱不好挣啊,有命挣,他没命花啊!”   然后就收拾收拾跑路了。   “哦,他不愿意啊?没事,反正已经设计出来了,就按他的这个方法做,巴黎也有做化妆刷的厂,稍微调整一下,就可以大规模生产了。我们又不是卖至尊手工制造的,机械化生产不丢人。”   刘嘉对“手工制造”没什么执念。   刷子造出来了,水滴型的海绵、三角型的海绵、平行四边型的海绵也有了。   全套要两百法郎。   已经买了全套彩妆的巴黎时髦女郎们,眼睛都不眨地全套购入。   要是不买化妆工具,彩妆根本就达不到那个效果,前面买的彩妆不就是沉没成本了吗!   谁也不乐意啊。   Emma’s house的彩妆热销,又引起了媒体的注意。   那三天的化妆变脸展示照片,早已被蹲新闻的记者拍下。   很快,夹杂着宗教与人应该诚实的各种报道纷纷出炉:   “前后巨大的对比,是改变上帝造人的初衷,是对主的不敬……”   “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了!是女人对男人的重大欺瞒!如果把女人娶回家的时候是长一个样,卸了妆是另一个样!绅士们,你们能接受吗?!”   “太可怕了,难以想象,第二天床上躺着的是陌生女人!”   ……   在那些报道上,无一例外的配发着前后大变脸的六张照片。   无数卫道士们口诛笔伐,大肆赞美纯天然之美,只有不打扮的女人才是好女人,打扮的女人会把时间花在打扮上,而忽略照顾家庭。   刘嘉对此无所谓,锦儿还不习惯被人骂。   她每天都会看那些报纸,越生气越看,越看就越生气。   “啊?还有女人也这么写!这个记者的名字叫安娜,肯定是女的!还有那个伊莎贝拉!她们怎么能骂得这么难听!”   “正常啦,多年媳妇熬成婆之后,就开始觉得年轻女孩子凭什么比我好看,我吃过的苦,你们也都得吃一遍。英国有个老太婆,整天坐在自家后院,冲着骑自行车的女人扔石子,骂她们是荡.妇。”   刚开始,刘嘉对此不屑一顾,毕竟报纸不是网络,看不顺眼要反喷,还得认真花时间写稿子,不能登上论坛,就直接开撕。   “就不能有点新鲜的吗?”   刘嘉觉得这些已经不能叫“新闻”,来来回回都是车轱辘话,即不新鲜,也没深度。   直到有一天,新鲜的事终于来了。   对女性化妆喷得最狠的一位政客,被拍到在理发店里修胡子和眉毛,甚至还用了欧莱雅的染发剂,让自己显得更年轻一点。   “……这位声称热爱纯天然的先生,用无情的刀削去了他纯天然生长的胡子和眉毛,还用化学染发剂……”   另一位抨击彩妆的女士也被扒出身份,就是这位政客的妻子。   她被拍到使用束腰,好让自己的腰肢看起来更纤细一些。很明显,这也是违背纯天然理念的。   反得最凶的人,自己竟然带头违背了纯天然的理念。   而那位政客正在参选国会议员,他们夫妻打出的对外形象就是简朴亲和,男主外,铁血刚勇。女主内,温柔体贴顾家。   现在就变了,男人也会修胡子染头发,女人匿名在报纸上骂化妆的女人们都是不知检点的下流货。   夫妻俩努力建立的形象瞬间破灭,一落千丈,竞选议员大概率没戏了。   毕竟被骂的很多化妆女士们虽然还没有投票权,但是她们的情人或丈夫有。   终于,骂化妆女人的无聊新闻消停了。   但是又转而变成了政治大阴谋的猜想。   有报纸称一定是刘嘉派人偷拍了那个政客在理发店里的事。   也一定是刘嘉派人偷偷潜入报社,扒出了政客妻子的笔名和真实身份。   此时几个人正在厨房里琢磨着做烙饼吃。   “哇哦,我怎么这么厉害!”刘嘉听说了那些脑洞大开的猜测。   “马其诺防线都能给我破了!”   彭举和面,郑不艾调馅,锦儿在一边笑着说:“就是呀,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总不能是小姐自己去干的。”   “万一我派的是郑不艾和彭举呢?”   “哈,郑不艾还有可能,彭举哪干得了这事,还没进门就给人发现了吧。”   彭举在一旁听见,小声嘀咕:“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锦儿把双手圈成望远镜的模样:“那我用望远镜看你,把你看大!”   两人在一旁幼儿园吵架,刘嘉对郑不艾说:“你呢?关于这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郑不艾摸着下巴,沉思:“费这么大力气的人,一定是为了得到什么。从利益最大化原则来看,应该是他的政敌。”   “为什么不是我呢?”   “骂你的人很多,政客的势力很硬,只找一个麻烦没有用,而且这个人还很难撬动。不划算。”   锦儿在一旁伸过头:“对,要我们家小姐吃甜吃辣都可以,就是不能吃亏!”   刘嘉揉揉额角:“彭举,你俩打了这么时间,你怎么还没把她埋了?”   刚被锦儿扔了一脸面粉的彭举气鼓鼓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锦儿得意:“他才不会埋我呢!只有我欺负他!”说着,伸手又去拧他的鼻尖。   刘嘉摆摆手:“行了,别欺负老实人。赶紧把饼给烙上,明天找人打听打听,附近哪里有韭菜,韭菜盒子比较香,胡萝卜大葱馅的太无聊。”   到底是谁扒了那对政客夫妻的底,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在议员选举中,一位很会打扮修饰自己的男人得到了胜利。   选民对他的评价: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过了几天,Emma’s house的彩妆和化妆工具的销量稳中有降。   锦儿看着销售报告,十分担心:“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刘嘉不以为意:“没什么,只是她们终于发现,她们缺的不是彩妆和刷子,而是手。”   “那……怎么办?要在家政培训里安排化妆吗?”锦儿搓着手手,急得转圈圈。   刘嘉扬起嘴唇:“是一个思路。我还有一个想法,开办一个沙龙。从洗澡开始,去角质,按摩,到护肤,最后化好彩妆送出门……”   “叫什么?古罗马浴场?”   刘嘉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母:“SPA。” 第84章 SPA要有仪式感   SPA在法国不是新鲜事,因为SPA就是法国人自己搞出来的,只不过比较有局限性。   刘嘉从卡佩夫人那里得到了特地道、老正宗、古法传承的“圣克卢荣耀”,又名“莉兹荣耀”的SPA流程。   看完,她表情心情复杂:   第一步,在大理石材质的浴缸里进行宗教祈祷仪式。   第二步,喝葡萄酒,并把葡萄酒放在温泉水中用于洗浴。   第三步,让上帝听到祈祷,让祈祷者永葆青春。   “前两步我还勉强能理解,第三步,这要怎么保证?怎么知道上帝他老人家已经听到祈祷了呢?会派天使下来通知一声吗?还是放张小纸条?”   刘嘉理解不能。   在中国待了一年多的卡佩夫人,居然吐出了发音诡异的中国话:“心诚则灵。”   见刘嘉没反应过来,她又用法语解释了一遍。   “……你在中国都跟什么人在一起啊……”刘嘉嘀咕。   然后,她听说这套奇怪的流程是红衣主教发明的,难怪还得光着身子做祈祷,最后还得惦记着上帝的反馈。   那不就是泡温泉喝酒,跟日本泡温泉里,头上顶着毛巾,面前飘着小盘子有什么区别。   等于什么都没干嘛!   还不如东北大洗浴中心的搓奶搓盐呢。   刘嘉这不是教堂,第一步和第三步都可以免了。   但是想要卖得贵,那流程的复杂度和仪式感必须得拉满。   光是去泡个澡堂子再给倒杯酒,别说收钱了,人家都不一定愿意来。谁家还没个澡盆子?   刘嘉去过几趟SPA,她决定按自己体验过的最高规格来。   吃的喝的自不必说,香薰蜡烛之类的也得全部备上。   洗个澡就不用高端的一线拉菲了,这种闺蜜私密小聚会的场景,正适合粉红葡萄酒,换个瓶子包装就可以。   此时的护肤品的品种不多,包装也非常的老实耿直。后世往里加的什么神经酰胺、角鲨烷、玻尿酸统统都不存在,主要基料还是甘油、凡士林。   1897年,日本的资生堂已经开发出了一直卖到21世纪的红色蜜露,成份比较简单,主料是甘油,等玻尿酸诞生之后,再往里丢了一些玻尿酸。   现在资生堂还在东亚打转,没进欧洲,抢在他们前面出化妆水,应该可以卖得不错。   刘嘉找到为赫莲娜代工的工厂,他们除了给赫莲娜代工之外,也有自己的配方,工厂老板满口保证有生产线,可以做出刘嘉想要的“有保湿功效的化妆液”。   甚至拿出了样品,让刘嘉试用,保湿效果确实不错,起码没有搓泥,或者干了之后就像自来水蒸发那样没有留下一点后续效果。   “我要去看看生产线。”刘嘉说。   老板马上改口说:“现在还没有,不过如果你确定要的话,就有了,所有的供应商都在正常运行,只要钱到位,他们可以马上把设备送过来。”   工厂管理者玩小花样的事情,刘嘉见过太多,对于工厂能马上补到的事情,她并不想追究。   但是就算是大牌的生产厂家,生产出来的东西也会有所不同。   就算仪器设备一样,还有原料、品控等各种细节的差距,那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赶上的了。   “如果新生产线能做到像赫莲娜生产线那样的管理水平,我才会要。”刘嘉信步往外走,“如果做不到的话,就算了。”   巴黎那么多家化妆品工厂,也不用盯着这一家。   老板马上保证,很快设备和人员都可以到位,到时候她可以到现场看。   在此期间,刘嘉还看了好几家厂,要么订单太多,他们不接新单了,要么水平实在不行,只有那么几个人手工做,产量和技术都跟不上水平。   有钱就能买设备,她也可以买,主要是配方,要上哪儿找好用的配方。   “你们同学里,有学化学的吗?”   “有啊!好几个,他们在汉阳兵工厂干过一段时间呢。”郑不艾问道,“你要做鞭炮吗?”   “就没有谁是做精细化工——护肤品方向的吗?”   “我帮你问问,他们组织了一个中国化学会,还有中国生物科学学会……”   “太好了。”刘嘉双眼放光,不知道能不能期待一下玻尿酸,那玩意儿保湿的效果立竿见影。   虽然,她知道玻尿酸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有传奇效果的玻色因还是千禧年之后,隔壁赫莲娜在2008年才搞出来的专利产品。   不过,万一这些搞化学的,搞生物学的里面也有个穿越的呢?   还是可以期待一下下的吧。   护肤在SPA计划里只是一小部分。   刘嘉的SPA最重要的计划,就是勾人来聚会来消费。   女士们进门,然后从头到脚洗干净,然后吃好喝好,做着新美甲,顶着新发型、化着新妆容,穿着新买的衣服出门。   SPA里要用的石头都要好几种,打磨成心形的火山石用来给脚后跟去角质,用在芬兰浴室里的黑色石头,个个都要看起来光滑油亮。   SPA的风格分四种:金光闪闪的欧洲皇家浴室、幽暗神秘的土耳其苏丹后宫浴室、贴满奢华马赛克的古波斯王浴室,以及古朴奢华的大唐华清池。   与负责装修的公司沟通时,老板兴冲冲地表示:“这四种风格我们都会!您放心!您只要交钱!别的事都由我们负责!”   前三种刘嘉不好说什么,她对一个法国人能熟悉华清池的风格表示惊讶。   “您去过中国?”   “没有,但是,我看过图片!”老板骄傲地拿出参考资料。   欧洲皇室还比较还原凡尔赛宫的感觉,要是一个巴黎的施工队连这都做不出来,那还是别干了。   后面的土耳其和波斯风格,与刘嘉在土耳其和伊朗旅行时见到的风格,有一些些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这倒没什么,大抵气质相似,欧洲的客人们就会买账的。   到最后的中国皇家浴池,刘嘉露出了迷惑的表情:那是什么?   只见图上,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水道,感觉进去洗个澡,不磕破几层皮,都不好意思出来说自己洗好了。   老板还特别骄傲:“你们中国在洗浴方面,与我们法国的SPA有相似之处,也有把酒放在浴池里的习惯。”   “有吗?”刘嘉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中国人。   老板非常坚定地告诉她:“绝对有,没有人比我更懂中国人的浴池。”   他拿出另一张图,几个穿着古代服装的人,坐在那个曲曲拐拐的河边,一只耳杯在水里飘着。   “……你有没有发现,这群人都没有脱衣服?”刘嘉问道。   “中国人含蓄,不会画不穿衣服的男人。如果不为了洗澡,他们聚在水边干什么,而且一个女人都没有。他们先喝酒,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脱了衣服下水了。”老板自信满满。   刘嘉觉得用法语解释“曲水流觞”很麻烦,就告诉老板:“他们一会儿洗不洗澡我不知道,不过女人洗澡不这样,没人比我更懂中国女人洗澡。我给你画设计图,照我说的做,忘记这张图吧。” 第85章 化妆品安全问题   施工老板对甲方的态度是:只要钱到位,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给我一口锅说这是中国皇帝的浴盆我都信。   所以双方沟通良好,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中。   彩妆开发部门热热闹闹,做粉饼的、做口红的,各司其职。   刘嘉挺喜欢看制作彩妆的过程,只是彩妆有些成份看起来着实不那么美观,现在很多化妆品公司还在使用白铅粉制作粉饼,涂在脸上瞬间变白,而铅对人体的危害,早在十九世纪就已经为人所知。   前阵子刚有一个在粉饼盒上印“无毒无害”的化妆品公司被扒出来,里面还是含有白铅成份,掀起轩然大波,许多反对化妆的保守势力趁机伸头。   刘嘉不想自己的化妆品事业刚起步就被拖下旋涡,那就要与这些用铅的厂家割席。   她想到曾经在《红楼梦》中看过“变生不测平儿理妆”那一段,贾宝玉拿出的胭脂香粉,光看描写,就觉得太美好了。还有慈禧用的那些胭脂香粉制作方法,看起来也很有意思。   化妆品要走纯天然路线,那就少不得要有一大片玫瑰花田。   法国适合种玫瑰的地方不少,刘嘉看了几块地之后,看中了马尔利港旁的一个山头,那里现在正荒废着,价格极其便宜,距离巴黎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想看花随时都能去。   这样的价格,这样的环境,性价比高到刘嘉觉得拿下这块地心里不踏实。   要是城堡里有什么闹鬼传说刘嘉还能理解,但是完全没有听说,她亲自去了一趟,只见米黄色的外墙上满是精美的浮雕,可以种玫瑰的花园里还有一些人为建造的小山洞。   经纪人把那些花园里的人工堆石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刘嘉一脸冷漠,不是为了砍价方便,她是真不觉得这些有什么特别之处,跟狮子林、网师园、拙政园之类的完全没法比好吗。   室内的装饰也是极尽奢华,墙壁与天花板上都是雕花的石头,玻璃都是彩色的。   “这房子的前任主人是谁?”刘嘉问道。   房产经纪人报了一个没听过的名字,刘嘉挺好奇:“他是做什么的?这房子看起来很贵啊。”   “建的时候确实很贵,但是他买的时候,房主急于出手,把价格开得很低。”   “原来的房主好大方啊,是贵族吗?“哪里来的活菩萨,“房东出国,急于出手“这种好事她怎么就从来没有同到过。   经纪人笑起来:“贵族?算吧,基督山伯爵——亚历山大·仲马。“   “原来是他。“刘嘉恍然大悟,当初来巴黎的时候,因为行程不凑巧,就没有去看大名鼎鼎的基督山城堡,只去了另一个伊夫城堡。   没想到房地产经纪人打算卖给她的就是这个。   这城堡确实不闹鬼,就是对生意人来说不太吉利,他买了这个城堡没多久,就负债累累,最后穷得要命,为了还债,把他拥有的两座城堡都低价卖了。.   闹鬼不要紧,闹穷鬼可不行。   “花园太小,不能满足我的需要。“刘嘉无情的拒绝了房地产经纪人的推荐。   经过多番打听,刘嘉得知法国最适宜种玫瑰的地方是卢瓦尔河谷,也就是罗斯柴尔德家族拥有的那个出品粉红葡萄酒的酒庄所在地。   佩妮十分高兴地替她介绍了一个靠谱的当地房产经纪人,她希望自己下次去酒庄的时候,刘嘉可以陪她一起去,   “我的朋友们都喜欢普罗旺斯和波尔多,不喜欢那里。“佩妮无奈地摇摇头:”卢瓦尔多美啊。“   房地产经纪人向刘嘉推荐了一个已经种着玫瑰的山头,价格很便宜。   刘嘉亲自去了一趟,发现那个地方的交通、水利都不错,是一个非常适合种玫瑰的地方。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已经待腻了,想去大城市生活。“现在的主人很年轻,他毫不掩饰对村里生活的厌烦。   在刘嘉的时代,也有很多人说想回归十八线城市,或是去山里,寻找心灵的自由,以及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感觉。   以及,附加条件:通外卖、通快递、通网、有水有电、交通方便。   刘嘉也曾想过,所以她在买地之前,对周边的环境观察很认真。   距离花田5公里的地方是村子,距离20公里的地方有个城市,自来水没有,汲水靠井或是山里的泉水,电要靠自己发,或者就用蜡烛和木柴。   难怪这个年轻人受不了。   在签合同之前,年轻人又告诉刘嘉一个补充条款:   这块地只准用来种东西,不允许做其他的用途。   不准种其他的东西,只准种玫瑰。   “为什么?“如果只是限制用途,只准种花,刘嘉还能理解,她知道中国有耕地红线,被划定的区域,只准种主粮,不准种其他。   还有退耕还林,只准种树,不准种别的。   说不定这是卢瓦尔地区的土政策。   但是只准种玫瑰,她就不理解了,明明卢瓦尔地区还适合种葡萄。   “这是我父亲的临终遗言。“年轻的地主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把他爸的事说了一遍。   他爸年轻时是个城堡里的花匠,跟城堡里的某位小姐山盟海誓,后来那个姑娘家里把城堡卖了,举家搬迁去了美国,那个小姐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跟他在玫瑰花田旁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所以,他爸就买下了这块玫瑰花田,靠卖花到巴黎的花店为生。   战争开始后,鲜花生意做不下去,他就在山里自给自足,也没想过要把山给卖了。   “他一直在等那位小姐?一边等一边结婚了?“刘嘉眯起眼睛,心想:那么你这个大儿子是哪来的?   她不关心别人的私人问题,就怕这个地主的地有产权问题,别等她买下来之后,整天要跟一帮声称有所有权的人斗智斗勇。   地主对此无所谓:“我就是那个小姐生的。她家里人不承认我,给了我爸一笔钱,把我扔给我爸养。“   原来如此,十九世纪法国的私生子挺多,小仲马都是到了七岁才被大仲马认祖归宗,延续到现在,私生子自己说起这事也不是很羞耻。   刘嘉让施律师验过所有的地契合同没有问题之后,就签定了购买协议。   买了地,再找几个专业花匠照顾它们,后面就等玫瑰花开了。   ··   ·   做腮红的玫瑰有了,还有做香粉的基料。   白铅粉用不得,中国古法粉底基料主要是米粉和豆粉,《红楼梦》里用的是紫茉莉的花种粉。   要说装逼,那绝对是紫茉莉粉的逼格高,就是产量是个问题。   粉底的消耗量比较大,要种紫茉莉,还要等结籽,跟不上商业化的销售量。不如就低调一点用米粉好了。   用米粉也有各种问题,做不好就会让脸白得像僵尸,几个配方师费了很大的功夫,做了无数次的试验,不断突破技术壁垒,才让米粉的颗粒细、再细、更细,终于可以达到白铅粉的水平。   样品做好交给刘嘉的时候,刘嘉不置可否,化妆品配方师很紧张,他看出老板并不太满意。   这已经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能做到的最好了,他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刘嘉手里的这盒样品是这个时代,化妆品技术的巅峰之作。   “不够好看……“   配方师不服:“这粉的质地细腻程度,就连用铅粉的那些厂家都比不上!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好看!“   “就连世界大战都没有这么高的发明效率!以后也不会再有!   大有“你再BB,老子不干了!“的气势。   刘嘉笑着安慰他:“冷静,冷静,我不是说你……“   再说,以后还会有一次科技大爆炸的,只不过,起因还是因为世界大战。   眼前这块粉饼实在太过朴素。   就是圆圆的、被压实的——粉饼。   她想起自己见过的娇兰的幻彩流星,拉杜丽的玫瑰花瓣腮红,兰蔻的圣诞限量玫瑰花高光。   还有粉上印着独角兽、小兔子、小天使的各种牌子……就算平时只用BB妆的人,看到那些也忍不住动心。   有些人买了放在家里舍不得用,就买两个,供一套用一套。还有人把表面一层浮雕用完就马上买新,保持每次打开盒子,都有浮雕。   抢钱利器啊……   做出幻彩流星和花瓣腮红对设备和调色的要求很高,刘嘉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魔鬼,决定给外观设计师一点时间。   在普通的粉饼上印出浮雕,比起做出异形彩妆来要容易很多。   “不!这一点都不容易!“听了刘嘉的要求后,另一拨被安排做浮雕风格的设计师们决定为自己的未来仗义直言。   像做月饼那样给粉饼和腮红上盖个花,不是刘嘉要的。   她要的是异色,也就是说,浮雕花纹不能跟主色调一样,不然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   刘嘉越发像可恶的甲方:“粉饼的颜色也不是纯白,不都是一堆颜色堆在一起凑出来的,你们随便挑一个看起来好看的做浮雕色不就行了。“   “颜色的配比、还有使用的人能不能自己擦匀,都是要考虑的事情,如果她们的化妆刷只扫在浮雕的颜色上,哦,我的上帝,真不敢想像涂在脸上会有多可怕。“   刘嘉想了想:“嗯,懂了,就是要使用者别无选择地必须蘸到所有颜色!“   她高高兴兴地走了。   负责设计化妆刷和海棉的人哭了,得知是设计粉体的人提出的奸计后,他们决定约一架。两个设计室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三楼,于是,他们相约在二楼半。   相见之后,两边各诉悲情,最后达成共识:都是苦命人,设计师不打设计师。   ·   ·   Emma的第一款净白润肤露诞生了,配方很简单,就是玫瑰纯露加甘油再加了一些维生素C,闻起来香香,用久了白白。   上市的时候,刚好是干燥的秋季,市场反馈不错。   与此同时,有一家卖冷霜的罗维娜公司也跟着推出他们的品牌。   刘嘉在蹭热度方面一向很行,这家公司更行。   打的广告就是“使用Emma净白润肤露之后,再加一点点罗维娜冷霜,让你的皮肤一整天都保持滋润光泽。“   刘嘉看了这个广告,心里跳出“你们就不能独立行走吗!非要绑定我?“   但是罗维娜公司没有诋毁她的润肤露,甚至没有说半点不好,广告法并不禁止。   本来,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抱大腿顺势营销的行为,就像所有的营销号都在等着杜蕾斯的文案,等着苹果的新款,然后发稿蹭热度。   刘嘉的客人中,真有几个买了罗维娜冷霜,说它的效果非常强大,脸上稍微有点不好,只要涂一点点,第二天马上就变得水润光滑,弹性十足。连脸上的   还有人试过,只涂Emma净白润肤露没有这个效果,只涂罗维娜冷霜就可以。   所以,那个功效是冷霜带来的。   不止一个人这么说。   罗维娜冷霜的销量瞬间攀升,一时间几乎成为巴黎最大的护肤品品牌。   其他几个品牌的护肤品受到冷落,就连刘嘉的润肤露也不例外。   刘嘉对所有立竿见影的护肤品都保持警惕态度,就连最有名的大牌一款号称“前男友面膜“的产品,也证明它主要功能是温和的去角质,再往里补水。   但是去角质不能过度,哪能天天用。   涂完立马变白,里面多半含铅,涂完忽然变通透,多半有酸性物质。   只是不知道这个罗维娜冷霜里到底有什么。   刘嘉一时好奇,买了一瓶,送到实验室里分析它的成份。   现在开发工作的任务比较重,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告诉刘嘉要跑完其他的项目才有空做成份分析。   “没事,反正只是我自己好奇而已。“刘嘉对此不以为意。   没想到,还没等分析结果出来,就出事了。   很多女人的脸上出现了大片的红疹,红得好像涂了一层厚厚的腮红,红血丝、红疙瘩,还有细细碎碎的皮屑脱落。   从红肿的位置看,是平时会涂抹到护肤品的位置,很少碰到护肤品的眼周、眼旁和嘴唇下方与红肿的其他部分泾渭分明。   她们前往各个诊所检查,医生诊断她们是对某种东西过敏。   受害者聚集在一起一对,发现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使用了Emma的净白润肤露和罗维娜冷霜。   有人站出来说自己用了罗维娜冷霜没有问题,一定是Emma加罗维娜,产生了化学反应,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刘嘉的化妆品使用说明上,并没有写不能与含有什么成份的东西共用,所以,她们先用润肤露再用冷霜,造成现在的结果,Emma也应该负责。   受害人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Emma和罗维娜给予巨额赔偿。   “产生化学反应?“净白润肤露里的成份很简单,甘油、玫瑰纯露、维C。   刘嘉想不明白这几样东西,能跟什么东西起化学反应,造成出那些女人脸上的结果。   对于如此严重的集体事件,官方机构参与调查,分析两个品牌护肤品的成分。   分析成份需要时间,在官方还没有出任何结果的时候,媒体已经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推论,包括升级版黑死病等等各种匪夷所思的传说。   负责公共卫生安全的部门进驻两边工厂,在刘嘉这里没有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但在罗维娜的工厂,发现了母羊的生殖系统,包括卵泡和胚胎。   罗维娜公司负责人承认,他们在护肤品中添加了卵泡液,因为他们发现涂抹卵泡液之后,无论女性还是男性,皮肤都会变得非常好,而且见效极快。   起初没有人觉得这东西会对人体有害,那么多人都吃羊肉,羊胚胎和卵泡又能有什么害。   他们的研究方向还在一步一步慢慢摸索。   当刘嘉听说从罗维娜的工厂里找出这些东西之后,她马上向当局汇报,就是那些东西造成了受害人的皮肤出现那样的状态。   “激素依赖性皮炎?“接待刘嘉的卫生部门官员困惑地念着这个陌生的词。   刘嘉告诉他滥用激素的后果,包括富含雌激素的卵泡,但是却无法从科学的角度跟他解释为什么会这样。   “我需要知道其中的原理,现在你这么说,我还不是很清楚,我会向有关部门求证的。“   法国官员的工作效率没有那么快,刘嘉很明白,在没有澄清的短时间之内,她的润肤露暂时不能销售。   不仅护肤品,连彩妆也受到影响,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此时着急也没有用,最让人烦的事情是后续处理,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的事不少。在等待处理的这段时间,刘嘉一面继续完善彩妆线,一面继续设计新款式的衣服。   同时也在准备各种不同的通稿,等到真相大白时,直接放出一波大的媒体攻势,务必要让整个欧洲都知道她无辜受害,她的东西特别好。   在Emma的名声掉入低谷的时候,刘嘉有些心不在焉,喝茶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茶杯落在地上,摔成了三块。   “真可惜……我还挺喜欢这个杯子的呢。“   锦儿在收拾的时候,也表示惋惜:“如果是在国内,我还能帮您找来锔碗匠,把它拧在一起。说不定能比现在还好看呢。”   “对哦!“刘嘉忽然想起这个古老的技术。   除了锔碗之外,还有一种名为金缮的技术,都是修复瓷器用,金缮更好看。   刘嘉赶紧发电报给身在国内的顾宗华,希望他能帮着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锔碗匠,或是金缮匠,想到欧洲来发展的。   可是,发过去很久,都没有回音。   也许他已经出发去印度了吧?   她又发电报给之前联系过的几个人。   他们很快回复,告知会帮助寻找,其中有一人把顾宗华告诉刘嘉:“华北大灾,顾已北上赈灾。“   刘嘉睁大眼睛,大灾?   1920年,陕西、河南、山东、直隶、京兆大旱。   岁大饥,人相食。 第86章 圣人论迹不论心   现在,刘嘉从骨头缝里领悟到为什么同一个集团下的不同产品,要起不同的名字。   可能含有不良成份的润肤露,把Emma’s house的服装销量也往下拉了一些。   早知如此,应该像宝洁公司那样,光是洗发水都要分成潘婷、海飞丝、沙宣   店员们整天忧心忡忡,橱窗活动还有不少人看,但是也只是站在橱窗那里看一下,然后结束就离开。   报纸更是抓住机会,每天都用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吸引眼球。   “小姐,怎么办?”锦儿看着每日不断下探的销量,心忧如焚。   缝纫厂、研究所、印刷厂,还有新买的玫瑰花田,有这么多人要养活,每天眼睛一睁,就欠了几万法郎。   刘嘉笑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就算倒闭了,也饿不着你,我知道你存了好多钱,天天在家里躺着也能过三五十年呢。”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锦儿说着,眼圈都红了。   刘嘉只是逗逗她,没想到玩脱了,赶紧向她道歉:“哎,我就随便说说嘛,你怎么当真了,就算伦敦桥倒了,Emma也不会倒。”   “小姐,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的。”锦儿掏手帕擦眼泪。   刘嘉自己心态很稳,但是锦儿总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让她看着也糟心。   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   法国那又浪又慢的办事效率,刘嘉在21世纪见识过,那是他们一贯作风,像什么攻占巴士底狱,跟着圣女贞德冲锋,跟着拿破仑砍沙俄,那都是意外中的意外。   指望他们能赶紧把事调查清楚,基本上没有两三个月那是办不成的。   刘嘉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催促无用,她找到卡佩夫人,寻求她的帮助。   对于许多女人用了护肤品之后烂脸的事情,卡佩夫人听说过一些,她以为刘嘉是来找自己帮忙脱罪的。   卡佩夫人说:“现在议会高层正在进行改选,这个时候我不能插手,否则会被有心人说干涉司法公正。”   刘嘉把真相解释给卡佩夫人听:“我只是希望您可以利用您的影响力,让有关部门尽快把事情调查清楚,并公之于众。”   “嗯……”卡佩夫人想了想,“这个没有问题,我会想办法的。”   挂了电话,刘嘉看着锦儿:“放心了吧?”   锦儿紧抿着嘴唇,还是一脸哀怨的模样。   刘嘉拍拍她的肩膀:“坚强一点,你可是女孩子啊!”   “啊?”锦儿愣了一下,这跟正常的说法不一样!   “可不嘛?你是女孩子,所以你只有什么事都做到顶尖才行。稍微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有人说’看看,女人果然不行。’你也不能随便哭,男人哭叫’只是未到伤心处’,女人哭就是’就会卖惨。’”   锦儿愣愣地看着她:“可是没人这么说我呀?”   “你见得人太少了。”刘嘉笑着说,“别愁了,再愁,我就要查查你的家谱,看看你祖上是不是在杞国。放心,天塌不下来,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   安抚好锦儿,刘嘉又想起了那封回来的电报。   国内大旱,大灾之后往往是大疫,缺粮,死人,传染病流行。   除了刘嘉之外,在法国的留学生们也在为国内的灾情挂心,他们自己在工厂里劳作,紧巴巴地存下来一点钱,也在商议着要怎么样才能想办法邮到国内去,给同胞们生的希望。   几位同学组织了一次留学生的大聚会,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有些同学抱有乐观态度:“华北虽有旱灾,但江南鱼米之乡,还有两湖两广无恙,只要及时调拨,就应该没事吧?”   另一些有识的同学反驳:“你指望谁去调拨?”   此时国内,直系奉系还是一伙的,正忙着一起撕皖系。   等他们把皖系撕完,转年就是第一次直奉战争。   至于丰饶肥美物产丰富的黑土地,东北还没易帜呢!   关内变成啥样,张家人不在乎。   至于普通百姓的死活,更没人关心,只要不影响各个派系拉壮丁就行。   想当初,刘嘉也是被所谓“民国是流金的岁月,最好的年代”骗过,直到她认真的学习了近代史……   啊呸,恶心!   “大家在这儿过得也不容易,法国的经济衰退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还是先留着钱傍身吧。”刘嘉说。   有同学跳起来:“怎么能这么说呢!大家都是中国人,我们在这里虽然辛苦,但还有吃的,国内那么多同胞连饭都没得吃,我们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坐着。”   一位家在直隶的同学情绪更激动,他冲到刘嘉面前:“你什么意思?!你在法国发财挣大钱,就不管同胞的死活了?!”   另外几个同学赶紧把他拉住:“刘小姐从来都不是这种人,你冷静一下!”   “是啊,她对我们一直都很好,提供那么多帮助,你都忘了吗?”   郑不艾按住他的拳头:“你听她把话说完嘛!”   连彭举都挡在刘嘉面前:“对啊。”   “好啊,你说,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高见。”那个同学气咻咻地坐下来。   刘嘉说:“首先,我们要确定,国内到底有人管事吗?当然,我认为,没人管。”   她背着手走了两步:“华北大旱,不想饿死的人就要出去,能去哪些地方。往北,再来一次闯关东。往西,再来一次走西口,还有往下,去长江流域,华东要是留不下人,那就要再往南,下南洋。能跑得动的人跑了,剩下的是没有能力跑的,那些人靠吃树皮,吃观音土,再加上层层盘剥传下来的赈灾粮,我猜能撑一个月?”   能出现在这里的学生,大多没有经历过历史上几次真正的大灾,只有几个人曾在史书中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也有亲自做过实地调查的,他们觉得刘嘉的估计差不多,可能还要再短一点。   “国内现在四分五裂的,谁都不乐意听徐大总统的话。指望他,还不如咱们想办法弄点粮回去。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最近面包的价格回落了?”   “落了吗?”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刘嘉说:“我已经打听过了,今年法国小麦大丰收,特别是巴黎盆地这里。面粉价格降了不少,但是农民买种子的时候,花的是大价钱,粮贱伤农,他们应该很着急卖个好价钱。”   同学们好像领悟了什么:“你是说,从法国买小麦运回国?”   “好,我们这就去筹款!”   “嗯!同胞有难,我们捐款给他们!”   刘嘉伸手,往下按了按:“别急啊,你们筹什么款,自己都吃不饱呢。再说,还有人收着你们一大笔钱,你们不用给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谁啊?”   “一大笔钱?我怎么不知道?”   彭举问道:“你是说,华法教育会?上次杨舒的事,不是已经让他们把钱吐出来了吗?”   “你是不是忘记船费的事了?”刘嘉笑道,“在法国的华法教育会把钱吐了,国内的那部分还没有呀。”   彭举还真的几乎把船费给忘了,在他印象里,已经收拾过华法教育会,应该一并处理过了。   “法国是法国,国内是国内,不一样的。”   郑不艾用力点头:“最近一批过来的留学生说,他们也被收了高价船费,我和几位大哥已经把证据都收齐了。”   彭举垂头丧气:“这事你都不跟我说。”   “你每天都很忙,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呀。你每天不是在店里,就是在缝纫厂。”   刘嘉说:“我已经联系好了国内的律师行,如果你们需要走法律途径,他可以帮忙。如果走媒体的话,你们的路子更广,我就不说什么了。如果他们愿意把船费吐出来的话,你们是要自己收着,还是捐呢?”   “当然捐!让他们直接把贪的钱都捐给华北灾区!”几个同学激动地站起来。   刘嘉摆摆手:“你们得到所有人的同意了吗?”   “怎么会有人不同意呢!”   刘嘉摇头:“咱们这是出于自愿的捐款,不是逼捐。万一有人真的很困难,就被你们直接代表了,这样不好。”   最后大家一致通过,一切以自愿为主,想把自己被黑的船费捐给华北灾区的人把名字留下来。   果然,有不少人希望捐一半出去,拿一半回来。   刘嘉高调的在报纸上登广告,在巴黎盆地和北部平原收购小麦,解决农民丰收后贱价卖粮的问题,然后再高调装船,运往中国。   她不仅在法国非常高调,又通过卡佩夫人的印度军团关系,买了一些印度水稻和小麦运往中国。   “可惜,现在乌克兰还在闹,不然他们家的土豆往国内运也是很好的。”刘嘉站在世界地图前面。   想当初,初中地理学的世界粮食几大产区,仅仅是价值2分的填空题,她全背下来了,没有白背!   在不能使用网络查信息资料的时代,她只要看着地图,脑中就能跳出不同区域的主粮作物。   刘嘉做的这些事都没有背着人,甚至还很高调,少不得有人说她沽名钓誉,眼看着公司要倒闭,就做慈善来充场面。   包括在法的几个华商嘴里,刘嘉也是一个张狂的妇人,与儒家的自省内敛背道而驰。   甚至华商会的宴会上,都有人阴阳怪气的说:“刘小姐,最近你真是红遍巴黎啊,我们捐钱给国内,都悄没声息的,刘小姐的动静真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刘小姐捐了几亿。”   一旁的锦儿脸色一变,想上去替刘嘉骂人。   刘嘉微笑:“那是,孔圣人的教诲,我一个小小女子,怎么敢忘记呢。”   “嗯?孔圣人怎么说的?”那个华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哎?赵先生您一向遵循至圣先师的教诲,怎么连这都忘了?岂不闻子路受牛,子贡赎人的典故?做好事,就得敲锣打鼓地让所有人都知道,让大家都知道,做好事,是光荣的,是值得称道的,做好事的人有好报,才会有更多的人做好事,您说,对吗?”   刘嘉算算日期,第一批从印度出发的水稻和小麦将很快到达收货地点。她想办法联系上了顾宗华,他现在在山西太原,与几个美国传教士一起讨论应该怎么处理眼前的问题。   刘嘉告诉他,这已经是尽她所能想到的办法,但是灾民多,她送来的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能救一个是一个,希望他们想出合理的赈灾方案,不要把灾民变劫匪。   “无须吃饱吃好,活命为要。”   刘嘉相信顾宗华一定能领悟她的意思,他一定不是那种傻乎乎非得让饥民个个吃到撑的人。   她还要顾宗华多拍一些灾民,特别是儿童的照片,务必用最快的方式发回法国。   这封电报发出去,刘嘉想想,还是不放心,人饿急了,那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们这些赈灾的人,别傻乎乎的跟饥民硬刚。   侠义小说里劫官仓放粮的是英雄,没人提被英雄打翻在地的守粮仓的官兵怎么样了。   她又拍了一封电报:“遇抢粮,由他们,保重。”   顾宗华回复了一个字:好。   过了几天,刘嘉收到了顾宗华辗转空运回来的饥荒儿童照片,照片上的孩子们面部浮肿,身形如骷髅,双眼无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看着着实可怜。   又过了几天,在卡佩夫人的催促之下,官方检测机构宣布结果:罗维娜的冷霜中含有大量导致人体过敏的激素。   Emma净白润肤露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   辟谣果然没有掀起太大的动静,连媒体都没兴趣转载,只是不再诋毁所有化妆品而已。   这一切都在刘嘉的预料之内,此前她准备好的公关活动正式启动。   各大报纸在头条刊登了检测结果。   检测结果只占几个字,更多的内容是Emma公司在被怀疑被指责的时候,还在做好事,帮助许多农人避免因为粮价便宜而受到损失,挽救了许多快要破碎的家庭。   不出刘嘉所料,果然有声音冒出来,说刘嘉收购低价粮的目的是往自己国家卖粮食,她便宜买,高价出,一点亏都没有吃。   挑事的声音刚出来第二天,报纸上再次刊登文章,说中国华北的灾情,大量的照片,干裂的土地,还有可怜的孩子。   还有华洋义赈会写给刘嘉的法文感谢信,感谢她捐助的救灾小麦。   在接受采访时,刘嘉说:“本来我可以在印度和东南亚买齐所有的粮食,但是,法国是我的第二故乡,想到农民的生活可能会因为粮价波动而受到影响,我也希望可以帮助他们……”   几篇采访见报,刘嘉热心公益,积极投身慈善事业的形象感动了巴黎人。   Emma这个良心企业,无辜受冤的时候,还想着做好事,可不能让好人受委屈。   “我的天,我没看错吧。”锦儿看销售表的时候,揉了揉眼睛,总销售额比之前生意最好的时候,还要翻两倍?!   刘嘉对此很平静:“嗯,两倍,不算多。”   锦儿知道刘嘉的心思,又问:“我当日在曹府里,听大少爷的西席说,商人一身铜臭,处处算计,事事计较,市侩可鄙。我们如今虽是赈灾,但也是为了公司……会不会变成可鄙市侩呀?”   刘嘉笑着摇头:“有人喜欢做好事不留名,享受内心的快乐。我喜欢留名,让所有人都知道。再说,圣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Emma的牌子一倒,多少工人要失业,我维护公司,有什么问题?”   锦儿眨巴眨巴眼睛:“对哦。”   “你这么闲,不如猜猜顾宗华他们会用什么方法赈灾放粮?”   锦儿一会儿猜粥厂,一会猜直接派粮。第二天,她还拉着郑不艾和彭举一起猜。   最终,一条来自国内的新闻,让猜测尘埃落定。   只有郑不艾猜对了:以工代赈。   山西境内自平定县阳泉镇到辽县的平辽公路,开工奠基。 第87章 贩卖焦虑   这几天,顾宗华一共发了两份电报给刘嘉,字数不过十余字,无非说新收到多少粮食,有多少新的工人加入,又救助了多少孤儿。   尽管只有一些数字,但从不断新增的粮食总数和新工人的数字,可以看出他们这些参与赈灾的人,工作卓有成效。   “就知道发这些,都不问问你好不好。“锦儿每次替刘嘉收电报回来,对顾宗华都颇有不满。   “电报一个字能买一头猪,发这么多字,就是就是一个猪圈没了,能省一点是一点,我又不会因为他问好就真的好,不问好就不好。再说,我能有什么不好。我要是不好,你不会告诉他吗?“   锦儿眨眨眼睛:“那他还不如把这钱捐了,一百多斤米,能救活多少人。“   “好歹我也运了这么多粮过去,他给我一个清晰的账目,也没什么错。“刘嘉笑着将电报夹在文件夹中。   每次电报来之后,刘嘉也会将信息及时通报给所有留学生,他们听得心里也踏实一些。   彭举很为顾宗华担心,在他看过的史书里自秦始,至清终,凡有人私自赈灾是为僭越,会被掌权者认为想抢班夺权,邀买人心。还有可能被盯上,从此成了大肥肉,谁缺钱缺粮都会盯着他咬一口。   刘嘉听了彭举的话,笑着说:“不用担心,情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彭举不明白。   刘嘉把郑不艾拖来:“你跟他说。“   郑不艾从顾宗华是在法国发展为切入点,说他不可能夺权,也不可能没完没了的被吃大户。   刘嘉捧着茶杯:“你说得没错,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众人一起看着她。   “你看和他一起赈灾的民间组织是什么?美国,红十字会。“刘嘉把”美国“两个字咬得很重。   学生们一下子明白了,此时洋大人在国内依旧好用,不管谁,都不想跟洋大人为敌。   郑不艾下巴紧绷,一拳锤在沙发上:“我们自己的国土上,竟然要靠外国人才能求得平安!“   “那你就错了。“刘嘉托着下巴,”在其他人的国土上,也一样。你们听说过荷兰宵禁的故事吗?“   学生们一齐摇头。   刘嘉说:“一个中国商人,在荷属东印度群岛上做生意,到朋友家聚餐,结果不小心就玩到了宵禁的时间,如果中国人被抓到犯禁,要重罚,他就花钱请了一个日本的游女,只为陪他回家。路上的巡捕看到他和日本游女在一起,完全没有为难他。“   “这……假的吧?“有学生不愿意相信,游女能比商人的身份高,虽说士农工商,商人最低,但倡优更是下九流,怎么可能如此。   “嗐,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不是那个商人,也不是那个游女,不在现场,不知道。不过说故事的那个人不是编小说的,应该还是有点可信度的吧。“   “谁啊?“   “溥仪的下一任。“   学生们面面相觑,那倒霉小皇帝还有下一任?   然后,他们悟了。   “总之,国强则我们在外面也好混一些,我们强,国内有难的时候也能帮衬帮衬,大家都尽己所能吧。”   ·   ·   激素事件平息之后,刘嘉为彩妆注册了不同的品牌,粉底腮红口红润唇膏是一种,指甲油是另一种,没有人希望下一次还会出事,但是,要在出事前做好预防措施。   有一天,有人上门,他说他是化学系的学生,向刘嘉推销他发明的止汗剂。   “你的止汗剂与美国的止汗剂相比,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刘嘉问道,“见效更快?更香?无刺激?”   那人期期艾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有一个好处:“更便宜。”   行吧,也算一个优点,但不够。   虽然止汗剂在1903年就投放美国市场,但一直没掀起什么水花,因为味道很可怕,质地像油膏那样粘乎乎,而且内含的止汗成份氯化铝必须在酸性环境才能活得开心并且干活。   皮肤上涂酸性物质,少不得毁衣服烧皮肤。   已经与刘嘉建立起良好关系的《VOGUE》编辑说,她就曾经看过一本名为《女士家庭期刊》的杂志上刊登了一条广告,一男一女约会的照片,然后女士腋下的汗迹让她的男友离开了她。   那个广告让许多女士感受到冒犯,并且让这本杂志的销量都受到影响。   但是,后面这个牌子的止汗剂卖得非常好,销量涨了112%。   “为什么?被冒犯了还要买?”刘嘉问道。   编辑耸耸肩:“因为他真的挑起了女士们心中的焦虑和不安全感。嘴上说不在乎,心里还是担心。”   贩卖焦虑可耻,但是有用。   大多数黄种人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因为黄种人的ABC11基因突变,大汗腺变身。   白人则维持着活跃的大汗腺。   有些人自己闻不到,觉得无所谓。   但是商人会让他们闻到,并且放大。   此时巴黎已经有不少女人也在使用止汗剂和香味剂,并视其为一种社交礼仪。   好消息是:有充分的群众基础。   坏消息是:会用止汗剂的人基本都已经买了,而且这些女士们并不是价格敏感用户,如果像那位化学系学生所说,这款止汗剂的优点只是便宜的话,并不能让她们放弃旧品牌,转投到Emma的旗下。   刘嘉联系上那个化学系的学生:“我不要买你的止汗剂,你把止汗剂的配方卖给我。”   他已经吃了无数个闭门羹,对自己的发明产生怀疑,已经只想埋头做科研,不再想发财的事了,听说刘嘉要买他的配方,没提什么要求,就飞快地做出了决定。   刘嘉得到配方之后,她决定把消费者一网打尽,只卖给女人算什么本事!   这位化学系的学生还是低估了自己,虽然他的止汗剂里有铝盐成份,不过比起它的美国前辈们对皮肤友好多了。   刘嘉找了几个人反复做了试验,又找她的实验室改进了几次配方。   虽然涂在皮肤上还是有些不舒服,但已经不会弄脏衣服,也不会刺痒的让人难以忍受了。   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包装。   由于美国前辈的广告效应,许多女性已经意识到出汗是一件很不雅的事情。   天生就是冰肌玉骨清凉无汗的小仙女,比靠化妆品遮掩要高贵很多。   很多女性甚至会在特别重要的场合随身携带止汗剂,像补妆那样去补。   那就要做到隐蔽。   刘嘉没有像其他品牌的止汗剂那样做一个很好看的大瓶子,而是设计成笔的形状。   使用的时候,只要把笔头一端在皮肤上点按,开关下陷,就会流出止汗剂,非常隐蔽。   更丧心病狂的是,这笔还真的能写字,方便进一步的掩饰。   只有包装上的一点点小改动,让刘嘉销售的止汗剂,从早已抢占了市场的其他品牌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女士们随身携带的优选。   刘嘉注意到,她的客户群体主流已经有大量的职业女性。   现在男人们已经完全由战场回归城市生活,很多地方直接解雇女性,转聘用男性接手。   有些公司虽然没有这么绝情,但社会的大环境也让职场女性们人心慌慌,不知道哪天就会被老板叫进办公室,告诉她明天不用来了。   她们一方面不断提高自己的专业能力,一方面还想加强自身魅力,希望老板看在自己美貌的份上,舍不得把她们赶回家。   但是,现在的彩妆并不能有效保持妆容一整天,经常到午休的时候,就会出现残破的脱妆。   有人上午跟下午的皮肤能差两个色号,十分尴尬。   她们即担心脱妆会影响形象,让老板厌恶,又怕工作的时候补妆影响老板对自己的专业能力判断,过去那些大号的瓶瓶罐罐完全不能带进办公室。   听了许多人对老板的抱怨,刘嘉设计了文具系列的化妆品套装。   化妆盒形似文具盒。   第一层是空的盒子,可以放笔,可以放便笺。只看这一层,完全想不到它的下面还有什么。   第二层空间设计十分精巧,粉饼、腮红、口红、眉笔、睫毛膏……化全妆所需要的所有彩妆都被好好的固定在盒底,还配有小镜子和小梳子,可以随时把自己收拾一番。   想要打开第二层空间,要经过三个步骤的操作,第一层的盒底才会被打开,绝对不会出现文具盒不小心落在地上后摔出一地姹紫嫣红的结果。   可以说把所有的不安全感都算计到了。   这个盒子自然是阿牙大师做出模型,不过设计思路来自刘嘉。   此时大众对多功能集于一身并没有什么执念,就连多功能之神瑞士军刀,也只有六种功能。   “你怎么想到的?”阿牙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刘嘉根本就没有想,她画出多功能格子的设计图时,一气呵成,就连开关应该怎么设计都想好了。   “其实,是半夜有神灵托梦……”刘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刘嘉不想说的事,没有人可以让她开口。   阿牙也不再多问,大概是刘嘉又遇到了什么人,得到的灵感吧。   刘嘉绝对不会告诉他,灵感来源是她小时候用的双层式功能铅笔盒,当时她非常沉醉于这种铅笔盒,上课都在玩,还把铅笔盒给拆了,研究原理。   然后惨遭没收,并被老师呵斥“差生文具多”,还写检讨,被请家长。   太过惨烈,印象没办法不深刻啊。 第88章 来,都焦虑起来……   针对男性消费者的止汗剂也列上日程。   刘嘉先针对能买得起止汗剂的男性消费群体进行调查,几乎所有的男士都表示:男人要打扮什么?就要野性的流着汗,才特别有男人味儿。   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男人,不是花花公子,就是弱鸡废物。   都不是好东西。   刘嘉并不因此感到气馁。   只要营销够努力,没什么消费需求拉不起来。   男人不爱打扮么?胡扯,他们只是打扮的方向跟女人不一样而已。   高跟鞋都是男人发明的,早期还是男人穿的。   一边说野性,一边偷偷往脑袋上抹发蜡,修胡子。   在调查中,刘嘉发现男性消费者的诉求跟后世一样:想要自己显得很阳刚,变强壮。   坏消息是:现在的男性消费者认为止汗剂是女人用的,一点都不阳刚。   好消息是:因此,没有一家止汗剂是面向男人的,所有公司都觉得男人不会买,反正女消费者还没有挖尽,何必在这上面花心思。   等蓝海变红海了再下手,就迟啦。   针对于男性的止汗剂包装当然不能是粉嫩嫩娇滴滴的,要阳刚,要纯爷们儿!   刘嘉综合了所有能与男人扯上关系的元素,排除一部分违法   机械、皮革、酒精、香烟……被认为是钢铁硬汉的身份象征。   外包装要从这几个方面考虑。   刘嘉为男性产品又申请了一个商标——杰克。   新设计的男性止汗剂的瓶子型状如同威士忌酒的酒瓶,金属质地,外面包着黑色的皮革,瓶口形如齿轮,拧动的时候,瓶盖还会发出齿轮咬合时发出的“卡卡”声。   涂男性止汗剂,是正宗纯爷们儿钢铁真男子的行为!   除了外包装之外,还有专门设计的广告宣传脚本。   根据刘嘉的观察,尽管女人们被迫从许多岗位上撤退下来,但还有很多人没有合适的岗位。   已经有岗位的人怕失去,甚至还想再更上一层楼。   数千年来,大多数男人的追求简单而稳定:钱权、性。   刘嘉设计了三个广告场景:   办公室组:两位男性白领同时在办公室里,其中一位工作特别努力,但是衬衫上出现汗迹,被老板认为他因为对工作不擅长而紧张,把重要工作转交给另一个。最后那位不出汗的同事成为了这位对照组的上司。   力量展示组:两个壮汉帮一位漂亮优雅的女士搬东西,一个轻轻松松,气定神闲,一点汗都没有,女士邀请他一起喝一杯。另一个搬得满头大汗,优雅的女士露出尴尬的微笑,轻轻掩鼻,道谢之后就走了。   社交场所组:盛大的舞会,打扮入时的男女纵情舞蹈。   一个英俊的男士垂头丧气坐在一边,没有一个女士理他,因为他抬起胳膊撩头发的时候,露出腋下两大块汗迹。   来啊,男士们,焦虑起来!   产品、外包装和广告都有了,下一步就是销售场所。   Emma的男性产品不多,专门为了一款止汗剂再去租一个店面没有必要。   刘嘉找到欧莱雅先生,提出可以与他合作,把男士止汗剂放在他的理发店里。   做为交换,刘嘉答应欧莱雅先生,除了销售利润与他分成之外,等她的SPA建成之后,在店里只使用欧莱雅的产品为女士们提供服务。   只有理发店是远远不够的,男士们常常光顾的还有百货公司的剃须刀柜台。   想进巴黎几家最大的百货公司不容易,从申请到审批起码需要一个月。   唯一一个有希望的,是一家中等规模,但地势很好的百货公司。   刘嘉走进百货公司,直接与总经理沟通。她告诉总经理,希望可以允许她把货放在柜台里代销。等产品卖掉之后,会按利润百分比与百货公司分成。   总经理同意了,但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剃须刀柜台的负责人根本就不愿意让刘嘉把止汗剂放在柜台上卖。   一个卖女性用品的牌子,懂什么男人,放在他们的柜台里白白的占地方。   刘嘉来看的时候,他们把止汗剂放在柜台里,刘嘉一走,他们就把止汗剂收进柜子。   ·   ·   刘嘉与几家大报社谈刊登广告的事情,恰好最近有几个展销会,广告部的人说,这几天广告位已经满了,新的广告位要等到一周之后才能放出。   暂时没有办法推广告,刘嘉也不着急打听销售情况,销量不会好完全在她的心理预期之内。   过了四天,刘嘉空闲下来,才出去转了一圈,看看最近流行趋势的同时,也问问止汗剂的销售情况,态度最积极的欧莱雅先生那里只卖掉了一瓶,百货公司一瓶都没有卖掉,据他们说,也没有人问。   刘嘉觉得很不可思议,在剃须刀柜台,凭空多了这么一个像酒瓶子的东西放着,会没有一个人问一句那是什么。   她与一位法籍女性雇员一同前往百货公司,她先进去,经理老远就见着她,与她打招呼,等她到柜台的时候,止汗剂好好的放在柜台里。   等刘嘉走后,那位法国女职员进去,就发现柜台里已经没有止汗剂了。   女职员假装为丈夫购买剃须刀,与售货员聊了起来,一直聊到丈夫最近喜欢打球,回家一身臭汗,难闻的要命,售货员也只是向她推荐隔壁柜台的沐浴露。   这提醒了刘嘉:尽管东西是男人用的,但购物主力是女性。   在此基础上,她又做了一份针对家庭消费者的广告方案:   男人一身臭味儿回来,把家里养的花都给薰蔫了,苍蝇飞舞,邻居嫌弃,连十分可爱的宝宝都找不到小朋友一起玩。   刘嘉把止汗剂从这家百货公司撤出,索性放在自己的Emma’s mode和Emma’s house出售。   打出广告词:“把干净清爽的绅士带回家。”   销量比欧莱雅先生那里还要好。   许多希望自己丈夫、青春期的儿子、男朋友干干净净的女士们,买了这款止汗剂。   橱窗外的男士们对皮革金属的外包装很好奇,有人进来问几句,不过也止于好奇,问完就走了。   他们不觉得自己跟止汗剂有什么关系。   只有几瓶是男士自己来买的,其中有两个人,刘嘉在沙龙上见过,应该是某位夫人的情人。   第三天,巴黎几大早报和晚报的头条广告位,都是杰克牌男士止汗剂广告。   芳登广场的路边广告牌也全都是。   第四天一早,百货公司迎来了不少顾客,有男有女,他们进门就问:“杰克牌止汗剂在哪卖?”   整整一天,从开门到中午,几乎每一分钟就会进来几个询问的客人。   刘嘉借百货公司柜台铺货的时候,与总经理打了招呼。   撤柜的时候没有。   总经理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发现有很多人围着门口的引导员,他便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发现他们都在问杰克牌止汗剂。   什么都不知道的总经理记得刘嘉跟他说过这事,便随手指着剃须刀柜台说:“我记得是在那里。”   人们向那里涌去。   想到卖一瓶,就能拿一瓶的利润分成,总经理的脸上笑开了花。   站在一旁的引导员冷汗直冒:“对不起,先生,杰克止汗剂已经撤柜了。”   “为什么?”总经理大为震惊。   他也亲耳听见剃须刀柜台的负责人说:“对不起,我们这里不卖止汗剂。”   有顾客嚷嚷:“连止汗剂都没有,这店也太差劲了。”   “Emma公司的东西都只放在高格调的地方卖,这店里没有,说明这家店的档次不够,Emma看不上。”   人们一边说,一边转身离开。   本以为自己能赚一笔,却发现煮熟的鸭子飞了,这种心情,就算是圣父也得火冒三丈,更何况做生意的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圣父。   总经理把剃须刀柜台的负责人拉到一边问怎么回事,负责人搪塞地说:“没有人买,然后Emma小姐就派人过来拿走了。”   “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   追责第二,赚钱第一。   看着那么多顾客跑进来,然后一个子没花又出去。   总经理的心在滴血。   他站在柜台前大声宣布:“不是不卖,是卖光了。请大家放心,我们会马上调运一批货过来,请大家给我们一点时间。”   然后,他亲自赶到Emma’s house,看着Emma’s house里止汗剂一瓶一瓶的被买走,想到自己今天的损失,心中又像被狠狠插了一刀。   他找到刘嘉:“Emma小姐,今天有很多人去我那里询问止汗剂,销量一定会非常好,您是否可以发二十箱货到我的百货公司呢?”   “可是,您那里的货柜不是已经摆不下了吗?”刘嘉故作惊讶,“前天,我去您的百货公司时,柜台里甚至都没有放样品呢。”   总经理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嘉会撤柜了。   他再三向刘嘉恳求给他一些货。   “抱歉,今天我这里的客人实在太多了,只多准备了五十箱,是打算给欧莱雅先生的,他已经付过钱了。”刘嘉十分为难。   此时百货公司的规矩都是先拿货,等卖掉之后再结钱。   从来没有付现金拿货的事情。   有时候,甚至能压两三个月的货款,供货商也不敢十分的催,生怕得罪百货公司。   虽然欧莱雅不是百货公司,但是他一个生意人,竟然愿意先付钱,可见这东西好卖。   总经理狠狠心,掏出支票本:“我也可以付现金!”   既然他这么诚心诚意的请求了,刘嘉也只好同意,收下现金支票,交付二十箱止汗剂。   看着运货的车辆呼啸着驶离,刘嘉端着瓷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就算是这个“魔弹论”流行的时代,纸媒的广告再强,也不可能一大清早就跑过去那么多人要买以前从来不买的东西。   又不是超市鸡蛋打折。   要从报纸广告,转成口口相传,再让他们自己心里琢磨琢磨,越琢磨越焦虑,然后才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效果。   今天去百货公司的人中,起码有50%是刘嘉雇佣的群众演员,30%是听见别人在问止汗剂,就跟着凑热闹的热心市民。   请托排队这种事情,很稀奇吗?   刘嘉慢慢喝了一口奶茶。 第89章 居然有假货了   季节慢慢走向冬季,止汗剂的销量稳中有降,刘嘉把销售的重点移向海外市场。   赤道附近的谁也别想跑,比如驻扎在北非和印度的英国军团常看的杂志上出现了大量关于欧洲男性认真打扮自己的文章。   文章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某某军士在热带从军,恰好遇到了来殖民地旅行的贵族小姐或是贵族寡妇。周围的男人皆浊臭不堪,让美女掩鼻,唯独他一枝独秀,被有钱有权有相貌的女子看中,喜结连理。   文案都不用太动脑子,把美国那几篇针对女性的文案拿过来,性别对换就行。   海外市场的钱要赚,欧洲市场也不能放弃。   夏天的焦虑过了,该开始秋冬季的焦虑了。   只要眼里有生意,一年四季皆可焦虑。   杰克系列又推出了男士薄荷润唇膏,男士护手霜。   广告词还是一样的路数:   “情人的嘴唇像玫瑰花那样柔软,而你的嘴唇上的死皮,却弄疼了她。”   “情人的蕾丝纱裙和丝袜那么漂亮,而你粗糙的手指,却勾坏了她最喜欢的衣服。”   只把护肤品卖给男人不算本事,刘嘉还开发了一系列的淡色彩妆系列,打算试一试水。   研发中心的人听到刘嘉的要求之后,觉得老板一定是疯了。   男人?彩妆?   这根本就是天与地的差距吧,往脸上抹厚粉的波旁王朝早已一去不复返啦。   在公司开月度会议的时候,技术研发主管首先提出异议:“颜色可以调出来,但是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女性市场。   不排队有些男性喜欢涂脂抹粉,但那些人毕竟是少数。”   刘嘉笑笑:“没什么,我只是试一试,如果男性市场实在走不通,我也不强求。淡彩系列的产品可以放在主打青春活力的Emma’s mode出售。”   彩妆上市,男士们又被勾起新的焦虑:苍白的唇色和眼下的乌青,说明工作对你来说非常难以完成,老板会马上换新人来替代你。   稀疏的眉毛会让男人失去威严,眉毛代表着一个男人的精神和特殊方面的能力,眉毛浓的男人说明某些地方的功能强大,眉毛稀或者颜色浅,说明他可能是个无能者。   头发好代表肾好是中国人的思想,但是欧洲一直认为须发浓密代表有男子气概,所以,这段写出来,欧洲消费者毫无障碍的接受了。   通过对销量的观察,刘嘉发现男人们的焦虑程度,一点都不输给女人。   而且对男性市场销售的宣传点非常稳定,不像要抓住女性消费者的心理,要琢磨好多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像在美国卖的止汗剂一样,一边被骂一边销量很好,这也太考验人了。   要不是医药事业需要积累,以及对技术实在要求太高,重点是刘嘉真的不知道配方,她真想卖蓝色小药丸,那玩意儿刚诞生的时候,简直是销售奇迹啊。   男士化妆品和护肤品在缓慢上升,而女性彩妆的销量则实现了飞跃式的发展。   “最近报纸上都说经济越来越差了,我怎么觉得,卖得这么好呢?”锦儿看着销售报告,“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刘嘉摇头:“口红效应罢了。   说完之后,她才想起来,这个理论是1929年的大萧条之后才提出的,于是又补充道:“就是经济越差,越想用廉价奢侈品来给自己带来心理安慰。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惨。”   市场上的其他几家大牌彩妆公司坚持自我,他们自有他们自己的购买群体。   没有自己死忠客户的中小型公司则紧跟在刘嘉身后,推出了许多与Emma公司的彩妆十分相似的东西。   Emma的粉盒是机关盒,他们买来,拆开,照着做。   Emma的腮红上有浮雕,他们也改进了压花工艺,让腮红上出现各种好看的图案。   这些跟风者的售卖价格,比Emma要便宜20%左右。   有些消费者买过Emma的彩妆之后,又喜欢,又觉得贵,她们发现有差不多风格的彩妆后,就想买来做为Emma的替代品。   但是东西到手之后,她们才发现,原来彩妆和彩妆是不一样。   同样是口红,Emma的口红涂在嘴唇上就很润泽,非常适合干燥的秋冬季节使用。其他牌子涂上去之后,嘴唇会变得很干,不一会儿,就会出现唇纹,化妆本来是想变漂亮,结果却让人显得憔悴。   同样是粉饼,Emma的粉饼涂在脸上就很细腻,不会出现干纹。而且,Emma的浮雕花纹粉,无论怎么随手涂,都不会出现颜色偏差。   其他牌子的粉,不小心就会变成只蘸到一小块区域的颜色,让她们的脸上紫一团,绿一团,十分麻烦。   同样是精巧机关风格的盒子,Emma化妆盒的金属部分做过钝化处理,不会割伤手。木质部分打磨光滑,不会有一点木刺留在上面,摸起来十分舒服。其他牌子的盒子,或是弄伤了手,或是机关不够顺滑,打开吃力不说,再用劲,可能整个盒子就被甩了出去,腮红粉底洒一地。   来回几次之后,消费者宁可多存一些钱去买Emma的产品,也不愿意买便宜一些的其他品牌。   直到有一天,刘嘉接到一个投诉。   一位女客人气冲冲地带着一套彩妆找到Emma’s house,一进门就大喊大叫,叫刘嘉出来给她一个说法。   反应迅速的店员将她请到二楼,由刘嘉亲自接待。   那位女客人把自己卖的彩妆拍在桌上:“你们卖的口红,我就抹了两次,每次都用唇刷,居然断了!还有这腮红!整块裂开!我就是因为腮红上的玫瑰浮雕买的,现在居然裂成这样!”   “您先别生气,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一定会好好处理,赔偿您的损失。”刘嘉安慰道。   有眼色的锦儿端来水果和茶点,一面对那位客人说好话,一面为她倒茶。   见两人态度这么好,气冲冲的女客总算平静下来。   刘嘉拿过盒子,仔细端详,发现盒盖上印着的丝带图案似乎哪里不对。   Emma的LOGO是一条打着蝴蝶结的丝带,那条丝带的主体是天蓝色,两边用比天蓝稍深一点的颜色镶着细边,不注意看看不出来,这是刘嘉专门设计出来防伪用的。   女客人拿来的盒子上那条丝带蝴蝶结,只有天蓝色。   再仔细看,刘嘉忍不住哑然失笑。   制造公司名称:Emmo   字体用的是花体字,猛地一眼看过去,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这事刘嘉可太熟了。   什么“周住“牌洗衣粉、康帅傅方便面、云碧、全庸、占龙……她都见识过。   经过刘嘉的解释,女客人才知道自己是买着假货了。   “哦,见鬼!真是抱歉。”想起一进店的时候,自己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女客人红着脸,拿起盒子打算离开。   “请等一下。”刘嘉拦住她,“请问您是在哪里买到的这个化妆盒?”   女客人说的购买地址,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百货店。   很好,只要不是路上的流动摊贩,就不怕贩假的跑了。   刘嘉先向施律师询问了法国商标侵权的相关条例,确定这种商标只差一点点的行为,也属于恶意仿冒,可以起诉。   她安排几个人找到了那家百货公司,果然在柜台里发现了很多Emmo牌彩妆。   “你卖的是仿品,如果你配合我公司的调查,我可以不起诉你。“刘嘉非常温和地对店主说。   一旁的施律师补充道:“如果起诉的话,您可能面临五万法郎的罚款。”   这只是一家小型百货公司,进货渠道都是各个柜台的负责人自己管,彩妆负责人和总经理被五万法郎的数字吓坏了。   彩妆柜台负责人哭丧着脸:“对不起,Emma小姐,我们不知道这批货是假的,来推销的人说他跟您关系很熟悉,是你的叔叔,所以可以拿到一批低价的彩妆……”   “我的叔叔……于勒么?”刘嘉好笑。   彩妆柜台负责人连连点头:“啊,对,他真的是您叔叔?”   刘嘉无语,连编名字都不走心的骗子和文盲,真是绝配。莫泊桑好歹是法国作家,这篇小说都入选中国的语文课本了,怎么你一法国人不知道?   “不是,他也是冒牌的。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他?”刘嘉问道。   彩妆柜台负责人拿出一张名片,名片上有姓名、电话和地址。   刘嘉一眼就认出那个地址是巴黎近郊的一个工厂,郑不艾曾在那里做工,那里是一家钢厂,自一战前就是。   地址是假的,就是不想让人找过去。   电话一定是真的,这么用心的仿制全套,绝不是只想打一枪就跑。   在刘嘉的要求下,彩妆柜台负责人打电话过去,说销量非常好,希望对方再送一些货过来。   电话对面快活的声音,连站在旁边的刘嘉都能听见:“哈,我的老伙计,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款彩妆的销售绝对没有问题,这可是我们的招牌产品,就连英国王后都喜欢用。我马上给你送来。”   挂了电话,刘嘉眉毛微动,真敢吹,连她都不敢吹英国王后喜欢用。   她想起看过的一个笑话,说一个诈骗犯打着某保险公司的名义到处骗钱,收来的保费收到自己口袋里。诈骗犯被抓到之后,保险公司老板说不要起诉他,我要雇佣他!   当时很多人认为这个思路没有问题,只有刘嘉觉得不对,诈骗犯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什么承诺都敢保,生意当然做的好。就像在小区门口用大喇叭放“鸡蛋一块钱三斤,先在我这交钱,然后去超市领。”那这钱还不收到手软?   很快,门口传来汽车的引擎声,然后停下。   有人推开门,与彩妆柜台负责人简单寒暄之后,就开始往店里搬运印着Emmo的字样的纸箱。   等他搬完,拿出送货单,要彩妆柜台负责人签收的时候,刘嘉及其捉贼队伍的成员忽然出现。   看着那么多人盯着他,送货人毫不犹豫的把工厂地址告诉刘嘉。   甚至主动开车带刘嘉等一行人前往工厂。   那是一个挺荒凉的地方,工厂也十分破败,连窗户都没有几扇完整的。   路面是水泥浇的,有许多缝隙,长长短短的野草从缝隙里伸出头来,在风中摇晃。   刘嘉由衷地感慨:“生意这么差啊,地上都长草了。”   送货人顺嘴接话:“刚开始做,没多久,要是没给抓着……”   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跟谁说话,赶紧闭嘴。   刘嘉望着窗外,微笑:“要是没给抓着,这里应该会有好多设备,好多工人,你们老板也能赚好多钱。”   决定前往工厂的时候,刘嘉已经想像到,在制假窝点,制假工人会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暴力抵抗,就像电视剧里毒.贩的制.毒窝点那样。   所以,她报了警,在运货车的后面就跟着警察。   车停在工厂门口,从门里传来机器的运作声和工人说话的声音。   居然是中文。   刘嘉分明听见有人在说:“总算又开工了。”   “是啊,刚好钢铁厂不让我去了,说什么法国人优先。要是这里也不开工,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我媳妇儿快生了,有了这笔工钱,我就能让她去医院生了,你们不知道,上回我看见老罗家媳妇生的时候,请的产婆,那大剪子,哎哟,黑乎乎的,都不知道干净不干净,就去剪。”   “今天回去,我就去买一块肉,我们家那小子,念着要吃肉念了三个月了,再不给他买啊,他说他要捉老鼠吃。”   “哈哈哈……”   开工了,有钱了,工人们终于可以改善拮据的生活,他们已经计划好了赚来的钱要怎么花。   但是,他们不知道,击碎他们美好梦想的人,此时已经站在门外。   警察下车,一涌而入,要求所有工人离开机器,双手抱在脑后,贴墙站着。   工厂负责人,也就是制假窝点的老板被抓出来。   他叫鲁比,是意大利人。   从外貌看,他就像所有慈祥的中年人那样,看见小朋友会蹲下来摸摸他们的头,给他们糖果的那种。   看见警察,鲁比很快惊慌了一下,当他看见刘嘉的时候,又镇定下来。   警察将鲁比和所有工人带到警察局,他们被关在同一个房间,等待调查。   由于工人只知道自己是在工厂做工,不知道自己在做假货,所以他们很快被放走,鲁比继续关押调查。   工人们被放出来之后,马上就云集到Emma’s house的门口。   他们希望刘嘉能放鲁比一条生路,不要起诉他。   “他是个好人。”   “我们一家老小的生计还指望着他。”   “求求你,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上,帮帮我们吧。”   “你这么有钱,就算我们厂子仿了你的东西,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是啊,都这么有钱了,少赚点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您手松一松,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个个言辞恳切。   这些人大多数是一战时从中国过来的华工,没有钱回家,除了卖力气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有些人甚至还有残疾。   鲁比以一天3法郎的工资雇佣了他们,他们不觉得被剥削,反而感恩戴德,起码能买得起两公斤面包,不会饿死了!   见刘嘉不为所动,那些工人越发焦急,不知谁先跪了下来,其他人跟着呼啦啦跪了一片。   高档奢侈品店门口,跪了这么一大片衣衫褴褛的中国人,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眼里含着泪,冲着大门哭喊。   这动静,把客人们给吓坏了,她们不知道这群中国男人在说什么,只知道他们集体在喊着什么。本来想进店的人吓得退开五米,店里的客人也不敢出去。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锦儿在二楼窗户往下望,看着黑压压一片跪着的人,也吓坏了。   她拿起电话,要报警。   刘嘉按住她的手:“先别急。”   说完,刘嘉下楼,锦儿着急:“小姐!别去,危险。”   “没事。”刘嘉摆摆手。   见刘嘉出来,那些工人激动地望着她:“刘小姐……”   “你们先起来。”   没人起来,跪在最前的工人说:“刘小姐,我们就靠着这个厂子过日子,找别的工作也找不着,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求求你了,如果厂子倒了,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刘嘉蹲在他面前,指了指自己店里的人:“看见没有,她们也要工作,除了这里的人之外,我还有两个厂,工人加起来比你们多多了。你们做假货,质量还那么差,让别人以为我就是个卖垃圾货的,从此以后没有人来买我的东西,所有的店员,还有工人,全部都要失业。”   她站起身:“要是好好说话,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要是你们说我有钱就活该受害,或者觉得哭一哭就可以让我法不责众。那我现在就把我那两千多个工人都叫来,让他们围着你们哭。”   这些工人见刘嘉毫不动容,又听说她手下有两千多个工人,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   在警察局的时候,鲁比告诉他们:“那个女人是中国人,你们也是中国人,你们不是最讲同胞感情的吗?你们就求她,说得越惨越好,肯定能说动她,不然我出不去,工厂倒闭,你们的工资就没人发了。”   万万没想到,这个生得一张温柔娇弱容貌的年轻女人,心肠竟然这么硬,不仅不为所动,甚至还要叫人来。   他们相信刘嘉能叫得动两千多人,而且,叫两千多人过来,肯定不是真的围着他们哭,不把他们打死都得感谢法国的法律制度健全。   工人一时失了主张,不知应该怎么办。   其实刘嘉已经在想办法,她对穷苦华工的遭遇十分同情,希望在维护自己权益的同时,不要伤害他们。   但是她特别讨厌被道德绑架,她从来就不是包子圣母小白花,如果这个时候把她的想法告诉工人,倒显得好像她是受他们胁迫,才现想的主意。   不然下回制假工厂个个有样学样,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如果是普通侵权案,可能需要拖很久,才会处理。   但是刘嘉交游广阔,与她有关的案子,在两天之内就飞速开庭了。   事情非常简单,证据非常齐全,裁决过程也特别简单。   鲁比被判处一大笔罚金、查封工厂,以及驱逐出境。   工厂被封的那一天,许多工人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工厂大门被关上,贴上封条。   想到未卜的前途,眼泪顺着他们的脸颊往下淌。   封门的警察走了。   工人们在原地愣愣地站了几分钟,最终不得不接受现实,三三俩俩地散去。   没等他们走出几步。   几辆车由远处驰来,停在工厂门口。   打头的是黑色奔驰车,司机下车,把后座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银灰色小西装套装的女人优雅地踏出车外。   是刘嘉!   工人们沉默地看着她,他们已经认命了,不想闹了,他们只想知道,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是来看他们笑话的吗?   后面的大货车上跳下来几十个男人,工人们想起刘嘉说过,要找两千个工人过来,围着他们哭。   他们露出惊慌的表情,向后退。   那几十个男人压根没看他们。   他们从车上搬下许多东西。   原本空荡荡的工厂门口被挂上的是一个招牌,上面写着“露娜日用化妆品有限责任公司。”   露娜是拉丁语中月亮的意思,是刘嘉为彩妆单注册的商标。   然后,封条被揭开,大门被打开。那些男人们进工厂,开始清点、打扫、搬东西进厂。   工人们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里面搬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出来,还有厚厚一撂资料。   那是这个工厂工人的资料。   刘嘉站在门口,对工人们说:“从今天开始,这个厂归我了。厂子里的机器都挺不错,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用这么好的机器,生产出这么烂的东西的。”   “你们算熟练工,我可以优先招你们,也省得新人连机器都不会用。不过你们得重新培训,好好的机器让你们用成这样!”刘嘉恨铁不成钢。   “有人还想继续在这干的,就到我这来报名。要是不想再干了,我也不强留。”   一听说还能继续干,工人们马上围过来,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要报名。   “不要挤,排好队。”   鲁比的工厂被查封后,厂房和设备进入司法拍卖程序。   那天几十个工人在Emma’s house的那一跪,把所有可能买这个厂的竞争对手都给吓着了。   司法拍卖虽然便宜,但是谁也不想买这种沾着大麻烦的厂子,谁知道那些工人会干出什么事来。   最后只有刘嘉一个人开价,她以相当低廉的价格买下了厂房和设备,东西都不用搬,撕了封条,直接开张。   彩妆的生意节节高,她本来就在盘算扩大生产规模,只是新买厂房和设备的投入算一算,有点吓人,所以一直在寻找。   她第一次来厂里的时候,就发现机器是好机器,不然不会仿的那么真,只是在品质控制和工人操作流程上有问题,所以成品才会那么垃圾。   在严格管控之下,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   鲁比赔给刘嘉的一大笔赔偿金,用来买下厂子和设备之后,还剩下不少。这个厂子位置比较偏,工人基本都是住在附近的,继续使用这些熟练工,还能省下一大笔员工福利方面的开支。   ·   ·   大品牌Emma被仿冒,工人一起去刘嘉那里跪地哀求,刘嘉买下了厂,让工人恢复正常工作……这一系列的发展,都是大动作。   报纸媒体自然没有放过。   工人跪地、刘嘉从法庭里走出来,这些照片被刊登在大大小小的报纸上。   在法国的新闻里,刘嘉人美心善,是个大好人。   知道其中端倪的同行们表示:呸。   就冲着她打假的行动效率和霹雳手段,还有连法院都为她加快办事效率,能慈眉善目到哪里去。   ·   ·   过了两天,露易莎太太打电话过来,问她身体是否健康,需不需要从英国寄些食物来给她。   刘嘉很惊讶,然后,才听说了另一个版本的新闻:法国小麦感染病毒,刘嘉买了法国小麦运回国赈灾,结果中国灾民吃了法国小麦中毒了,那些灾民在法国的亲属就来找刘嘉哭诉,刘嘉还被告上法庭。   当然,结果是法院还了刘嘉的清白,证明是法国小麦的问题。   所以,露易莎太太很担心刘嘉的身体健康,专门打电话来问。   听了这个神奇的版本之后,刘嘉眨巴眨巴眼睛:“是BBC的新闻吗?”   露易莎太太愣了一下:“什么是BBC?”   好吧,看来BBC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成立。   刘嘉与露易莎太太随便聊了几句,又说了些新品,电话就挂了。   出于好奇,刘嘉打听了一下这个神奇的新闻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英国本土以及爱尔兰的土豆也大丰收了,但是人民群众对小麦更喜欢。   为了让土豆可以顺利的卖出去,就有一些媒体利用“开局一张图”技能,满嘴胡说八道。   “呵,传统技能。”刘嘉不以为意,后世他们胡说八道的多了,国家层面的抗议他们都没在怕的。   ·   ·   从马赛传来消息,国内过来的云锦织机和工人都到了,正在往巴黎的路上。   国内的人没忽悠她,挑的都是很有经验的工人,织机也是连着图纸一起运过来,方便维修和检查。   但是传统的织机效率实在太慢了。   刘嘉的目的只是想用云锦,而不在乎它到底是纯天然古法手工,还是毫无灵魂的机械制造国。   工人只能干八小时,还不能真让人满打满算一分钟都不差。   机器可以。   刘嘉让工人演示了几次之后,认真的琢磨有没有发挥的空间。   她在法国找了几家机械厂,工程师们一看,统统婉拒,云锦工艺复杂,要改造木制织机,太费神。   刘嘉看着地图,工业革命起家在英国,但是此时的机械工业科技的正统已经挪到了德国,刚好最近在慕尼黑有一场机械工业展,刘嘉将业务交给锦儿,自己前往德国。   此前Emma快递帮宝马公司测试摩托车性能的事情,让宝马公司的工程师对刘嘉十分欢迎,甚至帮她弄了一张VIP票,并且有工程师亲自陪同刘嘉一同过去。   如果在展览会上有什么公司保证自己的产品可以实现刘嘉的需求,他们可以帮刘嘉把把关,免得被人骗。   刘嘉很想让工程师陪着,嘴上还要客气几句:“不用不用,别影响你们的工作。”   工程师表示:“别见外,您为我们提供的反馈报告太有用了,对着您的文件,我们可以直接处理,省了很多时间。陪您几个小时也是应该的。”   其他客户遇到机器不工作,只会打电话来咆哮:“它坏了,不能用了!……什么时候都不能用!什么环境都不能用!我什么都没做!你们赶紧过来给我把它修好!”   刘嘉寄来的投诉信,根本就是一个特别完备的性能测试报告。   是测试工程师最喜欢的那种,对照着就能大致复原故障场景。   有些故障甚至还配有照片!   简直是天使投诉人!   刘嘉没觉得自己提供了什么,只是为了节省时间,把投诉信写得详细了一点。   至于为什么能想那么周全,无他,但手熟尔。   在21世纪,刘嘉向厂家反应过几次各种电器设备的问题。   电脑、手机、SIM卡、洗衣机、电冰箱……   几乎所有的客服都会要求她提供当时使用的环境、之前做过什么操作、为了解决问题又做了什么操作。   有时候挂了电话,还要再追加一个回拨过来,再问她一些问题,还要拍照上传什么的。   运气不好的时候,要往来个三四回。   宝马在法国没有办事处,有些故障可能是零件损坏引起的,那些零件都得从德国送过来。   万一她有什么没描述清楚的地方,工程师从德国跑来看一眼,发现零件没带对,然后再跑回德国,拿了零件再过来,一来一回耽误时间,她的快递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机械工业展览会现场,有很多最新技术展示。   就连宝马的工程师也会被其中几样吸引,停下脚步。   刘嘉只是扫一眼,发现跟自己要找的技术没有关系,便直接路过,工程师只得把它归因为“女人不喜欢机械。”   最终,刘嘉在博世公司的展位前停下脚步,紧贴着博世公司的是西门子公司。   刘嘉知道这两家都是一路活过一百多年的大型机械企业,在21世纪什么乱七八糟的电子设备都卖,也许他们现在已经在研究电机和传动系统了。   遗憾的是,博世现在还在卖车辆相关,而西门子的内心只有电讯设备。   刘嘉与展位上的人聊了几句,博世的人对刘嘉的想法表示: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不过我公司现在暂时不打算研发新的设备。   刘嘉明白,现在德国经济实在是悲剧的很,能把库存给清掉回血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钱往研发这个无底深渊里砸。   宝马的工程师与西门子展位上的工程师是大学同学,两人欢快的带薪聊了一会儿,宝马工程师大力向西门子工程师推荐刘嘉这个超一流的客户。   宝马工程师不吝溢美之辞:“如果你们能把产品卖给她,那测试工程师都能下岗,很少见的问题、几乎不出现的问题,都能被她发现。”   刘嘉心里抽抽:……你真的是在夸我?   宝马工程师又接着说:“对问题的描述特别准确,我们的测试文档都根据她的反馈做了几次调整。”   “这么厉害?”工程师眼睛亮了。   尽管西门子也没有开发传感器的意思,但是他们很想把自己的其他产品卖给刘嘉。   工程师极力邀请刘嘉去西门子公司坐坐:“说不定您能说动我们老板,研发改良织机。”   刘嘉不觉得自己能说服一个身处巨大经济危机国家的公司掏钱投研发,不过她对西门子的现状还是很感兴趣的,在21世纪,她家里有好几样西门子电器,也没少反馈过使用问题。   刘嘉与总经理见了一面,把自己的诉求说了一下,总经理委婉地表达了他们现在无力投入的现状。   这在刘嘉的预料之内,她无所谓:“嗯,我明白,现在德国的经济确实不景气,谢谢您和贵公司员工的介绍,我想我该走了。”   “请等一下。”总经理说,“非常抱歉耽误您的时间,我们有一位员工马上要去中国,他想带着妻子儿女一起过去,但是有些担心贵国现在的情况,您是年初的时候刚从中国过来,有没有一些比较详细的情况可以跟他说说。”   刘嘉欣然答应。   进门来的是一个光头男人,戴着圆溜溜的黑框眼镜,留着小胡子,穿的衣服打的领带都是那种标准的古板德国人模样,   “您好,Emma小姐。”他的态度十分客气,“我叫拉贝,约翰·拉贝。我在中国待过,马上要回去了,有一些小小的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不知道是否可以?” 第90章 在汽车行业上赚钱,不是……   拉贝最担心的是中国人对德国人的态度,会不会特别仇视。   就好像喊着扶清灭洋的义和团那样,不管是不是好人,看着洋人就喊打喊杀。   他可以服从公司安排,回到中国继续工作,但是他不想自己的妻儿家小以身犯险。   “不会的,您放心。”刘嘉回答得斩钉截铁,她说得也没错,凡尔赛条约里,是把青岛从德国转让到日本,又不是日本转让到德国,跟德国没什么好撕的。   拉贝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刘嘉笑着问:“既然您这么担心,为什么还要接受公司安排回去呢?像您在西门子待这么久了,不去出差的权力还是有的吧?”   拉贝对她说了一番什么他对中国市场熟悉,与各个部门打交道也方便的话,以及……拿着德国的工资在中国生活,还是很快乐的。   现在德国通货膨胀严重,以德国的工资在德国生活越来越难受了。   懂!刘嘉想起了那位连续挨了两次原.子弹炸的男人山口疆,8月6号在广岛喜接了一回男宝之后,8月7号就赶回长崎,8月9号早上进公司上班了!   在被上司痛骂他居然敢胡说八道的时候,“胖子”轰然落地。   然后!他左耳聋了,发了一周的高烧。   病好了,日本投降了,公司因为给军方提供武器被美国人封了。   他!跳槽去给驻日美军当翻译了!左耳聋了,还当翻译。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才是人上人!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拉贝叹了一口气,说可能屋里的家具和摆设都保不住了:“多拉很喜欢中国的小玩意儿,在琉璃厂买了许多小东西。费了她不少心力,算了,就当一切重来吧,如果张嫂把它们带走,换些过日子的粮食,也很好。”   “您放心,东西都在,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刘嘉脱口而出。   拉贝很惊讶:“你都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怎么知道不会有问题。”   “因为都没有问题啊,要是您家出了任何问题,新闻上会报的。”刘嘉笑道,“要不您告诉我,您在北京住在哪儿,我让朋友帮您看一眼?”   拉贝没多想,把地址告诉她了。   “这里啊,肯定没有问题的。”刘嘉连连保证。   拉贝不知道她怎么那么有信心,只得默默点点头,表示相信。   “我亲爱的拉贝,现在你放心了吧,我怎么会害你呢?”总经理一面拍打着拉贝的肩膀,一边对刘嘉说:“今天是啤酒节的最后一天了,市政厅那里特别热闹,要是错过,就要再等整整一年。”   慕尼黑啤酒节是慕尼黑在秋天最热闹的一个项目,刘嘉曾经慕名去过一次,跟着一群不认识的陌生人又唱又笑,认识不认识的好像一家亲似的,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德国人基本都会说英语,他们非常快乐地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故地重游一次也不错,刘嘉最想去的是市政厅旁边的慕尼黑皇家啤酒馆,简称HB。   啤酒馆的房间格局基本没有变,一楼的乐队,长条桌与长条凳。   不同的是,在21世纪有很多旅游团的人从门口跑进来,照一圈相之后离开。   刘嘉站在啤酒馆里,房间里到处都是人,唯独没有旅游团的人,因为吸引游客的原因还没有出现。   要等到三年之后,有个气急败坏的落榜美术生在这里大声BB,带人冲了市政厅,这里才会成为好奇游客的打卡圣地。   陪刘嘉一起来的人,除了西门子公司的人,还有宝马公司的,他们一起举杯欢饮,喝得脸红脖子粗,大声争执未来机械工业的发展。   酒过三巡,宝马公司一位身材干瘦的职员对刘嘉抱怨:“我有一个女儿,比你小一点,要是她能有你一半的能力就好了。”   他对着刘嘉絮絮叨叨个没完,从他的话中,刘嘉听出她女儿是高中生,他希望女儿能到维也纳艺术学院读书,但是学校的美术老师却对他说:“你的女儿在艺术方面,可能确实不行。”   刘嘉皱眉,人家小姑娘怎么就不行了?   能画得多差?   梵高也有很多人说他画得差呢!   “肯定是老师不懂欣赏,你别着急。”刘嘉安慰道。   职员就好像所有给孩子辅导功课的家长一样气急败坏:“我不能不急啊,她喜欢画画,我送她去画画,结果画了那么久,也没有成效,唉,早知道应该送她去学舞蹈。”   他又要了一杯啤酒,身材壮硕的酒保一手拿五六个厚实的1升啤酒杯,在人群中游走,面带微笑。   在酒保身后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她灵活的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不时踮起脚,大大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爸爸。”她跑过来,摇晃着那个职员,原来是家属找来了。   这位因女儿成绩不理想而烦恼的父亲已经睡着了,怎么摇都摇不醒。   刘嘉想叫其他人帮帮忙,转头一看,一个个都已经喝得东倒西歪,满嘴跑火车,说话声音也比平时大了许多,眼看着是指望不上了。   刘嘉心里嘀咕:“落榜美术生就是喝成这德性,才会脑子一热去冲市政厅的吧。”   看着那个小姑娘一个人把父亲扶起来十分吃力的模样,刘嘉上前帮着一把扶住:“我帮你。”   小姑娘非常感激地道了一声谢。   两人扶着喝醉的人左转右拐,到了一个停车场,那个小姑娘竟然是开车过来的。   刘嘉把人扶上车要走,小姑娘求她再帮忙一下:“家里没有其他人,我抬不动他。”   “你可以试试叫邻居帮忙?”刘嘉不想扛人。   小姑娘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指着不远处热闹非凡的市政广场:“我的邻居们也都在那里呢。”   行吧,啤酒节的最后一天,错一天等一年,确实值得闹一闹。   刘嘉上车,小姑娘坐上驾驶位,熟练地踩离合挂档,汽车平稳起步。   开了一会儿,刘嘉忽然问道:“你今天多少岁了?”   “十六。”   刘嘉抽动嘴角,德国二十一岁才算成年,才能拿驾照,姑娘!你很危险!你正在无证驾驶!   “你妈妈知道你把车开出来吗?”   “她把钥匙放在家里了。”   好吧……   也许整个慕尼黑的人都在市政厅那里快乐的喝酒,路上没有人也没有车。   小姑娘开得也非常稳当,大概过了十分钟,车稳稳地停在一间公寓楼前。   “你家在几楼?”刘嘉抬头仰望,这楼大概有五层。   “五楼。”   好在推开公寓楼的门之后,刘嘉看见大厅里有一个好东西——电梯。   古老的电梯外面一层铁闸门,里面还有一道木头门,简陋的让人怀疑它会不会随时掉下去。   到了地方,把烂醉如泥的职员扔进卧室,小姑娘给她爸简单的擦了擦脸,脱了鞋,盖上被,就把卧室门关上。   她为刘嘉倒了一杯水:“真是太谢谢你了。”   “没关系。”刘嘉环顾着这个中产德国家庭,发现墙上挂着几幅画,挺有灵气。   刘嘉问道:“这是你画的?”   小姑娘摇摇头:“这是我哥哥画的,他现在正在维也纳艺术学院上学。我的爸爸妈妈都想让我也去考那个学校。”   “嗯?你自己不想去?”刘嘉问道。   小姑娘点点头:“我不喜欢艺术。”   “可是你爸爸说你很喜欢画画。”   “我喜欢画的不是他们想让我画的。或者说,我欣赏不了他们喜欢的艺术。”   刘嘉问道:“那你喜欢的是什么?”   小姑娘不多解释,她拿出一个大大的本子,每一页上都画着螺丝、轴承、转轴……各种机械零件。   “很厉害啊!画得真好!”   小姑娘脸上浮出笑容,又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一米多长,看起来像飞机的东西。   “它长得像飞机?”刘嘉试探着问道。   小姑娘点点头:“对!”   她抱起飞机,示意刘嘉跟过来。   两人来到楼顶,小姑娘拧动飞机上的某个部件,然后那飞机向前滑行,接着,在夜色中,它居然飞起来了!   一个只靠发条做为动力的小飞机,它飞起来了!   快要飞到楼层边缘的时候,它缓缓下降,最终落下。   “好厉害!”刘嘉由衷地夸奖,“这是你做的?”   小姑娘点点头:“我喜欢画飞机,画飞机里的零件,也喜欢做飞机。”   “那很好啊……”刘嘉想问那你爸为什么不让你去学飞机工程,她忽然哑声。   因为凡尔赛条约,德国不准保留空军,之前造飞机的宝马都转型卖摩托车了,德国的大学起码得有好几年不会开飞机工程相关专业的课了吧?不然学生毕业即失业,除非跳槽出国。   刘嘉对小姑娘十分同情。   “其实,我也喜欢汽车的,但是爸爸也不让我学,说女孩子不要跟他一样,搞得一身机油味儿,会找不到男朋友,而且这些专业也不要女孩子。他就想让我学艺术,绘画或者舞蹈,将来好嫁个好丈夫。”   小姑娘不开心地低着头,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我不想要好丈夫,我就想要亲自做出来飞机,或者汽车。男人做的汽车都太丑了!”   呃……所以,在意的点不是实现自我目标,或者别的什么什么高大上的梦想,只是因为被现在的汽车丑哭了,所以才立志自己做车的吗?   “哪里丑?”刘嘉问道。   小姑娘激动起来:“哪里都丑,方向盘丑、保险杠也丑,车门也丑,车灯也丑……”   总之,就是一无是处呗。   刘嘉笑道:“其他人也这么想吗?”   “当然!玛格丽塔阿姨说……温蒂阿姨说……还有卡丽阿姨的车……我妈妈也不喜欢她的车,她开车的时候,会在椅背上挂她钩的小枕巾,还有放小垫子……”   说者只顾吐槽,听者感受到了商机。   小姑娘一边说,刘嘉一边记住了所有的槽点。   返回巴黎之后,刘嘉先安排云锦织工开始工作,又把名下的所有产业都巡视了一遍。   接着发了一封电报给顾宗华,希望他能托人去北京某处看一眼,那里的房子原来的屋主叫约翰·拉贝。   过段时间他就要回到中国。   “如果屋子有损毁,就给他修修。要是什么家具摆设坏了,就给他买新的补上。钱我来出。”   过了两天,顾宗华的回复电报来了:“房屋无恙,屋内有一仆妇照管,一应家什无损。他是你朋友?需要再多添置些东西吗?”   “他是你朋友”,这五个字加得很多余,如果想表示热心,直接发最后那句就行了。   五个字啊!多贵啊!   电报局就这么轻轻松松赚走了五头猪!   之前刘嘉让他帮忙打听几个家在山西的留学生家里情况时,他办完事,只回复“皆安”,“已安置”等等字句。   从来没有打听过这些山西人跟她是什么关系。   “小姐,要回复吗?”锦儿问道。   刘嘉不需要添置东西,本可以不回了。   做生意的人都懂,询盘和要约随便发,对方不回复就是不接受。   不回也不代表不礼貌。   刘嘉摆摆手,在纸上写下四个字“长辈恩人”,交给锦儿:“还是送四头猪给电报局吧。”   不然这五个字冒出来的冲天酸味儿,能把山西人都给熏得睡不着觉。   锦儿掩嘴笑着离开。   这份电报发过去之后,再没回复。   把积下的事情都处理干净,刘嘉这才静下心来,画了几张汽车内饰设计图:田园花草风格、温馨萌宠风格、高贵几何图形和抽象图案风格,还有希腊神话里的各种女神和神树的风格。   然后用一些长毛面料、做衣服剩下来的印花布、还有给罗斯柴尔德推广粉红葡萄酒时多出来的料子,拼拼凑凑,把自己买下的车打扮了一番。   之后,刘嘉带着设计图,一连赶了好几场沙龙聚会,她专找自己开车的女士们聊天,她们果然对现在的车内装饰十分不满,疯狂吐槽。   车里到处都是黑沉沉又压抑,透着一股后工业时代的粗鲁与简陋,根本配不上她们高格调有情趣的人设。   最后总结:“没办法,谁让现在的汽车都是那样的呢。”   沙龙快要结束的,刘嘉提前离开,快步跑到停车位,把被自己装饰好的车开出来。   然后故意停在大门口,其他客人出来的时候,就会看见那辆被她装饰得非常好看的车。   她们惊讶地围了过去:“这是什么牌子的车?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没什么,就是很普通的奔驰。”   “可是奔驰店里没有这样的车啊,我上个星期刚买了一辆新车。”一位女士惊呼,“难道是这两天刚出品的?”   刘嘉笑道:“不是奔驰公司的款式,是我自己把里面稍微装饰了一下。”   “全都改装过了,还只是稍微装饰吗?”一位女士伸头往车里看。   整个车里以玫瑰花为主要装饰基调,脚垫上印满了玫瑰,档杆的顶端是一朵盛放的玫瑰,方向盘上装的毛绒套也是玫瑰粉,车座位是玫瑰粉,车顶上是天蓝色,还飘着两朵白云。   这车要是在现代,大概率会被人说土。   但是在这个周围到处都是黑漆漆、硬梆梆的无装饰车年代,它就像一抹奇异的亮色傲立在黑暗之中。   此时,它就是全巴黎最靓的车。   见女士们对她的车实在太好奇,扒着看了半天舍不得走。   “确实只是稍微的装饰了一下,保险杠还没有装饰呢。”刘嘉笑着说。   她顺势拿出设计图:“这是我们公司马上就要推出的几个风格,你看你喜欢哪一种。”   图上的所有车内都被装饰的或高贵,或温馨,或可可爱爱。从方向盘,到座垫、脚垫、档杆,就连车顶和仪表盘都有设计。   “好可爱!都想要!”女士们捧着设计图,一个都舍不得放下。   “什么时候有?我要买!”   刘嘉笑着说:“别的东西很快就有了,不过脚垫跟高级定制衣服一样,需要量好了尺寸,才能开始做,不然万一放不进你的可爱小车里,那岂不是很遗憾?”   女士们觉得很有道理。   第二天,有很多人到Emma’s house,为她们的车订购车内装饰。   刘嘉设计了七套,就是想给人一种心理暗示:一天一换,一周正好轮一圈。   她成功了,来下单的没有只买一套的,最差也是两套起步。   问,就是用一套洗一套。   买齐七日套装的人占总消费者的70%。   有人本来想买六套就行了,因为周日不需要工作,开车出去的机会不多,再说让它偶尔露出真容一回,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邪恶的刘嘉推出新品促销大优惠:   一次性购买七套,赠送两次Emma基础家政服务。   加加减减,买七套仅仅比购买六套多出一法郎!   才一法郎!   不买七套等于血亏!   这两天来的客人里,有许多人都是为了额外赠送而买了七套。   打烊之后,锦儿查看报表,不是她爱看,是刘嘉给她布置的任务。   现在缝纫工厂里的日常工作,有新来的主管管理。   此前锦儿管理得不错,刘嘉觉得她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只要再多练练,一定能有远大前途,不必总跟在自己身边。   万一哪天自己又穿越回去了,留下这么大一个摊子,锦儿也不至于手足无措,或是变成败家子。要是真穿回去了,刘嘉还想或许能再到法国一趟,指着Emma’s house,跟身旁的人说这是朕打下的江山呢。   锦儿把报表放下。   “看完了?”刘嘉问道。   锦儿紧张地绷紧着下巴,点点头。   刘嘉开始像主治大夫巡房时一样对锦儿进行惨无人道的提问。   “我为什么要赠送家政服务?”   “为了提高销量。”   “提高什么的销量?”   “车内装饰的销量。”锦儿不明白刘嘉为什么要这么问,不然还能是什么的销量?   “赠送家政服务提高的销量,能让我多赚多少钱?”   这个问题有难度,锦儿低头拿家政服务的成本、车内装饰的成本,加加减减,过于紧张,中间还闹出了“二八一十九”的笑话。   最后锦儿报了一个数,不仅不赚钱,还亏钱。   刘嘉逼问:“亏钱为什么要做?”   锦儿咬着笔,惆怅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为了……为了打出名气,要是一天没套着,说不定就会错失一个宣传的机会,七天都套着咱家的车饰,就没有空窗的时候。”   锦儿确实是经过了自己的思考,刘嘉也是为了宣传目的,不过不是为了宣传车内装饰。   而是为了宣传家政服务。   现在找不到工作的学生越来越多,刘嘉想给他们更多的创造岗位。   但是巴黎的高端家政服务基本上趋于饱和,所以刘嘉决定开启基础家政服务,价格比随便在路边叫来的清洁工价格贵一点,但是Emma家政是一个大牌子,有人管事,如果有任何不满意,可以投诉。   清洁剂是拜耳又改良了一回的配方,擦地板都比别人擦的亮。   如果雇主有任何想要升级服务的要求,比如男主人需要参加晚宴,要熨烫高级的西装,只要加钱,Emma的雇员就能当场开工。   刘嘉希望把全巴黎能支付得起家政费用,且对生活品质有要求的人再挖掘一下。   据她所知,有不少女人有工作、有自己的车,但是因为观念或者习惯的问题,不喜欢用家政服务。   就好像洗衣机刚发明的时候,很多人会觉得:洗不干净、浪费水、随手一搓的事干嘛用机器。   然后,就真香了。   人类的本性,从来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所以,刘嘉通过车内装饰的销售,精准锁定那一批付得起钱,又有品味的女士们。   让她们先试用两次。   试试,就会爱上自己坐在沙发上翻杂志,别人收拾屋子的快乐。   “可是,真的不会白用过两次之后,就再也不用了吗?”锦儿问。   “会呀,哪怕多一个付费的客人,都是赚了。要是她的朋友再多夸几句她家里干净,她再帮我们推荐一下,那不就带起来了吗。”   不出刘嘉所料,基础家政家务在免费赠送了两次之后,又陆陆续续迎来了回头付费的客人,稍稍缓解了一些留学生的压力。   他们之间关系好的,也会互相谦让工时,让最需要钱的人先去。   此时的华法教育会,真的发不出维持费了,就连救济粥都不能保证人人一份。   很多学生付不起学费,被迫退学。   郑不艾与彭举回来说的时候,刘嘉问:“那他们要回国吗?”   “不回,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彭举对此很有信心,“明年,里昂中法大学就要开了,那是为我们开的,用国内捐款建的,会让所有人都有学上。”   刘嘉眨巴眨巴眼睛,想了许久,还是说了一句:“现在整个欧洲经济不景气,你们最好像做生意一样,把所有事情都往最坏了想,做最坏的打算。”   彭举笑呵呵:“可是,你做生意一直都顺风顺水,有麻烦都能顺利解决。我觉得啊,人就应该往好处想,往好处看,这样才能保持乐观,眼里有光,心里有火,这样才是积极向上的年轻人。”   以前那个说话就脸红的男孩子上哪里去了,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   刘嘉不满地看了郑不艾一眼:“好好的一个老实孩子,被你给带坏了。”   无辜被冤的郑不艾困惑地指着自己:“我???” 第91章 女孩子怎么可以怕丢脸……   车内装饰的销量一下子冲到很高,眼看着产量快要跟不上。   “小姐,要把缝纫厂的工作计划变更一下吗?”锦儿问道。   刘嘉摇摇头:“照原计划进行。”   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业务非常容易被人复制。   不过是做几个座椅套,铺个地垫,算什么本事,召集几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纯手工做,一星期都能交十几套。   刘嘉压根没打算把这些简单的东西当成重点业务来抓。   在布艺相关的同行们还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时候,刘嘉就已经找到油漆厂。   做车身喷漆,总不能委屈客人们用指甲油一点点的涂吧。   见到著名的有钱老板,油漆厂经理十分开心:“您好,Emma小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想要买哪种油漆?我们这里应有尽有。”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刘嘉很高兴。   看完色卡之后,刘嘉上扬的嘴唇慢慢下降、下降,最后维持在一个失望但不失礼貌的角度。   “杜威先生,恕我直言,您这里的颜色实在太少了,或许,您可以更新一版色卡?”刘嘉说。   刘嘉在时尚界的名声,连杜威先生都听说过,他的太太非常喜欢Emma的各种彩妆,家里买了全套,有的甚至第一块腮红还没用几下,就又买了第二块。   问,就是颜色好看。   杜威先生认为刘嘉在颜色方面一定很有造诣,听听她的意见,说不定能更新出整整一套色卡。   他专门把负责调色的油漆调色师柯林叫过来,一起听听甲方的需求。   然而,刘嘉的要求很飘渺,她没有指定赤橙黄绿青蓝紫,而是要求“在阳光下看泛着白光的彩色漆”、“在阳光下看泛着彩光的白色漆”、“在路灯下与在阳光下颜色不一样的漆”、“会根据温度变化而变换颜色的漆”。   关于油漆颜色的描述更是让工科生出身,又转做商业的油漆厂经理听得一头问号,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如果站在这里的人不是Emma liu,她可能已经被请出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   现在油漆就那么几种颜色,表现出的质感也一样。   大家都一样,就没有竞争,平和、安宁、佛性、不内卷。   做出新颜色不容易,会占用厂里人力和物力。   按照刘嘉的要求,油漆还要在光下反射出其他的颜色来,理论上来说可以,但是要研究往里兑什么东西,需要多少配比,都得慢慢来。   而且听刘嘉的意思,这漆是专门用来改造车的。   车,它好好的,为什么要改造?   会有市场吗?   如果卖得不好,费半天劲开发出来,卖一百桶,就结束了,他们厂子也吃不到后续红利,何必呢?   早听说刘嘉对待设计师丧心病狂,油漆厂经理摸了摸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头发,还指望这几根毛支援已经光可鉴人的头顶呢,别钱没赚到发已脱,那就亏大了。   “Emma小姐,您的这个想法非常有建设性,不过,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我的建议是……”油漆厂经理委婉地说。   刘嘉明白,什么建设性,跟“您的想法真的非常有想法”一样,就是一句废话。   “不,这就是我最终的决定,你们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了。”刘嘉不想跟他扯太多,做油漆的厂子那么多,又不是只有他一家。   她转身要走,站在一旁的喷漆工艺师开口:“我想试试。”   油漆厂经理像见到鬼:“柯林,你想清楚了,这需要占用多少时间。”   柯林点点头:“我明白。”   油漆厂经理想再劝劝,但是当着刘嘉的面又不好说,只得继续委婉:“也许,你可以跟Emma小姐先聊聊再做决定?”   他希望柯林与Emma聊过之后,知难而退。   让“这个感觉不对!具体我也说不上来!”,还有“我希望做出来的颜色要让人感觉到生命在流淌”之类的可怕名词把他吓退。   刚开始,杜威还能勉强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然后,不知是谁在什么时候,一脚油门踩进了各种美术派别,什么野兽派、表现派,还有什么新艺术运动……   Emma说的词更奇怪,什么复古未来主义,形而上主义……   杜威先生只能默默坐在一旁,听他们一通海聊。   两人越聊越开心,杜威先生听懂了刘嘉说的最后一句:“那么,什么时候可以让我过来看样品?”   柯林摸了摸头顶,盯着墙上的挂历:“一周之后,你再来看。”   杜威先生倒吸一口凉气:“一周?你能做得出来?”   不答应,什么事都没有。   答应了做不到,是砸牌子。   “应该可以。”柯林回答,“Emma的珠光指甲油给了我一些启发,我们也可以在里面加入金属粉末,或者云母粉。需要攻克的难点是降低粉末对汽车金属部分的损害,我会跟弗兰克一起想办法。”   柯林说得那么坚定,杜威虽然各种不情愿,但也没有说什么。   双方签定了开发协议,刘嘉留下了一笔开发费用,约定七天之后来验收。   同时,她与柯林先生聊艺术聊得挺高兴,柯林给了她一张名片,说如果有任何想法,可以随时与他联系。   在合同上签字的是杜威·马丁,名片上的名字是柯林·马丁。   “你们俩是兄弟?”刘嘉问道。   柯林点点头:“他是我哥哥。”   现在刘嘉明白为什么杜威明明一脸不情愿,也还是签了开发合同。   临走的时候,柯林与刘嘉亲切握手告别:“我从小就想当个画家,可惜没有成功,只好在家里开的工厂调油漆,我一直希望有一个突破自我的机会,寻找艺术的灵感,你给了我很多启发……”   “那我就期待你的成果了。”刘嘉微笑告辞。   ·   ·   不出刘嘉出料,由于技术含量极低,所以可以使用布料做出来的车内装饰在三天之内就已经疯狂的卷了起来。   没有工作的女性全职在家里做车内装饰,有工作的女性也会在下班后赶着做几个补贴家用。   世道艰难,大家都很拼。   参与的人太多,许多人就在自家门口支个小摊卖,没有店铺租金店员工资的成本,她们卖出的价格只比布料本身要多一点点。   赚钱不易,能省则省,后面不少消费者,都被分流了。   有些裁缝紧急跟风,一激动,买了好几台缝纫机,想跟着吃一波,没想到,热潮这么快就消退,原来能卖到一百法郎一套的车内装饰,一下子变成了三十法郎一套,而且价格还在不断的往下跌,路边摊最低已经卖到七法郎一套了。   “幸好咱们没有追加,也没有改计划。”锦儿从外面转一圈回来,无比庆幸。   刘嘉对她说:“只要有手就能仿的东西,就得靠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赶紧赚钱,赚完就跑,不然啊,半截跟风,那就等死吧。”   “嗯嗯……”锦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她闻到了一股糊味儿。   “啊啊啊啊啊!”她狂奔去厨房,刘嘉赶紧跟着去,心里想着火灾险管厨房失火吗?   厨房没有失火,只是炉子上炖的红烧肉有几块糊了。   “呜呜呜……”锦儿十分懊恼。   “不就是糊了几块肉嘛,扔了就是,电报一个字一头猪都发了。”刘嘉笑道。   锦儿哭丧着脸:“我今天还叫了彭举和郑不艾来尝尝呢,完了,要在他们面前丢脸了。”   “那就再做一份嘛。”   “肉不够再做一顿的了,现在肉铺也关门了。”   “叮咚”,门铃声响起,刘嘉去开门,门口站着笑嘻嘻的郑不艾,还有手里拿着一瓶红酒的彭举。   “哎呀这么客气。”刘嘉笑着伸手去接红酒,然后手停在半空中,“你们一会儿不会还要去别人家吧,这酒真的是给我的吧?”   郑不艾哈哈大笑:“是的!彭举挑了好半天呢。他啊,看中的没一瓶能买得起,便宜的他又看不上,真是少爷的身子跑堂的命。”   “我……是酒涨价了。”彭举的脸又红了。   “哎呀,好久没有看到有些人脸红了,真是稀奇!”刘嘉笑道,“快,拿照相机照下来。”   说着,便转身走了。   彭举以为她真的要去拿照相机,赶紧用双手捂着脸。   刘嘉捧出一盘红烧肉,放在桌上。   “不好意思啊,有个小笨蛋不懂厨房安全用火的道理,把肉给烧糊了一半,将就着吃吧。”   这盘红烧肉的数量有点尴尬。   全糊的已经给锦儿偷偷扔了,半糊的,她全用刀子把糊掉的部分削掉,为了不让人看出来是被削过的,她把颜色不匀的肉块全部剁成了肉泥,混在汁里。   完好无损的只有三块。   四个人,三块。   刘嘉冲锦儿招招手:“来,我给你讲一个二桃杀三士的故事。”   郑不艾和彭举知道这个典故,两人忍不住笑出声。   锦儿虽然不懂,但见两人笑得那么鬼鬼祟祟,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她扁着嘴,苦着脸:“我不听,我不听,小姐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哎,别说得好像我要为红烧肉报仇一样。”   “要么,再去炒个肉片吧。”刘嘉去厨房看了一眼,发现剩下来的那点肉是五花肉。   “可以做回锅肉,我看见有青椒。”刘嘉对回锅肉很有感情。   然而,被郑不艾拒绝了:“没有郫县豆瓣酱,做不出来正宗回锅肉!”   刘嘉觉得无所谓:“我们有酱油。”   “不行不行!”郑不艾如同拒绝咸豆花的甜党,又像绝不接受饺子蘸酱油的醋党,坚持着四川人民对回锅肉正统味道的传承与信仰。   彭举打破僵局:“我们带了豆腐,我来给你们做豆腐酿肉。”   “呀?你还会做菜呢?看不出来啊。”锦儿惊呼。   刘嘉接过郑不艾手里拎着的豆腐:“做得比上回好多了,它是一块成熟的豆腐了。”   “那当然。”郑不艾骄傲地说,“我们这个做豆腐的方木盒,是几个大哥一起做的,跟上次做盆子做的当然不一样啦,我们打算卖给餐厅饭店,给大伙赚点生活费。”   “真了不起。”刘嘉由衷地夸奖,“那我就先试试这次的口感和味道怎么样啦。”   彭举穿上围裙,仔细把手洗干净,把肉馅剁成末,再把豆腐切成块,又换勺子把豆腐中间掏空,把肉馅放进去。   最后倒油,烧热,把豆腐放进去,香气瞬间就被热油给激了出来。   他的动作流畅熟练,站在一边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哎,你这手是从哪里学的,这么厉害。”   彭举慢慢把煎好的豆腐铲进盘子:“我妈妈是客家人,这是她教给我的。”   “难怪。”   这几块酿豆腐被煎得焦脆金黄,看着就有食欲,刘嘉尝了一筷子:“我觉得,你们再多学几样菜,就可以开店了,自产自销,连这都省了。”   彭举以为刘嘉是客气,摇摇头:“要是在国内,还能好好学学,现在在国外,都没有办法现学,只有大家会的那几样家常菜,哪能上得了台面。”   “那你就不懂了。”刘嘉笑着说,“菜多了,点单的时候,是不是要犹豫半天,不知道应该吃什么?”   “嗯。”   “多耽误翻台啊。你们啊,就弄个小店,只卖一种菜,让客人进来都不用选菜,只要决定是吃大份还是小份就可以。”   “啊?那不行吧。”饭店里只卖一种菜?   闻所未闻,怎么可能!   没两天就要倒闭了。   “做人干嘛这么死脑筋,下个星期再换呗。四个菜,都够你们轮一个月的了。”刘嘉笑着说,“现在经济不景气,穷人只管吃饱就行。所以啊,只要搞些吃着就下饭的菜就行。”   “辣子!”郑不艾激动起来。   “坐下。欧洲人不怎么能吃辣椒,你想开门即倒闭吗?”   “忘了……哎,可怜他们没口福。”郑不艾想着自家的辣子,美得摇头晃脑。   “这事等我现在忙完了,帮你们一起想想,来来来,吃饭吃饭,把酒倒上。”   ·   ·   巴黎的车内布艺软装市场,几乎在短短几天之内就饱和了,那速度,简直堪比网络时代。   刘嘉对此早有预期,巴黎本来就没多大,巴黎有车的人也有限,对装饰车子有话语权的女人更少。   从式样到花纹到价格,已经全线进入恶性竞争时代。   内卷到最后,赢家只有布料商,还有意外发了一笔的缝纫机厂商。   成规模的手工作坊纷纷退潮,只剩下一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的家庭主妇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做一些,放在家门口卖。   刘嘉去油漆厂的时候,就看见了其中几个摊子,真的是卷起来了啊。   当初她也就是拿一些印着玫瑰花的布,现在已经发展到填充棉花,让造型立体起来了。   这还只是小摊子。   内卷最为致命。   到达油漆厂,柯林把她领去实验室,指着几块喷了漆的钣金:“是你想要的感觉吗?”   黑色的油漆里不知加了什么,多了一份金色的光芒,随着钣金角度的变化,金色的光芒,产生了水波般流淌的感觉。   另外两块是黑油漆里流红光,蓝油漆里流银光,粉油漆流紫光……   刘嘉很是意外:“呀,你居然这么快就找到搭配的颜色了。”   “掌握原理,就容易了。”   刘嘉又配了一些其他颜色的油漆,把它们弄回去。   她把自己那辆黑色的奔驰车一半喷了带着金色光点的黑漆,另一半喷了蓝色带银色光点的漆,同时车身所有的面,都像涂鸦似的喷了好几种复杂的图案。   锦儿惊呆了,这是什么奇怪的配色,小姐一定是疯了,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车,丑到她的眼睛了,晚上都要睡不着觉的那种丑。   “为什么要这样对它。”锦儿同情地看着那辆小丑车。   “单纯做展示用,又不是为了整体美观。从左边看,它是黑车,从右边看,它是蓝车,一次展示两种颜色在车身上的整体效果。那些图案是为了展示喷绘效果。”   她有什么办法,她也很绝望啊。   如果这个时代有电脑,这个时代有PS,她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对自己的车车动手。   P一下图,打印出来,拿给顾客看就可以了。   她找到巴黎最大的奔驰车销售门店,与店内经理商量,是否可以允许她的车放在门口。   车身上能承载的展示空间有限,刘嘉找了几块金属片,把更多的搭配喷在上面,虽然不能十分展示出整车喷涂完毕之后的气质,不过也能想象到一点。   刘嘉安排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车行门口做推广,这样来的不管是男客还是女客,或是情侣,都不会造成什么情感上的问题。   谁接的单就算谁的,工资提成制。   购车的人对这辆怪车的第一反应是好奇,对古里古怪的颜色还有花哨的喷绘图案问东问西。   根据销售数据报表显示:前面聊得还不错,但一说到价格,就有50%的人选择转身离开。   剩下的50%觉得有趣,想试试,并最终成交。   这个数据高于刘嘉的预期。   但是她有一点很不理解,数据报表上80%的统计数据,是男推销员提供的。   女推销员只提交了20%。   刘嘉觉得这很不正常,一样的场地一样的车,一样的人流量,男推销员拦了8个人,女推销员只拦了2个人?   按理说不应该啊,女推销员在Emma’s house做店面销售的时候,销售业绩挺不错,所以才会把她派到那里去驻点。   刘嘉找了一天,一大早就站在店里看他们俩的工作情况。今天是休息日,一大早店里来的客人很多。   男女推销员一起开始干活,来的客人中,有拒绝的,有愿意试试看的。   女推销员运气好像不太好,一个小时之内,她连续遭遇拒绝,然后她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转身走到车边垂着头,没有继续拉客的意思。   快中午,从车行里出来的客人都脚步匆匆,赶着去吃饭,男推销员也连续遭遇失败,几乎人人见他都摇手,他连一句问候语都说不完。   他也转身回车边,拿出瓶子,喝了几口水,又继续拦人。   与此同时,女推销员还在车边坐着,她已经一个半小时没有主动向一个从车行里出来的人打招呼了。   刘嘉不知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径直向她走去:“丽迪雅,你怎么了?”   丽迪雅抬头一见老板来了,连忙站起身:“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稍微休息一会儿。”   “早上八点,我就在那里了。”刘嘉指着汽车销售门店里的一个角落。   丽迪雅瞬间变了脸色,完了,老板全看见了。   “你为什么休息了这么久?要是很严重的话,去医院看看吧。”   丽迪雅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得说实话:“我实在受不了了,这么多人拒绝我,我说了那么多,他们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就没有成功过一次?”刘嘉问道。   “有是有,但是……总被拒绝真的太难堪了,我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我。”   刘嘉点点头:“你们先休息半个小时,吃个午饭,下午一点再来这里。”   一点钟,他俩回来了,刘嘉让丽迪雅坐在她早上坐着的位置,在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展示车。   刘嘉和男推销员一起向从车行里走出来的客人推销汽车外观美化业务。   同样有人拒绝刘嘉,刘嘉在被拒绝之后,继续精神饱满地向下一位走过来的客人介绍。   一个小时之后,刘嘉让丽迪雅出来。   “你刚才看了这么长时间,觉得我被拒绝之后,其他的客人会特别关心我,专门停下脚步来嘲笑我吗?”   没有被拦下的人都脚步匆匆,根本就没有人关心这里发生了什么。   拒绝的人也都马上走了,不会回头看一眼。   “不要觉得自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只要你的衣着行为正常,不会有人专门来盯着你看的。”   丽迪雅咬着嘴唇,片刻之后说:“我被拒绝的次数比彼得多,真的太打击人了。”   “因为你没有说到点子上,彼得的话术是改装车可以彰显个性和品味,你跟人怎么说的。”   丽迪雅低着头:“我,我就问他们想不想换个颜色。”   “看出不一样了吗?彼得告诉了他们改装之后的结果,你只是问他们要不要改装。你要是完全不知道钱是干什么用的,我问你要不要来上班,上班有钱拿,你会愿意来吗?但是我告诉你钱可以买好吃的漂亮衣服,你会不愿意吗?”   丽迪雅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她还是很纠结:“可是,被人拒绝,真的感觉太丢脸了。在店里的时候,进来的顾客,都是想买,至少是愿意看一看的,在这边,有的人连看一看都不愿意。”   懂了,丽迪雅只适合做被动销售。   一旁的彼得刚刚结束了一单业务,过来休息,听见她们的对话,便伸头凑热闹:“嘿,被人拒绝有什么丢脸的,我已经被二十个姑娘拒绝过了,明天打算向第二十一个姑娘告白。”   “哼,谁像你一样脸皮厚。”丽迪雅扭过脸。   彼得睁大眼睛:“有啊,我的朋友萨利,被姑娘拒绝五十多次了,还在努力。”   丽迪雅笑起来:“萨利向我都求过婚呢,哦,不是我瞧不起他,以他的相貌和家庭条件,确实艰难。”   “萨利对自己非常自信,他认为你是害羞和自卑,才拒绝他的。”   丽迪雅捂住嘴:“哦,我的上帝,他想到哪里去了。”   “不要怕丢脸。”刘嘉说,“怕丢脸,一个客人也不愿意接触,永远也不会成功。彼得不怕丢脸,我计算了一下,他的成功率是50%,你再想想提成,彼得能比你多拿多少。”   丽迪雅飞快得出一个数,心里更郁闷了。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在这里,我也可以把你调回店里,换别人过来。”   丽迪雅很纠结,她刚才算过了,彼得能拿到的提成,几乎是站在店里卖衣服提成的1.5倍,运气好的话是2倍。   两倍啊!能多买多少东西!   丽迪雅咬咬牙:“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再努力一下。”   “好的。”刘嘉告诉她:“如果明天,你的数据还没有任何改观,我就把你调回店里,不要太勉强自己。”   丽迪雅被她的体贴感动。   某刘姓资本家并没有那么体贴,一个大活人光站在这里不干活,影响整体利润收入,不如让能干的人来。   丽迪雅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在她领悟了话术和放下心结之后,销售数据几乎与彼得平齐,也开了不少笔单子。   刘嘉又把这项业务扩大到更多的汽车销售门店。   她租了一个位于偏僻地区的便宜场地,做为喷漆工坊,又找了几个急于赚钱的美术生来做车身彩绘。   那间处于偏僻地区的便宜喷漆厂房一度变得人头攒动,一辆接一接的新车从巴黎各个角落驶向偏僻的区域,然后再花里胡哨的出现在巴黎的街道。   生意最好的时候,待改装的车一度把通向厂房的路都给堵了。   “小姐,我们是不是还要考虑一下更多的发展方向?”锦儿问道。   刘嘉赞许地点头:“哎呀,长进了!你已经想到这些了吗?说说,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觉得那些会闪光的油漆虽然很好,但谁都可以买,彩绘虽然有人画,但是效率太低了,如果能像铸钱那样,有个铜范就好了,不管会不会画画,只要会刷漆,就能刷出一模一样的图案来。”   锦儿又说了许多,一旁的郑不艾和彭举听得连连点头,两人知道刘嘉最期望达成的目的是赚钱,次之的目的,是希望能让更多的中国留学生能有一份工作。   他们围绕着刘嘉的这个想法,又说了许多建议和设想。   现在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怎么降低车身彩绘的门槛,让随便一个人就能马上上手。   锦儿说的“范”,她想过,在围墙上喷字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但是这样无法做到完成细节。   大牌之所以是大牌,不容易被仿冒,靠的就是细节。   没有了细节,分分钟被人抄走。   “我再想想吧。”   刘嘉此时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想法,汽车销售门店已经转了好几天,也许去生产汽车的厂里看看,会触发灵感。   此时,福特汽车已经进入欧洲市场,除了英国之外,他们在法国建了新流水线。   福特汽车厂的经理对刘嘉的到来表示欢迎。   两人刚聊了几句,秘书敲门,说威廉先生来了。   经理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等着。”   刘嘉是来瞎聊的,就这么让另一个有事的人等着实在过意不去,便起身要告辞:“啊,您有客人的话,那我还是先走吧。”   “哦不,Emma小姐,与您聊天,我荣幸之极。”   刘嘉以为他是说客气话:“别耽误了您的正事。”   “什么正事,威廉是个推销的,是我朋友的朋友介绍过来,不好直接拒绝,都已经来了三次了。我的上帝,他还不放弃。”   “卖什么的?”刘嘉好奇。   “卖砂纸的,他们公司的砂纸,质量非常差。您不知道,他们公司最早是采矿的,说开采的是刚玉,可是挖出来的是斜长岩。公司开了十几年,一分钱不赚,做出来的砂纸质量也不好,您千万不要买他们公司的砂纸。”   “他们公司叫什么?”   “非常长,好像……叫明尼苏达矿业及机器制造公司。”   刘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公司,不过她对这个威廉挺好奇。   被拒三次,锲而不舍,要是他愿意弃暗投明,跳槽来给她当推销员,那该多好。   于是,刘嘉去见到了威廉。   他是个精神小伙,见到刘嘉,笑嘻嘻地递上自己的名片。   名片上写的是英、法两种文字。   英文上的公司名是:MinnesotaMining and Manufacturing Company   “M真多,莫不是个抖.M。”刘嘉用中文自言自语。   忽然,她注意到那大写的M,是三个。   砂纸、三个M,难道是……3M公司?   她对威廉说:“你们在美国的老板之一,是不是叫奥伯?”   “对呀!您知道?!”威廉特别开心。 第92章 圣诞节不赚一笔怎么配当……   刘嘉跟3M公司很熟,当然,是单方面的。   公司里用的塑料文件夹、便利贴、胶带,都是3M的。   后来N95口罩几乎都是3M家出品,空气净化器的过滤纸也是。   眼睛一睁,身旁必有3M家的零碎小玩意儿。   她向威廉打听:“除了砂纸,贵公司都有些什么产品呀?”   威廉的任务只是卖砂纸,刘嘉却直接问“除了砂纸”,简直太不给面子。   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威廉还是认真介绍了公司的其他业务,万一刘嘉愿意买其他的产品,他也不是不能从中分一杯羹。   刘嘉听完:“没其他的了?”   “没了。”有砂纸有砂轮,还有防水砂纸,威廉不明白刘嘉对他们一个建成后十一年没盈利,十四年投资人都没拿着一分钱的公司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要求。   “你们公司已经是十年以上的老牌企业了,怎么产品就这么一点。”刘嘉很不满意。   威廉心里苦,这个女人怎么要求这么多,问东问西,就是不买他的砂纸。   刘嘉想问的都问完了,现在3M还没有投身于伟大的不干胶事业,可是她不记得到底是几几年有了不干胶,也不知道不干胶这东西,到底是不是需要特别高端的材料技术科学。   涉及到基础学科的发展,往往集合了许多超牛逼的天才一瞬间的灵感点亮,不是一人之力可以撬动。   何况她也不是天才化学家,对化学物理的理解最高到高中水平。   要她跑去实验室帮现在的科学家合成出XX乙烯,XX聚合树脂纤维,纯属白日做梦。   虽然威廉说的东西不能满足刘嘉的需求,但是他这次带来的全新的防水砂纸让汽车生产公司的老板非常满意。   这种砂纸是干湿两用型,可以在打磨金属表面的时候,最低减少粉尘飞扬,对工人的肺造成危害。   后面谈到一些细节的时候,老板还有一些别的要求,问3M公司是否可以解决。   威廉显然不是工科生,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借老板的电话摇人。   “我的同事理查·德鲁,对这方面很在行,或许您可以跟他聊聊。”   刘嘉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对于“可以解决公司产品问题”的人,她很有兴趣,也许就像油漆厂的那位调色师一样,能创造奇迹。   德鲁先生现在在英格兰的福特罗彻斯特工厂,他最快也要等三天之后才能赶过来。   刘嘉没急着走,这段时间,她发现自己需要开车的时间越来越多,车总有坏的时候,而修车厂则完全没有现代那么便利,路边打个紧急救援号码,过一会儿就有拖车来了。   现在完全没这好事。   恰好此时厂里有媒体来采访新型号的汽车下线相关,几个重要的工程师都在场。   刘嘉顺势跟工程师了解了一下车辆最常见故障的几个原因,以及处理方法,以备不时之需。   “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完全不需要担心。”工程师笑着说,“一定会有男士非常乐意为您服务。”   “男士们有绅士风度是一回事,但是,开车能去的地方那么多,不可能每次坏的时候,都刚巧有一位会修车的绅士站在那里为我服务呀。我上次去慕尼黑的时候,路边连一个人都没有,要是车坏了,那能指望谁呢?”   后面两人就认真聊车辆维修的问题,完全没有注意身旁的记者已经竖着耳朵听了半天。   当天的某份城市晚报,以硕大标题写着《著名女权支持者发表希望可以有男人可以依靠的言论》   内容将刘嘉与工程师的对话放出。   将刘嘉最后那句话曲解为:刘嘉自我意识特别过剩,认为自己在遇到麻烦的时候,就应该随时随地都有男人出现,伸出援手。   “Emma对外表现的形象,一直为支持女性解放运动。她始终呼吁女性自立自信自强。但是,她竟然公开对一位男性表示:希望在有困难的时候,得到男性的帮助。”   后面是一大串分析,明面上十分理性,实则是对她的人身攻击。   刘嘉打电话给报社,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总编,并正式提出自己的抗议,要求那个记者登报道歉。   总编打着哈哈:“严格说来,他也没有说错,您刚来法国不久,可能还不能熟练掌握法语的使用技巧……”   总之,就是绝不道歉。   如果想要道歉,就得往他们晚报投放一年的大幅广告。   电话在非常不愉快的气氛中挂断。   “你们也配让我登广告。”刘嘉冷笑一声。   这份晚报在巴黎的销量不大也不小,锦儿就怕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上回VOGUE两份不同的广告事件,让她记忆犹新,不想再出事。   “要不要在别的报纸上登报解释一下?”锦儿问道。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他跟在旁边听到了全部,还能写出这玩意儿,就是故意的。当场没录音,我要怎么解释呢。”刘嘉耸耸肩。   那个著名的CNN和教皇的笑话,充分说明想搞事的人,总能搞事。   雍正被喷十大罪,他以皇帝之尊写了《大义觉迷录》,企图为自己辟谣,并没有什么用。   六子剖开肚子验凉粉,换来的也不过是看客一哄而散。造谣的人一点损失都没有。   “那……就算了吗?也许,别人会明白您不是这种人?”锦儿犹豫地问道。   “开什么玩笑。《野天鹅》的故事告诉我们什么?不说出来就等死吧。”刘嘉扬起眉毛。   “吃亏是福”那是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自我安慰用的。   Emma跟这家晚报没有长期广告合作的关系,从经济上予以恐吓制裁行不通。   那就只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俗话说“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只要努力,“清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都能用来砍人脑袋,秦可卿都可以是废太子的女儿。   刘嘉找几个文化人往前找了好几个月的报纸,专找这个记者写的文章。   没别的要求,就往死里深度解读。   成果斐然,经过深度分析,那位记者的文字充分展示出他恋.童、瞧不起工人、歧视女性、鄙视贵族、唾弃商人,还对同行的业务能力表示不屑,认为他们肤浅。   总之,把能得罪的人群都扫射了一遍。   这事最后交由一位有名的时事评论家做统合并发稿,他综合分析最近各国媒体宣传的重点,最后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切入到各国新闻工作者的素质和节操上。   文章中,将那个记者的过去发布的文字全部翻出来,逐段进行分析点评,得出的结论:有这种人混进法国的媒体人队伍,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然后发到几家大报上,由于这位评论家的身份,还有不少小报纷纷转载。   评论文章非常有逻辑,本来没往那里想的人,都拐到那里去了。   人民群众对欧洲各国形势不怎么关心,对八卦很感兴趣,竟然有人可以这么变态的吗?是哪家报社的?   好事者总能对得上人,一传十,十传百,巴黎人民都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在第二天的社交场合,有人刚提起“你们听说了吗?Emma看起来是个独立女性的代表,其实就是想靠男人的呢。”   马上就有另一个人回答:“你的消息也太滞后了了,你知道说Emma的那篇文章是什么人写的吗,我的上帝,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人……”   然后就开始聊那个记者的各种八卦,再没人关心刘嘉。   第二天,刘嘉走进办公室,锦儿已经把今天的几份早报都放在桌上,刘嘉翻了翻,问道:“那份中文报纸呢?”   锦儿匆匆拿过来:“店员们把它拿走去看今日运势了。”   封建迷信大概是人类的本能,每天的法文报纸上的今日星座运势都不能满足她们,她们连中文报纸上的十二生肖今日运势都不放过。   如果星座运势不好,她们就信生肖运势,反之亦然。   如果两个都不好,她们还会有一套神奇的本土破解法咒,神神叨叨还挺复杂。   “她们看得懂中文了?”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字,我已经教过她们了。”   报纸拿回来了,只缺了一张。   有运势的那一张还在店员的手里流转,刘嘉看了看其他的新闻,除了旱灾继续,忙着赈灾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新鲜事。   上个月,顾宗华发来一封电报,说救灾的力量杯水车薪,以工代赈也不能恩惠到所有人,有大批流民通过山海关,向东北走。   “现在?东北?”刘嘉当时就觉得这事不是最优解。   要是开春去,在林子里打打猎,还能挣点口粮,然后种种地,等秋天有收成,还能熬得过冬去。   在南北对吵集中供暖的时候,刘嘉专门关注过北方各地供暖时间,最容易打着猎物的大兴安岭地区九月底就集中供暖了,以房价低而闻名的鹤岗十月初就供暖了,珲春延吉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   土地冻硬了的时候,下种子就是死路一条。   也不知道闯关东的人民群众对于在雪窝子里打猎有多少心得体会。   而且他们大多也不会有枪和弹.药,打猎还得靠放最简单的陷阱。   刘嘉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发电报过去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顾宗华说他已经与南满铁路公司联系好,可以把一部□□强力壮的流民安置下来,勘测铁道线路,为进一步修建铁路打基础。   这些流民可以得到安定的生活,按日发放的粮食,总比在关内饿死强。   刘嘉看见“南满铁路”几个字,扬起眉毛,这公司有两个名人,尾崎秀实和中西功,这俩在抗日战争的时候,帮了中国不少忙。可是他俩现在还没进公司呢。   中西功今年才10岁,尾崎秀实还在东京大学念书,南满铁路的正经工作除了搞铁路,就是偷摸搞情报。   这事就很复杂,刘嘉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满洲铁路搞出来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把中国的物资运出去,同时在勘测的时候还能搞情报。   但是,勘测和修路的主要劳动力是中国人,解决了过剩劳动力的安置问题,而且那铁路一直用到建国以后,在工业不发达和资金短缺的建国初期,这片铁路承担了很多运力,把工业重镇的东西运送出去。   铁路本身是无辜的。   刘嘉只能跟顾宗华说:想想咱们的青岛,跟工人说,别太认真,干活的时候能混就混,能躺就躺,别真情实感的埋头苦干。   顾宗华的回复只有两个字:明白。   刘嘉不觉得他能真明白,他又没有前后眼,怎么会看见后面几年发生了什么。   总之,先让逃荒的人活下来吧。   后来,顾宗华又发了一个电报,告诉刘嘉:他已经离开大连,前往珲春,那里是满洲铁路东宁段的计划建设点,有一批人会被送到那里,他做为华洋赈灾会的成员有义务去实地考察那个地方安置的情况。   他会去的还有一个理由,是听说珲春那里有一些有意思的民族工艺,也许可以给刘嘉一些灵感。   再往后,一直到刘嘉去了慕尼黑,然后又回来,顾宗华都没有发来一条电报。   也许此时的珲春连一个电报局都没有。   刘嘉也不着急,那里再怎么说,也比饥荒严重的华北五地要强,顾宗华不会被人吃掉。   刘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重新看报纸上的新闻,想要找出更多的赚钱渠道。   1929全球金融危机。   一直到二战开打,各国工业齿轮被战争驱动,剩余劳动力都上了战场,才缓解下来。   即使到了1929年,也是穷得穷,富得富。   在她的印象中,中小公司几乎死绝,但是垄断行业的巨头们过得特别开心。   9年时间,刘嘉必须把公司变成垄断巨头,才能活下来并实现她的理想。   卡特尔、辛迪加、托拉斯、康采恩……当初上大学的时候,这四个垄断组织的区别,为刘嘉的《经济学原理》考试挣了15分。   那个时候,她只是把书本上硬背下来的解释复制到试卷上。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要考虑Emma公司是要成为托拉斯,还是康采恩。   琢磨的内容还有收集的资料都够写毕业论文了。   只不过,现有的资料写论文够,干实事不够。   刘嘉对一战之后的欧洲政局了解不多,在初中历史课本上,一战与二战之间的欧洲最有存在感的事件就是1919年的凡尔赛条约,还有1939年的闪击波兰。   中间二十年就仿佛不存在一样。   她能记住这么多事,全靠一颗热爱八卦的心,还有另外几个军迷朋友在群里的叨叨。   历史课本上只写了中国对凡尔赛条约的激烈抗议,没有说参与签约的国家就没一个满意的。   中国代表没签。   日本觉得自己被种族歧视了。   美国代表签完字,回国就被国会否了,不承认签字效力。   英国嫌法国拿得太多。   法国嫌自己拿得太少。   德国嫌自己赔得太多。   以及欧洲还排挤了半路换旗帜的俄国,让他们也很不开心,转头跟德国执手相看泪眼,顺手签了个互不侵犯合约。   现在的法国可太不满了,西北工业区在一战中被毁,导致国内经济一蹶不振,他们叫德国赶紧把凡尔赛条约上说好的赔款给赔了,德国躺地上表示老子穷成这样,赔不起!   英国笑嘻嘻看隔壁打架,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   刘嘉收集了很多资料,再根据现在的情况,发现唯一闷声发大财的,还真就只有瑞士。   二战的时候,瑞士说自己是永久中立国,也真的没有受到攻击。   只有营销号才认真的相信这一切都是因为瑞士全民皆兵,山地易守难攻的原因。   再怎么全民皆兵易守难攻,也架不住飞机投弹,对着伯尔尼、日内瓦、苏黎世狂轰,国土面积那么小的国家,该完还是完。   它强就强在手里握着金融资本,就连华尔街都师从瑞士银行家们。   刘嘉放下报纸,认真想:在短时间之内,欧洲几个大国一时半会儿还爬不起来,想从金融上捞快钱,就得跟华尔街那边聊聊。   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威廉约定的时间,刘嘉前往汽车工厂,再一次见到了威廉和他带来的那个同事德鲁。   两人此时正在喷漆车间里,听工人们的抱怨,他们说用报纸挡住不想被喷到的地方,油漆经常会透过报纸渗过去,用木板皮革之类的挡住,又很重,要是喷车身侧面,得两个人拎着遮挡物,一个人喷漆,很耽误时间。   德鲁手里拿着本子和笔,一边听,一边把他们的诉求记录下来,又围着车转了几圈。   “你希望遮挡用的东西,即防水又能自己粘在车身上面是吗?”德鲁问道。   工人连连点头:“对!”   “嗯嗯……”德鲁一边应声一边记录。   刘嘉眼睛一亮,那不就是她想要的东西吗。   “我想要更多的颜色和图案。”刘嘉急急开口。   德鲁困惑地看着她:“您是……”   一旁的威廉介绍道:“她是Emma时尚公司的老板,这位是我的同事,他从美国过来,做短暂的销售支持,下个星期就要回去了。”   刘嘉问德鲁:“您觉得刚才说的可行吗?”   “可行是可行,”德鲁抓了抓脑袋,“我们的防水砂纸使用的技术应该可以做为新需求的支撑,但是您所说的希望印刷图案,如果要包裹整车……”   接下来,就是刘嘉听不懂的环节了,最后只知道两件事:第一,自带背胶的防水布努力努力,大概可以实现。第二,刘嘉希望的整车包膜改色技术涉及多个领域,这个时候,肯定做不到。   刘嘉决定退而求其次,至少可以实现机器打印彩绘图案。   这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描述的时候,非常详细,德鲁一边听一边点头记录。   最后,德鲁告诉她和汽车厂经理,他要回到美国之后,才能开始研究。   “好的好的,麻烦您了。”透明胶就是3M发明的,刘嘉对他们有绝对的信心,要是他们做不出来,工业区都给炸飞了的法国更指望不上。   双方互留联系方式,刘嘉又回到公司,锦儿高高兴兴地跑过来跟她说:“我发现了车里能用得上的新装饰!”   “什么?”刘嘉挺好奇,锦儿居然这么有出息了?   锦儿拿出几个小圣诞树、叶子编的环状物:“我听说,他们这里的新年叫圣诞,家家户户就像咱们国内挂春联一样,要挂圣诞树和槲寄生。咱们可以做一些缩小的,卖给车主,让他们挂在后车窗上。离圣诞还有两个月,肯定能卖得很好的。”   “嗯……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挂在后车窗上不行哦。”   “为什么!”锦儿好不容易想出一个可以赚钱的好主意,被刘嘉无情地否决,她很难过。   “因为会干扰到视线。”   “怎么会干扰视线啊,又不是放在前面。”锦儿不理解。   刘嘉拉着她去门口,让她坐在驾驶位上。   “来,往中间的这个小镜子上看。”刘嘉示意锦儿把目光放在中央后视镜上。   她自己站在车尾处。   “明白了吗?”   锦儿垂头丧气:“明白了。”   后窗上挂东西,会影响视线,如果需要倒车,就会看不见车后的东西,容易出事故。   这几天锦儿一直在想怎么可以让自己变得有用,可以帮小姐多赚一些钱。   想得头都疼了,结果却惨遭失败,她心里难过极了,觉得自己好没用。   刘嘉看着那两个小玩意儿,突然大声说:“哎~你提醒我了。”   她之前想过要开拓玩具市场,但是只卖芭比娃娃又觉得很没意思。   芭比娃娃主打女童市场,暂时想不到男童市场有什么可以下手的。   刘嘉看着手里的缩小版圣诞树和槲寄生环,想到自己当年玩《模拟人生》,往小房子里添各种家具的快乐。   对啊,做玩具娃娃屋。   让孩子们可以换房子的结构、摆放家具,还能安排小人在房间里活动。   然后,就可以顺势推出可以换衣服的芭比娃娃。   玩具这东西,越小,越难搞,房子的基本构造还好说,往房间里放的各种小家具小动物小汽车之类的,做不好,那就是灾难中的灾难。   刘嘉先去找阿牙的麻烦。   她希望阿牙能够用木头雕刻小动物。   阿牙三连拒:“我不行、真不行、做不了。”   刘嘉劝道:“别急着拒绝啊,你们行业的老祖宗鲁班,不是号称做出来的鸟能飞三天不落地,做出来的牛能耕田嘛。我不要求你做出来的木头动物能动会叫,只要像就行了。”   “只要像!”阿牙倒吸一口凉气,“你知道你要求的这个大小,有多难吗!”   他伸出大拇指,掐着一节:“就这么大个小人人,还要五官眉清目秀,还要四肢关节会动!”   “试试嘛,试试又不犯法。”刘嘉又在企图劝阿牙跳出舒适区,勇敢地寻找自我。   阿牙实在没办法,告诉她,自己不是没有试过,以前看飞机汽车有趣,想做个小的自己玩玩,但他真的不是木匠,没有正经学过,唯一的天赋是仿,而不是自己做。   “如果给我一个样品,我按照尺寸比例也许能做出来。”   既然努力过了,就不要勉强。   圣诞节是一个大日子,往袜子里塞糖果玩具是必须有的传统节目。这个时候,父母都会比较大方。   是时候准备起来了,不赚这一笔不是好商人。   刘嘉在法国找了几个手工匠人,水平平平,跟阿牙没有什么区别。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从俄国跑出来的木匠,结果只会做俄罗斯套娃。   众所周知,俄罗斯套娃没啥技术含量,以及最后那一个娃的长相,实在是……一言难尽,好像就欺负它长得小,连认认真真的描眉画眼都省了。   刘嘉想起乐高的故乡就在丹麦,离得不远。   刚进公司的时候,她一度因为销路打不开而烦恼,于是看了很多大公司从无到有的发家经验。   其中乐高和3M的发家史是最没意思的,3M靠贵人,不赚钱的前十几年,全靠不求回报的贵人给他们投资续命,也不知道贵人图他们个啥。到后面才以科技突破为企业文化,鼓励创新。   乐高则完全是工科生的自嗨,创始人的商业能力就是个渣渣,做的东西很好,但是卖不掉,一直到1934年才勉强算混出头,1954年才正式注册了商标。   掐指一算,乐高的创始人克里斯第森先生,这个时候已经29岁了,理论上说,他应该已经做了不少奇奇怪怪卖不掉的小东西。   别耽误时间了,赶紧把钱赚起来吧!   从法国巴黎到丹麦比隆,中间要经过比利时和荷兰,从地图上看,感觉很远,拿比例尺一扒拉,嗐,才一千公里。也就南京到北京。   开车得了,省得还要掐着火车的时刻表。   临走之前,刘嘉先去办公室,把工作都交待了一下,又让锦儿去买些一些火花塞之类的汽车零件,万一车子坏在路上,她尽量自己解决。   拿回来的零件完全没有包装,全散放在工具盒里,到时候摸都不好摸,刘嘉只得找报纸,打算把它们包起来。   包着包着,刘嘉看见一份报纸上的内容,大吃一惊,整个人愣在那里,半天没动。   锦儿见刘嘉有些奇怪,便走过去,看见刘嘉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发愣,那张报纸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之前被店员拿走的,印着十二生肖今日运势的那一张。   “小姐,怎么啦,这报纸是前几天的,就算报纸上写的运势不好,也已经过了呀。”锦儿笑道想把报纸从刘嘉手里拿走。   刘嘉此时才回过神来。   她不是因为看见今日运势害怕,而是看到在今日运势旁的一条消息   《珲春发生暴力事件》   内容加起来不过百来个字,大致内容是说在吉林珲春,突然出现几百个身份不明的人,凌晨出现在珲春,打死打伤数十日本人,烧了日本领馆和日本人的房子,大使提出抗议,然后,日军以保护侨民为由,进入珲春。   看看日期,顾宗华此时应该就在珲春。   刘嘉脑中闪过曾经看到过的无数鬼子进村的变态行径,手都在抖。   锦儿也看到了这条新闻,安慰道:“顾先生是中国人,又是华洋赈灾会的人,还跟南满公司谈好了合作,不会有事的。”   锦儿越安慰,刘嘉越紧张,1937年11月底的时候,从上到下,也没有人相信竟会发生南京大屠杀,前面日军攻北平攻上海,也没干出屠城的事,谁知道到了南京他们就突然疯了。   刘嘉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今天我先不走了,行李放这儿,不用收拾,你先出去吧。”   刘嘉的脑子飞速转动,这个时候,谁能联系上珲春那里的人?   她先找到慕尼黑西门子公司,问北京分公司的电报挂号。   再找拉贝先生,请求他可以帮忙问问珲春那里有没有联系方式,能不能弄清楚那里现状到底怎么样,以及,她想问问能不能找找一个叫顾宗华的人。   拉贝先生很热心,替她往大连分部打电话,又辗转得到珲春一家报社的电话,西门子刚刚卖了几台电报机给那家报社驻珲春的记者站。   不知转了多少道手,托了多少人帮忙,多少人来回奔波。   最终只知道日军进珲春后,跟他们在其他城市干的没什么区别,没有杀人放火。   南满铁路公司那里说10月2日凌晨,顾宗华还在跟他们讨论怎么更多给流民安排工作的问题。忽然那群人就挥着棍棒闯了进来,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顾宗华为了保护一个年轻人,挨了一棍子,然后他抄起椅子跟那些人打起来,再后来,打着打着,大家就散开了,到现在都没有他的下落。   他们保证如果顾宗华出现的话,一定会告知的。   中法之间有六个小时的时差,刘嘉等消息等了一夜,锦儿劝她去睡觉,她也不肯:“我哪能睡得着。”   锦儿陪了她一夜,得知结果后,锦儿想安慰安慰她,还没等想好怎么安慰,刘嘉已经自己站起来:“我去睡一会儿。”   睡到下午,刘嘉起来,又去公司,如往常那样,查看不同风格的图案哪个卖得最好,还找美术学院的同学们一起开了个会,讨论一下最近的大众对美术的审美流行趋势,然后在这种风格之下,再多设计一些图案,供客户选择。   处理完工作,刘嘉仔细规划她出差的行程。   到布鲁塞尔去看看当地特色的饰带、皮革和亚麻布还有蕾丝花边,到荷兰去拜访飞利浦公司,最后到丹麦。   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异常。   第二天一早,刘嘉就把行李一件一件往车上放,神色平静如常。   锦儿很担心她把担忧压在心里,会抑郁成疾,问道:“小姐,顾先生没有消息,您要不要再等等?”   “干等着没有任何意义,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如果有消息的话,他们会发电报过来的。我每天会打电话给你问销售情况,如果人找到了,你就顺便告诉我。”   引擎轰鸣,已经换成黑色流金油漆的奔驰呼啸而去,很快连车尾灯都看不到了。 第93章 飞利浦,你怎么了,飞利……   往前开了一段路,刘嘉一脚油门,转弯去了一家提供司机服务的公司。   一路上风景这么好,要是开车就不能快乐的欣赏风景,这年头还没导航,去陌生的地方得一边看地图,一边开车,开开停停,实在烦人。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辛苦自己。   请司机除了付他工钱之外,还要包吃包住。   本来刘嘉觉得开那么长的路,路上要五六天,可能司机不好找,没想到冒出来十几个司机,积极要求给刘嘉开车。   现在经济不景气,给钱还管吃住,一出去五六天可以在外面晃,简直太快乐了。   刘嘉先把外观明显酗酒的人排除,再把几个外表邋遢的人排除。   最后还剩了五个。   “我要测试一下你们的业务水平。”刘嘉说。   改革前的科目二九项走起,刘嘉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单边桥、压大饼、限宽门、侧方位停车……统统考了一遍。   最后她挑中了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他的技术不错,能把车停进只比车身长一点的地方,能在窄巷里掉头。   刘嘉又带他去行人较多的地方考了一遍科目三,他不急不躁,不狂按喇叭催人,也不嘴里骂骂咧咧个没完。   平和。   挺好,要的就是平和,反正又不着急赶时间。   找了司机之后,她又去保镖公司,挑了一个男保镖,再去自家的Emma家政,想找一个好用的生活助理。   忽然她看见了在船上见过的郭眉,便问她愿不愿意这几天跟自己出去,帮自己打理一下生活上的事情。   郭眉很高兴的答应了。   保镖坐副驾驶,刘嘉和何英坐在后排。   其他三人各自回去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车子才向比利时的方向驶去。   自从在船上分别之后,郭眉像别的同学那样进入马赛港附近的学校,然后因为找不到工作,也只好跟着一起来巴黎碰碰运气,刚巧遇到刘嘉的家政事业大发展,便加入了。   郭眉知道刘嘉是自己的老板,刘嘉却不知道她进了自己公司。   两人在车上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的话,刘嘉记得这个在船上帮她写出一手漂亮花体字的女生,也记得那个时候何等窘迫,没有条件洗头洗澡洗衣服,她也尽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你也不上学了吗?”刘嘉问道。   郭眉点点头:“前面是没钱,学校不让我读,现在赚到一些钱了,哼,我还看不上他们了,我想等到明年里昂中法大学招生的时候,去那里读书,现在存的钱到时候可以多买些书,多学些东西,也可以从容一点。”   又是里昂中法大学,刘嘉决定给她泼点冷水:“嗯……勤工俭学生名额有限的吧,而且一个只存在于计划里的学校,还不知道是什么教学水平呢,万一是一堆糊弄人的怎么办,你要是想读书,还是多存点学费,去个好学校,以你的能力,肯定可以拿到奖学金的。”   “不会的,就算不是最好的教授,也会请到中上等的。蔡先生可是北大校长,他是组织者之一,他不会骗我们。”郭眉对此十分自信。   刘嘉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她,只能从名额不够说事。   最后干脆道德绑架她:“你有工作,人家没工作,就不要抢人家的免费生名额啦。”   郭眉还是很自信,认为名额绰绰有余,根本不需要担心。   刘嘉无奈,看着她的眼睛里闪着对未来的憧憬,真不忍心她眼里的光就此熄灭。如果里昂中法大学是个小吃摊,她可以像霸总那样一拍桌子:“这学校,我买了!”   可是它不是小吃摊,甚至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学校,它承载着更多的政治责任,不是她能搞定的。   比利时与法国的往来频繁,从巴黎到布鲁塞尔的路修得挺不错。   在快到法国卢森堡比利时边界的时候,刘嘉发现一个路牌,上面写着Ardennes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哟,这不是有名的阿登森林吗!   法国现在热火朝天的在修马其诺防线。   然而20年后,“曼施坦因计划”,让古德里安biu~就出现在了巴黎,从此乳法段子登上历史的舞台。   刘嘉说:“咱们要是从这里开车过去,就一下子到德国了。”   司机摇摇头:“希望您不要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小姐,这个森林地势非常陡峭,人都很难过去,车子根本不可能进入森林。”   “坦克呢?”   “哈哈哈,会直接陷进去,被蚂蚁啃光。”   看来阿登森林是真的很难走,所以马其诺防线没往这修。   年轻的欧洲人太自信,如果看看中国的历史,就会发现,战史上那些放话说我有XX天险,敌军绝对打不过来的那些人,基本都玩完了。   下午六点,一行人到了布鲁塞尔。   她看见了一家熟悉的酒店,一百多年后,它还在原地,刘嘉来旅游的时候住过。   “就这吧。”刘嘉示意司机停车。   开了一天车的司机完全不想动弹,只想倒头睡觉。   “这附近有集市吗?”刘嘉问前台。   “有,到晚上八点左右,很热闹,不过要小心您的钱包。”前台的服务生露出灿烂的微笑。   刘嘉带着保镖和郭眉往集市走。   她当初就住在这家酒店,然后以此为起点,逛遍了整个布鲁塞尔的旅游景区。老城的格局几乎没有变化,刘嘉连地图都不用看,就能通过几个固定的地标找着位置。   “看,前面是撒尿小童像。”刘嘉向前一指。   郭眉听说过于连撒尿浇灭导火索的故事,以为怎么也得给他立一个站在十字街心的大雕像,结果,是在一个极不起眼的窄街转角,身高只有五十厘米左右。   “啊?就这么一点啊。”郭眉忍不住出声,“要不是你说,我都没注意。”   撒尿小童像再往前走五百多米,就是酒店服务生说的集市了,这会儿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各种小摊子挤在一起,卖小零食的摊子旁边就是卖水果的,对面又是卖蕾丝花边的,撒尿小童像更是好几个摊子都在卖。   “你看这里的东西,如果拿到你服务过的人家里卖,能卖掉吗?”刘嘉问道。   郭眉看了几个摊子,摇头:“太粗糙了。”   “如果是这种花纹呢?”刘嘉拿起一个手工缝制的亚麻布小桌布,上面绣着整齐的几何图案。   郭眉还是摇头。   又挑了几个,郭眉感叹道:“在法国的时候,看路边小店里卖的东西都觉得稀松平常。出了法国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东西都这么差。好东西是不是都到巴黎了?”   “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没错。”刘嘉挑选了几块花纹别致的蕾丝花边:“这个怎么样?”   “咦?这是什么?”郭眉好奇地接过刘嘉手中的花边,仿佛机械齿轮与皮带的组合体,中间还有圣烛之类的图案。   又工业,又宗教,古怪的很。   “卡巴拉生命之树。在旧约里有提到,位于伊甸园的中央,据说是可以通往天国的路径。这十个圆都有含义,我大概就记得代表着慈悲、严厉、理解、胜利、荣耀之类的。这些线条被称为’火剑之路’……”   刘嘉指着那一小块图案,一个一个的讲解。   “原来这条花边,还有这么多讲究。”郭眉惊叹。   “现在有没有觉得它比刚才看起来更神圣一点了?”   “嗯。”   “刚才报价半法郎,现在卖两法郎也不是卖不出去。”刘嘉笑道。   “怎么可能?”郭眉不相信,哪能这样翻倍的。   “当然可以。你一定没见过相同款式相同材质,什么都相同的鞋,颜色不一样,价格天差地别。”   郭眉确实没见过,她也不能理解。   “同样是布娃娃,头发换个颜色,换身衣服,再给它编个有趣的故事和角色设定,还能再创一波销售高峰。有旧款的人,照样哭着喊着扑上去买。也没见过吧?”   郭眉疑心刘嘉在哄她:“为什么会这样?”   “情人眼里出西施听说过吧?”   “听说过。”   “故事不一样,这个人物在喜欢它的人的眼里也不一样。”   郭眉似懂非懂,一路听着刘嘉说这说那,只觉得好像天方夜谭。   次日一早,他们就离开了布鲁塞尔,往前是安特卫普。   钻石的一大卖点之一“比利时切工”就是源于此处。   “要停吗?”司机问。?“不用了,这是卡地亚应该来的地方,我直接买他们镶好的就行。”刘嘉觉得卖宝石的人一定要运势特别强,不然就是无底大坑。   翡翠,各项属性点满的极品很少见,大众审美一会儿偏向水头,一会儿偏向颜色,同一块石头,价格会变来变去。   珍珠也一样,在人工养殖还没有流行的十九世纪,要凑齐一套正圆的珍珠项链要花几百万法郎。但是,也就过了二三十年,日本的akoya琢磨出了怎么人工培育出正圆的珍珠,几百万的珍珠项链立马就暴跌到了二十几万。   投资不懂的东西有概率一飞冲天,但是更多的人是一头栽进阴沟里。   论正经水平,她不懂珠宝,论金手指,她也对二十年代之后的珠宝首饰走向一无所知。   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她只要对专业珠宝商的设计指指点点就好了。   司机转弯向左,驶向飞利浦总部所在地——埃因霍温。   在这里,刘嘉受到了热情款待,接待人员见她是中国人,以为是从国内过来采购最新医疗X光机的,十分热情,一台就得十几万银元。   结果,刘嘉告诉他:“我想买灯泡。”   接待人员骄傲地拿出他们的宣传册:“不管您想要什么灯泡,我们都有。前几年,沙皇还在的时候,他的采购大臣买了我们五十万只灯泡装饰冬宫,还有……”   等他叭叭一通说完,刘嘉说:“LED灯有吗?”   接待人员愣住。   刘嘉想了想,换了一个词:“发光二极管。”   接待人员让她稍等,她跑进办公室,找来一位法国籍的同事:“她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刘嘉对着那位法国职员又说了一遍。   法国职员小心翼翼地问:“您说的是法语吗?”   刘嘉能知道车上用的氛围灯是LED灯管已经很了不起了,她实在不知道LED灯是什么时候发明的。   她想了想,又描述:“就是一种只发光,不发热的灯。”   职员摇头,钨丝灯是现在最先进的灯,开一会儿摸着也烫手,世上哪有不发热的灯!   他们很客气地说:“非常抱歉,确实没有,您希望用在什么东西上面?”   “车上。”刘嘉满怀希望又继续问,“那氙气灯有吗?”   实在不行,氙气灯也行啊,起码不会产生高温,烫坏车漆。   两个职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轻轻的说:“现在的车灯,不都是乙炔灯吗?您说的那是什么?”   刘嘉真是痛心疾首飞利浦公司,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灯泡行业的领军企业啊。   “算了,那把你们的电动剃须刀拿出来给我看看吧?”刘嘉非常自信,她确定飞利浦剃须刀是电动剃须刀发家的始祖,也确定1920年有电动剃须刀。   两个条件一叠加,绝对是飞利浦在1920发明了电动剃须刀没跑了。   飞利浦公司的职员表情依旧困惑,不知道刘嘉在说什么。 第94章 甲方说,要有光!   飞利浦,自诞生以来,一直是科技先锋,最先进的钨丝灯就是他们公司的专利产品,两个职员如果看过《水浒传》一定会对刘嘉说:“你莫不是特来消遣洒家。”   他们没有。   他们很有职业道德。   他们认真地向刘嘉解释:“灯发光的原理,就是通电,电能转成热能,再转成光能……”   飞利浦物理小课堂结束,没有超出初中物理的范畴。   刘嘉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好的甲方,除了偶尔会提出类似“颜色要像生命一般流淌”的想法,大多数时候,还是会提供参照物的。   “你们就没有想过直接把电能转化成光能吗?”刘嘉循循善诱:“你们看,萤火虫它就不会发烫,你们就不考虑一下,用会发光,但又不会发烫的化学物质开发出冷光源?除了生物光源之外还有化学光源……”   刘嘉化学小课堂结束,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人对生物化学的理解。   两个谈物理,一个聊化学。   偏偏两个都是只懂皮毛,不知真相的人。   两个觉得此人必是吃饱了没事干,一个觉得这么简单的事你们随便试试肯定就能做出来了嘛。   又聊了几句,两个专业负责销售的员工继续茫然,他们甚至觉得刘嘉可能是对家公司派来专门打击他们自信心的。   “抱歉,确实没有。”两人摇头,只想把刘嘉送走。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挖掘新需求的冲动,除了与个性有关,跟公司鼓励制度也有关。3M公司就特别鼓励员工积极创新,随便折腾,公司给支持,折腾出来就有奖金,折腾不出来也不亏。   刘嘉等人离开了飞利浦的地盘,继续向前经过阿姆斯特丹。   阿姆斯特丹是一个繁华的大都市,刘嘉让保镖和司机自己去玩。   临分开的时候,她特别叮嘱两人:“去橱窗女郎那里看看可以,干干不行,我们这几天靠这么近,别带什么病回来传给我们。”   两个男人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不会不会。”   郭眉不知道橱窗女郎是什么,刘嘉用四个字解释清楚:“八大胡同。”   “真是顽疾了。”郭眉叹息。   “咱们不干涉别国内政,走,带你去看点有用的东西。”刘嘉兴冲冲地去了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那是世界上第一家证券交易所,见证了世界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金融危机——郁金香泡沫。   刘嘉仰头看着那幢砖红色的古老建筑,心里默默想着:人类在历史中学到的东西,就是人类在历史中学不到任何东西。眼看着第二次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又要到了,然后1997有一次,2008还有一次……   郭眉不明白刘嘉为什么看一幢房子都能站半天,心里想着也许这就是艺术家和普通人的区别。   为了提高自己的艺术鉴赏水平,她主动询问:“我看这房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之处,与巴黎街道上的完全不能比。你在看什么呀?”   “以史为鉴啊。”刘嘉把她所知道的荷兰郁金香泡沫的故事说了一遍,又解释了一下:“稀缺性是价格上涨的重要因素,但是最后郁金香的价格已经被炒到过于离谱,许多人已经产生怀疑,当一个人信心崩溃,大量抛售的时候,就产生羊群效应……”   刘嘉说了好些,郭眉只听明白了一点:“就是当社会大环境都已经在累积不信任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点,去点燃它,引爆,本来在犹豫的人,也会马上做出跟随的行为,是这个意思吗?”   “嗯,差不多吧。”   郭眉眨巴眨巴眼睛:“我明白了,现在,国内其实也是这种情况,只要有人带头,成功打破现在的制度,就会引发连锁反应……”   对,再过七年,在南昌,你说的事就实现了。   刘嘉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挡在嘴唇前面:“我跟你聊的是经济,你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   郭眉见刘嘉的样子,扬起嘴角,将短发别到耳后:“嘻,别装啦,彭举都跟我说了,你可不是只关心赚钱的人。”   “那当然,我还关心享受生活、吃好吃的东西,穿好看的衣服……”刘嘉继续装傻。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午饭时间到了,从证券交易所里涌出来很多吃午饭的职员,他们一个个都身穿黑色西装,荷兰男人平均身高一米八五,女人平均身高一米七二,那身高,那腿长,那腰,还有那气质……   刘嘉毫不掩饰自己的本性,看得目不转睛。   郭眉傻了,她从来没见过国内哪个女人会这么直勾勾的看着男人,哦,还有女人。   她努力说服自己:“她一定是在看他们的衣服,嗯,衣服,穿在身上是挺好看的。我看不出什么,她是专家,一定在仔细研究那些衣服的材质和剪裁。”   “走了一天了,咱们也该休息一会儿。”刘嘉带着郭眉在一旁的咖啡馆坐下,听这些二十年代的金融从业人员聊天。   他们在说荷兰语……听不懂。   来吃午饭的人群里还有几位是附近投行的员工,他们是出来给两位英国来的新同事开欢迎会的,听他们的意思,除了新同事是英国人,其他的老同事不是来自牛津,就是出自剑桥,英语个顶个的好,于是他们欢快地用英语展开交流。   他们在聊上午来谈投资的人,说那个人开的公司是搞冶金助熔剂的,从萤石里提炼出□□,然后卖给钢铁厂。   谢天谢地他们用“氟化钙”的化学式称呼萤石,不然刘嘉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CaF?,刘嘉知道!化学老师说放射性元素的时候,一个同学手里正好有一个夜光尺子,吓得他问老师要不要扔,化学老师就讲解了一下现代夜光粉的成份。   有夜光粉,让车子涂料发光的梦想还是可以实现的!   虽然时间不够长。   正说着,那个卖助熔剂的人也进来了,投行的员工们跟他打了招呼之后,就默契地把话题转向别处。   此时吃午饭的人很多,那人也在寻找着座位,刘嘉伸手招呼他过来坐。   那人有点懵,他从来没见过这两个陌生的东方女孩。   他茫然地走过去:“你好。”   “这边坐,喝点什么。”刘嘉满面笑容,郭眉被她这极其勇猛的自来熟震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认识好多年了。   那个人显然也很惊讶,一直到坐下都表现出一种应激反应,僵僵的,木木的,他又刚好戴着一副眼镜,整个人的样子好像突然被人类抓住的猫头鹰。   刘嘉跟他打听了一些他见过的萤石,询问除了用来做□□之外,还有没有考虑过做别的东西。   那个人又摇摇头。   刘嘉从他这里了解到,他在大战之前买下了一座萤石矿,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只知道钢铁厂可能会需要,想到战后可能会迎来一拨大炼钢铁的热潮,他还挺高兴。   但是没想到欧洲几大重工业基地,在战争中都是炸弹的重点关照对象,一直到现在,好多地方还是废墟。   还活着的几个钢铁厂的产能也拉不上去,法国和德国本土的助熔剂厂的产量就已经足够他们用了。   “家里有矿哎,为什么愁眉苦脸的。”刘嘉问道。   “唉,为了买这矿,我还欠了好大一笔钱……现在利息都快还不上了,矿也要被收走,早知道我就应该在乡下买一群羊,起码还有奶喝有肉吃有羊毛穿,这萤石矿有什么用!”   商人心烦意乱,服务生端上来一升装的啤酒,他一口就喝干了。   “那你想把萤石矿卖了吗?”刘嘉问,她想把萤石矿买下,但她也知道,不是所有的萤石都能在光源照耀之后闪现出磷光,如果不会发光的话,那萤石矿也只配用来做化工原料。她想先了解一下。   “想啊,砸在手里没用,现在我想求人投资,都没有人愿意,他们都说现在钢铁行业都不行了,我的东西根本就卖不出去……”商人喝了酒,话更多了,嘀嘀咕咕地抱怨。   “有些石头还会冒绿光,不知道是不是上帝的旨意,让我趁早放弃算了。”   有绿光!刘嘉假装不动声色的向他打听萤石矿在什么地方。   “西班牙,阿斯图里亚斯。”   刘嘉眼睛一亮,哎!这地方好,西班牙的北部,离法国挺近,要是在南部的安达卢西亚,想去视察一下还得坐一整天的火车。   “我想买。”刘嘉说。   商人茫然地看着她:“为什么?”   在不知道亏损的时候接手还能理解,现在都亏成这样了,还要接手,莫不是那里藏着海盗的宝藏?   刘嘉非常诚恳:“因为在我的国家,夸别人有钱的方法就是说’你家里有矿’,家里有矿,才代表着在家族里有地位,我们国家一向不重视女儿,我一直想要买一个矿,不管什么矿,用来证明自己有出息。所以,希望你能把矿卖给我,不要太贵。”   商人从未听说过这种证明身份地位的方法,但是古老神秘的东方古国有点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是正常的,他虽迷惑,倒也接受了这个设定。   两人大概谈了一下价格,商人大概确实是急了,银行的贷款利息已经快要把他给拖死,于是,他开了一个极低的价格,把萤石矿转让给刘嘉。   借着酒劲,他把刘嘉和郭眉带去他的办公室,一口气把合同给写完,自己签上字。   刘嘉表示先不能签正式合同,要等现场看过萤石矿确实是一个能拿得出手,带家人过来炫耀的萤石矿才能签。   刘嘉一个电话打到巴黎,问彭举和郑不艾谁能去一趟西班牙北部,帮她看一下某个萤石场的矿石,在被光照之后,是不是能发一段时间的绿光。   挂了电话,彭举对锦儿说:“刘小姐真是雷厉风行,去吃个午饭,就随手买了一个矿回来。”   他刚接到电话的时候惊呆了,去吃饭随手打包一个蛋糕回来还能理解,随手买了一个矿是什么操作。   “小姐她做什么都必然有她的道理。”整个屋子里唯一心态平和的只有锦儿。   巴黎往西班牙最快的是火车,预计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赶到矿场,刘嘉决定等他们回报信息之后再签正式合同。   从商人的办公室出来,刘嘉和郭眉在街上瞎转悠,看看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荷兰的特色工艺品是木鞋,但是那玩意儿就是看着好看,硬木板底的鞋,就算是人字拖,穿久了,足弓也会疼,何况是连跟的。   一路上都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刘嘉忽然看到在市中心有一家飞利浦专卖店刚开业,她往里面看,只见店里摆着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灯泡。   挂在最显眼位置的是一棵圣诞树,以及挂在圣诞树上的忽闪忽闪的小彩灯。   好好的卖电动牙刷电动剃须刀的大~公司,怎么可以沉迷卖灯泡。   快支楞起来呀!   “赶紧搞出电动剃须刀,让我做你的法国总代理啊!飞利浦,你是不是不行!”刘嘉恨铁不成钢。   “尊敬的女士,您对飞利浦的产品有什么意见?”站在一旁的大胡子男人问道。   刘嘉刚才说的是中文,他听不懂。   但是一个人,盯着店招牌,咬牙切齿的BB几句话,显然不会说什么夸奖的话。   “没什么,”刘嘉对他一笑,“就是觉得产品的品种实在太少了。”   “少?”男人往店里看,“里面有三十多种灯泡……”   “不,只有两种灯泡,一种是乙炔灯泡,一种是钨丝灯泡。只有灯炮的形状大小有区别,毫无技术含量。”   男人好奇:“那您想要什么样的灯泡?”   “只发光,不发热!”   男人思忖片刻:“您所希望的那种光,我有一个朋友曾经做过研究。”   “然后呢?”   “当时他用电通过碳化硅,材料发出了黄光,但是非常昏暗,而且很难维持,之后就没有再继续研究。”   “真是太遗憾了,”刘嘉忽然又问,“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你吗?”   “不,”男人笑起来,“他是一个英国人,大约是1906或1907年的时候,他跟我提过这件事,我给了他一些资助,但是始终无法突破技术壁垒,只好做罢。”   十三年,就这么耽搁了。   刘嘉心疼万分。   刘嘉又恨铁不成钢的问为什么没有电动剃须刀。   此时美国的吉利已经发明了安全刀片,使用起来安全又方便,男人不解:“为什么要电动剃须刀?”   “现在的安全刀片一点都不安全,要是不小心手一抖,横着割一刀,刀片一样可以割喉!你想,一觉睡醒,迷迷糊糊的去浴室,拿碰上电动剃须刀,半闭着眼睛就能剃光胡子,不用担心不小心割喉……”   刘嘉做出空握着某种东西的手势,然后眯着眼睛,歪着脑袋,像所有一大早要起床上班上学的人,胡乱的在脸上绕圈圈。   普通的剃须刀,加上马达变成电动……那还是普通刀架的样子。   男人看着她的无实物表演,完全想像不出来普通剃须刀要变成什么样,才能实现她说的这种闭着眼睛在脸上胡乱绕圈的操作。   “真是很抱歉,我不能理解。”男人轻轻摇头。   刘嘉想了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可以类比的东西:“电风扇!您见过吧!里面叶片嗖嗖转,外面有一个网罩,用来防止手指伸进去。要是你就是想割断手指呢?”   男人:“……”   谁想割断手指?   刘嘉:“假设叶片是刀片,伸进去的不是手指,而是胡须,伸不进去的部分,就不会被刀片割到,只有伸进去的部分会被削断。”   男人隐隐觉得手指作痛。   “啊,这个比喻确实很形象,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您的建议。您真的很有想法。”   刘嘉问:“你是工程师吗?”   “不,我是这家公司的老板。”男人笑道,友好地向刘嘉伸出手:“我叫杰拉德·飞利浦。”   两人进行一番和平友好的交谈,刘嘉又想起另一种灯:“我想订购一些灯,紧贴着镜子,现在的镜子与灯的距离太远,光线不好的时候化妆会看不清,用比圣诞树小灯还要再小一点的灯泡做应该可以吧?”   “抱歉,这个我们试过,离镜子太近,灯泡的热量会让玻璃受热不均,有可能出现炸裂。”   刘嘉只得放弃,这个世界最终还是要靠冷光源的LED过日子。   希望飞利浦赶紧点亮科技树,把LED灯给弄出来。   这让她想起另一件事:浴室里的镜子。   洗完澡之后,浴室里的镜子总会蒙上一层水雾,随手可以抹掉,但是照出来的人是扭曲变形的,得认真擦一下。   这个问题,只要在镜子后面放一个加热源就可以解决。   只要一点点的改变,就可以让镜子变得有出息起来,就算不加价,也能让人多一个只买它不选其他的理由。   晚上,刘嘉打电话给锦儿,要她汇报今日各个分部的销售情况。   锦儿叭叭叭报完一通数字之后,说:“还有一件事。”   “珲春那边有消息了?”   “不是,是荷兰女王的宫庭采购大臣想见你。” 第95章 开车迷路什么的,很正常……   “他们有说想要干什么吗?”刘嘉问道。   锦儿回答:“他们想知道Emma有什么衣服适合自行车运动。”   “你怎么说的?”   “有!具体图样可以由我们的总经理Emma女士与您沟通。”   刘嘉:“可以啊,深得我的真传,不管有没有,先说有。”   电话那头锦儿声音里透着快乐:“我也不算说谎呀,我跟他说,你上回踩着自行车去追飞机,还追上了。可见我们的衣服非常方便自行车运动。他对你当时穿的什么,特别感兴趣。”   刘嘉愣了一下,缓缓说:“……等过几十年,你可以去BBC或者CNN工作。”   锦儿问:“BBC和CNN是什么?”   “粪坑。”   “啊,小姐,不要啊,我说错了什么。”   “做生意,夸大是必要的,但也不能说那些一戳就破的谎啊!别人听你这么一说,还以为穿上那身衣服就真能追飞机呢。   把顾客的预期抬那么高,等人家看到货,发现你之前说的话就是在抖机灵,人家还会买吗?只会觉得被愚弄。要说谎,就得说人家查不着,自己圆得了的谎,比如你明天会有事发生啊,哎,真是,你跟人家算命先生好好学学怎么说谎吧!”   又说了几句,刘嘉把电话挂了。   真要命,希望宫廷采购大臣没有把锦儿的话当真,骑自行车追飞机,还追上了……真敢吹。   刘嘉想了几样便于运动的衣服款式,连夜画了出来,除了衣服之外,她还捎带上了自行车几件套:车前篓、车后筐……   刘嘉摸着下巴,琢磨不知道能不能忽悠女王对闪闪发光的灯感兴趣,然后一道御旨,按着飞利浦公司的头,赶紧把LED灯弄出来。   再转念一想,算了,维多利亚女王对《福尔摩斯》的大结局表示失望,都不能改变柯南·道尔的心意,君主立宪制的国家,王权没那么厉害。   天快亮了,刘嘉还有一些细节没画完,郭眉已经起来收拾行李。   “先不收,帮我把那身礼服拿出来熨一下。”刘嘉埋头画设计图。   “礼服?要去哪?”   “进宫。”   “进宫?”郭眉愣了一下,她出生的时候,大清还没亡,现在提到进宫,她的第一反应还是紫禁城,再想了一下,才转到荷兰女王的头上。   郭眉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笑着说:“加把劲,我们也能成PRADA。”   “别得意这么早,PRADA起家都多少年了,我们才一年都不到。其实,我有点怀疑,宫廷采购大臣是不是找我来凑数的。”   郭眉困惑:“不会吧。”   “难说。”   在刘嘉的时代,有些单位要花钱的项目,其实早就已经内定好是哪个工程单位接了,但是按规章制度要求,必须得有三个公司来竞标,于是就会有两个公司被抓去陪标,大家都心知肚明,自己就是来玩的。   兴许宫廷采购大臣收了哪家的钱,已经定了那家,为了显得公平公正公开,就把一个刚开业还不满一年的小公司给拉来充数。   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刘嘉抱着“看看荷兰王宫里有什么装饰”的心态,从容赴约。   到了地方,是宫廷采购大臣的秘书接待了她,秘书大为震惊:“我昨天下午刚打的电话,你怎么现在就到了?”   “刚好就在这附近。”刘嘉笑道。   秘书告诉刘嘉,昨天的电话是他打的,刘嘉要先把样品或者设计图给他,他筛选后,给宫廷采购大臣,大臣再筛选一遍,最后才会到女王那里,由陛下亲自做最后的选择。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今天能有幸见到女王呢。”刘嘉笑道。   秘书:“女王陛下住在海牙,不在阿姆斯特丹。”   刘嘉拿出自己的设计稿。   秘书打开,一份一份的看:“您的设计稿是我见过的最详细的。”   刘嘉在做设计稿的时候,就猜到女王不是凡人可以随便见的,负责第一道筛选的人肯定不是她。   所以,她把设计稿做得像PPT一样。   细节到位,并且用简单明了的文字把这样设计的实用性和艺术性突出。   刘嘉的一位同事,曾把PPT写成了论文气质。   结果刚打开,老板冷冷扫了一眼:“字多不看,你给我用30秒总结一下。”   那个同事当场懵逼。   在一旁围观全场的刘嘉从此养成了简明扼要抓重点的习惯。   让负责筛选的大臣能一眼发现她的设计优点所在,到时候向上汇报,都不用费心憋词,只要照着说一遍就行了。   多少人看见好看的片子想推荐给别人,词穷句尽,只会说:“卧槽,好看,快去看。”   别人完全不知道好看在哪里,除非无聊到极点,实在没事干,否则这个安利,是卖不出去的。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刘嘉一页页的翻动设计稿,把设计思路讲给秘书听,有些地方秘书会问几句,大多数地方非常好懂,很快,所有的设计图就讲完了。   秘书收下设计稿:“非常感谢你的精彩讲解,我会把你的想法转达给采购大臣。”   走出皇家宫殿,刘嘉才注意到大厅的大理石地面上,有一幅镶铜的世界地图,看起来好像寓意:世界在我脚下。   再抬头看着主体墙面上的那些关于海上活动的浮雕,刘嘉感慨万千:荷兰,曾经的海上马车夫,好歹也辉煌过——怎么连个LED灯都没有做出来!   刘嘉压根没想着能中标,回去之后,稍微补了一个觉,就叫上司机保镖和郭眉,一车四人,径直离开荷兰境内,向着丹麦进发。   中途在一个小镇休息了一下,第二天一大早六点就起来赶路。   刘嘉和郭眉在车上先聊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窗外的风景,等太阳出来之后暖暖的一晒,不知不觉,眼皮就变得沉重起来。   等刘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在路边一掠而过的路牌上的字仿佛是德语。   刘嘉拿来地图,看了一下,从德国走也可以。   可能贴着海岸线的道路比较崎岖难行吧。   从德国进丹麦确实很快很方便,二战的时候,德国打丹麦,四个小时丹麦就投降了。   于是,她又放心大胆的睡。   半梦半醒的时候,她听见司机懊恼的声音:“走错了!”   “走错了,就重走呗。”刘嘉不以为意,直到她看到了一片汪洋?   刘嘉拿过地图:“我们在哪?”   司机指了一下地图上的某个点,Kiel   契尔氏?不对,契尔氏是美国的牌子。   刘嘉又揉了揉眼睛,读了一下“基尔”。   “这是基尔水兵起义的基尔港!”此时郭眉也醒了过来,她看见地名,激动地叫起来。   刘嘉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激动,平静地看着地图,对司机说:“说说看,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是按地图走的,路上也没有路牌,一直到基尔了才看见路牌,”司机解释,“如果您今天急着赶到比隆,我可以连夜赶路。”   “不用,太危险。”刘嘉摆摆手,反正她只是来找人的,不是约好了时间,“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找了个旅馆住下,刘嘉问郭眉为什么看到基尔港这么激动。   “在这里,吹响了德国十一月革命的号角,让德皇威廉二世宣布停战,牵连了整个欧洲和美洲的大战划上休止符,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而且……”郭眉神采飞扬,“你知道吗,他们还成立了工兵代表苏.维.埃,士兵们是挥舞着红旗进入的柏林……”   刘嘉从她的描述中,才知道了二战的时候,为什么落榜美术生那么愤慨,说明明还能打,是高层无能才投降。   基尔水兵接到命令,要求他们出去打英军,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光荣自沉。   当时已经是1918年11月,一战大局基本已定,光荣自沉的概率是99.999%。   德国人又不是日本人,没有玉碎的爱好,再说各国之间又是亲戚互殴,不是什么不可调解的国仇家恨,实在没有继续打的欲望,于是八万基尔水兵“反了那鸟皇帝”。   更搞笑的是去基尔港镇压的军队——“兄弟们,别开枪,我是来加入你们的,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然后战局一溃千里,威廉二世宣布投降。   当时,德国陆军还在坚持,海军也有生力军,并没有打到全灭。   于是某人觉得:我上我也行。   他就真上了。   然后,德国再次打出了GG。   基尔水兵起义比较特别的一点就是他们扛起了红旗。   “你不觉得他们的行为很鼓舞人心吗?”郭眉看见刘嘉平静的样子,问道。   刘嘉脑子里还在模拟小胡子跳脚骂“渣渣”的模样,被郭眉一叫,才反应过来:“嗯,哦,挥着红旗进柏林的场面一定很有趣,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再来一次。”   “哈,不会啦,德国已经投降啦。我们同学中,有很多人也认为要救中国,就得扛起红旗。”   “说得没错。”   “你也这么想呀!真是太好了!还有其他人反对呢,非要坚持什么乌托邦主义。说自己管好自己就行。”   刘嘉微微扬起眉毛:“那他想得太天真了,我勉强算个好人吧,我承认,我管不好自己。”   “就是说呢!连不艾都说他想得不对。哎,就是劝不过来,牛脾气,真没办法。”   刘嘉笑笑:“管他呢,团结大多数,而不是团结全部,总有人想法独特。”   司机因为开错路,还错得这么离谱而请大家吃晚饭道歉。   他让大家放开了随便点,再放开,小馆子里也就这么回事。   小餐馆里的菜单只有德语版,大家凭着自己对单词的感悟,以及菜名后的价格,来判断,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最后端上来了一堆香肠,白香肠、红香肠、粉香肠、褐香肠……刘嘉点的是著名的、咸死人不偿命的、硬梆梆的德式扭结面包。郭眉点的是粉红色的德国酸菜,与国内的酸菜相比,没什么鲜味,就是酸。   保镖吃了一口:“哦,我的上帝,这家餐厅的厨师是英国人吗?”   刘嘉和郭眉暗笑,英法竟世仇至此,连跟德国的仇都可以先放下。   ·   ·   晚上,刘嘉先跟郭眉聊Emma家政还有什么可开拓的项目。   说到中途,刘嘉抬腕看了一下时间,她示意先暂停。   今日的数据汇报时间到,锦儿报完销售数据之后,说彭举和郑不艾已经到西班牙的阿斯图里亚斯地区了,明天就能到萤石矿。   还有,拉贝先生发来了珲春那里的消息,说根据调查,10月2日入城的暴徒中,有一些是中国马匪,有一些是俄国人,还有一些朝鲜人。   城里除了日本侨民被打被杀之外,有不少中国人也被马匪抓走了。   大姑娘被绑上山当压寨夫人,稍微有点钱粮人家的儿子,就被标上赎金,马匪通知家里人拿钱去赎。   顾宗华,依旧下落不明。   “拉贝先生说,有个大户人家的公子那天也被抓走了,但是没有人通知家里人要拿多少钱出来赎。再后来,在雪窝子里看到那个公子被狼吃了半截的身子,肚子是被刀划开的,鼻子耳朵都被割了……听说那公子一向性格刚强,不愿受人摆布……”   锦儿的声音都在发抖:“小姐,您说顾先生,会不会也……”   “胡说!”刘嘉厉声打断了她,“顾宗华是生意人,才不会在没有反击余地的时候跟人刚强。说不定他给哪个美貌大小姐救回家,现在正以身相报呢,他会出来的,我还等着他给我对赈灾款的账目!还有他欠着GUCCI公司的鳄鱼皮还没交出来!那可是我做的保!他要不回来,我把他公司的公章给抢了!”   挂了电话,发现郭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没事,咱们继续说。”刘嘉摆摆手,“你刚才说家政服务中可以添加做饭的服务?你们中有多少人会做法餐?”?? 第96章 陛下要什么自行车!……   从基尔港出发到丹麦的比隆只有两百公里,司机可能为了赎罪,仗着路况不错,一路上开出了五十公里的时速。   到比隆不难,到比隆去找克里斯第森先生很难。   在地图上看不大的地方,要找一个藉藉无名的小玩具店,全靠打听,不幸的是,丹麦语对一车四人来说,都是全新语种。   拦了几个人,换了英语换法语,他们露出亲切而迷茫的微笑。   如果此时乐高已经是全球知名玩具,只要在纸上画出来乐高的积木块,路人也能明白一二。   可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店名,没有地址,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在卖什么,语言无法沟通。   其他三人一起看着刘嘉,等她下一步的指示。   “找个中学。”刘嘉说,她要赌一把丹麦中学生的课程里有英语或者法语。   时间到了中午,中学生三三两两从校门里出来,刘嘉在人群里拦了一个扎着马尾辫,戴着眼镜,看外表应该是学习成绩很好的姑娘。   谢天谢地,她真的会法语。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做手工玩具,或者手工小人偶小汽车的店?店主叫克里斯第森。”   姑娘摇摇头:“我不知道。”   “谢谢。”刘嘉有些失望,打算再拦一个。   那个姑娘走过去拍了拍刘嘉:“我帮你问问我弟弟,他可能知道。他总是爱乱花钱买一些奇怪的小东西。他一会儿就应该出来了。”   过了好半天,她的弟弟才从学校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架小飞机,兴冲冲地一边跑一边发出“呜~~~”的声音。   见到站在门口的姐姐,他赶紧把小飞机藏到身后。   “我看见了!我要告诉妈妈,你又买这些东西!”姑娘岔着腰。   弟弟怯怯地靠过来,从书包里摸啊摸,摸出了一个带着小珠子的头花,双手捧着递给姑娘,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嘿嘿。”   姑娘对弟弟说了几句,弟弟点头,然后指着某个方向。   “我们带你过去吧。”姑娘说。   姐弟俩带着刘嘉一行人往前走,过了两个街角,在某个小学门口,刘嘉看到了路边小店的门头上挂着一个招牌   Christiansen’s Shop   真是简洁明了。   放学时间,店里居然也没几个人。   在刘嘉的记忆里,学校门口的小吃摊、玩具店都是人满为患的,难道是因为学生急着回家吃中午饭,所以无心进店?   刘嘉让保镖和司机去旅馆开房住下,自己带着郭眉一起走进店里。   店里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用木头雕成的小人、小动物、小树、小汽车摆了满满一屋。   “欢迎光临。”一个男人起身相迎。   “是克里斯第森先生吗?”刘嘉用法语问道。   克里斯第森点点头:“是我。”   “太好了,您会法语。”刘嘉很高兴,她随手拿起一个木制小人,那个小人只有中指那么长,脸上的五官画得很认真,是套娃里最大的那个娃的水平。   刘嘉又拿起一个木制小汽车,车子刻得非常精细,连车灯、车把手都认真的雕了出来。   刘嘉问:“这是机器雕的吗?”   “有些是,精细的部分都是我手工雕刻出来的,机器做不到。”   与传说中的一样,克里斯第森的手艺确实很好,每一个玩具都用砂纸打磨得十分光滑,漆也上得均匀厚实。   刘嘉问他能不能用木头做个房子。   “像圣诞姜饼屋吗?”   刘嘉摇摇头:“是像搭积木那样,一块一块搭起来,每一块积木都可以做为单独的个体,用在其他的东西上面。”   “可以的。您想按哪种积木做?”积木早在18XX年就已经被发明出来,又经过了几次修改调整。对于克里斯第森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刘嘉说:“我要不容易塌的,像真正的房子那样。”   “您的意思是,用灰浆把积木粘在一起?”克里斯第森问。   “不是。”刘嘉四下张望,发现了一把木头椅子,椅子的零部件是简单的榫卯结构,她指着椅子的接口处给克里斯第森看:“是像这样。”   “哦~”   刘嘉又提出了一些其他的需求,比如可以盖民房。   可以盖宫殿,比如灰姑娘的城堡、白雪公主的城堡、海的女儿的城堡。   也可以只是一个房间,但是房间里的一切都可以随便拆开,随自己的喜好随便装饰。   听完刘嘉所有的要求之后,克里斯第森一口答应:“都可以。”   这样的乙方上哪儿找!   深知自己在设计师那里名声的刘嘉几乎要流下感动的泪水。   不说她的要求不现实,不说她的要求听不懂,那张被胡子盖着的嘴里只说她爱听的。   此时,外面又传来了喧闹的声音,到了小学里的孩子们下午上学的时间。   店里还是空荡荡,几乎没人。   刘嘉忍不住好奇:“为什么孩子们都不进来呢?”   “哦,因为他们想买的都已经买过了,我也没有什么新东西可以做给他们。”克里斯第森耸耸肩。   从店里摆的东西就可以看出来,他真的没有什么经商头脑,所有的东西都毫无关联的摆在架子上。   整整齐齐,平平凡凡,第一次看可能会被它的精致打动,但也仅此而已。   刘嘉想起自己曾经在书店里见过摆成螺旋的书堆,另一家书店卷了起来,摆的是个DNA双螺旋。   也见过大润发超市里,把麻将凉席披在塑料模特身上,跟个兵马俑似的,本来不想买的人都会远远的跑来看一眼,到底是在卖啥。   还有埃及酒店里花样百出的叠毛巾技术。   以及宜家样板房的布置。   刘嘉内心叹息:玩具哪能这么摆,又不是卖零件,这里是丹麦,是安徒生的故乡,不能因为靠德国近就跟德国似的,毫无情趣。   勾起购买欲,发掘新需求什么的,在克里斯第森这里根本就不存在。   刘嘉预订了一百个以德国新天鹅堡为原型的积木套装,预订了一百个意大利的百花圣母大教堂,一百个卢浮宫,还有一个类似“华容道”的木拼图。   当然,在欧洲卖,不能叫华容道,这会儿英国人对克里特岛的遗址发掘刚好有了新进展,他们发现了希腊神话里的米诺斯迷宫,让神话照进现实,又掀起了一波希腊热。   蹭热度爱好者刘嘉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就叫“克里特的米诺斯迷宫”,图案按希腊克里特岛上发现的那些彩绘完全复原。   还有一百个仿凡尔赛宫廷的国王房间,包括全套家具,床、椅子都可以拿出来。不想让它们在屋子里待着,拿到草地上玩也行。   房子和家具的主体部分可以交给机器处理,精细部分依旧需要用手工雕,经过计算,如果把刘嘉要求的订单全部完成,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先每样给我做一个,我要带回去做样品,其他的慢慢来。”刘嘉说。   克里斯第森答应了。   样品制作大概需要五天,比隆这地方太小,大半天的时间就转完了。   刘嘉拿起地图看了一眼:“走,我们去哥本哈根。”   郭眉问:“是去拜访哪家公司?”   “去安徒生故居那里拜拜。”   郭眉以为刘嘉是想说“拜访”,等到了安徒生故居那里,发现刘嘉真的双手合什,对着大门做出拜佛许愿的姿势。   “这是做什么?”郭眉看不明白了。   “靠他的故事做了两次成功的大秀,以后仰仗他老人家的地方肯定还有,祈祷一下不翻车。”刘嘉非常虔诚,双手合什完了,还在胸前画十字架,做完了,冲着郭眉一笑:“礼多人不怪。”   郭眉摇头:“你不是不信鬼神的吗?”   上回的血腥玛丽事件,她敢一个人躲在城堡里等着破坏者出来,一点都不怕的样子。   “做人不要这么讲究嘛。挑自己想听的就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听过吧?”   “听过,我妈说,如果右眼跳要在眼皮上贴白色的纸条化解,我是不信这个的。”   刘嘉笑着说:“嗐,还要贴白纸条这么麻烦,我跟你说,如果你的左眼跳,那就是要发财。如果右眼跳,叫做眼睑痉挛,是我们的眼部神经或眼部肌肉受到一定刺激后产生的震动。”   郭眉:“……”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Emma’s house的店员们先看熟悉的星座运势,看到星座运势不好,就看生肖运势,生肖运势还不行,就用塔罗算,塔罗算出来的再不好,就念叨一句:“如果今天运势是真的,面包里就会有一片火腿。”然后咬一口法棍。   几生丁的便宜法棍里再怎么也不可能凭白多出一片火腿,所以,她们可以心安理得的认为坏运势被化解了。   据郭眉对法国人的了解,她们应该是虔诚的信徒,看到坏运势会非常虔诚的去祈求上帝宽恕自己的罪。   只有Emma’s house里的店员作风如此清新脱俗,原来是老板刘嘉起了模范带头作用。   离开安徒生故居,刘嘉带着郭眉到了一个普通的红砖房。   非常无趣的现代建筑,没有雕刻,没有华纹,跟所有的仓库、厂房一样。   郭眉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着自己来这里。   “诶?还没有啊。”刘嘉在原地站着发了一会儿愣,她记得自己当时来的时候,这里明明有一个女人的雕像,怎么现在没有?   “丹麦的奴隶反抗史你听说过吗?”刘嘉问道。   郭眉摇头,她对丹麦的印象是北欧的维京海盗。   “这里是1781年建造的西印度公司仓库,当时丹麦的圣克罗伊岛上的种植园里有很多奴隶,日子过得特别惨,有一个叫玛丽·托马斯的女性带头起义,烧毁了大量的种植园,她被判了无期徒刑,一直关在哥本哈根,1905年死在监狱里。我记得这里应该有个雕像的,不知道去哪里了,雕的就是玛丽·托马斯,她左手拿火炬,右手拿砍刀,超霸气的。而且雕像上面就写着I am Queen MARY。”   刘嘉转头对郭眉说:“我们国家,以后也会不断出现勇于打破旧世界的女性,砸碎所有的不平等。我自知能力有限,领导能力也不行,唯一能做的,就是多赚些钱,如果将来有需要,我可以尽我所能的提供支持与帮助,早日让我们的国家从贫穷衰弱中走出来。”   “平时同学们一起讨论的时候,我们女同学也说希望可以为国家出一份力,可是总有人说我们是在胡闹,说女生胆子小力气小,见到老鼠哇哇叫,要是看到敌人,拿着枪都不敢开,只会哭。真是气死人了。”   “呵,说这话的人,一定是给家里惯坏了,欠揍。”刘嘉不屑。   郭眉“哼”了一声:“可不嘛!最讨厌的就是那个曹之楠!”   说出这个名字之后,她才想起曹之楠和刘嘉的尴尬关系,赶紧把嘴捂上。   “哈啊?原来他还没给人打死啊?法国真是一个体贴的法制社会。”刘嘉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曹之楠的厌恶,“他说你们什么啦?”   见刘嘉如此反应,郭眉顺着说下去:“他现在整天跟着官费生后面混,还时不时的参加我们的讨论,哼,嘴上说得一套一套的,还真有好多人觉得他是好人呢。”   “说你们女同学只会哭这种话,还有人信他是好人?”   “嗯!他们觉得他说得没错,我们就是只会哭的没用的人。”   刘嘉笑笑:“别生气,正常,一百多年以后这种人还没死绝呢。”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走到美人鱼雕像边,刘嘉也给小美人鱼拜了几拜,感谢她给自己提供了灵感,卖出了几十万法郎的利润。   晚上,刘嘉在哥本哈根给锦儿打查岗电话。   所有的销售情况汇报完毕,锦儿说:“荷兰又来电话了,说希望你去海牙一趟,女王想亲自见见你。”   刘嘉愣了一下,“海牙?女王?”   “对,打电话的人说女王对设计稿非常感兴趣,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刘嘉沉吟片刻:“有说是对什么感兴趣吗?”   “没有。”   ……考试之前没有重点可以画,意思就是整本书都是重点。   真要命,这下得准备好多东西才行。   刘嘉应了一声:“知道了。珲春那边怎么样了?”   “顾先生还是没有消息,不过,听说驻扎在那里的日本关东军和日本海军打起来了。好像是说,那天晚上死的日本人里,有好多是海军的家属。拉贝先生说,是海军觉得陆军无能,连平民都保护不好。”   据说,这事发生的很突然,都过去十几天了才突然发生。   “我猜,是因为办完了头七,他们才有空?”锦儿说。   刘嘉不这么认为。   珲春事件根本就是日本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那些进城的马匪之流,都是受日本人的指使做的。   所以,日本人早就应该知道结果,怎么可能会自己打起来。   虽然日本的海军跟陆军互相看不顺眼,但如果要起冲突,早就撕起来了,不会等到这会儿。   最大的可能是海军刚刚知道这事是陆军安排的,所以才会撕起来。   不知道是哪位英雄给他们通的风,报的信。   不管是谁,总之,干得漂亮。   “挺好,狗咬狗。行,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好好想想圣诞玩具促销能做哪些计划。”刘嘉说。   挂了电话,刘嘉坐在窗边,望着不远处浪花起伏的大海,天空中的满月像舞台上的聚光灯那样,照在海面上,没有被照到的地方,分外的黑暗,只有海浪拍打在岸边的声音。   她真想知道顾宗华到底跑哪儿去了,就算跟着美貌大小姐跑了,好歹说一声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算什么。   第二天,刘嘉把郭眉留下,把自己对玩具屋的要求,以及提出这些要求的目的告诉她,然后让她盯着克里斯第森的工作进度。   刘嘉自己带着保镖和司机,一路赶到海牙。   在女王宫,刘嘉见到了荷兰女王威廉明娜。   除了女王之外,屋里还站着几个大臣,以及一个翻译。   女王今年刚四十岁,坐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十分的庄严肃穆,让刘嘉有一种进庙拜佛的感觉。   不过聊开了之后,女王的本性就露了出来,一个爱飙自行车的女人,能庄严肃穆到哪里去。   “我的采购大臣挑选了四个牌子,我就喜欢你的设计。”女王笑着说,“他们都太严肃了,实在很无趣。骑自行车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可不希望好不容易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还要那么拘束。”   刘嘉客气了几句,女王说:“我很想知道,你骑着自行车追飞机的时候,穿的是哪一套?”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吗!   刘嘉解释自己当时只是去找飞行员,而不是真的骑着自行车追在天上飞的飞机。   “有意思。”女王微笑。   接下来,她提了几个问题,比如裤子。   “现在法国穿裤子的女性很多吗?”   此时的女士穿裤子的行为在平民里刚刚流行,还没有完全被人接受。   很多女子运动员还在穿长裙,需要端庄形象的女王更不能像时髦少女们那样,可以毫不顾忌地穿着裤子。   “参加社会工作的女性穿裤子比较多,无论是需要到高的地方,或是风大的地方,裤子都有很大的优势,尤其运动的时候,裤子比裙子安全方便很多,刚刚拿到安特卫普网球冠军的苏珊,她身上穿的网球裙,就是我设计的。”   刘嘉不知道此时的丹麦王室对裤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接受度,所以她准备了三份方案:裤子,看起来像裙子的裤子,裙子。   不管女王挑哪一样,都得在她这里花钱。   女王的目光盯着那张裤子的设计稿,很明显,她更喜欢这张。   站在一旁的大臣之一上前,对着女王叭叭叭地说了一通荷兰语,女王的眼睛还是盯着裤子设计稿,对大臣说了几句,另一位大臣也上前来叭叭说了一通。   女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抿紧嘴唇,最后拿起那张裙子的设计稿:“就它吧。”   刘嘉虽然听不懂刚才两个大臣的话,不过他们说的大概也就是这种:   “陛下,万万不可,服妖必致天下大乱呀!”   “陛下,您易裙而裤,有违祖训~陛下~老臣不才,愿死谏!”   女王为免耿直大臣一头撞死在金殿之上,就只好委屈自己了。   真可怜。   女王感兴趣的另一张设计稿是自行车。   那个自行车的线条比现在的自行车款式要显得更柔和,而且在前后轮上都有铁丝网做成的防护罩。   刘嘉解释:“我猜想您也许会更喜欢裙子,但是在骑自行车的时候,裙摆很容易被绞进轮轴里,造成危险,所以,如果穿裙子骑自行车的话,最好把自行车改装成这样,前后加上防护罩,这样裙摆就算飞起来,也不会有安全隐患。”   女王对车子本身的款式,比对防护罩大多了。   1920年,刚刚出现了女式自行车的雏形,形状非常的扭曲,伦敦巴黎的大马路上跑的主要还是标准“二八大杠”,造型傻大黑粗,毫无美感。   女式自行车与二八大杠的区别,只是少了中间的那根杠子,免得穿裙子的女士们上不去。   也算是自行车厂商为了赚钱做的努力。   “轮胎这么细的话,自行车不会容易坏吗?”   “不会的!现在的橡胶强度已经足以支撑车身和骑车人的重量。如果您要在泥泞的道路上骑,轮胎可以宽一点。但是我在阿姆斯特丹和海牙看见路面挺好,完全不需要。还不如把轮胎做细一些,减轻整车重量。”   在刘嘉的设计稿里,那自行车是流线型的,轮胎比现在的轮胎要细一些,看着就灵巧,而且颜色还是粉蓝色,比起现在满街的黑灰色,好看太多。   而且车架上还附着一个夹子,夹子有两道卡,可以放饮用水壶。   女王骑自行车当然不是一个人出去,她想要喝水,随时会有侍从为她取来。   但是这样的设计就很有意思,方便很多没有侍从的人。女王陛下心系子民,对利于民生的事情都很关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设计,都是现在的自行车所没有的小心思。   女王想要新自行车了。   从女王宫里出来,刘嘉让司机马上把刚才敲定要做的设计稿送回巴黎,让锦儿按照女王的身材数据开始打样。   当晚,锦儿汇报完数据,告知郑不艾和彭举已经到矿区了,马上就对萤石矿进行考查。   从海牙到比隆没有火车,从时刻表上看,竟然要转三趟车,每趟中间还隔着两三个小时,唉,算了,明天租辆车吧,从海牙开到比隆要十几个小时,好烦,希望能找到代驾司机愿意接活。   不想了,今朝能睡就先睡,明日愁来明日忧,刘嘉拉上窗帘,戴上眼罩,打算愉快的睡到自然醒。   结果……   “咚咚咚”一阵非常绅士的敲门声响起。   大清早的敲门声再绅士,也不讨喜。   刘嘉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七点半。   七点半!   是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   “Emma小姐,楼下有客人想见您,您方便吗?”   刘嘉深吸一口气,按住想要打人的冲动,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什么人?”   “是Gazelle公司的经理。说想向您了解一下,您对自行车的意见。”   “我没买自行车,能有什么意见!不见不见!”刘嘉把头埋进枕头里。   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刘嘉忽然想起来,昨天女王一副很想要自行车的样子,这家公司不会就是王室御用自行车公司吧?   那岂不是很有合作空间?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五分钟刷牙洗脸梳头换衣服,比大学军训时的紧急集合还要快。   当刘嘉到楼下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端端正正坐在酒店大堂里。   前台服务生看见刘嘉,向她问好:“早安,Emma小姐。”   穿着西装的男人马上站起来,走向她:“您就是Emma小姐?”   “是,您是?”   “我是Gazelle自行车公司的经理迪克,非常抱歉打搅您,我们昨天下午接到女王陛下的新订单,但是有些地方无法理解,听说您给了女王陛下一些建议,所以,我想与您沟通一下。”   说着,他拿出了刘嘉昨天留在女王那里的自行车设计稿。   刘嘉露出为难的神色:“啊,说这个需要很长的时间,我还要赶到丹麦的比隆,恐怕来不及。”   迪克一听,忙问:“您是自己开车去吗?”   “不,打算租一辆车。”   迪克:“是否允许我送您过去?也许我们可以在路上稍微沟通一下?”   太棒了,就等你这句话! 第97章 什么?世上竟然还有万圣……   司机沉默的开车,保镖同样沉默的坐在副驾驶位上。   后座的迪克则对着设计图,一一向刘嘉请教。   刘嘉的图画得很简单,只画了外观,没有画内里,因为……她没有拆过自行车,只知道外观是什么样,应该能达成什么效果,并不能详细画齿轮。   她比比划划地告诉迪克,那个看起来很平凡的零件,能改变自行车哪些方面的性能。   基本上就是按照最简单的变速自行车来的,可以做到上坡不费劲,女士们骑起来的时候不需要咬牙切齿影响形象。   关于材料,她也提出了一些可以改进的地方,利用另一些零件代替现在使用的零件,把车身的重量降到最低,万一骑到半路,突然遇到一些无法继续骑车的路段,可以扛起来稍微走几步。   “法国刚结束的越野自行车赛,中间有好几段都要选手扛着车子步行,如果你们的车比别人家的轻,那不就很有优势?”   迪克一边点头微笑,一边低头记录,内心一片茫然:好像听懂了,但又没完全懂,听起来跟齿轮有关,但是这个齿轮要怎么安装?铁架不行要换轻型钢?那是什么东西?轮胎用的橡胶也要换?换什么橡胶?   迪克是一个好乙方,他在充分理解了刘嘉的话之后,没有向她询问这些问题,寻找并采购合适的材料是他的工作。   刘嘉又跟他说了一些关于刹车的事情,现在最流行的刹车是倒刹,刹车不在手上,在脚踏上,向前踩是让自行车往前走,往后转就是刹车。   刘嘉个人非常讨厌这种刹车,她骑车的习惯就是往前蹬时间久了,就要往后倒几下,改变一下腿部肌肉的活动路径,上回骑自行车追飞机,这个习惯让她差点实现——车停了,我飞了,飞得好高。   既然现在代女王传旨,夹带私货也是很正常的。   “现在的刹车力臂很短,需要强大的刹车力度来弥补,如果是长下坡,就会很麻烦,润滑油可能会液化冒烟甚至着火,有很大的安全隐患……”   刘嘉比划了一下现代自行车刹车的姿势:“需要刹车的时候,人会比较紧张,手掌本来就会自然的用力握紧,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把刹车装在把手上?”   迪克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车筐和车灯的功能一目了然,迪克不能理解为什么车轮也要发光。   “请问这是有什么特别的功能吗?”   “好看。”刘嘉义正辞严。   迪克默默点头,好看确实是一种强大的功能,如同引诱夏娃摘苹果的撒旦,又像海中的塞壬,能让人心甘情愿的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东西掏钱。   但是问题来了,要怎么供电?   现在所有的自行车都没有车灯,如果有人需要晚上骑车,就要自备大号蜡烛或者油灯挂在自行车前面,不小心就灭了。   而且,现在最小的电池都是20*15公分的铁制品,刚才好不容易从这里抠抠,那里减减降下去的重量,一块电池就把减掉的重量都给补回去了。   迪克很烦恼。   连固定不动的车头灯供电都解决不了,何况还要管不断转圈的车轮。   “这不是你应该烦恼的事情。”刘嘉说,“飞利浦公司专业生产灯泡那么多年,曾经往冬宫卖出了五十万个灯泡,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做灯。”   迪克先生恍然大悟,对啊!   怎么一下子没想到,尽把事往自己头上揽了。   以女王陛下之名,找飞利浦谈谈做车灯的事情。   “还有夜光……”刘嘉还没说完,迪克先生马上点头:“我明白,您说的是镭。”   “不不不,不是镭,镭太贵了,而且对身体不好。”欧洲人民对镭的热情着实让刘嘉无语,怎么半夜发光就想着镭,是萤石不配吗?   刘嘉的设计图还有一张特别浮夸,她没有拿出来给女王看,保守的王室肯定不接受,说不定还会觉得她是不正经的女人。   但是,这种气质的自行车,一定会在浮夸的美国特别受欢迎。   禁酒啦,没事干啦,人民群众燥起来啦。   “哦,很特别。”迪克的态度礼貌、温和,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微微纠起的眉毛和向下撇的嘴角说出了他的心声。   高情商:很特别。   低情商:这是什么下流的低俗玩意儿。   没问题,懂得都懂。   如果飞利浦能把车灯的问题搞定,就算Gazelle不接她的单,她也可以拿去给法国的其他自行车厂生产。   不就是自行车么,又不是什么技术垄断行业。   阿玛尼都能联名摩托车,她Emma卖自行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只要不互相抬杠,要求对方一定要接受自己的想法,世界就会和平,没有纷争。   刘嘉与迪克在后座和乐融融的聊着自行车,聊着骑自行车时的服饰,还有一些骑自行车时会遇到的小麻烦,也许可以通过改进设计提高。   迪克是一个不错的设计师,除了在审美方面偏于保守。   在路上的十几个小时很快就过了,在与迪克的聊天中,刘嘉对现在欧洲的工业水平有了一定的认知和了解。   科技不能一蹴而就,对于那些只是稍微改变一下思想就能解决的问题,还是能抓住就抓住。   车停在比隆的酒店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迪克和司机要明天返回荷兰,今天先在这里住一夜。   刘嘉向郭眉了解到现在的工作进度,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自己亲自过去看一看才放心。   到了地方,刘嘉大吃一惊。   克里斯第森先生没有给积木设计地基。   所有的木块都是直接搭在地面上的。   他完全是按照真·积木的思路做了一整套的建筑,妈妈为孩子收拾玩具的时候,可以很轻松的把它拆除放进盒子里。   而刘嘉想要的是可以搬起来挪动的乐高,他可是乐高创始人,就算没有提前说,就算提前了三十多年……   刘嘉眨眨眼睛,算了,确实是自己没有说清楚,而且举例用的也是普通的积木。   草率了。   刘嘉抚额,眼睛定定地看着那几套大模样已经基本成型的百花圣母大教堂、卢浮宫以及等等……   “我希望它们和真正的建筑物一样,有地基。非常抱歉,这一点是我没有提前说明白。”   刘嘉比划了一下:“我希望搭好的东西,能够像盘子里的三明治那样,被轻松的搬运到另一个地方。”   克里斯第森先生皱起眉头,他好像领悟什么了。   “您要的不是积木,而是想做一个建筑模型?”   “啊对!”   “这个可以加上。”   刘嘉指定的几个基础没有什么复杂的地基,只要补上一个地基就行了。   “地基也要有可以固定东西的突起。”刘嘉说。   克里斯第森困惑地看着她。   给积木加地基,可以理解为她追求现实。   在地面上加可以固定东西的突起是为什么。   “我想把您店里的这些小动物小人小汽车都放到这些建筑的旁边。”   “我希望路上有树,天上有飞机,如果您做得出来的话。”   窗外一道白光闪过,是一个骑自行车的夜行人,他的自行车上晃晃悠悠的晃着油灯。   “我还想加上自行车!”这事已经是刘嘉的执念了,随时随地都会想到它,“要有车灯,车轮要能发亮。”   克里斯第森十分为难:“自行车可以,车灯的话,我可以用圣诞树上的小灯泡,但是车轮没有办法发亮。没有东西可以拼成轮胎的形状。”   刘嘉不开心,一切都是没有LED灯的错:“可以给我做成能拆卸的车轮吗?我也许可以想办法。”   如果那个萤石矿里的萤石是带磷光的,她就有可以发光的车轮了。   两人就设计思路重新修改调整的事情折腾了四个多小时,已是半夜十一点半。   回到酒店,刘嘉看了看时间,决定明天再打电话给锦儿问数据。   她是一个体贴的老板,不干半夜跟员工聊工作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她盯着那几张草图,在玩具屋里能不能挖掘出更大的价值?   可拆卸房间里的家具可以做出多种替换款,想中国风就中国风,想法国宫廷风就法国宫廷风。   小人人和小动物可以不断推出新款,向迪斯尼学习,让那些小人人和小动物时不时的就拥有一些新朋友。   有新加入的小人人,就应该有新的衣服,小人人还可以踩滑板,滑板也可以层出不穷的推出新款。   树……树赚不着钱,点缀而已。   自行车、汽车……这个车轮不能发光的世界……诶?   刘嘉迫不及待的敲响迪克先生的房间门。   门开了,迪克先生身上穿着睡袍,头上戴着睡帽,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双眼朦胧:“Emma小姐早……”   “不早了……”   迪克先生一惊:“几点了?”   “我的意思是,现在还是晚上,我过来是想问问,你们公司有没有往欧洲其他国家营销的计划。”   “如果能多多的卖出去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但是营销推广的费用……”迪克耸耸肩。   刘嘉直截了当:“我这边有一个行销计划,可以帮助你们的产品推广。”   “那是什么?”   刘嘉把那份玩具屋的设计图拿出来,放在桌上。   “这是要销往全世界的木屋……街边放自行车、汽车,事实上,我有很多种不同的自行车品牌可以选择,不过既然您就在我身边,而且贵公司又打算做新的、漂亮的自行车,所以,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合作,您给我一笔小小的费用,您的自行车就可以随着这个木屋被卖到世界各地。”   迪克眨巴眨巴眼睛,睡得迷迷糊糊的大脑里努力过着刘嘉的话。   然后他悟了:她想让我掏钱。   “掏钱”二字是商人最好的清醒剂,他一下子就从混沌状态中变回冷静的商人。   “抱歉,现在我们还没有向全世界营销的计划。而且,您的这个木屋,是打算卖给孩子的吗?我们暂时没有制作儿童自行车的计划。”   迪克一下子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当然不,迪克先生,我们的木屋是打算卖给所有对生活充满向往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会是我们的客户。”   刘嘉又是好一通忽悠。   已经完全清醒的迪克先生大摇其头,怎么看这种屋子都是卖给孩子的,两个完全不交叠的市场。   “好吧。晚安,迪克先生。”刘嘉欠了欠身,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设计图本来就是她的,她可以用木头把自行车先做出来,等玩具屋火起来也需要一段时间,爱屋及乌、及车、及人、及人身上的衣服……   到时候再找法国的自行车厂做个“女王同款自行车”也一样。   临睡前,刘嘉把所有的计划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先睡,等醒来之后,也许就会发现有新的财富增殖点,或者发现计划里有什么漏洞。   第二天早上八点,刘嘉起来,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锦儿打电话。   想想还是算了,这个时候,锦儿应该也刚起来,还没有到店里。到店之后还要做一系列的准备检查工作,先不打扰她。   收拾打扮一番之后,刘嘉前往克里斯第森先生的店,今天店里有几个年轻男孩,他们是克里斯第森先生的儿子,到店里来帮爸爸雕刻木屋上的细节。   相对于其他著名建筑,可拆卸式的房子是最简单的,主要就是拼一拼房子,摆摆小动物小人。   刘嘉曾买过一套9036块积木的乐高,拼到一半就有一种想杀人放火的感觉,为了不让顾客们望而却步,她设计的建筑里,最多一套也只有两千个组件。   此时的可拆卸房子已经完成了,小动物小汽车都是店里现成的。   刘嘉拿着那套乐高,坐在临门的落地玻璃旁,一边晒太阳,一边自己拼一遍,感觉一下看看哪里的设计思路不合理。   一边拼,一边琢磨,什么地方可以加上Emma’s house的LOGO才会显得不那么突兀。   她看见有一个男人正在往家里拖……尸体?   尸体穿着白色的衣服,脸被头发掩盖住,衣服上全都是喷溅状的血滴。   此时路上没什么人,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路上拖。   “他在干什么?!”刘嘉问道。   克里斯第森的儿子看了一眼,大叫:“爸爸爸爸,你快看啊!老德温特拖了一个大家伙!”   克里斯第森先生伸头看了一眼,满脸的自信:“放心,孩子们,我已经想到了新的点子,今年一定还是我们赢。”   刘嘉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向刘嘉解释:“他是我们家的邻居,每年万圣节的时候,他都跟我们家比谁家的摆设更加吓人,每次都是我们家赢,丹尼尔,哦,就是他的儿子,可不服气啦,嘿嘿。”   刘嘉此时才猛然想起,对啊,从现在到圣诞节之间还有一个万圣节呐!   她从来不过万圣节,对她来说,十月底到圣诞节之前,只有两个节日。   一个叫双十一,一个叫双十二。   每次都要提前准备一个多月准备销售策略、准备促销哪些货品、宣传稿要看、要敲定直播带货的主播是谁……   双十二之后是圣诞,之后是元旦,之后是新年,然后元宵接妇女节……要不是清明节卖的东西实在跟她没关系,她根本就是全年无休。   哪还有心思关心一个带不了货的万圣节。   大意了!   万圣节好啊,万圣节也是赚钱的机会啊。   看看日历,离万圣节还有五天,懒惰的万圣节参与者这会儿也该准备起来了,内卷的万圣节人民已经进入查漏补缺时间。   刘嘉打算让他们领悟到,自己漏的缺的很多,需要掏钱买。   “等等!不要用这个颜色!”刘嘉阻止少年给可拆卸房间涂淡蓝漆的行为。   她从油漆中挑出了几种不同的颜色,对那几个男孩子说:“记住我的要求,墙上涂浅暗灰色,大红色要像泼血那样泼在墙上,要均匀……这个浴缸,它防水吗?能装水的话,就装红墨水,来,把这个小人泡进去……”   原计划温馨可爱的房间,现在变得好像谋杀案现场。   刘嘉还嫌不够,又订购了吸血鬼棺材,要求:真的可以打开,可以装得下店里的小人人:“脸和身子都画成吸血鬼伯爵的样子。”   在等待油漆干的时候,刘嘉出去买了一些布料回来,三两下做出一个大斗蓬,又认认真真用棉线勾出蜘蛛网的样子,粘在房间的角落。   过了一会儿,刘嘉去看吸血鬼伯爵。   “这画的是什么?!”刘嘉震惊地看着秃顶、长牙、猥琐的干瘪老头。   “吸血鬼。”少年回答。   又大意了。   在刘嘉的心中,吸血鬼是帅哥,特别特别帅,《惊情四百年》里的那种。   吸血鬼始祖该隐,在由贵香织里的《毒伯爵该隐》中,那叫一个又帅又聪明。   但是在这个时代,人民群众心中的吸血鬼,就是一个恶心秃头的干巴老头。   他们就不觉得不正常嘛!   欧洲自己的故事里说吸血鬼长生不老、永葆青春,怎么会变成干巴老头!   还秃!   吸血鬼为什么会秃!   算了,先这样吧,快来不及了。   旁边的小学里传来孩子们如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   小孩子们放学了!   刘嘉跑出店,换上巫婆大斗蓬,然后再像刻板印象中的巫婆那样慢慢走,走回玩具店,一路吸引了不少准备回家的小孩子。   刘嘉站在橱窗前,摆弄着那个被做成谋杀现场的玩具物,一会儿搅动搅动魔药锅,一会儿折腾折腾泡在“血水”里的小人人。   她又打开了吸血鬼棺材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穿着吸血鬼衣服的小人。   不得不说,克里斯第森先生的手艺真棒,刘嘉本来只是抱着工作的心态摆弄这个玩具屋。   玩了一会儿之后,她自己就玩上瘾了。   等她再一抬头,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小学生包围。   在王者荣耀里被小学生包围很慌,在玩具店里被小学生包围很开心。   克里斯第森先生自己都很久没有见识过这种盛况了,他对小学生们的问题一一耐心解释,他是一个很逗很幽默的人,小孩子们被他的话逗得笑声不断。   有一个小姑娘用丹麦语问了一句什么,克里斯第森先生愣了一下,转头问刘嘉:“她问,这个房间里发生过什么故事?”   不愧是童话之国丹麦的孩子!   别的国家根本就想不到故事,得刘嘉主动编,这边的孩子会问。   刘嘉一边搅和魔药,一边说了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吸血鬼是被另一个吸血鬼咬了之后,才从人变成的吸血鬼。   变成吸血鬼之后,他必须靠吸人血为生,曾经与他深爱过的少女向上帝祈祷自己可以救赎被血咒困扰的爱人。   上帝告诉她,只要她愿意用银刀将自己的血在圣祭坛上放尽,吸血鬼就会得到救赎。   少女将吸血鬼约到自己家。   吸血鬼看见桌上的银餐刀,认为少女要杀自己。   他很难过,也很绝望,面对少女端来的酒,他一口喝完,然后倒下。   他没有死,只是昏迷,再醒过来的时候,少女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吸血鬼去求女巫,女巫给了他一锅魔药,只要将魔药与少女的血混合,再将少女泡进去,就能让她永生不死,当九星连珠之时,少女就会从昏睡中醒来。   故事是现编的,当她说到少女拿起银刀,一边抚摸着爱人的头发一边流泪喊着他的名字,最终将刀刺向自己心窝时,好几个女生都哭了。   她们看着趴在浴缸旁的吸血鬼,不知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天色越来越晚,孩子们恋恋不舍的走了。   刘嘉验收了已经做好的几个建筑,手艺是没问题的,刘嘉又让他们把每个结构需要哪些部件,需要怎么拼的示意图画下来,方便顾客回家拼。   “呼~”刘嘉准备把大斗蓬脱下来,先回酒店。   刚刚把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就看到一个女孩子拉着一个男人的手,走进店里。   “爸爸爸爸,我要买这个。”女孩子指着那个可拆卸房间。   男人看了看价格,小贵,有点心疼,不过这是一年一度的万圣节,女儿喜欢……   “请等一下,这是一个样品,说明书还没有做好。要不过两天再来买?”克里斯第森先生说。   当刘嘉明白他在说什么之后,真是气的脑壳痛。   顾客好不容易要掏钱了,你就让他掏钱,把东西拿回家,过几天你再把说明书给人送去会怎么样啊!   难怪生意这么差!   刘嘉深吸一口气,对克里斯第森先生说:“说明书不是很重要,他可以自己摸索着玩,这个房间是可以拆开自己组装的呀。”   克里斯第森先生恍然大悟,他把刘嘉的话转述给男人,男人一听说这房子还能拆,眼睛亮了。   当即付了钱,就要把房间抱走。   刘嘉想到一个问题,她给小姑娘编了个凄婉哀怨的爱情故事,她爸转头把人家小情侣的房间给拆了。   等下次这个小女孩写作文《我的爸爸》时,会不会写:“我的爸爸像哈士奇,专会拆房。”   算了,不管了。   “我的天,竟然卖掉了。”克里斯第森先生下午的时候遇到了很久没有见到的小学生盈门的盛况,晚上又遇到了二话不说直接付钱的买家。   虽然这钱在法理上是刘嘉的,但是,他还是很开心。   刘嘉对他说:“再多做几个,万圣节前应该还会有人买。”   正说着,又有一个孩子领着母亲进门,她四下张望,怯生生地问:“吸血鬼城堡呢?”   “刚刚已经卖掉了。”   小姑娘嘴一扁,哇的哭了出来:“都怪你,吃饭吃得这么慢……没有了,呜呜呜。”   母亲问克里斯第森先生什么时候会有新货,克里斯第森先生看了看还没有上漆的几个可拆卸房间,狠狠心:“明天上午。”   真的没有人再来了,刘嘉回到酒店,打电话给锦儿。   几乎没有听到振铃声,电话就被接起来了。   刘嘉微笑问:“昨天和今天的销量怎么样?”   电话那头居然传来了抽泣声,刚刚被小姑娘的炸裂哭声吵到头疼的刘嘉赶紧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店和工厂都给炸了?”   锦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姐,我以为你出事了。你怎么昨天都没有给我打电话。”   “昨天等我忙完已经太晚了,我怕影响你休息,就没有打。”   锦儿无比委屈:“我等了你一夜,怕你打电话过来没人接,资料太多,我也没办法带回去,连家都没敢回,就一直守在办公室里,昨天晚上,我是抱着电话睡的,呜呜呜。”   “乖,别哭啦,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刘嘉赶紧哄她。   锦儿哭过瘾了,又变成了那个稳重的主管。   她把昨天和今天的销量数据报了一遍,又说彭举他们已经完成对萤石矿的探测,有一大半的石头被光照过之后,会发出绿油油的磷光。   “很好。”刘嘉的脑中已经琢磨着怎么把萤石粉放进魔药锅里了。   “对了,你这几天调查一下巴黎的人是怎么过万圣节的,在我回来之前,咱们要准备起来,千万不要错失良机。”   锦儿的声音里传出一点小得意:“我早就注意到啦,好多人家门口都放着南瓜,我就专门去打听了呢。主要活动是小孩子穿上奇装异服挨家挨户要糖,还有把家门口布置的像鬼屋。”   刘嘉把自己今天卖出一套玩具的事告诉锦儿。   “我明天早上派人把送一套样品到巴黎,你想想可以放在橱窗的什么地方。”   “好的!”   挂了电话,刘嘉惆怅的想:“一路不休息,狂飙到最高速,从比隆到巴黎也要一天多的时间,少赚一天的钱,不赚就是亏啊。什么时候各国之间才能有飞机送快递……要么,我买个飞机来送快递得了。” 第98章 万圣节不来个歌剧魅影吗……   第二天,除了昨天晚上来的那位女士过来买走了吸血鬼城堡之外,无事发生。   克里斯第森先生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清,他做的东西都是很多人说不错,但是就是没什么人买。刘嘉甚至都坐在橱窗边拼屋子了,这么直接的演示效果都不能赢得小朋友的心,那还有什么希望。   刘嘉不慌不忙地坐在窗边琢磨可拆卸房子的新拼法,对克里斯第森先生说:“不着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克里斯第森先生十分茫然,刘嘉才想起“让学”这个梗过于未来,他是不会明白的,稍微解释了一下。   明白是明白了,但是他觉得刘嘉想得不对,学校是传播速度最快的地方,如果是大家都觉得新鲜有趣的玩具,第二天就会引起一波销售热潮,这事已经得到了无数次的证实。   “没事,丹麦小学生不买,我拿去卖给法国小学生。”刘嘉还在不紧不慢地拼着小房子。   除了吸血鬼,还可以玩血腥玛丽,用积木拼出一个镜子,然后镜面拼搭出一个要从镜子里挣扎而出的人形。   就按《午夜凶铃》那个气质来。   想让她卡在镜子里就卡在镜子里,想让她完整地爬出来就爬出来。   差钱又想内卷的人可以今天让半截身子卡镜子,先让邻居们都看到,第二天再改改,变成全在外面。   不差钱又想内卷的人可以买两套,专等着邻居小孩来。   小孩进门的时候,半截身子还在镜子里。   要完糖,一转身,发现血腥玛丽风格的贞子已经从镜子里完全爬出来了。   哎嘿!   想想就很有趣。   就是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因为涉嫌吓哭小孩子而被封杀。   刘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克里斯第森先生,他对这么一个长得漂漂亮亮、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能想出这么丧病的主意感到震惊:“还能这样!我怎么从来没想到过。”   刘嘉笑而不语,心想:“我也从来没想过,世间竟有顾客都要掏钱了,还有店主把人往外赶的操作。”   两人一拍即合。   除了“血腥玛丽“之外,刘嘉还订购了一套积木墙,打算带回去把它砌在Emma’s house正对着大门的墙上,这样每天都可以根据节日、时事、天气、心情,甚至新品上市的时候做宣传……以及等等所有值得改变的事,修改装饰。   就像百度或谷歌每天的图标一样,有特别的日子,这两大搜索引擎的图标总是会变得花里胡哨,刘嘉早就惦记着要在店里玩这个了。   无奈这个年代,只有随时随地会起火的放映机,没有电视,没有录放像机。   有电视也没用,第一代的9寸电视机毫无意义,想等到后世的LCD屏和LED屏,二战都打完了。   只好手工翻。   刘嘉想到以前看过的一个搞笑图,ATM机的小柜子里窝着一个男人,有客人来取钱,他就取走他的卡,哗哗的徒手数钱,再把钱和卡递出去。   没想到自己让沙雕变成现实。   克里斯第森先生遭遇了史上最大的工作压力。   他是店主,过去最大的烦恼就是生意不好,可是他最喜欢的是做玩具,最擅长的也是做玩具,做其他的他都觉得很不舒服很不开心。   当刘嘉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随便看了几个小人人和小动物就说要订购几百套木制房子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了生着洁白双翼的天使,吹着号角,在圣光中,自天堂之门徐徐下降,来到他的面前。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产能跟不上订单的痛苦,刘嘉的翅膀也从洁白变得越来越黑……   他已经全家齐上阵,就连女仆和男佣都没有放过,都在为刘嘉的订单赶活。   今天早上他拿着新买的早报到店门口的时候,发现刘嘉已经站在那里了,看样子还等了很久。   过去,他进门之后,要擦柜台、扫地、然后再煮上一壶咖啡,慢悠悠地把早报看完,再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刚拿起抹布,刘嘉就一把夺过:“我来!你只管做东西就好。”   他想拿起扫把,也被没收。   刚想去后面煮咖啡,就有隔壁咖啡馆的人端着四杯咖啡过来:“早安,克里斯第森先生,这是您要的咖啡。”   刘嘉说:“我猜想您可能习惯喝咖啡,不过我不知道您喜欢喝清咖,还是奶咖,所以,每样都要了一种。希望可以让您的精神保持亢奋的状态,更好的完成产品。”   店里萦绕着满满的“进门就工作,别带薪喝咖啡看报。”的气氛。   没过一会儿,克里斯第森的儿子们也来了。   他们十分惊讶,父亲以前在这个时候应该一手端咖啡一手拿报纸。   怎么今天就已经开始干活了?   然后,他们就感受到了刘嘉的可怕。   各种吃的喝的都准备齐全,让他们一切生理需求都可以在店里解决,绝不会出现“我去吃午饭”,然后一去两个小时的事情。   他们一边做,一边用丹麦语嘀咕:“买这么多,真的卖得掉吗?”   “她为什么会从最时髦的巴黎跑到这么一个小地方来,还找我们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店?”   “她是不是逗我们玩的?”   “也可能是隔壁的温特莱特玩具店派来的,下订单然后不买……”   克里斯第森先生喝止了儿子们的胡乱猜测:“我相信Emma不是这种人!”   严父的厉喝让儿子们悻悻闭嘴,只有最小的儿子平时最受宠爱,不怕老爸装腔作势的严厉。   他嘻皮笑脸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呀?才认识两天就这么相信她?我要告诉妈妈~”   克里斯第森一腔正气:“我在你妈买的杂志上看到了她的采访,温特莱特怎么可能请得起她!”   刘嘉完全没注意这边关于自己的对话,她继续拼积木块。   这次拼的是另一个风格的可拆卸小屋,是刘嘉根据《歌剧魅影》设计的草稿,没有精细雕刻,都是大块木头,刘嘉打算考虑好内部装饰之后,再让克里斯第森把它变成可以自己拼的样子。   为了达到足够的相似度,剧院里的大吊灯装了小灯泡,是真的可以亮起来的。   “这个剧场又有什么故事?”看着刘嘉在那里把吊灯的机关反复摆弄,测试灯泡质量,一个少年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开始摸鱼,看见刘嘉在摆弄小屋,便好奇地凑过来。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歌剧魅影》。”刘嘉手里拿着吊灯,考虑它要怎么样才能很帅的砸下来。   《歌剧魅影》的小说发表于1911年,半侦探半鬼故事,很是刺激,故事就发生在巴黎歌剧院。   那是一个经典故事,就算过了万圣节也能继续卖。   而且1922年,环球电影公司就会拍第一个电影版,到时候就是天然的广告……嗐,等什么1922年,一回巴黎就想办法把这书塞到卡尔·勒姆尔的眼皮子底下,就差一两年,相信他的品味不会变的。   少年也看过这本书,与刘嘉快乐的聊了起来。   很快就是下午放学时间,大概因为明天就是休息日,小学生在街上快乐地飞奔,归心似箭!   有几个小孩子在橱窗旁停留,默默地看着刘嘉拼屋子,摆弄灯,还有小人。   克里斯第森先生看见,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又回到从前了,只有几个孩子看,没有人买。   他对自己的玩具很有信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卖不好。   何以解忧,唯有工作。   他继续埋头雕刻。   忽然,有许多孩子拉着家长冲进来。   “我要这个!”一个孩子指着吸血鬼城堡。   “我也要!”   孩子们叽叽喳喳,店里变成麻雀窝。   刘嘉让少年问问他们,为什么昨天没有来买,今天来了。   少年打听完,得知情况有二:   第一,前天晚上第一个买玩具屋的那个小朋友,今天把玩具屋带到学校来了。   第二,昨天刚考完试,很多对自己考试成绩不那么自信的同学不敢跟家长开口。今天公布成绩,只要没有考得太难看的学生,都勇于对家长开口了。   刘嘉了然。   做生意,要借势。这个势,不仅仅是指运势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在人家小朋友无心玩耍的考试周卖让人耽于玩乐的东西,小朋友不敢开口,家长也不乐意掏钱啊。   ·   ·   吸血鬼城堡一共只做完了十一个。   第十一个被两个孩子同时看中,抢到手上,谁也不肯让,两个大人怎么劝都没用,最后力气大的孩子赢了,得意洋洋抱着城堡让爸爸付钱离开。   没抢赢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孩子趾高气扬抱着城堡离开,孩儿他妈去拉他的手:“卖完了,没有了,我们走吧。”   孩子抽了抽鼻子,眼圈明显红了。   不得了!他要哭!!   刘嘉最怕听小孩子哭,一哭就没完没了,还哄不好。   她赶紧把那个小孩子拉到身边,指着歌剧院小屋:“你看这个好不好?”   少年替她翻译成丹麦语。   “不好!!!”小哭包嘶吼,“我就要吸血鬼城堡,丹尼斯、葛丽塔都有,我也要有!”   刘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这个是比他买的还要好!很神奇的。”   “嗯?”小孩好奇地看着她。   刘嘉拿着小人人开始演《歌剧魅影》的剧情,小孩听得一愣一愣,最后吊灯应声掉下来的时候,小孩子还没什么反应,因为他看见是刘嘉按的机关。   孩儿他妈激动了:“哦,我的上帝,居然真的可以掉下来?!”   她蹲下在玩具屋前,不断发出惊叹:“这是《歌剧魅影》!真的可以做出来!”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努力让自己恢复端庄的形象。   刘嘉问道:“您也喜欢这个故事?”   “太喜欢了,埃利克真是太可怜了,他只是想要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她的眼神里都燃烧着狂热。   是铁杆书迷没跑了。   负责给钱的孩儿他妈很满意,孩子还没满意。   “可是,吸血鬼城堡里的小人会从盒子里跳出来。”小朋友的攀比之心不可小视。   刘嘉假装没理他,把扮演子爵的小人人放在带有机关的椅子上,再用魅影的斗篷把他盖上。   然后,她冲小孩子笑了一下,小孩子转头看她,就趁这个时候,她按了一下机关。   椅子面瞬间翻下去,小人人掉下中空的地基。   刘嘉转头看椅子,做大惊失色状:“子爵去哪里了!”   小孩也注意到放在椅子上的小人人就不见了。   他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刘嘉的两只手,刘嘉把双手摊开给他看。   “????去哪里了?”小孩子好奇万分。   “想知道吗?”   “想。”   毫无意外,《歌剧魅影》小屋顺利成交。   刘嘉迅速调整了工作计划,名著古迹系列先暂停,一切以《歌剧魅影》为最优先级。   它有广泛的受众群体,作者就是法国的,法国看过这本书的人更多。   工艺上还比其他的建筑好做,只要把剧院下的地道和大吊灯做出效果就能达到顾客的预期。   克里斯第森一家也轻松了许多,本来他们要在很紧的时间里赶制许多复杂的建筑,那些建筑都是现实里有的,如果顾客曾经身临其境,或者是学建筑的,稍有一点错漏都会被发现问题。   《歌剧魅影》就不一样了,刘嘉没有指定是哪个歌剧院,他们就挑了他们家附近的一家剧场,全家经常去那里看剧,对那里的结构早就了如指掌,做起来分外得轻松愉快。   好日子没有过几分钟,可怕的甲方刘嘉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歌剧院要做成两层。   上一层是舞台。下一层是下水道。   两层可以叠在一起。   想好好演绎下水道的剧情,就可以把上层撤掉,用心玩。   “可是……下水道有什么好玩的?”克里斯第森先生不明白。   虽然在书里确实有剧情,但是,下水道就是下水道,无趣的很。   刘嘉拿起笔,开始画设计图:“可好玩了!”   刘嘉曾在女王剧院里看过现场演出,对那个可以划船又会有好多好多烛台次第升起的剧院水道特别喜欢。   刘嘉的第一次大秀已经实现了烛台在舞台上次第升起,她把机械原理讲解了一下。   至于划船,她猜想下面是有滑轨,只要轻轻一推,船就会沿着固定的线路行进。   克里斯第森做了几次尝试,总算达到刘嘉的要求。   接下来就是大规模生产。   歌剧魅影的卖点是房间里的机关,而不是自己拼。   房子和机关都可以使用机器量产。   就是小人人有问题,那些小人人大多数是手工雕刻,每款只有几个是一样的。   “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可以做出几百个一模一样的。”克里斯第森说。   “你最好做出不一样的。”刘嘉笑出声,“让顾客可以自己挑选自己心目中男主角和女主角的模样。”   克里斯第森先生思忖片刻:“可是,如果有人举棋不定呢?他们会因为无法决定,而不买。”   “不,我会单卖小人,价格不贵。举棋不定那正好呀,温柔、深情、霸道、可爱……不同品种都来一份。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都要。”   在克里斯第森先生的心中,玩具一套,就是一套,怎么还有再单卖小人这种邪恶的行为。   他怎么就没想到?   他更没想到的还有很多,比如刘嘉还打算给这些小人人换衣服、换家具……就连大吊灯都想搞几个不同款式的。   大套装很贵,而且占地面积又大,除非是特别喜欢又有钱的人,但是这种人数量极少,指望在这里赚钱不现实。   但是买零零碎碎的配件就会看起来不贵,又可以在无声无息中把钱包掏空。   已经有无数行业销售成绩珠玉在前,证明了这一点。   克里斯第森先生要领悟这一点要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就好像一个数学学渣,只会背公式,而不会化用。   刘嘉就这么直白的在他的面前表演怎么让顾客动心,怎么展示商品,怎么进行节日营销。   可是,他也就记住了刘嘉做的那些,暂时还不会融会贯通。   不会融会贯通的人,就得收集足够多的样本,充实资料库,要他自己去想,千难万难。   不然,克里斯第森也不至于在一战开始前就做生意,结果一直做到二战结束之后才发家致富,全靠技术真的好才续命。   预订了一千个《歌剧魅影》玩具屋,刘嘉便要离开比隆了。   她急着赶回阿姆斯特丹,从商人那里把萤石矿买下来。   临走的时候,克里斯第森先生先交付了二十个玩具屋,其中十个吸血鬼城堡,十个《歌剧魅影》,剩下的需要半个月交货。   从比隆到阿姆斯特丹的路上,郭眉很好奇刘嘉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刘嘉就把《歌剧魅影》和吸血鬼城堡都拿出来,给郭眉演示。   “真好玩。”郭眉兴奋地不断按着机关。   大吊灯亮了,大吊灯砸下来了,大吊灯又被卡回原位。   下水道的蜡烛升起来了,小船动起来了~   她从小贫穷,所有的玩具就是泥巴、石子、小木棍,就连中国传统的玩具七巧板和九连环都没有玩过,后来忙着帮妈妈做家务,去学堂帮同学写作业,连那些最简单的玩具也无法拥有。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会动会跑会亮的东西,心底的童心又浮出来,玩得不亦乐乎。   刘嘉教会她怎么拼吸血鬼城堡和《歌剧魅影》之后,笑嘻嘻地问:“会了吗?”   “会了!”郭眉心灵手巧,看过一次就会。   刘嘉很满意:“嗯,等到了阿姆斯特丹,你把拼图说明书和机关操作说明书写出来。最终要达成的目的是让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玩具的人可以对着说明书顺利玩起来。”   “可是,照着说明书直接做就能拼起来,不就少了摸索的乐趣了吗?”   郭眉不理解,她很喜欢理科,就是喜欢与数字捉迷藏的快乐。   刘嘉笑着说:“玩游戏,讲究的是易学难精。如果连上手都很难,很多人就会退缩。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来为难顾客的。为难顾客就等于为难我们的利润。   我的目标就是让三岁以上的人都可以轻松照图拼出来。   照图拼屋只是这个玩具的一部分玩法,脑子活络的顾客可以发挥自己的想像力,随便拼,想拼什么拼什么。其实这就是一个复杂的七巧板,有了足够的积木块,你可以拼出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郭眉明白了,她又问:“我发现你在布置任务的时候,总是喜欢把最终想要达到的目的说出来。”   “这不好嘛?”刘嘉偏过头,微微一笑。   郭眉眨巴眨巴眼睛:“不是不好,就是有些好奇,我听其它的同学说,他们打工的地方,老板从来不会告诉他们这么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每次都下明确的指令,什么把钢条扛过去呀,什么把砖拉过来啊。”   “你想啊,如果我每次都告诉你们,今天做一百匹绿色的衣服,明天把这个模特扛到旁边。你们是不是就只会照做,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郭眉点点头。   “可我不是神,我也有可能会出错的时候,万一我的指令错了呢?比如,我的目的是把衣服卖给二十岁的姑娘,可是选的颜色老气款式是五年前过时的东西,那不就要赔钱?当你们知道我的最终目的的时候,你们可以提醒我,让我再想想,是不是之前的决定有误。”   刘嘉又继续说:“如果我做钢铁厂,需要搬铁坯,我也会告诉工人为什么要这么摆放,是为了节省下一个流程的搬运距离,还是为了安全,只有’知其所以然’,才能很好的执行’其然’。”   郭眉明白了:“就算你不在,其他的人,也可以按照你想要达到的最终目标向前继续运行。”   “对。”刘嘉赞许道,“不愧是你。”   “我?我怎么了?”郭眉不知道后世的网络流行语。   刘嘉清了清嗓子:“家里很穷,又是女孩子,在这个年代能凭自己本事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获得留学的名额,不是人才,就是天才。”   “哪有你说得这么好。”郭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车到了阿姆斯特丹已经是天黑,刘嘉与商人取得联系,约定第二天一早签定萤石矿的转让协议。   早上八点,刘嘉让郭眉带上吸血鬼城堡去咖啡馆靠窗的座位坐着。   点了一杯咖啡,要了两块蛋糕,就在那里坐着。   “你就坐这拼,一边拼一边顺便把说明书给画了。”刘嘉说。   “要是有人问这城堡是在哪买的,你把邮购目录上的汇报账户指给他看,然后留下他的收货地址,到时候会寄给他。”   郭眉不觉得能卖掉,她又不会荷兰语,可能连人家问:“这是哪里买的?”都听不懂。   “卖不掉也无所谓,你就当喝咖啡,画说明书,也没闲着,不算薪水小偷。”刘嘉笑笑,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办公楼。   郭眉拼了一大半的时候,窗外已经有不少人在看。   然后,真有人进来问她在哪里买。   郭眉发现,居然不需要听懂单词。   想买的人,会用眼神看,或者手指着玩具屋,表达对玩具屋的兴趣。   她也不说话,就拿出Emma’s house的邮购广告目录,指着最后的汇款地址。   在一个月前,阿姆斯特丹人还不知道Emma’s house。   就连女王陛下选了Emma’s house做骑行服,也不会有什么人知道。   但是有两个受害者:   自行车厂的设计师对刘嘉的设计想法骂骂咧咧,下班去小酒馆一边喝酒一边吐槽,聚会的时候也不会忘记吐槽。   再加上自行车厂也想蹭一蹭时尚之都巴黎的名头,他们在给新款自行车打广告的时候,除了提女王,就是提法国著名设计师Emma。   于是,有着体面工作的人中有不少知道Emma’s house,他们没有把郭眉当成骗子,而是记下汇款信息,再把自己的地址留给郭眉。   等刘嘉签完合同出来,郭眉手里已经有了二十几个地址。   “语言不通也没什么影响嘛。”刘嘉笑道。   郭眉抿了抿嘴:“还是有的,要是我会说荷兰语,说不定能卖掉五十几个。有好几个人问我问题,我根本听不懂,他们就走了,真可惜。”   “怎么样,有没有激起你学习荷兰语的热情?”刘嘉笑道。   “岂止呀,还有德语、西班牙语、丹麦语……最好全都会,一个顾客都不会错过。”   刘嘉笑着点点头:“很有希望,欧洲好多国家的语系是相通的,会一个之后,学下一个很快。像葡萄牙语跟西班牙语就很接近,丹麦跟挪威也差不多。”   “太多啦,学不过来。”郭眉婉拒,她还要参加学生活动,还要做家政工作,还有一个与她两情相悦的男生……   “等这二十几个玩具屋的汇款到账之后,算你的提成。”刘嘉把地址收起来。   郭眉之前只按家政工作拿计件工资。   还不知道提成是什么概念。   刘嘉简单地算了一下,给她报出一个数。   在咖啡馆坐了三个小时,赚够了她一个月的生活费!   郭眉眨眨眼睛:“其实时间也不是不能挤一挤的。”   会多门语言,就可以联合各个国家的人一起参与他们的理想,可以一边做家务一边背单词,男朋友可以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嘛,两个人在一起做题练口语也是甜蜜呢。   “确实。”刘嘉笑着说,“走吧,今天还要往巴黎赶。” 第99章 万圣节,让绿光笼罩巴黎……   回到巴黎,果然满街都是万圣节的气息,商店和大户人家的门口站着戴着尖帽子的女巫、秃头干巴丑陋的吸血鬼、脸上由多种脸皮缝起来的弗兰克肯坦……   就算是没什么钱的普通人家,也要放一个南瓜人头灯意思一下,人活一口气,不到绝境,绝不会让节日冷冷清清。   刘嘉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号召员工一起动手,把血腥玛丽给拼出来,摆在店门口。   刚开始拼的时候,路人连愿意停下脚步看一眼的都没有。   初现镜子雏形的时候,有路人好奇地张望。   再往上一块块的拼出人形,围观的人就开始多了起来。   等全部拼完,远远看过来,只见传说中的恶鬼血腥玛丽大张着嘴,半截身子从镜中探出,好像马上就要从镜子里挣脱出来。   凑近看,是一块一块的木头拼出来的。   好奇的巴黎人围过来,店员鼓励路人把周围的积木拔下来,换成别的再安装上去。   没一会儿,黑色的镜框就在路人的好奇摆弄之下,变成了银色的镜框,血腥玛丽的头发也从红色变成金色。   就算是身在世界时尚中心的巴黎人,也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好像是玩具,又不完全是玩具,更像是一个工程。   不少人对它疯狂心动,但又觉得自己一个成年人买回去玩,会不会显得太不成熟,太不稳重。   第二天,Emma’s house进门处的整整一面墙,都变成了可以往上插木块的模样。   上面用木块拼出了Emma’s house,还有LOGO图标。   旁边还有呲牙裂嘴的南瓜人头、挥舞着翅膀飞舞的蝙蝠,以及蹲在南瓜人头上伸手欲抓蝙蝠的黑猫。   与万圣节的气氛非常完美的融合,而且去掉那些装饰,就是端端正正的店标,一点都不会觉得天真幼稚降格调。   第一位勇于尝试的人进来了:“请问,门口的那个镜子,是卖的吗?”   “对,是卖的。”店员回答。   此时连正经的盒子都没有,还是从丹麦带回来时打包用的暗色木盒,也没有说明书。   带图片的包装盒和说明书还在印刷厂紧锣密鼓的印刷中。   郑不艾和彭举在西班牙替刘嘉完成萤石矿变更所有权的手续。   本来他们不敢接,说自己从来没有办过这事,萤石矿又非常重要,应该由刘嘉亲自来处理。   “我也没办过啊,以前我哪买过矿井,你们直接找个懂行的律师办吧。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们回来之后,萤石矿有人挖矿,有人管理,矿石可以顺利进入法国的工厂。”   两人第一次找律师,第一次办产权转移,整个过程对他们来说都非常陌生,他俩都是很有责任心的人,没有把事情交给律师,就什么都不管。   他们向律师询问整个流程的步骤,再一起商量在这个步骤里可能出现的问题,再拿去跟律师讨论。   然后招工人、招工头、研究矿石进口流程,联系并敲定运输公司……直到第一车萤石矿从西班牙发车,巴黎郊区的工厂回复收到,两人才从西班牙回巴黎。   见到刘嘉,她笑咪咪地问两人从零开始做一件事,到最后完成,有什么感觉。   彭举先说:“其实,我们也不算从零开始,最难的购买环节是你去谈的。”   “这个时候就不要谦虚啦,你们中间遇到困难了吗?”   郑不艾用力点头:“有啊!几乎每一步都有麻烦。”   他告诉刘嘉,涉及两个国家法律不同时的条款应用、运输公司的各种大坑、工人和工头之间的矛盾……无论哪一件处理不好,都会导致矿石无法运到巴黎。   “工人和工头的矛盾你们也能处理?厉害厉害。”   郑不艾骄傲地扬起头:“我们俩都在钢铁厂当过工人,在缝纫厂当过工头。对这两个岗位都比较了解,双方的要求虽然有差别,但并不是真的不可调和。”   “嗯,挺好,这下你们也算经验丰富了。以后回国要是想组织个什么事,也应该不会两眼一摸黑了。”   郑不艾不明白:“组织什么事?”   “比如……叫上几十个同学,去什么地方跑跑步之类的。”刘嘉微笑,不再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   萤石矿被做成粉末,交给汽车改装工厂的调漆师。往本身就有颜色的油漆里加夜光粉是可以做到的。   不幸的是,由于工艺的限制,现在的漆主要用的是天然的亚麻仁油,干得巨慢,就算是诸多颜色中干得最快的日本黑漆,刷完以后也要过一个多星期才能完全干。   让车子带着没干的画出去浪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开出去笑嘻嘻,在泥土沙石上风驰电掣一圈MMP。   想把车改成万圣节气质的人早就已经动手了。   此时才想起来改车的人,凤毛麟角。   刘嘉最不开心的一点就是自从她的改装车服务火了之后,有许多小油漆厂也迅速转型成改装车的工坊,价格还便宜,抢占了不少市场份额。   不大面积改装也可以,用透明漆混上夜光粉,在车身已经有的图案上再抹一遍,也能达成绿光萤萤的效果。   然而……   没有透明漆。   现在的漆都是有颜色的,透明漆要等到杜邦公司出手开始研制才会有。   离万圣节还有八天,要求杜邦公司从零开始做透明油漆,然后还要在万圣节之前从美国送到法国,这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刘嘉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可能可以做的材料,透明的,粘性的……胶水?   算了算了,太过丧病,要是赶上一阵小雨,就全都脱落了,以萤石矿的成本来算,大概不会有顾客愿意接受这种性价比的。   此时也没有透明指甲油……还有什么,是透明且有粘性的。   想一件事情想得太久,刘嘉脑袋发涨,苦恼地用手指在木头桌子上抓来抓去。   忽然,她想到一个东西。   刘嘉找到阿牙。   阿牙看见她进门,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只怕店门口摆着的血腥玛丽真从镜子里爬出来,他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的头顶仿佛亮着一行大字: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   “老板,有什么吩咐?”他非常紧张地起身。   刘嘉知道自己此前给他安排了太多“跳出舒适圈”的工作,给他本已沧桑的心灵又造成极大的伤害。   她笑着说:“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法国的家具清漆你用过吗?”   “用过。”就两个字,阿牙说得字正腔圆,显得十分谨慎,就像下一秒刘嘉就会再出什么馊主意让他跳出舒适圈。   “那个漆干的速度怎么样?粘性怎么样?遇到风雨能行吗?”   阿牙的眼中满是绝望,什么?风雨?   老板现在是不是马上就要求他做出一种专供户外使用的家具,还要保证漆面像屋里的家具那样,几百年不脱落?   他赶紧摇头:“搁一夜差不多就干了,但是遇到风雨肯定不行,家具用的清漆粘性也不行,如果用在户外,最多三五天,就会剥落。”??   他又补充一句:“我用的是全法国最好的清漆,如果这个牌子只能三五天,其他牌子也不可能做到不脱落。”   总之,就是现在的工艺技术跟不上,老板你死了这条心吧。??   “三五天?很好,够了。”   刘嘉向阿牙问到油漆的牌子后,转身离开。   留下紧张了半天的阿牙,长长舒了一口气。   居然只是来问油漆,而不是跳出舒适圈。   真是太舒适了。   刘嘉马上订购了一批家具清漆,送去改装工坊,他发表最高指示:“汽车透明漆没有,就把夜光粉混到刷家具用的清漆里面,先顶一顶。”   要宣传也不难,刘嘉印了很多海报:“Emma’s Car万圣节梦幻改装服务。”   海报上都被夜光漆刷了一遍,专贴在巴黎没有路灯的巷子里。   白天,人们看到海报上的内容,内心毫无波澜,一片平静。   到太阳下山之后,许多人还在路上,那些昏暗的小巷墙上发出的荧荧绿光,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刘嘉的改装工厂迎来了第一位想涂夜光漆的顾客。   他很年轻,车是身为公司中层管理的父亲的,前天他好说歹说才求来了钥匙,带女朋友去见朋友们。   父亲交钥匙的时候,严厉地告诫他:“不准把我的车拿去涂成外面那些花里胡哨的模样。你要是敢动我的车,你以后就休想再开我的车。”   结果昨天,少年带着女朋友到朋友家参加聚会的时候,发现朋友们的车早就换成了各种风骚的颜色,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图案,只有他的车,是老实、稳重、平凡的原厂黑。   害得他被朋友们好一通嘲笑:“哈哈哈,你的车都黑得看不见了。”   “这是你爷爷的车吗?”   少年在女朋友面前丢了人,一心想找回场子。   他不敢改车,以他爸爸的霹雳性格,要是敢改,他下一次再摸到方向盘,大概就是自己买车的时候。   更何况,等漆干要快两个星期,他也等不起。   他今天看见巷子里的绿光,顺着光找过来。   得知这漆白天看不出来任何异常,而且三五天就会掉。   而且只要一夜就能干,他马上要求用夜光漆给他的车画上最酷炫拉风的图案。   长着角的撒旦在车顶上,左右两边车身画上像速度线一样的鬼火。   车前盖上画着一个巨大的骷髅头。   全部画完,工人先用灯把车照了一会儿。然后用木板把所有的窗户都挡严实。   整个工坊一片昏暗,少年看见刚刚画上去的骷髅头幽幽地亮着绿光,咧开嘴,冲着他笑。   “太棒了!”少年惊叹,“就是这种感觉!”   然后他又担忧道:“有光的时候,真的不会被看出来吗?”   工人们把窗户上的木板拆下来,在温暖的阳光下刚才还骷髅咧嘴笑,两边鬼火冒的酷炫车,又变得老实、稳重、平凡,一点都看不出来这车子经历了什么。   “太棒了!”少年非常开心。   刘嘉告诉他:“你要记住,图案上的绿光,大概会亮半个小时左右,之后就会黯淡,需要重新再用灯照,才能显现出来。”   “半个小时啊……”少年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如果半小时就没有,父母就算突然需要用车,也不会发现绿光未灭的车。   忧的是,酷炫的车开着开着就没光了,如果当时刚从朋友家聚会出来,大家都看见,那岂不是很丢脸?   看出少年的忧虑,刘嘉很体贴地提供了两种附加收费服务:   第一,买一个补光灯,时间差不多,就自己打开给夜光漆补能源。   第二,Emma家政提供专人补光服务,只要他提前预约,说明会停在什么地方,几点,到时候会有人一直拿着补光灯,替他照着车上的图案,等少年需要用车,补光的人会马上离开。   补光灯便宜,1.5法郎,而且可以天长地久的用下去。   但是万一给人看见车在补光,感觉很傻,一点都不够酷炫。   他问了专业的补光服务,一次两法郎。   不管他在朋友家玩多久,专业补光师一定会一直为他的车补光。   少年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要请专业补光师,反正也就这几天要用。   涂漆的钱都花了,不能功亏一匮。   少年开开心心地付钱离开,被涂过的车被他悄悄藏进车库。   父亲只有第二天天亮才会用车,他一点都不怕。   第二天晚上少年就又开着他的小黑.车跟朋友们聚会去了。   朋友家在巴黎近郊的别墅区,有很多地方还没有路灯,当吸饱了紫外线的萤石粉让车身上的图案在黑暗之中发出萤萤绿光的时候,其他人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刚才看还没有。”   “哇哦,好闪。”   少年在同伴们羡慕的眼神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他们的恳求下,才把改装工坊的地址告诉他们。   当少年在别墅里跟同伴们吹牛玩耍的时候,郭眉和她的男朋友卢正声悄悄来到停车区,找到预约补光的那两黑车,两人放了几个补光灯,照在车身有图案的地方。   此时,巴黎郊外的夜晚只有两三度,小风嗖嗖一吹,刺骨的凉,郭眉打开带来的厚毯子,与卢正声钻到车身后面无风的地方,她拿出德语教材。   “第一课你背完了吗?”   “背完了。”   “我要检查,背给我听。”   卢正声低低地背诵着德语课本上的内容,郭眉一边听一边点头。   然后轮到她背给卢正声听。   “我觉得现在的那版翻译不太好,明明写的是中文,我却根本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是啊,德文先翻成日文,再翻成中文,意思都扭曲了。”   在寒冷的巴黎郊外的晚上,两个年轻人在郊外满腔热情的学习。   郭眉和卢正声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看懂原版的《Manifest der Kommunistischen Partei》,通过原版的语境来感受伟人要传递的信息。   学习它、吸收它、把它用在祖国,建立并实现他们心中梦想的美好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一间别墅的门开了,那个方向传来了许多年轻人欢声笑语,互相道晚安的声音。   “他们出来了,快跑!”郭眉手脚麻利的关了所有补光灯。   卢正声拿走灯,又掀走车上盖的遮光布。   两人飞快地躲到暗处藏好。   “咦,奇怪,刚才明明看到你的车是黑的,怎么一眨眼又亮了?”一个人困惑地看着小黑.车的方向。   有人开玩笑:“它一直亮着的啊,哈哈哈,是不是刚才莉莉跳的舞把你的眼睛给迷花了。”   少年非常满意地开着车,专挑黑路走,先把女朋友送回家,再回自己家。   到家的时候,车上的绿光已经彻底黯淡下去,站在窗边等着他回家的父母完全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在临近万圣节的期间,单刷夜光漆的业务量竟然超过了永久改装。   利润也几乎与永久改装持平。   一时间,闪着绿光图案的汽车在巴黎的夜晚蹿来蹿去,时常有路人被吓一跳,更是上了新闻,反对的声音一大片,大概意思就是夜半恐怖绿光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吓不到老人家和小朋友,吓到那些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反对的声音响亮。   但是沉默的大多数人用脚投票。   有了新闻媒体的宣传,本来不知道应该上哪儿去刷夜光漆的人纷纷找上门。   刘嘉也没放弃自行车市场,现在的自行车价格是法国普通工人三个月的工资。   能买得起自行车的人,也算是有钱人。   这样大的市场怎么能错过。   都说梦想总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刘嘉,终于实现了让车轮发光的梦想。   虽然,夜光漆只能撑五天,每次发光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   不过好歹是亮起来了。   先得有0到1的突破,才有1后面那些改良创新的无数个0.   ·   ·   离万圣节还有五天,来自丹麦的货车到了。所有的说明书,还有包装盒外包装也已经全部印刷完成。   印刷厂员工连续加了两天夜班把玩具屋重新包装,放说明书,换盒子。   第三天的晚上,又一辆货车停在厂门口。   刘嘉从车上跳下来,跟着下来的还有郑不艾和彭举,他俩指挥货车上的人往下搬箱子,刘嘉对工人们说:“这些是万圣节的衣服,有大人有孩子的,每人都可以领一个大人的,一个小孩的,这是万圣节的公司福利。”   在印刷厂工作的人都不富,像万圣节衣服这种要花钱又只穿一回的,很多人能省则省,糊弄过去完事,从来没想过公司还会发,还发两套。   有孩子的人兴高采烈的挑出亲子装。   成人兔子服配小孩胡萝卡服;成人大灰狼服配小孩兔子服。   还有成人的衣服是无头身体,小孩子的衣服就是一个圆滚滚的球球。   没有孩子的人也兴冲冲地挑自己喜欢的款式。   衣服做得很认真,没有因为是万圣节的娱乐就随便混混。   所有人穿上就舍不得脱了,看着彼此哈哈大笑。   正在欢乐之时,又有一辆车停在工厂门口。   来者很不客气,用力砸工厂的门:“开门,我们接到举报,这个工厂有非法用工行为,我们要进来检查。”   工厂大门打开,穿着制服的人衣角带风,大步走进来,有一个曾经因为闹罢.工而被打过的工人看见那个制服,吓得一头钻进厕所。   刘嘉对着劳工局的先生笑笑。   那人正是上一回被郑不艾和彭举用两把玫瑰花给忽悠走的先生。   他看到刘嘉,也在头疼。   他以为刘嘉只做缝纫,没想到被举报非法用工的印刷厂也是她的。   更令他瞠目结舌的是,厂子里的所有人都穿着奇装异服,有兔子有狼,有无头人有吸血鬼,还有身上缠着好多绷带的木乃伊……   “先生,我们没有加班。我们在开万圣节舞会。”穿着喷火龙衣服的彭举说。   “您要加入吗?”穿着骑士盔甲的郑不艾发出邀请。   是你们,又是你们,你们俩怎么回事!   劳工局先生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的脸,他太记得他们了。   当面表示要爱情竞争。   还问他爬阳台示爱是不是也要算加班费。   从现场看,确实看不出一点加班的痕迹,加班也不能穿成这样。   他昨天接到密报,说这个工厂已经连续加了好几天班,当初这个工厂里的刺儿头员工们就曾经因为加班和待遇问题,闹过罢.工,还拉着一堆其他工厂的人一起示威。   闹得总工会和劳工局折腾了半天才把事情平息下去。   他为保万无一失,听说又有一辆货车开到厂门口,才动手。   谁能想到,开门竟是这场面。   他想严肃地说点什么,也算不丢面子。   刘嘉笑着说:“这些都是我公司的万圣节特别服装,有喜欢的吗?”   确实有喜欢的,他看中了一套黄黑相间的肥肥大黄蜂,身后还有一对大大的翅膀,如果他那三岁的小女儿穿上,应该非常可爱。   刘嘉继续说:“刚好多做了一些,还没有发完。”   想贿赂?   想贿赂也别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贿赂啊。   他把脸一沉,刚想说点什么。   刘嘉说:“要是有喜欢的,就给太太和孩子带一套亲子装吧?只收您一个出厂价。”   出厂价确实不贵,他爽快地买下了。   连带着跟着一起来的几个手下,也买了几身。   临走的时候,他看着骑士装的郑不艾和喷火龙装的彭举,以及穿着公主裙的刘嘉,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同情地拍了拍彭举的肩膀,带着兄弟们走了。   逃进厕所的工人见外面没有动静,就从厕所里出来了,见大家依旧在欢声笑语地聊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问身旁的工友:“刚才那些人来是干什么的?”   “买衣服的。”   胆小的工人困惑地眨巴着眼睛:“买衣服?来印刷厂买衣服?” 第100章 都说了,要沟通,不要……   离万圣节还有两天,万圣节的衣服,万圣节的玩具,都卖得非常火,歌剧魅影自然卖得也不差。   不过刘嘉发现,原来不是所有买歌剧魅影套装的人都是看过那本小说的,有些人单纯是因为那个套装里面机关重重,是从未见过的新花样。   刘嘉盯着摆在办公室里的套装,自言自语:“这么好的故事,怎么着也得让它变成司马昭之心。”   被刘嘉叫到办公室的彭举和郑不艾从外面进来,听见最后几个字,彭举忙问:“出什么事了?”   望眼公司,能当司马昭的,只有锦儿,唯独她跟刘嘉最亲近。   今天恰好又没看见锦儿在店里,彭举想:难道刘嘉发现锦儿有贪没公司财物,或是与外人勾结的事,所以才叫他俩来商量。   “谁变成司马昭了?”郑不艾问道。   刘嘉笑笑:“没什么,只是单纯的断章取义。就是——路人皆知嘛。现在套装卖得好,不是因为大家冲着故事去,而是单纯因为玩具屋好玩,这没意思。”   这还没意思?   两人不明白,这不就说明玩具屋设计的好,不需要倚仗原小说的魅力就能卖出去吗?   “你们不懂……”刘嘉悠悠地说。   资本不仅厌恶风险,还想快。   同样一个东西,是某知名IP的周边就能卖得比同样的东西贵十倍,还有人趋之若鹜。   什么海报、明信片、小卡片……那些毫无技术含量的周边,也能卖到盆满钵满。   比认认真真设计机关来钱快多了。   制作精良的IP周边,应该能卖得更贵才是。   “锦儿今天去云锦厂了,你们俩在这里盯一下,我出去有事。”刘嘉穿上外套,出门离开。   开了二十分钟的车,刘嘉在一片住宅区前停下,《歌剧魅影》的作者加斯通·勒鲁就住在这里。   她拿着地址寻找勒鲁住的那栋楼,忽然听到一阵声音激烈的争吵。   看看那栋楼的编号,就是勒鲁住的楼。   真巧,不知道勒鲁是不是也在听这两个人吵架。   刘嘉径直摸过去,勒鲁住在四楼。   巧了,吵架的两个人就在四楼的一扇门前激情对线:   “你上上个月还去了五天,上个月只去了一天!”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这跟你没有关系!”   再一看,更巧了,那扇门上的门牌号正是勒鲁家。   刘嘉静静站在一边,没有打扰他们的意思。   第一,打断别人吵架不礼貌。   第二,她想听听两个男人能为什么事吵这么久。   可惜,吵架的双方见到有人在,不约而同停下争吵,站在外面的人吵得脸都涨红了,他恨恨地将头扭到一边。   站在门里的先生露出微笑:“十分抱歉吓到您了,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刘嘉欠欠身:“请问,加斯通·勒鲁住在这里吗?”   那位先生的笑容更加灿烂:“我就是。”   “你好,我是Emma’s house的老板Emma,我想……”   没等刘嘉说完,勒鲁马上热情地邀请刘嘉进门:“抱歉,我疏忽了,不应该让您这样的小姐站在寒冷的室外这么久,快进来,喝杯热咖啡。”   另一位已经在寒冷室外跟他激情对喷的男人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刘嘉只想看热闹,不想让自己成为热闹的一部分,忙说:“对不起,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要么,我们换个时间再谈?”   “不用不用,快请进来吧,我一直在等着你呢。”   啊?怎么就等着了?   刘嘉心想难道他打算告自己非法使用他的小说内容做成周边卖?这年代的版权意识应该没这么先进吧。   门外的男人已经冷静下来了,他非常礼貌地向刘嘉点点头:“对不起小姐,吓到您了。”   接着又转头对勒鲁挥舞着拳头:“你最好在三天之内到公司里来,把事情做个了结!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   说完,便“噔噔噔”地快步下楼去了。   刘嘉被勒鲁请进屋后,说明来意。   勒鲁扬起眉毛:“您的意思是要我去您的店里签名售书?”   “是的!”刘嘉说:“事实上,我将您书里的那个歌剧院做成了万圣节玩具,但是我发现,居然有很多人还不知道您的那本代表作,我完全不能理解,我希望您的书能让巴黎的每一个人都知道。”   “哦?”勒鲁对这本在九年前就出版的书没有太多的惦记,他在后面又写了好几本,而且他也不缺钱花,他对签售没有任何兴趣。   唯一让他感兴趣的是刘嘉产说的歌剧院玩具。   他住的地方远离芳登广场,平时也不怎么参与聚会,因此根本不知道Emma’s house在卖什么玩具屋。   “我想看看玩具,但是签售就算了吧,我不喜欢干同一件事太长时间。”勒鲁耸耸肩。   刘嘉调整面部表情,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哦,我亲爱的勒鲁先生,我很喜欢您的那本书,为什么您自己却这么不珍惜它?”   “腻了。”勒鲁耸耸肩,“我喜欢新奇有趣的东西,同一件事情做太久我就会厌烦。”   “可是,您以后不想再写小说了吗?”   “去签售跟我以后想不想写小说有什么关系?”   刘嘉与他分析起读者心理,近期热点,还有他可以向看过书的读者了解他们为什么喜欢《歌剧魅影》。   听她说了一堆,勒鲁本人对此并不在意。   不过,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因为他对那个玩具太好奇了,以及,他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一个眼睛里满含着景仰之光的漂亮姑娘。   两人约定第二天一早,勒鲁前往Emma’s house。   回去之后,刘嘉马上打出广告:“《歌剧魅影》作者加斯通·勒鲁明日将亲临本店签名售书,带上您的《歌剧魅影》即可获得原作者的签名。”   刘嘉让郑不艾去出版社打听还有没有多余的书,像这书应该不止出版了一次,肯定还有货。   “都这么久的书了,该买的应该都买了吧?”郑不艾不觉得进这批书能卖得掉。   “店里还有多少套歌剧魅影?”   “572套。”   “那你就从出版社进572本。要是来签售会的人不买,咱们就买一送一,反正那书也没多少钱。”   第二天一早,勒鲁依约而来。   现场的人不太多,没有出现万人空巷,无数人抱着书眼巴巴等着勒鲁前来的场面。   勒鲁已经三年没有出新书了,而且除了早期的《黄色房间之谜》和《歌剧魅影》有名之外,其他的几本书都不温不火,出版是出版了,但是销量平平。   很快,就没有人拿着书要签名了。   后面进来的人都是买玩具屋的,也没有人在意他。   勒鲁本人对此不以为意,对他来说,结束签售这个无聊的事简直太棒了。   欢呼着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活动着手腕,走到《歌剧魅影》玩具屋的模型前,仔细打量着。   有几个年轻的姑娘进来,指着歌剧魅影玩具屋要买,在打开验货的时候,她们手里拿着代表着埃利克和克丽丝汀的小人人,借着歌剧院的看台演了一段两个人的深情告白。   勒鲁站在一边听了半天,忍不住说:“可是,克丽丝汀喜欢的是子爵,不是埃利克。”   姑娘们转头看见是一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个不服气地说:“为什么不喜欢?他对她这么好,教她音乐,让她成为最耀眼的明星。”   “因为子爵才适合她,埃利克是一个怪物。”   “不许你这么说他!丑怎么了,卡西莫多也丑,那又怎么样,艾丝美拉达还不是跟他在一起了?!”姑娘们愤怒了。   她们说得头头是道,分析的鞭辟入理,从每一个细节证明克丽丝汀就是喜欢艾利克,对子爵只是朋友。   最后,她们扔下一句:“你懂什么《歌剧魅影》。”   便带着玩具屋走了。   不懂歌剧魅影的原作者勒鲁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刘嘉以为他是因为读者拆了官配CP,入了邪.教,而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刺激。   她想过去安慰安慰他,告诉他不是他写得有问题,只是因为他把魅影写得太出色。   “勒鲁先生……”   勒鲁转过身看着刘嘉,脸上还挂着迷惑的表情:“可是,艾丝美拉达也没有爱上卡西莫多啊,她们拿这个做类比,不正好证明了克丽丝汀没有爱上埃利克吗?”   ……搞了半天,是在纠结这事?   刘嘉告诉勒鲁:“你写的是你写的,读者想的是读者想的,写出去的小说泼出去的水,随它去吧。”   勒鲁耸耸肩:“难以理解。”   他的耐心确实不高,玩了一会儿《歌剧魅影》,他就去玩吸血鬼城堡了,摆弄了半天:“我觉得,这个城堡里发生过很有趣的故事。”   “什么故事?”刘嘉好奇的问。   “关于谋杀和幽灵的故事,我想,我又有新的灵感了。”   说好是来签售的,结果他自己玩了一会儿,买了《歌剧魅影》、吸血鬼城堡,还有一套可以随意发挥的拼图回去了。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实现了签名售书带动了玩具屋的销售,虽然跟她计划的不太一样。   10月31日晚,万圣节前夜,是小朋友们打扮得奇形怪状,拎着小篮子去邻居家要糖的日子。   外面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刘嘉则刚刚接到一封来自中国的电报。   是拉贝先生发来的,他说珲春那里的日本陆军不知为什么跑去山里剿匪,城里又进了张大帅的人,三方对峙,局势现在变得非常复杂。好消息是顾宗华已经找到了,平安无事,不日将按原计划,先飞印度再飞法国。   “万圣节还真是一个安宁详和的日子呢。”刘嘉将电报收起。   她决定穿上那身灰姑娘变身后的裙子去街上走一圈。   穿上,走了两步,又脱下,这衣服,不保暖还贼重。   她换了一身野天鹅里的神仙教母的衣服,那身衣服是为骑摩托车的神仙教母设计的,防风、保暖又够华丽。   刘嘉手里挎着装满糖果的篮子,在街上走。   沿路碰到的小朋友们都馋哭了。   她一个大人!   为什么可以要到满满一篮糖果!   刘嘉拿着篮子挨家敲门,然后将糖果巧克力塞到开门正准备给她糖的人。   那些人先是一愣,接着看着她的打扮,都露出了然的笑容。   神仙教母的专业就是送东西的,没毛病。   等她敲到第十一家的时候,屋里亮着灯,可是没有人应门。   哼,巴黎人真是不懂得节约能源,亮着灯呢人就跑了,以后会有环保少女来惩罚你们的。   刘嘉正要转身离开。   忽然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从屋里传来的细微声音。   那个声音像一个女人痛苦的呻.吟,感觉发出这个声音的人马上就要死了。   难道是……有人遇害?   刘嘉的脑中飞快闪过:对,今天晚上是万圣节,满大街穿着奇状异服,衣服染血的人堂堂正正走在大街上都算是最朴素的打扮,不会有人看他一眼,这个年代的大马路上又没有任何监控,他可以轻易逃脱。   正在她想的时候,又是一声,这次的声音比刚才大。   人还没死!   凭她自己一个人闯进去,万一凶手还没走,她进去也是个白给。   于是刘嘉大叫:“快来人啊,失火啦,有流氓啊!”   此时有许多人在家里,等着给小朋友们派发糖果,听见刘嘉的声音,周围的邻居纷纷开门,看见刚才敲过他们家门的神仙教母站在一户人家门口大喊大叫。   人们围过去,刘嘉把自己听到的声音告诉大家,有人砸开了玻璃窗进去,打开门。   十几个壮汉手里各自抄着家伙一涌而入。   在卧室里,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倒在地上,气息奄奄,一股鲜血从她的腿间流出。   刘嘉马上跳起来,把自己的车开过来:“快,送她去医院。”   人们七手八脚的把孕妇平放在刘嘉的车后座上,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士和她的丈夫跟着车一起去医院。   医生诊断完出来,告诉刘嘉和另外两个邻居:“她的丈夫呢?”   刘嘉也想知道。   两个邻居有些为难,小声说:“她的丈夫出事了。她的家人都在里昂,在巴黎没有其他的亲人。”   “出事了?什么事?”刘嘉问道。   女邻居要说,男人拉了拉她的袖子,轻轻摇摇头,女邻居也马上转移话题:“啊,已经很晚了,我们要回去了,晚安亲爱的。”   两人离开了,按理说,刘嘉跟这个女人非亲非故,她也可以离开。   不过,这段时间,她自己刚刚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与完全陌生的国家,身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连用的东西都不熟悉,是遇到的各路好心人出手相助,才让她有了现在的成就。   刘嘉对同样孤零零的孕妇兼寡妇产生了同情,她想把自己曾经受到过的恩惠也传递给这个可怜的女人,让她在最艰难的时候,感受到一点人性的温暖,不然她可能会得产后抑郁。   刘嘉想自己可以留下来帮帮忙,帮她联一下里昂的家人。   医生经过一番抢救,孩子提前出世了,女人除了虚弱一点,母子平安。   得到医生的允许,刘嘉进去看产妇。   产妇看见她微笑起来:“我认得你,Emma。我在你的店里买过不少东西。”   “非常感谢。”刘嘉笑道,“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你把我送来。”   “你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有吗?我帮你找她们?”   女人微笑的脸怔忪了一下,嘴角慢慢地垂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不会来的。”   “为什么?”刘嘉不明白。   女人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口:“我的家里人,都不赞同我嫁给我的丈夫,我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   “哦~”刘嘉对这事很熟悉,原主是全家都赞同她嫁给丈夫,唯独她自己不同意,于是才奔上了船,跟家里人也是很久没有往来了。   “那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刘嘉脑中闪过各种坐月子注意事项,什么不能碰冷水,不能吹冷风,不能吃硬的东西,不能这,不能那……要是没人照顾她,这日子没法过,月子没法坐。   “我有工作,也有不少存款,可以一个人养大这个孩子。”女人说,这一点刘嘉还是相信的,不是有钱人,也不可能在Emma’s house消费很多次。   ?“可是,你这段恢复的时间,怎么办?”?   女人看着放在身旁小床上的孩子:“我尽力吧。”   “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Emma家政的月嫂服务?”不知怎的,刘嘉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这推销的本能真是太可怕了。   家政那边没有做过月嫂的培训服务,只有几个生过孩子的女性职员。   还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当月嫂。   不管了,先有订单再说,自己生过孩子,又经过正经的家政培训,再怎么说也应该比普通的佣人要强一些。   女人同意了刘嘉的提议。   她与刘嘉约定等第三天出院就使用月嫂服务。   刘嘉打电话到家政办公室,让经理把所有生过孩子的女员工召集在一起,等她过来。   大老板只有第一天开业的时候来过一次,之后再没来过。   女员工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一通胡乱猜测。   有人听说了勒鲁来签售书的时候,场面冷冷清清的样子,于是猜测是不是Emma的经营遇到了问题,要裁员。   这个想法说出来之后,所有的女职工都慌了,她们知道外面的失业率居高不下,也知道连男人找工作都十分困难。   “老板会不会因为我上个月请了一天假照顾女儿,要把我开除?”一个女员工开始反思自己的“错误”。   另一个女员工更慌,她一家子除了她,都得了重感冒,她照顾完丈夫照顾孩子,请了好几天假。   还有一个女员工前天刚得知自己怀了三胎。   “完了……”她想起外面很多公司把女员工开除,替换成男员工的事情,认为自己肯定跑不了,忍不住红了眼圈。她是觉得自己在Emma这里的工资很高,攒下来足以填补几个月没有收入的养娃期,才敢怀孩子的。   她的手脚麻利,一向能得到雇主的好评,从来没有担心自己会失业。   谁想到,被开除的一天就要来了!   一个名叫杜赛尔的女员工家庭条件还不错,她平时为人豪爽,大大咧咧的:“怕什么,大不了让她先把我给开除了!”   有人轻声说:“万一,要开除不止一个呢?”   小房间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凝重,越来越压抑,已经有人偷偷在抹眼泪。   门开了,刘嘉一边低头看资料一边进门。   本来在哭的女员工们赶紧捂住了嘴,生怕“情绪不稳定、太脆弱”成为新的开除理由。   资料上只登记了谁生育过,没登记生育了几个。   只生过一个,可能经验不够丰富,刘嘉觉得没有经过专业培训的话,能自己养活两个以上孩子,也算是实践出真知了。   于是,她开口问道:“有谁生过两个以上的孩子。”   没人说话。   刘嘉觉得奇怪,法国满大街都能看到带着两三个,三四个孩子的家庭,怎么自家公司里的女员工个个都是从计划生育年代穿越来的?   她从资料里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整个会议室里愁云惨淡,女士们个个垂头丧气。   “你们怎么了?”刘嘉也跟着紧张起来,不会是她们想集体辞职吧?   不要吧?那位玛丽亚女士都已经答应签合同了。   她这公司里的员工可是定期做体检的,伺候产妇和新生儿也不怕她们传染什么病。   临时上街抓人不是抓不着,但是她不敢往产妇家里送。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还是没有人敢说话。   问生两个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生两个的女人就会私事太多,优先开除?   刘嘉见她们不说话,为了避免瞎猜惹出误会,她就直接问:“你们不会是不想干了吧?”   女员工们吓了一大跳,纷纷摇头:“想干!”   “那你们怎么情绪都这样?”   “没怎么样,您看错了。”   刘嘉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只要不是想辞职就好,她随便点了一个身材丰腴的女员工起来:“你有几个孩子?”   “我?”女员工吓坏了,“我我我……我只有一个孩子,他身体特别健康,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做,还能帮我做家务,什么事情都不用我操心。”   呃?刘嘉眯起眼睛,看着这个女员工的档案,是自己眼神不好吗?这个女员工今年才二十四岁,按法国的法律,刚刚成年三年。   三岁小孩都能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了?   难道,这孩子是她十三四岁生的?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在浪漫且不能堕胎的法国,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你坐下吧。”   女人如蒙大赦。   刘嘉忽然点了另一个女员工的名字:简,我记得你生的是双胞胎。   简经常会说起她双胞胎女儿的事情,整个公司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瞒也瞒不住。   简全身像筛糠似得抖个不停。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刘嘉问道,生病的人可不能去。   简赶紧挺直腰:“没有!我的身体特别好!”   “生病了就去医院,不要硬挺着。”刘嘉让她也坐下了。   见刘嘉只是一个个的问,而不是让她们集体滚蛋,女员工们各自猜测,可能不是全开除,只是开除一部分。   杜赛尔忽然站起来,对刘嘉说:“我有三个孩子。”   “都是你自己照顾的吗?最小的孩子几岁了?”   杜赛尔回答:“是的,最小的那个七岁了。”   “七岁啊……那你要是离开家很长时间,他们会难过吗?会需要你照顾吗?”   女员工们心情沉重,她们认定了这是Emma在给她们挖坑。   离开家很长时间,那不就是工作需要加班吗?   如果连加班都加不了,那不正好开除?   杜赛尔:“不会,我的大女儿十二岁,二儿子十一岁,他们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照顾弟弟了。”   “如果是离开一个月呢?他们会想你吗?你会想他们吗?”   尽管杜赛尔觉得自己丢了工作也无所谓,不过能不丢还是不丢的好,她斩钉截铁的回答:“不会!”   “你遇到过他们生病,一起哭等等这些问题吗?”   杜赛尔:“经常遇到。”   “那你处理孩子的问题应该已经十分得心应手了?”   这个问题一出,女员工们更确定她是来开除人的了,问这什么意思?就是那你回家好好做个好妈妈吧,别在职场上打拼了。   杜赛尔骄傲地点点头:“是的,从新生儿开始,都是我照顾的。”   “嗯,就是你了。”刘嘉点点头,“明天开始,你不要来公司了。”   其他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这样勇于站出来,替大家扛下一个裁员名额的好人,大家会记住她的。   好人一生平安。   刘嘉接着说:“有一个工作,一会儿我把地址给你,杰斐逊太太刚生了宝宝,需要一个非常有经验的、照顾婴儿的人。工作时间是从孩子和产妇醒,一直到孩子和产妇都睡觉。吃住都在她们家,工作时间是一个月,工资是五千法郎。”   “哦~~”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外面大多数人的工资才一千二,很多人宁愿多吃苦,也想多挣钱。   可是,就算是吃苦,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上的。   杜赛尔也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的丈夫一个月拿两千五百法郎,已经是周围人里难得的高工资。   她以前没有工作,在家带孩子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带孩子的工资可以这么高!   所谓好人有好报,就是没想到,这好报也来得太快了。   现在有好几个是从外地到巴黎来打拼的女员工后悔得要死,她们都有两个以上的孩子,反正本来孩子也不在身边,无所谓在哪里住一个月,何况还包吃,赚得不止五千块啊!   有人怯生生地问:“您刚才怎么一开始进来的时候不说是招带孩子的?”   “哦,忘了。”   其实刘嘉是听说她们最近抢活抢的很疯魔,生怕有谁混水摸鱼,只生过一个的、孩子不是自己养大的,也跑过来报名,那筛选成本也太高了。   至于刚才在这个小房间里那些女员工自我脑补的一系列魔幻剧情,她一无所知。 第101章 万圣节的滞销货   月嫂服务是一个全新的项目,在全职家庭主妇占主流的年代,它很难发展起来,现在能不能发展,还是未知数。   为了确定是不是值得花大力气培养的业务,在杜赛尔工作的第二十天,刘嘉上门进行回访,询问玛丽亚对杜赛尔工作的意见。   “真的是太贴心了。”玛丽亚抱着孩子,脸上是初为人母的幸福。   杜赛尔负责给孩子换尿布、洗衣服、为孕妇洗衣服、做饭,其他的家政工作,由价格便宜的房屋清洁家政人员负责。   “这个小家伙尿尿的次数特别多,每次只有一点点,但是湿了又得换,不然就哭个没完,要不是有杜赛尔,我真要疯了。”   像是为了证明玛丽亚所言非虚,杜塞尔在刘嘉进门之后,已经换了三次尿布,并且把弄脏的尿布及时洗好晾晒在外面,以备下一次使用。   刘嘉又向玛丽亚了解现在那些家里没有长期佣人的产妇们都是靠谁照顾。   都是家里的女性亲人,不是自己的母亲姐妹就是丈夫的母亲。   跟自己的母亲有时候还会起冲突,跟丈夫的母亲问题就更多了。   刘嘉又了解到,就算是有钱人家的长期佣人,也只有负责收拾处理家务的,就算有生孩子的经验,也只是顺带做一做,没有什么科学的育儿经验。   生完孩子之后奶水不通,以及生完孩子之后心情低落的产妇大有人在。   说着说着,玛丽亚自己就把话题转到丈夫身上去了。   这是刘嘉一直小心翼翼碰开的话题,她不知道玛丽亚的丈夫到底怎么了。   她的丈夫名叫安德烈,家里是沙俄贵族,在1917年之前,他就来到巴黎。   “他的运气不错。”刘嘉说,提前过来的沙俄贵族,家产肯定都安置好了,难怪玛丽亚这么有钱。   玛丽亚笑着摇摇头:“他是过来向全世界宣传他所忠于的事业。”   这是一个家族逆子的故事,虽然不是皇室大贵族,不能与香奈尔在一起的狄米崔大公比,但家里人也是可以出入冬宫,参加皇室晚宴的身份。   小时候,家里人告诉他,外面的那些穷人都穷凶极恶,身上还有毒,碰到他们就会死掉。   他有一次在打猎的时候不小心迷了路,被森林中住着的猎人带回家,住了几天,与猎人们的孩子玩得十分开心。   后来,他又想办法去森林,想再与他们一起玩,没想到,与他一起玩得最好的小朋友已经死了,是饿死的。   那一年,风雪太大,老练的猎人也无法在那样大的风雪中寻找到猎物的踪影。   他哭着问猎人为什么不找人借粮食。   猎人表情麻木地摇了摇头,说已经借遍了所有的农场主,可是天气让农场的收成也不好,大家都没有吃的。   他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己天天吃腻的肥鸡大鹅,竟然是许多人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他回家后,想让父母帮帮猎人,可是一向慈爱的妈妈却说:“你知道这个国家有多少这样的人吗?你帮不过来的。”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家里看似权势挺大,其实还有很多事情做不到。   他希望能靠自己的力量,让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   他认识了来自格鲁吉亚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想法,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加入了背叛自己阶层的另一个队伍。   听到这里,刘嘉大概能领悟到玛丽亚的丈夫是被谁抓走的了,那个时候,全欧洲都谈红色变,明面上不能抓,背地里的小动作不少。   “那你会不会有危险?”刘嘉觉得这屋子多半也被监视了。   玛丽亚笑笑:“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她家也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平民百姓。   两人相爱的时候,家里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以她私奔而告终。   他为了他的理想背叛家庭,她为了爱人背叛家庭。   “真是抱歉跟你说了这么多,不会吓到你吧?”   “没有没有,这些事情我听过不少。”刘嘉笑着说。   从玛丽亚家里出来之后,刘嘉一边走一边琢磨要怎么样才能把月嫂事业推广出去。   本来以为玛丽亚会有不少同阶层的朋友,一起喝茶一起聊天,不过以她和丈夫的身份,大概整个巴黎也不会有太多的朋友。   满大街打听谁家要生孩子不现实,那么哪里的产妇最多?   当然是医院的产妇最多。   推销月嫂服务跟推销汽车改装服务一样,可以在目标客户群扎堆的地方蹲守,也能直接找医生帮忙推荐,他们只要提一嘴,如果产妇家里愿意用,那就给他一笔费用。   只卖月嫂,不卖点别的不合适啊……来都来了,怎么能空手上门呢?   尿不湿那玩意儿要等材料化学起步之后才有得玩,要是能有尿不湿的材料,她早就把现代卫生巾给搞出来了。   婴儿的衣服可以稍微惦记一下,为会爬的孩子做可爱又结实的爬行衣,今天穿小火龙,明天换小青虫,大后天换瓢虫,嗯……买婴儿爬行服,还能免费给宝宝拍彩色照片一张,应该会有人想要的吧?   婴儿能玩的玩具有限,不小心就会有安全隐患,刘嘉不敢碰。   对了,婴儿看的书可以做。   孩子只是看图,并不看纸,只要形状可爱,颜色鲜亮,他们都会喜欢,喜欢抓在手里撕着玩,按在水里泡着玩,还有放进嘴里嚼,有小孩子的家里都像养了一只哈士奇。   就算不心疼书,整天打扫碎纸屑也挺烦人的。   换成扯不烂的布做印刷载体应该可以,再把印刷料换成可食用的色素,卖点就是安全。   想到这里,刘嘉决定临时拐弯去趟印刷厂,打听一下现在的机器能不能直接在布上印字,还是需要去进口专门的印染机。   厂里静悄悄的,机器都停着,工人全都不在。   万圣节之前工人们加了好几天班,刘嘉让负责管理印刷厂的郑不艾自己看着业务量,没什么事就给工人放假调休。   看来就是今天。   算了,没人就走吧。   刘嘉想了想,决定去楼上办公室一趟,找找印刷设备的供应商电话,直接问他们也一样。   办公室的门,竟然一拧就开。   “谁最后走的不锁门,真是素质低下。”刘嘉皱着眉头,检查了装文件的大柜子,柜子门都锁得好好的,看来不是有贼偷溜进来,真的是走的人没锁门。   刘嘉在放着“设备说明”的文件筐里翻找印刷机的厂家电话,忽然,她注意到,桌上有一本书。   书名是一串俄语,看不懂。   刘嘉信手翻开封皮,扉页上用黑色的钢笔写着“Andrew JosefDobrovsky”,安德烈什么什么罗夫斯基,嗯,俄罗斯人没跑了。   再翻一页,呵呵呵呵……熟悉的图标。   镰刀弯弯像新月,锤子插在新月镰刀的正中间。   错认了什么,也绝不会错认它。   刘嘉还没有来得及翻到第三页,就听见从楼梯那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声音很熟悉,应该是郑不艾的。   刘嘉悄悄站在办公室门的背后。   门被一把推开,跟人一起进屋的还有郑不艾的声音:“彭举,彭举,诶?人呢?”   他东张西望,没看见彭举,抓抓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气得叉着腰,狂飙家乡话:“啷个把书都带走啰!就给我留了一本!那么多,你啷个看得完吗!下次就算你叫我爹,我也不给你带面包!”   郑不艾气鼓鼓地拿起书上那一本书坐下,开始翻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忽然,从一个矮柜里传来一声闷闷地咳嗽。   郑不艾猛然抬头,左手抄起扫把,右手指着矮柜:“什么人,出来!”   门慢慢地打开,彭举蹲在矮柜里,手里抱着几本书,他默默地抬头看着郑不艾。   四目相对,郑不艾伸手将他一把拉出来:“你藏在这里干什么?想吓我?万圣节都过了还想吓我?”   “不是不是……”彭举连连摆手,他压低声音,在郑不艾的耳边轻轻地说:“这屋里还有别人。”   他刚才听见有人进门,转了一圈,直到郑不艾的脚步声传来。   如果那个人出去了,郑不艾一定会看见,但是郑不艾却什么都没有看见,说明那个人还在屋里。   郑不艾刚刚放下的扫把,又举了起来:“我看见你了!快出来吧!”   房间门,慢慢地合上,露出刘嘉似笑非笑的脸,她慢慢向前走,抓了把椅子坐下:“先说清楚,我不是被你诈出来的,是站得太久了,腿酸。”   郑不艾歪过脑袋看着她,眨巴眨巴的眼睛里写满大大的困惑:“诶?你为什么藏在门背后啊?”   刘嘉托着下巴,一脸无辜,她看着彭举:“你为什么不先问彭举为什么要藏在柜子里?”   “我,我以为有贼进来,我怕打不过,就躲起来了。”彭举的脸又变得通红。   以他的人设,干出这事没有任何问题。   刘嘉轻轻一笑,手掌拍在那几本书上:“不怕贼进来偷钱,倒怕贼偷这几本俄语书?法国贼偷俄语书,这也太刻苦好学了吧?”   “……”彭举本就不善撒谎,这下脸变得更红了。   一旁的郑不艾忙说:“这几本是新式机器的说明书,是德国为沙俄设计的印刷设备,但是后来沙俄倒台,机器就没人要,我们俩在看这些机器是不是适合咱们这里用,要是好用的话,可以买几台,提高生产效率。”   刘嘉几乎要为他鼓掌了,看这编瞎话的效率。   不仅速度够快,而且还逻辑缜密。   如果他说这机器是俄国生产的,那就太假了。沙俄在工业方向一向是个小垃圾。   所以,他说这是德国货,又把说明书为什么是俄语,以及他们为什么要看这份说明书,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脑子好使的人,就是不一样,干什么都牛逼,包括编瞎话。   刘嘉翻开第二页,指着那个图标问:“那这个图标是什么意思?”   彭举好像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对刘嘉说:“这是那个工厂的LOGO。”   刘嘉心中暗自叹息,差距啊!小同志,这编得不行啊!   “你说锤子是工厂的图标我信,镰刀是什么意思?这个工厂,还兼职割麦子?”   彭举又卡壳了,求救似的看着郑不艾。   郑不艾马上接碴:“因为这家工厂最早就是靠生产镰刀起家的,后来越做越好,才逐渐开始做各种机器。”   看看,这就叫专业!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到最后会说,这机器不好用,所以建议不要买,就能拒绝继续的追问。   “哦,那你们看完之后,有什么心得?”   郑不艾回答:“这几种机器都只适合大型印刷厂,以我们现在的体量来说,没有必要。”   果然如此。   刘嘉笑笑,又往后翻了一页,哎哟,那熟悉的大胡子头像,身为马政经和马原的大学生,怎么能不认识。   “这是工厂的创始人?”刘嘉直接替他们编。   两人连连点头。   “叫卡尔·马克思是吧?”看见两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刘嘉忍不住笑出声,把书合上:“不要小瞧了万恶的资本家,你们下次说故事的时候,最好不要编这种一戳就破的,如果我刚才要是问你们工厂在哪里,联系电话是什么,我要去核实,你们打算怎么办?”   两人不吭声,他们十分紧张,不知道刘嘉想要把他俩怎么样。   现在华法教育会和法国当局达成共识,如果发现旅法的学生里有进行这方面活动的,马上遣返出境。   “不用紧张,你们俩记不记得,我让你们来管印刷厂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彭举轻声说:“让我们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   “还有呢?”   郑不艾补充:“如果我们有什么想给自己印的东西,可以印。”   “还有呢?”   两人面面相觑,想不起来还有什么。   “还有,日后你们惹出祸来,不要把为师说出来。”刘嘉拍拍书:“要是进来的不是我,而是密探,这工厂是不是要被查封?那么多工人怎么办?我怎么办?”   “对不起……”彭举低头。   刘嘉一脸嫌弃:“连藏书都不会,还文化人呢!照你们这样参加古代科举,连一本小抄都带不进去。”   然后,她现场表演怎么藏书:“把这里加一个隔层,上面用铁板挡着,还有这个门,也能做个夹层,实在不行,藏仓库里,把一本书藏进一堆书里,就算是有人通风报信,也得找好半天。”   说完,彭举怯怯地问:“你怎么这么熟练?”   “聪明人都知道呀,小傻瓜才不知道。不信你问他。”刘嘉一指郑不艾。   “对!”郑不艾连连点头,毫无义气地把好兄弟划进了“小傻瓜”的行列。   想要在布上用食用色素印字,普通的印刷机做不到,得用专门的印染机,刘嘉决定先买一个试试。   印出来的第一本书是一个识色用书,每一页都印着不同的颜色,家长可以指着颜色让婴儿建立起颜色与发音之间的关系。   第一批只印了一百本,送去浪琴夫人的婴幼儿服饰店五十本,还有五十本就留着送给医院的产妇们拉关系用。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不打送礼人,这样开展工作也方便一点。   紧接着就是第二套童话书,讲述憨憨的小魔王在自己的城堡里跟他的魔兵以及三头犬崽崽一起过日子的搞笑日常。   这一套摆在Emma’s house里。   刘嘉的本意只是卖书,没想到过了几天,就有人表示想买书里的衣服给自己的孩子穿。   “我想让我的儿子穿上小魔王的衣服,然后把我家的安德鲁套上三头犬的外衣。我记得你这里万圣节卖过这类衣服,但是,可能是我看漏了,竟然没有看到给小狗狗的。”   好好的一个童话书,硬是活生了购物指南的模样。   为了缓解店面压力,刘嘉租下了第三个店面,专卖玩具、奇奇怪怪的衣服,以及节日需要用到的特色装饰品。   “还空了一块地方,放什么?”锦儿问道。   刘嘉摸了摸下巴:“不放什么,去买一个滑滑梯,再买几个小木马放在里面,小孩子会喜欢的。”   锦儿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小孩子喜欢,店里是卖东西的地方,买完了不就走了吗?孩子不走总在这赖着算怎么回事。   “那么小的孩子,肯定是家长带进来的,买东西的时候,如果小孩子不耐烦要走,家长不也只好跟着走了吗?把他们弄到这里自己玩,不要打扰家长付钱。”   锦儿似乎明白了:“那如果有人把孩子放在这里,自己去别的地方了呢?”   “接孩子的时候,在店里购物的客人可以免费,要是没有购物,接孩子的时候就得付钱。尊贵客户可以享受一定次数的免费照顾孩子。”   锦儿从来没想过世间还有这种操作方式。   巴黎没有专门的儿童乐园,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是自己在家里玩,有玩具而缺伴。普通人家的孩子在外面玩,有伴而没有玩具。   新店开业,许多人带着孩子慕名而来,有钱人家的孩子和普通人家的孩子在那二十平方大小的空间里玩最普通的滑梯和木马,玩得不亦乐乎。   没玩一会儿,聪明的小朋友们已经自动分成两派,玩起了两队骑士冲锋交战的场景,他们玩得开心极了。   “光玩,赚不着钱,没有意思啊。”刘嘉小声嘀咕。   锦儿站在一边,心想是你说只要是店里的顾客就可以免费存放孩子,怎么现在又惦记着要赚钱了呢?   刘嘉推了推锦儿:“去,把万圣节卖剩下的那些儿童版的骑士服拿出来。”   万圣节最后还剩下一百多套儿童骑士服,它是用硬塑料喷银漆做成的,带了一条深蓝色的披风。   当时卖得不怎么好,孩子们更喜欢吸血鬼和绷带木乃伊。   刘嘉又从浪凡夫人那里把洁西卡的女儿乔治安娜找来,要给她穿上公主服。   没想到小丫头不愿意:“我想穿那个。”   她指着骑士服。   锦儿想劝劝她,小姑娘做等着幸福的小公主不挺好的吗,干嘛跟男孩子似的打打杀杀。   没等她开口,刘嘉赞许道:“有志气。”   然后给她换上骑士的衣服。   乔治安娜昂首挺胸走进场内,大喊:“我是圣女贞德,我将带头冲锋!大家跟我上。”   小男孩们都惊呆了,然后关于“圣女贞德”到底属于哪一方,他们展开了激烈的交锋,乔治安娜说:“我都不要,你们连盔甲都没有,怎么能算骑士。”   小男孩们这才注意到,她的画风跟他们不一样!她有盔甲!一甩披风的样子,好好看。   他们也想拥有盔甲。   “你上次不是说不喜欢,就想要吸血鬼的吗?”   “我现在想要了,妈妈妈妈,我要买盔甲嘛……”   店里的十几个小男孩整整齐齐地穿上了盔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自我感觉好极了,他们不满足“偏安一隅”,他们志在天下,他们要穿到大街上去得瑟显摆炫耀。   孩子们打算就这么三三两两的出去,刘嘉建议他们排出一个整齐的队伍再出去:“看起来更有气势。”   孩子们同意了,但是,为了抢C位,他们又吵了起来。   每一个人都想走在第一个,没有人想走在最后。   孩子的家长被吵得头疼,这些小宝贝儿们大的七岁,小的才三四岁,劝了不听,骂了不听,当街打孩子又有损淑女气质,老母亲们的脸上都露出了血压升高心脏停跳的模样。   刘嘉随手抓来摆在店里当装饰的鼓,有节奏地敲了起来。敲了几下,吵闹的小朋友们都安静了,一起看着她。   “听我说,你们排的这个不是普通的队,它是中国在一万年前就有的厉害的军阵,叫一字长蛇阵,没有一个位置是没有用的,你们看啊……”   她拿出一截线做演示:“有人从前面攻击队伍,第一个人负责防守。有人从后面攻击,最后一个人负责防守。有人从中间进攻的话,两边的人要迅速反应,然后把敌人包围起来。”   每个人都特别重要,每个位置都是高光C位。   小朋友们先接受了这个设定,但是又有人提出质疑:“那我们谁才是将军呢?”   刘嘉指着乔治安娜:“她是引领胜利的圣女,你们没意见吧。”   一群小男孩,当然没有人要当圣女。   刘嘉拍拍个头最高的小男孩:“你站在第一个,叫领衔将军。”   又拍拍个头最矮的小男孩:“你站在最后一个,你叫特别将军。”   站在中间的叫“友情将军”、“联合将军”、“特邀将军”、“客串将军”……   名号用完,就开始“骁骑将军”、“轻车将军”、“伏波将军”……   十七个小朋友,个个都是将军,个个心满意足。   小朋友们浩浩荡荡排队出门,在街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看他们身上穿着鲜亮的盔甲,引得无数路人小朋友也想要。   这次的新店没有新品陈列,所以刘嘉也没有为新店投一分钱广告,只在另外两个店里宣传了一下,至于盔甲,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把它们清掉。   结果这群小朋友出去晃了没一会儿,更多的人涌了进来,指名要购买这批在万圣节不受待见的滞销货。   来都来了,可不兴只带一样走。   刘嘉当机立断,把隔壁那条一天到晚只会睡觉,不会叫也不会看门的小笨狗借来,穿上三头犬崽崽的衣服,让它继续趴在橱窗边睡觉。   有家里养狗的人一眼瞧见,马上走不动路。   那条小狗狗被送回家的时候,店里的两百套三头犬崽崽的宠物服已经卖光了。 第102章 1920年的双11   天气越来越冷,巴黎的夜间气温已经到了零下,路上的人们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外套。   应被四季分明且无集中供暖地区人民永世铭记、享万世荣光的空调发明者开利,在1902年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冷气机,但是直到1927年,才有了第一台拥有制热空调的汽车。   1920年的11月,就算是高贵的英国国王荷兰女王,在户外也得靠着保暖的衣服过日子。   离圣诞还有一段距离,这年月又没有双十一购物节,刘嘉也不觉得自己能靠现在的媒介传播速度,凭一己之力把双十一搞起来。   第一次双11是2009年,当时新浪微博刚刚推出测试版,还没什么人用,微信更是2011年才来的小弟弟,传播靠的是天涯、猫扑、以及各种小论坛和各大院校的BBS。   只记得忽如一夜春风来,各大论坛首页上一直飘着双十一的广告,所有的网上冲浪人员都知道淘宝要疯狂打五折。   看看1920年这个连电视都没有的年代,能指望谁。   刘嘉忽然接到来自英国的长途,是露易莎太太,问她能不能为自己设计一套适合佩戴红花的户外保暖外套,不要太奢华。   在刘嘉的印象中,戴红花,那是中国刚解放的时候结婚才戴的,花下面挂着一条小条子,写着“新娘”或者“新郎”,要么就是个头特大的,入伍或退伍时候戴的。   英国人什么时候也有这爱好了?   刘嘉问:“是要参加什么活动吗?”   “是的,11月11日,我要参加世界大战的纪念活动。所以不能太奢华。”露易莎太太回答,“我的黑貂皮大衣实在不适合出席那种场合,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用黑色的厚呢子,但是找了几个裁缝,做的厚呢子实在不保暖,我希望很暖和,但又不要过于臃肿,不能华丽,但是也不能过于朴素到完全看不出特点……”   刘嘉一边听她的要求,一点“嗯嗯”回应,她忽然觉得自己做甲方也不算特别过份,大家不都是这么提要求的吗。   原来双十一是欧洲纪念一战终战的纪念日,不仅仅是英国,整个欧洲曾被战火烧过的地方,都会以各种方式纪念,除了露易莎太太要参加的大型活动,普通人会在身上佩戴红色的罂.粟花来做为纪念。   刘嘉听着“罂.粟花”三个字,就牙痒痒,特别是戴这花的还是英国人。   英国、罂.粟,只能让刘嘉想到1840年到1860年那段屈辱的历史。   第一次鸦片战争和第二次鸦片战争,比起一战,更让她愤怒。   之前她在美国旅行时,曾有人劝她试试大.麻,说可以感觉非常好,有助于提高情绪感知,看颜色特别鲜艳,而且对身体无害,不会有瘾云云。被她坚定地拒绝之后,那人还不理解,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尝试一下,这是非常时髦的事情,要是不会抽就是土老冒,而且大家都在抽,不会有事的。   刘嘉告诉她:“如果美国也遍地大.烟馆,然后国力衰弱,马上就要亡国,你的救济金再也领不到,你就会明白为什么脑子正常的中国人都讨厌这玩意儿了。”   当然,之后美国居然真的成立了合法大.烟馆,这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推门进来的锦儿被一脸凶样的刘嘉给吓到了,赶紧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刘嘉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不行,太扭曲。   冷静,冷静,露易莎太太是好人,将来还要指望图灵大破德军密码,还要指望他搞出计算机,军情六处还要为《名侦探柯南》里的琴酒再添一位对手……   刘嘉用手搓了搓脸:“没事,你去打听打听,11月11日,巴黎人是不是也会戴红罂.粟花?”   她自己在屋里琢磨英国的天气,其实十一月的伦敦算不上特别冷,主要是湿冷,跟长三角地区一样。   最保暖的当然是羽绒服,她也做过羽绒服业务,对生产过程比较清楚。因此,她非常了解羽绒服现在根本做不出来。   唯有等到杜邦公司发明了尼龙之后,羽绒服才能解决羽毛顺着棉布纹理往外钻的问题。   露易莎太太要是站在风中,身上好像熬夜过度的修仙党那样大把大把的掉白毛,岂不是很丢脸。   除了羽绒服,那就是秋衣秋裤,它发明于1915年,现在肯定能找着。   但是露易莎太太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理由就一个:太丑。   刘嘉简直无语,又不是让您内衣外穿,丑不丑会怎么样啦。   甲方妈妈坚定自己要从内美到外。   行吧……刘嘉就当她在活动结束之后,就要去跟情人约会,漂亮的外衣一脱,露出灰灰暗暗的秋衣秋裤,确实有那么一些煞风景。   最后刘嘉想到了毛衣,又被甲方妈妈否了,理由还是:太丑。   现在的毛衣受限于材料问题,多是宽宽大大的粗棒针,远没有后世的精细贴身羊绒衫的款式好看。   “您放心,我为您设计的外套和毛衣,绝对是简单不失奢华,低调不失优雅。”   露易莎太太虽然相信刘嘉的水平,但是这是战争结束之后第二次大规模的纪念活动,有很多贵族夫人会出席,她不能输。   所以,她要求刘嘉先把设计图传给她。   此时已经有了可以传照片的传真机,总算不用只为送几张图片还要跑一趟机场。   尽管传过去的只有黑白,不过刘嘉还是在一旁用文字指明哪一块区域是什么颜色。   露易莎太太欣然同意刘嘉开始动手。   黑色的厚呢子外套做成的款式是在剪裁的时候采取斜式剪裁法,让衣服看起来看有垂坠感,同时缝纫手法也加以革新,从外观上看,明明衣服是拼接起来的,却很难发现边界明显的缝纫线迹。   最后,袖口、领口、门襟这三处,贴附石青色的云锦。   织机刚来十几天,一天也就只能织几厘米,做衣服不够,做镶边可以。   刘嘉当时就考虑到可能会有需要马上用到的地方,鉴于欧洲人此时的审美品味都偏素,唯有黑白灰这三种经典色容易搭配,所以刘嘉让工人们绣的云锦是石青色的底色,夹以宝蓝色蚕丝绣成花纹。   此时的毛衣花样有限,刘嘉给露易莎太太的是她的保底设计——在最简单的针法织出的开衫毛衣上绣花。   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款式,太过平平无奇,这东西随便路边那一个小摊都能拿出来,Emma’s house理应拿出比别人更强的东西。   更何况,打毛衣是大英帝国的传统艺能,人家就是靠羊毛发家的,一战的时候,为了给前线的战士们提供温暖,从英国王室到全国男女老少,一起上阵,织了四十万件毛衣以及各种手套帽子袜子之类。   在一个全国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分阶层都热爱织毛衣的国度,露易莎太太都没有找到想要的毛衣,可见她对毛衣的要求有多高。   她之所以会找到自己,一定是伦敦街上所有有头有脸的裁缝都不能令她满意。   对于这种顾客,交出达到平均水平的衣服,就等于不及格。   刘嘉之前卖给她的几身衣服,绝对是当时全世界都没人想过的设计。   呢子外套还能靠缝纫技术和云锦拉一波,现在的毛衣除了往上绣花,还能干什么呢?   刘嘉小时候最讨厌穿毛衣,觉得扎脖子,见过的毛衣款式也非常少,到后来出入有车,屋里都有空调,就再也没穿过毛衣……人不可能凭空想出不存在的东西,就算是龙和凤,也是人凭着各种野兽身上的零件想象出来的。   “小姐,我问到了,确实有这么回事。”锦儿急匆匆地跑回来。   “可是罂.粟不是春夏开的吗?他们打算怎么办?”   “说是用红布或者红纸,随便做一个。”   刘嘉想了想:“你去办两件事,第一,找几个特别会打毛衣的人。第二,找手工艺工坊做五千朵红色的罂.粟花。”   等刘嘉画好了几张设计图,锦儿也已经把特别会打毛衣的人给找来了。   第一张设计图,毛衣上自然形成断点,看起来整件毛衣就是由一只只的蝴蝶缝起来变成衣服的。   第二张设计图,与第一张相似,不同的是主图案是叶子。   第三张设计图是双色毛衣,是仿中国古代戏曲中的女子服装,上半截像云肩,图案也像一层一层的白云,下半截则是打出微微突出的颗粒感,像山石。   第四张与第三张相似,只不过涌动的部分是下半截,形成海浪涌上沙滩的感觉。   第五张是一个像一张巨大的葡萄叶搭在肩上,从左半边肩膀一直斜盖到右半边胸口。这也是双色。   这几张图都是刘嘉依稀仿佛曾经见过的毛衣图案,至少说明一定是人工能完成的项目。   锦儿找她们来的时候,她们自信满满,觉得自己的编织水平就算不是全世界第一,也得是全欧洲第一,不管什么图案只要她们看一眼,没有搞不定的。   如果她们知道荷兰卖灯泡的飞利浦公司职员曾遭遇过什么,她们也不会这么想了。   刘嘉告诉她们:“用毛线针织的话,是肯定可以织出来的,如果织不出来,也可以用勾针勾出来,我不在乎用什么方式,只要最后呈现的效果是这样的就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刘嘉开出的价码,让她们舍不得当场说:“干不了,告辞。”   她们要求给一天时间,让她们试试。   第二天,有两个人来了,一个琢磨出怎么用毛线打出形状,一个琢磨出怎么在形状与形状之间形成断点。   “挺好,你们俩一起互相学习吧,一帮一,一对红。”刘嘉笑着说。   又过了一个小时,又来了两个人,同时琢磨出了怎么数针数。   双色毛衣也好,两种针迹也罢,本质就是要掐准时机,在某一个地方,对针法进行改变,什么时候变,什么时候放针,什么时候收针,都是要算的。   再过了两个小时,其他几个人也来了,她们有些沮丧,因为她们什么也没想出来。   发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确实需要有点天赋在身上。   好在她们的优点是学习,看到别人打出来的结果,再听一听详细的解释,她们就领悟了。   “给你们八天时间,一人打完一件,可以做到吗?”   “可以。”   一共十个人,正好两人打一种。露易莎太太挑走一件,另外九件就放在店里卖。   刘嘉想得挺好。   十一月九日,十件毛衣按时交货,缝纫厂在毛衣后领缝上Emma’s house的标,并包装。   十一月十日,五件款式不同的毛衣上了飞机,刘嘉的意思是,让露易莎太太挑,再怎么挑剔,也总能有一件入她的法眼吧。   下午,飞机在伦敦落地两小时后,刘嘉接到露易莎太太的电话,她说那五件她无法取舍,全都要了。   十一月十一日,Emma’s house的门被无数朵红罂.粟花包了起来,橱窗里摆放着一个大大的、用乐高积木推成的步.□□型,枪.口斜斜向上,一朵罂.粟花斜插在花瓶里。   店门口还有店员售卖0.5法郎一朵的丝绸面料制成的红罂.粟花,小桌上写着:“为了在战争中付出的人们。”   阿牙面无表情地看着人们拥挤在桌前,竞相购买的样子,问道:“你打算把这笔钱捐给伤残士兵帮助协会吗?”   “所谓,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刘嘉也望着窗外。   “咱们先管中国人,现在伤残的华工想走的没钱回国,想留的找不到工作,死去的尸骨难回故土。卖花的这笔钱,我打算先救打算留下的,要是钱再多一些,就给想回国的人买船票。要是还能剩点钱,再把知道家庭住址的骨灰送回去。”   阿牙的眼圈不知什么时候就红了,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想得真是太周到了!”   “那当然了,不愧是我。”刘嘉摸摸鼻子:“下次,我再让你做新东西的时候,你是不是应该对我态度好一点,不要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阿牙飞快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清了清嗓子:“咳,这个……我们要就事论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第103章 圣诞活动开始准备起来……   双十一过完,离圣诞就不远了,如同中国一样,法国的人民群众也进入无心上班,只想为我主耶稣庆生的氛围之中。   唯一还想好好上班的只有玩具和节庆用品厂商,大家都指着这个时候过日子。   “我们要不要做一些圣诞老人的衣服卖?”锦儿问道,她现在越来越能跟得上市场了,这让刘嘉非常欣慰,万一哪天自己穿越回到21世纪,说不定还能看到Emma’s house依旧存在。   刘嘉看着芳登广场一些店家贴出的圣诞老人招贴画,老头子一身绿!   衣服是绿的,头上戴着用树枝编成的花冠,唯一让她熟悉的,是一脸的大白胡子。   给人的感觉,大概就是装扮成精灵王模样的甘道夫……   圣诞老人最早就是绿的,直到1931年的可口可乐为了能在冬季市场也能卖掉,所以才强行把圣诞老人由绿改红。   而现在的“蝌蝌啃蜡”同学,自己都是绿的,自然也不可能让圣诞老人变红。   刘嘉之所以对这段历史很熟悉,是因为她觉得可口可乐公司太牛逼了,以一己之力,对抗了整整几百年的欧美习俗,说改成红的就改成红的,人民群众没有骂它家OOC了圣诞老人,是邪典,是背叛,反而就这么认同了。   羡慕啊,可惜市场营销概率里没说细节,完全不知道他们当年有没有遇到什么阻力,是怎么处理的。   “你先不要着急,调查一下几个不同阶层的家庭,看看圣诞老人的衣服保有量是怎样的。那衣服跟万圣节的不一样,万圣节的衣服每年都要不一样,圣诞老人只要衣服不掉色,就能穿到天荒地老。”   除了一些新家庭,或者新组织需要购买新的圣诞老人衣服,刘嘉觉得这个市场不会太大。   她对绿油油的圣诞老人没什么感情,她喜欢圣诞老人的九只驯鹿,看起来憨态可掬,可可爱爱的。   刘嘉想做一些驯鹿的周边卖,但是仔细一了解发现单是欧洲自己就相当的不统一。   有说圣诞老人是骑在一只驯鹿身上的,行,精灵王实锤了。   有说圣诞老人是骑在马身上的。   有说圣诞老人是坐在马车身上的。   还有说圣诞老人没有鹿,只有一堆小助手的。   还有说圣诞老人有十三个的……一听这就是化外之地,十三,那是个吉利事吗!不管是睡美人里的反派魔女,还是犹大,那都是第十三人。   刘嘉决定挑战一下自己,试试至少在法国的范围之内,自己是否拥有与可口可乐一样,可以颠覆传统的能力。   反正大家的意见都不统一,自己就算再独创一个,大不了就说这是南极那边的圣诞老人习俗。   对了,可以营销的事件还有南极。   1911年12月14日,人类第一次至达南极点,那是自大航海时代以来,人类在探险领域最大的收获,象征着勇于开拓和积极进取的精神。   就这么决定了,有人怼她OOC的话,就让他们找南极企鹅投诉去!   刘嘉按照驯鹿的模样,设计出了九个姿态、气质、身材更不相同的小鹿。其中领头的一只做成了绿色的鼻头,鼻头上涂着萤石粉,晚上可以亮。   唉,正经应该是红色的,无奈这个时代没有LED啊!也没有小型干电池,它亮不起来啊!只能靠老天爷赏的矿石。   好在这年头的圣诞老人也还是绿的,驯鹿的鼻头亮一亮绿色,也不算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除了布料可以做的东西之外,刘嘉打电话给丹麦的克里斯第森先生,要求订购两百套可以拼成驯鹿的积木套装。   负责做设计的美院学生们也根据圣诞和南极的思路,设计了许多不同品种的图,可以做成不同的周边产品。   彩妆设计部以为自己可以休息一会儿,要加班也是生产部门加班,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刘嘉没打算放过他们,要求他们设计一整套——看起来很闪、很亮、很梦幻的口红、腮红、粉底、香水……   常期与刘嘉合作生产彩妆盛器的玻璃工坊老板和铁艺厂老板,则早就放弃幻想,准备战斗。   他俩非常主动,找上刘嘉:“请问圣诞您有什么想要特别设计的包装吗?”   刘嘉看着阿牙:“看看人家!”   阿牙一言不发,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   刘嘉的计划是做一个彩妆的圣诞套装,就是一个大盒子里装满全套彩妆,要求是每一件彩妆单拿出来,包装都是好看的,集中在一起,它们也是好看的。   盒子也要突破单纯的盒子,要有创意,要有想法,要有……   刘嘉总结:“我的要求,就是要拿出来让人有一种惊讶到大呼’哇哦’的感觉。”   三位负责生产外包装的男人满脸愁苦:这要求,就跟没要求一样,每个人的“哇哦”点都不一样啊。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巴黎人跟葡萄酒庄里的农民怎么可能一样呢。   对此,刘嘉是这么解释的:“当然是看我们的消费群体啦,葡萄酒庄的农民买得起Emma’s house里的东西吗?”   针对设计思路,刘嘉只提出几样比较具体的要求:“要闪!要华丽!要看着就喜庆!让人开心!”   三缺一是不道德的,刘嘉把自己对于圣诞新品的设计想法也传递给了服装设计组。   四组人一起头秃!   将来牌桌相会,谁也不要嘲笑谁。   此时刘嘉与香奈尔的主要产业结构有部分相似之处,她便与卡地亚和宝格丽两边讨论制作圣诞限量款珠宝的想法。   宝格丽交的设计稿是一条项链,链子部分是用一个一个的红色小蝴蝶结组成的,蝴蝶结本身是红色宝石,镶着一圈小碎钻,坠子是用红色宝石雕成的礼物盒形状。   想法挺有意思,关于售价的问题,双方展开了一番讨论。   现在整个欧洲的经济都有点跌跌爬爬,上层人士的圣诞消费计划虽然比起普通人来说要高很多,但与过去动辙一掷百万相比,还是要差一些。   圣诞限定款与经典款又不一样,只有圣诞那段时间戴出来才有意思,平时戴出来会显得很傻。   就保值功能来说,又不如那种祖传的几十克拉的大钻石。   所以如果定价太贵,只会导致滞销。   刘嘉这段时间也在收集欧洲各国经济数据分析,所以她被宝格丽老爹的话说服了。   所以这条项链,就往圣诞周抛型考虑。   碎钻不值钱,多镶一些也没什么关系,红色的宝石换成红色石榴石无伤大雅。   至于坠子的宝石,刘嘉决定再丧心病狂一点:“用琉璃做,中间留空,可以用来放香膏或者香水纸,瓶盖上做点散味儿的孔。”   人们此时已经习惯了用香水,但是还没有人想过要把香水直接戴在身上发挥作用。   卡地亚给的也是两圈式的项链,它家的镶嵌技术十分厉害,把传统的爪托做得很小,隐在石头的后面,看起来就好像是一颗一颗的钻石自己组成一朵雪花,比起能看见金属爪托的传统工艺相比,雪花看起来分外的晶莹轻柔。   坠子是一只黑玛瑙做的顽皮小豹子,它横卧着,微微抬起头,一朵雪花落在它的鼻尖上,它正欲伸爪去抓那片雪花。   “这个好可爱啊。”刘嘉都被这只小豹子可爱的模样打动了。   她决定把这条项链配给价格贵一些的圣诞礼盒套装。   彩妆设计部门疯狂的试色,调整数据。玻璃与铁艺两家工坊也交了十几版稿子。   阿牙与服装设计部的首席设计师整天加班到清晨,被连毙了二十多版设计稿之后,两人坐在Emma’s house的楼顶,一边喝热红酒,一边骂刘嘉是恶魔。   两人恰好都上过一战的战场,四舍五入就是一起扛过枪了。   现在还一起挨刘嘉的退稿,顿时那感情就从普通的同事,变成了阶级兄弟。   于是,喝高之后,两人齐声高唱马赛曲,唱得四街八巷,整个芳登广场都听见了。   这事还在新闻上小小的露了个脸,记者本来听说Emma’s house楼上有两个员工要跳楼,想追去采访一下,看看是不是Emma’s house压迫员工。   结果他俩勾肩搭背地开唱了,记者只好转而发了另一份评论:连华人员工唱法国国歌都这么有精神,可见Emma对法国爱得深沉。   莫名的让法国人民对Emma’s house又添了一份好感。   ·   ·   最终定稿的是两版。   便宜版是一个木盒子,打开之后,里面的机关会自动弹起一棵圣诞树,圣诞树的一共有四层,每层呈梯形,在梯形底部的两个角上各挂着一个圆球球,打开圆球球,里面就是Emma’s house的彩妆了。   圣诞树的最顶端是宝格丽生产的,可以挂在脖子上的香膏瓶。   昂贵版是九只驯鹿拉着雪橇,雪橇上坐着圣诞老人,圣诞老人的背上还背着一个袋子。   九只驯鹿身上都有一个小皮革制成的小包,小包里装着彩妆,圣诞老人的袋子里装着雪花小豹子项链。   玩具店里的驯鹿玩偶也上架了,顺便跟浪凡夫人的童装一起搞了个联合套装促销。   同时购买浪凡童装和驯鹿玩偶,小朋友可以坐在店里的驯鹿雪橇上跟COS成圣诞老爷爷的店员合影留念。   有小朋友抱着大驯鹿不撒手,强烈要求给家里的小马也装上鹿角。   那不就成……马鹿了吗,不知是海军马鹿还是陆军马鹿。   小朋友的妈还是很有审美的,知道在小马头上装鹿角,会显得特别傻,告诉他如果他听话,就可以让他在圣诞节看到真正的头上长角的马。   这下连刘嘉都好奇了,世间竟有真正长角的马?非洲角马?   孩儿他妈解释了半天,刘嘉只恨自己法语语汇量太少,竟不知道她在说啥。只仿佛听明白了,那鹿的脸像马,角像鹿,蹄子像牛,尾巴像驴……   听着好耳熟啊,那不就是——四不像?麋鹿。   江苏的大丰号称麋鹿之乡,她还去玩过。听当地的导游跟她说过,十九世纪,法国人首先在大清皇家狩猎园发现了麋鹿,欧洲人非常稀奇,陆续把麋鹿陆续往欧洲带,1900年,中国最后一只麋鹿被入侵北京的德国士兵射杀并吃了,从此麋鹿在中国绝迹。   一直到1985年,英国往北京送回22只麋鹿,第二年往大丰送了39只,中国才算又有了这个物种。   以这位小朋友的家世,动物园表示如果他想要,可以租借一只小麋鹿给他家一周。   刘嘉脑中一瞬间闪过一个想法:现在就送几只麋鹿回国。   转念一想,算了算了,后面还有好多战争、饥荒,人都活不下来,麋鹿回去,也就落得一个蒸烧煲烤炖的下场。   还是不要违逆历史规律,1985也没什么不好,改革开放了,人民有钱了,有闲心照顾动物了,大家都开心。   刘嘉的驯鹿玩偶还在工厂里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为驯鹿编故事了。   卖玩具的店里辟出一个小展示区,专门放驯鹿以及说明牌。   每只驯鹿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有些跑得快,有些很可爱,有些特别聪明。   鼻子上涂了萤石粉的绿鼻子驯鹿叫鲁道夫,它的鼻子跟其他驯鹿不一样,从小就受到鹿群的排斥,就连它的爸爸妈妈都觉得它是个小怪物,讨厌它,最后还说它那会发光的鼻子会把狼群引来,所以一起把它赶了出去。   鲁道夫一直在森林里流浪,大冬天的没有草吃,非常非常的可怜,直到它偷偷去圣诞老人家的草棚里偷吃干草,被圣诞老人发现,它说自己什么用都没有,让圣诞老人把它杀了吃肉。   圣诞老人告诉它:“你很有用,你的鼻子可以成为其他驯鹿的灯塔,引领着它们在迷雾中继续前行,不会失散。”   从此,鲁道夫就跟着圣诞老人,成为驯鹿中的领航员,走在第一个,无论在哪里,它那只绿荧荧的鼻子都像一个灯塔,让驯鹿们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去。   本来刘嘉觉得这么一个悲情角色可能不会卖得太好,毕竟来买的人非富即贵,谁能跟一个被爹妈赶出来,最后才找到自己位置的悲情角色共情。   没想到,鲁道夫卖得最好,小朋友们纷纷表示要给鲁道夫一个温暖的家,让它不用拉车也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   来买的人里还有一些年轻人,从他们的衣着看起来,他们并不是Emma’s house的常规客户。   后来有个姑娘来买,刘嘉好奇地问了几句,姑娘说这鹿是送给她男朋友的,她的男朋友在战前是个学化学的,经常捣鼓一些试剂之类的东西,具体她也不懂,现在战争结束,化学相关行业萎缩,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工作了,非常颓废,觉得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选错了。   “试剂?化学?我想见见他,也许,我这里会有适合他的工作?”刘嘉脑中闪过了护肤品、各种变色物质,包括各种化纤材料。   刘嘉带着那个有些局促不安的年轻人去面试的时候,路过阿牙的房间。   正在被刘嘉按着头跳出舒适圈,要搞人类南极大探险一百周年纪念活动盒的阿牙默默举起一张纸,上面用中文写着两个大字——快逃!   年轻人不认识中文,问那纸上写着什么。   刘嘉淡定地回答:“欢迎!” 第104章 什么,这个世界还没有……   战前,这位年轻人的主要工作是在德国某化学实验室里打杂,盯实验进度,刷试管之类的事情都干,在科研方面属于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被实验室老板压得死死,不让他有一点自己发挥的余地。   老板做得也不算错,年轻人的很多想法都是出于一时兴起,如果他身在美国的药企实验室,他的作法可能会受到老板的欢迎,毕竟美帝出品的那些药,在做出来之后,都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但是在严谨的德国老板面前,什么?根本就不知道能干什么的东西,搞它干什么?还要浪费我的材料。   特别浪的小伙子郁郁不得志,然后刚好赶上一战开打,他从德国回法国。   本来有几家研究杀伤性化学武器的实验室可以为他提供职位,偏偏他特别有良心,一战时德国人使用了毒.气弹,而他所在的实验室研究成果为毒.气弹提供了不少贡献,他有心理阴影,不愿意接受那些实验室的职位,就这么颓废到今天。   刘嘉说:“我不指定你一定要做什么东西,但是连你都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东西,是不可以做的。我是商人,不是上帝,可以随便你自由发挥。你一定得告诉我,你想做的东西能呈现什么样的结果。”   之后,刘嘉给了他几个可选项:   化妆品路线,考虑怎么往皮肤里补水防晒。   油漆路线,最好油漆涂上去一小时就能马上干。   面料路线,防风防水但是要透气。   发光路线,不管什么颜色的光,要求是冷光源、不能产生任何安全隐患,不要碰除了萤石矿之外的任何矿物。   年轻人听得一愣一愣,他只做过小打小闹的试验,平时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让试管保持“既不聚成水滴,也不成股流下”状态。   刘嘉提出的这几个方向,对他来说,跟要他马上去摘诺贝尔化学奖也没什么区别。   刘嘉觉得自己可能把这个年轻人给吓到了,决定先把他送去护肤品实验室。   青霉素是怎么产生的,不就是不小心手欠造成的吗。   在普通人家里手欠能看出青霉素的功能吗?不能,只会让一个桔子被扔掉。   所以,想要搞啥,一定要把他送到那个环境里去。   年轻人重新回到实验室环境,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虽然实验室里也是严谨的,但是法国人的严谨在德国人的严谨面前,嗯,确实差了不少。   见老板带新人过来,几个能力比较强的老员工心里不满意的。   他们觉得这个新人没什么本事,而且还是老板带来的,老板一个根本就不懂化学的人,跟她说什么都不懂,能带什么好用的人过来。   心里这么想,脸上就免不了带出那么一点意思。   之前刘嘉有些想法,让他们做的时候,他们一听是陌生领域,就说这个想法必然不可行,因为一二三四……刘嘉不懂化学,无法与他们争辩,只能做罢。   这次刘嘉也看出他们的不服,嘴上没说。心里打算一会儿想办法让他们服气,不然这实验室怕不是有一天要成安禄山,一味的忽悠她,到时候她还在梦里呢。   她的化学再不济,也背过“氢氦锂铍硼”,制备过氢气和氧气。   唉,就是在这里好好的,突然制氢气和氧气,会不会显得脑子有病?   好恨啊,现代气球发明于1933年……   刘嘉忽然一愣,为什么要等到1933年,现在已经有橡胶了啊,气球是什么金贵玩意儿,不就是橡胶吗?   很好,今年圣诞,可以让小朋友们都拥有一个可以飞起来的玩具。   先把这群化学家们搞定,不然他们肯定要觉得自己不懂,各种反驳,工作不好推进。   刘嘉不动声色的找人带着年轻人熟悉一下实验室,同时自己也跟着去。   实验室打扫的很干净,某些角落不通风,还隐隐飘着一股84消毒液的味道。   刘嘉抽动鼻子:“嗯?这味道是……”   职员告诉她:“是次氯酸钠的味道。”   刘嘉点点头:“你们小心一点,不要把次氯酸钠和酸性物质放在一起,会出事。”   “啊,您知道这个?”职员从其他同事那里听说老板对化学一无所知,被她这句吓到了。   刘嘉神秘莫测一笑:“就算不精通,也应该稍微懂一点。”   所谓稍微懂一点,是在玩剧本杀的时候了解到的。   刘嘉对年轻人说:“所以,想要出成绩,就不要在德国人的实验室里干。你看,次氯酸钠,是法国人在1787年发明的,发明出来没怎么花钱,随便把氯气通进碱液就成了。到1820年才有人决定用它当漂白剂,要是德国人,能允许你不按操作流程,随便操作,最后做出一个33年都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东西吗?”   年轻人怯怯的说:“可是,您不也说,要自己知道想要做什么,才能做吗?”   “对啊!你总不能是因为手痒才突然决定把氯气通进碱液吧?要是它发生爆炸反应了呢?再说,你就不能做出来之后赶紧做些试验,看看它到底能干什么?也算是事后补报告了。”   然后就是去储物架,职员介绍各种材料的摆放位置,无毒的,微毒的……   “我们这里主要研究的是护肤品和彩妆,所以没有剧毒物品。”   花花绿绿的各种瓶子,刘嘉一个一个看过去,发现有一个透明玻璃瓶里装着黄色的粉末,瓶子标签上写着luminol   这个单词,英语与法语同一个意思,就是发光氨,涉及现代法医的电视剧里不会少的——鲁米诺试剂。   “怎么会有这东西?”刘嘉问道。   职员以为她问的是鲁米诺的属性是强酸,他回答:“您放心,摆放次氯酸钠的地方在另一个房间,它们不会碰在一起的。”   “你们用它做什么?”   职员说了一堆,那些单词,属于中文都听不懂,更不要提法文了。   刘嘉摆摆手,示意他打住。   “见过它发光吗?”   为什么会发光?它不就是一堆平平凡凡的粉末吗?   职员摇头,他听说过老板热爱闪闪发光的东西,所以搞来了水钻,买了萤石矿,还刁难无辜可怜的飞利浦职员。   这是爱发光爱疯魔了吗?   看着一堆粉都要求它发光?   刘嘉平静地对他说:“来,拿着鲁米诺和双氧水,我来给你们做一个好玩的东西。”   研究员们对老板唯一的印象就是——对化学一无所知。   现在她要把强酸鲁米诺和碱性的双氧水混在一起,酸碱中和反应会放热,一会儿实验室会不会烧起来,老板有没有给实验室买火灾险……老板亲自放火,在不在火灾险的保险范围之内啊?   职员们忧心忡忡,又无力阻止,他们个个穿上了最严密的防护服,并要求老板也穿上,毕竟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下个月的工资就没人发了,一家老小等着工资过圣诞呢。   刘嘉不知道他们心里惦记得是什么,只觉得挺好,我的员工很有安全生产意识,不至于变成《死神来了》的案例。   她上学的时候第一次看《CSI》认识鲁米诺,就觉得鲁米诺很好玩,就买了配料,自己玩,整个流程烂熟于心。   一通操作猛如虎……鲁米诺试剂做完了,发现一个问题,上哪儿搞血去?总不至于为了做个试验,还自割一刀吧。   此时,她闻到楼下餐厅里飘出的烤牛肉的味道。   “去,买块生牛排。”   刘嘉把牛排里的血滴了几滴地上,又擦干净,肉眼看地板干干净净。   然后刘嘉让职员们把窗帘拉上,把灯关掉,接着,她把鲁米诺溶剂涂在地面。   没一会儿,刚才已经被完全擦干净的牛血痕迹开始显出荧荧蓝光,连擦拭的痕迹都清清楚楚。   职员们惊呆了,他们从来没想过,原来鲁米诺还有这种功能。   蓝光一直亮了二三十秒,之后慢慢淡下去。   刘嘉又用次氯酸钠和高猛酸钾做,也有同样的荧光效果。   “拉开窗帘,开灯。”   在这里工作资格最老的员工,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在他们心中,老板是个对化学一无所知的人,可是刚才看她,无论是倒双氧水时,标签对着手心的细节,还是整个反应过程,都只有很懂化学的人才知道,装是装不出来的。   其实刘嘉自高中之后再没碰过化学,这些习惯都是靠化学老师耳提面命刻在DNA里的,习惯成自然,连倒酒倒醋,她都习惯性的标签对手心。   刘嘉又确认了一遍,一位在剑桥化学系毕业的高材生,也没有听说过鲁米诺会因为血而发光。   很好,刚巧鲁米诺试剂还剩一些,要是就这么倒了,挺可惜的,一会儿去警察局推销一下,说不定能赚点小钱。   刘嘉告诉员工们:“我希望你们能不拘一格,充分发挥想像力做出东西,但是做出来之后,要尽量测试出它的性能,就像次氯酸钠,就像鲁米诺,不要让它们被创造出来,却只能实现最基础的用途。”   “SPA将在新年第一天开业,还有一个多月,希望到时候你们能拿出最好的护肤品和清洁用品出来。”   刘嘉的行动加讲话,让员工们对外行老板的轻慢之心全部收了起来,不敢对她的话有任何的质疑,连连点头称是。   离开实验室,刘嘉去了警察局。   当时是刚过午饭时间,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中年男警察,他不认识刘嘉。   刘嘉介绍自己是Emma。   他无动于衷:“有何贵干?”   刘嘉说自己找到了一种可以让已经被擦掉的血重新显现的东西。   警察觉得她在放屁,随口糊弄:“哦,您的想法很有意思。”   刘嘉拿出牛血,当场做实验。   警察觉得她在那瓶水或者牛血里动了什么手脚,只是想卖东西而已。   “也许您可以留下试试,又不要钱,万一真的好用呢?”刘嘉拿出无数商人的绝招“先留下试一会儿。”   此招屡试不爽。   就连当年卖被诅咒的蓝钻“希望”,都是这么卖成功的。   警察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刘嘉把溶剂放在桌上,便走了。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警察来了,看见桌上放着一个瓶子,问那是什么。   警察带着不屑的口气说:“一个妞留下的,说能测出被擦掉的血迹。她带了一块牛排来试,哈哈,不知道那牛排里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   “哎?我这边可以试,上次我鼻子流血,滴在桌子上。”   “那都多久的事了。”   “试试嘛。”   两人兴冲冲地拿着鲁米诺试剂涂在桌面上,激动之余,还洒了一些在桌子底下。   此时刚刚下午,天色大亮,等了几秒,桌面都没有反应。   警察哼了一声:“我就说她是个骗子。”   “等一下!”后者大叫,指着桌下,一大滴液体从高处落地的形状,此时正荧荧发着蓝光。   “哇哦!”   “哇哦!!”   此时刘嘉正在一家为改装车工坊提供特种轮胎的汽车轮胎厂。   老板一脸迷茫,他头一次听说有人想要一些橡胶融液。   他让工人把刘嘉带去车间,自己也跟着去凑热闹,特别想知道刘嘉到底想干嘛。   刘嘉记得长条形的气球可以扎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所以她打算先尝试长条形,她用纸板随手剪了一个长条形,然后把纸板浸在橡胶融液里。   老板继续等她的下一步动作。   “没了,等它干。”   “啊?您是想要做防水的纸板?”   这么理解也可以,刘嘉甚至认真的想了一下,防水的纸板能不能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橡胶干了,刘嘉开始脱模。   忽然发现,这个橡胶膜的形状,怎么看起来那么的不正经?   越看越像避孕套。   刘嘉眨眨眼睛,等等,这年头有避孕套吗?   她还真的从来没有关心过,反正又用不上。   如果已经有了,难道没有小朋友偷着把避孕套当成气球吹吗?   那为什么这年头还没有气球?   是因为时节不对,大家都不玩?   刘嘉忽然发现自己草率了,竟然没有做市场调查就跑到这里来了。   想想也是,早就有橡胶了,气球又没有技术难度,怎么可能会做不出来呢?   说不定曾经有过,但是巴黎人有什么特殊的信仰,禁止玩气球呢?或者气球可能炸伤过什么人,所以被禁售了。   见刘嘉发愣,轮胎厂老板凑过来问:“有什么问题吗?”   刘嘉对着气球开口,用力吹了几口气,让它膨胀起来。   气球变得轻盈透薄。   刘嘉找来线,把气球的开口扎紧,拿在手里抛着玩:“以前巴黎有这东西吗?”   老板还是没看明白:“自行车内胎?”   这么理解还是没有错,刘嘉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用法语解释。   所以,她决定换一个形状试试。   圣诞到了,二月十四的圣瓦伦丁节还远吗?   她剪了一个心形的纸板,浸到橡胶液里。   干了之后,再吹鼓,扎好,在毛衣上蹭了几下,再粘在墙上。   “就是这样的东西。”   这次钢铁直男老板终于领悟她想干什么了:“有意思。以前没有人做过。”   普通气球没有,会飞起来的氢气球氦气球就更没有了对不对~   还有闪闪发光的,装着LED灯的气球!   为这点小事再买个厂子,招工人,还要操心生产流程,太不值得,刘嘉决定把生产气球皮的工作交给轮胎厂完成,她画了几种常见的气球形状交给老板:   “要轻要薄要结实,要花花绿绿。”   气球的制作难度比轮胎容易多了,只要橡胶液蘸匀,就不用担心别的事情。老板欣然应允。   刘嘉回到店里,看见店门口停着一辆警车,走进办公室,有一个警察在等她。   问清警察是应上级领导要求,让她去巴黎警察局谈谈鲁米诺溶剂的事情,刘嘉叫上彭举和郑不艾:“你们应该多跟巴黎警察局的人打交道,法国也是讲人情的社会,熟人好办事,你们将来会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就这样,三人坐上警车,一路警笛呼啸,非常拉风。   彭举和郑不艾的同学见到警车里的两张熟悉的面孔,大惊失色,忙跑回宿舍:“不好了,彭举和郑不艾被警察抓走了!” 第105章 设计师的噩梦   这事说起来也不算巧合。   听说这瓶溶液的功效之后,警察局里负责刑侦调查和法医痕检技术人员跟第一位警察一样,觉得刘嘉是个骗子,于是他们使用新鲜血液与陈旧血迹做试验。   在测试一根棒球棍时,他激动了,有一个右手只有四根手指的嫌犯声称老婆死的时候,自己不在家,但是那根棒球棍上却留下了只有四根手指的蓝色荧光手印。   那人是战争老兵,心理素质好到爆,问询的警察都要崩溃了,他还没崩溃,而且做事特别认真细致,家里给擦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一毫与他有关的证据。   他没有想到,在鲁米诺试剂面前,擦得再干净也没用,除非他花钱去买次氯酸钠。   于是,巴黎警察局刑侦检验部门把刘嘉找来,想问问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刘嘉说这是商业机密,如果他们需要的话,她可以保证供应量卖给他们。   检验部门有一位女临时工丽娜好奇地问刘嘉:“你不是卖衣服和化妆品的吗?有销售化学药剂的许可吗?”   巧了,还真有,当初顾宗华公司的那位法务帮她注册公司的时候,特别对她说明了不同行业的注册要求,如果注册的主体是餐馆,就不允许卖衣服,注册的主体是卖衣服的,就不能卖化妆品。   守法商人刘嘉每次开拓一个领域都会再去单独注册一个项目,注册实验室的时候,本来想在经营范围上写彩妆、护肤品,后来发现多写几个字并不会多收钱,于是她一口气把家居清洁用品、常规化学用品……只要在规则之内的,全给注册了。   反正写字的是施律师,她甚至不会因为写字太多而导致手指疼。   刘嘉拥有对鲁米诺的销售资格。   实验室的众同仁们也从来没想过,他们进门的时候,老板要求的工作是做护肤品,岂料第一笔大单子竟然是警察局用来验凶杀案血迹的试迹。   丽娜是警察局秘书部门里的小内勤,俗称打杂的,什么事都干,包括打字、倒茶、印资料,发一些通缉文书。   与Emma公司对接采购项目交到了她的手上。   郑不艾妙语连珠,能把丽娜逗得哈哈哈,但是丽娜在笑的时候,会有意无意地偷看一眼彭举,然后放肆的笑声都会变得收敛。   刘嘉的眼睛是雪亮的,她对彭举说:“以后对接警察局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啊?”闷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彭举困惑地看着刘嘉,丽娜和郑不艾一直聊得很开心,按照刘嘉的计划,应该让郑不艾对接才对。   刘嘉竖起食指晃动:“你不懂,叫你负责,你就负责。”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刘嘉的话就是圣旨,彭举点了点头。   刘嘉把施律师抓来,跟实验室负责人一起马上向所有能申请的国家发出专利申请。   实验室里的所有人行动起来,把能找到的,想能想到的类似物质全部都拿来测试一遍,然后填在专利申请表上。   刘嘉只学过使用双氧水制备鲁米诺试剂,但是她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类似物质可以达成同样效果。   A物质可以制出某物,B物质同样可以制出某物。   在专利上,这就属于两件事。   所以她打算把所有可以用的制备材料都写上,免得有人换一个差不多的材料,就能跟她展开恶性竞争。   法律法规都是越来越严的,因为只有在实践中,才能发现有些人的钻空子手段可以突破大多数人的想象力。   刘嘉来自于基本上花式犯罪已经玩透了,已经开始走重复套路的21世纪,对钻空子和堵别人的路非常有心得。   实验室里的人做得热火朝天,他们在测试材料的过程中,也顺便领悟了稳定的配比,哪些材料应该放多少,可以让鲁米诺溶剂达到最好的发光效果。   最后申请材料申请完,施律师负责寄出。   刘嘉让员工下班,自己留在实验室里制备鲁米诺试剂。   “这么着急?”一位员工不明白,这不是刚签的单子吗?从来没见过要得这么急的。   刘嘉笑着说:“警察局有好几个案子都需要现场检测血迹,刑侦部门的老大去局长那里撒泼打滚,求老大给钱,求他赶紧弄一笔现金过来,然后,我收了人家的钱,答应晚上给他们送去。”   “你居然从警察局长那里搞到了现金?”他非常惊讶。   这位局长的抠门是出了名的。   “不知道,反正就是拿到现金了。”刘嘉耸耸肩。   局长之所以一反常态的掏钱快,是因为看到平时只关心到点下班,回家吃饭的手下这么热心工作,被感动了,当然,还有因为他听到风声,年后更高一层会有人退休,他如果再攒点业绩,说不定就能蹭上去,所以,他自掏腰包,先垫付了一笔。   刘嘉做完试剂后,把它交给彭举:“警察局那里急着要,你现在就送过去。”   她想了想,从实验室的柜子里拿出之前开发的两款护肤露:“拿去送给人家丽娜,以后要常来常往的,礼多人不怪。”   “我……”彭举觉得送给女孩子东西很羞涩,感觉自己舌头都要打结了。   “你送本公司自己的产品,而且又不是黄金钻石,而且你又没有说要她收礼之后要干什么,不会算你贿赂的。”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干嘛?嫌礼轻了,丢你的脸?来,把我这手表拿去送她。”刘嘉作势要解手表。   “没有,没有。”彭举一溜烟的跑了。   郑不艾非常担忧地看着他逃跑的背影:“他行吗?”   “我看他行得很,他要是没点胆子,敢跟你一起看那本俄文的机械说明书?”刘嘉冲他挑挑眉。   到警察局,彭举把试剂给丽娜,她马上拿去刑侦部,等回来的时候,发现彭举还没走。   “你还没走呀?”丽娜问道。   彭举举起装着两瓶护肤露的纸袋子,声音僵硬:“送你。”   “送我,为什么呀?”第一次看到彭举,她就喜欢彭举,没想到彭举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意思。   彭举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老板让我送你的。”   丽娜:“……”   两人相顾无言,整个办公室此时只有丽娜,安静地连墙上的时钟走秒都像部队方阵在前进。   彭举匆匆说了一句:“晚安。”转身飞也似的逃走了。   丽娜忍不住笑出来。   ·   ·   被划去设计玩具的设计师,本以为自己逃过设计部秃头的命运,因为刘嘉要他设计的玩具,基本上都是要求非常明确的,照着做就行。   万万没想到,他遭遇了人生中最重大的滑铁卢。   刘嘉要为人类发现南极大陆一百周年做一个南极玩具盒。   企鹅分很多种,分布界线可以说非常明显,她想搞个寓教于乐的口号,所以,对企鹅品种的要求非常高,而不是只要长得可爱就可以。   “南极的西海岸是阿德利企鹅,东海岸是金图企鹅,纬度再高一些的地方是王企鹅,再高的地方是帝企鹅……你这画的是什么,这是加拉帕戈斯企鹅!生活在赤道附近!”   刘嘉感到十分头大。   自从发现南极之后,有八个国家的探险队跟下饺子似的纷纷往那里跑。   这几年的功夫,别说该勘探的地方都探完了,连南极都给瓜分好了,不仅定好了瓜分条约,连排挤其他没来得及占岛国家的计划都有了。   所以,欧洲各国关于南极的资料虽不算特别多,但也绝不算少,特别是Emma’s house的客户群体,哪个不是有钱人,哪个不是对孩子的培养尽心尽力!   记得在茶会上,她还听说有客人的祖上就是时常投资冒险家的人,那些从南极回来的冒险家,能不给金主爸爸带点新鲜玩意儿回来?   说不定人家的屋里就站着企鹅标本呢。   “要是被三岁小孩指出你的企鹅是错的,你还有脸见人吗!”   刘嘉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设计师不好好看参考资料再画。   是她没给钱吗?   明明只要是工作需要的购书,她100%批准,全款报销。   “可是,书里就是这么写的。”设计师很委屈,他翻开刚刚才看完的参考书,目录写着:南极圈内生物。   在这个目录下,确实有加拉帕戈斯企鹅。   刘嘉十分愤怒,别说南极圈了,过了德雷克海峡就没见过这种企鹅!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找这家出版社算账的!”   为了节省时间,刘嘉直接在南极地图的位置上写哪些企鹅分布在哪些位置,为了避免设计师再被假书坑了。   刘嘉还专门画清楚这些企鹅的特征是什么,让他对着书找参考,不要再找错了。   她路过阿牙的房间,进去看了一下,阿牙的盒子雕刻的很有前途,竟然是按照南极的等高地形图来做的,这大大的超过了她的预期,本来她以为阿牙最多搞出一个平面地图来,结果居然是3D的。   “我有个想法。”刘嘉说。   阿牙抬头看着她。   “圣诞节你可能会得到一笔奖金。”   阿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但是,你得先跳出舒适圈。”   又开始了是吧,阿牙用力搓了搓脸,努力露出八颗牙:“您~说!有~什么事!”   “我想做雪花玻璃球。”   阿牙不明白:“这不应该找劳伦斯玻璃工坊吗?”   这算什么事,雪花玻璃球早在1900年就有了,到1905年技术已经非常成熟,现在法国随便一个玻璃工坊都能做得出来。   “不行,现在的玻璃工坊只会做手摇掉雪花的,我需要玻璃球里有风。”   “有风?”阿牙困惑,“密封的玻璃球怎么有风?”   “电吹风都能吹出风,你想办法找个鼓风机,伸个嘴往玻璃球里吹,不就有风了吗?”刘嘉比比划划。   “为什么要有风?”阿牙没注意到那个“你”字。   刘嘉又解释:“我想做成科普类型的,你看了这么多资料,应该知道南极虽然靠着三大洋,但是非常干旱,这就很奇怪嘛,对不对,因为它的中心是极地高气压区,周围又有极地西风环流造成了风壁……”   刘嘉叭叭叭说了半天。   阿牙只听明白一件事:刘嘉想做一个南极大陆主题的雪花玻璃球,往里装机关,让球内形成像南极一样的风场。   一个风口在玻璃球的中心往四周吹。   另一个风口在玻璃球的侧面,让风吹出旋转的感觉,达成“风壁”的效果。   “不行,不可能,只能选一样。”阿牙拿出他常年对刘嘉说的话。   “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那个场景,在真正的大地上可以实现,但是在这么小的玻璃球里,只会吹出雪花瞎飞,根本就不能达到你希望的美观效果。是中心从上往下吹,还是旋转绕着吹,只能选一样。”   刘嘉认真想了想:“那就旋转吹吧。这事我就全权交给你了。希望在12月10日之前,我可以看到完成品。”   “不是,等等,我只是随便提个建议,这个明明是玻璃工坊的业务啊!”阿牙感觉自己好像又跳进了一个坑里。   刘嘉对他说:“玻璃工坊又不是咱们的人,要管事,还得自己人信得过。我觉得,你对工艺掌控能力很强,还有自己的思考,根本就不是你自己说的只会照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红包越大。这次雪花球工作要是能顺利完成,我给你加30%的薪水。”   前面的画大饼,阿牙不为所动,让他眼皮微跳的原因是最后那句话,阿牙飞快地心算了一下,然后对刘嘉说:“好吧,这个活我接了,不过这不单纯是为了钱,是为了……”   “为了爱与正义,我懂,我懂。”刘嘉笑着走出房间。 第106章 圣诞节气球   在刘嘉温和的监督下,南极系列玩具,在12月14日之前全部完成,并占据了玩具商店的四分之一的面积。   墙上贴满了蓝色的气球,每一个气球上用白色涂料画出了南极洲的模样。   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具:   一按开关,白色的雪就会旋转飞舞的雪花玻璃球里站着憨态可拘的帝企鹅。   装着发条的灰色帝企鹅宝宝摇晃着毛绒绒的小屁股,摇晃着走来走去。   探险家们曾经乘坐过的雪橇和帆船可以用来拍照,小朋友们如果喜欢,可以带走同款的乐高积木,然后留下父母的钱。   ……   进门的小朋友很开心,刘嘉却并不满足,她看着帆船雪橇,又想到了车,再想到了变形金刚,以及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挖掘机。   刘嘉的小侄子小侄女,乃至网上很多人,都超级喜欢挖掘机,想当初建火神山雷神山的全网直播,人民群众还给挖掘机起绰号。   刘嘉自己也很喜欢变来变去的多功能物品,否则也不会上课的时候玩多功能文具盒,导致班主任一怒请家长。   “按理说,应该可以做到的吧。”刘嘉托着下巴,坐在阿牙面前。   阿牙刚刚结束了与玻璃工坊的协调工作,期间与工坊老板斗智斗勇,累得要命,以为怎么着都能歇上三天,没想到,刘嘉又来了。   提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设想,还问他能不能做到。   “这事,我真不懂,你得去问问搞机械的,我看郑不艾就很可以嘛,他不是自己用零件攒了个自行车吗?”阿牙一招祸水东引。   刘嘉恍然大悟:“对哦!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郑不艾被她的描述所吸引。   “你是说从车变成人,再从人变成车?”   “对。不是肉人,是机器人。”刘嘉在纸上随手画了两个草图,一个是机器人状态,一个是车的状态。   郑不艾从来没有见过变形金刚,不过他也觉得草图上的人很好玩。   他当初来法国的梦想就是学习先进的工业知识,靠工业强国,虽然现在他做的事情离机械工业十万八千里,但是不妨碍他继续追寻心中的那个工业强国梦想。   “我可以试试。”郑不艾说,“我们有好几个同学在机械工厂工作,我可以问问他们,如果可以实现大量生产的话,小孩子会喜欢的。”   一旁的锦儿插嘴问道:“那也就是你们男孩子喜欢,女孩子会喜欢吗?”   刘嘉笑着说:“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女孩子玩的东西,布娃娃,还有绣花。”   刘嘉又问:“你是一生下来就喜欢玩这些的吗?”   锦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应该是吧。”   “你小时候,有机会跟男孩子一样爬树掏鸟窝吗?”   “谁要爬树掏鸟窝呀,像男孩子一样,太野了。”   刘嘉微笑:“那么,爬树掏窝很野这个想法,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我娘说的。我娘说,女孩子就应该文文静静的,才会有人喜欢。”   “如果你娘不说呢?”   锦儿不明白她的意思,眨巴了一下眼睛。   “如果从婴儿时期开始,就不对玩具和游戏方法进行强制区分性别,玩什么是男子汉的行为,玩什么是小姑娘的行为,大家现在还会是现在的样子吗?”   “嗯……”锦儿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嘉说:“现在出来工作的女人这么多,开车的女人这么多,好女人就应该开好车,这个想法,你得有。女人得有自己的收入,日子才能做得好。”   “可是,嫁人之后,女孩子就是夫家的人了,男主外女主内,夫家的财产也应该可以让我支配,那不就是我的钱了吗?”   刘嘉拍拍她的肩膀:“但凡多看几部戏文,也不至于这么天真。我就告诉你一个事,有一对看起来挺体面的夫妻为了离婚分财产的事,闹到天翻地覆,结果他们要分割的财产,还没有一个女销售员因为偷税漏税要补交的罚款多。那个女销售员,还一下子把巨额罚金给交齐了。你觉得是靠自己好呢,还是靠男人好。”   “世间竟有这等事?”锦儿不敢相信,但是既然小姐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有,她忽然觉得,凭自己本事赚钱更快乐一点。   变形金刚没那么容易设计,挖掘机就简单多了,只要照着真挖掘机的原理,删删改改,简化一下就可以。   既然有挖掘机,那么有赛车也是很合理的。   刘嘉去找了所有能找到的汽车厂商,以替他们的车子做宣传为由,希望他们可以给一部分宣传费,她可以做出各个品牌汽车的玩具车。   绝大多数汽车公司嗤之以鼻,觉得没必要。   就算花钱,也应该是把钱花在刀刃上,宣传给真正买车的人看,小孩子根本就不是目标客户。   高奢品牌劳斯莱斯,获得1912年国际奥地利阿尔卑斯汽车拉力赛的奥迪,根本连老板的声音都没让刘嘉听着,就客气而礼貌的把她的电话给挂了。   最后,只有急于想要打开欧洲市场的美国福特汽车公司给了一小笔钱,他们完全是抱着广撒网的心态,没指望能发生什么奇迹。   钱虽然不多,不过聊胜于无。   经郑不艾的同学介绍,刘嘉找到一个小机械厂,经济下行让它很久没有订单,不然也不会接玩具车的开发设计这种要求。   有了甲方员工的这层关系,郑不艾正大光明的带着甲方员工的朋友们到乙方工厂进行视察,以及共同对玩具车进行研究工作。   顺便,学到了不少法国机械制造的东西。   以前这些学生们虽然有在大机械厂打工,但是人家的核心机密都捂得严严实实,中国学生只能干最简单的体力活,或是流水线上的一小段工作,学习先进技术变成了纯卖体力。   现在终于有机会得窥全貌,他们也不敢造次,不能嚣张地直接拿笔和本子把学到的东西记下来,只能装作纯属好奇的围观,默默记在心里,回去再赶紧写在本子上。   一位同学说:“赚了赚了,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看到这么多东西。不艾,这次你老板是无心插柳,让我们得了便宜。”   郑不艾笑而不语,他总觉得,刘嘉这么安排,绝对不是无心插柳,她好像让他干的每件事,都是有赚钱之外的目的。   对锦儿,以及阿牙说的话,也都带着一些别的意思。   也可能是自己多心,过度解读了。   郑不艾晃晃脑袋,又凑到设计师那里,认真听他讲解新的设计思路。   与刘嘉之前的预估差不多,南极系列销量中等偏上,对南极特别感兴趣的人并不多,这不是全民项目,能把销量拉起来,全靠企鹅宝宝萌萌哒,还有雪橇和帆船很好玩。   12月14过了,所有的南极相关的装饰都被撤掉,要专心迎接圣诞节,这可是全民活动,与过年一个意思。   圣诞节过了是元旦,欧洲以元旦做为新年的开始,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   得把这两个节日给玩顺溜了,得让人在圣诞掏完钱,到元旦还忍不住的想掏钱。   撤下去的南极气球皮被员工们一抢而空,说要带回去给孩子玩。   包括根本就没有孩子的单身员工。   对员工资料烂熟于心的刘嘉扯扯嘴角,自己想玩就直接说嘛,还甩锅给根本就不存在的孩子身上。   大人,啧啧,虚伪,啧啧。   刘嘉又向橡胶厂订购了一批驯鹿形状、雪橇形状,以及圣诞老人形状的气球皮。   做出来其实不怎么像,驯鹿好像头上生出两根竖线的猪,雪橇还行,圣诞老人像个蛋蛋,根本就不是人形。   “如果把五官和衣服画上去,应该会很像。”橡胶厂厂长很担心刘嘉会因为质量太差而一怒退货。   没想到刘嘉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解释。   刘嘉不在乎,是因为她真的无所谓,这玩意儿就是远观而不是亵玩用的。   她要往这批气球皮里充氢气,然后把它们挂在Emma三家店的招牌上,让走过路过的人都看见。   护肤品研究室又挪出了一块地方,为刘嘉制备氢气。   先做鲁米诺,再做氢气,化学工作者们的心情十分复杂,总觉得好像梦回刚学化学的时候。   不是说他们觉得这种简单工作降低了他们的身份,而是现在外面工作这么难找,他们拿着高工资,干着小学生都可以做的工作。   这钱拿得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应该为老板多做出一点东西来。   一个人说:“氢气容易爆炸,不安全,我们也许可以找找有没有其他的安全替代品。”   另一个人说:“哪这么容易,我看氢气挺安全的,德国的’齐伯林’飞艇都是用的氢气。”   “所以掉下来好多次。”   有个半天没说话的人忽然开口:“我想到一个替代的,氦气。”   “哦,不,我亲爱的詹姆斯,氦气有多贵你知道吗?”   “先问问老板吧。”   刘嘉听到“氦气”,马上来了兴致:“你们能在圣诞节之前搞到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它的价格比氢气贵很多,它是从美国运来的。”   “先弄来,反正买它们的也不会是普通人。”刘嘉完全不担心价格。   很快,在Emma的三家门店的上空,飘起了一个拉着驯鹿马车的圣诞老人,它就那么浮在空中,远远地望过去,气球的所有瑕疵都被缩小,给人留下的印象只有“好神奇啊”。   下午,刘嘉亲自去店员观察销售情况。   圣诞老人与驯鹿的大号套装卖出去十几个,有更多的人走进来,想买可以拿在手里、贴在墙上的小号气球,毕竟不是人人都有独栋大房子,但是人人都有一个想过圣诞的心。   拿在手里贴在墙上的气球,还真做不了,那套气球就是远看好看,近看可以直接当万圣节装饰。   刘嘉只做了巴掌大的正方型氦气球,在上面扎上丝带,让它们在成人头顶的位置,自由地飘来飘去。   小朋友们欢呼:“魔法!”   穿着仙女裙的店员站在那里做导购:“这里就是魔法幻想城堡,有可爱的小鹿,还有……”   话还没说完,一个七八岁,脸上长着雀斑的小男孩沉着脸:“根本就没有什么魔法,全都是骗我们的,哼,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像他们一样傻。”   导购店员有些尴尬,刘嘉此时就在店里,她得在老板面前表现出自己有那么一点临场应变能力。   她挤出一个笑脸:“不是的哦,就像圣诞节有圣诞老人一样……”   “也没有什么圣诞老人!我都看见了,礼物是我爸爸偷偷放到袜子里的!”   他的话一出口,在店里的其他更小一些的小孩子都愣住了,一个小姑娘生气地叉着腰:“你胡说!我妈妈说,世上就是有圣诞老人。”   男孩对她说:“那你等到圣诞节的晚上不睡觉,看看到底是谁往袜子里放礼物的。”   小女孩生气地跺脚:“哼,你不相信圣诞老人,你是坏孩子,你不会有礼物的!”   此时,门口有一个约摸四五岁,衣着褴褛的小男孩伸头探进来,怯怯地说:“我们老师说,世上是有圣诞老人的,他会给好孩子礼物。”   男孩高傲地冷哼一声:“那些都是编的,是大人骗你们的。”   “可是……可是……”小男孩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怎么会呢,我哥哥不会骗我的,我哥哥说,一定会有圣诞老人给我送礼物的。”   说着说着,他忽然大声的哭了起来,从不远处,飞奔过来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他右手紧握着一份报纸,身上斜挎着装报纸的大布袋:“彼得,怎么了?你哭什么?”   “哥哥,他……他说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呜呜呜。”   报童大步走进玩具店,一把拎起那个七八岁的男孩子的衣领:“你对我弟弟胡说八道什么!”   七八岁的男孩子不慌不忙,声音高傲:“放开你的脏手,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店员们怕出事,赶紧围过来,把两个男孩子分开,七八岁的男孩子像大人似的拍了拍衣领上不存在的灰,斜眼瞧着报童:“算你识相,不然,我告诉我爸爸,你以后连报纸都没得卖!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他是议员!”   刘嘉托着下巴,心想,看来这位议员在家里言传身教的水平不怎么样。   男孩子不屑地说:“这些骗出来的故事,也就骗骗你们这些下等人,让你们以为世间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我们上等人就不一样了,我们要不断的学习进步,才能保证我们永远是上等人,而你们,就满足地一辈子躺在烂泥里吧。”   七八岁的孩子哪有这么高的认知,肯定是他爸妈教的。   刘嘉觉得这孩子实在很烦,店员都不敢把他怎么样,看来还得她亲自出马,刘嘉站起身,准备走过去,把这位议员之子给处理一下,起码别站在大厅里恶心人。   那个熊孩子,不仅嘴欠,手也欠,他从一旁的货架上拿了一根长长的仙女棒,对着空中飘着的礼物盒气球用力一戳。   “啪!”小小的气球在他的头顶应声破裂。   把在场的小朋友们吓了一跳,熊孩子冷笑一声,将仙女棒放下:“呵,你们的梦想,就像这个气球一样,都是假的,空的,你们这些相信圣诞老人的人,都是想不劳而获……”   “不劳而获”几个字突然变调,原本正常的清脆童音,变得又尖又细。   熊孩子脸色一变,捂着自己的嗓子:“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嗓子怎么啦!”   “是魔法!”第一个被他怼的小女孩开心地拍手大笑。连着报童和弟弟都笑起来,还有的小朋友指着他:“圣诞老人惩罚坏孩子啦!”   “不!不可能!”熊孩子慌了,无论他说什么,他的声音都是又尖又细,听起来十分古怪。   “妈妈!妈妈!”熊孩子急了。   他捂着喉咙冲出店门,他的妈妈就在隔壁店里购物,听见儿子大声嚷嚷,忙跑出来,发现儿子的声音不正常。   她怒气冲冲,带着孩子回来兴师问罪。   议员太太叭叭叭一通要求店里带孩子去医院,并且支付巨额赔偿。   等她说完,熊孩子抱着她的腰:“妈妈,我以后可怎么办呀……咦???”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   “这是怎么回事?”议员太太惊异不已。   连店员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刘嘉缓步而来:“哦,您的儿子刚刚玩了我们店里的一个新玩具,它可以让嗓音发生那样的变化,这里面的材料是从新大陆进口的,开业特价,五十法郎一个。您看要不要再带一个?买两个可以打九五折。”   “不要了。”议员太太刚刚气势汹汹过来找麻烦,没想到其实是自己儿子擅自动了人家店里卖的玩具。   她放下五十法郎,拉着儿子大步走出店门,一边走一边训:“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此时店里又恢复了安宁祥和的气氛,那一点点散落在空气中的氦气早就散尽,站得远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结束了。   一位顾客问:“刚才,他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变的?”   “哦,这个气球里的气体可以改变口腔……呃……”刘嘉卡壳,法语的“共鸣频率”是什么来着?这单词没背过啊。算了,这不重要。   “总之,就是这个气体可以让声音变尖。”   “真有意思,我要买一个。”   刘嘉看着那个气球,记得吸入少量氦气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不是从高压瓶里吸超过10升就可以,这气球里的氦气最多0.3升,也就凑个热闹。   她微笑道:“当然可以。”   一旁的店员马上机灵地把他带去收银台。   “走吧!”是报童的声音,刘嘉一转头,看见他的弟弟趴在柜台上,眼巴巴地看着被挪到普通货架上的企鹅宝宝,它刚刚上好发条,在台子上一摇一晃地走来走去。   “哥哥,你看它在动。”   报童看了一眼定价:“回去,我给你抓蚯蚓玩。”   “我不想玩蚯蚓。”   “那就玩隔壁温妮家的小鸡仔。”   “我也不想玩小鸡仔。”   报童实在没有办法,对他说:“我们没有钱,买不起。要么给妈妈买药,要么给你买企鹅,你选。”   小男孩咬着嘴唇,低着头,身子扭了半天,最后说:“给妈妈买药。”   报童拉着小男孩的手,小男孩乖乖跟着走出门。   刘嘉叫住他们:“等一下。”   兄弟俩回头。   “给我拿份报纸。”   报童忙从布包里翻出一份今日晚报,递给刘嘉。   刘嘉又从他的布包里挑出另外几份报纸:“这些我也要。”   “可是,这些都是早报,这份是昨天的晚报,我忘记拿出来了……”报童想往回拿。   刘嘉语重心长:“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剥夺我学习的机会呢?早上的事情我就不应该知道了吗?昨天的事情我就不应该知道了吗?我想看,这是我的自由,又不是不给你钱。”   她掏出一张大钞,递给报童。   报童一看,傻了:“对不起,这,这也太大了,找不开。”   “哦,那你后面也一直给我送报纸吧,早报晚报都要,送够这么多钱的报纸为止。”刘嘉说。   报童从来没遇到这种事,他认真地说:“您是想订报纸吗?我可以介绍负责您家或者这个地区的订报业务员,您直接找他订一个月报纸有折扣。”   “……”刘嘉觉得很愁人,说他老实没错,说他缺心眼也没错。   这孩子适合去丹麦跟克里斯第森先生一起过日子去,克里斯第森都没给饿死,他肯定也能活得挺好。   刘嘉瞪了他一眼:“怎么,你在教我做事?!我就喜欢零着买,要是按月订岂不是显得我跟别人一样,毫无特色!一点都不时髦!”   报童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愿意省钱,刘嘉长叹一声:“你是不是叫郭靖啊?”   报童嘿嘿地笑:“不是不是,我叫朱利安·弗朗索瓦,您可以叫我朱利安。”   刘嘉小声嘀咕:“好的郭靖,没问题郭靖。”   “那我们就先走了。”报童向刘嘉鞠了一躬,非常高兴地招呼去看企鹅的弟弟:“雅各布,走啦。”   小氦气气球卖得挺不错,刘嘉得知不少人买回去就是为了达成搞笑的变声效果后,向实验室询问:“吸多少有害?”   实验室员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气体贵得要命,平时连见都见不着,他们也没有做过任何相关数据。   不过老板要,他们就得给。   他们到处打听,终于从一位研究员的美国朋友那里得知了具体的剂量。   “短时间内不要通过高压气瓶吸入超过10升,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个气球最多0.3升。   但是万一有人作死,非得买五千法郎的氦气,一次吸入,那不就是她的锅?   为了稳妥起见,刘嘉让研究员们认认真真的写了一长条的使用说明,并要求每个店员在出售氦气气球的时候,对客人强调使用须知。   “不会有人听的。”店员们面露难色,“他们只有在玩具不会玩的时候,才会认真听。”   刘嘉把使用说明放进装氦气气球的包装袋里:“听不听,是他的事,说不说,是你的事。”   她见过太多奇葩的使用说明,什么不准坐在汽车后座上开车,不准把孩子和宠物放进洗衣机里洗……会写这些的厂家,都是有原因的。   报童每天都给刘嘉送早报和晚报。   有一天晚上,刘嘉憋圣诞装饰憋不出来,决定出去兜兜风,在路上,她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朱利安,他背着一个大背篓,沿街翻人家垃圾桶,时不时翻出几样东西,放进背篓里。   “你在做什么?”刘嘉问道。   朱利安吓了一大跳:“啊,是您啊,Emma小姐。我没有偷东西,这些都是别人不要的。”   “都捡了什么好东西?”刘嘉好奇。   “快到新年了,很多人会把家里不要的旧衣服旧家具扔出来,很多都是还挺好的,补一下修一下就能卖掉。”朱利安憨憨地笑,“我弟弟想买你店里的企鹅,他已经偷偷跟圣诞老人说了好多次了,我想再多攒点钱,到圣诞节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那你妈妈的病呢?”刘嘉问。   朱利安:“已经好多了,上次您给的钱,我拿去请了医生,买了好药……”   他忽然顿了一下:“啊,这不会影响您看报纸的,您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傻郭靖。”   “呃……我叫朱利安。” 第107章 圣诞节前的小插曲……   圣诞节,讲究的就是白色圣诞节。   如果到了时间不下点雪,就好像冬至不吃饺子汤圆豆腐……一样,缺乏气氛。   想法是美好的,但是巴黎是一个纬度比哈尔滨高,但冬天的温度与长江流域相似的地方,赶上了就稍微下那么一点雪,意思意思,落地稍微积一会儿,让人们抓紧踩两脚,然后就变成黑乎乎的冰水混合物。   然而,1920年的北半球,除了中国深受旱灾的困扰之外,欧洲许多国家也没有逃过,包括巴黎。   虽然主要农业产区没有像中国的华北地区那样深受影响,但是它却深深地影响了节日气氛。   雪,它得空气中有足够的水汽,然后再谈雪核和气温。   连水汽都没有,只能下灰。   就这么放弃白色圣诞节的梦想,是万万不行的。就连圣诞节是夏天的澳大利亚,都要拼命的营造出白花花的气氛。   最时尚最前卫的巴黎人民不服输!   很多商家会在店门口或店里撒雪花玻璃球里的白色塑料泡沫,远看不错,凑近了,塑料泡沫全都被人身上的静电吸引,头发上身上全都粘着细小的塑料泡沫,收拾起来烦的要命。   很多人看到有店家撒这种“人造雪”,都会远远地站着看热闹,但并不想凑近。   办公室窗口正对着的那家店,现在正在撒塑料雪。   前几天锦儿也向她提议要不要也搞一下,被刘嘉拒绝了,她身上被塑料泡沫颗粒粘过,那感觉可相当的不好。   当天晚上,铅云密布,寒风一阵紧似一阵,人民群众热切地盼望着下雪。   第二天早上起来,太阳天空照,花儿对我笑。   刘嘉寻思着人工降雪也不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东西,大不了就把冰块切切碎,找个随便什么玩意儿往空中洒嘛。   想法很好,但是“随便什么玩意儿”压根就不存在。   最早的商业化造雪机是用喷漆用的发动机喷出来的。   喷漆技术是杜邦公司在1930年发明的。   刘嘉心中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啊!   杜邦啊!你堕落了啊!你怎么可以跟飞利浦一样,毫无奋斗内卷进取的心啊!   就不能稍稍早一点把喷漆给发明出来吗?!   恨归恨,杜邦公司在美国,刘嘉也不能隔着大西洋拎他们的耳朵,让他们赶紧跳出舒适圈。   算了,先不想这事,刘嘉打算继续拜访几家汽车公司,看看在圣诞之前有没有公司愿意给她钱,让她做玩具汽车。   刘嘉向一家汽车公司门口的秘书小姐说明来由,秘书小姐让她稍微等一下,因为老板正在办公室里暴跳如雷。   “老板想解决汽车在冬天会结霜的问题。但是现在采购的这批发动机似乎有严重的质量问题。让实验无法进行。”   终于,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从办公室里陆续走出了几个垂头丧气的人。   秘书小姐压低声音问:“勒莫先生,厂长现在怎么样?”   “情绪不太稳定,除非有惊人的好消息,否则我奉劝你不要现在进去。”   刘嘉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另一个人面部扭曲,显然对刚才挨的这顿骂非常不服气:“这批采购的发动机有好几台出问题了,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应该找该死的雷瑞格公司,而不是冲我们发火!”   站在他身旁的人拉了拉他的袖子:“别说了。”   刘嘉马上问:“是是往外喷霜了吗?”   那个意见多多的男人哼了一声:“不止是喷霜,根本就是喷雪!”   刘嘉的脸上瞬间阳光灿烂,那个男人以为她是在幸灾乐祸,脸色非常不好看。   “那我进去了!”刘嘉说。   秘书小姐非常慌张地拦住她:“我们老板脾气非常暴躁,而且他……”   她压低了声音:“不会因为您是女士,而对您客气的。”   “没事没事,只要把我当客人就行。”刘嘉微笑。   秘书小姐拦不住她,只得壮着胆子领着她去老板办公室。   刚一敲门,里面就传来了一声恶龙咆哮:“是他妈的谁!”   “Emma集团的Emma Liu女士找您。”   里面顿了一下,好像努力地压了一下情绪:“进来。”   秘书鼓足勇气,拧开门把手,目送刘嘉走进“地狱深渊”,她默默地为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为刘嘉祈祷。   刘嘉开门见山:“听说你们进了一批发动机,会喷雪?”   老板瞬间变成了喷发的火山:“你什么意思!是来嘲笑我的吗?”   “我想问问有几台,我想买。”   喷发的火山瞬间被加上了盖子,老板愣了一下,然后问:“你是说,你想买那批坏掉的发动机?”   “如果它喷得够有趣。我想去看看可以吗?”刘嘉问道。   “可以可以,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看那个见鬼的玩意儿!”   老板骂骂咧咧带着刘嘉往测试中心走。   那里放着七八台发动机,几个职员或站或坐,同样的愁眉不展,同样的哀声叹气。   见到老板进来,他们像被电打了,坐着的蹦了起来,站着的向后退了两步,足见这位老板平日积威之盛。   他们等了几秒,老板居然没有马上开口骂人。   再定睛一看,老板身旁跟着一个东方女人,难道她特别会修发动机,一修就好?   老板指着一个员工:“你,随便开一个。”   那个员工一路小跑着过去把发动机开了。   “嗡嗡嗡……”早期发动机声音真是不敢恭维,买一个空调起码得赠全家耳塞。   没过多久,吸进口开始出现白色物质,越积越多,多到不得不关闭设备电源并且把出口凝结的雪铲掉。   刘嘉凑过去看,虽然它不是正经的六边形雪花,更多像霰。   不过聊胜于无,只要不是塑料泡沫,就已经是科技的伟大进步了,还要什么六边形。   而且,它还是吹出来的,简直就是刘嘉理想中的造雪机。   刘嘉几乎想马上把它买走,但是,她知道表现的过于激动,非常不利于砍价,她淡淡地说:“啊,原来是这样,嗯……离我的要求还有一段距离,不过,稍微改造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用的。希望您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折扣。”   厂长刚才气成那样,就是因为发动机没办法退回给厂家,这批货是春天的时候买来的,一直拖过了夏天最佳销售季节,以及拖死了发动机厂,那厂子居然倒闭了!   如果不是年底盘点,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批发动机里有这么多瑕疵货。   这批发动机对汽车厂来说毫无用处,大家要的是冷气,不是往脸上直接呲雪块。   刘嘉是第一个上门来说要买的,他也乐得推个顺水人情,总比烂在仓库里当废铁处理的好。   两人争争夺夺,最后刘嘉以把车做成玩具的理由,以及一台普通冷气机的价格为代价,拿走了七台有问题的发动机。   深夜,几个黑影扛着一个大物件爬上Emma’s house的屋顶。   连电源,按开关……   “嗡嗡嗡嗡嗡……”   “啊,真的出来了!”加班参加测试的员工欢呼着,抓起一把雪,向天上抛去,松松的雪团在空中散落下来,大家抬头迎着雪粉,感受它在脸上融化成水珠的过程。   “嘘……”刘嘉说,“还得再测几次,要是这发动机时灵时不灵,那就麻烦了。”   忽然,她又想到:“对了,你们谁有孩子,明天晚上可以带来一起测试。”   “好耶~”员工们又是一片欢腾。   第二天早上,朱利安又来给刘嘉送报纸,他每次来送报纸的时候,脸上都会带着笑容,但是这次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朱利安?怎么了?”刘嘉关切地问道。   朱利安摇摇头:“没什么。”   “我从不在骗子手里买东西,你要是不肯说实话,就把我预付的报纸钱还给我。”   朱利安以为刘嘉真的要他退钱,慌了,他根本就退不起。   他忙说:“没有,真的没有。”   此时电话响起,刘嘉用手指点点朱利安:“你给我站着,别动!”   然后,她接起电话,是拜耳公司的经理打来的,首先,致以圣诞的问候,然后感谢她这段时间对他们公司的支持,最后问刘嘉是否需要进口一批红色染料,对丝绸上色效果特别好。   “听说你们中国人,过年过节要在门口挂好多好多红布条,这批染料可以让您店里出售的红布条最鲜艳。”   “中国人挂的不是红布条,是写着字的红纸条,而且挂得也不多,就两条,所以,我想我并不需要,谢谢。”刘把电话挂了。   然后,她继续瞪着朱利安,朱利安双手紧紧揪着衣角,嘴角紧抿,似乎十分纠结。   “我数到三下,你不说,就退钱,不退钱,我就把你卖掉。”   大概刘嘉身为奸商的气质过于明显,老实的朱利安居然真的相信了。   他低着头:“我妈妈的病,又反复了。上次的药,也只能让她好一阵子,不能完全治好……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朱利安用袖子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   “医生给的药特别贵,我根本买不起。我上次对雅各布说,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上帝一定会满足他的愿望,在圣诞夜给他一个小企鹅的。现在他每天都在给小企鹅搭房子,我……我不知道,如果他发现袜子里没有小企鹅,他会有多么的难过失望。”   对刘嘉来说,送他一只小企鹅不是什么难事。   就怕一旦让朱利安发现“只要我对别人说我特别惨,别人就会把东西给我”,说不定会让这个老实孩子冒出“我穷我有理,我抢劫我偷窃都是应该的,我穷是社会的错”这种可怕想法。   她先不动声色:“你妈妈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医生说,可能是锥虫病,妈妈身体太差了,一直反复发作。”   锥虫病?   好像在哪里听过,刘嘉觉得自己不可能闲来无事研究寄生虫,便算了。   刘嘉到朱利安家,发现他的妈妈在床上睡着了,朱利安去摇晃她,却怎么也摇不醒,刘嘉马上让朱利安把那个医生请回来。   医生查看一番之后,注射了一针,刘嘉问:“只要打这种针,就能治好吗?”   他摇了摇头:“只能延缓,不能根治,这位夫人的病已经很严重了。”   他对朱利安说:“到底用药,还是不用药,你必须马上决定。”   刘嘉问了才知道,这位女士得的锥虫病差不多可以理解为嗜睡性脑炎,病人会经常陷入昏睡,最后死去。   医生说:“现在的特效药是salvarson,可是他们买不起,而且……毒副作用很大。”   刘嘉没听说过这个单词,随口说:“嗨,是药三分毒,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药,会有多大的毒副作用?”   医生严肃地看着她:“病人会死。”   啊这……刘嘉语塞。   这不能说有赌的成份,根本就是在跟死神玩俄罗斯轮盘啊。   “不要给我治了,让我死吧……”病床上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她无力地睁着双眼,看着医生,“不要再让我拖累他们兄弟俩了。”   朱利安把探头探脑的雅各布按出去:“你自己出去玩一会儿,别捣乱,捣乱就是坏孩子。”   “我是好孩子,嘿嘿嘿。”雅各布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母亲慢慢伸出手:“朱利安,我的孩子。”   朱利安赶紧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掌心。   “不要为我再花钱了,治不好的。”母亲说,“对不起,把雅各布扔给你照顾,你还这么小,从来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吃过一块蛋糕。”   “我不要新衣服,也不要蛋糕,我就要你好起来。”朱利安又用力抹了一把眼泪。   母亲看见刘嘉,努力扬起一个笑脸:“您就是给朱利安钱的好心女士吗?他都对我说了,谢谢您给了我们希望。雅各布是聪明孩子,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他在您的工厂里当学徒吗?不要钱,只要给他饭吃就行。”   “不!”刘嘉断然拒绝。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人临死前都会叭叭叭说一堆话,但凡答应完了,那人就含笑而终。   要是啥心愿未了,总会睁着眼睛,梗着脖子一直等。   刘嘉的实用主义封建迷信精神,此时占了上风。   我就不答应!   “雅各布太小,是童工,我会被工会枪毙的。你等等我,我回去查查,学徒工是不是有年龄限制,你等着啊!我一会儿就回来。”   刘嘉拉着医生,问清楚“salvarson”到底是什么东西。   医生解释了半天,刘嘉大概理解了那是一种含砷的东西,重点来了,这玩意儿就是江湖人称“606”的药。   Salvarson没听说过,606刘嘉熟!   欧立希发明的,小学语文课本里有!   刘嘉加入服装行业的时候,曾有一位同事模仿《穿普拉达的女王》那段,跟她说不要小瞧了红色,红色是可以救命的。   首先,德国人发现红色染料可以杀菌,然后提取了“百浪多息”,再从百浪多息继续衍生出了磺胺,在青霉素还没有被发现的岁月,人类就靠磺胺过日子。   刘嘉根本就不相信,觉得同事是在骗她,于是她自己去查了资料,发现果然如此,红色染料最早的治病用途,就是用于治疗锥虫病!   记得当时查到那家合成百浪多息的公司正是拜耳。   刘嘉瞬间想到那个被她挂掉的电话。   她马上赶回公司,翻出那个经理的电话,拨通之后,刘嘉劈头就问:“你上次说的红色染料,是什么化学成分?”   经理大为震惊,Emma这么讲究的吗?普通商人也就问问效果问问价格,她居然要问化学成分?   “咳,这是商业机密。”   “告诉我主要成份就行了,有没有偶氮基团?!”刘嘉的声音急促。   “请稍等。”电话那头传来话筒被搁在桌子上的声音,然后是一串叽里哇啦的德语,又过了好一会儿,话筒才重新被拿起来,经理的法语依旧是那样的优雅:“哦,是的,Emma女士。”   “给我发一桶过来,要用最快的方法,飞机也好火车也好汽车也好,怎么快怎么给我送来。”   “好的!”   刘嘉记得,治锥虫病的方法就是特别的简单粗暴,欧立希就直接把染料注射在小鼠身上,治不好就扔,一直试了很多次,才试到了可以提取百浪多息的红色染料,然后小鼠就好了。   但是,要注射多少、注射多久,她不知道。   她碾转找到欧立希的团队,此时他已经死了五年了。   好在他是个好科学家,好科学家是会好好的写实验日记的。   根据欧立希的笔记,使用偶氮染料的杀虫速度会比较慢,所以他才往里添了这个添了那个,研究出了606.   实验日记里有详细记载,包括不同体重对应的剂量,只要把小鼠体重换算成人的体重就可以差不多预估出来。   刘嘉告诉朱利安:“我可以给你钱,让你妈妈慢慢治。但是,从现在到元旦后的一周之内,你得每天为我工作八个小时,用来抵这笔钱,我只管你们兄弟俩每天的饭,你还可以带一份饭回去给你们的妈妈,但是我不给你们工资。”   妈妈现在打的延缓针剂,是七天打一次。   朱利安卖七天的报纸才能存下来一针。   兄弟俩能不能吃上饭,吃多少,全看朱利安晚上捡垃圾的运气好不好。   现在刘嘉让他工作八小时,包了所有的针剂,还额外给饭吃。   多出来的时间,还是可以去捡垃圾。   赚了!   朱利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他问:“我可以把我弟弟也带来吗?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那你妈妈谁照顾?”   “隔壁的菲丽奶奶会帮忙的。”   “那就把你弟弟也带来吧。”刘嘉露出了资本家的微笑,“我正好需要小模特。”   Emma玩具屋里多出一个年轻的店员,他沉默寡言,负责帮客人拍照,搬动店里的东西。   还多了一个穿着驯鹿玩偶服的小不点,他像一只真正的小鹿,一会儿在店里跑来跑去,一会儿又蹦蹦跳跳跑到店门口,抬头望天。   刘嘉问他为什么要看天。   雅各布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我跟上帝谈过了,如果他愿意把妈妈的病治好,他就在平安夜下一场雪,代表他答应。这是我跟上帝的约定,连哥哥都不知道,你不要告诉他哦。”   “好的!”刘嘉用力点头。   抬头看见朱利安,朱利安表情凝重,他闭了闭眼睛,转身回去继续搬东西。   他什么都知道,傻雅各布每次跟上帝聊天的时候,声音都特别响,就好像跟真人说话一样,想听不见都不行。   他从广播里听到,巴黎会一直晴,晴到一月份。   他也知道,妈妈的病很难,如果不治,她就会这样在睡梦中死去。如果治,可能在花了很多钱之后,有很大的可能,被买来的药毒死……   朱利安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向雅各布解释这件事,只能一天一天的拖下去。   ·   ·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刘嘉问道。   今天,兄弟俩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啊,真叫一个脏乱差,还没走近,就闻到身上有一股怪味儿。   “她是菲丽奶奶的孙女,菲丽奶奶要帮我们照顾妈妈,想让她跟雅各布一样,看看能不能在您这里找份工作。”朱利安知道自己不打招呼就把人带来是不对的,声音发虚。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身上很脏,但是看着挺精神。   刘嘉让家政部的人把孩子接走,洗干净换身衣服再送来。   小姑娘一点都不怕生,一路欢声笑语,还唱起了歌。   锦儿重重吐出一口气:“我的老天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脏的小姑娘。”   “她唱歌很不错。”刘嘉说,“可以安排她唱圣诞歌。”   家政部把人送回来的时候,锦儿瞪大了眼睛:“这是同一个人?”   小姑娘笑嘻嘻。   刘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伊迪丝·皮雅芙。”   诶?这不是法国香颂歌后,传奇的“小云雀”吗?   刘嘉记得伊迪丝小时候母亲死了,又被父亲抛弃,是被祖母养大的,而她祖母的工作是开……妓……院……   刘嘉叹了一口气,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以朱利安的财力,为什么能找到可以为他们找到606的医生。   因为,606就是用来治梅.毒的。   隔壁,专业对口啊。   朱利安十分紧张,他担心刘嘉会因为伊迪丝祖母的身份而嫌弃她。   “你会唱歌吗?圣诞歌。”刘嘉问道。   伊迪丝点点头,马上清唱了一曲,女童声悠扬清脆,引得许多路人都抬头望向二楼的办公室窗户,想知道是谁在唱歌。   “朱利安,带她到店里去吧,每到整点,橱窗活动的时候,她就负责站在旁边唱圣诞歌。”   安排完三个孩子之后,刘嘉便去大会议室,准备战斗。   欧洲人民平时素得很,但最近有不少美国人回欧洲过圣诞节,于是把美国现在的流行时尚带了过来。   被禁酒令逼疯了的美国人,经常搞聚会,聚会上的男男女女服饰夸张,放眼望去,一片闪闪闪闪闪!   款式更是非常非常非常的花哨!   年纪大些的欧洲老钱们看不起这种暴发户式的夸张,但是年轻人,对闪闪发光的感情,刘嘉已经在万圣节的时候体会到了。   那根本就是恨不得穿一身的施华洛士奇啊。   以前店里最夸张的水钻设计,也就是小美人鱼的那一身。   但是那身也不是从厂里出来的,一共就那么几条,都是设计师一点一点手工缝出来的。   缝纫工哪见过这场面。   圣诞节服装就不一样了,必须量产。   一量产,工厂方面就发现问题了。   三天两头停产,找问题,解决问题,效率非常慢。   终于,他们发现,是设计师的锅!   但是设计师说他们设计的没有错,不然样衣怎么会没事,偏偏进厂之后总出问题。   双方纷纷指责对方有罪,希望刘嘉能明查秋毫。   从做鞋的保罗,还有所有的服装设计师,齐聚一堂,连做盒子的阿牙都被叫来旁听。   设计师们,坐在左边。   缝纫厂的技术工、领班,还有负责镶嵌的工人,他们,坐在右边。   平时设计师吐槽缝纫工偷工减料,违背他们的设计初衷。   缝纫工吐槽设计师根本就没有说清楚,害得他们做起来非常困难。   刘嘉双手抱在胸前,看了看右边,又看了看右边:“以前你们都得找我传话,效率太低。   你们的工作,一切以12月21日能交货为目标。   现在,基于这个目标,请你们面对面地把话说清楚,不要吵架,不要骂人,好了,开始吧。”   前十分钟,双方各自阐述自己的论点,气氛友好和谐。   当第一个缝纫工站起来,对设计师说:“按你的那个设计,皮扣根本扣不住……”   然后,就开始了法式俚语的单词大会,刘嘉第一次发现,原来有这么多单词,拥有她所不知道的意义。   她一边记单词,一边听他们吵,必要的时候再出来把大家拉回正轨。   开了一夜的会,双方终于达成共识,缝纫工可以回去开工了,设计师也知道自己下一次应该在设计说明书上标清什么东西。   散会的路上,他们中还有人想向刘嘉说对方的坏话,被刘嘉止住了:“我不是法官,不关心你们的是非。你只要知道,如果我要的东西做不出来,所有负责这件事的人,都要受到惩罚。好了,工作去吧。” 第108章 圣诞套餐之请不要自作……   两款圣诞礼盒套装销量一路飙升。   看起来单价不如一套礼服,但是架不住它卖得多,而且利润高,算下来总利润竟能与礼服一较高下。   锦儿十分激动,她是目睹了全过程的人,她知道那些彩妆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革新成份,最贵的是首饰,其次是外包装。   最后得到的利润竟然是总成本的三倍。   “看把你给激动的,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刘嘉平静地看了一眼销售报表,放在一边。   当时给圣诞礼盒定价的时候,锦儿非常担心这价格到底能不能卖得出去:“太贵了,真的会有人买吗?”   “要是有人买,你怎么说?”   锦儿哼哼唧唧半天,不敢跟刘嘉打这个赌,在她眼中的小姐,已经像《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基本已经脱离正常人的范畴。   她甚至一度怀疑刘嘉是不是在来的船上被狐狸精附体了,说书先生讲过这种案例。   刘嘉看完其他厂的销售数据之后,又叫来负责Emma’s house贵宾厅小点心的人:“把三个月以来,每天,每种糕点,各有多少客人点单的数据提交给我,按天计算,我不要看数字,你把变化曲线图画出来。还要三个月以来,卖得最好的前十名糕点,以及卖得最差的后十名。”   在没有Excel的世界,九十天的统计数据,全靠手工。   管理VIP室的人平时功课做得到位,加加减减,再写写画画,不到一个小时就交上来了。   不出所料,卖得最好的小蛋糕,都是长得最好看的。   卖得最差的,都长相平平,还饱腹感强。   “最后十样剔出去,跟蛋糕店老板说,让他想办法再做出点好看的新花样,替换这十样。”   VIP室管理员出去之后,刘嘉看着纸上那些纷乱的名字,想起在自己的时代,有卖真空压缩的年夜饭套装,省时省力,大家开心。   既然能有圣诞彩妆套装,为什么不能有圣诞火鸡大餐套装?   刘嘉确定餐厅不是自己的竞争对手,现在还不流行圣诞节出去吃一顿大餐,因为店家圣诞节也要放假也要休息,平安夜当天晚上,除了中国人开的小餐馆,就没有圣诞节还开业的法国餐厅,厨师服务员人家也要回家过圣诞的。   除了巨豪们家里养的厨师,普通中产在圣诞节也请不到可以做法餐的厨师到家里来做。   经过一番市场调查,刘嘉发现真心认为“亲手从0开始为家里人做一顿饭,才是好女人”的主妇真不多。   能偷懒谁不想偷懒,就连全职主妇都不想从0开始折腾。   提到圣诞要搞大餐,大多数女人的表情都是叹息,加“没办法,还得做呀。”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询问主妇们,每年在圣诞大餐上会花多少钱。   刘嘉看到统计上来的数据,想了想,决定干一票大的。   她找到了银塔餐厅,这是巴黎最古老的餐厅之一,找他们可以完成从前菜到葡萄酒的全部出品。   银塔餐厅的主厨听到刘嘉的计划,直接摇头:“哦不,Emma小姐,您可能对我们餐厅的标准有误解,我们餐厅是欧洲最好的餐厅,所有的菜都讲究在最合适的温度拿出来……”   总结一句话:想把我们的菜打包拿走,让它变成隔夜菜,那是绝对不行的!   好吧。   刘嘉看着他们店里往来不绝的客人,他们确实不需要再提高什么了。   又问了几家名店,也是一样。   圣诞节前,他们的生意特别好,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刘嘉不甘心就此认输,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应该去哪里找做菜的厨师。   中餐厨师倒是一抓一大把,不过这是圣诞节啊,在套餐里加入一点中国菜没有问题,不能全弄中国菜。   反正她是无法想象在中国,年夜饭的餐桌上摆的是烤牛排,薯条和汉堡,以及什么法式浓汤,意式火腿之类的东西。   刘嘉无意间一抬头,发现在街对面,有一家小餐厅,装饰的很有家庭的气氛,就是那种童话书里标准的小富之家的模样。   进门之后,有人用法语跟她打招呼,结果四目相对,对方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年男人   “中国人?”   “是。”   刘嘉随手翻了翻菜单,菜单上的都是法餐。   “想吃法餐还是中餐?”男人问她。   刘嘉笑着说:“你们店做法餐的水平怎么样呀?”   男人骄傲地指着主菜上的前四个:“这几个,就连国王陛下都说好。”   “嗯?国王?你们店还给国王做过饭?”刘嘉打量着服务员,看他年纪不算很大,关键是,他是中国人,就算拿破仑三世未凉的时候,他就已经来法国当厨师了,也轮不着他进宫吧?   男人说:“我爷爷以前就跟着法国御膳房里的大厨学过,还在后厨里帮过忙,国王都没吃出来有什么不同。我做菜的手艺是跟我爷爷学的,他老人家说我的手艺,已经跟他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是一般人,还真能被唬住,刘嘉是什么人。   她已经吃过不下二十种“乾隆下江南时候迷路”遇上的小吃,十几种“慈禧老佛爷西逃时候”遇上的小吃。   什么皇帝国王的,在她眼里只有好吃不好吃。   刘嘉随意点了三样,那个男人称赞道:“您真有眼光,一下子就点了我们店的镇店之宝,这几样就是时间得久一点,得劳您多等一会儿。”   果然,等了一个多小时,菜才上齐。   在一个多小时之内,店里居然始终只有刘嘉一个人,中间进来过几个人,等男人出来相迎的时候,他们犹豫了一下,又出去了。   这让她怀疑,这店老板以前是不是杀过人,刚放出来的,或者是菜品味道非常灾难,不然怎么这么多人只看了一眼老板的长相就走?   刘嘉用勺子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勺奶油蘑菇汤,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放到嘴里慢慢尝味道,挺好喝的,没有什么怪味儿。   再切一块牛排,调味正好,肉质软嫩,也没什么不好。   刘嘉想不通,问道:“虽然现在不是饭点,不过,也不至于这么冷清吧。是怎么回事?”   老板叹了口气:“这个区,没什么中国人,想吃法国餐的中国人不会到我这个店来吃。法国人嘛,一看我是中国人,都觉得,我怎么可能做得好法餐,就走了。”   “做菜还有国籍歧视?”刘嘉扬起眉毛。   老板无奈地苦笑:“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要是在咱们国家,一个卖正宗老北京炒肝、正宗山西刀削面的是个大鼻子金头发的洋人,大概也是这样吧……”   刘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是的,没错,感受到了。   “那你以前是怎么活下来的?你爷爷不是都进拿破仑三世的御膳房了吗?”刘嘉不明白。   男人摇摇头:“我以前是在银塔餐厅工作的,但是前段时间,餐厅说不需要这么多人手,就把我给解雇了。以前,我在银塔餐厅的时候,做的菜就连伯爵夫人都说好,我以为,自己开店,再怎么也能维持生活,我就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开了这家店。我老婆是不同意的,我没听她的话……”   他又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我还是原来的我,但是餐厅招牌不是银塔,就无人问津了,这店刚开了一个月,眼看着每天赚的钱还不够一半房租。”   说到这里,他用力搓了搓脸:“不知道这个圣诞节该怎么过,刚开店的时候,我还想着,等赚了钱,就给我老婆买一个Emma的彩妆礼盒做新年礼物。”   “哟,你老婆真有品味。”刘嘉笑道。   “您就别嘲笑我了。”男人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刘嘉回到店里,已经快到打烊的时候,刘嘉吩咐几个店的店长,晚上没事的店员先留一下,要加个班。   最后主动留下来的有三十个,她们不知道加班的内容是什么,挤在一起议论,猜测刘嘉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内部摆设想法了。   “今天麻烦大家加班吃晚饭。”刘嘉说。   店员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加班给晚饭可以理解,但是加班吃晚饭是什么意思?加班的内容就是吃晚饭?   “铃铃……”家庭法餐小馆门口挂着的铜铃又欢快的响了起来。   老板抬起头,刚想说欢迎光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浩浩荡荡的法国女人大军,从门口鱼贯而入,她们个个打扮入时,衣着漂亮。   最后进来的,是下午见过的中国女人。   刘嘉对老板说:“把你菜单上所有的菜都做出来,足够这么多人吃的。”   老板还愣在那里。   刘嘉催促道:“还不快去?你打算让她们几点吃饭?”   老板为难地说:“人手不够,我得找人帮忙。”   “那还不快去找?”   过了二十分钟,老板带着帮手进来了。   有人帮忙,出菜的速度就令人欣喜许多,五分钟上头盘,二十分钟上主菜,四十分钟上甜点。   刘嘉一样一样的给他掐着时间,老板看着她站在厨房门口,每出一道菜,就抬腕看一眼手表,还在小本本上记时间,心里很紧张:“您这是在干什么?”   “算时间。”   一个半小时之后,所有店员用餐完毕,刘嘉给每人发了一张纸,让她们写下自己是在哪里长大的,觉得哪些头盘好吃,哪些主菜好吃。   店员们的出身家世各有高低,Emma’s house的店员,家境都不差,从小受过教育,接待高端客户的时候不会露怯。   青春服饰店的都是活力四射的年轻人。   玩具店的店员家境高高低低,最穷的当属朱利安和他的弟弟雅各布。   家政的店员家境普遍贫穷。   雅各布虽然不会写字,但刘嘉也给了他一张纸,让他发表自己的看法,头一回被当成大人对待的雅各布开心极了,让朱利安帮他写。   统计完之后,店员们回家,刘嘉拿着那些调查问卷,就直接坐在店里的椅子上,开始算。   厨房里,水声哗哗,是帮工们在洗碗涮锅。   老板紧张地坐在刘嘉对面,他不知道刘嘉是什么人,搞这一出是想干什么。   刘嘉勾出了几个最受欢迎的菜,然后问老板:“你会做烤火鸡吗?”   “当然会。”圣诞没有火鸡,就如像北方人的冬至和年夜饭没有饺子。   刘嘉点点头:“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会再来,希望你提前做好准备,我一到,火鸡要正好,今天实在让我等得太久了。”   “对不起,对不起……”老板连连道歉。   刘嘉付了饭钱,老板数着厚厚一撂法郎,心里乐开了花,脸上掩不住的笑容。   “才三十一个人吃饭,你就这么高兴?”刘嘉摇头。   男人嘿嘿一笑:“起码赚到今天的房租,要是明天您再带这么多人过来吃,我就能买得起给老婆的圣诞礼物了。”   “啧,你就不知道给我这个’饭托’一点好处?要这是在国内,我去给天桥底下那些个下残棋,打把式卖艺的当托,还能得几个铜板呢。”   男人愣了一下,赶紧识相的从那撂法郎里抽出几张,递给刘嘉:“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刘嘉站起身:“给我钱就俗了,你就当这几张是我的钱,买最好的火鸡,明天端出一个不丢你爷爷脸的硬菜出来。”   “哎!”男人一口答应,心里还是十分困惑,不知刘嘉是什么人。   更不知道怎么给钱就俗了,谁还嫌钱咬手哇。   第二天,刘嘉又带了几个人按时过去,火鸡刚刚从架子上拿下来。   刘嘉吃了一口,不置可否,火鸡的肉质,反正她欣赏不了,跟竹丝鸡、三黄鸡都没得比。   另外几个法国员工吃得很满足,说味道不错,如果圣诞节也卖的话,她们愿意花钱买。   男人只当她们是随便说说,没当回事。   等店员们都走了,刘嘉递给他一张菜单,上面是一个套餐,搭配了前菜和主菜,包括火鸡。   “这个菜单,你给我准备五百份。”   “啊?这么多?”男人不明白她要这么多做什么。   刘嘉告诉他:“你只管做,别的不用管。还有,这五百个套餐里的菜,火鸡不要烤到十分熟,五分熟就行了。”   离圣诞节还有七天,是刘嘉要求男人制作并交货的时候。   反正店里没什么生意,男人呼朋唤友,把所有能帮忙的人都叫来,就连一向反对他开店的妻子也上了。   炉子不够用,把人家家里的炉子也借了,齐心协力,终于在半夜把五百份套餐准备齐全。   老板娘对这单生意感到十分困惑:“一口气订这么多半生不熟的火鸡是什么意思?”   “哎,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人家给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那可不行,万一吃出毛病来呢?依我说,要么还是给她做熟点吧?”   老板仔细琢磨了一下,也对,他也只听说过牛排有几分熟,从来就没听说过火鸡也要吃半生带血的,怕是她不懂得吃,随便瞎说的。   于是,老板一声令下,所有烤鸡炉都往十成熟烤,整个屋子里香气扑鼻。   深夜,一辆车子在昏黄的路灯光线中驶来,停在餐厅门口,车后挂着带着轮子的货箱。   食物已经全部打包好,就等着搬上车。   从车上跳下来的人,身上都穿着厚厚的棉衣,男人有些不明白,虽然现在确实入冬了,不过也不至于穿得好像北欧人那样吧。   等货箱的门一开,他就懂了。   他离着货箱还有两米远,都被冻得全身一哆嗦。   餐厅里的人把食物搬到货箱门口,车上的人站在货箱里,把做好的菜一件一件,整整齐齐码在里面。   “我的天,你们这是上哪儿搞的冰?好冷。”男人双手抱着胳膊,不停地颤抖。   正在搬东西的伙计告诉他:“这冰可比普通的冰还要冷,你站远点,别冻感冒了。”   五百份套餐装车完毕,车子又悄悄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各大报纸的显眼广告位都登出了一则广告   《圣诞大餐的全新革命,让全家所有人都可以从容享受平安夜的宁静与温馨》   然后就是圣诞套餐的广告,并写明可以到Emma家政试吃,如果您是Emma家政的客户,可以在预约家政人员时,提出试吃要求,家政人员将会送货上门。   五百个套餐,根本就不是为了拿去卖的,而是试吃。   很多人非常好奇,纷纷去现场,亲眼看着工作人员从冒着寒气的干冰桶里拿出被冻得梆硬的食物,然后放入锅中、烤箱中。   只要煮开,就是一锅浓汤,什么都不用管。   只要温水过一下,就是沙拉。   只要在烤箱里加热一会儿,就是软嫩多汁的牛排。   工作人员热情地向围观的人递上食物:“试一试吧?”   试过的人都觉得味道不错,唯独对火鸡表达了鄙视的态度:“这什么口感,像在嚼干柴!”   “是啊,塞牙!”   刘嘉得到反馈,马上赶过去,加热之后的火鸡,味道尚可,但是那口感,如啃柴嚼草,嚼得腮帮子都疼。   ·   ·   老板看见刘嘉从车上下来,喜笑颜开迎出门。   “你好。”   刘嘉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她示意跟着来的人把刚刚加热的火鸡拿下来:“你自己尝一口。”   老板困惑地看着她,又困惑地拈了一块火鸡肉,顿时,他感受到每一颗牙都有十足的存在感,原本已经有些稀疏的牙缝里被火鸡肉的丝给塞了个满满当当,上下两排牙紧到发胀。   “呃……”   刘嘉看着他:“解释解释,为什么我要求五成熟的火鸡,稍微加热一下,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老板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哎,都怪我老婆,非得要做全熟,我跟她说不要,她不听。”   刘嘉冷着脸看着他:“五百只火鸡的钱,你必须全部退给我。”   五百只火鸡,不是个小数目,老板听到这个要求,顿时觉得肉痛,他还想跟刘嘉求求情。   但是,刘嘉不为所动。   他的妻子听到声音,急忙跑出来,哀求道:“对不起,我们不知道您是要加热以后再吃的,是我擅做主张……”   “是啊,擅做主张就应该受到处罚,不是吗?”刘嘉见过太多自作主张的厂子,每一个被逮着之后都是痛改前非、悔不当初,刘嘉刚开始还在公司那里替他们说话,后来经过见过的多了,她才知道,就是不能惯着,一码归一码。   现在刘嘉觉得,这个男人被银塔餐厅解雇是有原因的,谁知道他把菜做成什么样了。   拿回五百只火鸡的退款,刘嘉回到办公室,气得够呛,本来这么多人评价都不错,一定能卖得很好。   这个蠢货!   刘嘉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角。   忽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家政部门那里打来的电话,说今天门口也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客人,问为什么试吃没有了。   刘嘉这才想起来,她可是花钱在报纸上打了广告的!   这要是不能把广告费赚回来,她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刘嘉对家政部说:“你们先带客人去店里坐着……坐不下就去培训教室坐!”   接着,她把郑不艾和彭举找来:“上回你说你们很多同学都没工作,也没读书,有书读的那几个也放寒假了,想打工?”   “是。”   “你们去问问,把所有会做面点的都叫上,去家政部的培训教室。抓紧买面粉、买菜、买肉,饺子包子馒头……按最好吃的来。”   彭举一愣:“可是,怎么才叫好吃呢?中法的观念不一样吧。”   “差不太多,大多数法国人除了不能吃辣、吃不出鲜味来,其他跟咱们也没什么区别。”   两人应了一声,马上回去找人。   半个小时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开进家政部。   同学们换上整齐统一的白色厨师服,都觉得新鲜,嘻嘻哈哈笑闹成一团,临进门的时候,看见刘嘉严肃的脸,她说:“各位,中华美食的面子,就看各位今天的表现了。”   同学们被她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进入培训教室一看,他们被吓了一跳,两边的阶梯上,坐了满满当当的法国人,齐唰唰地盯着他们。   刚才还嘻笑的同学顿时不敢出声。   刘嘉对他们说:“你们按技能分成几组,饺子,包子,馒头,有没有山西同学?”   “有!”   “会做花馍吗?!”   “那哪能不会!”?“行,你们做花馍,我给你们找染色的菜汁。”   来试吃的人,本来只是想吃一口就走。   没想到还被请到了屋里。   那些中国人开始现场和面,揉面团。   大概是刘嘉对他们说中华美食的面子在今日,他们中有会花活的,统统玩上了。   什么双手擀饺子皮,闭着眼睛捏十八个褶的包子。   更令他们眼花缭乱的是做花馍,明明看着是一团面,不知怎的,被左一剪,右一拧,用竹棍戳戳,就变成了各种形状的小动物,还有花朵与桃子,最后摆得像花篮似的。   现场的一个小姑娘,还得到了面团捏的小天使一个,插在筷子上。   等刘嘉回来的时候,发现场面变得很奇怪,一拨人在试吃,另一拨人在排队等面人。   那几个捏面人的兄弟,相当厉害,不仅会捏中国传统的花馍,什么小天使、圣诞老人、雪精灵、驯鹿……   正在把面人递给小朋友的学生还挺骄傲:“只要哥哥看过的东西,没有不会捏的。”   小朋友们爆发出热烈地欢呼。   这批中国传统面点受到了极大的好评。   饺子可以蒸、煮、煎、烤,极大的满足了法国人民的追求,一位法国职员甚至还开发了往饺子上加奶酪的异端行为。   没想到,西方人对此异端行为接受度极高,吃得更开心了。   除了路人之外,刘嘉安排自家的店员们轮班休息,过来试吃。   要说法国的不同阶层,刘嘉的店里最齐全。   刘嘉收集着店员们的反馈,当她走到雅各布面前的时候,小雅各布有些慌张,小孩子心里藏不住事,慌张一定是在作妖。   “你干什么坏事啦?!尿裤子啦?”刘嘉严肃地看着他。   雅各布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护着衣兜。   衣兜里鼓鼓囊囊的,口袋底下被不明液体染了色。   “装了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刘嘉和善地微笑。   雅各布护着兜,向后退了一步,刘嘉向前进了一步。   吓得雅各布迈着小短腿,一路狂奔到朱利安身后,紧紧抱着哥哥的腿,又伸出小脑袋,怯怯地望着刘嘉。   朱利安不知弟弟惹了什么祸,赶紧向刘嘉道歉:“对不起,我弟弟还小,不懂事。”   “他口袋里装了什么东西,把衣服都弄脏了,别是淘气把肉馅给塞口袋里了吧,放久了会臭的。”   朱利安闻言,转身蹲在雅各布面前:“好孩子不可以藏东西的。”   有好孩子包袱的雅各布委屈地抿着嘴,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饺子,一个被咬了一口,一个完好无缺。   他小声说:“这个,很好吃,我想带回去给妈妈吃。”   朱利安紧张地看了刘嘉一眼。   刘嘉耸耸肩,指着还没下锅的一百多个饺子:“喏,那边的,你们都带走,这就是你们一家三口今天的晚饭,不给别的东西了。”   正准备煮饺子下锅的彭举闻言愣了一下,怏怏地放下手里的饺子。   刘嘉一眼就看见他放在一旁的饭盒,还有布口袋,知道这饺子肯定不是给他自己吃的,还能煮给谁,丽娜呗。   “煮了饺子,打算往哪儿带啊?”刘嘉促狭地笑。   彭举结结巴巴地说:“警……警察局。”   “哦~~丽娜小姐喜欢吃什么馅的呀?”   彭举的脸涨得通红:“我我我我我不只是给她带的,我想,警察局里有这么多人,每个人都买的话,我们就能卖出去几百份。”   “啧啧,想得真周到!快煮吧!”刘嘉笑着说。   彭举看了一眼扒在一旁桌边的雅各布:“可是,你不是说,给他们兄弟吗?”   刘嘉扶额:“你不要叫彭举,你叫郭靖吧!还剩这么多面粉、馅,你是觉得我要把这些东西剩下来,拿回家垫枕头吗?你煮你的,给他们的不能再包啊!哎,笨死你算了。”   彭举“哦”了一声,便开始包饺子。   一旁的朱利安凑过来,轻声问:“她为什么也叫你郭靖啊?郭靖是什么啊?”   ·   ·   面点的成本更低,这个季节的保存时间也比较长,现在买了,吃到平安夜绝对没有问题。   确定法国大众能接受的口味之后,刘嘉马上启动外包装的设计流程。   “食盒嘛!有什么难的!”阿牙那叫一个得瑟,他终于不用跳出舒适圈,也能做出让刘嘉满意的东西了。   食盒的盖子上雕刻着一颗嵌着施华洛世奇水晶的星星,那代表着耶稣降生时,在伯利恒升起的明星。还有三个人,代表着耶稣出生时,将去拜访的东方三博士。   其中一个,手里就拿着这样的食盒,食盒没有盖盖子,可以清楚地看见盒子里装着饺子包子馒头之类的东西。   东方三博士拜见耶稣,是记载于《圣经》里的故事,但是圣经里并没有说这三个人具体都住在哪里。   就如同后世的《香格里拉》,几乎稍微能沾点边的都自称香格里拉。   更有一处名为“中甸”的地方,直接把自己的名字给改成“香格里拉”了。   现在学术界、宗教界都没有考证出东方三博士的家庭住址,她刘嘉凭什么不能强势宣称。   下手早,有钱赚! 第109章 Emma是什么,Em……   第三天的试吃活动,刘嘉找到附近职业学校,找了几个差不多快毕业的法国学生。   大餐他们做不了,普通的法式家常菜还是没有问题的,烤火鸡也不在话下。   菜式会的不多不要紧,只要会那几个经典的主菜,日子就能过得下去,还有中餐可以拿来撑起半壁江山。   毕竟,那可是《圣经》里明文提到过的东方三博士带着去拜见耶稣的礼物,给尔等凡人拿来过圣诞怎么了。   食盒准备起来比较简单,按照法国人民的传统圣诞套餐,再往里加一些中式面点就完事了。   郑不艾还夹带了一些私货,他对自己做的豆腐信心满满,做了豆腐馅的包子,豆腐馅的饺子。   圣诞套餐顺利发售出第一批。   为了食材保鲜,刘嘉去找冰厂老板谈订购普通冰块和干冰的事情。   冬天,一向是冰厂的淡季,要不是刘嘉来得及早,冰厂老板就已经拖家带口去南边过冬了。   有钱不赚,那还是资本家吗?   冰厂老板加大马力,生产出了一堆普通冰和干冰,问刘嘉要运到什么地方。   刘嘉默默看着那满满一冰库的冰……大意了,怎么这么多,好像没地方放啊。   她跟冰厂老板讨论了一下冰块的存放问题:“反正你也没别的生意,不如这几天就把冰库借给我存放冰块。”   确实这几天唯一的客人就是刘嘉,老板不想因为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影响这位大客户,于是答应了,也不收额外的钱,就是冷库的电费得刘嘉付。   冷库里,放眼望去都是半人高冰块,冷冻力极强的干冰被另外保存。   刘嘉忍不住伸和拍了拍冰块:“这不砌个万里长城出来,真是太可惜了。”   诶?对哦,为什么不呢?   刘嘉看了看这个冰库,很大,很高,非常适合做小型的冰上乐园。   与冰厂老板说了之后,冰厂老板随便她折腾,只要别把他的冷库给拆了就行。   刘嘉嘴角翘起:“我能找到这些人。”   美术学院雕塑相关专业的同学们正愁工作不好找,圣诞节前无事可做,刘嘉就来了。   “冰雕?没做过啊。”众学生大多数是常住在黄河以南地区,连在河面溜野冰的机会都不多,更何况是冰雕。   “反正也不要求雕得多细,应该跟石雕差不多吧。”外行人刘嘉一通忽悠,让学生们觉得可以一试。   事实证明,冰的稳定性比石头差多了,学生们忙乎了一天,地上一片碎碎冰。   第二天,善于总结的同学们对着新生产出来的冰块使劲,这次的成绩比上次好多了。   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之下,搭起了冰屋、冰墙、冰板凳,冰桌子。   处处一片晶莹剔透,看着十分有趣。   同学们看着自己的杰作,个个喜上眉梢。   刘嘉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只是晶莹剔透,远远不够啊。   它不够闪啊!!   刘嘉订购了一批用于圣诞树的小彩灯泡,把灯泡和电线一起冻到冰块里,再一开灯,整面冰墙都变得五彩缤纷起来。   “哎,这个气氛才对嘛。”刘嘉终于满意了。   接下来,刘嘉在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广告:   Emma冰雪世界盛大开幕   冰雪世界门票每人二十法郎,小孩半价。   每票可租用防寒衣。   给得起二十法郎的人,一般都不缺防寒衣,有些人家还有狐裘貂皮。   恰好今年巴黎的气温一直在零上,穿上皮草只会显得太智障。   有些刚刚入手一件皮草的人,便借此机会来穿一回,在朴素的防寒衣面前,奢华皮草的主人昂首挺胸,颇有一种艳压群芳的气质。   冰雪世界当然不仅仅是让人们看冰雕的,它得有雪,才能叫冰雪世界,刘嘉把那七台会喷雪的发动机也弄来了,专门开辟了一个角落,让想玩雪的人在那里可以堆雪人,打雪仗,甚至建了一个高台,游客可以进行滑雪运动,雪道长达十米。   有条件去瑞士滑雪的人早走了,剩下的都是只说过滑雪,但没见过的,好奇心极重。   完全不入流的十米雪道,居然生意还不错,得排队。   在冰雪世界里有一处餐饮角,卖热饮和热食物,郑不艾兴冲冲地拿出他自信的麻婆豆腐,尽管他说这是微辣,但是试过的法国人民似乎不这么认为,他们张大嘴,不断吸入冷空气,想减轻嘴里的辛辣灼热感。   刘嘉让郑不艾收敛点,别把客人们都辣病了。   郑不艾很委屈:“一点都不辣啊!比我平时吃的要淡好多。不信你尝尝。”   刘嘉吃了一口,对他说:“把现在的用量去掉四分之三,应该就可以。”   “去掉四分之三,那还叫什么麻婆豆腐哟。”郑不艾痛心疾首。   每到整点,几台造雪机会被运到楼上,喷雪口齐齐对准仓库中间,从天而降的大量雪粒,营造出一种下暴雪的感觉,每到这个时候,场内的大人和小孩都会快乐地欢呼起来,双手举到空中,好像那真的是在下雪。   有一个姑娘,穿着厚厚的白色皮草,走到冰雪城堡的里面,然后,她走到门口,脱下皮草外套,露出镶满水钻的轻薄的礼服长裙。   有好几个照相机围着她拍。   游客们不知她是谁,纷纷猜测她可能是某位来自北欧或是俄罗斯的电影明星。   不然她怎么身材这么好,脸蛋又漂亮,还会挑衣服。   那条闪亮的裙子,让站在冰城堡中的她如同童话中的冰雪女王一样冷艳如高岭之花。   有人好奇地问她:“这条裙子是在哪里买的?”   回答:“Emma’s house。”   第二天,那条反季节的裙子销量突然被拉高了一截。   戴着熊耳帽,身上也穿得像个熊的郑不艾,看着姑娘们在冰雪城堡门口排队,露着胸口露着腿,他百思不得其解:“她们不冷吗?”   刘嘉正色回应:“世上最不怕冷的不是北极熊,不是企鹅,而是爱美的女人。”   郑不艾搓了搓手,摇头:“比不过,比不过。”   圣诞节的气氛越来越强烈,警察局的业务忽然增多。   最多的是盗窃案,大概小偷也希望能大吃大喝一顿。   法国警察对盗窃案的处理方式,就是不处理,登记完就等于一切结束。除非被偷的人是达官显贵。   他们不会因为盗窃案而加班,但是随着节日气氛的浓烈,酒鬼伤人案也越来越多。   警察局里不得不多留些人下来值夜班,用来处理血乎淋拉的人身伤害案件。   彭举本来想带丽娜去冰雪世界看看,结果丽娜天天都得留在警察局,登记源源不断案件资料。   于是彭举会带一些夜宵过去,给丽娜,还有加班的警察们吃。   警察局上下非常欢迎彭举,他的到来,就意味着美味的夜宵也跟着一起过来。   如他所说,确实有不少警察在吃了他带来的夜宵之后,为刘嘉的圣诞套餐销量增加了一些数字。   “丽娜,今天可以早点下班吗?”彭举问道。   丽娜笑着点点头,指了指面前已经不算厚的一叠资料:“只要把这些弄完,就可以走了。”   “那太好了,正好还能去冰雪世界玩一小时。”   彭举坐在丽娜身旁,忽然,一旁的刑侦部门骚动起来:“快!快!”   丽娜抬起头,痛苦地闭上眼睛:“完了,又走不了了。”   “怎么了?”彭举问道。   丽娜指了指正在穿外套,往外跑的警察:“他们一会儿回来,就有报告要写了。”   “啊……”彭举也深为惋惜。   丽娜起身去问留在办公室的老警察:“怎么去了这么多人,是酒吧打架吗?”   老警察摇摇头:“凶杀案。”   “啊?”丽娜倒吸一口凉气,“都快过圣诞节了,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杀人。”   老警察摇摇头:“不知道,整个十六区的警察都去了。”   “十六区?我就住十六区。”彭举脱口而出。   老警察耸耸肩:“那希望你不要住在鲁贝克57号四楼,不然,你今天晚上可能会被吵得睡不着觉。”   彭举的表情十分紧张,他们虽然不是住四楼,而是三楼,但是他们住的地方藏着很多不能让警察看见的印刷物。   如果警察要对全楼进行搜索的话,那些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   丽娜看出彭举脸色不对,便问他怎么回事。   “我家就住在那里,我得马上回去看看。”彭举起身。   “我跟你去!”丽娜拿起外套。   两人一同赶到鲁贝克街57号,那栋楼里已经充满了警察。   “嗨丽娜,怎么到这里来约会?”警察问道。   丽娜说:“他住在这儿的三楼,我陪他回家看看。”   那个警察说:“三楼啊?三楼没事,你不用担心。既然来了,就正好直接做记录,也省得我们写了之后,再给你打印。”   丽娜本来只是想陪彭举回来,没想到变成送上门加班。   她没办法,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听警察说。   一边说,警察一边走,每到一个房间,就说一大堆发现的东西。   “死者是被路过的人发现的,他就挂在那个窗台上。”警察指指打开着的窗户,从窗口还在呼呼地往里吹北风。   “就好像想呼救,但是没有来得及就被打死了。”   “尸体的头骨有严重破裂,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头骨破裂是因为跳楼撞在地上,还是被人为击打。”   厨房里还在炖着一锅羊肉汤,现在火已经关掉了,屋里一股羊肉味,久久不曾散去。   正说着,楼里又一位住户回来了,她手里提着刚刚买来的Emma’s house的圣诞套餐,她就是死者的妻子。   当得知她的丈夫被人杀了,差点昏倒在地,手里拿着的圣诞套餐重重落在地上,被站在一旁的警察扶住,坐在椅子上。   她用手撑着额头,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警察已经敲遍了所有的楼层,问他们今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   别的住户家里也要被搜查,三楼那些中国学生住的地方,由于彭举的面子,警察就草草进了几个房间扫了一眼,没有打开衣柜,也没有看床底下。   只要衣柜门被打开,或者床单被掀开,警察就会看到印着镰刀和锤子图案的传单。   然后,这些学生,都会上黑名单。   把警察从屋里送出去,那几个中国学生长长松了一口气,对彭举说:“真是没想到,到最关键的时候,还得靠你过关。”   “哎,你说你这个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人,怎么会主动跟人家法国姑娘搭讪?”   “是不是刘嘉让你这么干的?”   “她真是有先见之明啊,提前安排让你在警察局里找人当内应。”   彭举涨红着脸:“不要胡说。”   楼上的案情陷入胶着,丽娜把该记的都记完了,她趁机跑下来,她喜欢彭举,也想认识认识彭举的朋友们。   刚才还在各种口嗨的年轻学生,看见纯真无辜的法国少女,一句骚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个只会憨笑着向丽娜问好,说她辛苦了。   一个姓陈的学生笑眯眯地向她打听起楼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办案流程简单粗暴,就连老资格的警察都没有“案件未破时,不得泄露案情”的概念,丽娜就更没有了。   她一口气把楼上几个警察刚刚的猜测全说了出来。   又说了那个丈夫可能是被打死的。   但是目前全无头绪。   警察没什么头绪,就得在这里继续耗着。   耗得时间越久,他们的传单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万一他们决定再搜一次呢。   陈姓学生说:“现在可以确定死者是在哪里挨打的吗?”   丽娜眨巴眨巴眼睛:“在哪里挨打的……很重要吗?”   死都死了呀。   “当然重要了,如果是在开门的时候被打死的,那进门的人,死者大概不认识。如果是被请进门的,那一定有可以进门的理由。如果是关系一般的人,是不会轻易请到卧室里的。比如彭举,要是请你去他的卧室看看……”   丽娜还没什么,彭举红了脸:“好好说话!扯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丽娜看了他一眼,觉得跟总是酗酒打家里人的法国男人一比,这个中国男孩真是太可爱了,忍不住嘴角扬了起来。   正沉醉于推理的陈尔摩斯被忽视了。   他伸手在丽娜眼前挥了挥:“哎,你们等案子结了再眉来眼去好不好?听我继续说啊,所以,第一现场在哪里,说不定可以判断凶手的身份,跟死者的关系。”   丽娜听了,赶紧跑到楼上,把刚刚听来的话说给警察们听,他们一听在理,然后,为寻找第一现场而烦恼,肉眼看过去,除了死者倒地上,还有一滩血,别的什么都没有啊。   丽娜提醒:“可以用鲁米诺试剂呀。”   警察们这才想起来,前几天局里好像是买了一些水,说碰到血之后,会发出蓝光。   基本没怎么用过,一时没想起来。   有人赶回局里拿了鲁米诺试剂。   关了灯,屋里一片黑暗。   警察从门口开始喷,很仔细的,一点一点,直到走进屋里。   此时媒体记者也赶来了,他们蜂拥挤在门外,眼巴巴地看着警察勘测现场。   一个记者不解:“这么黑,他们在里面能看见什么?”   挤在一边凑热闹的陈尔摩斯高深莫测地吐出一个单词:“真相~”   客厅的地面,慢慢地泛起蓝色的荧光。   在椅子下有一大片连在一起的蓝色荧光,还有拖动的血痕反应,一直拖到窗户旁。   除此之外,还有连续不断的点状血迹反应,从客厅的椅子旁,一直到厨房的水池边。   水池里、刀把上也出现了大片的鲁米诺反应。   黑暗中的蓝色荧光,仿佛上帝的手,将犯罪现场一点点的还原。   死者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时,凶手挥动某样钝物重重砸在他的头上,导致他头骨破裂而死,然后,凶手将死者拖到窗边,挂在那里,伪装出死者想要呼救的假象。   凶手握着钝物,走向厨房的水池。   凶手为什么要拿刀?   厨房、刀,与炖在锅里的肉有没有关系?   警察打开锅,锅里炖着的是一块一块的连骨肉。   警察问死者妻子:“太太,这是什么肉?”   她回答:“羊腿肉。”   其他男警察平时不做饭,一时没想到羊腿肉是什么样。   丽娜经常帮妈妈下厨,提到羊腿肉,她的脑中瞬间就冒出了从市场里买来的冷冻羊腿,长长的、硬硬的,就像木头那样结实,如果它挥下去的话……   “请问你刚才到什么地方去了?”丽娜突然开口。   另一位警察阻止丽娜:“她是死者家属,你让她的心情平复一下再问。”   丽娜以她的直觉,感觉到死者、死者妻子和羊腿之间一定有联系,但是她没有证据,她不能凭空指证一个刚刚失去了丈夫的可怜女人就是杀夫凶手。   她很沮丧,所以她去找彭举发泄心中的不满。   几个男学生七嘴八舌地鼓动她:“你别怕啊,刚才屋里有血的地方发蓝光的样子,她肯定看见了吧,你就告诉她,一小时之内沾到血的东西,都会发蓝光,包括人手。”   丽娜恍然大悟,对啊,刀把上都有血了,说明那个凶手是手上沾血的时候去握刀的,只要诈她一下……   丽娜“咚咚咚”上楼去了,没过一会儿,死者妻子承认是自己杀的,凶器就是冷冻羊腿。   事情很简单,丈夫在外面有女人,想跟妻子离婚。妻子没有工作,全靠丈夫生活,得知丈夫要离婚,便起了何不当个有钱寡妇的念头。   她自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刚好这几天整个巴黎都陆续出现入室盗窃案,还有人与房主打起来。   为了早日拿到丈夫的遗产,她特意把丈夫的尸体挂到显眼的地方,让人早点发现,早点出死亡证明,资产可以早点转到她的名下。   其中是非曲直,自有律师和法官来接手处理。家庭伦理大戏,也给巴黎各大报纸的头条增加了信息。   对于警察局长来说,这是十六区警察局自成立以来,破案速度最快的杀人案。   为了能在那位大人物退休后,自己稳稳上位,警察局长必须把自己辖区的神探事迹大吹特吹,如果能吹到总统那里就更好了。   他找了很多报纸,大肆宣扬警察队伍在他的教育下,是怎样的得到了提高与发展,就连一个小小的文职女警,都能思路敏捷如神探。   鲁米诺试剂,也是他力排重议,自掏腰包买下来的。   一切只为了能够提高破案率,保护他所在辖区的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丽娜忽然就从一个整天整理资料的办公室小内勤被抬举成了破案女英雄,记者排着队找她。   昨天晚上,有不少记者身在现场,亲眼看到鲁米诺试剂是怎样发出魔幻的蓝光,正是那道光,为警方提供了重要破案线索。   十六区的警察们都用上鲁米诺试剂啦!   其他区的怎么可以落后!   各个区的警察局长们拍着桌子,对属下吼:“马上给我弄明白!那玩意儿是哪儿来的!”   当记者们和警察们知道,那玩意儿竟然是一家时尚奢侈品公司提供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有几个女记者一脸淡然“哦~Emma啊,那就没问题了,应该的。”   男记者们对Emma的认知仅停留在“赚女人钱”身上,赶紧向他们一向看不起的女同行们请教,为什么Emma就是应该的。   女记者们不搭理他们,跑回报社写独家头条去了。   “据悉,本次案件的重要线索,是由Emma’s house提供,在两次服装秀和新开业的冰雪世界都可以看出,Emma本人对闪闪发光的热爱和追求……”   中间还夹了一段对刘嘉的采访。   “是的,鲁米诺试剂是我在研究发光产品时无意中发现的……”   接下来,就是传统的操作了:在实验室里日以继夜的工作,疲劳过度不小心伤了手,擦掉了之后,又继续做实验,不小心碰倒了鲁米诺试剂,看见地上已经擦掉的血痕发出蓝色荧光……   总之,“辛苦工作”“认真负责”,再加上“运气爆棚”,这几个人设BUFF叠满。   让大众知道她赚这么多钱,也好辛苦,好不容易。   这下,全国都知道刘嘉有鲁米诺试剂了。   其实鲁米诺试剂配方不难,只要有材料,就能做出来。   虽然简单,但别人赚不着,因为刘嘉已经把所有可以做出鲁米诺试剂的配比都拿去申请了专利,除非现在又发明了新型的氢氧根化合物。   整个法国的警察局,都只能向刘嘉订购鲁米诺试剂。   不久之后,德国人、意大利人、乃至英国人……都知道了,他们自己的化学家也不能销售鲁米诺试剂。   刘嘉也没有放过这几个国家的专利权申请。   事实上,只要可以申请专利权的国家,她都申了。   她没法申的国家,运过来要很长时间,还要运费,全部加在一起算下来,还不如在刘嘉手里买。   鲁米诺试剂给刘嘉赚了不少钱,一位记者采访她,问她明年会不会生产更多。   刘嘉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不,我希望一瓶也不要卖出去,这样就说明,世界和平,人们生活幸福和谐,没有人因为各种不幸的原因死去……”   记者感叹:“你真是太善良了。”   刘嘉微笑:“其实,这是我们中国人一直以来的观点。在几千年前,中国的药店门口就会贴着两行字: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我们中国人,一直都是和平温良的民族,从不挑起争端,只希望你好我好大家好……”   送走记者,一旁做为员工代表接受采访的阿牙露出怪怪的表情,阿牙问她:“刚刚说话的是观音菩萨,还是刘嘉Emma?”   刘嘉知道他在嘲笑自己一个劲的上价值观,太虚伪。   “如果你不想相信我是个大善人也不要紧,反正我本来就不是。只不过,把整个社会对华人的观感抬起来,对你对我对所有在这块土地上讨生活的华人来说,都是好事。”   刘嘉望着窗外,1920年的圣诞马上就要到了,法国的经济危机会继续下去,勤劳的中国人,会因为低廉的工资和卖命的工作态度,把劳动力市场卷起来,引起很多法国人不满。   他们不愿意做的事,中国人会做。   这样让雇主更愿意雇佣中国人,而不是他们。   十八世纪的英国纺织工人因为工作被抢,动手砸了纺织机。   二十世纪的法国人呢?砸中国人也不是不可能。 第110章 平安夜的愿望   距离圣诞节还有两天的时候,刘嘉向她所有的VIP客户以及合作伙伴发去节日的问候。   收到了不少人的回复,其中,PRADA先生的回复里,除了对她致以圣诞节的祝福之外,还有对她和顾宗华弄来的湾鳄皮非常满意。   那鳄鱼皮的质量远远超过他之前用过的美洲鳄和尼罗鳄的皮,相信一定可以做出非常好的包。   刘嘉愣了一下:“鳄鱼皮已经到了?是怎么过来的?”   PRADA先生觉得她的问题挺奇怪:“当然是海运到热那亚港过来的。”   刘嘉微微皱起眉头,她看了一眼时间,此时才发现,距离拉贝先生回复说顾宗华已经被找到,平安无事,已经过了快两个月,别说他从中国飞印度再飞英国再飞法国,最多也就一个星期,就算是划船也该到了。   刘嘉又把拉贝先生的电文翻出来仔细看,看见电报里说的是:顾先生已经找到,平安无事,圣诞节前就能回到法国。   之后,就杳无音讯。   刘嘉忍不住又拍了一份电报过去,拉贝先生很快拍发电报回来,说顾先生当时人还在珲春,他是通过电话与之联系,并没有看见顾先生本人。   再问,得到珲春方面的消息,说顾先生当时是在土匪窝里被找到的,人挺精神,没有受罪,看起来那些土匪还把他奉作上宾。然后向别人打听了一下买貂皮的事情,就离开珲春了。   刘嘉看着那几句电文,觉得这个世界很魔幻。   这……难道土匪头子是女的,他给人做压寨丈夫去了?   之所以没回来,是因为去给女土匪买貂皮了?   不太可能,刘嘉自信顾宗华不至于跟女土匪拉拉扯扯的。   有没有可能是南满铁路公司觉得他可以当汉奸,所以把他留下了吗?   听话就留下来当狗,不听话就当场枪毙?   刘嘉搓了搓胳膊,觉得心底发寒。   也不至于吧,现在东北还是张家人的地盘呢。   还有什么可能?   刘嘉想来想去不明白,于是又发了一条电报过去,询问最近除了旱灾之外,还有什么天灾人祸的事。   看到回来的消息,刘嘉脸都白了:12月16日,宁夏海原县发生地震。   这是历史上有名的“海原大地震”。   记得资料上有提到,地震级数是8.5级,而地壳释放的当量相当于11个唐山大地震。   刘嘉记得这事,是因为看过一个秩事,说两只羊被扣在羊圈里,互相吃羊毛一直活到被救。   刘嘉对自己说:冷静、冷静,他不可能跑那么快,而且,从吉林到印度,怎么也不可能去宁夏,他吃饱了撑的也不能去那里。   电文里再也没有提到别的事情,刘嘉忽然想起,既然能联系上东北那边的人,不如问问现在的貂皮价格,如果价格好的话,就托他们买一些运过来,往瑞士买。   不料,那边回复:现在没有人捕貂了,伍连德先生跟官府说不让的。   伍连德?   刘嘉记得这个名字,那不是大清没完的时候的人吗?   在抗生素没有发明的时代,硬是把鼠疫给扑灭了的一等功臣。   不让捕貂、伍连德……刘嘉刚刚稍微舒缓的脸色又变得凝重,不会吧……   再继续追问,果然,11月的时候,海拉尔发现有五十几个人得鼠疫。   回复的人十分乐观:也就到此为止了,之后没有扩散,现在已经十二月下旬,想来平安无事,不会像十年前那样的,现在伍连德已经离开海拉尔,到哈尔滨去了。   刘嘉看着电文,无奈地摇摇头。   伍连德没有回家,去哈尔滨,还能干什么?总不能是去看冰雕吧。   肯定是有带鼠疫的人逃去哈尔滨了,伍连德是去那里等待一场大瘟疫的爆发。   再想到顾宗华,他最后的话,是向人打听买貂皮的事,而海拉尔特产就是水貂皮!   ……   刘嘉的手在颤抖,她忍不住把电文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锦儿的声音响起:“小姐,顾先生公司的一位……钟先生来找您。”   钟先生,是顾宗华公司的法务,刘嘉一共见过他两回,一次是公司开业相关事宜的咨询,一次是请他介绍施律师过来。   刘嘉用力搓了搓脸,飞速给自己上了个浓重的眼妆,然后深呼吸几下,调整情绪。   “请进。”   锦儿和钟先生进来的时候,看见刘嘉脸上化的大烟熏妆,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   “哦,我晚上要去参加宴会,刚才试了个妆,是不是太浓了?”刘嘉僵硬地抬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锦儿对小姐的品味不能苟同,但是小姐的话就是圣旨,锦儿就当无事发生,为钟先生端来一杯茶之后,就退出去了。   “刘小姐你好。”钟先生很客气地从皮包里拿出几份资料,摆在刘嘉面前。   那是几份资产转移法律文件。   顾宗华把自己的公司,还有自己在巴黎的房产都转到刘嘉名下。   “他疯了?”刘嘉故意看了一眼日历:“我记得过两天是圣诞节,不是愚人节啊?”   钟先生面色平静,又拿出一张纸,那是一张电报。   刘嘉接过,只见第一行写着:对不起,我失信了。   后面顾宗华简单的讲述了自己在海拉尔遇到了伍连德先生,他说东北将会爆发大型鼠疫。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   1910年的时候,伍连德的身份是伍大人,清廷从上到下都给予他支持,亲王贝勒地方官,谁见了伍大人不得客客气气作个揖。   现在,张家人忙着跟关内抢地盘,钱都拿去置办跟人抢地盘用的家伙事了,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做防疫工作,连人力都不足,年轻力壮的人都被拉去当兵了。   事情的发展跟刘嘉想的一样,海拉尔的隔离医院里,有九个鼠疫病人跑了出去,他们逃跑的方向就是哈尔滨。   那是一个有三十多万人的城市,一旦控不住,当鼠疫过了山海关,再随着旱灾流民四处那么一跑,全中国都要遭殃。   所以,顾宗华决定随伍连德一起过去,用他的人脉和资金调动各种防疫用品和药物,以及隔离人员所需要的食物。   他最后说:我只是去帮着调运一下物资,肯定不会有事,等回来请你吃饭赔罪,想怎么罚我都行。   刘嘉皱眉:“这不能说明他为什么要把公司和房子都转给我。”   钟先生推了推眼镜,没有就这个问题给予回答,他拿出几份文件:“这是公司股份转让合同,还有之前签的采购和销售合同,请您过目。”   刘嘉不看文件,她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着钟先生:“我不会签的,平白无故把公司转让给我,谁知道他是不是欠了几个亿,等着我去替他还账。”   “这一点请您放心,公司运营情况良好,已经连续三年营利的,您可以看看这张资产负债表……”   刘嘉突然伸出手,将那份表推到一边:“字多不看!!!你必须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公司我是不会要的!我不缺!”   外面的锦儿听见里面的动静都被吓到了,不知发生了什么,赶紧推门进来,只见一向从容镇定的小姐,柳眉倒竖,用手指着钟先生,那模样像要吃人。   锦儿赶紧过来劝刘嘉,又是安慰钟先生,请他不要介意。   钟先生摆摆手,示意没事,他对刘嘉说:“如果您不愿意接收,公司就要解散,所有员工都要失业。”   刘嘉冷笑一声:“这关我什么事?”   “您真的没有必要这样,顾先生不会害你。”   “好事还能不说出原因?只有坑人的事才会这么鬼鬼祟祟、遮遮掩掩!”   见刘嘉如此坚定,钟先生也没有办法,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另一份电报拿出来给刘嘉看。   这份电报的开头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日将前往哈尔滨,此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刘嘉抬眼扫了一眼钟先生,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后面说的事情与对刘嘉说的一样,但是情况更加严重,已经有一个哈尔滨附近的矿区发现一个工棚的二十多人全因鼠疫而死,这个工棚里已经有更多的人进了城……   最后顾宗华写道:你们不必担心未来生计,我已经签好了所有的转让合同,就放在抽屉里。公司将会被转让给刘嘉小姐,她的能力非常强,不在我之下,你们跟着她好好干,以后的发展会更好。   刘嘉沉默地看完,轻轻地将电文放在桌上。   整个人像泥塑木雕一样,过了很久,她才伸出手,将刚才那些被她推开的文件拿回来,一页一页的翻看。   全部看完,她抬起头,对钟先生说:“真的不是提前贷款愚人节的玩笑吗?”   钟先生默默地摇了摇头。   刘嘉拿起钢笔,刚要落下名字,笔在空中顿住:“不行!我还是让我的法务过来看看!”   施律师被叫来的时候很意外,因为刘嘉以前从来没有在离下班还有一分钟的时候突然叫人到办公室。   施律师进门之后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钟先生,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   片刻之后,财务也进了刘嘉办公室。   刘嘉指着桌上的文件,对两人说:“你们俩确定一下这些文件的合法性、我们公司会不会有什么法律风险,以及这家公司的实际经营情况。”   她很平静,平静到两人都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拿到文件,两人才震惊地发现,这个要被转让给刘嘉的公司,竟然是顾宗华的。   他们不明所以,刘嘉没有解释的意思:“明天是各个机关办公的最后一天,辛苦你们今天晚上加个班,把明天要去跑的项目都确认清楚,争取一次办完。就这样。”   两人转身离开,钟先生也跟着告辞。   锦儿过来替刘嘉收拾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纸张。   刘嘉摆摆手:“你不用管了,出去吧。”   “小姐……”锦儿轻声叫道,以前小姐总是很倚重她,什么事都跟她讲,今天小姐的模样明显不正常,她想留在小姐身旁,就算不能安慰,她想说点什么也是好的。   刘嘉摆摆手,不再说话。   锦儿只得出去。   阿牙手里拿着新做的新年套装盒子过来,要给刘嘉过目。   半路遇上锦儿,锦儿见他拿着盒子,知道是拿去给刘嘉看的,一把拦住他:“别进去,小姐现在心情不好。”   阿牙不明所以:“心情不好?那我也得进去啊,她让我今天交给她,要是交不出来,她心情更不好,明天我就得滚。”   锦儿怎么也拦不住他,只得看着他进门,然后等着他被赶出来。   他没有被赶出来。   阿牙看见的刘嘉还是那个冷静从容,还很挑剔的模样,对他做的盒子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得很仔细,并给出修改意见。   “就这样。”刘嘉把盒子还给他。   现在连阿牙都觉得刘嘉不正常了,以前的刘嘉,挑完刺之后,少不得还要说几句“这不是你应有的水平”“你应该能做得比这更好”“要跳出舒适圈,挑战自我。”   “就这样”?   简直是亘古未有,开天辟地头一遭。   “老板,您没事吧?”阿牙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你走吧。”   阿牙困惑地拿着盒子从办公室里出来,遇上在楼梯口徘徊的锦儿:“小姐怎么样?”   阿牙回头看了一眼:“是不正常。”   第二天,施律师和财务把该确认的信息都确认清楚了,顾宗华的公司非常干净,在所有应该注册的机构都登记完整,税务方面也没有任何问题。   刘嘉带着施律师和财务来到顾宗华的公司。   这是她第二次来顾宗华的公司,第一次认真打量着这间公司里的一切,包括员工。   那些员工个个西装笔挺打着领带,坐在办公桌前,或是打电话,或是打字。   钟先生向刘嘉介绍公司里的各个部门,刘嘉这才真正知道,顾宗华的公司是做什么的,做的有多大。   他的主要业务是贩卖各种金属矿,至于怎么跟PRADA搭上鳄鱼皮的事情,就是要从美国往欧洲运矿的时候,得知那里有不错的鳄鱼皮,于是就想试着扩展一下业务。   另一些业务就很复杂,主要是投资给各种工厂,有橡胶工厂、钢铁工厂、化学工厂、几家有名的医学院……还有在华尔街的金融投资类业务。   从涉猎的行业看,顾宗华要是哪天想自己组个雇佣军杀手团之类的,也没什么问题。   刘嘉不明白,问钟先生:“他怎么投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公司,资金这么分散,对公司不利啊。”   一旁的财务默默看了她一眼,心想:你说别人投资分散?   钟先生微笑着回答:“公司是顾先生一个人的,一切决定也都由他做主,我们只管执行他的要求。”   “都没人劝劝他?”   这次是施律师默默转头看着她,心想:劝你不也劝不动吗?   只看得见别人黑的刘嘉,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只觉得顾宗华的经营策略很奇怪,像要走实业路线,又不完全是。   投资的方向非常明显,就好像他在提前为二战做准备似的。   刘嘉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可能吧,应该只是巧合。   她在公司里转了一圈,然后进入会议室,公司里现在的中层以上管理人员挨个进来与她谈话。   最后在双方律师的见证下,刘嘉一份一份地将转让文件签了。   刘嘉一边机械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一边想:“怎么这么像白帝城托孤呢?要托也应该是我这个姓刘的托,你一个姓顾的算什么情况。顾命大臣,应该是被托的才对……”   胡思乱想了半天,不知不觉差点把名字都签错地方了,还是钟先生眼疾手快,指到了正确的位置。   刘嘉顿了一下,勉强笑笑:“我这是想给他留个机会,万一他回来了,公司到我手里,我可不会还回去的的啊。”   钟先生平静地说:“顾先生本来就是这个意思,您不必担心。”   ……无情的律师。   刘嘉继续埋头签字。   签完所有文件,公司拥有人正式变成刘嘉,所有登记资料发生变更,同时所有的合作伙伴都收到电报通知。   从此,刘嘉手里又多出一大堆她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业务。   幸好顾宗华在走之前,已经做好了明年的工作计划,刘嘉不需要操心安排各个部门明年干什么。   得知公司易主,正惴惴不安的员工们接到通知:“一切照旧运营,暂时不做变动。”   ·   ·   平安夜。   这是欧洲人的大日子。   1914年的西线圣诞节停火,在许多人的心中是那场残酷世界大战中最后的一点温馨与人性的证明。   大多数店铺都关门打烊,放员工回家过平安夜。   Emma的店也不例外。   刘嘉邀请中国学生、不回家的店员,包括朱利安兄弟俩一起在家政部聚餐。   法国人做法餐,中国人做中餐,北方同学包饺子,南方同学搓汤圆,南方同学中还分出汤圆派和元宵派两种,互相指对方为异端。   意大利籍的店员皮埃尔笑呵呵表示:“我们也吃面点,就不像你们中国人,还这么多事,为馅在里还是在外都能闹起来。”   郑不艾平静地打开一罐菠萝罐头,在皮尔埃刚刚烤好的玛格丽特披萨上,放了五片糖水菠萝。   皮尔罗瞳孔地震:!!!   “听说,这叫夏威夷披萨,美国风味。”   皮尔罗的表情好像那不是五片糖水菠萝,而是五只蟑螂,他大叫着,满脸嫌弃将糖水菠萝挑走。   满屋子里的人都很开心,刘嘉心中烦恼,又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便穿上了帝企鹅玩偶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只要往这边凑凑,那边跑跑,再向人招招手,就不会有人发现她的不开心。   等气氛炒了起来,他们已经可以自嗨了,刘嘉这才脱下玩偶服,到家政部的小温室里自己坐一会儿。   小温室是家政部用来给员工练习怎么照顾雇主家植物的地方,外面的气温已经到了零下,隔了两层厚玻璃,温室里温暖如春。   刚走进温室,刘嘉发现玻璃窗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雅各布。   他趴在玻璃上,呆呆地仰头望着天空。   听见刘嘉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望着天空。   “你在看什么呀?”刘嘉在他身旁的小石墩上坐下。   “我在看有没有下雪。”雅各布说,“我没有在店里乱叫乱闹,也没有去跟菲丽奶奶捣乱,每顿饭都吃完了,连菠菜都吃干净了……妈妈说,这样就叫好孩子,上帝会答应我的要求的。”   刘嘉摸摸他的头:“你妈妈会好的。”   “嗯,我知道。”雅各布应了一声,又眼巴巴地望向天空。   在他心中,下雪,才是上帝对他的应许。   可是现在满天星斗,根本就不可能下雪。   看了很久,星光依旧灿烂,雅各布才停下头,蔫蔫地走到刘嘉身边:“我是不是还不够乖,上帝才不答应我?”   他抬起头,眼眶里盈满泪水:“Emma,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为什么上帝不能答应我呢?”   刘嘉看着雅各布的模样,又想到自己,雅各布在盼望着一场绝对不可能出现的雪,而自己在盼着顾宗华,能在这场没有任何特效药支持的鼠疫里全身而退。   刘嘉把雅各布抱在怀里,捏捏他的脸:“上帝忙着帮你妈妈呢,可能没有空下雪,等他把你妈妈治好了,就会下雪告诉你啦。”   “真的吗?”雅各布睁大眼睛。   “当然啦,我刚才跟上帝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的。”   雅各布惊讶:“你也找上帝啦?你也要求他帮忙吗?”   “嗯,我有一个朋友,他在一个有很多很多小虫子的地方,可能会被虫子咬到,我很担心他。”   雅各布似懂非懂:“小虫子?抓起来踩扁不就行了吗?”   刘嘉摇摇头:“抓不住,那种小虫子非常非常非常的小,用放大镜望远镜都看不见。”   雅各布抓抓头:“那上帝怎么说的呢?”   “上帝说啊,他也没有办法,只有上过大学的聪明人才能抓住它。他让我换个愿望,我说,那就让雅各布的妈妈赶紧好起来吧。上帝也答应我了。”   雅各布抱着刘嘉的脖子,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大口:“Emma你真好!”   他认真地看着刘嘉的眼睛:“我妈妈和哥哥都说,我是聪明的孩子,我以后一定会帮你的朋友抓住那种小虫子的!你让他现在坚持住,等我上完大学!”   刘嘉伸出小手指:“你保证,我们拉勾勾。拉了勾勾就不能反悔了。”   雅各布有样学样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弯起来,与刘嘉的勾在一起:“拉勾勾,不许变,变了就会变小狗。小狗跳,小狗叫,撒谎的小狗没肉吃。”   拉完勾勾,刘嘉站起身:“我们出去吧,我都闻到好吃的香气了。”   “我也闻到了!”雅各布跳了起来。   离开小温室之前,雅各布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玻璃窗,星光点点,完全没有要下雪的意思。   大厅里沸反盈天,热闹非凡,几张桌子拼成了长长一条,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桌椅有限,大家就端着盘子走来走去,一边吃一边聊天。   郑不艾的几位大哥也来了,他们靠墙边站着,交流着从国内传来的消息。   他们说着“北李南陈,两大星辰;茫茫黑夜,吾辈仰辰。”,说着“北大红楼两巨人,纷传北李与南陈;孤松独秀如椽笔,日月双悬照古今”,说着上海的8月已经成立了组织,我们这些在法国的留学生不可落于人后,也要抓紧办起来。   郭眉一边给法国员工盛饺子一边说:“圣诞不把饺子端,生下耶稣没人管……”   郑不艾拉皮埃尔,拼命忽悠他尝尝双椒牛肉:“保证不辣。”   彭举夹了一块酿豆腐给丽娜,丽娜大大方方地张开嘴,要他喂到嘴里。   另外几个年轻人在旁边起哄。   锦儿触景生情:“好几个人都是咱们一船来法国的呢。要是顾先生也在就好了。上上个月不就说要回来了吗,怎么到现在人影都不见……”   “怎么,你喜欢他?”刘嘉打断她的话。   锦儿吓了一跳,赶紧表态:“不喜欢!我,我我只是觉得他很亲切,对小姐也很好,从船上开始,帮了咱们这么多次……”   “那就不要想这么多有的没的,顾先生肯定有自己的事要做,别天天跟个小媳妇似的惦记着。”   锦儿感到自己很冤,就提了这么一嘴,怎么就“天天”了,她还想说什么,刘嘉已经走开了。   平安夜还有30分钟就要结束了。   家政部的各位手脚非常麻利,刚才乱成一团的家政培训教室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雅各布昏昏欲睡,被哥哥朱利安抱在怀里,小脑袋搭在朱利安的肩膀上。   “晚安。”   “再见。”   “圣诞快乐。”   “我命苦,还得去上班,给一个阔少爷的车打补光灯去。谁捎我一程啊!”   “哎哟,装什么装,还命苦,三倍的薪水,我们抢都抢不到。你不想干让给我呀。”   众人纷纷散去。   忽然,数点冰凉落在鼻尖、脸颊。   大家抬起头,发现依旧星光灿烂,只是从屋顶上伸出了几个大管子,正呼呼地往外喷出白色的冰晶。   “哈!下雪啦!”郭眉伸出双手,她工作很忙,冰雪世界开了之后,一次都没有去过,就算是假的雪,她也很开心。   雅各布抬起头来,望向天空,他张大嘴巴:“雪!哥哥,雪!”   “嗯!下雪了。”朱利安给他戴上小帽子。   雅各布拼命扭动,从朱利安身上跳下来,在迅速积起的雪层上又蹦又跳:“下雪啦!妈妈的病会好啦!”   清脆的童音在夜空中回荡:Vive le vent,vive le vent,vive le vent d’hiver~ 第111章 凭什么日本是世界第一……   圣诞节的早上,整个芳登广场没有一家商店开门。   这个时候是各家小朋友高高兴兴从袜子里往外掏礼物的时候,父母与他们一起玩耍,全家和乐融融。   刘嘉想通过西门子公司了解一下东北的情况都做不到,在中国的西门子公司也要放圣诞假期,一直放到元旦之后。   她只能继续与江南地区曾经联系过的几家商行联系,采购大量的纱布、吸水棉,还有连翘柴胡葛根之类的中药运往哈尔滨。   现在这些东西的价格还算平稳,等疫情一旦爆发,别说价格飙升,只怕有钱都买不到。   来自法国的电报,要从江南地区采购物资送往东北地区,商行的人虽然奇怪,但也不是特别惊讶,现在直奉、奉皖闹个没完,大概东北物资紧缺,直接采购又会被半路截胡,所以找了个洋人做中转。   他们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收钱点货,就把物资都送上火车了。   此事,在一传十,十传百的传播中,渐渐扭曲变形,成为后世编排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证据之一:全世界都在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掌控之中,他是所有纷争与战争的幕后黑手。   刘嘉在公寓里闲着也是闲着,便去Emma’s house闲逛,看着室内装修有没有可以再进行调整改进的地方。   她在搬来搬去的时候,听见门铃响,有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走进来,刘嘉转身微笑:“你好。”   那位妇人眉目深邃,是高加索人的样貌,衣着朴素,但是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气质端庄淑雅。   开口是纯正流利的法语,遣词用句非常的优雅,好像标准的法国宫廷礼仪用语教科书。   刘嘉问她有什么想要看看的,她看着刘嘉放在珠宝柜里的那些首饰,然后问:“贵店是否收购古董首饰?”   “收的,不过,我不懂首饰,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等到圣诞假期之后吗?我得请珠宝鉴定师来。”   妇人面色愁苦,她哀求道:“我这些都是非常好的东西,但是我非常着急用钱,真的等不到圣诞后了。”   刘嘉见她这么着急,心中生疑:不会是哪家飞天大盗偷了富豪家的东西,跑她这里来销贼赃了吧?   她没有再继续多问,便让妇人把她要卖的东西都拿出来。   看起来都是项链、手链、戒指、胸针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两件衣服。   最后拿出来的是一样有趣的小玩意——一顶用翡翠与黄金做成的轿子。   轿子的主体部分是翡翠,窗子是水晶,窗子上还有流苏窗帘。   轿子和窗子的镶边是黄金,抬杆在贴着轿子的位置是黄金,伸出来的部分是翡翠。   只有巴掌大小的轿子设计非常精巧,轿门是铰链结构,可以打开,露出里面用珍珠母做成的小小座椅。   这轿子的气质看起来非常像欧洲马车,跟中国的轿子完全不一样。   就这种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精巧,又让刘嘉想起之前见到的那枚法贝热圣诞彩蛋。   “俄国的东西?”刘嘉问道。   妇人一惊,然后点点头。   单就做工而言,是精巧的,可是刘嘉是一个连真假黄金都分不清的外行人,更别提翡翠了。   以她的眼光看来,那翡翠虽然还比较透,但是轿壁上布满了一点一点的深色斑点,距离她见过的满绿玻璃种手镯蛋面之类的东西,有很大的距离。   刘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并给出自己能够出的价格。   如果单以手工艺品的价格来收的话,她没有问题,老妇人有问题。   要以珠宝工艺品价格来收的话,老妇人没问题,她有问题。   双方陷入僵持,刘嘉说:“或者您再等等两天,我想办法把珠宝鉴定师叫出来,让他帮我看看。今天还是圣诞节,连我都找不到他。”   老妇人紧抿着嘴唇,她想要的价格跟刘嘉能给的价格之间相差一倍。   刘嘉很喜欢首饰的设计,更喜欢那顶小轿子的工艺,她真希望阿牙就在这里,抓紧时间学习一下人家是怎么做的。   老妇人还是没有吭声,刘嘉没办法,叹了口气:“要不,您去别处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   老妇人没有走,她早就去其他地方看过了,今天没有一家珠宝店、奢侈品店开门,只有刘嘉这里敞着门,她才过来碰碰运气。   “请您再加一点吧,它们真的是好东西。”老妇人哀求道。   刘嘉让锦儿去找彭举,让彭举去警察局打听打听,最近法国有没有发生什么盗窃案抢劫案,有没有谁丢了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   无意中销赃不会被判刑,但是多半会被当成证物扣留,来来回回的扯皮,那就没意思了。   老妇人紧张地看着锦儿出门,刘嘉笑着说:“没事,我让她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珠宝鉴定师。”   老妇人这才恢复平静。   刘嘉有意无意与她套话,问她这么多好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她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过了一会儿,彭举、郑不艾还有锦儿三个人回来了,彭举告诉刘嘉警察局没有接到任何报案。   郑不艾则是跟几个大哥刚刚参加完法国的某组织的一个集会回来,满脸兴奋,他学到了好多东西。   最后更是激动的脱口而出了一句俄语: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站在一旁的老妇人脸色顿时吓得刷白,倒退两步。   锦儿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干嘛叫这么大声,你看把老人家给吓得。”   郑不艾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老妇人怔怔地看着那堆首饰,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对刘嘉说:“我实在等不了了,就按你说的价格吧。”   “诶?可是,您不是吃亏了吗?”   “急着用钱,没办法。”老妇人眉头微微皱起,十分无奈。   刘嘉按刚才谈好的手工艺品价格给了老妇人,等老妇人走后,她在手上把玩着那个小小的轿子,忽然想起,如果它来自沙俄,那么除了珠宝工匠之外,还有一个人可以鉴定。   那就是身旁带着沙俄大公的香奈尔。   两人现在都在经营女装业务,不过刘嘉的业务范围比较杂,风格与香奈尔的女装完全不同,因此两人关系还比较和睦,没有因为同行是冤家而闹得不愉快。   刘嘉带着小轿子,还有几样首饰来到香奈尔的别墅。   香奈尔和迪米崔大公果然在家,屋里到处都是一股浓浓的香水气息。   刘嘉抽了抽鼻子,没错,是被玛丽莲·梦露入睡时仅穿着的睡衣——香奈尔五号。   “Emma,你来得正好,闻闻这个味道,喜欢吗?”香奈尔问。   刘嘉并不喜欢香奈尔五号,她喜欢Christian Dior的紫毒、白毒、真我和沙丘。   不过跑到人家门前来直接说不喜欢,那未免也太不会做人。   当初为了融入时髦精同事们的圈子而下的功夫此时又用上了,她报出香水里几种不同的香调来源,就连站在一旁的调香师恩尼斯·鲍都大为惊叹:“Emma小姐的嗅觉真得很灵敏。”   同时刘嘉告诉香奈尔:“这样复杂的香氛,成熟优雅的女性应该会喜欢的。”   对不起,我还是一个喜欢玩小轿子、小积木的幼稚小女孩,欣赏不了它的复杂。   香奈尔听了很高兴,她又拿出为香奈尔五号设计的瓶子,问刘嘉感觉怎么样。   那几款瓶子都是与这个时代流行相誖的极简款,几乎与后世的香奈尔五号瓶子没有区别。   刘嘉指着一个自己曾经见过的款式说:“这个很好看。”   “跟我想的一样。”香奈尔对刘嘉的品味太满意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香奈尔才问刘嘉过来有什么事情。   刘嘉拿出那顶小轿子,还有一副项链和手链,问迪米崔大公有没有见过。   大公对项链和手链没有印象,看到小轿子,他说:“这个我知道,是阿列克谢的玩具。怎么会在你这里?”   阿列克谢是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最小的儿子。   “有一个老妇人卖给我的。”刘嘉描述了一下那个妇人的长相。   大公想了想:“如您所说,她好像是阿列克谢的保姆娜塔莎。”   刘嘉明白了,大清玩完的时候,宫女太监也没少往外卷东西,世界各国的内侍都差不多,只是不知道娜塔莎为什么这么着急,等圣诞假期放完,确定它是真的珠宝之后,不是能卖更高的价格吗。   大公看着轿子,眼神里满是悲伤:“以前我去宫里,阿列克谢总会拿着它和我一起玩宫里的游戏……”   如今,阿列克谢已经是莫斯科郊外泥土里的一把被烧焦的枯骨,大公和姐姐流落在巴黎。   刘嘉问大公想不想把这轿子留在身边,大公连连摇头:“不,您还是留着它吧。”   睹物思人,越看越伤心。   “抱歉,我不想惹您难过的。”刘嘉道歉。   大公整理了一下情绪,微笑道:“哦不,这与您没有关系,这是命运的安排。”   刘嘉回去检查老妇人卖给她的其他东西。   有一个只有巴掌大、镶着一圈金属木耳边的盒子,看起来是具有实用价值的,金色的盒身上嵌着一圈祖母绿,木耳边上镶着粉色的宝石。   盒底的托脚是金属弯曲成藤蔓的模样。   它还有个盒盖,盒盖上镶着一颗大珍珠。   锦儿笑嘻嘻地说:“放一块香胰子进去倒是正好。”   这么一个花哨的盒子,放肥皂?刘嘉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然后,她发现盒底有一些白色的沉淀物,不知道是什么。   用指甲刮下来一些,闻了闻,又放在水里冲了冲,起了一点泡沫。   “……还真是肥皂盒……”   刘嘉忽然觉得自己就像看到后蜀国主孟昶用七宝夜壶的赵匡胤:“难怪亡国。”   刘嘉决定等收假之后,把这些珠宝首饰拿给阿牙,让他学习先进经验,提高自身业务能力。   她把两件衣服拿过来,认真学习沙俄宫廷的服装制作工艺。   那两件衣服本来应该非常奢华的,现在上面有不少应该钉着珍珠的地方都已经脱落,还有不少长管黑琉璃也碎了一些。   按现在的审美,这衣服是没法穿出去的,只会被人笑话是不是来参加中世纪风格的化妆舞会。   不过改改,应该可以做成晚礼服。   衣服的料子非常好,就连口袋衬布都是厚实的丝绸,钮扣也是镶宝的,不知道那些宝石被削出了多少个面,在光线下看,蓝色半透明的钮扣一层一层折射着炫烂的光彩。   这样好看的衣服,尽管过时了,也是一件缝纫艺术的瑰宝,刘嘉不忍心对它动任何一剪子,就像老爷车那样,反正她也没有什么迫切需要把这衣服拆了重做的理由。   只把它修补好,让它恢复往日的模样吧,将来如果有哪位历史学家想要考证沙俄时代的服装,也能当论文材料用。   刘嘉一点点检查衣服上的破损和缺失的珍珠、琉璃管。   缺失的珍珠共计三十七颗,琉璃管五根,破损有三处,可能是老鼠咬的。   琉璃管在玻璃工坊就能订到,破损自有“界线”的方法可以织补的天衣无缝。   唯独珍珠不好找,缺的几颗珠子的颜色除了白色,还有金色和紫色。   每颗都是正圆。   沙皇搞来的正圆珠肯定都是天然货,刘嘉搞不来。   天然正圆珍珠贵的要死,没必要,没必要。   刘嘉知道这个时候肯定已经有人工养殖珍珠,反正只是缝在衣服上,没必要跟天然还是人工较劲。   她向卡地亚、宝格丽打听关于珍珠的采购。   PanPan告诉她一个信息,日本人御本木已经研究出AKOYA人工养殖珍珠,是完美的正圆形,今年年初卡地亚进了一些货,如果刘嘉想要的话,她可以卖给刘嘉一些。   “其实,中国在11世纪的时候就养殖珍珠了,你们没有去中国问问吗?”刘嘉记得在博物馆里看见过包裹着珍珠层的珍珠,那玩意儿绝对是人工植入了佛像形的珠核包出来的,珍珠才没这么佛系。   PanPan疑惑地问:“中国?没听说过。”   刘嘉这就不服了,她找到正在放假的阿牙,问他在国内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人工养的珍珠。   阿牙点点头:“见过,但是质量都不太好,珍珠外层都有瑕疵,一点都不圆润。”   刘嘉想起自己有一串压箱底的珍珠手链,她嫌戴着硌手,就一直放在行李箱里,她把那串珍珠手链拿出来给阿牙看,问他能不能看出来是野生的还是人工养殖的。   阿牙拿起来对着光,眯起眼睛扫了一眼:“人工养殖的,好大一颗珠核。”   刘嘉说:“可是,这珠子就很好。”   “很好是很好,但是你知道这是从哪地产的,哪家来的吗?”阿牙只想赶紧把老板送走,大过节的,看着老板,他害怕。   刘嘉被他问的语塞,确实,她不知道。   别说这个年代,就连她自己的年代,她也只知道太湖流域出养殖珍珠,却不知道有哪几个国内珍珠的牌子,最熟的还是MIKIMOTO珍珠和TASAKI珍珠,其他的就是各家珠宝公司顺带着卖的珍珠饰品,不算珍珠专业。   PanPan对在日本采购的珍珠非常喜欢,也热心介绍给刘嘉,她不明白为什么刘嘉明明有好珍珠,还不肯用,非得再继续打听。   她让刘嘉到自己的公寓来,给刘嘉看了几颗御本木珍珠,确实又大又圆,而且特别的亮,与普通珍珠不一样的亮。   AKOYA珍珠有小灯泡之称,直至21世纪,中国人也不知道那珍珠层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它们那么亮。   国产珍珠有些也可以仿的像,但是操作手法是把生成的珠子发到日本,日本人对珍珠做了一些不知道什么事情再发回来,珠子它就亮了。   用很多种测量手段,都测不出来。   PanPan说:“你就不要再找啦,日本人是世界上第一个做出养殖珍珠的国家,做了二十多年,不会再找到工艺比它好的了。”   刘嘉想反驳,她想说中国在南宋的时候就有了,可是,她又说不出口,南宋的时候有了,那现在呢?为什么让日本人占了先。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清宫戏,里面讲外国来使带了叮叮当当的一堆小玩意儿去见乾隆皇帝,皇帝喜欢自走小人自走钟,最后还语重心长的对使臣说:“奉劝你们的皇帝一句,不要把心思都放在这些奇技淫巧上,要以农为本……”   大概在珍珠里造出佛像,在当时也就是奇技淫巧,文人雅士的自娱自乐,造出来了,邀请几个朋友到家里喝一杯,朋友们一通海吹,写几首诗夸夸,就此结束。   什么量产,什么推广,都不存在。   明明是我们先开始的,明明我们玩得更花,怎么就让1895年才开始研究的日本赶到前头去了,到21世纪技术还没赶上。   现在刘嘉深深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留法学生过来的目的是工业强国,这也太憋屈了,世间最气人的事莫过于“我本可以”。   刘嘉不打算买御本木的珍珠,如果是在1945年8月15日之后,她可以大方一点,在商言商。   甲午战争的时候,日本在海外的皮肉生意从业者都往国内捐了5046美元。   现在,给日本商人的钱,最后多半会在中国人的身上发现痕迹。   她打算就空着那些位置不管了,反正又不打算卖,就这么挂着当缝纫教学材料又不需要补齐珠子才能理解。   服务业从业人员的圣诞节假期没有太久,12月28日就开门营业了,还得赚一笔元旦的钱呢。   早上,刘嘉刚走到街角,就看见头上戴着小驯鹿帽的雅各布乖乖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向她过来的方向,看见她的身影,雅各布特别开心,蹦蹦跳跳的向她跑来。   “这么高兴呀?”刘嘉把他抱起来,“有什么开心的事要告诉我吗?”   “我妈妈她好了,医生说她全好了!”雅各布笑嘻嘻地说,他拿出一只小企鹅,拼命往刘嘉手里塞。   “咦,你不喜欢小企鹅吗?”   雅各布在她耳边悄悄地说:“这是圣诞老人给我哒!谢谢你帮我跟圣诞老人说,让我妈妈快点好。你是好人,好人应该得到奖励。不要告诉我哥哥呀,我只有一只小企鹅。”   刘嘉忍不住好笑:“圣诞老人已经给我奖励啦,你的小企鹅收好,不要弄丢了。”   “哦。”雅各布把小企鹅揣进兜里。   坐进办公室之后,刘嘉就感受到商业世界已经恢复正常运转,一堆事等着她。   3M公司的胶带样品是圣诞节之前上船的,现在已经到店,仓库里没地方放,先放在会议室。   刘嘉打开箱子,一排整整齐齐的透明胶,直男真无趣,就没想过要搞点花纹什么的。   算了,他们能搞出什么花纹来。   刘嘉决定先试试透明胶的质量。   她把几张销售图表贴在墙上,用力扯了扯,很好,很结实。   又弄断了一根木扫把的柄,再用透明胶裹起来,挥两下,不错,断处自岿然不动。   刘嘉决定再订购一些新花样,她记得故宫文创卖得最火的就是胶带,追求新鲜的姑娘们,会为了好看,一会儿把头发弄直一会儿把头发弄卷,指甲油一会儿换这个色,一会儿换那个色。   如果透明胶可以弄出花样来,女士们就可以在家里的墙壁贴各种奇怪的贴纸,看腻了可以撕了换个花样。   刘嘉设计了几种花纹,有高贵宫廷风、清新田园风、可爱少女风,还有全是美圆图案的低俗搞怪风。   透明胶,除了做文具相关的东西之外,还能干什么?刘嘉认真的想。   她无意识地把玩着头发,忽然想到,现在养猫养狗的人不少,这两种动物掉起毛来,相当的可怕,黑裤子粘白毛,白裤子粘黑毛,家里到处都是毛……要是落在呢子衣服、布料沙发套上特别难打理,用透明胶粘粘粘,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刘嘉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果然还是滚筒式的粘毛器好用。   3M公司的钢铁直男们收到刘嘉长长的传真,本以为是对胶带的粘连能力提出改进意见,没想到她对外形提出了一大堆要求。   他们的心思都放在怎么让透明胶更粘,以及怎么把更粘的透明胶轻松撕下来的矛与盾博弈上,从来没往好看这种事情上想。   刘嘉给他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晚上关店之后,是销售主管的例行周会,他们走进会议室。   墙上像通缉令那样贴着连续几天的销售数据。   靠墙还放着一把被打断后,用什么东西裹起来的扫把。   老板正低着头,胳膊上套了好几个宽宽窄窄的圈,有一个常年在唐人街看华人舞狮队练武的主管大惊失色,他悄悄告诉其他主管:“中国有一种叫铁线拳功夫,就是往胳膊上套好多圈,出手就能打死人。”   主管们紧张起来。   销售数据有那么差吗?差到老板气得用中国功夫打断了扫把?   不可能,明明从万圣节开始,销量就稳中有升。   老板在为什么生气?   销量有什么问题?   看不出来啊!   “开始汇报吧,谁先来?”刘嘉平静地问。   平时一向争先恐后抢着报销售数据的主管们集体沉默。   刘嘉困惑地抬起头,怎么回事,今天的销售数据有这么差吗?   “那就按顺序来吧。”刘嘉随手指了最左边的一个销售主管。   他的表情不像是汇报销售数据,而是上刑场被枪毙。 第112章 刘小嘉协理宁国府,呸……   销售数据比节前确实有所下降,刘嘉并没有勃然大怒。   很正常啊,节前已经疯狂消费了,很多人平时不怎么买东西的,到圣诞节前也要疯狂的买一把,就跟中国过年一样。   现在有钱人还在假期中,攒钱消费的人已经过劲了,怎么可能有连续消费的情况出现,又不是手游又开新卡池了。   简单的开完会,刘嘉摆摆手,让主管们都下班,自己也打算走了。   刚站起身,电话铃响了起来,接起电话,对面说的是中文:“刘总,我们的钨砂还没有到,俄国方面在催了,您看应该怎么办?”   听声音是钟先生,钟和馨。   刘嘉一头雾水,什么乌纱?我这又不做官服,再说现在的官员也不戴乌纱帽啊。   钟和馨又解释了一下,刘嘉才想起来,自己前几天刚签了顾宗华公司的转让合同,顾宗华以前管的生意,都是她的了。   她对矿业一无所知,这可真是要了亲的命了。   “钨砂是从哪里进口的?”   “赣南。”   “中国江西的那个赣南?”   “对!”   刘嘉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她心中,赣南就是卖脐橙的地方,跟钨砂有什么关系?   钟和馨仔细讲解:赣南是全世界最大的钨砂产地,钨砂能做很多东西,定这批钨砂的是位于俄国喀山地区的一家工厂。   呵呵……这个地方,刘嘉熟悉的很。   那个工厂的老板绝对写做俄国人,读做德国人。   两个被排挤的国家偷偷摸摸,私相授受,德国不让造武器,就在俄国境内造。   刘嘉问道:“俄德边境,那就不是走海运了?”   “是,走远东铁路,经哈尔滨、海拉尔、满洲里,然后到喀山。应该在十二月中旬就到货的,但是到现在都没有到。”   刘嘉听到哈尔滨和海拉尔这两个地名就开始头痛,这是闹鼠疫的地方啊,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问道:“现在货在哪?”   钟和馨沉默片刻,大概也觉得这事太丢人,许久才吐出三个字:“不知道……火车在经过山海关之后就没有消息了,到处问人也没有人知道。只知道火车最后出发是驶向海拉尔。”   那么大一辆火车不见了,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被人劫啦!   刘嘉问:“你们在哈尔滨都没有联系人的吗?”   钟和馨说联系人正在查这件事,但是张家人一直在忙着筹备军需,没人替他打听。   “那不就是张家人劫的!”刘嘉哼了一声。   他家一手遮天,再加上要打仗,钨砂又是做军.火的原材料,怎么听都是他家人干的。   钟和馨对她的话没有表示任何惊讶,很平静地对她说:“是,我们也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我们正在积极与大帅府斡旋,希望可以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但是如果仍没有达到,目前根据合同,我们会被处以罚金。”   他说了一个数字。   上一次鳄鱼皮罚金的数量,已经让刘嘉觉得很大了。   这次直接在那个数字后面加了一个0.   刘嘉驱车赶到公司,几位负责此事的主管已经在会议室里等她了。   他们向刘嘉汇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及他们为此做了哪些努力。   顾宗华的下属确实十分尽心,他们已经在做自己可以做的事,而不是等着刘嘉想办法。   现在的局势是:   喀山那家工厂是生产坦克的,而坦克用的炮.弹心,就是碳化钨弹心。   刘嘉当然可以耍无赖,因为那家喀山工厂的皮下就是德国,只要这事捅出去,工厂就要被迫关门。   众主管把这个方案也拿出来放在桌上了,可见他们确实没把刘嘉当外人。   刘嘉第一个就把耍无赖这个方案给否了。   不是因为她多伟大多圣母,而是她知道鬼子进村之后,中国的军工生产能力一直跟不上,当时的世界头号武.器贩子不缺矿,它要的是真金白银,中国给不起。   贫钨国德国与中国做了好多年的矿产换德械的业务,可以说德国帮了很大的忙。   要是她把喀山工厂卖给英法,将来等鬼子进村,中国要怎么办呢?   再看第二个方案:拖。   介于“耍无赖”和卖惨之间,就告诉他们,不是我们不想给,实在是因为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所以给不了。   没有第三个方案。   刘嘉认为这两个方案都不行。   “那您说应该怎么办?”钟和馨问道。   他的身份不仅是法律顾问,也是公司的副总,顾宗华在国外读书时的同学,关系非常好。   刘嘉想了想:“有对方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吗?我跟他谈谈。”   “是,对方负责人已经到巴黎了,明天就可以安排与您会面。”   都追来了啊……还以为只是通过电报或者电话聊聊,这面对面的,嗯,得好好准备一下。   对于后面会发生的事,在场的人中,只有刘嘉确确实实的清楚,他们零零碎碎出的一些主意,在刘嘉听来都不可行。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们不用再管了,散会。”刘嘉一锤定音,“钟副总,请您留一下。”。   等众人离开,会议室只剩下刘嘉和钟和馨两个人,刘嘉问道:“哈尔滨的联络人是谁,他为什么找不到顾宗华?”   钟和馨回答:“确实没有找到,他不在伍连德那里,一到哈尔滨,他们就分开了。”   “继续找,这么大个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刘嘉咬牙,“我现在确信,他把公司转让给我,就是挖了个大坑!才几天呐!就交不出货了!罚金还不得我赔!”   钟和馨回答的彬彬有礼:“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您可以申请破产,公司各个子公司都是各自财务独立的,不会影响到其他子公司的营收。”   “我知道!我现在关了算什么,好好的正在盈利的公司,刚转让到我手里,我就因为交不了货,宣布破产关门?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刘嘉那天签了几十份转让书,她非常清楚顾宗华公司的业务架构。   她就是在生气,生气这么一个大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哈尔滨又不是什么蛮荒之地,到了地方给她发封电报,报个平安,是会烂手烂脚还是会烂舌头?   还是他穷到已经连电报都发不起了,要把属于她一个字一头猪的费用,拿去赈济灾民。   刘嘉又想到一件事,她微微眯起眼睛,一直看着钟和馨,看得他心里发毛:“他,一定联系过你!”   “没有,您为什么会这么想?”钟和馨矢口否认。   “顾宗华从法国出去是为了采购,应该没有带太多钱。华北旱灾,他应该已经把钱花了不少,去管鼠疫又得花多少钱?如果不是有人偷偷给他打钱,他去哈尔滨干什么,送死还是添乱?”   钟和馨依旧保持平静:“对不起,我不清楚,他没有告诉我。不过您也不用太担心,他做事一向谨慎周密,也许他都已经考虑好了。”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刘嘉威胁道,“要管鼠疫不是一笔小数字,如果你不肯告诉我,我明天就要把公司的账全部清查一遍,每一笔出去的数字都要有原因,或是有回单,或是有货。要是我发现有钱去了什么不明所以的户头,就别怪我不客气。”   钟和馨推了推眼镜,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他真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世间只要做了手脚的账,就没有不怕查的,只有不去查,没有查不着,否则怎么小三下属一举报,妥妥就有人要落马。   与其刘嘉把整个会计部门闹得鸡犬不宁之后再招供,被会计们追杀,被刘嘉嫌弃,还不如现在就招供。   反正查与不查,他顾宗华都是跑不了的,他也不打算替老同学背这个锅。   钟和馨乖乖把与顾宗华的电报往来交出来。   顾宗华到了哈尔滨。   顾宗华需要一笔钱采购口罩和药品。   顾宗华得知伍连德那里收到了刘嘉寄去的口罩和药品,询问刘嘉接手公司之后的情况。   顾宗华夸刘嘉是好人,他不想让刘嘉知道自己的情况,万一真的回不来,她会难过的。   顾宗华得知钨砂在海拉尔被劫,他去跟张家人谈判。   顾宗华得知钨砂是日本人劫的,他通过南满铁路牵线搭桥跟日本人谈判。   谈判失败,南满铁路的背后是官员,面子不够大,劫钨砂的是陆军马鹿,所以顾宗华打算通过张家人牵线,把钨砂拿回来,要是拿不回来,就去找海军马鹿想办法。   刘嘉看到“不欲伊伤心”时,她发出一声冷笑:“想得美,我才不会你这个无耻混蛋伤心,死在外面算了,我把你公司和房子都卖掉!”   看到后面,刘嘉皱起眉,顾宗华这是在走钢丝啊,中间牵涉到的所有势力,哪一个都是惹不起的。   到最后一句,刘嘉陷入沉思,找海军帮忙想办法解决陆军的问题?   他不知道海陆两马鹿之间的关系吗?   不太可能,他都在珲春待那么久了。   刘嘉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珲春事件的后面,海军跑去找陆军单挑,不会是他在中间给双方下眼药了吧?   真好奇啊,等他回来,再仔细问清楚。   钟和馨看着刘嘉的表情从平静到不屑再到紧张,最后到困惑,变化十分丰富,他半天没敢出声。   刘嘉把电报放在桌上,看着他:“所以,你背着我,跟他私下往来了这么多。”   “他也不是故意的,他那个……”钟和馨也编不出来了,这都不是故意的,那还有什么是故意的。   刘嘉说:“你的工资,应该是在公司账上发吧?”   “是。”钟和馨不知她想做什么。   “拿了我的钱,就是我的人。以后他发过来的任何信息,都要给我看。”   “好。”钟和馨实在无力反抗,只得破罐子破摔,兄弟义气啥的管不了了。既然顾宗华早就知道刘嘉聪明多谋,应该会想到有这么一天。   反正顾宗华要找他算账,也得先回法国。   第二天,喀山工厂的人应约来到公司。   来人叫奥斯特洛夫斯基,是个身高起码有两米的壮汉,压迫感十足,往椅子上一坐,整个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一声。   屋里的男人都觉得此人气势压人,刘嘉坐在中间,神态自若。   他一坐下来,就对刘嘉说:“我方的要求非常简单,你们必须把钨砂现在、立刻、马上送到喀山!否则,你这公司,还有这公司里的其他生意就别做了!”   翻译把他的话翻译出来。   在场的人都很紧张,不知道刘嘉会怎么回答。   刘嘉微笑回答:“您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我想,您的上级应该不会想希望我们真的现在、立刻、马上让火车从中国的东北进入喀山工厂。”   “为什么?”   “因为火车沿线在闹鼠疫。也就是黑死病,现在在火车上已经发现了老鼠留下的痕迹,相信车厢里应该有不少老鼠了,等到了喀山,火车门一打开,老鼠就会争先恐后的钻到工厂里,然后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工人发起攻击,想想中世纪的黑死病,死了多少人吧,现在,依然没有特效药。”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奥斯特洛夫斯基哑了,他当然知道黑死病。   今年八月,在俄国境内就出现了十几起腺鼠疫,染病的都死了。在海拉尔死的第一个鼠疫患者,正是俄国的一个警卫,喀山工厂对此事做了简单的通报,让大家注意防病防灾。   他回过神:“你怎么知道的!”   中国离法国这么远,欧洲各大报纸都歌舞升平,没有一家报道这件事。   一定是因为钨砂运不到,编的!   刘嘉微笑:“我没有必要骗你,如果你不信的话,直接问问跟满洲里接壤的后贝加尔斯克那边不就行了,贵我两国连在一起,又不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鼠疫的事,除了钟和馨之外,房间里的其他人也不知道,听到刘嘉这么说,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刘嘉真敢编。   钟和馨虽然不觉得刘嘉是在编,但是也觉得她说得太过了。   顾宗华的最后一封电报是在前天发的,也只是说在准备,没有提到一个字关于鼠疫爆发的事情。   已经鼠疫,跟可能鼠疫,对于履约的条件来说,差距相当大。   刘嘉还这么敢说,让人跟接壤的边境城市联系?那不是一戳就破?   但是她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奥斯特洛夫斯基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当初中世纪横扫欧洲的黑死病,就源于一艘热那亚登陆的货船,如果装着钨砂的火车里藏了几只带病的老鼠……   他站起身:“既然这样,今天就到这里,我回去会调查清楚的。”   刘嘉微笑:“好的,我也希望疫情早日结束,完成这份合同。”   “您怎么这么确定?”钟和馨问道。   刘嘉说:“你没看到顾宗华的电报吗?上面说,由于我的药和伍连德同时出现,大街小巷已经有了类似的流言。他也去采购药了,等更多的口罩和药到位,那流言会传得更快,无论如何,边境也会听到一些风声。   至于为什么没有传开,那还不好说,就说是张家人怕影响与日朝俄还有关内往来,故意捂着消息呗。”   “原来如此。”钟和馨赞叹之余,还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熟练,反应这么快,难道这就是大户人家小姐的实力。   刘嘉与钟和馨一起从会议室走出来,刘嘉看看时间:“都这个点啦,我请你一起吃个午饭。”   结果刚出门,就看到Emma’s house的人过来找她:“老板,锦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我马上就去。”刘嘉抱歉地对钟和馨说:“不好意思,只好改日了。”   钟和馨连连欠身:“您忙,您忙。”   身后有同事戏谑道:“可惜啊,没吃着漂亮老板请的饭。”   “呵呵呵呵呵……消受不起。”刘嘉请吃饭,能只是吃饭吗?肯定得问点什么。   问公司的事还好,要是问顾宗华的事,他应该帮顾宗华说好话,还是说他坏话?   就不要为难他这个打工人了。   锦儿来找刘嘉,是因为她刚才接了两个电话:   浪凡夫人想与刘嘉合作办一场童装与玩具秀。   童装是浪凡品牌,玩具自然就是Emma。   主题都想好了,选自1911年出品的童话剧《彼得·潘》。   还有一是卡地亚公司的PanPan,她希望与刘嘉合办一场彩妆与珠宝秀,按她的想法,模特只穿很少的衣服,就靠彩妆与珠宝遮盖身体。   听起来都很有意思。   刘嘉想豪横地说,成年人都要。   转念一想,成年人也不能真都要,得先看看能不能要得起。   “锦儿,把我们的玩具和彩妆各有什么,整理出一份来。你要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找郑不艾和彭举帮忙。”   锦儿生气地撅着嘴:“还帮忙呢,一早上,他们俩一个都没来。”   “哦?”刘嘉有些意外,彭举说不定跟小女友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累着了,起不来床。   郑不艾不应该啊。   正说着,刘嘉忽然听到了熟悉的调调,那不是国际歌吗?   她伸头往窗外看,发现许多人十分兴奋地在路上走,手里还举着横幅。   横幅上的字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庆祝法共成立。   刘嘉眨了眨眼睛,难怪那个揣着沙俄珠宝的老妇人那么着急,这下明白了。 第113章 蹭热度的好习惯不能丢……   玩具的可选项有不少,此前刘嘉向几家机械加工厂预约了玩具小汽车的开模订单。   她要的不是一动不动的小汽车,是能跑会拐弯的真正汽车。   曾经风靡一时的广告词“奥迪双钻,我的伙伴”,就是她想要的东西。   车本身不会带来太多的利润。   改装所需要用的工具和各种小零件,那才是重点。   但是那几家加工厂一直没有做出来,本以为不过是个玩具而已,有什么难的。   结果折腾来折腾去,发现做越小的东西,越难。   刘嘉要的东西根本就是微缩版小汽车,他们纷纷表示:另请高明吧。   他们相信,不会有人能做出来的。   刘嘉曾经也这么认为,直到她接手了顾宗华公司,知道了德国有好几家工厂与宝马有类型的心路历程。   都是军工厂起家,都有强大的自主研发能力,都被凡尔赛条约限制,都想转型。   不同的是,宝马命好有贵人相助,还有一个积极进取不拘一格的老板。   他们就是被历史埋没的芸芸众生。   以前读史书,刘嘉时常为“有一人挺身而出”,干翻一拨人却没留下姓名而遗憾,她觉得这些人真是运气太不好了,明明有实力,青史应该为他们补个飞页什么的。   于是,她在公司往来客户公司名单里寻找可以为她所用的公司和人。   设备很强但是快破产的德国公司有不少。   比如现在已经浪到没边的宝马公司,除了卖摩托车之外,他们的家具事业、火车零部件事业,还在继续搞。   再多一个玩具汽车生产线,对宝马来说,毫无压力。   只要钱到位,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工厂有了,缺一个可以主导做设计开发的人。   把德国工厂公司的名单都扫完,刘嘉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   没办法,只好把格局打开。   不限什么德国不德国,是个能用的人就完事。   刘嘉在奥地利一家名为戴姆勒的汽车厂员工名单里,找到一个坐冷板凳的设计师。   戴姆勒,就是未来戴姆勒-奔驰的那个戴姆勒。   大厂!   招聘的人肯定不会太垃圾。   至于那个设计师,看那名字就很倒霉——Ferdinand,跟一战导火索,著名炮灰费迪南大公的名字一模一样。   他的姓是Porsche,好像有点眼熟,按德语念出来应该读“波舍尔”……没听过,算了,这不重要。   再看他的经历,也很牛逼,出身铁匠家,发明了电机。   本来19世纪的汽车,是烧油和烧电并行的世界,两家都不怎么样。   费迪南同志一直在电动车领域发力,无奈电池厂家不给力。忽然,博世公司横空出世,改进了火花塞,烧油的发动机一骑绝尘,把电动汽车甩出了十万八千里。   1920年的大街上已经几乎看不到电动车了。   费迪南也不是死磕电动车的牛性子,他决定开始转型搞平民化的小型汽车,但是,戴姆勒公司并不想,所以就把他晾着了。   他想做小型汽车,刘嘉也要做小……微小型汽车,说不定能有点相叠的地方?   刘嘉找到戴姆勒公司,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戴姆勒公司的老板一听,开心极了:“费迪南?你说波尔舍吗?好啊好啊。”   此时,整个戴姆勒公司的董事会都在烦费迪南,觉得他实在是事儿逼的要死,整天一开会就在逼逼要做平民化、小型化汽车,跟他们希望公司的发展道路完全相反。   于是,他们非常积极地推动此事,几次找费迪南·波尔舍谈话。   大意就是:   你很好很强大,有个去巴黎的福气,你要不要啊?   什么,你说你不想搬家不想要,那你在公司里赖着白拿钱都好长时间了,你不心虚吗?   你不干活,我们就得招能干活的人来,你白占着一个工作名额,这多不好呀。   本来费迪南完全没有举家搬去巴黎的意思,但是,眼看着整个公司根本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他有妻子有孩子,如果突然失业,按奥地利现在的经济状况,他很难确保可以马上找到与戴姆勒公司差不多的工资。   尽管他的存款有不少,如果什么都不干,也能带着妻儿老小躺平十年。   但是,他有理想,他有想做的汽车。   他相信自己没错,只是戴姆勒一帮目光短浅的虫豸无法接受。   刘嘉通过电话,力图说服费迪南加入自己公司。   在她天花乱坠的一通忽悠之下,费迪南相信自己的才能可以在这个东方女人手下得到发挥。   她说:“虽然是玩具,但是除了驱动力与普通汽车不一样之外,你可以在小汽车上研究改进汽车的其他零部件。汽车跑得快不快,涉及的东西很多。”   刘嘉的话,大大的鼓舞了费迪南。   刘嘉开出的工资,激励了费迪南。   最重要的是,老东家戴姆勒董事会全员看他像傻逼的眼神,让费迪南决定就算搬家去法国,也不想留在这家公司了。   令他更高兴的是,他不用搬去法国,刘嘉看中做代工的宝马公司,就在慕尼黑,离他家车程一个半小时。   想在慕尼黑住就在慕尼黑住,能起得来就天天回家睡。   他有足够自由的空间。   就在1921年的新年到来之前,费迪南离职戴姆勒,入职Emma,在半个小时之内完成。   三个小时之内,费迪南就站在刘嘉在宝马租用的实验室里。   刘嘉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   不管动力是什么,电池也好,发条也好,总之,让车子自己能跑起来,在固定的轨道上跑就可以。   其实,就是现代玩具四驱车的样子。   小型电池要等到1949年才能被发明出来,刘嘉对续航能力不抱任何期望。   哪怕上发条能跑一会儿也挺好,还能顺便卖各种各样的发条钥匙。   虽然研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不过招牌什么的还是要有的。   之前的经验教训,让她决定为玩具汽车单独注册一个品牌。   有品牌就得有LOGO,Emma的标用在汽车上感觉怪怪的。   刘嘉脑中闪过无数曾经见过的汽车商标,基本都是动物,跑得快的,力气大的,勇猛的……形状有方的、圆的、盾牌的……   忽然,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她觉得Porsche这个单词眼熟了。   配上盾牌形状、红黄黑相间的LOGO,中间是马,最顶上那串平时不注意看的单词。   Porsche,保时捷。   刘嘉扶额,明明发音就是波尔舍,谁给翻译成保时捷了。   比巴伐利亚发动机公司还离谱。   刘嘉只在看八卦的时候知道保时捷与大众的爱恨情仇,表弟给表哥戴绿帽子什么的……   压根就没关心过保时捷第一代掌门人叫什么名字,以前干过什么。   既然是保时捷先生坐镇了宝马,刘嘉对玩具汽车项目非常放心。   她唯一提出担忧的是续航和马力。   玩具小汽车也是有尊严的,要是放在地上跑,还没蚯蚓拱得快,哪个小朋友会买?   保时捷先生表示他会尽力解决这个问题。   机械和动力都是刘嘉的弱项,不,应该叫无。因此她完全放权给费迪南,让他随便发挥,只要按时汇报成果就行。   她自己转回到熟悉的时装与美妆领域。   卡地亚的计划是在1月中旬举办一场珠宝秀,推出初春季的新款。   刘嘉的第一反应是:哦?有什么热度可以蹭吗?   她和锦儿扒拉了半天资料,翻出一项,即将在北欧举办冬季运动会。   嗯?   刘嘉仔细打听才知道,1920年的奥运会,是没有冬季奥运会的。   因为斯堪得那纳亚半岛上的几位北欧大佬们在办北欧运动会,如果办冬奥,就会影响他们的北欧运动会。   要办,他们就不来。   此时冰雪项目的王者,也就是北欧国家,王者不来,那冬奥会上的金牌质量就像个笑话。   安特卫普奥运会已经算努力了,在1920年的4月办了个冰球和花样滑冰比赛。   但是就很尴尬,因为相当于4月就已经开始奥运会了,结果一直拖到8月才有正经的密集赛事,对各种配套条件的提供来说,非常不友好。   不过就这么一个冰球比赛,已经让法国全民对冰雪运动的兴趣大大提升,有些家里有条件的人,也想玩滑雪和溜冰。   随着北欧运动会时间的临近,有些人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在街上溜旱冰。   “决定是你了,北欧运动会!”刘嘉盯着一张滑雪运动员在雪道上挥杖的照片,露出笑容。   冰雪是肃杀的、安静的。   运动是活泼的、热情的。   刘嘉对彩妆设计部提出的要求是:高冷又活泼,冷静又机敏。   把设计部的员工给整不会了,他们甚至怀疑自己的法语是不是英国人教的。   刘嘉仔细琢磨一下,觉得自己好像确实说的不是人话,便改变了说法:   “就像初春的时候,冰雪还没有完全消融,地下已经隐隐有小草的嫩芽探出地表,推开身上的凝冰,远远的看见好像有一层绿色,但是走近看,还是冰封的大地。”   如果是对一群上过学的中国人,直接说“草色遥看近却无”就好,对法国人还得用比喻。   刘嘉说了半天,他们大概领悟到,就是不能太五颜六色,要清淡素雅,又要闪闪发光。   行了,闪闪发光这个设定是逃不掉的了。   只有北欧运动会,这个面子不够大,法国人民是不会因为一个在斯堪得那纳亚半岛上举办的运动会而特别激动。   不是全民关注的热点,这个热度蹭起来都不得劲。   而且,刘嘉对冬季奥运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也非常好奇。   这件事能问谁呢?   当然问顾拜旦,他这会儿还活着呢!   他是法国人,就住在巴黎。   通过卡佩夫人的关系,刘嘉与顾拜旦见面。   顾拜旦早就知道刘嘉了,他一直关注着法国体育事业的发展,今年苏珊拿到安特卫普奥运会的网球冠军时,他就在观众席上。   他被苏珊那身大胆的裙裤震惊了。   然后得知这身衣服是Emma提供的。   他以为Emma一定是个化着大烟熏妆,烟视媚行,大胆泼辣的女人。   没想到是一个东方人,看她的模样,应该是穿着漂亮衣服坐在屋里,品茶赏花,温柔怯懦的那种。   刘嘉对嘴唇上留着两撇大胡子的顾拜旦唯一的印象就是:胡子看起来好蓬松啊,喝汤的时候不会泡到碗里去吗?   双方聊开之后,顾拜旦惊讶于刘嘉对奥运会的认知,他不理解:“贵国从未参加与奥运会,为什么你知道这么详细?”   “我国不参加,不是不想参加,实在是没空参加啊,你看从中国到法国,坐船要四十多天,四十多天不训练,闷在一个小小的船舱里,这成绩还能好吗?比不出来真实水平,那就只好不参加啦。”   刘嘉又接着说:“就像北欧运动会一样,南欧和西欧参加的人也不多。今年奥运会上冰球和花样滑冰这两个项目这么火,什么时候才能有真正的冰雪奥运会?”   顾拜旦告诉她,他已经向奥委会提出申请,希望可以举办冬季奥运会,一个星期之内就会有结果。   哦?   刘嘉知道1924年的奥运会是在巴黎举办。   如果能把冬季奥运会一波拿下,那这就是世界上第一届冬季奥运会。   一向自信的法国人,肯定会为此事非常得意。   这个时候推出冰雪系列彩妆,效果会非常好。   可是,法国到底会不会拿下世界上第一届冬奥会?   刘嘉不知道。   除了花滑,她根本就不看冬奥会的其他项目。   顾拜旦对奥委会能通过他的决议十分自信,但是谁知道会不会像今年一样,北欧四国再来一次强烈反对。   更不关心冬奥会的历史发展。   所以说,还是爱得不够深啊,没有因为花滑而对冬奥会产生特殊的感情。   刘嘉悔得要命,怎么就没有稍微好奇一下呢。   这个热度到底存不存在,能不能蹭,就需要她做出决策。   顾拜旦对刘嘉的印象,还是那个做了一件惊世骇俗衣服的女人。   他询问刘嘉这么设计的初衷是什么,是不是想要争取更多的关注?   刘嘉知道他的意思,不就是想说她跟一些无下限的主播那样,为了争眼球,什么下流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刘嘉一本正经地回答:“据我所知,您的好友狄东先生,为奥运会提出更快更高更强的口号,而您提出的口号是“团结、友好、和平”。他的身份是修道院的神甫,按理说,您的口号应该由他提出才更合适,不是吗?”   顾拜旦没想到她连这件事都知道,笑笑:“你继续说。”   “我的目的,与他一样,臃肿的长裙,会极大的限制人在运动时的发挥,难道女运动员就不配追求更快更高更强?现在已经是二十世纪了,不是禁止女人参加,甚至连当观众都不可以的古代奥运会……”   “我为了让比赛可以顺利进行,节省哪怕那么十秒,专门研制了拉链,如果只是为了搏人注意,何必费这个精神。”   刘嘉摆事实讲道理,让顾拜旦相信她是一个积极推进体育事业的女性,因此对她的态度更好,愿意再多说一些。   话题又说回冬季奥运会的比赛项目,顾拜旦说他在滑雪时注意到,那些女滑雪者,还身穿皮短裙,很不方便,也并不能防风保暖。   现在女式裤子已经出来一段时间了,但是在街上看,就算是十二月,也是穿裙子的女人居多,只有特别时髦出位,追求个性的女人才会穿裤子。   有钱去奥地利滑雪的女人多数都是大家族的人,她们地位虽不如荷兰女王,讲究规矩方面只怕不比她差。   在一个已经固定的社会里想要推动变革很难,女裤的真正兴起,得等到二战来临,男人们又去上战场,女人们又从家里走出来参加工作。   刘嘉不觉得自己可以以一己之力强求。   除了裤子的问题之外,还有保暖防风的问题。   现在滑雪的人穿的都是纯羊毛的厚呢子外套,里面加穿纯羊毛的毛衣。   看起来脱下雪橇,扔了雪杖,就可以马上进公司上班。   冷、不防风,热量全靠运动中的肌肉活动。   对于有些初学者,滑半天滑不起来的那种,在雪峰之上被冻得瑟瑟发抖,有些人很快就失去对冰雪运动的兴趣了。   刘嘉对此也颇为无奈,杜邦公司这个小垃圾,怎么还没有发明出能挡风的尼龙面料,害得她连羽绒服都没办法做。   顾拜旦甚至把他设想的冰雪项目都告诉了刘嘉,现在北欧运动会只有四项,按他想的,四项应该可以细分成十六项,这样就可以撑起整个冬季奥运会的赛事。   溜冰除了花样滑冰之外,还可以比速度,就像跑步那样,有短跑有长跑……   刘嘉点头,嗯,除了花滑的漂亮比赛服之外,还可以搞速滑所需要的减风阻比赛服,就像游泳大神菲尔普斯的鲨鱼皮泳衣那样……   算了,那个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能有的科技,要是在二战没开打之前,科技水平就能搞出这种东西,二战的时候,只怕就要直接核平地球了。   人疯起来,谁知道会干什么。   科技树这东西,不敢动,不敢动。   顾拜旦又说起在1896年,他曾经亲笔致信给清政府,希望清朝可以派人参加奥运会,当时他满怀期待,可是不仅没有等到中国运动员,连清朝的回信都没有等到。   后来他从一个日本人那里听说中国人个个身体孱弱,是东亚病夫,他才释然,觉得身体不好,不参加运动会很合理。   刘嘉笑笑:”那这个日本人一定是看到被英国人下了毒的中国人。“   英国发动两次鸦片战争的事,老对头法国人对此当然清楚,顾拜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刘嘉又说:“没有人愿意参加也很正常嘛,你想想,要一群人,远离家乡,自费花一年的收入,来参加一场完全没有听说过的运动比赛,最后就拿一个牌子和一个世界冠军的名头回家,该做工做工,该种地种地,如果这事让现在的法国工人干,他们也不愿意吧。”   顾拜旦沉默许久,他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好像没找着让中国人乐意参加奥运会的点。   刘嘉安慰他:“其实奥运会挺好的,只是奥委会在中国的宣传不到位,如果让中国人都觉得奥运会是一个挺光荣的事,肯定会有好多人乐意参加。”   中国不参加奥运会的锅,就这么甩在了法国人头上。   “如果能请你来为奥运会做宣传就好啦。”顾拜旦笑起来,“我听说过你的几次宣传活动,真的很厉害,比其他商人更有想法。”   “没什么,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刘嘉谦虚道。   离开顾拜旦家的时候,他热情地希望早日可以在奥运赛场上看见中国选手,也希望中国可以举办一次奥运会。   “会有的,相信奥委会的宣传部门一定会不断改进工作方法,把奥运会的影响力扩展到中国。”   从顾拜旦家里出来之后,刘嘉一路就在不停地想:要不要先把产品设计出来呢?   照他说的,一周之内就能得到准确的消息。   等消息出来之后,一定会有人会跟自己一样想蹭热度,要是小牌子就算了,是大牌子的话,比如雅顿或者赫莲娜,自己未必打得过。   她又权衡了利弊得失。   大概会损失的是以冰雪为主题的物料和软装饰,其实也不能算损失,因为从现在开始,冰雪类的物料还能用起码两个月。   只不过是投入一份物料,能得到多少收益的问题。   刘嘉决定押宝1924年法国能拿到世界第一届冬奥会的举办权。   她回到办公室,吩咐彩妆线、护肤品线,还有指甲油线三方同时开工,设计以冰雪运动为主题的产品。   同时,刘嘉找到法国花样滑冰队,在知道他们要参加北欧运动会后,力荐自己,可以为花滑队提供服装。   此时的花滑服装与滑雪服一样,笨重、厚实,女运动员穿的长裙直达脚面。   刘嘉的设计稿则让衣服十分贴身,便于活动,她努力说服姑娘们:她们努力练了那么久的动作,被那么厚重的衣服一遮,一百分也就只剩下了六十分,多可惜。   可是队里的姑娘们看见她的设计稿,纷纷摇头:这是衣服吗?这跟没穿一样啊!   太暴露了!   刘嘉拿网球冠军苏珊举例,花滑的姑娘们听说过这个名字,也看见过她的比赛服,心中是十分羡慕的,但是她们也听到了其他人对苏珊的非议。   苏珊性格强硬霸气,非议者的声音对她来说一丁点影响都没有。   可是花滑队的姑娘们,平均年龄只有十五岁,家里比较有钱。   有钱人家的小女儿,多数都是很有规矩的乖宝宝,根本就不敢越雷池一步。   苏珊就是个异类中的异类,不能期待人人都跟她一样。   刘嘉看着自己的设计稿,觉得就这样放弃实在是太不甘心了,明明芭蕾舞裙也没有比她的设计保守到哪里去,为什么冰上芭蕾就不能少穿一点,穿成球那样,根本就是小熊跳舞。   她路过之前借演员给她办秀的那家剧场时,无意中发现他们正在演出由安徒生童话改编的《白雪皇后》。   心情不好的刘嘉就进去看了一场,发现剧情被他们改编之后,原来的反派白雪皇后变成了也是受到魔镜影响的好人,她有一段从邪恶变善良的过程。   剧情不错,但是白雪皇后由坏变好的那段,并没有服装或是妆容上的变化,只有场景和声音变了。   刘嘉找到剧院经理,对于这位曾经的甲方,剧院经理非常热情。   听说刘嘉愿意免费借给他们衣服,强化白雪皇后的转变,突出戏剧效果之后,他更高兴了。   看到设计稿,他也没有反对,舞台服装夸张一点没关系,演员和观众都能接受。 第114章 法国动画已死   与剧院老板谈好之后,刘嘉又顺路拐去找浪凡夫人讨论玩具的事情。   浪凡夫人很喜欢刘嘉设计的圣诞气球,希望在童装与玩具秀上大量使用。   彼得·潘给人的印象就是在空中飞来飞去,如果能用气球做成很多很多小精灵的模样,在扮成彼得·潘的模特身边飞舞,一定很有趣。   刘嘉点点头:“嗯,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但是使用氢气球会有一定的风险。”   别说现在的气球,就算21世纪的橡胶气球,也会时不时的突然“嘭”一声,吓人一跳,不会炸的那种材料在现在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一场大型活动,要尽量减低不稳定的因素,小孩子模特本来就不稳定,再加上气球这种不稳定因素,风险确实很大。   刘嘉力劝浪凡夫人使用乐高积木来做场景布置,只要提前练习好,小模特还能自己动手换场景,多有意思。   积木场景确实很好,但是浪凡夫人还是想要能在天上飞的彼得·潘。   “小乔治安娜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呀?”   在一旁乖乖坐着画画的乔治安娜用力点头:“要会飞的!”   刘嘉认真地想了想,能在展馆的房间里飞的东西,能有什么?   氢气球易炸,孔明灯易燃,无人机没有。   “用光嘛。”   刘嘉比划了一下,舞台的上层部分使用黑色,把追光灯改造成打在墙上能看见小精灵影子,彼得·潘一出来的时候,就可以造成有小精灵跟着他飞的错觉。   “这要怎么做?”浪凡夫人对光影没有任何研究。   “交给我来处理。”刘嘉当年亲自抓过一段时间展厅布置,没想到技多不压身,如今连灯光的使用技能都能派上用场。   刘嘉愿意接下这活,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她见过21世纪的汽车改造之后,拉开车门,会在地上投射出不同的影子,可以放各种自己想要的形象。   她早就想让改造汽车工坊早日拥有这个能力,就算不行,这种投影技术也能用在别的东西上面。   只不过开发需要时间和钱,它的重要性又不是那么强,所以一直没有动手,现在有人分摊开发费用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讨论完要展示的东西、布景之后,刘嘉便问乔治安娜,有没有看过《白雪皇后》这部剧。   “看过了,你看,我在画!”乔治安娜兴冲冲地把自己用铅笔画的小人人拿给刘嘉看。   在她的想像中,白雪皇后是个蓝头发,蓝眼睛,白裙子的高冷模样,身材比例也很夸张。   刘嘉一时手痒:“我也来画一个。”   她一口气画了一个四格,人物风格是早期的日漫风,身高腿长腰细大胸,眼睛很大。   乔治安娜一点点看她画出来,撅起嘴:“不好看。”   刘嘉又继续画了一个四格,这次风格改成了偏真人风格的画风,差不多属于网红P图之后的效果。   这下乔治安娜满意多了。   “我喜欢看你画的,比演员好看。”乔治安娜抱着刘嘉的胳膊,死皮赖脸地缠着她再画一个四格,要画到白雪皇后把小男孩带走。   “来不及啦,我还有别的事情,下次再给你画吧。”刘嘉笑着把画递给乔治安娜。   她又问:“如果这些画画动起来,你会喜欢吗?”   “喜欢!!!”   刘嘉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对浪凡夫人说:“我想拍一段动画片。把要展示的衣服,先穿在动画人物的身上,然后把银幕拉上去,真正的模特出场,展示衣服。”   “可以是可以,但是要怎么做?”浪凡夫人不理解。   拍电影都是扛着摄像机对着真人一通拍,拍完了再拿去播放。   拍动画,是扛着摄像机,对着画着这些小人人的纸拍,拍完了再播放吗?   可是真人会动,这些被画在纸上的小人人怎么动?   刘嘉随便画了五张动作区别不大的小人,然后用“量子阅读”的手法翻动纸页。   果然,那个小人看起来就好像是自己往前走了几步。   浪凡夫人:“啊,我明白了!”   “我先找人试试,如果能实现的话,就可以在邀请一些小朋友,他们才是真正穿衣服的,如果他们非常喜欢的话,他们的父母一定会愿意为他们买。”   浪凡夫人点点头。   基础原理,刘嘉是知道的,具体怎么做,不知道。   刘嘉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忽悠了投资人的创业公司,还是得想想办法。   她找到卢米埃兄弟,询问他们知不知道有没有人做过动画片。   “当然有!”卢米埃哥哥非常自豪地说:“我们法国,什么都有!”   又是法国人,在1882年,在卢米埃兄弟还没有搞出电影摄影机之前,就已经用手工绘画的方式做了一个光学影戏机。   都这么多年了,他的技术肯定更加精湛了!   刘嘉连忙问:“他在哪?”   “你说老雷诺吗?”卢米埃哥哥无限遗憾地说:“他已经在1918年去世了。”   ……   那你说个啥!   卢米埃哥哥耸耸肩:“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嗯?   那位动画电影之父,埃米尔·雷诺,是全世界第一位制作动画电影的人,他的发明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成功,也让他偏执地固步自封,类似于别人都已经坐上汽车了,他还在用心研究怎么让轿子抬起来更稳当。   卢米埃兄弟的电影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临死前,他砸了自己最骄傲的发明,烧了自己制作的七部动画中的五部。   “我哥哥一直很同情他。”卢米埃弟弟说,“他太固执了,没有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惜了上帝给他的天赋。”   刘嘉感叹他的命运之余,又追问还有没有其他的人做过动画,要活的。   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又想了半天,弟弟先说:“埃米尔·科尔,他今年还做了部《木偶的房子》,我看过。”   刘嘉眼睛一亮:“他在哪?”   “在巴黎,我帮你问问。”卢米埃弟弟帮刘嘉打了几个电话,最后记下了一个地址,交给刘嘉。   “他就住在这里,不过他的脾气很硬,祝你好运。”   “脾气……很硬?”刘嘉以为做动画的人,应该有些童心,应该比较好打交道。   事实上,是她太天真了,搞艺术的人,特别是搞得好的人,有几个是不偏执没有自己小脾气的。   刘嘉的彩妆首席设计师、服装首席设计师之所以没杠过她,是因为自知杠不过她,刘嘉的设计思路已经被市场证实了是行之有效的,而他们不敢保证自己的思路一定更强大。   卢米埃弟弟给她倒了一杯咖啡:“是的。”   这位科尔先生,当年第一份工作是给讽刺漫画家当助手。   当时的讽刺漫画,不拿政客开涮,都不好意思出门跟人打招呼。   于是,刚干了一年,这位漫画家就因为太刚,直接给抓进监狱去了。   一直到后面结婚生子,才从讽刺变成了幽默。   “但是人的本性很难改变的,他为了他的家庭改变,不代表他真的变了。”弟弟说。   哥哥表示赞同:“他确实很难相处,听说拍《木偶的房子》的时候,他跟制造公司又闹翻了。”   呃……   听起来,是个地狱难度。   但是,现在放眼全巴黎,或者说全世界,在动画方面最强的也就是他了。   刘嘉要自己从头研究不是不行,毕竟中国人在1927年都搞出了自己的动画。   只不过,既然有巨人的肩膀,为什么不踩一踩,省点力呢。   刘嘉本打算直接去,后来想想,决定换一身看起来温和无害,楚楚可怜的打扮。   她回到办公室,专门挑了一件野天鹅开场时那身公主的衣服,又仔细给自己画了一张粉嘟嘟的大眼无辜妆。   阿牙出来上厕所,正撞上刘嘉准备出门,他向后退了两步。   “诶?怎么了嘛?”刘嘉发出与打扮相符的萝莉软妹音。   阿牙的表情好像被雷劈了一样:“老板,您这是要去干什么大事?招纳哪位贤才?这么下本钱?”   “呵呵呵呵呵……”刘嘉娇羞地一低头,“你乱说什么呀,真是的,上回你在新人来的时候晃的那张欢迎,晃得特别好,我觉得你过年的时候,去唐人街舞狮队前面晃那颗球,就能拿到不少钱,我就不用给你年终奖了吧。”   阿牙马上变得正经起来:“老板,您不能这么说,我完全是按您的要求做的。”   “什么要求?我有让你这么干吗?”   阿牙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地背诵:“精神病人思路广,弱智儿童欢乐多。”   刘嘉一怔,然后想起来,自己确实跟锦儿他们几个中国人嘻嘻哈哈的时候说过这么一句话。   阿牙,这个平时默不作声的家伙,居然记得挺清楚。   “我要去见一个艺术家,性格可能比你还差,要不要一起去见识见识?”   “不了不了,我又不是艺术家,再说还有工作没有完成,老板好走,老板一路平安。”阿牙鞠躬,飞快消失。   刘嘉找到地方,位于富人区的独栋别墅。   按响门铃,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你找谁?”   “你好,请问这里是爱米尔·科尔先生的家吗?”   “是的,你是谁。”   “我是Emma公司的,我叫Emma Liu,想见见科尔先生。”   年轻男人上下打量了刘嘉一番,把她让了进去。   女主人苏珊娜看见刘嘉,很高兴:“哦,我的上帝,你是Emma?”   “是的,你好,夫人。”   “我太喜欢你们品牌了,无论是衣服还是彩妆,都超出了我的预期,非常漂亮。”   刘嘉与她寒暄了几句,就看见闻声出来的男主人埃米尔·科尔。   如果说顾拜旦的胡子是看起来很好玩的毛茸茸两大撇,科尔的胡子就是霸气十足的尖尖两撇,胡子两端被修得很尖,嚣张地向上扬着。   看外表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刘嘉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想拍一段动画短片,想向您请教。”   科尔冷冷地看着她:“回去吧,法国动画已经死了。”   啊?怎么就死了?   刘嘉眨巴着努力画出泪眼效果的大眼睛:“怎么会呢?不是一直都发展的很好吗?您可是动画之父啊。”   科尔摇摇头:“没用了。”   说罢,转身回到屋里,关上门。   刘嘉想过被拒绝,没想过会被拒绝的这么快,这么彻底。   她想过科尔会以艺术家的高洁来鄙视她这个商人,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懂艺术,设计出来的衣服,做出来的布景都是什么鬼东西。   万万没想到,他会以“法国动画已死”来做借口。   诶,不是,咱们苍天已死,不是还有黄天当立吗?   法国动画已死,咱们来个中法合拍动画,那不又能活过来了吗?   别拒绝这么快啊。   苏珊娜见刘嘉站在那里,十分可怜的模样,忙请她到小客厅坐下,给她端来咖啡和小饼干:“真是很抱歉,他不是冲着您生气。”   “我明白,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可是他不是刚刚才拍完一部片子吗,是不是与合作方不愉快。”刘嘉搅动咖啡,心中已经在想这个不行的话,下一个找谁的问题。   苏珊娜在刘嘉身旁坐下:“不是的,是有一个叫罗尔塔克的美国人,开始做剪纸的侧影做动画,比他们一张胶片一张胶片画要快很多。”   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剪纸、侧影,然后上色,让它动起来???   那不就是皮影戏吗?   原来现在欧美居然流行起了皮影戏风格?!   那可太好了。   善于模仿的阿牙又可以跳出舒适圈了。   他肯定见过皮影,肯定能仿出来。   反正不是像真的皮影戏那样,指望一套皮影能演上好几轮。   不要求他刻皮子,拿硬纸板剪剪,能把服装秀开场动画演完就行。   刘嘉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不用电影了。   直接用光把纸影投在观众们的面前,只要调节光距,纸影就可以变得很大,有电影的效果。   这下连随时会起火的风险都没有。   她向苏珊娜告辞,并希望科尔先生早日走出不开心,顺便又提及元旦之后,Emma’s SPA将会开业,欢迎她的光临。   刘嘉顶着一脸天真无辜的妆容去找阿牙,阿牙眼神空洞的坐在那里,望着天花板:“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老板打扮成这样出去,一定是去折腾人,我不知道被折腾的还是我……”   “不愧是艺术家!”刘嘉鼓掌,“表情到位,语气到位,要是哪天剧场需要中国表演艺术家,我一定推荐你。”   “什么艺术家?”郑不艾和彭举笑嘻嘻地路过。   “嘘,艺术家需要一个私密安静的空间,放飞灵魂,追寻自我,我们出去吧,不要吵到阿牙大师。”   刘嘉走出房间,关上门。   她看着两人:“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一头雾水,这问题问得奇怪,彭举说:“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吗?”   “啊……哦……你们没请假啊?”   郑不艾问:“我们为什么要请假啊?”   “法共成立了,你们不干点什么?顺便一起成立一个啥?”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刘嘉这是替法国警察钓鱼执法,还是真有这个想法。   可是平时看她一点都不像个坚定的想推翻旧社会的人,事实上,不管是中国还是法国,她都属于即得利益阶层,最多算是同情穷人的那一拨资本家。   刘嘉也猜到他们心中所想,不想再刺激他们。   “不说这个,对了,你们要发个电报回国吗?”   “发给谁?”   “你们不是有个朋友比耶稣晚一天过生日吗?又刚结婚,你们这些驻法大使不发个贺电?”   郑不艾和彭举又对看一眼,不知刘嘉怎么知道这么多。 第115章 剪纸动画和遮瑕膏……   拼命想赖在舒适圈的阿牙表示:“我会剪纸,但是我不知道要剪成啥样啊。你让我剪成什么样我就剪成什么样,你让我自己想要剪成什么样,那我怎么知道。”   刘嘉只明白皮影的原理,去西安回民街的时候,随手买了一个,过几天就手欠把它给拆了。   其他的一窍不通。   她也不知道怎么弄出皮影的效果。   这件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烦恼吧,刘嘉又去找了巴黎美术学院的同学们,他们中有人研究过剪纸,但是并不懂皮影。   他们只能想到一个笨办法:先用纸剪了,再贴到硬的纸板上。   做出来的东西,大概只能用来糊弄外国人,反正在场看效果的中国人都陷入了沉默。   虽然刘嘉一直觉得自己为了钱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但是真到这种连自己都不能说服的玩意儿产出之后,她也实在是没办法假装很好很强大。   离开咖啡馆之后,同学们还在讨论皮影的事,刘嘉感叹:“唉,这么多人,怎么就没有一个能做的?”   “你们要做皮影?”一个头发遮了大半边脸的女人突然出声,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可怕的气味儿,手里拖着一个大布口袋,看样子很像朱利安半夜捡垃圾的竞争对手。   刘嘉点点头:“你知道谁会做吗?”   “我会呀。”女人说,“你要做什么样的,能给多少钱?”   女人叫大妞,不用她说,张口就是一嘴的陕西味儿,刘嘉猜测她就是那一带的人。   她把女人带到家政部,让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那女人的头发一直遮着半张脸,就连吹头发的时候都用力按着头发,不让人吹:“让它自己干吧,我不想吹。”   店员对她说:“外面冷,不把头发吹干,会感冒的。”   女人十分坚持:“我不想吹。”   店员看着刘嘉,刘嘉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刘嘉拿了一块毛巾给女人:“还是擦干吧,头发湿着要生病,生病要吃药,吃药要花钱……”   劝什么都没告诉她要花钱好使,女人闻言,拿着毛巾,用力地把半湿不干的头发给擦干了。   刘嘉将她带到阿牙的工作间,这里的东西最齐。   阿牙见到她,当即睁大眼睛:“大妞?”   “诶?你们认识啊?”刘嘉问道。   原来大妞的丈夫也是华工,大妞听说到洋人的国家打工能多挣几个钱,于是她仗着自己身形瘦小,再加上当时战争正酣,能有活人肯报名就不错了。在中国负责招工的人根本就没体检,让她在劳工合同上按了个手印就上船了,在船上遇到了阿牙。   后来,阿牙被分进了法军的大营,大妞和丈夫分进了英军的大营。   法国人对中国劳工还算有点良心,英国人简直就是把中国劳工当牛做马。   大妞的丈夫本来能活下来的,但是后来大妞被抽去索姆河前线,她的丈夫担心大妞一个女人,在河边那种阴湿的地方劳作会落下病根,便顶她去了。   索姆河战役,一战烈度最大的战役,胜过“凡尔登绞肉机”。   大妞的丈夫自然也没有幸免,尸骨无存,大妞去战场找了几回,找到了许多其他华工的尸体,唯独没有找到自己的丈夫。   大妞静静地听阿牙说完这些事,脸上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悲伤,生活太艰难了,已经冲淡了生离死别带来的痛苦,她现在每一天就想着,要怎么活下去。   “丫头还好吗?”阿牙问道。   “还好,现在也会帮我做些家务了。”大妞说。   刘嘉问道:“丫头是……”   “我的女儿,在当家的去索姆河之前怀上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大妞平静地说。   她为了女儿,每天都在努力想办法活下来,不仅要自己活下来,女儿也要活下来。   刘嘉对她肃然起敬。   然后开始讨论起怎么用剪纸来实现皮影动画的效果。   刘嘉只看过一部剪纸动画片《渔童》,除了那句经典台词“老头,渔盆是我的!”之外,也记不清具体情节,只记得人物一点也不突兀,动作也比皮影戏要流畅。   现在她只能把自己看到的样子说出来,然后倒推制作过程。   大妞听她说完,垂下眼皮:“原来你要的不止是皮影,得加钱。”   “你能做出来的话,加钱就加钱!但是我要看到我付出去的钱,物有所值。”刘嘉是个大方的甲方。   大妞看着阿牙,似乎在用眼神问他:这个女人靠不靠谱啊,别是骗了我的东西就不给钱了吧?你给我个准话,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阿牙点点头:“老板对能做出东西的人,一向是很大方的。就是她的要求比较多,你可能……”   话没说完,大妞淡定的表示:“这有什么,只要能比她的要求做得还要好,那不就行了。”   嚯!刘嘉上班的时候都没这么自信的。   老板的要求只会水涨船高,永远都没有满足的时候。   会劝人快逃的阿牙,这次倒没有给大妞打退堂鼓,他应声:“确实,一般人也越不过你去。”   这下把刘嘉的胃口给吊起来了,她倒想看看,这个女人能有多牛逼?   大妞从容地拿起剪子和纸:“你说嘛,想要什么样的?”   刘嘉说要她做一个最简单的兔子撞树,不能像皮影戏那样只有侧面,要有多角度,有侧面,有正面。   大妞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手下剪刀随心所欲的在纸上剪了剪,又用刀子刻了刻。   再把纸展开,是一只正在疾奔的兔子侧影,头朝右。   她又连剪了四只兔子,分别是正在狂奔的兔子正面、头朝左的疾奔兔子侧影,还有一只微侧身的兔子,最后一只是躺在地上断气的兔子。   然后是剪树,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不仅有树枝有树叶,仔细看,树上还结了几个小苹果。   这确实是刘嘉没有想到的,太厉害了。   “我要细铁丝,或者细线。”大妞说,一旁的阿牙赶紧从工具箱里翻找,刘嘉和阿牙一起给她把细铁丝剪成一小截一小截。   “今天我终于见识到力士脱靴、贵妃捧墨的场面了。”阿牙一边钳铁丝,一边说。   刘嘉应了一声:“没错,我肯定是贵妃,那你就是高力士。”   “嘶……”阿牙忽然觉得刘嘉是不是在影射什么。   大妞认真工作,根本就不关心他们的胡扯,她把几只剪纸小兔的关节拼装上去。   “胶。”大妞向阿牙伸出手,那气势,就像做手术的医生,又像正在修车的工程师,阿牙又赶紧给她找胶。   第一只狂奔的兔子做好了,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大妞熟练地把大树固定在纸板上,接着开始展示兔子撞树。   正脸兔先上,接着是头朝左的侧面兔,然后是头朝右的侧面,与大树相撞,最后换成四脚朝天死翘翘的兔子。   可以啊……居然有分镜的意识。   刘嘉顿时理解为什么大妞刚才那么自信了,她真的可以那么自信。   实在超出刘嘉对她的预期太多。   “看看,这自主研发的手艺,我没要求分镜,她还给做上了。自己就跳出了舒适圈,你说是吧,阿牙?”刘嘉故意看了一眼阿牙。   阿牙扭过头:“我可拿什么跟她比呢,哼。”   刚才看完那段简短的剪纸表演,刘嘉脑中已经把它们组成了动画,对这样的效果非常满意。   她给大妞报了一个价:“这是做一场的价格,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我还会找你。”   大妞听见刘嘉开出的数字,眼睛都直了,脱口而出:“这么多?!”   她赶紧看了阿牙一眼,担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不用这么惊讶,你的技术超出了我的预期,我给你的薪水也超出你的预期,双向奔赴。”刘嘉说。   大妞听不懂什么双向奔赴,只想赶紧拿到钱。   刘嘉想再问问她还会什么,这样的话,以后有活可以直接找她,也省得自己满世界找人,还不一定能找到。   “你这手是在哪学的?”刘嘉好奇。   大妞回答:“我家是华县有名的皮影戏世家,祖传手艺!这活计您看怎么样,保证您不吃亏。”   听到华县,刘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记得之前看过一个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纪录片,里面有提到好几个有皮影的地方,手艺都是传男不传女,到21世纪才开始有女传人。   其中就有华县。   “我敬重手艺人,但是我不喜欢骗我的人,你的手艺是父母教的也好,丈夫教的也好,或是自己偷师也好,都不要紧,但是不要骗我,我记得华县皮影,传男不传女,你是怎么学到的?难道你在爹妈面前也女扮男装?”   刘嘉最讨厌别人骗她,再差的情况,她也要听真话,她以前说过:“我就算是跳悬崖,也要睁着眼睛跳,看看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见刘嘉变了脸色,大妞十分紧张,她咬咬牙:“我真的是在皮影世家学的。”   阿牙叹了一口气:“没关系的,你跟老板说吧,她人很好的,不会在乎赚钱之外的事。”   刘嘉:……谢谢你哦。   大妞不想说真话,又怕这么一大笔巨额跑了,她咬咬牙,只得说出来。   “我是被当成童养媳,卖到魏家的。”大妞说。   大妞家里有五个姐姐:招娣引娣爱娣怜娣带娣,生到大妞的时候,爹妈连名字都懒得起,直接送去给魏家,给他家那个小时候调皮,丢了两条腿的儿子做童养媳。   魏家,就是华县的一家做皮影的老字号,少了两条腿的儿子脾气暴躁,整天对大妞非打即骂,大妞整天以泪洗面,只能靠偷偷看着皮影,想像着故事中的世界聊以慰寂。   后来她在伺候瘸腿丈夫的时候,也偷学了不少刻皮影的手艺,学会了,就偷偷在纸上练,她发现自己在纸上能做得比丈夫做的还好。   她希望丈夫能教她,却挨了一顿棍子,瘸腿丈夫问她是不是有相好的了,想要偷学会刻皮影的手艺,跟外面的野男人私奔。   十八岁那年,大妞终于被打成重伤,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还被丈夫说是装死,硬把她赶到田里干活,她支撑不住,昏了过去,被同村的人所救送回家。   瘸腿丈夫见她是被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抬回来的,当即便说她败坏了家风,吆喝着要开祠堂请祖宗,把这个不守妇道的婆姨打死。   “救了我的男人,后来成了我的丈夫,我们一起来法国。事情就是这样,你想骂就骂吧。”大妞淡淡地说。   刘嘉一头雾水:“啊?我为什么要骂你?”   “骂我不守妇道,骂我淫.奔失节,骂我偷学手艺,呵,我什么没听过。”大妞的眼神像一团冷掉的灰烬,看不见希望。   刘嘉眨巴眨巴眼睛:“那个死瘸子自卑拿你撒气,我唯一觉得你做得不够好的一点是临走前没把他给打一顿。就算是条狗也受不得这么打,你要是不走,我才要骂你呢。   再说,什么偷学,要我说,学得好!我最烦这种什么传儿不传女,传子不传媳的狗屁规定。照他们这样藏着掖着,到最后一个会的人都没有,全失传了,他们才高兴呢,才不愧对祖宗呢。呸!”   现在轮到大妞感到惊讶了,她在逃离家乡之前,听了多少难听的辱骂,怎么在刘嘉这里,这不是一件丑事,反倒是值得敲锣打鼓到处宣传的天大好事?   大妞现在觉得这个老板,可以处!   刘嘉与大妞的交谈非常顺利,钱谈好了,事也谈好了,过几天,刘嘉带她跟巴黎美术学院的同学们见个面,看看她能把技术教给同学们多少,这样加快工作效率。   大妞一边听刘嘉说,一边点头。   窗外又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又有一群人举着横幅路过,阿牙打开窗,向外伸头望。   就在此时,一阵风吹进窗户,吹起盖在大妞脸上盖着的头发。   就在她的左眼处,赫然有一大片太田痣,青黑色,从额头到眼睑下方,就好像故意涂上去的一大块。   大妞注意到刘嘉的眼神,整个人都慌了,比刚才说出自己身世时还要慌。   她手忙脚乱的扒弄着自己的头发,看她的模样,恨不得拿胶水把那撮头发粘在脸上。   “大冬天的,开什么窗户,快关上!”刘嘉怒斥阿牙。   阿牙还在看热闹,不明白刘嘉怎么冲自己发那么大的火,转头看见大妞的模样,才赶紧把窗户锁上。   “对不起。”阿牙赶紧道歉。   大妞的心神混乱,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左脸,身体不停的发抖。   阿牙自知理亏,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们又不会嫌你,你这么紧张干嘛。”   刘嘉瞪了他一眼:“活干完了是吧?!没事了是吧!”   “没没没……”阿牙低头搓着手。   “没干完还不干活!几个人并排逛街你都要看,扣你工资!”   大妞稍稍缓过劲:“没事的……我反正都人老珠黄了,长成什么样,不会有人介意。”   “你才二十三岁,什么人老珠黄,又不是活到二十五岁就不活了!”刘嘉听不下去。   她拉着大妞到放着彩妆产品的房间,拿出研发部门刚刚送来的遮瑕膏。   欧洲宫廷一直流行那种惨白惨白的肤色,有些人天生皮肤发黑发黄,他们用惨白的粉盖上去之后,还要用笔画出淡淡的青筋,假装自己是天生的冷白皮。   要论遮瑕,他们一直很可以的。   虽然现在外面不流行死人白的颜色,但是,对遮瑕的要求一直都有,只是要求更接近天然肤色罢了。   刘嘉让大妞坐下,自己拿着遮瑕膏,给她一点一点的盖住脸上的青色太田痣。   法国人的天然肤色色号,对于大妞来说,还是太白了。   刘嘉又往里调了一些大地色系的眼影进去。   再试试颜色,这下看起来与大妞本身的肤色比较接近了。   全程,大妞都静静地坐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像是一只待宰羔羊,她不知道刘嘉在她脸上涂什么,不过,那都没有用的。   她刚刚六七岁的时候,就得每天出门挑水回家伺候公婆丈夫,从什么都不懂,到无数次被村头顽童骂丑八怪,终于唤起了她的羞耻和爱美之心。   她在村头捡了泥巴往脸上涂,想把那个难看的色块遮掉,却招来夫家更大的辱骂,说她疯疯癫癫用泥糊脸,是不是想让全村的人都笑话他们老魏家。   泥巴、面粉、乃至村里有人结婚,她也会偷偷去找新娘子借胭脂,能想的办法,她都试过了。   没有用,全都没有用,没有一样东西能遮住她脸上的青黑色,每一次的尝试,只会招来更多的辱骂。   刘嘉看出她的心思,对她说:“你脸上的这个痣是平的,应该可以遮住,我先试试。要是遮不住,我再找他们开发一个威力加强版。”   认真的涂涂抹抹之后,再上腮红,最后上定妆散粉,大妞觉得自己的脸皮好像砖墙,被刷了一层又一层。   最后,刘嘉把镜子递给她:“你看看,怎么样?”   大妞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她不想看,但是要给她开高工资的老板递来的镜子,她不敢不接。   她接过镜子,闭着眼睛,刘嘉笑道:“怎么?怕里面照出一个白骨精啊?”   大妞这才鼓足勇气往镜子里瞧,她大张着嘴,伸手去摸左脸。   “哎哎哎,别摸别摸。”刘嘉一把将她的手拉下来,“小心给摸没了。我这不是糊墙的白灰,不结实。”   大妞又惊又喜地抱着镜子,左照右照。   刘嘉笑道:“要不,我把这镜子便宜卖给你吧。”   大妞尴尬地笑笑,放下镜子,过了几秒,她又偷偷往镜子里瞧了一眼自己的模样。   遮瑕膏竟然把太田痣完全彻底的遮没了,而且她的肤质要比原来细腻许多,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的二十多岁的少女,风刀霜剑与生活的苦难都与太田痣一起被遮住了。   刘嘉说:“不过,这是给剧场演员用的遮瑕,效力强,但是对皮肤不太好,你得在每天睡前把它彻底的洗干净,不然对皮肤不好。”   大妞连声答应。   脸上的色块看不见了,刘嘉又带大妞去欧莱雅先生的发廊那里帮她换个发型。   “好好的,遮着半边眼睛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当海盗呢。”刘嘉笑道。   欧莱雅先生骄傲地拿着理发剪:“我一定会给你剪最合适的发型。Emma小姐,您的SPA什么时候开,我们说好的……”   “放心啦,一月就开了,到时候店里的发型主剪和用的所有的洗发护发染发用品都必须是欧莱雅的。”   两人相视一笑。   大妞的头发被剪成了当下最时尚最流行的BOBO头,她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她惊喜地对刘嘉说:“额滴老天爷呀,额都不知道镜子里头的女娃子是谁。”   “呃……你娘家姓楚吗?”   “你咋滴知道?”   刘嘉揉了揉额角:“没什么,随便瞎猜的。”   洗剪吹一条龙之后,大妞发现脸上的遮瑕有点要掉的意思,把她吓坏了。   刘嘉赶紧给她补妆。   “唉,好看的东西就是不长久。”大妞感慨,“这若是赶上阴天下雨,可怎么好。”   “就打伞嘛。”刘嘉安慰她。   美妆研发部刚刚交了强力遮瑕膏,以为可以快乐的躺平几天,没想到别说几天,刘嘉的命令马上就来了:“抓紧研究防水的彩妆。”   全组皆惊,组长壮着胆子问:“可是,如果彩妆防水,要怎么洗掉呢?”   话筒里,刘嘉的声音是那样温柔亲切:“这就是我要你们做的第二个任务,做出可以把防水彩妆卸掉的卸妆水或者卸妆油,随便你们,只要能卸掉就行。”   组长有不怕死的精神,他继续问:“卸妆油?可是这样的话,油在脸上,不会不舒服吗?”   “你很聪明,竟然猜到了我要你们做的第三个任务,做出能把卸妆油洗干净的洗面产品。”   众人面面相觑。   组长继续问:“强力清洁产品基本会让皮肤脱水,还有破坏表层,会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本以为刘嘉还要继续给他们安排工作,没想到,刘嘉温柔地对他说:“把电话交给护肤品开发组的组长。”   以为没自己事的护肤品开发组同仁正在彩妆组听他们接活,忽然被召唤,护肤品开发组的组长接过电话。   刘嘉告诉他们:“刚才彩妆组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洗完脸之后的护肤品开发任务,就交给你了,相信你们一定能顺利完成。”   挂了电话之后,护肤品组长与彩妆组组长先去约了个架,然后抱头痛哭。   ·   ·   锦儿听刘嘉说完那么一长串,笑道:“这可算得上是连环计了吧,小姐,你不厚道哟。”   “我有什么不厚道的,法国人自己都这么干的呀。”   “他们干什么了?”锦儿不明白。   “他们先把白咖啡烤黑让它变苦,再加糖让它变甜,还加牛奶让它变白,然后加热煮沸,再把它放凉……”   锦儿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算了,论诡辩,她是赢不了小姐的。 第116章 既然是动画,就要让他……   刘嘉叫美院的学生们过来听大妞讲课,让大妞准备准备。   她慌得要命,连家乡话都出来了。:“额不会说呀,怎么说?他们都是文化人,比额强滴多,额真滴不行……”   刘嘉安慰她:“那你不说,我说,你就负责做剪纸。我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马上打断修正,不要误人子弟,那就不好了。”   “嗯。”大妞点点头。   大妞进门的时候,一屋子满满当当的学生都站了起来:“楚老师好。”齐唰唰的鞠躬,把大妞吓得倒退两步,差点夺门而逃:“可不敢呀,额……他们个个学问都比我高,我算什么老师呀……”   刘嘉不动声色的挡在她的身后,拦住了企图落荒而逃的大妞:“在剪纸方面,你就是老师。在皮影戏方面,你是祖师。不信你问问这满屋子的人,谁会皮影呀。你会的,他们不会,你就是他们的老师。”   大妞战战兢兢地走进环形教室,正中间是属于她的讲台,上面摆着很多纸、剪子、刀子以及各种工具。   “我我我我应该先干什么?”她小声问刘嘉。   “先从你最拿手的开始,教他们应该怎么拆关节,怎么让剪纸动起来。”   见大妞还是紧张,刘嘉让她就剪那天演示给她看的兔子。   被一堆人盯着,大妞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的手完全在机械无意识的剪。   就听见刘嘉在一边说:“楚老师的手法是剪纸的手法,但是组合思路是皮影的思路,你们看,她剪了,剪的这是兔子耳朵……哦,是腿……看,这是兔子的嘴……是鼻子……现在剪的是关节,非常重要啊,大家仔细看,这是前腿的关节……诶?是后腿……哦不,还是前腿……”   终于,大妞在她的胡说八道中回魂了。   不仅回魂了,还精神了。   刘嘉的胡说八道让她终于忍无可忍,她轻声打断:“这都是前腿上的关节,小兔子是灵活的动物,所以要给它的关节制作的复杂一些,这样才能做出更多的动作。”   “哦……原来如此,然后呢……你现在在干嘛?”刘嘉在一边,就像个记者一样的守着。   经过第一次开口之后,大妞的胆子越来越大,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响亮,她又是那个能在黄土地上亮着嗓子喊出好远的女人,不需要刘嘉再给她转述了。   刘嘉悄悄退到一边,看着大妞一边剪一边解释,时而回答同学们的问题,神情自若,就好像在自家炕上剪纸,回答过来串门的邻居那样。   “小姐,你刚才是故意的吗?”锦儿问道。   刘嘉笑笑:“当然啦,我再不懂剪纸,好歹也看过一回,怎么也不可能把兔腿看成兔子耳朵。她得敢说,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   奉命来跳出舒适圈的阿牙转过头:“你真是太拼了,刚才连我都替你尴尬。”   “要是你这么大方的话,可以替我还清银行贷款,就不用替我尴尬了。”刘嘉抬起眉毛。   “听课听课。”阿牙赶紧把头转回去。   做成剪纸小人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剪纸小人要穿什么。   刘嘉找到浪凡夫人,要来了她计划展示的童装款式。   美术生们将要展示的童装款式和刘嘉要展示的玩具款式转成剪纸。   光是刘嘉的气球,就有两处可以活动的,让气球看起来就像真正在风中飘荡的气球。   剪纸加手绘,组成了可以活动的剪纸人物。   在大妞的指挥下,众人分工合作,不同的人剪小人的不同部分,然后另一批人接力上色。   很快,一个穿着要展示的衣服的小人,就做好了。   刘嘉的原计划是只做皮影展示,现在她又觉得,可以试一试拍动画片。   同学们除了上次拍时装秀的时候看过一次摄影机,平时还没有机会接触,今天又见着了,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看。   在镜头里,剪纸小人左动右扭,十分灵活,每做一个动作,只要操纵一下关节就行了,比起手绘动画,要一帧一帧的把每一个相似的动作画好多张确实省事。   也难怪早期动画产量那么低。   刘嘉挺满意的,她对剪纸动画的印象已经不深了,只记得皮影戏。   除了材质问题,现在眼前的已经是合格的皮影,哦不,纸影戏了。   然而,艺术家们总是会精益求精。   “不行啊!没背景啊!”   “对!光也不好,我们要分层布光!”   “光背景不够,我们还要前后景!”   美术生们的热情逐渐高涨,他们提出了很多想法,还有什么散点透视之类刘嘉好像听过,但想不起来的名词。   她这个外行就不指导内行了,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学生们自动分成几个小组,又各自向大妞请教。   “楚老师,您看这边应该怎么办?”   “楚老师,您看这样行不行?”   “楚老师,您看我们这样做好不好?”   “楚老师……”   “楚老师……”   学生们此起彼伏的呼唤着大妞,个个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大妞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如此被人需要,她过去在夫家,小小年纪就起早贪黑干活,却还被人骂没用、废物、丑鬼、懒猪。   现在这些学识远高于她的年轻人一声声的呼唤她,真诚地向她请教。   在同学们的不断努力之下,第一个完整的世界诞生了。   这里有太阳,有花草,有小鸟,有流水和游鱼,还有拍击岸边飞起的浪花。   穿着浪凡童装的小女孩蹲在草地上与小狗说话,小男孩则在岸边追蜻蜓。   “要不,先拍个四秒试试?”刘嘉问。   “才四秒啊?”同学们飘了。   刘嘉别的不知道,对正经的动画帧数还是了解的。   “同学们,看着不卡壳的视频是一秒24帧,也就是24个连续动作。你们要是这么讲究呢,咱们就拍一秒60帧的,你们自己感受一下,四秒是什么概念。”   每个需要动的东西,都要稍稍摆一下,拍一个定格。   一共要拍24个定格,才是一秒的量。   刘嘉以为这样就能吓退美术生了。   美术生!是不怕麻烦的!   他们不仅想拍十五秒,还真的想挑战刘嘉说的每秒60帧。   这是一个琐碎而磨人的活。好在这事有他们自己做,包括设计分镜。   虽然刘嘉认为,十五秒也没啥镜头好分的。   一个同学问:“这次要配什么样的音乐?要是能用在这个动画里就更好了。”   “还没想好,反正现在的电影都是默片,到时候另外拿个大喇叭在旁边配就行了。”   “其实有声音的。”那个同学说。   刘嘉问道:“你是说,电影胶片可以直接带声音?”   “是呀,我们老师说的,1910年就有可以同时录声音和影像的胶片了。”   “诶?那为什么不用?”刘嘉对有声电影的印象是1927年,之前的片子都是人先演着,然后出个挡板一样的字幕说明刚才人物在说什么。   “因为太贵。”   “啊???”怎么又是这个理由。   刘嘉不信了,不就是钱么,我缺吗?!   刘嘉问道:“那么,在哪里可以买到呢?”   “美国的通用电气公司,是他们的老板发明的有声电影胶片。”   通用电气,不就是GE嘛,这名字,熟!   可以聊聊。   再一打听,刘嘉又打起了退堂鼓。   GE公司现任老板是谁啊!   爱迪生啊!   这兄弟的版权意识贼强,他根本就不转让专利,也不只是单单出售专利。   他手上有16项电影专利,想用他的专利拍东西,每年要交五千美元的租金,而且还要经过他名下的电影专利公司的同意和特许,放映单位还要交贡金……   刘嘉觉得她暂时应该用不上有声电影这种高大上的东西,这次只要另外配个BGM就行了。   等下次有机会再跟专利狂魔打交道。   刘嘉这么想着,发现同学们已经拍了一段时间了,他们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拍了三秒。   “先三秒吧,我挺好奇你们这个60帧拍出来是什么效果。”   不仅她好奇,同学们也好奇。   冲出来播放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刘嘉说,“这动画片,有王家卫的味道。” 第117章 马超狮   学生们不知道王家卫是谁,只是猜测此人的动画制作水平一定也不怎么样。   如果靠眨眼补帧过日子,刘嘉就可以在观众席上卖眼霜,眨得太多,眼角皱纹生得快。   他们再次进行讨论,很快进行第二次尝试。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老老实实搞24帧,每次只改变一点点,这次做出来的动画明显好很多。   “偷懒的方法也不是完全不能用,比如在表示人物心里有事的时候,或者惊恐的时候,就可以多定格一段时间。表示依依不舍的时候,可以让它多抽几帧,照片效果都行。”刘嘉拿出王家卫迷对抽帧的解读告知同学们。   美术生们都有一颗搞文学的心,刘嘉这么一说,他们的精神来了,重新做分镜,重新做画面设计。   刘嘉先回到办公室,想先处理一下其他工作,刚好浪凡夫人打电话过来,告诉刘嘉:“嗨,EMMA,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已经决定好日期了。”   “是吗?是什么时候?”   “二月八日。”   刘嘉心中暗想,虽说二八,在中文里,可以理解为两人一起发财,但是法语的“八”也没有发财的意思,浪凡夫人应该不会玩中国的谐音栵吧?   她笑着问道:“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   “是你们中国人的春节呀。”浪凡夫人说。   接着,她侃侃而谈,说了一堆关于定这个日子的道理。   她发现这段时间,有一些中国人过来买她家的童装,那些人有不少是在唐人街开餐厅的老板,她打听到中国人特别讲究过新年穿新衣,对自家孩子尤其大方,所以,她想趁着这机会,蹭一波热度。   刘嘉深感惭愧,她用的日历只有法文,没有提示农历,她自己都忘记这件事了。   “没想到您对我国的传统文化这么有兴趣。”   浪凡夫人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是呀,听说在你们国家,正月初一是个特别大的日子,前一天晚上恶魔被赶走,第二天,人们重新安居乐业,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   哦,原来是讨个彩头,行,理解,明白。   再往下聊,浪凡夫人居然认真的相信中国人都有特别的探寻灵气的技巧,有着隐秘的灵力与法术。   刘嘉困惑地眨巴着眼睛,怎么突然从商业故事变成都市修仙了?   浪凡夫人欢欣鼓舞地告诉刘嘉,有一位中国的风水大师,准确预言了她的股票上涨,所以她现在非常相信中国的玄学。   刘嘉问道:“那位大师预测上涨了多少个百分点?”   浪凡夫人:“不,是我投资的股票已经连续跌了三天,我在一次灵媒会上遇到他的时候,一位用水晶球的占星师说会继续跌,他说会涨。哦,我的上帝,它真的涨了。”   就……这……   刘嘉对这套路可熟了,二十一世纪骗韭菜也是这么骗的。   “你给他钱了吗?”   “给了,实在太准了。”   “然后,他又帮你算了吗?”   “没有,他说了一句什么神的旨意不能泄露太多,不然神会派天使下来追杀他。”   行吧,天机不可泄露是吧。   刘嘉心想这风水师不行,要是她,就多拉几个人来,一半人预言涨,一半人预言跌,先取二分之一,然后再取二分之一的二分之一,只要大师连续三次都预言对了,那之后再说什么“这是上天对你的考验”,都有人会死心塌地地相信。   刘嘉没有对此封建迷信行为做什么评价,转发锦鲤什么的,也不是没干过。   浪凡夫人的意思希望可以加入一些新年喜庆的元素。   至于怎么喜庆,她也不知道。   “你是中国人,相信你肯定比我强。”   这句话,刘嘉倒真的无法辩驳。   两人寒暄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愁人,刘嘉已经好多年没有好好过年了。   鞭炮早就禁放了。   新衣服随时都能买,随时都能穿,也不会为了过年准备什么新衣裳。   吃好吃的,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她对身材管理很严格,就算过年也不会放松。   对过年唯一的期盼是公司发的年终奖。   唯一的过年仪式感就是在微博上与万千网友一起吐槽今年的春晚太烂。   有时候不幸赶上去国外出差,连吐槽都赶不上实时同步。   那么,春节的气氛,在法国的服装秀上,要怎么展示?   在服装秀上放鞭炮?   不仅有火灾隐患,还弄得一屋子的硝烟味儿,这不现实,场馆也不会同意的。   挂满福字和春联?   刘嘉想象了一下,觉得太傻,圣诞大秀也没有挂满礼物盒的。   还有什么可以有过年的气氛?   总不能让法国小模特上台“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诶?   楼下这么多留学生,问他们不就行了,省得自己想得太多掉头发。   刘嘉跑下楼,学生们还在努力调整剪纸小人人。   他们分工明确,已经出现了灯光组、动作组,还有导演组:“好,停,继续,好,停……”   刘嘉过来看,他们把一秒钟内要完成的动作先做一下,然后再根据分镜,把调整范围精确到头发丝那么点细的距离。   导演大人万万不可打扰,刘嘉找来旁边几个没事的学生,询问他们对过年的印象是什么。   鞭炮新衣服年夜饭是少不了的,还有一位来自广东湛江的同学说是舞狮。   “我们家那边正月初一就会有舞狮,舞狮队到商户门前拜年,商户给他们派利是。”   对哦,舞狮,热闹,活蹦乱跳的,很有小朋友的快乐气氛。   刘嘉恍然大悟,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可能的场景:   剧情就是小朋友们在森林里遇到魔王,被狮子救下,然后他们开开心心的一起玩。   小孩子的事情,可爱就行了,不需要像之前的两次秀那样搞太过复杂的剧情。   联合秀的主题定了,那动画的主题也有了。   同学们刚刚做好四秒钟的动画,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进步庆祝,就看到刘嘉笑眯眯地过来,告诉他们:“现在有一个全新的挑战。”   坐在一旁的阿牙看着兴奋的同学们,露出谜之微笑,哦,全新的挑战,不是舒适圈了啊?   刘嘉把她想的故事告诉大家:“这是用于服装秀的开场动画,不需要太长,三十秒就行了。”   三十秒是用来讲述狮子的故事的,算是前情提要,让观众们看见小朋友遇到大魔王后,再遇到狮子不会觉得狮子也是来吃小孩的反派之一。   “狮子啊?”同学们面面相觑,“是去动物园看吗?”   “这次表演会找舞狮队,所以,动画里的狮子的动作,不用参考真狮子,参考舞狮队的狮子就行了。”   “啊,我知道,十三区的唐人街明天会有一家店要开张,店主人说会请舞狮队,我们明天去看看吧。”   同学们齐声赞同。   第二天一早,唐人街某餐厅附近悄悄聚集了二十几个学生,他们个个手拿素描本,等着把狮子的分解动作画下来。   刘嘉端着摄影机,打算摄制整个过程。   吉时到了,锣鼓起调,整条街都回荡着“锵锵锵锵”的声音,舞狮队从街的那头过来。   最早在唐人街扎根的华人的祖籍一般是两广和福建,因此舞的狮子也是南狮,又称醒狮。   今儿舞的狮子的主色调是红色,有一位北方口音的女生问:“哎,我上次看的狮子不是这颜色,是有什么讲究,还是按好看来的?”   湛江的同学骄傲地向她介绍:“这叫关公狮,代表富贵来的。”   女生笑道:“关公?武财神嘛?哈哈哈,还有刘备和张飞吗,有曹操吗?”   “有刘备狮和张飞狮,没有曹操狮,曹操是奸臣来的嘛。刘备狮是三圣狮之首,除了祈福,不轻易拿出来的。张飞狮是黑色的,是斗狮来的,出狮就是要踢馆啦,轻易不用,能动得了张飞狮的都是大师。”   “就三种吗?”   “还有一种,叫马超狮,是全身素白的,就是三国的时候,马超穿一身白,率两万大军为父亲马腾报仇时候的样子。那种狮子很少见到啦,叫孝狮,只有做白事的时候才会看到。”   同学正说着,舞狮队靠近了。   忽然,在背后又响起了锣鼓声,众人齐齐回头,发现身后竟然又出来了一队舞狮队,也舞的是关公狮。   原来是今日唐人街上有两家店同时开张大吉,各自请的师傅。   会狮的场面很多人从来没有见过,大家都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不知是怎样的规矩。   只见双方同时停止鼓乐,两头狮子靠近了,靠近了。   “哇,离这么近,不会要打起来吧?”有人轻声说。   两狮同时蹲下身子,狮头互相向对方拜了三拜,然后各自摇头晃脑的走开。   同学中有人发出轻叹:“呀,好可爱啊。”   有人说:“嗨,今天这大吉日的,怎么可能打起来。”   湛江同学表示:“真有会狮的时候不讲规矩打起来的,会狮的时候狮子眨眼睛,或者跳起来,都是挑衅。”   “嗬,这么严重吗?”   ·   ·   刘嘉扛着摄影机,跑到另一边舞狮队,想多拍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两家店在比谁请的舞狮队更厉害,刚才那家店门口搭了个小架子,架子上挂着象征着彩头的青菜。   这家店的架子比那家店要高好多,比店都要高,起码有两层楼高。   狮子又蹦又跳,又眨眼睛又摆头,憨憨萌萌的,看着就喜庆,它一摇一晃的从矮墩开始跳,一层一层的往上蹦,引来周围人群一片欢呼。   刘嘉拿着摄影机一时不停的拍,脑中已经把这些动作变成开场动画时的分镜动作。   那狮子跳到最高层时,负责后腿的人在跳过倒数第二个高台时,脚下一带,高台竟然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发出好大一声响。   舞狮的两人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到,还在继续爬高台,去叼最高处的青菜。   此时店家的人已经急忙抢上去,想把那个高台扶起来,却赫然发现,竹竿做的高台已经裂开了,说不好踩它会不会更危险。   此时,随着鼓点的声音,“采青”完毕的狮子已经回头,准备下来,他们也发现面前的高台少了一个,距离下一个高台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这得让店家把后面的台子移过来才行了。”   “是啊,不然怎么下来。”   每个高台都很重,移起来也不方便,要是不小心把其他杆子砸倒了,那未免也太晦气。   要直接跳,对于舞狮头的人来说压力太大了,他必须比后面的人多跳一格,否则后面的狮腿无立足之地。   还没等店家开始挪高台,那只狮子忽然纵身高高一跃,整个狮头好像飞了起来,负责后腿的人也紧随其后,狮头踩在它应该踩的位置,后面一个人也平安落下。   那一瞬间,所有围观的人齐齐发出:“哦~~~”的惊呼声。   而狮子与鼓点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他们的表演,一丝不乱的下桩,退场。   “你们刚才看见了吗?!”   “看见啦,太厉害了,我看见后面的那个人腿稍微弯了一下,前面舞狮头的人踩在他的大腿上,然后就飞了起来。”   “太悬了,这么高,要是摔下来可怎么好。”   “嗨,你这就是瞎操心了,人家都是练过的。”   “哈?我才不信,他们平时会把梅花桩抽掉几根练跳远。”   刘嘉匆匆收了摄影机,把它塞给跟着过来的一位同学,让他带回去。   她自己去找店家问,刚才那舞狮队是在哪里请的。   像这样的身手,说不定将来做活动的时候可以用得上,哪怕不是舞狮,让他们做些其他的类似动作应该也没有问题。   刘嘉找到舞狮队,发现他们就住在十三区,一个不大的屋子里塞了好多人,除了舞狮队,居然还有唱京剧的。   开门的人看见刘嘉,客气地问:“您是想唱堂会,还是想请舞狮队?”   “你们这……这么齐全的吗?”刘嘉十分惊讶。   他们都是早期来欧洲打拼的人,先是只能卖劳力,后来有些中国的有钱人也会来欧洲,开业会请舞狮,生日要唱堂会,便会请他们。   一位身上扎着练功腰带的人指着屋里几个倒立着的年轻人:“我们这里的几位,有人师从名角路三宝!还有小叫天的关门弟子,您请去了,包您满意。”   刘嘉笑道:“以后有机会一定请你们。不过,我今天是来找舞狮队的。”   “哦……”那人指了指另一个门:“他们在那边。”   舞狮队有一个小院子,地上摆着坛坛罐罐,有几个年轻人正在坛子上跳来跳去,练习舞狮的动作。   见刘嘉过来,有人忙过来,一口广普腔:“您想请出狮?”   “嗯,我想请今天在唐人街胡记酒楼前面舞狮的那两位。”   一个年轻人被人叫过来,接待的人看着他:“小梅呢?”   “啊,她……”年轻人看了刘嘉一眼,轻声附耳说了几句。   接待的人神色变得凝重:“这样啊……”   他对刘嘉说:“小梅今天家里有点事,您看,要不换一个?”   小梅?   刘嘉好奇:“小梅是今天舞狮头的,还是后面的?”   接待的人清了清嗓子:“咳,小梅是舞圣头的,不过您放心,我们这边其他人也很棒的。”   “小梅,是女孩子吗?”   “对,您一定要女孩子吗?”   “我今天看到她舞狮,舞得特别好,梅花高桩倒了,她一下子跳起来,飞了过去。”   “那系当然啦,舞到一半要是卡住了,不吉利哒~跳过去,店家也会给多红包的啦。小梅练舞圣头很努力,不容易。”   他连续两次把“狮头”说成“圣头”,刘嘉觉得自己莫不是不小心触了什么忌讳。   “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刘嘉小心翼翼地问。   接待的人笑笑:“干我们这行,是不说狮头的,要么是圣人的圣,圣头,要么是胜利的胜。狮这个音嘛,像尸体的尸,不吉利。没有关系的,你又不知道。”   “那我也不是很着急,我就等等小梅吧,女孩子能练出来不容易,我想多给她一点机会。”   接待的人为难:“呃,那您可能要等很久了。”   “啊?为什么?”刘嘉不解。   “她的师父,今天上午去世了,她要去照应几天。”   刘嘉愣了一下。   “其实,老爷子去了也好,几年前他被毒.气弹炸到,一直靠小梅到处找活干给他买药,他也很痛苦的。前天开始就昏迷啦,现在去了,也算系解脱。”   刘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今天早上小梅所有的动作,抬起狮头时露出的笑脸,完全看不出来她的师父已经昏迷。   “她家在哪里?我想去给老先生上炷香。”   刘嘉找到小梅住的地址,门头上挂着一块大大的招牌——陈氏武馆。   招牌上挂着一朵白色的花,两条长长的白色挽带垂在两边。   小梅的师父生前大概是个特别体面的人,前来举哀的人许多。   与刘嘉曾见过的其他葬礼不同。   门外地面放着草席,锣鼓声也是沉闷的单调。   两头白底蓝纹的狮子,也就是马超狮,正跪在门口,圣头上的眼睛与普通醒狮精神振奋的模样不同,孝狮黑色的眼睛半开半合,眼角有泪,狮角上还挂着白色的布条,眉毛与狮须都是白色的,后脑只用黑色写着大大的“孝”字。   逝者的家属将那两只狮子领进门,两只狮子膝行而入,一步一步,缓缓前行,动作非常缓慢。   随着鼓点声,那狮头一点一点的颤动,向下顿首,像极了哀痛过度的人。   接下来,狮口不断张合,如同仰天长哭,身体不断抖动。   刘嘉从来没想过,她竟能在一颗南狮的狮头上看出人类的情绪,把她也拉进去,彻底浸染,感受到相同的悲伤。   她上完香之后,发现跪着的家属里没有小梅,不知她去了哪里。   那两只白色的马超狮伏坐在礼堂入门之处的礼宾桌旁,低头垂眼,似乎在代替主家招呼客人。   实在见不到小梅,刘嘉便打算离开,却听见出了门的宾客们在小声议论。   说舞狮实在不赚钱,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能拿得多一些,在老先生还没仙逝的时候,他的徒弟们就打算把师父的宅子卖掉,把正经的主业做起来。   舞狮和开武馆在法国都赚不了大钱,他们的正经主业是医生。   有了多年的实习经验,他们的药和正骨手法都是一绝,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就算没伤,累了也会找他们按一按。   因此不管是在唐人街还是在洋人多的地方,都比舞狮的收入多。   只有他的小徒弟小梅不乐意,她想守着师父的招牌,跟师兄弟们急起来的时候,说话比较难听,骂他们数典忘祖。   师兄弟们则说她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们跟你又不一样,你要是活不下去,一嫁人,就有人养,我们是要养家糊口的,压力比你大多了。”   来回几次,把小梅气得够呛。   “唉,都这样,别说他们只是师兄师妹了,我们家,老一辈儿的走光了,小一辈的根本连来往都不来往了,就连过年都是各自小家在一起过。”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见陈家班的舞狮了。”   “是啊,要是就这么丢了,太可惜。”   刘嘉在一旁沉默地听着,诚然很多东西消失了不会对日常生活有什么影响,不过曾经给世间带来美好的事物一件一件消失,到想要再追回的时候,回忆起来只有遗憾。   留下的东西越多,后人能从中找出新思路的可能性就越多。   如《肘后方》之于青蒿素,哪怕只是一句话,也能点亮一个灵感。   能留下的东西尽量留下吧,就当远程云服务器备份了。   刘嘉先回办公室处理公务,同学们已经回来了,他们根据白天看到的舞狮动作,与大妞一起合作研究出几种狮子的剪法,根据动作设计关节的制作。   刘嘉忽然想到,可以找一个小孩子扮成小狮子,在秀场上与小模特们一起玩耍,然后大狮子再威武出场。   小狮子就不用耍那么多复杂的动作,只要披着一层皮,打滚撒娇就行。   等到晚上,刘嘉又去小梅的师父家,此时已经没有宾客了。   黑色的大门紧闭,只有门上挂着的白色孝布被风吹动。   刘嘉上前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老妇人,刘嘉认得她,知道她是这户人家的老仆,她看着刘嘉,困惑地问:“请问您找谁?”   “请问小梅姑娘在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找她。”   “在,请进来吧。”   老妇人打开门,刘嘉看见小梅一个人在灵堂那里跪着,一张一张地往火盆里烧纸钱。   刘嘉没有开口打扰她,只等到她自己望过来:“您有什么事吗?”   “你师父的房子……”刘嘉刚说到一半。   小梅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我是不会同意卖的!”   “可是你的师兄弟都想卖,我听说,这房子的产权在你大师兄手里。”   小梅紧抿着嘴,这个练武摔成重伤都不哭的姑娘,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的青石砖上。   刘嘉又说:“我可以买下来,让你继续住。”   小梅惊讶地抬起头,不知眼前的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不过我有个条件,如果我要找你的时候,你得优先给我干活,如果我不找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刘嘉的话,显然让小梅产生了歧义,她警惕地看着刘嘉:“我虽然没有什么钱,但也绝对不会出卖身体。”   诶……你似乎哪里弄错了。   刘嘉眨眨眼睛:“不,我可能会需要一些像你这样会武艺的女孩子,做表演,或者是给我当保镖,或者请你摆一个动作,定着不动,让人画你,或者请你打一套拳法,让人拍你。”   听起来要求挺多,不过能保住师父的武馆,又不是什么不名誉的事,小梅很快答应下来。   刘嘉看着放在一旁的马超狮头,问道:“今天舞狮的人,是你吗?”   小梅点点头。   海外华人都要讨生活,小梅不可能真的守孝七七四十九天,她告诉刘嘉,头七之后,师父就会下葬,到时候,再与刘嘉详谈。   ·   ·   再次回到公司,同学们已经拍完了十五秒的动画。   大狮子带着小狮子在河边散步,大狮子睡着了,小狮子偷偷溜出来,蹦蹦跳跳地追逐着蝴蝶与小鸟,一阵风起,将蒲公英的种子扬起好高,小狮子好奇地追着蒲公英的种子,消失在镜头之中。   下面,就是要接真人小模特上场的内容。   “很好,剪片吧。”刘嘉表示可以通过。   “哦哦哦~~”同学们开心地散了。   教室里空无一人,大妞走过来,低声问:“是不是陈师傅过世了?”   “是,你们认识?”刘嘉问道。   阿牙开口:“留在巴黎的华工,基本都认识。”   大妞看着刚刚剪的大狮子和小狮子,她无声叹息:“陈师傅是个好人,我们很多人在巴黎,缺医少药,他都会免费给我们看病,还会免费给我们药,要不是他,我家丫头早就死了。”   “陈师傅也帮过我很多。”阿牙的声音低沉,有压抑不住的悲伤,“我们俩,想明天去祭拜他。”   刘嘉点点头:“应该的。”   ·   ·   小梅收到两个不认识的人送来的礼物:两个用纸剪成的狮子,一个大狮子,一个小狮子,两只狮子连在一起,头部可以动。   小梅轻轻地拨了扬,大狮子爱怜地蹭小狮子的脸,小狮子扬起头,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   像极了当初师父收养她这个孤女,手把手教她练武习文,夏夜里给她讲故事的模样。 第118章 冰上芭蕾   动画短片拍好了,刘嘉拿去给浪凡夫人看,然后把自己的思路告诉她。   浪凡夫人从来没想过服装秀还可以加上电影,不仅是电影,还是动画电影,对她,甚至说对于整个服装秀场都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这让她有些犹豫,资本讨厌风险。   刘嘉是什么人。   为了说服老板和代理商,什么招都能使出来的人。   她摆事实讲道理:“在我与香奈尔女士举办联名秀之前,整个欧洲的秀场就是模特走来走去,只有音乐,连场景都没有。但是很明显,那次联名秀成功了。后来我在沃子爵城堡举办的那次秀,不仅让巴黎门店的销量翻了三倍,其他国家的邮购订单也源源不断。这是一个变革的世界,我们只有拼尽全力,才能留在原地。”   浪凡夫人仔细想了想,明白刘嘉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现在各家大牌都做了起来,做童装的也越来越多,如果不努力,就会被其他品牌赶过去。   “想想蒂凡尼,如果他们还在做银餐具,而不想着做新的突破,他们能有现在的成就吗?”   刘嘉的话……主要是刘嘉的业绩,让浪凡夫人也不得不相信她。   当一个人做出来的东西,被其他人看不顺眼的时候,大家都可以说她做的是垃圾。   但是当她做出来的东西你看的不顺眼,可是卖得非常好的时候,看不顺眼的人就要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品味有问题,没有跟上时代。   哪怕她成功的原因只是运气,或是时代给予的红利。   所以,浪凡夫人觉得自己对刘嘉创意的犹豫一定是“我不懂她的美”,便说服自己接受了刘嘉对服装秀的场景设定。   钢铁直男3M公司把刘嘉要的,可以用来贴在家里墙纸上的不干胶发来了,结实程度相当符合刘嘉的预期,颜色和花纹也是严格按照刘嘉的要求来的,没有一丝丝的自作主张。   刘嘉拿了几个胶带到楼下:“大家看看这些胶带可以用在什么地方,随便什么地方都行,除了眼睛,这个粘力很强,眼睫毛被粘掉了别找我哭。”   刚把胶带放下,锦儿就叫她上楼接电话。   接完电话下来,店员们已经开始撒开了折腾。   有人把胶带贴墙上,这是刘嘉最早想出的使用方法。   有人贴衣服上,用条纹贴出了她的名字。   还有人贴在地上,贴出了“欢迎光临”,“收银台向前”之类的字样。   大家都很努力,但是还是没有跳出基本功能。   刘嘉的想法,就是在玩具柜那里再开一个花里胡哨的本子和笔,以及文柜盒货架。   不能让她一个人被说差生文具多。   虽然不知道这个年代手账会卖得怎么样,不过所谓少女心,总是会被点燃的。   检查完各个部门的试验情况,刘嘉发现有一整卷印着小玫瑰的胶带不见了,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款花型,问了才知道,被美甲部拿走了。   她们把小玫瑰剪下来,直接贴在做好的指甲上。   整齐又省事,一撕一贴,比拿小刷子一笔一笔画要简单多了。   只是不如指甲油刷上去那么服贴,毕竟不是为指甲设计的,总有一些地方会翘起来。   美甲部的员工们发出不开心的哀叹,另外几个部门的人嘲笑她们竟然企图偷懒。   刘嘉对有效率的偷懒没有什么意见。   世间有很多好东西,都是为了偷懒而发明出来的。   她忽然生出一个美好的想法,她赶紧上楼发电报给3M公司,并传真了她的要求。   3M公司的人收到Emma公司的传真,以为她又要提出新的花型、新的颜色。   没想到,这次她要做的东西更邪门了。   “她要做的这个东西,能粘住什么?”一位工程师困惑地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刘嘉发来的图,比指甲盖还小,还要方便撕。   “是不是嫌我们做的胶带粘性太大,不好撕,所以要做得小一点好撕?”另一个工程师认真思考。   “但是这个形状也太奇怪了,花花草草还有星星动物?”   “女人的心思你别猜,要是你能猜得中,也不至于谈了三个女朋友都没有成功。”   “闭嘴,迈克!”   第二份传真吱吱嘎嘎地也吐出来了,这次是奇怪的半圆形状,上面还有法国国旗、雪花、雪山之类的图案,也要求图案边缘容易撕下来,而且正面也要求有胶。   “她要求正面也有胶???”设计师理解不能,两面都有胶,如果没有图案,他还能理解是想把两个东西粘在一起,可是现在这胶带表面有图案,那要怎么用?   “你管人家要干什么呢?她给钱,我们做出来,不就行了吗?想太多,你脑袋上最后的几根毛都要保不住。”   在设计需求的最后一行,写的是:适用范围:指甲。   “指甲?”设计师们越发的困惑。   在他们心中,透明胶是用来粘各种东西的,要用其无以伦比的粘合力,将东西粘住,从纸片到木头到塑料到钢铁,都能粘上。   “贴指甲?不是有指甲油吗?我老婆经常涂。”   他们大概领悟了刘嘉的要求和适用范围,只是非常的不以为意,收钱干活就完事了。   与卡地亚的联名秀是在一月份,刘嘉这边要出的是彩妆。   彩妆的展示很难,不像珠宝可以直接看出它的美,好看的珠宝随便挂在一个塑料人身上都好看。   彩妆就不一样了,除了化妆品的质量之外,还很讲究化妆的手法和表现力。   刘嘉与PanPan讨论了整场秀的主题,春暖花开的主题,前半场以钻石和其他无色宝石、铂金为主打,象征着冬季,间杂以祖母绿、碧玺、橄榄石等绿色系,最后就是各种有色宝石单品,象征着春暖花开。   按PanPan的想法,前半段要肃杀,像十九世纪的优雅气质,钻石饰品价格比较高,多年来都是各国王室会选择镶在王冠与权杖的装饰物,代表着高贵、权威、典雅,也符合冰雪的调性。   钻石似乎天然就带着一种宝相庄严,不可侵犯的气质。   刘嘉则认为这样会让钻石被打上了严肃风格的标签,影响新一代消费者的购买。   再说,咱们这是做生意,又不是雕佛像。   啊不是,就连宗教,也指望着能有更多的人来信自家,而不是像有些粉圈那样,搞一大堆别人看不懂的名词,圈一个小圈子。   不管是哪家的教徒,都想让自家的真爱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而不是“佛祖大神菩萨天父只剩我们了。”   刘嘉十分确信营销可以改变人对事物的观感,在八十年代早期,许多年轻人都认为翡翠和黄金是老年人的专属,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小孩子买戴在身上的生肖金饰,平时都不喜欢。就因为翡翠和黄金当时的营销手段非常老套。   翡翠的模特往往是穿着旗袍的女人,十分端庄的坐在那里,看着就很上世纪,自认时尚新潮的人根本就不会看。   黄金就更惨了,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老太太手上戴着金戒指,说不定还缠着红线,戴着金镯子,总之,暮气沉沉。后来好不容易出个活力四射的,还是“金链大哥”——光头、金链、大肚子、一脸横肉,怎么看都是严.打对象。   再加上各种宣传都把黄金往“俗、土”来做,在年轻人的心中,黄金几乎又回归了它的基本职能——货币天然是金银,金银天然不是货币……   后来有些珠宝商对此进行改变,优质翡翠因其价格还在神坛上,黄金可大可小,可空心可实心,价格让年轻人能接受,款式也常变常新,时常有些很有趣的造型设计,于是黄金饰品的销售也被带了起来。   刘嘉把她记忆中的黄金珠宝营销策略套用在现在:   “现在的old money喜欢买古董首饰,卡地亚要卖的新首饰,就得把钻石首饰往新潮了做,不然钻石在大众心中变成老年人的专属,那就不好了。”   刘嘉说得十分在理,PanPan重新思考调整战略,刘嘉强烈推荐她的思路——蹭北欧运动会的热度。   “北欧运动会?可是参加的国家并不多,据我所知,法国也只参加其中两个项目。”PanPan不明白,这么一个小众的热度,有什么蹭的必要。   对刘嘉来说太有必要了,她不仅打算在这次大秀里推出彩妆,还要推出她新设计的冰雪系的衣服。   “这个星期,奥委会就会做出决议,有可能1924年的巴黎奥运会会附带一个冬奥会。没有意外的话,开办地点就是法国。”   夏季奥运会一向是各个商家蹭热点的重要环节,冬奥会以前从来没有过,不过既然是第一届,那么主办方一定会积极营销,打出广告,好从北欧运动会那里抢人头。   如果能蹭上这一波热度,那么确实会收到更好的效果。   “就算没有冬奥会,活泼的冰雪精灵也算是反传统,与现在时下流行趋势相合。”刘嘉继续说服。   PanPan认真考虑一番,认为刘嘉说的没有错,于是,她调整了策略,决定让开场的钻石系首饰也走活泼轻快的路线,与后面的春之精灵无缝衔接。   ·   ·   Emma的护肤品开发中心以为他们的人生仅仅在于实现产品功能,他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开发刘嘉想要的强效护肤,用来对冲强力清洁之后造成的脸部皮肤干燥问题。   万万没想到,老板的任务又来了——不仅要强效护肤,护肤品本身要闪闪发光。   开发组小组会议上,哀鸿遍野:   “她怎么这么喜欢闪闪发亮啊……”   “彩妆闪就算了,为什么护肤品也要闪?”   “是啊,谁关心护肤品闪不闪,只要保湿润肤不就行了?”   吐槽完毕,还得想办法让护肤品闪起来,想要撼动刘嘉的想法,没有有力证据是不行的。   就算告诉她:“现在根本就没有人用这个,不会有人喜欢的。”   她也会说:“你有证据可以证明,现在的人不用这个,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在面包发明之前,人都不吃面包,这能说明面包做出来之后就卖不出去吗?”   可怜那位兄弟被她怼的哑口无言。   这是隔壁彩妆组的血泪教训,有一位先驱者被祭天就算了,他们护肤组只想好好的苟全性命于Emma。   “我们先想想,有什么东西可以闪起来吧。”   “镭!”当下最流行最火的就是这个了。   这个提议直接被否:“我们有夜光粉了,而且老板要的是闪亮的白光或者彩光,不是绿光。”   “铅!”指甲油里用的亮色就是这种。   这个也被否了:“老板说过铅有毒,让我们不要用在直接涂在皮肤上的护肤品里。”   众人痛苦地憋了半天,最后交给刘嘉的是一堆金属物提名。   不得不说,能当上开发组组长的人,工作就是细致,每一个金属物后面都附上“现在已知对人体的影响”“使用后产生的效果”。   刘嘉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脑中只有五个字“重金属中毒”。   “我说……你们为什么都在搞金属,没有想过其他的东西吗?比如云母?”   此时的云母,因其强大的电绝缘性,被用来做为绝缘体,用于机电工业。同时也是塑料、油漆和橡胶的功能性填料,用来提高机械强度。   总之,那是工业的一部分,提到云母,大家脑中闪过的就是穿着工装,一身脏的工人,完全无法把它和香香美美的化妆品联系到一起。   “啧,你们这就狭隘了吧,铁矿在被炼出来之前,不也是在泥巴里的石头,做化妆盒不是挺好的吗?”刘嘉把组长认真做了三天检测才写出来的报告还给他。   “去弄点云母,试试它的反光性和效果。”   为了能研究出适合冰雪运动的衣服,刘嘉亲自去了一趟罗纳-阿尔卑斯地区,那里是法国滑雪队和花滑队训练的场地。   她站在一边,仔细观察每个人的动作,衣服的款式会对动作有什么影响。   以及,雪山上的人们与后世那些花花绿绿的风格真的好不一样,一水的黑和灰,真的有一种“拆了雪橇就能进办公室”的感觉。   隔窗往温暖的休息室里看,脱下黑与灰外套的人们露出的毛衣也很是无趣。   刘嘉走进门,一阵寒风吹进,屋里的人们下意识地向门口看来。   “呼,今天真冷啊。”刘嘉说着,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露出里面那件蓝底白雪花的毛衣。   白色的雪花与蓝底色之间是断点状连接,看起来十分轻盈。   她的脖子上戴着一只伸手去够落在鼻子上雪花的小黑豹,活泼又调皮。   在座的女士们出于礼貌,很快挪开视线,但是在刘嘉坐下,点单的这段时间,有许多人都在偷偷打量着她的衣服。   咖啡和小点心上了,刘嘉伸出手,她的手指在闪!   指甲上也彩绘着雪花,六角形雪花的中心不知粘了一颗什么东西,在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打听,她的指甲、她的毛衣和她的项链是在哪里买的。   项链和毛衣还好,可以托人带过来。   指甲就不行了,一定要本人亲自去巴黎的Emma’s house,这让住在其他地方的女士们表示非常遗憾。   刘嘉告诉她们:“我听说,很快就会有非常方便的指甲彩绘了。”   女士们十分好奇,刘嘉却卖了个关子,不再多说,只告诉她们Emma的邮购目录上会有。   “还有邮购目录?”大家十分惊讶。   刘嘉感叹这个时代就是很不方便,连隔着英吉利海峡的伦敦都有许多人知道的东西,怎么在法国与瑞士意大利交界的地方还没有传播到。   与滑雪运动不一样,花滑讲究的是三点:好看!好看!还是好看!   比赛时穿的衣服不能影响动作,最好能把动作的美强化。   对于款式,刘嘉也很为难。   运动会排斥女选手是有历史传统的。   在很久以前的古代奥运会,女人连观看的权力都没有,第一个打破这个规矩的是一位冠军的母亲,如果不是她的儿子得了冠军,已升格为半神之身,没人敢惩罚半神的母亲,那她将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1896年的第一届花滑世锦赛上倒是没有严厉禁止女人参赛,因为组委会根本就没想到女人这种应该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动不动就昏倒的生物居然可以参加花滑比赛。   当1902年,一位英国女选手拿到银牌之后,组委会的老爷们非常生气,马上做了一个规定,说因为女选手穿的长裙让评委看不清脚步的细节动作,所以女人不能参赛。   还是这位女选手,执着的参加了1908年的伦敦奥运会,拿到了金牌。   老爷们在1988年又出了新规定,裙子必须过膝盖,不得穿紧身衣和连身裤。   尽管现在没有这个规定,可是花滑队的姑娘们还跟上次见一样,不敢违逆家里的要求,穿短裙什么的是万万不行的,穿裤子也是万万不行的。   老爷们还没出规定,她们已经不敢越雷池一步。   所以刘嘉的设计思路是敦煌飞天风格的比赛服。   宽松的灯笼裤,看起来不那么裤子。   脚腕处扎紧,不影响运动。   上半身是紧身的短衫,用亮片与水钻拼出了敦煌菩萨戴着的璎珞模样,一串一串挂在身上。   这身衣服已经做好带了过来,刘嘉本来想尝试说服法国花滑队的人试穿一下。   可惜,没有一个人愿意。   如果不是刘嘉不会滑冰刀的话,她早就自己上了,在冰场上转一圈,就算法国花滑队没有被打动,意大利和瑞士来这里玩花滑的人,总有胆子大愿意尝试的吧。   刘嘉只会滑轮滑,在大马路上滑旱冰还穿着花滑的costume,就很奇怪,有一种在马路上走路却穿着泳装或是露背拖尾晚礼服的不适感。   想来想去,把这身漂亮衣服带过来,再完璧归赵的带回去,未免太憋屈。   刘嘉左思右想,还是找了一个滑冰场,这会儿时间还早,冰场上没有人,刘嘉想试试自己的水平,她脱下厚重的外套。   她站起来了,她向前滑了,前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人类的踪影,她停不下来。   出现了出现了,惨烈的五人连环撞事故。   被撞的四个人技术很好,见刘嘉过来都采取了紧急避让,只被她带了个趔趄。   还眼疾手快的拉住眼看着就要与冰面亲密接触的刘嘉。   刘嘉赶紧道歉,惊魂未定,她就看见被撞的四个人衣服也很与众不同,白色的轻纱裙子。刚才刘嘉撞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在冰上手拉着手,四个人并肩站成一排。   “你们的衣服好漂亮,是参加比赛的吗?”刘嘉问道。   一个人回答:“嗯,我们要参加的英国大学校际表演赛,正在想可以出什么节目,这是刚刚想出来的四小天鹅。”   “你是参加比赛的吗?”一个人问道。   “不是,我只是喜欢做漂亮的衣服,不怎么会滑。你们觉得这衣服怎么样?”刘嘉笑着问。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啊,想起来了,是大英博物馆,原来这么漂亮。”   对于这些女生来说,中国遥远而神秘,她们对中国的一切了解,只有一些玄幻的传说,还有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带回英国的那些壁画。   刘嘉现在身上穿着的正是她们在大英博物馆见到的敦煌壁画上的服饰。   “是啊……要是不漂亮,也不会让人动心。”刘嘉觉得自己的牙又开始痒起来了。   冷静冷静,现在就算她想办法把那些壁画弄出来也没地方放,国内一团乱,再过十二年,故宫文物都得南迁,就不让敦煌壁画多受这茬罪了,等她的钱再多一点,有了保存条件之后再想办法。   刘嘉再次露出商人的微笑:“四小天鹅对普通观众来说已经太熟悉了,普通的技巧都无法打动……”   “可是,我们也没有别的可以换了。”正说着,那四个姑娘的目光一起望向冰场入口,笑着召呼道:“赛尔斯太太。”   她们的教练来了。   教练赛尔斯太太告诉她们:“姑娘们,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已经有三支队伍想表演冰上天鹅湖,其中就有去年的冠军莱斯利大学。”   跟冠军滑一样的节目,那真的是撞节目不可怕,谁差谁尴尬。   姑娘们十分苦恼,有一个女孩子轻声说:“赛尔斯太太,我们也许可以换成东方的音乐,重新换编舞?”   “东方的音乐?”赛尔斯太太疑惑地看着她,“你会吗?”   刘嘉在一旁微笑:“我会。” 第119章 十面埋伏是佛教相关,……   赛里斯太太也看过敦煌壁画,非常喜欢画里的味道,特别喜欢佛像身上的飘带,她自己曾经在手臂上挽着两条丝带,想要达到那种效果,但是身上的厚裙子让那两条丝带显得非常的不伦不类。   现在她看到刘嘉的衣服,惊讶于她的大胆之余,又勾起她对敦煌壁画的回忆。   穿着这身衣服,要是能在冰上起舞,多好看。   她问刘嘉能不能在冰上滑一圈,让她看看效果。   呵呵呵……滑一圈是吧……   刘嘉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刚才滑了那么几步,她已经可以做到站在冰刀不倒。   至于怎么往前滑,怎么停下……那么难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到!   为了能打开局面,刘嘉也是拼了,她一咬牙,站起身,请一个姑娘在前面拉着她,她就好像一个石雕木像,被人拖着跑。   刘嘉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当初给宋徽宗运送“花石纲”的人,也是这么拖着奇石往皇宫里走的吗?   她勉强努力挥了挥袖子,让袖子上的披帛飞扬起来,也不枉做了这么一个设计。   大概看出她实在不会滑,只滑了半圈,赛里斯太太体贴的让学生把刘嘉拖回来了。   “衣服确实很好看。”赛里斯太太很满意地打量着衣服,从款式上说,那衣服似裙又似裤,参加表演赛的姑娘们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完全不会滑冰,还全身僵硬的人身上穿着,都能看出它的飘逸,可见这衣服是真的不错。   赛里斯太太又问刘嘉有什么东方音乐可以推荐做为表演赛曲目。   此时,远处是雪山,眼前是冰场,冷风又一直吹啊吹,刘嘉脑中翻来覆去只有一个调:“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傲立雪中……”   她便哼唱起这首歌。   《一剪梅》的音乐舒缓,赛里斯太太滑了一圈,觉得施展不开,她问刘嘉有没有更激烈的东方音乐。   要听起来更中国一点,节奏更强烈一点,她的个人风格就是激烈的,太软的音乐她没有灵感。   而且,既然衣服是敦煌的,最好音乐也与佛教相关。   刘嘉脑中闪出一个敲着木鱼的和尚,在唱“南无~~阿弥陀~~佛……”   想了一圈,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十面埋伏》。   它就是中国的曲子,谁敢说它不东方。   它是用琵琶弹的,佛教四大天王之北方天王毗沙门天用的就是琵琶,谁敢说它不佛教!   至于这曲子的内在含义,垓下之围,霸王魂断乌江之类的……那叫物理超渡!早点给项羽解脱,他早登极乐!   就它吧。   《十面埋伏》跟《一剪梅》又不一样了,如果不是弹拨乐器,靠哼唱曲子,整个曲子的味道都要少一大半。   刘嘉没办法,只好“京中擅口技者”,用舌头弹音模仿琵琶的声音。   听到开头的声音,赛里斯太太就好像来了灵感,她在场上滑动,做出各种动作。   刚才她站在那里的时候,比那四个小姑娘年纪要大很多,动起来之后,她的身姿轻灵,完全看不出年纪。   最后口技停止,赛里斯太太溜过来,问道:“佛教也有这么激烈的音乐?”   刘嘉故作高深:“佛家有菩萨低眉,也有金刚怒目。有我佛慈悲,也有佛门狮子吼。凡事要一分为二的看待……”   在刘嘉的努力胡扯之下,赛里斯太太虽然完全不明白,但是觉得很厉害:“东方的哲学真的很高深。”   然后她问在哪里可以找到有这个音乐的唱片。   “在欧洲找不到,不过我可以找人帮你现灌。”   上回她在唐人街看到有人弹琵琶,这种传统经典曲目,没道理不会。   最后,赛里斯太太敲定就使用《敦煌》做为校际表演赛的曲目:“我看到敦煌画上有很多好看的姿势,也可以用上。”   刘嘉给姑娘们量好尺寸,收了定金。   她马上打电话给锦儿,让她先去唐人街,找人弹一首《十面埋伏》,录下来寄到这里,然后让缝纫厂加急把这四条裙子做出来。   一动不动站在场边实在太冷了,刘嘉决定把那身表演服换下来。   “可以给我试试吗?”赛里斯太太说,“我想穿上这身衣服,编排的时候就更有感觉了。”   “可以!”刘嘉一口答应:“我再帮您收拾一下头发。”   不一会儿,赛里斯太太从屋里出来,她的容貌是典型的盎格鲁-撒克逊模样,站在那里的时候,一点都不敦煌。   当她滑到冰场中心,速度加快的时候,刘嘉仿佛看到了佛在说法时,头顶上的伎乐天手持鲜花,在天空中穿行散花的模样。   太飘逸太好看了,她的腿居然真的可以弯成天女的模样。   刘嘉看得眼馋的要命,只想说:教练,我想学花滑……   可惜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没什么时间练习,还是看别人滑比较现实。   她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嫌摄影机重,没有带来,要是能把这一段录下来多好。   带回去放在橱窗里重复重复再重复的播放,肯定能带动一波销量。   刘嘉一边看美人溜冰,一边狠狠告诫自己:人,要发财,就不能懒。   现在就只能期待这几位在英国联赛的赛场上露脸了。   联赛也就这几天的功夫,比赛结果大概率会跟奥委会对冬奥会的最后裁定一起下来。   刘嘉悄声问她们,对服装有没有别的方面的顾虑。   她们笑着摇头,其中一个把赛尔斯太太的事迹告诉刘嘉:“我们是她的学生,怎么会因为这种成见就不参加比赛了呢,再说,现在禁止穿的是长裙,又不禁止穿裙裤,嘻嘻。”   “原来就是她啊!”刘嘉惊叹道,她只记得有这么一个女人干过这么一件拉风的事,但是没记住这位女英雄的名字。   没想到这位能跟组委会老爷们一直斗了十二年,还斗赢了的女侠就在眼前。   别说是在女人刚刚能出门工作的二十年代,就算是21世纪,女人想要争取平等都会被人说成“拳师”,各种脏水污名劈头泼,赛尔斯太太属实厉害。   刘嘉刚才看赛尔斯太太的眼神是看仙女,现在看她的眼神是看雅典娜女神。   赛里斯太太滑了一圈回来,对这身衣服非常满意:“您做的这身衣服真是太棒了,动起来完全没有任何被束缚的感觉。我从来没想过衣服可以像束腰一样贴身,又不会让我感到窒息。”   “嗯,这是因为衣服的背后使用的是拉链,而不是没有弹性的绳子。”刘嘉解释道,“今年安特卫普奥运会上的网球女单冠军苏珊,她穿的就是装了拉链的裙裤,运动起来非常方便。”   “哦,真是太遗憾了,我不喜欢网球,没有关注这方面的新闻。”赛里斯太太露出可惜的表情。   “苏珊和您一样,都是敢于打破陈规的勇士。”刘嘉称赞道。   赛里斯太太笑着说:“你也是,能设计出这样的衣服,足以说明你的与众不同。”   当天晚上,锦儿派专人专车送过来的《十面埋伏》琵琶曲就到了。   姑娘们先练了起来。   第二天中午,又来了一辆专车,送来的是四条敦煌风格的表演服。   两辆专车!还有油钱。   赛尔斯太太家里有车,知道跑这两趟要花多少钱。   “时间挨得这么近,你可以让人合在一起送来的。”赛尔斯太太真诚地说。   刘嘉认真地说:“既然姑娘们有音乐才能开始正式练习,那么能多练一会儿都是好的,保障客户能够顺利完成工作,是我们这些提供商品和服务者的责任和义务。”   一番话说得赛尔斯太太心里暖暖的,她让姑娘们换上衣服,开始放音乐。   打电话让锦儿录音和做衣服的时候,刘嘉忘记让锦儿把摄像机和胶片一并送来。   没想到锦儿竟然主动想到了,刘嘉很高兴,不枉她训练锦儿这么久,锦儿已经可以判断刘嘉可能遇到的事情,并提供支持。   刘嘉马上支起摄影机,把穿着演出服的赛里斯太太拍下来,还有站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四个小姑娘也一并拍进镜头。   雪山之行结束,刘嘉的战略目标完成了一半,花滑的问题可以解决,滑雪服实在是没有办法,材料跟不上。   回到巴黎后,刘嘉接到了一部分来自瑞士和意大利的邮购订单,要求购买毛衣,卡地亚那里也接到电话,要求订购顶着雪花的小豹子。   ·   ·   巴黎终于下雪了,铅灰色的云层里纷纷扬扬地飘落冰晶落在地上。   刘嘉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神思飘向有六个小时时差的中国。   不知东北的雪大不大,冷不冷。   钨砂矿依旧没有到达喀山,俄方没有继续再催的原因是,十二月的时候,在伍连德的大力呼吁下,哈尔滨市国际防鼠疫委员会成立。   当时哈尔滨有十万俄国人,喀山方面稍微一打听就会知道真相。   刘嘉已经采购了四批纱布和药物往东北发,此时波兰与俄国还在打仗,替她采购的江南几个商户也没多想。   至于什么防鼠疫委员会,他们也没多关心,只当是张大帅手下的人收苛捐杂税的新花样。   因此,这四批货的价格没有水涨船高。   钟和馨按照之前的约定,老老实实把顾宗华发来的电报拿给刘嘉看。   最近的一封提到法国人寄给伍连德的四批纱布和药物已经收到,问是是不是刘嘉寄的,她现在怎么样了?   最后一句话是:我与你联系之事,绝不可让她知晓。   刘嘉冷哼一声,你想得太美了,鬼要担心你。   她亲自撰写回复电文:“自你走后,刘小姐日进斗金,与法国各高官巨贾相聚甚欢,除法国贵族之外,亦有国人赴法贵公子围绕其身边,不惜万金搏她一笑。”   钟和馨抹抹额头:“刘总,您这……也太……”   “我是让你发电报,没有征求你对电报内容的意见。”刘嘉扬起眉毛。   顾宗华回电十分简单:“那我便放心了,你们要好好做事,不得懈怠。”   “看见没,让你们好好做事,不得懈怠。”刘嘉把电报放在桌上,挥手让钟和馨出去了。 第120章 世间有滑旱冰,为什么……   会议室,刘嘉正在与彩妆开发部、护肤品开发部、服装开发部开会,商议春季的流行色与品牌。   设计师们不理解,流行色,难道不应该是流行起来之后的事情吗?   怎么还有没流行先定流行色的事情?   那叫什么流行色。   刘嘉笑道:“自信一点,各位都是时尚行业的一流人物,你们说什么是流行,什么就是流行。不流行也流行。”   “这……可是……”众人面面相觑。   自信是很好的品质,但是他们实在没有办法获得莫名其妙的自信。   有人壮着胆子问:“您从什么地方得到了消息吗?”   啧……刘嘉揉了揉额角,很显然,他们的思路还没有转变,强求不得。   没办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人改变惯性思维,没那么容易,刘嘉决定给他们降低难度:“对,确实有,不过,我想先锻炼锻炼你们,看看你们能不能猜中。”   大家还是一脸懵逼。   刘嘉循循善诱:“你们从社会现状、普罗大众的心态来分析。”   要他们主动提出,思路转不过来,让他们猜,那还是可以试试的。   有人猜黑白灰,那是经典色,现在的风气是简约,没有比黑白灰更简约的了。   有人猜火焰般的赤红色,因为最近实在太丧了,大家还是希望生活更积极一点。   还有人猜绿色,那代表着复苏和生机,战争已经结束两年了,受过伤害的人也应该像春天的植物那样,从废墟瓦砾堆中生出新芽。   所有人都猜完,然后对别人的猜想做出点评,指出可能或不可能的理由。   最后他们一起望向刘嘉,等待她公布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刘嘉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眼睛从与会人员的脸上慢慢扫过去。   她怎么会知道,她就等着他们给灵感呢。   要推什么颜色比较好?   忽然,她想到了在维也纳买回来的梵高真迹——那一堆一堆的《向日葵》。   算算日子,今年差不多是乔安娜·梵高在纽约办展,让梵高的名字火起来的时候了。   “是金色。”刘嘉说。   众设计师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各位都是科班出身,正经的美术生,现在请大家分析为什么金色是今年的流行色。”刘嘉说。   有人说:金色象征着财富。   有人说:金色象征着阳光,象征着希望。   有人说:金色代表着金羊毛,象征着勇气和进取精神。   ……   刘嘉一边听,一边在心中暗暗记下:很好,会说就多说一点。   她要拿这套理论出去讲给她的合作伙伴们听,现在Emma在各位大牌面前,还是个新生的婴儿,还不足以一语定乾坤。   只有所有的大牌同时认可金色,它才能成为真正的流行色。   完全不知自家老板心里在做什么打算的设计师们继续分析为什么金色是1921年流行色。   刘嘉一边听一边点评:“太肤浅。”   “不够深层次。”   “还没有找到它的底层逻辑。”   “再好好想想。”   好不容易把好听的话都分析完了,刘嘉竟然一个转身回刺,要他们分析如果使用金色,会有什么风险。   每个人必须说出三个风险。   可怜设计师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头发竟然会为了深度解析一个设定的颜色而掉。   刘嘉也很绝望啊,她有什么办法,一个破颜色,被人赋予那么多的意义。   比如纯洁无辜的蓝色,一会儿代表着忧郁,一会儿代表着理性和科技,一会儿又代表着色.情。   在不同的语系,不同的民族,说不定有不同的意思。   已经有不少前辈踩雷了。   比如莲花牌味精,在另一个国家代表着祭奠死人,怎么可以入口。   比如白象牌方便面,在另一个国家代表着浪费时间,笨拙,无用。   更别提往印度出口的相框上包着的是小牛皮,往中国卖绿色的帽子之类的悲剧。   设计师们来自欧洲几个大国,学艺术的人家境也都还不错。   读书的时候,应该也能看到一些关于各国颜色使用方面的忌讳……吧   尽管刘嘉努力压榨,不过大家还是想不出来金色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从南半球到北半球,从东半球到西半球,谁不喜欢黄金?   硬要说不好,也就是太高调,不能大面积的在普通衣服上使用。   刘嘉点点头,刚才按着设计师们的脑袋憋出来的那些色彩解析,足够她去其他地方找人忽悠了。   正打算进行下一个议题的时候,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锦儿手里拿着报纸,急匆匆上楼:“小姐,奥委会公布了!”   刘嘉接过报纸,看见头版上写着:   奥委会公开发布消息:1924年,将会在法国的夏蒙尼举行“1924年国际冬季体育运动周”活动。   “很好,锦儿,你去催一下3M公司,赶紧把我们的指甲贴做好发过来。再去催一下工厂,让他们抓紧把冰雪系列的设计做出来。”   锦儿出去之后,刘嘉看着坐在会议桌两侧的设计师们:“现在我们继续讨论春天的故事。”   刚才还在对刘嘉颇有微词的设计师们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之前刘嘉就让他们想冰雪系列的中高档系列产品,他们觉得没必要,法国跟北欧不一样,冬天不会大面积的降雪,有钱人家才会去滑雪,但那也不能算是全民热点,做成高定就很好,没必要做中高档。   结果刘嘉不仅没听他们的,还把冰雪系列做成了服装、彩妆、玩具、运动用品等一系列。   谁能想到,法国竟然会承办1924年的冬季体育运动周。   虽然名字不叫冬奥会,但是由奥组委宣布的,再怎么规格也不会太差。   身为东道主的法国,要是不能多拿几块牌子,那就会很丢脸。   为了不丢脸,现在就得抓紧掀起全民对冰雪运动的兴趣,这样才有足够的好苗子供挑选。   有关部门一定会在媒体上大肆宣传,到时候只要跟着蹭热度就行了。   每一个老板手下总有那么几个想法独特,且敢于说出来跟老板对着干的人。   刘嘉手下也不例外。   林德·弗兰克就是Emma招牌下的设计师脊梁,他从不盲从,勇于挑战老板的权威,经常会对刘嘉的想法提出反对意见,刘嘉也尊重他的想法,除非她明确知道这样可行的事情之外,其他事情,她也会尽量回应他的质疑,告诉他要这么做的理由。   这次他又提出:“虽然国家可能会加大宣传力度,但是冰雪运动确实不是全民运动,尼斯之类的南部地区不用说,就连巴黎的第一场雪,都是从我们公司的楼顶造雪机喷出来的,大众对冰雪运动的接受度确实不高,没有人会对自己从来没有参与过的项目感兴趣。”   刘嘉认真的想了想,确实在理,她记得中国发明了蹴鞠,但是近现代的国足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但是中国人玩英国人发明的乒乓球却玩得很好,因为它有群众基础。   以前上学的时候,下课就要抢台子,抢不着台子,就在教室里拼课桌,放了学之后,随便找个桌子,中间用铅笔盒一挡,就算是乒乓球桌了。   随便走进一个像样的有运动设施的小区,就一定会有乒乓球台。   全民性,是引起兴趣,让大家HIGH起来的重要组成部分。   溜冰有轮滑可以凑数。   滑雪靠什么凑数呢?   刘嘉脑中闪过在滑雪板下装两个轮子,感觉怪里怪气的。   诶?谁说不能装。   单板滑板,装上轮子,那不就是滑板吗?   柯南最爱,能飞天遁地的滑板,怎么能忘了。   “现在的年轻人,玩滑板吗?”刘嘉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一起望着最年轻的设计师,他今年刚二十三岁,被大家期待的眼神盯着,他很慌:“我我我,没听说过滑板。我们也没有玩过。”   他想了想,为了不让老板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平时都忙着画画,闲了也要去图书馆和美术馆,确实体育运动玩得比较少。”   刘嘉点点头,心想一会儿去学校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便继续开初春新款的开发会议,在最常见的绿色意象之中,还要想办法加上金色,无论是在外包装,还是产品本身,总之,要加上。   浮雕粉饼设计部提议把向日葵用在粉饼上:“在希腊神话里,向日葵代表着期待爱情。在法国传统的含义中,向日葵代表着落在地上的太阳,是光明和希望的象征,与春天的意境相吻合。”   “嗯,不错,一会儿去我办公室一趟。”刘嘉说。   粉饼设计师的小心肝都要跳出来了,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嫌他的设计太过老土,他不配在Emma继续工作?   其他各部门讨论了一圈之后,刘嘉给他们安排了新的任务和时间表,然后带着粉饼设计师走了。   粉饼设计师惴惴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手心微微出汗,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死刑犯坐在电椅上,等待电闸被刽子手拉下。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几个人拿着几幅画鱼贯而入。   “就放那吧。”刘嘉指了一下靠墙的长条桌。   那些画都是向日葵,大体长得都差不多,仔细看略有细节的差距。   刘嘉说:“这是我收集的藏品,建议你可以仿这上面的一些花朵,做在粉饼上。”   设计师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来老板叫他过来不是想开除他,而是给资料啊。   “请问这是哪位大师的画作?”他问道。   刘嘉回答:“文森特·梵高。”   “啊,原来是他啊,我看到关于他的书了。”设计师有些激动,“没想到你的眼光这么独到,很早之前就买了他这么多画作。”   “是啊,我觉得挺好看。”刘嘉笑笑。   设计师在看过乔安娜为梵高出的书之后,对梵高产生了兴趣,同时他也喜欢野兽派画家的风格,所以很顺利的接受了梵高的后印象派画法,并且真心觉得好看。   刘嘉挺高兴,搞设计的人特别讲究灵感,要是他们真心不喜欢什么东西,就算按着他们的头,告诉他们从理性分析如何如何的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的东西,他们是拿不出象样成果的。   ·   ·   找了几家学校,包括出过奥运会选手的大学,没有一个人听说滑板是什么,更不知道一个木板下面装着轮子是什么东西。   不会吧不会吧,1863年就有旱冰了,怎么1921年还没有旱雪?   没办法,刘嘉也只好抢滑板的首创了。   滑板制作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又不是做柯南的滑板。   就比旱冰鞋稍稍复杂一点,因为滑板不能像鞋那样两腿交替前行,不能转弯,板子与轮子之间是微微活动的,要靠脚尖用力改变板子的倾斜度来控制方向。   刘嘉的计划是找一个做单板滑雪板的厂家做滑板。   大家都是一片板,往上加四个轮子,对他们来说应该很简单。   是她天真了。   滑雪板工厂听到她的要求之后一脸懵逼:“什么?滑雪怎么可能只有一片板的?那怎么划?腿怎么动?方向怎么控制?这不合理!”   刘嘉根本就不关心什么合不合理,她只想在一块宽木板下面装上四个轮子,让宽木板跑起来。   滑雪板工厂老板听了连连摇头,表示这不可能,他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怪东西。   坚决不肯接这单活。   又问了两家滑雪板工厂,得到的回答是一样的:“怎么可能,两只脚踩在同一块板子上,还想往前走?怎么动?怎么停?怎么拐弯?”   而且他们都是固执的人,完全不想听刘嘉说,觉得这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女人的瞎胡闹。   何况最近是滑雪季,大好的时光和生产线为什么要浪费在这种不知前途,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   最后一个厂的厂长建议刘嘉去找汽车制造厂:“他们的汽车,把上面的部分去掉,就是你想要的一块平板上装着四个轮子。”   刘嘉走后,他对身旁的人说:“女人就是会想很多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我老婆也是这样。”   被连续拒绝也没有打消刘嘉的想法,她不相信,就这么简单的玩意儿,还能搞不出来?   但是要跟其他的工厂说清楚这事,似乎难度更大,最好是有基础的。   既然滑雪没有单板,那还有什么体育项目是人踩在一片板子上,然后动起来的呢?   刘嘉站在路边瞎琢磨,看见一个时髦女郎走进路边的咖啡屋,她在靠窗的座位坐下,脱下厚重的大衣,露出里面轻薄的衣服。   “哇哦,身材真好,要是穿比基尼那得迷倒多少人。”刘嘉心中暗想。   忽然,一道灵光闪现,比基尼、泳装、海边、帆船……冲浪!!!   冲浪运动,就是人站在板子上,然后一会儿峰顶,一会儿谷底的浪起来。   法国有海边城市!有钱的人也会去海边玩耍冲浪!   刘嘉兴冲冲的找到生产冲浪板的厂家,那是一个小厂,纯手工,没有生产线,不生产冲浪板的时候,老板就自己下手打家具为生。   这年头的厂家,还挺会玩跨界。   听到刘嘉的来意,厂长迷惑地看着她,提出了滑雪板厂的厂长提出的问题。   刚才来的路上,刘嘉已经想好了回答,她以旱冰鞋做例子,说法国已经拿下了1924年的冬季运动周,一定会兴起一股冰雪运动的浪潮,只有旱冰不够,滑雪也必须拥有姓名。   厂长觉得有道理,问刘嘉有什么样的要求。   刘嘉玩过滑板,对它的构造比较熟悉,把轮子的机械构造画了出来。   厂长研究了一下,觉得很简单。   简单是简单,就是没有轮子。   平白无故谁会做这么小的轮子,此时也没有带轮子的办公椅。   刘嘉没想到,最后的拦路虎居然是轮子。   用木轮子肯定不行,能把人颠下来。   她找到为她做气球的汽车轮胎厂。   厂长觉得刘嘉是个奇怪的家伙,来汽车轮胎厂下订单,就没有一次是要做正经的汽车轮胎的。   上次是气球,这次是巴掌大的轮子。   “听说你要做微型汽车玩具,这是为玩具汽车做的轮子吗?”厂长问道。   刘嘉笑着回答:“是做滑旱雪的板子用的。”   “旱雪?”厂长困惑地重复了一遍,理解不能。   “就跟滑旱冰一个意思,带轮子的,假装自己在地面上滑雪。”   “哦……”   有了轮子,很快,冲浪板厂的老板就让刘嘉去看货。   刘嘉接过装上了轮子的木板,老板手一松,她差点没接稳,1好险没砸在地上。   怎么会这么重啊!   她不是拿不起来,实在是没有心理预期。   在她的印象里,滑板都很轻,可以潇洒的一只手举过头顶。   “这有多重啊?”刘嘉忍不住问。   “不重,也就十五公斤。”   老板觉得刘嘉大惊小怪:“冲浪板三十五公斤呢,这比冲浪板可轻多了。”   说罢,他还骄傲地拍了拍另一个放在墙边的:“这个,68公斤,还不是最重的!我做过最重的冲浪板是91公斤。”   诶……不是……你有什么可骄傲的啊?   这么重,小孩子怎么玩!女孩子怎么玩!   普通男人要扛起这玩意儿也很艰辛。   你这是自绝于人民群众啊!   “能不能做轻一点?”刘嘉问道。   老板也很为难:“我这都是好木头!实木!结实!耐用!怎么踩都不会断!我这虽然生意小,客人少,但是偷工减料这种昧良心的事我也不能干的,万一客人用这块板子出了什么问题,我是要负责任的!”   他看着刘嘉的眼神,就好像刘嘉是一个丧尽天良的大奸商,满脑子就是想怎么省材料省钱。   “我想你误会了。”刘嘉无奈地揉揉额角,“我不是要你偷工减料,是让你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把板子做得轻一点。我的力气在女人之中不算小,拿起来都吃力,你这让孩子们怎么玩?”   老板摊开双手:“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用什么?”   “呃……”刘嘉被为难住了,她玩的滑板是碳纤维,又结实又轻。   再轻一点的应该是塑料,但肯定不是这个时代的塑料,是更高级的聚脂纤维,起码也得到1930以后才有。   木板……轻的木板,她只能想到三合板,宜家的家具用的那种,但是质量不太行的样子,不然宜家的质量也不会总是被人嘲。   刘嘉琢磨半天,实在想不起来。   算了,要不,干脆柯南化吧,给滑板装个马达,让法国青少年们先飞起来?   反正板子都这么重了,再加上几斤重的铅酸电池也不算什么。   也不知道宝马公司那边把她的小汽车做成什么样了,小汽车的动力是什么,不会也是铅酸电池吧……   诶?宝马?   刘嘉想起宝马公司现在还在兼职做家具生意,无他,因为一战时的飞机外壳是木头的,他们不可以生产飞机,所以剩了好多做飞机的木料。   她赶紧给宝马公司打电话:“我是Emma。”   电话那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奇怪声音,刘嘉以为是线路不好。   其实是接电话的经理听到Emma的名字,吓得赶紧把电话塞给了一旁的总工。   刘嘉委托他们做的玩具汽车,现在还有电池问题没有解决,试了好多种方法,都没有推进。   以她的暴脾气,经理觉得只有搞技术的人才能让她相信他们真的有在认真做事。   总工被硬塞了电话,提起一口气,按住嘭嘭乱跳的心脏,等待恐怖甲方的问候。   刘嘉问:“你们给飞机做外壳的木头,是实木吗?”   对面顿了一下,然后传来快活的笑声:“怎么可能,那飞机的油耗也太大了,我们是用几层木头粘连在一起做成的夹层木板……”   没等他说完,刘嘉马上打断他:“够结实吗?”   “那当然,机务在机翼上面走来走去都没有问题。这可是我们德国的技术……”   刘嘉没有给他继续往下吹的机会,追问:“如果是长一米,宽三十厘米的话,那块木板会有多重?”   那头愣了一下:“请稍等。”   过了好久,听筒那头才传来声音:“我刚刚称了一下,是四点五公斤。”   真是讲究人,居然现切现称。   4.5公斤,这可比现在轻太多了。   刘嘉问:“我委托的玩具车做的怎么样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他刚刚接到电话知道是刘嘉的时候,就猜老板是来催进度的,提心吊胆好久,没想到刘嘉一直没提这碴,跟他东拉西扯聊木头。   “动力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发条供给动力的时间太短,我们还在找更合适的方法。”   刘嘉随口说:“我不懂物理啊,不过能不能试试让车子与赛道之间形成切割磁力线的效果,让它自己产生电流,往前走?”   宝马就没有做过汽车,更没有做过电动汽车,总工能知道切割磁力线,还是在高中学的,刘嘉的建议让他感到十分迷茫,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切割磁力线是能产生电,但是那要怎么让车子动起来?   他又没法再追问,因为刚才刘嘉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懂物理”。   那边半天不吭声,刘嘉也不急着催:“玩具车的事你们再好好想想,先给我运十块可以切出1米长三十厘米宽的胶合板过来。要快。”   这事本来是刘嘉不占理,她催得急,应该加钱。   但是做不出玩具小车的乙方感到心虚,所以,他们派司机一路飙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把那几块原用于飞机机翼上的木板送来了。   刘嘉掂了掂板子的重量,对老板说:“用它做吧。” 第121章 和谐的大会,友谊的大……   滑板的技术问题已经交给老板处理,接下来是推广流行色的问题。   刘嘉在工作的时候,最讨厌开会,最讨厌拉群。   收到会议通知,或者被提示拉到群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像被电了一样。   但是定流行色这种事情,不开会不行,要是不能得到几个大众认可品牌的支持,这个流行色就成了Emma圈地自萌的娱乐。   “小姐,这是我拟定的名单,您看行吗?”锦儿按照刘嘉打过交道的时尚圈人士,以及在时尚圈面子的大小,拟定了一份邀请名单。   邀请谁不邀请谁,这是个难题。   中国有句古话,宁可少敬一桌,不可少敬一个。   西方童话则从娃娃抓起,要么别办宴会,要么千万不要少请人。   比如,是谁给了《睡美人》诅咒,是没有被邀请来参加宴会的第十三位女巫。   比如,特洛伊战争的根源是什么,是宙斯开宴会没有邀请不和女神,然后她自个儿偷偷去了,浑水摸鱼往宴会人群中扔下了惹事生非的金苹果。   总体来说,锦儿拟定的名单比较齐全,Emma在巴黎的同行们自然是一个不能少的。   除了在巴黎的品牌之外,她还邀请了意大利的宝格丽、PRADA、还有正琢磨着从卖马具转型成卖箱包的GUCCI,以及英国的Burberry、登喜路。   “这个名单,你依据什么拟定的?”刘嘉问道。   锦儿的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小姐来追责了。   她定了定神:“法国的,我是先在芳登广场走了一圈,然后又根据您去参加沙龙的时候,收到的那些人的名片定了下来。其他国家的是根据《VOGUE》杂志上经常提到的名字决定的。”   说完,她紧张地等着刘嘉的反应。   “很好。”刘嘉对她的工作成果和思路表示赞许:“去发邀请信吧。”   收到邀请信的各位时尚大牌们有些困惑,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流行色,也不能理解流行色的讨论是什么。   如果邀请信是一个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人写来的,信纸多半连正主的脸都见不着,就被秘书扔进纸篓了。   但是这可是Emma。   谁不知道Emma去年刚刚成立公司,业务到现在突飞猛进,各种跨界,只要能赚钱的合法项目,她都干。   他们也很想知道刘嘉要找他们一起开会是想干什么。   所以,除了远在英国的登喜路、Burberry表示“谢邀,下次一定”之外,欧洲大陆上的邀请信都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确定参会人员之后,刘嘉就要决定与会人员的座次了。   Emma是邀请人,她坐在首位肯定不会有问题,但是,接下来怎么办?   按理说,香奈尔帮了她很多,是不是应该坐在第二位,卡地亚的PANPAN是香奈尔的好朋友,她应该坐在第三位还是坐在对面的次位?   LV、PRADA,还有梵克雅宝、蒂凡尼……这些成名已久的前辈又应该放在什么地方,总不能把他们放在最后吧。   以蒂凡尼那身傲骨,要是看到这样排的座次,只怕直接掉头就走。   刘嘉盯着名单琢磨了半天,然后,她向卡佩夫人打听:法国人如果坐圆桌子的话,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比如坐在哪里代表着身份高低贵贱之类的。   “圆桌?圆桌怎么会区分。”   尽管法国人各种看不上英国人,不过在对圆桌的态度上,算沿袭了英国亚瑟王的传统礼仪。   圆桌代表着平等和世界,所有的圆桌骑士彼此平等,互为伙伴,不分高低贵贱。   “那就好,太谢谢你了。”刘嘉连连道谢。   要是按中国的规矩来,圆桌的规矩都能让她烦恼半天头:什么第一主宾,第二主宾,远离房门为尊,正背对门的为次尊……   决定坐圆桌之后,还得决定谁跟谁坐在一起,香奈尔跟PANPAN是朋友,肯定可以坐在一起。   伊丽莎白·雅顿和赫莲娜夫人现在还没有开始大撕,但已经互相看不顺眼了,不能放在一起,也不能放在面对面刚好能看见彼此脸的地方。   个人关系、宗教信仰,这些全部都要考虑在内,不然也别讨论什么流行色了,整个会议现场就等着看吵架吧。   刘嘉从来没想过,出于对八卦的热爱,她在各种沙龙和聚会上听到的谁谁谁跟谁谁谁的关系不好之类的狗血小故事,竟然有一天能用在正道上。   有几个人私下的关系有点混乱,还好有外国的品牌商过来参加,不然就连刘嘉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他们安全和谐稳定的安放在同一个会场上。   等她把那二十几个座位排定,又敲定了主持方案之后,已经是法国时间凌晨一点,刘嘉重重吐出一口气,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脑子用得有点过度,精神很亢奋,根本睡不着。   中国现在是早上七点。   既然睡不着就找点乐子吧。   刘嘉开车去顾宗华的公司,用公司里的发报机往哈尔滨发报。   她模仿钟和馨的口气询问东北的情况,钨砂是否可以通过边境,进入喀山,以及一些其他方面零零碎碎的小事。   过了半个小时,顾宗华的回电来了,他在回复了之后,同时表示十分惊讶,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小事还要来问他,刘嘉应该可以独自决断,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刘嘉复电:刘小姐同时忙于两边公司的事务,十分辛苦,很难得到休息,已重病缠身,体虚气促,卧床不起,无力顾及公务。   再收到回电的时候,顾宗华字里行间的态度完全变了,前面他还是一个淡定从容,运筹帷幄的大佬形象,现在居然开始说废话。   又是问病症怎样,病了多久,又说刘嘉身边只有一个锦儿照顾肯定不够,赶紧再找几个专业的家庭护士过去。   刘嘉觉得好笑:我即不穷,又不笨,锦儿如果忙不过来,我不知道要请人,还是她不知道要请人。   接着往下看,顾宗华特别叮嘱不要随便乱找大夫,花钱事小,万一是个骗子,反倒耽误了病情。   他推荐了好几个大夫,要钟和馨马上请他们过来。   其中最远的一个大夫,人在伦敦,顾宗华说时间紧迫,向航空公司申请包机,把大夫送来。   刘嘉心中越发好笑:我好歹在巴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身边交往的朋友非富即贵,还要你给我介绍医生?如果我真病成那样的话,人家早就给我把医生送到家啦。   居然还说什么申请包机,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的宣言。   你的公司,你在法国的房产现在已经全都在我名下了啊,包机花的是我的钱好不好。   那么豪横地出了一个主意,结果却要我花钱,这像话吗!   刘嘉一边笑着吐槽,一边又发了电文,告诉他公司帐上的流动资金不够这么东南西北的请医生。   公司账上的钱一部分汇到国内救灾用,还有一部分在公司转让之后没多久,就被刘嘉拿去做投资了。   这次回电的时间等得有点长,刘嘉兴冲冲地猜测他会说什么,是会说刘嘉急功近利,不懂经营,还是急切地询问公司被她糟蹋成什么样了?或者关心公司员工下个月的工资能不能发得出来?   又过了十分钟,收到了顾宗华发来的电文。   内容清晰简洁:找这几家银行贷款。   附过来的几家银行的名称、在中国的总经理姓名,顾宗华在中国的几处房产的地址。   顾宗华让钟和馨找在法国的这几家银行的总经理,由他们在中国的支行确认抵押物的合法性,然后由在法国的银行支行放款,给刘嘉包机请大夫。   刘嘉:“……”   本来只是想逗顾宗华玩,看到最后一封电报,刘嘉玩不下去了。   她揉了揉眼睛:傻子,谁要你借。别以为你这样,回来之后,我就会把公司还给你。   她像心虚的小偷,匆匆关了收发报机,开车跑回了自己的公寓。   ·   ·   三天后,十六位在20世纪有头有脸的品牌大佬们齐聚Emma的会议室。   他们惊讶地发现,原来Emma请的人不仅仅是珠宝美妆服饰界的,甚至还有汽车领域和家居日用品制造业的人。   不出刘嘉所料,伊丽莎白·雅顿和赫莲娜夫人在门口,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如同天雷勾动地火。   不是爱情,是要灭世。   没等她俩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先开口,两个工作人员已经极为敏捷地分别把她们引向前后两个不同的门,进入会议室,隔得远远的,坐下之后,连目光都不可能看到彼此。   这是刘嘉亲自测试过好几次的结果。   坐下之后,刘嘉首先挨个介绍与会代表,然后说明她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   “在座各位的行业都与销售链条终端的消费者息息相关,所以,决定什么样的颜色,对我们很重要。   所谓流行,并不是所有消费人群同时绽出的奇思妙想,而是由某些人引领风潮,这些人往往是电影明星、王室成员,或是特别漂亮的人。   但是,各位,我们才是时尚从业人员,论审美和品味,相信在座的所有人都比一般人要强。   所以,为什么不是由我们来决定明年的流行颜色,制造流行,比追逐流行的不确定性要小很多。”   她说了这么多,其实意思很简单:我们决定明年主要卖啥,这样在准备库存和敲定设计思路的时候就会比较省事,就不用跟着鬼知道什么时候吹起来的流行跑了。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成功的商人,就算性格之中有浪漫的感性成份在,精于计算的理性成份也是占压倒性优势的。   刘嘉的话让他们十分认同。   接下来,刘嘉就拿出她要主推的金色。   她的论据十分充分,今年是第一次试行由时尚品牌主导流行色,自然就要选择大部分人都喜欢、也不会在民俗宗教问题上踩雷的颜色。   其他的理由就是Emma的设计师们在脱发大会上提出的色彩分析。   战争结束了,但是欧洲经济却始终低迷,金色有助于让人想到财富,这是一个好兆头。   刘嘉又拿世界各国的传统说事,不管是印加帝国,还是阿拉伯帝国,或是波斯帝国,亦或是中国皇朝,哪个皇帝不是闪闪发光一身金。   几家做珠宝生意的品牌自然没有意见,卖钻石也好,卖祖母绿也好,卖黄金也好,反正他们都有得赚。   另外几家就有意见了,香奈尔首先提出反对,她力主推荐简约,喜欢单色调。   全身上下只有黑、白、灰任何一个颜色,都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全身上下只有金色……   想想就一言难尽,她完全无法接受。   刘嘉解释说:“不需要全部都是,比如黑色的裙子,领口和腰带就可以是金色的,棕色的皮鞋,攀扣可以是金色的,礼服裙的金色面积可以更大一点。”   “那跟以前有什么不同?”浪凡夫人问道,“以前也会使用金色做为配色。”   “有一些不同,有一种孕妇效应,就是当自己怀孕之后,看街上的人,有一大半都是孕妇。其实数量并没有增加,只是注意到了而已,自己穿一件红衣服,走在路上的时候,会发现街上有好多穿红衣服的人。。”   在座众人点头表示赞同,确实有这种感觉。   有些人甚至有过走在路上觉得对面走过来的人衣服穿得跟自己一样,但是身旁的朋友完全不觉得的经历。   刘嘉又继续说:“我们首先发布流行色,让所有人都知道今年的流行色是金色。然后我们销售的各种含有金色元素的衣服、饰品、家居,就会成为流行,除了意志特别坚定,特别有主见的人,不然大多数人,都会随着时尚大潮走。”   一时间,会议室里十分安静,这是从未想过的道路。   每个人都要掂量掂量这么做的投入与产出比例。   刘嘉又循循善诱:“第一次成功了,第二次就会成为一种习惯,除了在座各位之外,会有更多的行业与品牌跟随。现在是由我们推动,到时候,就是其他中小品牌主动跟上。大多数人知道自己的审美品味不是顶尖的,哪怕他们不喜欢,也不会提出质疑,因为大众会用数量告诉他们:不是这个颜色不行,是你不行。”   时间已经是中午,休会一个小时,让各位与会人员吃午饭,放松精神,整理思绪,等下午再进行表决,决定要不要联合推进流行色计划。   午餐时,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些人认为这事不可能,颜色是个人喜好,怎么会因为什么品牌提出流行色而改变。   有人则认同刘嘉的观点,既然一个电影明星能带动一个款式的流行,为什么我们这些品牌不可以。   反对的人则认为电影明星跟品牌不一样。   “电影明星穿什么,那是她的爱好,代表着品味,不是被强行要求的。但是我们发布颜色,就好像教小孩子应该穿什么的妈妈,会引起客人的反感,没有人想被指指点点。”   她说的也很有道理,于是另一些中间派就在犹豫,一会儿觉得应该发布,一会儿觉得干涉不了别人的自由。   刘嘉听见这边的对话,笑着走过来:“电影明星,也可以是根据我们的要求穿的呀。”   “嗯?”众人不理解。   也不怪他们不理解,这个时候的广告还是以画出来的人为主,就连VOGUE杂志都是画出来的模特,而不是真人。   明星带货、明星营销这种对刘嘉来说已经是常规操作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闻所未闻。   明星穿什么款式的衣服,真就是看明星自己的心情,跟品牌方无关。   “我们可以给明星钱,让她们穿上有流行色元素的裙子、首饰、开有流行色的车……”   被刘嘉这么一说,在场众人顿悟,明星跟王室不一样。   王室穿什么,有一定的规矩,也不是轻易可以花钱收买的。   电影明星,拍片是为了挣钱,穿戴指定的衣服和首饰也是挣钱,又不是让她们干有伤风化的事,有什么不能同意的,这个不同意,就换另一个,总有人会同意。   新世界的门一旦打开,就合不上了。   原定的一小时午餐时间,半个小时就结束。   众人各自主动回到会议室,迫不及待的讨论起应该怎么把金色运用到产品上,以及应该怎么营销出去。   有几个早已成名的经典老品牌,比如为意大利王室提□□品的PRADA,为英国王室提□□品的爱玛仕,已经在琢磨怎么让自家服务的各国国王、女王、公主和王子,一家齐齐整整的穿戴上金色。   就连家具提供商,都想到要在家具镶边和镜子边框之类的地方下功夫。   就连伊丽莎白·雅顿竟然都无意识地附和了一句赫莲娜夫人的话。   各位大佬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赚钱,赚钱,还是赚钱!   最后,刘嘉给定了一个日子。   今年流行色是金色的发布时间,就在卡地亚和Emma的联名秀上,到时候会有很多报刊和杂志记者在,比单独开一个记者发布会要省时省力,也不会显得太刻意。   联名秀的时间是一月十五日,还有一段准备时间。   刘嘉笑着说:“大家看看仓库里有没有多余的金色布料,金漆、金丝,能用的都用起来,让金色,带我们打开财富的宝箱。”   大会在亲切友好,和谐团结的气氛中顺利闭幕。   刘嘉回到办公室,向各个设计组宣布要把金色加入设计之中,不管是5%也好,95%也好,如果设计能力够强,使用100%的金色也可以。   她高高兴兴地开完会,另一边郑不艾彭举则有些精神不振,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   “怎么啦,快过年了怎么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郑不艾张了张嘴,最后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刘嘉是不是可信的。   上午,刘嘉在跟资本家们快乐开会讨论赚钱的时候,他和彭举跟着那几位大哥去旁听了法共的会议,本以为那是一个同仇敌忾、慷慨激昂的现场。   没想到,会议上的人想法竟然完全不一样,有人认为暴力武装才是真理,有人认为现在社会安定,大多数人追求平稳,就应该改良创新,像最近在印度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就很好嘛,一向牛逼哄哄的大英帝国不就退让了吗?   最后他们吵起来了,场面一时混乱到无法控制,最终竟然有好几个骨干带着一群人当场退出了法共,另投别处。   郑不艾想不通。   彭举也想说,他觉得刘嘉是可信的,而且他认为她的见识和能力也许可以解决他们现在的困扰。   但是他也不敢冒险,便编了一个故事:   “今天中午我和丽娜都想吃饱肚子,但是我想吃中餐,她要吃法餐,我们身上的钱只够我们进一家店,这应该怎么办?”   刘嘉完全不觉得这是事:“第一次嘛,女士优先。第二次嘛,谁付钱听谁的。这事很难解决?”   “不是……”彭举为难的抓了抓头发,整理好思路之后补充说:“不是谁请谁,是我们俩平摊,就不能只由着一个人的性子来吧?”   “诶?你出息了,竟然敢跟女朋友叫板了。”刘嘉笑他。   彭举满心满脑子都是意见不合的问题,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羞涩的红脸,而是定定地看着刘嘉:“还有,如果我们最后决定吃什么菜了,但是厨师做坏了,我说应该找厨师重做,她要我算了,那应该怎么办。”   彭举会找厨师重做?丽娜,这个刚刚新上任的刑侦女警要算了。   这是怎样魔幻的世界。   刘嘉的目光在彭举和郑不艾的脸上依次扫过,她想起那天在街上看到的横幅。   “什么中饭,什么丽娜,是在说法共的事吧。”刘嘉直接戳穿,“什找厨师算账,是在说印度的非暴力不合作?”   被她一语道破,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不知道刘嘉是怎么这么精准的抓住重点的。   刘嘉在他俩惊讶的眼神里看出自己猜对了,不由得有些小得意。   政治课上提过非暴力不合作,虽然不是必考范围,但是她觉得这种躺平任人打还能赢的操作非常迷惑,所以专门查了详细的史料,于是记住了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发生在1920年9月。   刘嘉也不管他们心中是怎样的惊涛赅浪,平静地对他们说:“我也跟你们说一个故事吧。现在不是有很多女人出来工作了么。职业女性要争取职业权力,她们希望获得与男人一样的薪酬待遇。但是还有一些女人,还在家里做家庭主妇。她们希望法律可以限制男人对婚姻的不忠,要求男人保证往家里交钱,维持家庭的开销。”   郑不艾和彭举看着她,不知她想说什么,女人工作或在家,跟政治有什么关系。   刘嘉继续说:“有些职业女性认为在家的女人是不劳而获,是女人中的败类。有些家庭主妇认为自己做家务也特别辛苦,是为家庭做贡献,职业女性的出现会抢她们丈夫的地位,影响他们丈夫拿工资回家。”   “怎么会这样?”两个大男生一脸茫然。   “然后,看起来都是在为女性争取权利,结果根本没到谈同工同酬平权的那一步,职业女性与家庭主妇互相就打起来了。”   两人听了她的话,好像确实跟他们看到的情况有点像,又好像不是全懂,想说点什么,又说不上来。   刘嘉接着说:“我不太懂政治,有些道理,我也说不出来,不过呢,我这边有个反面案例。”   她把伊丽莎白·雅顿和赫莲娜夫人的事情告诉他们。   “你们不如想想,为什么意大利都灵工人折腾了几个月,最后工会向资方投降,而我们资本家,开大半天的会,就能统一意见?”   两人决定把这个故事带回去,说给其他人听,看看能不能从中分析出什么来。   他俩刚要走,刘嘉又叫住他们:“以后,你们可以不用避着我,怪累的。虽然我看起来像资本家,其实如果哪天法国要把我驱逐出境,回国我也是一无所有。说好了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呢,别把我漏了呀。” 第122章 珠宝彩妆秀   彩妆研发部是第一个交货的,有了刘老板的明确支持,他们做出了一整套梵高系列彩妆,能在产品里加入向日葵元素的就加,实在加不进去的就在包装上下功夫。   护肤研发部也算好,好歹刘嘉给了他们指示,要闪亮,要用云母。   服装设计师们还在一夜一夜的开会,一宿一宿的掉毛,天威难测,他们交了好几版使用金色元素、向日葵元素的设计稿,都没有获得通过。   刘嘉也很头痛,他们在交稿之前,就没有自己稍微认真看一下他们画的是什么东西吗。   衣服正中间像升起一个大太阳似的向日葵,花瓣还放大了梵高的画风,显得极其扭曲。   怎么看都是克苏鲁降世。   对,克苏鲁后世会有人喜欢的,但是,时尚不能领先时代太多,领先太多是要被沉塘的。   刘嘉揉着额角,让他们再好好的想想。   首席设计师抱着稿子回去继续脱发。   锦儿送来报纸:“小姐,《每日邮报》到了。”   在第三版,刘嘉找到了英国大学校际花滑表演赛的消息,标题上一行大字《克莱登大学女子花滑队获得冠军》。   内容是英国花滑冠军赛克斯夫人担任教练的克莱登大学如何如何厉害之类的,服装乐曲与动作如何如何的具有远东的神秘气息。   配的图片正是四个姑娘们穿着刘嘉设计的那套敦煌飞天风格的表演服,摆出最后一个造型的模样。   另外两张是亚军和季军的照片,她们穿得都很传统,厚实且长至脚踝的长裙与如铠甲一般的上衣,几乎看不出她们摆出了什么造型。   锦儿又送来几份来自英国的其他报纸,不出意外的也刊登了这个消息,以及大量的抨击,说她们不以技术取胜,全靠奇装异服才拿到了冠军。   女人穿成这样成何体统,衣服曲线这么暴露,这是比赛花样滑冰呐?还是在借机搞什么下流的东西?   好好的花滑被这些女人们搞得乌烟瘴气。   其中赛里斯夫人的往事也少不得被拉出来锤一番,说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   Emma更是难辞其咎,在好几份报纸上都看到评论说Emm’a house的品味低俗,审美劣质,做出来的衣服只会强调身体的曲线,勾引异性,满脑子的下流思想。   所有人都应该抵制这种恶俗的品牌,见到就要封杀。   刘嘉看着好笑,这些论调,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难道,大清正统在伦敦?   然而,报纸评论义愤填膺,Emma却接到了不少来自英国的询问电话和信件,有希望购买那套花滑表演服的,也有询问能不能定制其他款式的。   有几个英国客人直言,就是看到报纸上的评论才来问的,不然都不知道上哪儿找这衣服。   刘嘉问道:“你们不怕被人骂吗?”   “哈哈哈哈哈……”一个客人在电话里笑出声,“哦,亲爱的,你完全不必为我担心,我现在想要把一个男人弄到手,特别需要一件能勾引异性的衣服。”   店里来了一队特殊的客人,是刘嘉两次上门想推销表演服都被拒绝的法国女子花滑队。   她们这次来,是希望刘嘉能为她们制作参加北欧运动会表演服的。   “你们的父母同意吗?”刘嘉问,之前她们拒绝的理由就是爹妈不肯。   为首的队长露出笑脸:“他们看到英国校际联赛的新闻之后就同意了。”   呃?刘嘉不是很懂他们的脑回路,那新闻下面难道不是一片骂声?   原来这又是奇怪的英法百年恩怨带出的事,Emma’s house的品味,一部分法国人认可,另一部分觉得太前卫,多有诟病。   但是,Emma’s house是开在巴黎的,开在芳登广场的,要骂也只能是他们法国人骂,轮不到他们英国人开口。   凡是英国人支持的,法国人就要反对。   凡是英国人反对的,法国人就要支持。   何况是直接骂到法国品牌头上的,那能忍?   再者,法国人一向认为自己对时尚的品味远高贵于英国人,英国人代表着古板、僵化、抱着皇室的荣耀不肯撒手。   他们说Emma’s house太浪,法国人就说英国人食古不化,没见识没品味,还活在十八世纪。   于是,在刘嘉都不知道的世界里,她设计的花滑服成为抨击英式老土审美的武器。   法国女子花滑队立志要在北欧运动会上出彩,就算做不到技压群雄,她们至少也要挣个艳压群芳。   就是这么有胜负欲!   “这次你们决定音乐和动作了吗?”刘嘉问道。   花滑队的队员们不明所以,她们只是想过来做衣服,穿在身上好看、便于运动就行。   “音乐?”队长很诧异,他问道,“音乐是什么?”   刘嘉更惊讶:“你们到现在还没有决定音乐吗?”   “为什么还要有音乐?”   此时的刘嘉并不知道,现在的花滑,就真的是花样滑冰,跟音乐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全场就在一片寂静中,默默地看着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在冰上“哧溜~”“哧溜~”“咻~~”   直到1932年,才有第一个带音乐的花样滑冰。   而且,那还不是后世的放碟,而是在冰场上放了整整一支活人组成的乐队,现场吹拉弹唱。   至于英国校际表演赛为什么有,完全因为那只是大学生之间的活动,又是表演赛,娱乐成份居多。   本来她们并没有想到还可以配乐,是刘嘉一直对她们说音乐音乐,让她们误以为配音乐是法国人最新搞出来的新花样。   本着法国人要有,我们也要有的精神,她们才没有对刘嘉给她们找音乐的行为有任何的质疑。   所以,她们才在表演赛上用大喇叭放了音乐。   全场独一份。   音乐响起时,所有观众都被震惊了:什么?花滑还能配音乐?   当然也没有人反对,没有人知道这算不算违规。   因为没有规定说在比赛的时候,场外能发出什么声音,不能发出什么声音。   现在她们都不知道,自己能拿冠军,到底是衣服勾了评委的魂,还是因为音乐,亦或是她们的技术当真那么牛逼。   队长向刘嘉解释了半天,才让她清楚的知道,现在正式的花滑比赛是不用音乐的,现场也不确定有没有可以播放音乐的工具。   至于故事性,那就更没有了。   好好的花滑,搞得跟考驾照的科目二一样,默默做完所有规定动作,然后滚蛋离场,等评委评分。   刘嘉被真正的花滑比赛规则搞懵了,她愣了一下,然后对姑娘们说:“那,规则有禁止用故事性的节奏来编排动作吗?”   “没有。”   唯一的要求就是把这个难度之下的动作该展示的都展示出来,至于怎么展示,可以由各队自由发挥。   刘嘉点点头:“那还是可以搞出剧情的嘛。”   她拿自己做服装秀的例子出来,告诉姑娘们:以前的秀场就是找几个模特,往前走,转一圈,再离开,非常无趣,除了大牌做的秀,媒体会报道衣服,之后就无声无息。   但是Emma’s house的两场秀,却让媒体和社会津津乐道了好久。   “你们的目的,不就是要压过其他各队吗?当然要有足够的话题度,光衣服好看,是不会火太久的。”刘嘉循循善诱。   不愧是法国的姑娘们,她们很快接受了刘嘉的理论。   然后,她们决定回去先跟教练讨论一下选择什么故事,刘嘉建议她们选择受众面积比较大的一些童话故事,或者歌剧。   千万不要选小众内容,不然观众根本不知道她们在演什么,没有共鸣,就等于白做。   刘嘉把花滑队的姑娘们送走,自己继续琢磨与卡地亚联名秀上要展示的彩妆和衣服。   现在并没有专门的彩妆展示,在后世都很少。   因为彩妆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如何化腐朽为神奇,让一个资质平平甚至偏下的人变成天仙,这个过程最吸引人。   可是化一个全妆要挺长时间,还要展示卡地亚的珠宝,总不能一群模特走来走去,中间坐着一个模特等化妆,旁边还要站着一个撅着屁股的化妆师吧,那成何体统,还会挡着视线,效果一点都不好。   刘嘉仰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   她愁苦地想:魏格纳躺在家里的床上盯着地图发呆,然后就憋出了大陆漂移学说,怎么我盯着天花板发愣,就什么都想不出来呢?   这就是凡人跟天才的区别吧,唉,中午吃什么呢。   刘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诶?有一块地方的涂料好像要裂了,啊,有裂纹,真的有裂纹哎……   裂纹越来越大了……   刘嘉继续发呆,如果这是大陆漂移说,那是不是这一段就是慧星撞地球,导致太平洋地区的一块地壤飞了出去,最终没有突破第三宇宙速度,然后成为了月球,围着地球转圈圈?   “啪!”   一块小块粉刷涂层真的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   刘嘉继续胡思乱想:啊,涂在天花板上的粉离开了它,露出了天花板的本色,是地板的勾引,还是天花板的不挽留。   等等!   刘嘉忽然灵光闪现,什么勾引,什么不挽留,这不就是展示化妆术的另一种手法吗?   化妆是一种展示,卸妆也是一种展示,本质都是为了对比。   之前在橱窗已经试过一回,不是从丑变美,也不是从美变丑,只是从一个风格变成另一个风格。   狂野小野猫,变成甜美小淑女。   这样观众的接受度会高一点。   刘嘉忽然想到,为什么要盯着一个模特儿薅?找一对双胞胎模特,画一样的妆穿一样的衣服,用来展示妆前妆后。   至于故事,PanPan把定故事的所有权力都交给了刘嘉。   刘嘉拍板决定做成仙女羽衣的主题。   仙女在天上的时候,衣着华贵,穿金戴银,被偷了羽衣之后,被迫成为凡人的妻子,褪去华贵,替男人操持家务,然后她找回了自己的羽衣,重新又变成华丽闪亮的仙女,飞回天界。   很好,这下连大秀的镇场服装的设定都有了。   轻盈飘逸的羽衣,正好用来指代初春温暖的意象。   服装设计师们也很高兴,老板可算是自己定稿了。   有时候真不是乙方不努力,实在是甲方爸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等乙方递上来东西之后,他们才知道自己不要什么。   只有等到他们知道自己要什么之后,双方才能愉快的达成共识。   仅仅完成老板指定的任务,这是不够的。   眼看着彩妆部门和护肤部门在疯狂内卷,服装部也不甘示弱。   根据首席服装设计师对刘嘉的了解,知道她喜欢童话风格,所以,要玩花活,得在老板知道的故事里选。   《野天鹅》《海的女儿》……确定了,老板喜欢安徒生。   设计师们疯狂阅读安徒生童话,最终,他们找到了与刘嘉想要的向日葵有机会契合的故事《小意达的花儿》。   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叫小意达的孩子看着自己的花儿都死了,很难过,有一个学生给他说了一个故事,告诉他,花儿是因为晚上参加舞会,累了才会这样,并不是死了,明年春天它们都会从泥土中复活。   服装秀的主题就是冰雪初融、万物复苏的春天。   阳光,代表着欣欣向荣的生命力。   老板恰好想要向日葵。   于是,他们交出了第不知道多少版的设计稿。   镇场服装羽衣,使用的是白色与金色的搭配,符合大部分人对天使的印象。   其他的就是五彩缤纷的颜色,配以不同比例的金色面积。   除了羽衣是长款礼服之外,其他的都是短款。   即契合现代女性对于行动便利的要求,又刚好符合初春时节,各种植物刚刚发芽,不可能太长。   服装设计师们这次是拼了老命了,选色、款式、长短……每一个细节,他们都想好这么设计的理由,然后才由首席设计师拿到刘嘉面前。   刘嘉对他们的工作成果终于满意了,同意他们开始动手做样衣。   他们提到的《小意达的花儿》,又给了刘嘉新的灵感,她打电话给PanPan,告诉她打算在大秀的结尾放出多件彩色的衣服,用来指代春天百花盛开的样子。   询问她卡地亚有没有在同一件首饰上用很多颜色的宝石的设计。   电话那头PanPan的声音很愉悦:“正巧,我正在想这件事呢,你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一起看看?”   到了卡地亚,PanPan拿出好几套珠宝的画,还有一些毯子、奇怪款式的衣服给刘嘉看。   色彩鲜艳,花纹繁复,花与叶、星空与一些几何图案交织在一起。   刘嘉对它们的印象就两个字:花哨。   光是看着,刘嘉就有一种忍不住想唱歌跳舞的冲动,她问道“这是印度风格吗?”   PanPan眼睛一亮:“哦,太好了,你也知道。这些珠宝,是去年,啊不,前年,路易和他弟弟去印度的时候见到的莫卧儿帝国时期的首饰,还有这些,是他们搜集到的印度传统风格的图案和衣服。路易和我都很喜欢这种风格,很漂亮很有活力,真实又感性。”   她顿了顿,问刘嘉:“你说的设计稿,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能一模一样啦,”刘嘉笑着拿出设计稿。   相比于古印度的花哨风格,她的设计稿更贴近20年代的大众审美,接受度会更高一些。   “啊,这一件……”PanPan挑出一张设计稿。   那是一件一字领毛衣,衣服上的花纹颜色素雅,图案的视觉效果呈现是一个V字形,能把人衬得细腰宽肩。   “好像一个花篮。”PanPan按下房间里的电话,对着那头说:“把双开胸针的图拿来。对,就是卖给波利尼亚克公主的那一枚。”   不多时,有人送来一张图。   图上画着一个胸针,胸针上用宝石做出了红色的花蕾、蓝色的浆果与绿色的叶片造型,以细碎的钻石勾边。   刘嘉看见这个款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好像见过。   卡地亚除了她不欣赏的螺丝钉款式之外,卡地亚还有一个经典款式,被称为TUTTI FRUTTI的水果锦囊系列。   这让她有些意外,原来这个系列现在就有了?还以为这么花哨的风格是全世界都浪到没边的七八十年代才发明的。   尽管刘嘉个人不喜欢这么花哨的风格,但是既然能从现在一直卖到她工作的年代,就说明这个风格有足够的消费人群。   刘嘉是非常务实的商人:个人品味算什么,一百年间都有人愿意为之付钱的东西都漂亮,嫌不漂亮是我品味不够!   PanPan介绍:“这枚胸针在1913年卖给了法国国王的公主,我很喜欢这个颜色搭配。你觉得这个胸针搭配这件衣服怎么样?”   刘嘉托着下巴,仔细看了一会儿:“嗯……胸针的话,太小了,做成项链会比较好。”   她拿起铅笔,在设计稿上加了几笔:“就是这样,项链可以增大面积。我们可以把领口再开得大一些。”   之后刘嘉告诉她这场秀计划的主题,是仙女羽衣,仙女在凡间生活时段的重点情节就是向日葵。   仙女遍寻羽衣不着,是随着阳光转头的向日葵,引导着仙女目光,让她找到被凡间男人偷偷藏起来的羽衣,然后飞回天界。   “哦,这个故事我听说过,”PanPan说,“我记得原来的故事不是这样的,说仙女被偷走羽衣之后,与男人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是神非要她回去。”   刘嘉扬起嘴角:“那种思想可不对,如果人人都这么想,那我连门都不敢出了,万一在路上突然有一个娶不到妻子的男人觉得女人只要关久了,都会被感动,然后把我绑回家,那可怎么办。”   PanPan笑出声:“真有意思,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的人,认为这个故事是在讴歌美好的爱情。”   两人相视一笑。   很快,便到了卡地亚与Emma的联名秀时间,有了财大气粗的卡地亚做后盾,刘嘉请到了几位法国有名的舞台美术设计师。   被请来打杂的一些人听说大师们的劳务费之后,颇不服气,说这些东西都是最基本的操作,一点高科技含量都没有,他上他也行。   所谓大师,根本就是被那些无脑的有钱人捧出来的。   他就是缺一个机会,给他机会他也能飞。   反正现在时间还很多,刘嘉抱着看热闹,哦不,应该是从璞玉中发掘宝贝的心态,让这位杂工先设计她要的效果。   她要在舞台上刮风,还要在舞台上下雨。   她没有说明要求,但是距离舞台的位置一米远的地方,就是观众席。   杂工上了,舞台上确实刮起了风,下起了雨。   摆在观众席的座椅上溅满了水。   杂工体贴地告诉刘嘉:“椅子摆得太近了,你应该把它们放远一点。不然会溅到观众身上。”   刘嘉没说什么,让人把椅子都擦干,然后等待大师过来调整舞台上方的喷淋水管的角度。   大师站在现场,看了看全局,然后开始指挥人干活。   “可以了,打开水闸试试。”   一声令下,   舞台上空的水珠凌空落下,全部落在舞台之上,只有贴着边缘的地方有一些水迹。   座椅前方50厘米的地方都没有一丁点水珠。   杂工看得目瞪口呆,刘嘉笑着说:“可能有钱人也不是特别想捧他,只是不想坐在第一排看服装秀的时候还要打伞吧。”   经过几次彩排,服装秀终于正式开始。   仙女们在天宫生活时,戴着琳琅的珠宝,漂亮漂亮。   一个全身穿着黑衣,连脸都不露的男人,偷走了一个仙女的羽衣,她再也回不去了。   天空中第一次落下雨,仙女抬起头,正面被水珠冲刷。   底妆、腮红、眼影、口红……全部经受住了水珠的考验,一点都没有脱落。   她,还是那么美!   台下的观众从来没见过防水的彩妆,不约而同睁大眼睛,想要看看她的脸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戴的面具。   那个偷羽衣的男人,掏出卸妆水,强行按住仙女,在她的脸上涂涂抹抹,然后才放开她。   仙女痛苦地捂着脸,然后放开,观众们这才发现,她脸上的妆一下子全没了,刚才根本看不出来的雀斑,还有几颗小痣,看得清清楚楚。   戴着钻石,穿着白色夹金色服饰的模特们出场,象征着冰天雪地中的一点希望。   接着舞台上吹起风,白色系模特们身上的轻纱飘起,她们下场之后再上场的是戴着祖母绿、绿松石和橄榄石,穿着嫩绿色服饰的模特们,她们象征着春天。   继而百花盛开,戴着黄金饰品,穿着向日葵元素服装的模特出现,她为仙女指明了藏羽衣的位置。   仙女披上羽衣,欣喜的飞回天宫。   最后戴着水果锦囊的模特们出场,分列在舞台两侧。   扮演仙女的模特的双胞胎姐妹顶着全妆,穿着华服上台,大家一起谢幕。   在这场秀之后,卡地亚那里迎来了一波没想到的销量增长。   自从铂金被发现之后,许多人的审美都由黄转铂,但是在这场秀之后,大家没有想到,看起来粗俗笨重的黄金,竟然可以做得这么轻灵。   那些向日葵的花瓣,就像在风中舒展。   而且,它有着很好的象征意义:指引落在不幸中的人重新走出来,找回新生活。   向日葵耳钉、耳环、项链、戒指都成了许多人购买的对象。   除了款式讨喜之外,小小一个纯黄金饰品的单价比大块的镶嵌宝石类饰品要便宜许多,手头不是那么宽裕的人,也可以拥有贵族才有的卡地亚,这让普通平民也愿意慷慨解囊。   刘嘉接到PanPan打来电话,说美国那边有人订向日葵的货,数量还不小,她不明白为什么,想问问是不是刘嘉在美国干了什么。   “哦,没什么,应该是乔安娜在美国办了成功的画展吧。”   刘嘉把梵高的事情告诉PanPan,PanPan听说过梵高,但是很不喜欢他的画风,所以没有考虑过要买。   现在她得知梵高的画在美国掀起热潮,且价格越炒越高,对刘嘉的眼光十分佩服。   刘嘉笑着说:“艺术品收藏看运气的,有些人活着的时候画画就很值钱,有些人要死了很多年才能出名。”   挂了电话,刘嘉看着面前的销售报表,她这里从美国过来的采购订单也在爆炸式增长,不仅是衣服,还有彩妆。   彩妆一买就是三连:防水彩妆、强力卸妆油、强力护肤补水乳液。   此时,护肤品部传来消息,带云母片的乳液刚刚研发成功。   刘嘉拿起玻璃瓶,倒来晃去。   随着浓稠的银白色液体的流动,里面掺的云母片闪闪发光。   确实很好看,刘嘉为它起名叫极光女神。   她曾与订购彩妆的美国经销商沟通,询问他们是否愿意进一批极光女神试试。   看到她附上的报价,美国经销商委婉的拒绝了。   订价比普通乳液要贵将近一倍。   而功效,却没有强一倍,这瓶乳液与普通乳液的区别,仅仅是外形美而已。   “切,肤浅,美还不够吗?”刘嘉撇撇嘴。   不屑归不屑,美国那么大一个市场,她是不可能放弃的。   到1929年之前,美国的经济走势一直很强,而且全民浮夸,追求闪闪发光的东西。   这瓶乳液,无论如何也要打开美国市场。   巴黎这里可以靠在门店让人看见样品,刘嘉看到这几天都有要往美国发货的订单,于是她吩咐包装部门,假装不小心把几十瓶云母乳液放进普通乳液的盒子里发出去。   过了几天,美国方面来信,询问云母乳液的事情。   刘嘉回信,向他们致以歉意,告知包装部门的临时工不小心装错了,云母乳液的价格比普通乳液要贵很多,他们不吃亏。如果他们坚持要普通乳液的话,她这里也会马上安排补发。   然后,她收到回信:请速发五千瓶极光女神。 第123章 看看人家的助理……   联合秀结束的时候,刘嘉和PanPan被记者围住,向她们询问这次秀的主色调和主打款式的设计思路和理念。   两人按照之前的约定,告知记者们:今年将会出现以金色元素为基调的流行色,这是因为bla bla bla……   记者们起先半信半疑,但是她俩的身份放在这里,再加上她俩说的那些东西,听起来也确实有道理,便将那些理论写在报纸上。   紧接着,香奈尔便推出了两款春季新款帽子和外套,帽子上的花是金边的,外套的扣子是金边沿的!   爱玛仕推出了暗金色的皮革包。   其实这两个品牌,在刘嘉开会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相关的设计,只是在排上市时间,既然先开了会,然后她们又真的把金色推到台前,让媒体关注,那自然就要顺水推舟。   媒体与大众发现各个大牌真的推出含有金色系的春季新款,对刘嘉和卡地亚“敏锐的时尚嗅觉”非常钦佩,有些学校甚至以此做为案例,告诉学生们:“这,就是天赋。”   “呵呵呵……”刘嘉看着报纸上吹的神乎奇神的天赋论,觉得好笑。   她只想到一句话:你以为的不期而遇,其实是蓄谋已久。   就让他们误会吧,也挺好的,被抬到一个神位上,大众的包容性也会高一点。   其他品牌跟风一起上,刘嘉的改装车工坊都接到了希望把车涂成金色的订单。   “就不能像霸气的阿拉伯土豪那样,真的用金子打个车嘛?”刘嘉摇头。   诶,不对,这会儿整个阿拉伯世界只有无趣的伊朗发现了石油,油质最好的沙特阿拉伯还早呢,现在还穷得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现在美国的石油事业蒸蒸日上,搞石油的洛克菲勒现在已经是美国大富豪。   在接手顾宗华的公司之后,刘嘉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去沙特挖石油。   然后,她拿来了资料,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1908年,伊朗发现石油之后,最不要脸的英国佬已经第一时间提着铲子,拿着锹就去了,然后呢,除了在隔壁几个国家发现小油田之外,没有任何建树。   至于刘嘉自己,一个专业搞外贸,爱好听八卦的人,除了知道沙特王子在大杀特杀,搞死了一堆皇叔,弄死了弟弟,逃亡了一个公主之外……沙特的油田在哪?   不!知!道!   伊拉克和科威特的油田在哪?   也不!知!道!   中东其他国家的油田在哪儿?   更不!知!道!   挖油田这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小鬼子现在就已经拉着不知道几万人的军队,打着修铁路,要勘测的借口,在中国的东北平原上,满世界瞎转悠找石油。   结果找来找去,一直到建国满十年,才找着大庆油田。   刘嘉手下加上顾宗华公司的员工,连缝纫工一起,也就两千人不到。   千里迢迢去挖鬼知道在哪里的石油?歇着吧您呐。   那可真要应了她自己发的那封电报:不得了啦,刘嘉那个败家娘们儿把公司老本给赔光啦。   至于已经被挖出来的油田,背后已经齐刷刷地站着英、法、美的政府,不是一个普通小公司可以插手的。   刘嘉看着世界地图上的沙特阿拉伯,惆怅地想:“我当年怎么就没多关心一些王子公主狗血八卦之外的事情呢,哪怕看一眼油田在哪里也好啊。”   都说家里有矿,是大户人家。现在她手里只有萤石矿,那玩意儿除了做绿油油的夜光粉之外,也就是炼钢厂用的添加剂。   不行啊,不够啊,离大户人家的距离还很远啊。   正在此时,有人敲门,是钟和馨,他把顾宗华的电报拿来给她看。   电报上字字句句都在问刘嘉怎么样,她好些了没有,没有银行还没有找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钟和馨收到这封电文的时候,满脑子问号,完全不知道顾宗华为什么会这么问。   刘嘉,好着呢,又是搞大秀又是推流行色的,英国报纸都时不时提她的名字。   名利双收。   怎么在顾宗华的电文里一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样子?   他有端猜测,大概这位老同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东北看见得病而死的人太多,再加上思念刘嘉,于是半夜做恶梦了。   但是,为了一个梦,发这么真情实感的电报?   钟和馨百思不得其解。   刘嘉看着电文,眨巴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几天忙,再加之顾宗华这几天都没有再发电报,她都把那天半夜胡闹的事忘记了。   这个男人一向聪明,怎么这个时候脑子不好使了,要是她断气,爱岗敬业的钟和馨肯定会给他发通知,问公司财产应该怎么处理的呀,既然没发,不就说明她还没凉嘛。   刘嘉心情复杂,一会儿怪自己不好,一会儿怪顾宗华爱操心。   各种抱怨的想法之下,是为了掩盖一种名为内疚的心情。   早知如此,就不逗他了。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回什么,刘嘉说:“你不用管了,这事我来处理。”   钟和馨点点头,然后,他说:“罗纳公司问您,什么时候有空,他们希望您可以投资他们公司。”   “罗纳?又是什么公司?”刘嘉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想出来罗纳公司是干什么的。   钟和馨早有准备,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厚厚的资料。   有公司简介,有公司资产情况,还有公司负责人简介,公司连续几年的财务情况,甚至还包括罗纳公司的全球竞争对手都有哪些,以及它在行业内的地位。   资料之全,分析之透彻,就好像刘嘉百分之百要投资罗纳公司似的。   刘嘉非常感动,她忍不住转过头,看了站在身旁的锦儿一眼,意思是:“看看人家!”   锦儿震惊地瞪着钟和馨,眼睛里仿佛写着一行大字:“莫非你想谋夺我在小姐身边的位置?!”   “你想得真周到,准备的很充分。”刘嘉笑道,“不愧是高材生。”   钟和馨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多谢夸奖。这是以前宗华对我们的要求,在我们公司,大家做事风格都是这样。”   刘嘉现在还想把设计师们都叫来学习:“看看人家!”   她对钟和馨说:“我先看一下资料,然后再回复他们。”   “好的。”钟和馨礼貌地退出门。   刘嘉翻开公司简介,发现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跟德国拜耳一样,早年叫德巴尔·埃克斯特染色商行,现在在卖药。   怎么感觉欧洲卖染料的公司,一个个都很不安份,都有一颗卖药的心?   她不知道磺胺、青霉素和链霉素到底是不是这家公司发明的,不过既然也是搞药的,那就先约个时间谈谈,看他们未来的发展计划,要是看着顺眼,就投资。   投资的事情,她可以当即拍板。   电报怎么回呢?   她看着顾宗华的电报,左思右想,写了涂,涂了写,按钟和馨他刚才的工作作风,那不得详细汇报怎么请的大夫,怎么吃的药,最后怎么好的,现在精神状态怎么样。   林林总总写齐全,竟然变成了一篇足有八百字的小作文。   可是,钟和馨他们真的会这么干吗?   刘嘉想了想,又拿起电话打给钟和馨,问他:“如果我生病了,顾宗华要你照顾我,现在我好了,你要向他汇报,会说什么?”   “说……您已经痊愈?”   “就这么简单?”   “这是已经定的结果,他又远在万里之外……”钟和馨叭叭叭地解释了一堆。   刘嘉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作文,几下把纸揉成一团扔了,她对电话那头说:“那你就按你刚说的发吧。”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公事:“约罗纳公司的人明天下午见面。” 第124章 二十世纪初的意识流小……   去见罗纳的人,刘嘉看着衣柜和化妆台,认真地想着自己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化什么样的妆。   当初一代美男兰陵王,因为长得漂亮,貌若好女,上战场被敌方轻视,所以要戴个青面獠牙的面具。   她不理解,被敌人轻视那不是很好吗?   骄兵必败,对面要是把自家当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对待,粮草不带够,兵力不带够,半夜不放哨,那岂不是可以很快乐的一锅端?   算了,不能理解他们在想什么,可能对面听说好打,就会激起虎狼一样的士气吧。   战场她不懂,商场她知道。   她买过一支股票,叫八菱科技,按理说,是不符合上市条件的。是他们的女老总在过会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诉说自己身为一个女人如何如何的不容易才有今天。   然后,八菱科技就上~市~啦~   再然后,股价一路往下走走走走走……低到刘嘉以为可以抄底了,却不曾想,世间不仅有一楼,还有地下室,还有十八层地狱,一直变成ST八菱……   在自己没什么实权,需要别人掏真金白银,给地位给权力的时候,得让自己看起来强势一点,不然人家凭什么下血本给一个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人。   现在刘嘉已经独掌大权,而且是去谈投资别人的事情,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她决定走天真少女路线,如果这个公司可以投,她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像那位八菱女老总那样,为自家多争取点利益。   问,就是自己有这么多员工要养,太难了,求求你们让我出一块钱,吃一个米其林三星套餐吧。   钟和馨开车过来接刘嘉,看到人的一刹那,他内心一片空茫:   眼前这个穿着粉嫩嫩少女裙的女人是谁?脸上画着粉嫩嫩的腮红,一双眼睛画得天真又无辜,好像随时会撒娇的样子。   前几天她发现顾宗华跟自己私下发电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今天她是想去干嘛?   上了车,刘嘉对钟和馨说:“我们先了解一下这个公司为什么找我们投资,你在旁边见机行事。”   “是。”钟和馨发动汽车。   到了地方,双方坐下来寒暄,罗纳公司就切入正题,说他们想要扩大研发项目,缺钱,希望刘嘉投他们的医药研发项目。   至于已经赚钱的染料部分,与医药研发项目是互相独立的,刘嘉无法从中赚到一分钱。   呵呵,这是找了个冤大头来替他们背锅呢?   刘嘉不动声色的问他们最近的研发方向是什么。   对面报了几个刘嘉完全没有听过的名字,还有几个起码得在五十年代才出现。   现在还早呢,往这里砸钱,那不就是打水漂?   刘嘉默默看着对面还在叭叭叭地给她画大饼,说他们的研发方向如何如何的牛逼,如何如何的伟大。   之所以选择她,是因为她与拜耳的友好交流,既然大家都在法国,那当然投法国公司更友好,将来若是挣了大钱,法国公司不骗法国公司,一定会给她分好多好多钱的。   刘嘉连装认真听都不想装,她心中暗想:投你们还不如投拜耳,起码再过几年,拜耳就要搞出磺胺来了,机器一开,财源滚滚。   医药研发是个无底洞,强大如辉瑞都有实在搞不下去而停止的项目,她不觉得自己挣得这三瓜俩枣能填得起。   等对面激情洋溢的大饼画完,刘嘉睁着一双天真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们:“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现在我们的现金流也十分艰难,自从战争结束之后,整个欧洲的奢侈品行业都在走下坡路,我一个弱女子,要非常非常的努力,才能勉强维持生活……”   罗纳公司的代表听她这么说,觉得肯定是没希望了。   不过他们这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Emma是他们被十几家公司拒绝之后的下下之选。   他还想再做最后一次努力,毕竟公司可选的投资者名单已经没多少了,能争取再争取一下。   “我们的医学研发是很有前景的,就连隆一·普朗克公司也有兴趣投资。”   “普朗克?马克斯·普朗克开的公司?”刘嘉脑中浮现了网络上的《化学家年轻时的真正模样》,那个戴着单边眼镜、大背头的帅哥侧脸。   “可他不是德国人吗?”   “不是那个普朗克……”公司代表有些尴尬,解释了半天,原来只是单纯的撞名。   刘嘉随手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随手把罗纳和普朗克写在一起,还画了一个心,把它俩框在一起。   诶?这个名字看着眼熟。   刘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的。   是稀土风波的时候。   有一段时间,“稀土”这个词忽然出现在很多新闻里,是一种可以用于顶尖军事领域和石油化工的东西。   新闻里说国外如何如何压制中国,迫使中国只能以一斤稀土还不如一斤猪肉的价格出口,然后中国再以高价把稀土制品买回去。   刘嘉一时好奇,于是去看了一下八卦,说中国最早没有稀土分离技术,徐光宪院士想向法国罗纳·普朗克公司买技术,人家根本就不卖。   后面徐光宪院士自己摸出了一条道来,罗纳·普纳克公司觉得捂着也没什么可赚的了,于是就要拿自己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的技术来换,换的是一份权利:中国出产的稀土制品,必须优先供给法国,法国不要的部分,中国才能买给其他国家。   然后,罗纳·普朗克公司变成了专攻精细化工的罗地亚集团,在世界上继续活跃到21世纪。   中间提了一嘴稀土分离技术的起源,法国一家小公司在1924年就已经在研究怎么分离稀土了,但是,法国根本就不产稀土。   中国占有全球稀土矿藏的大头,却一直被人卡技术卡到七十年代。   刘嘉跟化工没什么感情,但是对于中国被技术卡脖子的事痛在心头,她不会忘记自己想要主打的服装款式根本拿不齐货,因为裙子用的丝绸面料是意大利进口,中国纺织技术跟不上,意大利方面供多少,服装厂才能做多少。   既然跟普朗克还没合并,那她就先下手,等普朗克合并的时候,她手里也能拥有公司的股份,也许在以后能有用处。   “我不懂医学,我也从来不投我弄不明白的事情,你们除了染料和医学之外,还有其他项目吗?”刘嘉问道。   “有一些化工方面的东西,主要是农用。”公司代表回答,他不认为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会对农用感兴趣,医学听起来还高大上一点。   “我想投化学部分。”刘嘉笑着说,“我们中国人,对种地的感情,是祖先留下的深刻记忆。”   罗纳公司高层对会谈结果感到懵逼,让你去谈医药开发,怎么谈完回来变成农用化学品了?   不过农用与医药并没有分家,刘嘉愿意投农用的钱,也可以挪到医药开发上。对公司来说不损失。   对刘嘉来说,区别还是很大的,如果她签了字的合同说投的是医药项目,那医药项目一旦没钱,就会来找她哭穷,她得一直往里投,不然项目结束,她的钱就是打了水漂,真投不动。   钟和馨不明白,刚开始的时候,刘嘉明明一副不想投的样子,为什么听到普朗克的名字之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刘总,为什么要投这家公司?您是……特别懂化学吗?”他想起刘嘉说自己不懂医学,所以不投。   刘嘉没办法告诉他,自己是在打几十年后的稀土分离技术的主意。   她淡淡一笑:“不懂,只稍微认得几个化学元素,不做睁眼瞎罢了。”   “那您为什么要投?”   刘嘉严肃认真地看着他,对他说:“因为,普朗克长得很英俊。”   “啊?”钟和馨不敢相信有这么儿戏的理由。   “还有,种地。”刘嘉笑着说,“不仅中国人爱种地,美国人也爱种地,他们的西部大平原,南部种植园,非常需要大量的化肥、农药,现在美国人的钱都在华尔街,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只有土地,是世界上唯一值得去为之工作,为之战斗,为之牺牲的东西,它是世上唯一永久而真实的东西。”   钟和馨是真不懂农业,他也没有做相关的信息收集,只能听刘嘉跟他天南海北的一通胡扯。   见他虽然不吭声,但还是不怎么服气的样子,刘嘉笑笑:“要不你去问问顾宗华的意见?”   “刘总说笑了,宗华早就说过,公司已经转让,一切事务就由您做主。”钟和馨十分懂得做下属的本份。   他出去之后,刘嘉又看着世界地图,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把掌握光刻机技术的尼康、佳能,还有荷兰的A□□L一并收了。   可惜,不能,佳能还没成立,A□□L更是还早呢,尼康倒是成立四年了,可是它背后是三菱,三菱,那是什么,军工企业!   员工是什么人,是被原子弹炸了还要坚持去上班,然后再被炸一次的顶级社畜。   现在中日是什么关系,怎么可能让一个中国人悄咪咪的潜入大股东名单,还控股。   没戏,别想了,先干点别的吧。   刘嘉回到办公室,刚好郑不艾和彭举从印刷厂回来,向她汇报上一年度印刷厂的全部数据。   他俩听说刘嘉接手了顾宗华的公司,今天上午还跑去投资了一个跟现在业务八竿子打不着的公司。   彭举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投,他也想学习学习,这样就可以理解资本家是怎么进行资本运作,把资本进一步扩大。   刘嘉看着郑不艾:“你说呢?!”   “诶?”郑不艾愣了,他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那个公司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刘嘉哼了一声,像是对他俩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中东有石油,中国有稀土,这是谁说的,哼。”   彭举看着郑不艾:“谁说的?”   郑不艾连连摇头:“不知道,反正不是我说的。”   印刷工厂最近生意挺不错。   上次那个卖垃圾南极科普书的出版社,被刘嘉安排施律师搞定了。   这家出版社其实不是“远方出版社”那种专印盗版书和不能正规出版的小印刷厂,而是各种出版资格和证件都是齐全的正规单位。   不过这出版社的编辑水平普通不行,连续几年选题能力差到令人伤心,印出去的书都没人买,所以才被逼急了,也想借着南极探险的东风挣扎一把,于是到处抄了一堆不靠谱的知识拿出来卖丛书,却遇上了较真懂行,还有钱的刘嘉。   出版社本来就快要活不下去了,这下更活不下去,老板直接宣布破产,刘嘉顺手把它给买了下来。   很多人不理解她的作法,一个中国人,还不信教,思想意识都跟欧洲人不一样,只怕选题会比上一个老板更拉胯,死得更快。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印那些东西。”刘嘉觉得好笑。   20年代初流行的小说,是什么题材,是意识流啊!   她根本看不懂。   什么《追忆似水年华》、《尤利西斯》,看得属实一脸懵逼,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关键是……她也找不到那几位作者,上哪儿找他们要版权去。   她的计划,是让出版社印教辅材料,从婴儿启蒙,到幼儿智力开发,然后什么五年中考三年模拟,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肖四肖八,核心词汇……谁也别跑。   不过印教辅没这么容易,得找名师来编,还要有渠道卖,这事急不得。   她已经在托人办这事了,对外先隐瞒,不能让同行知道了这条发财路,把名师先一步给抢走了。   在一次文学与艺术的沙龙上,又有人问刘嘉这个问题,刘嘉笑着说:“没什么,我就印一些放在闺房枕头旁的香艳文学,总能活得下去。”   此时有一个女人过来,向刘嘉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西尔维娅·毕奇,手头有一本书的版权,你是否有兴趣印刷?”   刘嘉起先没怎么放在心上,勃朗特三姐妹的肯定轮不到她,简·奥斯汀的她也不配,马克·吐温、莎士比亚这种百年一现的名家名作,想都不用想。   还能是什么书。   “詹姆斯·乔伊斯写的《尤利西斯》。”   呃,这不巧了么!刘嘉刚吐槽过那是一本看不懂的小说,但是,她知道这本书的地位,以及……销量。   她还知道,这本书与《北回归线》《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一起,并列为20世纪欧美三大禁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禁书就代表着,会有一堆人偷偷摸摸想要看,花高价也想要。   如同禁酒令一样,越禁越禁不住。   西尔维亚告诉刘嘉,作者乔伊斯1918年就在美国的杂志上连载,去年1月,美国报业查禁并烧了书,连载《尤利西斯》的杂志都被美国的“防止罪恶协会”控告,今年,又继续被起诉,要罚重金。   很多美国的出版商本来想出版的,结果得知这个消息后,纷纷退缩。   “乔伊斯刚刚迁居巴黎,他找到了我,给我看了样稿,哦,我真的太喜欢这本书了,它通过对人性的意识进行剖析,展现了他们的精神生活,我认为他写出了一个时代将要面临的问题和危机……”   西尔维亚不吝溢美之词,刘嘉听得一脸懵逼。   最后她说:“我有一个书店,名叫莎士比亚,我可以销售这本书,但是需要有印刷厂和出版社,你有没有兴趣?”   刘嘉问道:“美国不允许,那法国的法律允许吗?”   西尔维亚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我也是从美国流亡过来的人,你猜我为什么会选择定居在巴黎,而不是伦敦呢?”   刘嘉笑而不语,心想:谁知道呢,毕竟法国是世界三大美食之国,伦敦只有鱼和薯条。   她想了想:“有书稿吗?我想先看看。”   西尔维亚显然是有备而来,她马上从包里拿出完整版的手稿。   刘嘉随手翻了翻,然后,就领悟为什么美国那边不让他出了。   那些内容,放在晋江,能锁到90%的章节以上。   诶?美国的道德水平这么高的吗?   刘嘉本来以为《尤利西斯》是被英国人禁的,毕竟大清之魂在大英。   再转念一想,它毕竟也是能搞出禁酒令的国家,美国人的道德可能是薛定諤的猫。   刘嘉告诉西尔维亚,自己要先找律师确认一下,这种小说在法国是否违规,免得下了本钱,印刷完一堆,却要被一火焚之,那就没意思了。   西尔维亚表示同意。   施律师对刘嘉想要印《尤利西斯》表示惊讶:“法国的印刷行业确实没有禁止这种类型的文字出版,但是……您这……”   他想说,您这个卖高端奢侈品,主打客户群是上流社会的人,怎么也会想着要出这种书?   当然话不能这么直白的塞在老板面前,施律师整理了一下思路,委婉地对刘嘉说:“这种书的内容,与Emma的整体调性不相符合,您名下的几个牌子,都是优雅华贵,积极进取,快乐向上的路线,如果让别人知道这套书是您名下的出版社出的……”   刘嘉耸耸肩:1“那我就把希腊古典雕塑拉出来一起骂,男神女神都不穿衣服到处跑,下流。”   施律师愣了一下:“这,这不一样……”   “大家都是艺术,有啥不一样。只要相关出版法律条例不禁止就行,我去安排了。”   首先要从出版社走完所有的出版手续,出版社里的一些老编辑完全不敢相信刘嘉居然要出版这样一本书。   虽然吧,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那么些绮思艳想,但是,在他们心中,中国女人,就应该是害羞、纯洁、老实,根本碰都不能碰这种东西的。   中国女人,应该是被男人摸了手就要嫁给他,或者把被男人摸过的手砍断。   应该是守寡就得割鼻子削耳朵,绝对不能再嫁人。   跟别的男人说句话,就要被装在竹篓子里,浸到水塘里淹死。   眼前这个中国女人,竟然想要出版《尤利西斯》?   里面的不少内容,就连他们这些法国男人,也只会在私下场合谈论,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宣扬的。   这种都没法公开说的东西,怎么可能好卖啊?   刘嘉笑笑:“你不懂。”   他们这些法国人,大概对中国文化有所误解,自古以来,艳.情小说、春.宫图在鬼鬼祟祟中成长,不管怎么禁,都禁不住一颗想浪的心。   从明朝的《XX外传》到21世纪的“此剧网盘见”,还有路遇手中倒拿着手机,还看得一脸认真的人,懂的人自然会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确定不违法违规,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谈封面设计,敲定定价,还有谈分成方式。   作者乔伊斯接连遭受打击,能把这本书放在书店里卖,已经满足了他最大的预期。   “封面、定价你们定吧,分成就按平均给我就行了。”乔伊斯到了巴黎之后,没有一家出版商愿意出版无删节版的《尤利西斯》,他又不愿意自己的小说被阉割,于是一直耗着。   好不容易找到同样被美国政府打击,被迫流亡法国的西尔维亚,说服她愿意替他出书、销售,已经谢天谢地。   其他的根本就不在乎了。   刘嘉见他一脸精神不振的样子,笑着对他说:“放心,在法国出版是不违法的。”   “嗯,就麻烦你们了。”乔伊斯还是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只希望刘嘉和西尔维亚不要再出事,如果连法国这边都对她们进行处罚,那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的正规出版商还敢出他的书了。   刘嘉与西尔维亚商议先少量的印一部分,看看市场反响,如果反响好,而且又没有被文化审查当局质疑的话,那就再多印一些。   这样,就算要被焚书,那受到的损失也会小一些。   所有的手续都拿到了,与作者和销售方的权责问题也都谈好。   印刷厂便开工了。   负责印刷厂主要工作的是印刷爱好者郑不艾。   由于他的机灵聪慧,旅法勤工俭学生的组织需要印刷的东西,都由他负责。   他自从相信刘嘉不会出卖他们之后,就听从刘嘉之前的建议,藏木于林,藏水于海。   将他们要印刷的那些传单与刊物,都搬到刘嘉的印刷厂里来印。   一来是印刷厂开机印刷,天经地义。   二来是就算有人来检查,满屋子都是印刷品,也容易藏。   郑不艾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有人把他经常活跃于组织活动之间的事情告诉驻法公使,驻法公使在与法国当局开会的时候,把他的身份告诉他们,要他们时刻紧盯着郑不艾的行动。   彭举与丽娜时常在一起,丽娜把这件事偷偷告诉彭举,说上头已经定性了几个危险份子,她希望彭举能跟郑不艾划清界线,免得自己也被抓起来。   丽娜担忧地对他说:“如果你被遣送回中国,我怎么办。”   彭举一面向丽娜保证自己只跟好人玩,绝对不会被坏朋友带下水,一面把这个消息告诉郑不艾。   “你要小心啊,万一在路上被人打死了,我还得帮你收尸。”   郑不艾毫不在意,嘻笑着说:“你替我收尸怎么了?符合孝道啊。”   招来了彭举的追打。   在1920年底的时候,旅法留学生的日子越发难过了。   华法教育会以前每天会发的五法郎维持费,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发。   学生们听说过几天,力主学生旅法留学生的蔡元培先生会到法国,亲自见他们,他们很激动。   郑不艾那个圈子里的人,计划印刷一些传单和资料,发给学生们,让他们完完整整地了解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还有造成现状的原因,等蔡元培先生到法国的时候,就可以清楚地说清自己的诉求。   组织会议解散之后,郑不艾便来到印刷厂准备开工,顺便再印一点私货。   他拿到今天要印的文本,看了几页,不由得脸红发烧:“啷个要印这种东西哟。”   工人们倒是挺淡定,今天要印的是英文版的《尤利西斯》,他们是法国的底层百姓,没几个认识英文的,更没有人认识中文,郑不艾要印的啥玩意儿,他们也不关心。   反正就按着排版要求排就是了,不在乎认不认识字。   深夜,印刷厂迎来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他们接到了命令,说这个工厂正在印违法犯罪的东西,要他们把所有印刷物带回去接受检查,工厂当天必须停机。   郑不艾和几个来帮忙的学生在警察赶来之前,已经匆匆把他们的私货藏好。   但是他们毕竟太年轻了,一通手忙脚乱之后,神色慌张,脸上涨得通红,头上还有汗珠,一下子便被警察看出了端倪。   “没干坏事的话,你们慌什么?”   “我们没慌。”郑不艾的话十分没有说服力。   为首的警察摆摆手:“全部带走!”   警察把印刷厂里的所有印出来的纸张带回警察局,还有几个性子急,脾气暴的警察,见一个工人停机的动作慢了一些,抬手就用警棍打坏了一台印刷机,一枚螺丝飞到郑不艾的脸上,把他的脸颊擦伤。   警察们连夜对印刷品内容进行审查。   他们接到上级的命令是说这个印刷厂里正在印刷涉政的东西,结果看了几页下来,除了看不懂的一个男人脑内唧唧歪歪,其它的部分只能称之为涉黄。   跳过看不懂的部分,负责审查的几个人在翻来覆去看着那些在英国被删除,在美国被焚毁的那些章节,看得津津有味,脸上还露出奇怪的笑容。   用一句名言来形容他们这一晚上干的事,那就是:   歪歪斜斜的那几页上都写着“下流色.情”几个字,他们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涉黄”。   一直到天亮,他们也没有看出更多的名堂来。   然后,他们看见了一个穿着利落的驼色风衣,走路如带风,沉着脸的女人,大步流星走进他们的局长办公室。   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还跟着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不一会儿,局长便下令,让他们把人都放了,把印刷品都送回去,还要弄坏机器警察的人赔钱。   他再怎么也没想到,那家印刷厂竟然是刘嘉的。   刘嘉是什么人,是给全法国警局提供了鲁米诺试剂的人,跟其他几个警察局的局长关系都不错,跟局长太太们的关系更是相当的好。   现在是什么时候,各位局长都憋着劲,想要等大佬退休,自己上位的时候。   自己没有办法进步的时候,最期待的就是对手出错。   他手下的人昨天出的错可太多了,刘嘉印刷的书虽然有点那个啥,但她是拿到正规合法批文的,他的手下抓了人还能说是配合调查,但是弄坏了机器,这事性质就不一样了。   还有那个小个子脸上那道细细的伤口,在他的竞争对手眼里,那就是皮开肉绽的重伤。   昨天那个为首的警察被局长要求向郑不艾道歉。   警察觉得自己也很冤,没管好自己手下的人确实是他的不对,但是这小子和另外几个中国人,慌张成那个样子,谁不怀疑他们有问题啊。   “对不起,是我的错,你们按正常流程印书,为什么会紧张成那样啊?我就误会了。”   郑不艾和那几个学生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刘嘉挺身而出:“你不懂,我们中国的男孩子,从小就要上男德培训班,看一眼女人,就得把她娶回家,随便摸女孩子的手,那只手就要被砍断,三岁就不能让妈妈看见自己的身体。   他们看到那样露骨的描写,当然会紧张。   看看我们这小帅哥的脸,都被弄伤了,你们知不知道,有多少个女孩子喜欢他,这可是要等半个月才能好的重伤啊。”   局长心里抽抽,来了来了来了,如果这事让他的竞争对手知道了,拿去到总局面前告状,也会是这个调调。可能还会被安上影响中法友谊的罪名。   最终,局长出了维修机器的钱,连郑不艾脸上的那一丝看起来马上就要好的重~伤,也获赔一百法郎的医药费。   郑不艾和那几个学生表示愿意原谅警察们的粗鲁之举。再加上刚好彭举也带着好吃的过来探望丽娜,大家和乐融融的一起吃吃喝喝,这事就算过去了。   从警察局里出来之后,几人向刘嘉道谢。   刘嘉笑笑:“真奇怪,你们谢我什么。他们砸了我的厂,关了我的人,收了我的书,我来找他们算账是应该的,又不是为了帮你们。”   说完便驱车离去。   另外几人不知刘嘉秉性,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郑不艾心里清楚,他高高兴兴地说:“走,回去开工吧,晚上用我的医药费吃顿好的!” 第125章 说服的艺术   法国的出版禁令果然很松,即使书进了局子走了一圈,最终也平安无事的被放了出来。   第一批书平平安安地出现在“莎士比亚”书店的架子上,没有什么人看。   很多人以为这本书的主角是希腊神话里的尤利西斯,也就是设下木马计屠了特洛伊的奥德赛。   有些对希腊神话有兴趣的人,随手翻开一看,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就放了回去。   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到小黄文的部分。   刘嘉连着问了三天的销量,西尔维亚只能摇头,说一本都没有卖掉。   她卖过很多书,也做过推荐,但是这本书让她十分纠结,不知道应该怎么推。   如果往人性、意识流与反映社会大众心态这种大场面来推荐,更不会有人看。   如果往香艳、情.色角度来推荐,只怕巴黎的家长们要跳脚,这种书怎么可以放在书店里卖,万一小孩子偷偷摸摸买来看,被带坏了怎么办!   其实,她也是从这个方面考虑,才连推都不敢推。   本来还能在书架上卖,要是像某些小众爱好突然被端到大众面前,而大众又不接受的话,上头直接一刀切,统统不准卖,那可怎么好。   刘嘉明白她的顾虑,但是印出来不卖,这怎么行,虽说印的不多,但那也是两百本啊。   两百本不是钱啊!   她想了想,拿起几本书,前往位于塞纳河左岸的丁香园咖啡厅。   这里依旧是文人的天下,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海明威。   “海明威先生。”刘嘉走到他身边,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   海明威转头微笑:“啊,是你啊,Emma小姐,最近怎么样?”   “哦,我发现了一本非常有趣的小说,其中的写作手法非常新奇有趣,可惜,关于一些涉及人类本性的东西写得比较多,所以在美国被禁了。”   刘嘉把《尤利西斯》放在海明威的面前。   海明威随手翻了两页,然后对刘嘉说:“这本书可以借给我看吗?这里过于吵闹,我想带回去好好看。”   “没问题。”刘嘉笑着答应。   一旁有人凑过来:“嘿,你们在聊什么?我好像听见了一本很有趣的书?”   刘嘉转头一看,是个大胡子,不认识,课本上没见过。   海明威介绍道:“他叫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现在正在环球旅行,他写过不少本小说。”   劳伦斯?刘嘉一时想不起来哪个劳伦斯,她的脑子里只有《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以及《阿拉伯的劳伦斯》。   他绝对不可能是这两个劳伦斯中的任何一个。   这位劳伦斯先生十分热情,挤到海明威和刘嘉中间:“嗨,叫我戴维就好。欧内斯特真是太客气,我不是在进行什么环球旅行,完全是被英国人赶出去了。”   他耸耸肩:“我是一个和平主义者,可惜我的太太是德国人,他们非要说我是德国间谍,一直在监视我们全家,去年才允许我离开。”   刘嘉问道:“那您写的小说都出版了吗?”   “嗯,都出版了。”   “哦,真是太遗憾了,您的小说有哪些呢?我是否有幸做为法国的代理商?”   劳伦斯先生半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儿子与情人》《虹》卖的是全球版权,应该没有办法拿给你。《恋爱中的女人》嗯,好像也卖的是全球版权。哦,真是抱歉,我们相识的实在太晚了。”   听到《儿子与情人》,刘嘉就想起来他是谁了,他的《羽蛇》,也是被很多人认为看不懂的小说。   他最经典的代表作,就是与《尤利西斯》并列三大禁书之一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看那意思,他现在还没写。   刘嘉笑着说:“没有关系,您还会继续有作品不断问世的,希望到时候,您可以把您的书交给我来出版。”   “哈哈哈,承你吉言了,我的小说都充满了争议,出版它们需要冒很大的风险。”劳伦斯嘴上说着风险,脸上却写满了得意。   刘嘉把《尤利西斯》放在他的面前,微笑:“不知道您的书,争议能比它吗?它已经被美国全境禁止出版了。”   一听到禁止出版,劳伦斯先生颇有些意外的睁大了眼睛。   他很快地翻阅了眼前的书,然后,他顺利的看到了未删节内容。   劳伦斯先生吹了一声口哨:“我想,您一定有足够的力量和勇气去面对争议。”   “那当然。”刘嘉微笑,她根本就不在乎,中国四大名著都有人骂,不被骂的都是没销量的。   离开丁香园咖啡厅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下来,刘嘉发现路边有一家店,招牌上写着Gillette,店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刮胡刀的刀片。   哦?吉列?   刘嘉好奇的走进门,店员热情地招呼她。   柜台里不仅有看起来就很刚猛的男士剃须刀,还有看起来很秀气的女士剃须刀。   1915年,吉列就无耻地掀起了女士们的焦虑,它用大量的广告告诉女士们,腋毛腿毛,都no fashion,等于男性化,有品位的女人都脱毛,脱毛的女人都是高档上流的女人,不脱毛说明没有身份地位。   女士们的剃毛刀,只有一丁点大,便于藏在浴室里。   刘嘉把剃刀们都看了一遍,发现都是单片式的,没有现代三个刀片次第叠在一起的那种高级货。   单片剃须刀,经常会剃不干净,三连刃就没有这个问题。   虽然她不懂,但是感觉三个刀片连在一起,应该也不是什么特别了不得的技术成就,只要稍微调整一下距离就能搞定。   说到这个,她又想起了没有出息,不思进取的飞利浦,电动剃须刀呢!你们这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才能赚钱啊。   还有我的LED灯呢,你们就不能赶紧开始研发。   刘嘉买了一把单片剃须刀,想回去研究研究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回到办公室,锦儿已经在等着了。   最近刘嘉给她安排了新的工作要求:   除了调查已经在销售的商品的竞争力、调查巴黎各个阶层喜好的变动走向之外,还要她自己研究最近有什么新东西值得成为开发的产品。   锦儿刚开始也挺头疼,现在做得还不错,她已经会通过报纸还有在其他地方进行拦路调查了。   “最近我发现,足球有可能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发展机会。”锦儿说。   她列举了几个Emma应该进军足球行业的理由,第一,英国女子足球队已经连续拿下了好几年的各种比赛的冠军,一票难求。   第二,Emma’s Mode在完成法国奥运冠军的网球裙、荷兰女王的骑行服、英国校际花滑队的表演服之后,在体育界已经打下了足够好的基础。   “结论是,你觉得女子足球会怎么样?”刘嘉问道。   锦儿觉得小姐这话问得奇怪,当然是欣欣向荣,蒸蒸日上啦,完全没有看出来有颓败的可能性。   “全英国才那么点大的地方,都有一百五十支女子足球队呢。”   刘嘉却没有这么乐观,中国国足一向拉胯,女足偶尔还能在世界级的比赛里亮一亮,所以,她关心过女足的历史。   知道它发源于英国,在女人穿裤子都是惊天大忌讳的1885年,英国的女人们能穿着短裤在赛场上跑。   然后,在1921年12月5日,英国足协下了一道禁令:禁止女子足球队在男子足球队的球场上进行比赛。   他们说的很清楚:“女性踢球引发诸多抱怨,我们认为必须表达这一强烈的意见,足球这项运动非常不适合女性,不应该受到鼓励。”   不仅仅是英国,加拿大人直接禁止女足队在加拿大参加比赛。   美国人更恶心,要求女足队跟男足队比赛,那场比赛的结果也不知是打了谁的脸。   女足踢男足,9场比赛,结果是3胜3平3负。   这是来自于国家层面的压制,刘嘉知道根本无力反抗。   Emma还没混到洛克菲勒和摩根在美国的地位,更没有混到二战之后,三星在韩国的地位。   别说她了,就连之后做大做强的香奈尔都没能打得过军工企业,得到她想要的公司。   刘嘉清楚的记得女足运动彻底凉掉的时间,这倒也好,能赚一波快钱。   “你可以联系迪克·克尔女子足球队,给她们先做一批,但是到九月份,就不能再接任何女足相关的订单。”   锦儿不理解:“为什么啊?女足发展了那么多年,势头很好,还有……”   “就是势头太好了。”刘嘉淡淡地应了一声,“按我说的做。对了,你的调查能力越来越强了,不如考虑开个调查公司吧?”   “啊?是侦探事务所吗?”锦儿睁巴着眼睛,她刚刚看完《福尔摩斯》,瘾正大着。   “不是,是可以帮助你做调研这些东西的公司,这样可以多调查一些地区和更多的人。你一个人一天最多问一百个人,如果有十个你,那就是一千人,一百个你,就是一万人。除了巴黎,还可以在伦敦招募人手……”   刘嘉给锦儿描述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一堆人做调查,然后把结果交到她的手里,她只要负责统计分析,不需要再这样风里来雨里去。   “可是,如果他们偷懒呢?他们说那是他们调查的结果,但其实是他们自己乱填的呢?”锦儿苦恼。   刘嘉微笑:“哎,你说你,缝纫厂管几百个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如果他们根本就没有缝,而是直接把布片扔到篓子里呢?或者随便缝两下,混过去呢?”   “我会抽查的呀!”锦儿说完,忽然就领悟了,对哦,调查结果也是可以抽查的。   “嗯,现在就交给你一个调查的新任务,找人蹲守在几个大型百货公司卖剃刀的柜台,盯三天,看看一天有多少人来买女士专用的剃毛刀,买的都是什么牌子。”   锦儿接下任务。   这边刘嘉接到《L’Auto》广告部的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在他们组织的比赛上打广告。   “什么比赛?”   “环法自行车赛。”   这个比赛非常有名,起源竟然是法国的媒体界之中的犹太人和反犹太人势力大撕逼。   《L’Auto》为了跟几大反犹媒体唱对台戏,于是办了环法自行车比赛。   比赛那会儿的报纸销量从两万五,猛增到六万五。   刘嘉当年看到这段八卦的时候,忽然想到经济学上提到的马太效应,真是越有钱就越有钱,没钱的人哪会为了争一口气,办一个全国性的活动。   如今这个神奇的媒体找到她了,广告部的人找到她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荷兰女王去几个国家出访时,在几个国家瞎转悠,被他们的驻外记者看见了,以及听说女王骑的自行车有一些地方的设计是刘嘉出的主意。   他们觉得刘嘉应该是个对自行车运动也很有兴趣的人,也愿意在自行车赛车上投广告。   “诶?她穿了?我怎么没感觉到?”根本就没有人来预订啊,跟上次英国王子穿爱玛仕造成轰动狂抢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对面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这可能与现在女性骑自行车的人数不多有关系。”   是啊是啊,现在还认为女人骑自行车会导致“自行车脸症”呢。   “那我投什么广告,都没有女人骑自行车。”刘嘉不开心了。   对面犹豫片刻:“其实,我们有计划举办一场女子自行车比赛,但是资金问题,暂时没有找到赞助商。”   刘嘉马上说:“如果有足够多的选手报名的话,我可以赞助。”   “如果您可以确定的话,我们可以马上开启招募活动。”对面说。   “好的。”   挂了电话,《L’Auto》的广告部职员长长吐出一口气,坐在他身边的同事困惑地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说要办女子自行车比赛?”   “刚才。”职员站起身,敲开总编的门:“威廉先生,您好,是这样的,刚才我与Emma小姐通话,她说希望举办一场女子自行车比赛,她愿意提供赞助,只要有足够的人报名参加。”   总编摸着胡子:“你知道举办一场比赛,有多么麻烦吗?”   “是的先生,我去年的工作是协助环法自行车赛的前期筹备到收尾的工作。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们的销量比我们的竞争对手多卖出3倍!还不包括广告收入。”   总编叫来几个人讨论一番之后,最终决定,可以在报纸上刊登比赛招募信息。   法国的女士们对自行车的兴趣本来不是很大,直到她们看到末尾的奖金那一栏。   什么兴趣不兴趣的,不要跟我谈兴趣,谈钱! 第126章 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   刘嘉把从吉列那里买来的刮胡刀给阿牙和保罗,让他俩试试效果。   阿牙的胡须软而稀疏,比较容易处理。但是刮那几根留得比较长的胡子的时候,也会刮不干净,总会留下那么一小茬。   保罗的胡须则坚硬,而且他的脸上有伤,十分崎岖,刮胡子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   “我都是用剪刀修胡子的,很久没有用过剃须刀了。”保罗对此不以为意。   刘嘉摸着下巴:“那不行,一个都不能少。我有个想法……”   阿牙本能的反应就是向后退一步,她每次“有个想法”的时候,都是奇奇怪怪,难以实现的主意。   “别这么紧张嘛,”刘嘉笑得好像狼外婆,“你看这刮胡刀,只有一个刀片。”   多新鲜呐,谁家的刮胡刀不是一个刀片。   “保罗他是外国人,他不懂,你是中国人,肯定知道关羽的拖刀计吧。”   阿牙困惑地看着她。   刘嘉又继续说:“就是先砍胡子一刀,假装转身逃走,趁胡子不注意,再反手砍它一刀。”   阿牙大为震惊,什么,还能趁胡子不注意?   刘嘉兴致勃勃地补充:“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这就是告诉我们,刮胡子用的刀片,应该要用三个刀片,连着砍,才能把胡子刮干净。”   阿牙眨巴着他的眼睛,老板连古文都拿出来拽了,看来她的“有个想法”是志在必得。   他反倒松了一口气,刘嘉在坚定的想做什么的时候,心里都已经有了具体的设定,不会让他跳出舒适圈,自己寻找光明的未来。   “老板,您有什么指示,直接说吧。”   刘嘉把她见过的五层式剃须刀的样子画给阿牙:“我希望你能想办法,把这些刀片这样子叠放在一起。”   “就这?”阿牙头一次听说这么简单的工作,他很自信。   然后,他就知道什么叫做步入深渊的第一步。   “诶?跟我想像的不一样啊。”刘嘉拿着阿牙交来的刀片,发现那厚度,相当的丧心病狂,跟她认识的剃须刀长得完全不一样。   叠在一起刮胡子,胡子受到的是钝器伤,或者是强拉硬扯伤,而不是标准的锐器割伤。   阿牙根本不知道她的想象是什么,只能默默地等着老板再给她下命令。   刘嘉仔细检查刀架设计之后,摆摆手:“刀架设计的不错,行了,没你的事了,去忙吧。”   有人被放走,就有人会被抓住。   刘嘉找到生产刀片的厂家,要求把刀片的厚度起码再削减一半。   厂长对这个要求理解不能:“小姐,刀片太薄的话,容易碎。”   “你不让它碎不就行了。”刘嘉的话让厂长无法回答。   如果不是Emma名声在外,他就要认为眼前这个女人是吃饱了撑的来找碴的。   刘嘉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片,递给厂长:“你可以试试用这种材料,说不定会有特别的效果。”   “这是什么?”   “德国秘密研发的神秘金属。”刘嘉一脸高深,“是战时有人从柏林悄悄偷出来的,辗转从布拉格偷偷运到巴黎,这东西发明的晚了一步,要是在德皇投降之前拿出来,德国人就赢了。”   这种地摊文学风对于21世纪的人来说就当一个笑话听听,跟“我,秦始皇,打钱”差不多一个意思。   但在21世纪还真有人相信秦始皇复活,被诈骗,又怎么能怪人家20世纪20年代的人上当。   厂长手里托着那半块形状怪异的金属,让手下人试着去把它熔了。   刘嘉这次倒也不是完全忽悠人,这片金属是刘嘉去宝马公司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一个炮弹碎片。   那是德国当时最高科技水平的试验品,差一点就要装上宝马牌飞机,去轰炸巴黎了,可惜,没来得及。   只剩下了这么一片实验后的剩余物,刘嘉怀着“这是一战的纪念品”的态度把它带回巴黎。   当她发现五层刀片厚到根本没法用的时候,刘嘉就想起了大陆的东南方向,名为金门的地方,那里有三大特产,其中一样特产是菜刀。   传说它们的菜刀好,就是因为当时“万炮震金门”,炮弹嗖嗖地掉下来,当地人就去捡了弹壳用来打刀,炮弹质量好,打出来的菜刀特别锋利好使。   于是,她才会想起带着炮弹片去找刀片厂的人试试。   刀片熔开,按照刘嘉的要求压成了0.1毫米的极薄刀片。   “不行啊,淬火之后太硬,轻轻一碰就断。”技术工程师过来回报。   厂长看着刘嘉。   “加热和淬火的工序多来几次,能不能好一点?”   工程师摇头:“不行……”   接下来他解释的东西,刘嘉一个字都听不懂,什么应力,什么屈服点,什么复相,金属间相……   她只听懂了一点,好像是降温速度不够快导致的。   “等着!我给你们找降温速度够快的东西来!”刘嘉一个电话,叫来了两大箱干冰。   钢铁厂平时降温只用冷水,哪见过干冰,只当这是外行的瞎胡闹。   厂长根本就没有抱以希望。   结果,真的是胡闹,温度还是没有降到位,做出来的刀片依旧不能正常使用。   他真切的希望刘嘉能放弃梦想。   “等等,我想想!”刘嘉眼睛看着天花板,大脑飞速运转,-78.5度的干冰都不能满足你们这些小妖精,还有什么可以迅速降温的东西?   她想起了所谓的分子料理,那些美食up主们做这种东西的时候,都会提到——液氮。   “液氮,你们有吗?”   工程师看了一眼厂长,厂长摇头:“那是大厂才会有的东西,我们的产品不需要……”   虽然刘嘉很想劝他们跳出舒适区,但是从来没有做过的人,就算想跳出去,也需要时间,他们愿意跳,她却等不起。   此时刘嘉想起了德国的鲁尔工业区,那是德国的工业命脉,凡尔赛条约要赔的钱都指着这个地区出,现在他们一定特别想要获得订单。   不过据刘嘉所知,现在他们肯定没太多的订单可做,赔不出钱,导致法国在1923年强占了鲁尔工业区,德国人躺平了摆烂。   趁这个机会,找他们代加工刀片,他们的态度一定比这个法国人好,说不定收费还便宜。   刘嘉说干就干,马上找来鲁尔区做钢铁制品的所有工厂名单。   她看见了“蒂森”,还看见了“克虏伯”。   “诶?现在这俩还是分开的啊?”刘嘉记得她公司里的电梯就是蒂森·克虏伯的。   她认真的看了这两个公司的简介,这两家都是卖军.火起家的,克虏伯家还跟皇室有勾勾连连的关系。   蒂森家则是整个德国钢铁工业的龙头老大。   像这种高门第的垄断老大,必然是骄傲的。   骄傲的龙头老大因为一纸条约被按着头,必然是不服气的。   不服气的人最想干什么?翻身。   谁能让德国再次伟大,他们就会跟着谁。   1939年之前,谁最热衷于让德国再次伟大。   当然是落榜美术生了!   就算刘嘉不知道蒂森克虏伯的真实历史,这么推理下来,也觉得他们少不得要惹事生非,离远一点比较好。   刘嘉把鲁尔区的各家工厂的简介全部看了一遍,感觉个个都是马上都能提着刀去闪击波兰的主。   “我就平平静静地想要一把刀,怎么就这么难呢。”刘嘉叹了口气。   此时锦儿送来一盘切好的水果:“小姐,休息一会吧。”   “嗯……”刘嘉拿起一片苹果,忽然想到一个就算跟落榜美术生有关系,也绝对不会太大的公司——双立人!   记得它家一直坚持卖厨具。   想来小胡子也不会太看得起它。   毕竟二战的时候,已经不是挥刀冲锋,排队等枪毙的时代了。   那么,问题来了。   她只知道“双立人”这么一个中文名字。   英文名字是啥,不知道,是Two stand people吗?   既然是德国公司,就不能小瞧它,就冲着巴伐利亚那什么什么鬼的公司居然就是宝马,双立人的德国名字肯定也没这么简单。   没有名字,上哪儿找去。   好在刘嘉记得双立人的LOGO,那两个长得好像埃及壁画似的人物。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LOGO跟她记忆中的是不是同一个东西,不过总比没有的强,先试试吧。   锦儿拿着LOGO出去问了刚五分钟就回来了,同时带着一个名字“Zwilling JA Henckels AG”。   刘嘉:……这么长的名字,跟双立人有什么关系!   “他们说这个牌子在巴黎世博会上拿过金奖,很有名的。”锦儿把她打听到的公司地址和电话放在刘嘉面前。   双立人很是讨厌,在德国、奥地利、丹麦和荷兰都设有专卖店,就是没有在巴黎设,怎么,看不起巴黎咋滴!   刘嘉拨通双立人公司的电话,对面听说这边是巴黎,态度很是冷淡,一副要死不活的口气。   啧,你们这样就不好了,赚钱嘛,对主顾客气一点又不寒碜。   刘嘉向他们解释自己是中国人,对面的态度很明显有了180度的反转,热情地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她的。   “我想要做刀片。”   “哦,您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做刀片,我们非常在行!”   对面发出骄傲地声音。   曾经在飞利浦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再一次发生在双立人身上,他们对刘嘉的要求感到十分不可思议,那么薄的刀片,很难保证它的坚韧性,不是太软容易变形,就是太脆容易折断。   但是,当他听说这是法国人做不到,所以刘嘉才转而向他们求助的时候。   容克贵族骨子里的高傲让他愿意一试,以及刘嘉给的实验费用确实不少。   冲浪板厂的老板来交货。   刘嘉站在滑板上踩了两脚,对滑板提出了几个改进意见,比如滑板的形状,要做到能让人踩着滑板跳起来,滑板跟着翻一圈。   基本功能已经达到了,刘嘉总觉得还有哪些不足。   哎……它不亮啊。   刘嘉找到宝马公司,问他们有没有搞定供电问题。   对方工程师表示按照她上次说的切割磁力线思路,做出来了一个小型的发电设备,但是电力实在太微弱了,只能让一个小灯泡亮起来。   离刘嘉向他们提出的“让整辆小汽车跑起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先把你们做好的东西发过来。”刘嘉说,“这是一期工程,你们继续研究二期工程。”   滑板会发光,那是滑板的附加价值,现在全世界没有一个人知道滑板是个啥玩意儿,只看外观,也就是一个木板加四个轮子,平平无奇,玩不出花样。   刘嘉先让郑不艾和彭举两人学会了最普通的上板,转弯,然后让他们带着滑板去学校里滑。   彭举个子高腿长,滑起来的背影颇有玉树临风的意味,引起不少女同学的目光。   郑不艾个子矮,但胜在灵活,他自行发掘出刘嘉只能形容,却不能亲自做到的动作。   地推人员当然不能只有两个,刘嘉又收买,啊不,雇佣了好几个长相英俊的男人,还有漂亮的女生,在各个大学里踩滑板。   中小学生也没有放过,他们那个年纪,正是看到同学有什么新鲜物件,自己也想拥有的。   再加上刘嘉蹭的是1924年冬季运动周的热度,年轻人玩滑板,那是玩吗?那是在有限的条件中体验冰雪运动的魅力,为1924年助威。   从德国寄来的摩擦发电设备已经到了。   设备果然很小,点一个普通大小的钨丝灯都颤颤巍巍如同鬼火。   根据实验结果,只能点亮圣诞树上小灯泡那么大的灯。   自行车轮子是点不亮了,滑板的轮子可以抢救一下。   普通滑板刚在学校里风靡了三天,就有了推陈出新的款式:轮子一滚,中间的小灯泡就会发光。   年轻人们乐坏了。   特别是普通阶层的年轻人,他们向往着社交,但又觉得舞会那种形式太正式,不管什么性格的人,往舞会上一站,都得端端正正地穿着人模狗样的衣服,摆着架子,很没有意思。   发光的滑板给了他们一种全新的玩法,他们在黄昏之后的篮球场玩滑板,滑板上五颜六色的灯光把整个场子照得好像舞厅一样。   昏暗的环境,让本来不那么好看的人变得好看了,让本来胆子不那么大的人胆大了,于是,少不得发生了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   好在这里是法国,男男女女之间发生一些香艳的事情都在社会包容的范围之中,重点是玩滑板的基本上是男性。   男人散发魅力泡妹子,这完全没有问题。   既然玩滑板的主要目的是要让姑娘们注意自己,那么全身的打扮就不能落下乘。   有了帅气的滑板,怎么能没有滑板鞋。   有了合适的滑板鞋,不穿搭配的裤子衣服显然是不行的。   本来没有需求,一旦被打破了一个缺口,就会发现这里不成套,那里不像样。   消费主义的陷阱,一向好用。   刘嘉不想为一块滑板再租个店面,就打算先找个角落让它们卖着。   根据销售再决定,要不要专门租个店面卖男士运动用品,于是Emma’s Mode里辟出一块给男性运动服饰,滑板和相关的用品也在那个区域售卖。   当带灯泡的滑板上市时,店里的衣服也推出了相应的男女款运动服。   买滑板的同时购买滑板运动服,可享九五折特惠。   一时间,年轻男女到店里来排队购物的热情高涨,在等待更衣室的时候,有着共同的爱好的男女闲极无聊,开始聊天。   还没进更衣室,已经有几对男女交换了姓名和联系方式。   成就了好事的年轻人不吝大肆宣扬自己是怎么找到对象的,刘嘉的店莫名就变成了爱情圣地,哪怕不喜欢滑板的人,也会去她的店里转一圈,寻找可能的春天。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刘嘉当机立断,把旧款稍微改了改,立马推出情侣滑板、情侣滑板鞋、情侣运动服。   打出的口号就是:对不起,我已经有爱人了。   这句话是丽娜帮忙想的,她现在看彭举怎么看怎么喜欢,刘嘉向她询问她怎么看待情侣套装的用途时,她脱口而出:“就是让别人离我远一点,不要再烦我了。”   刘嘉本来想的是把情侣对彼此的独占欲当做广告词。   后来觉得用对彼此表示忠诚的广告词会显得和软一些,大多数人希望的爱情并不是爱情战争那么激烈,还是想甜甜蜜蜜的过日子。   在巴黎的几个街区,出现了大规模的年轻人聚集,他们会在黄昏的时候在一起玩滑板,交流心得,男女都有,路过的人也见惯不怪,并不会有人报警。   有一天,郑不艾敲响刘嘉办公室的门,他进来之后,神情有些局促不安,搓着手。   一点都不像他。   刘嘉问道:“你杀人了,还是把厂子炸了?”   “……”郑不艾没想到刘嘉的思想这么劲爆,连连否认:“不是不是。”   再不说话,刘嘉不知道会脑补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告诉刘嘉,他们同学想买一批滑板,托他来问问,能不能便宜一点。   “哦,你们要的话,给个成本价就行了,干嘛这么紧张?”刘嘉摇头。   “我们想要一些最便宜的,没有灯泡的那种。”   刘嘉微微眯起眼睛:“你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买滑板之意不在滑啊。是要成立滑板大会吗?”   “没有啦,哈哈哈。”郑不艾抓着后脑勺干笑。   他们最近组织活动越来越多,已经连续发生过几次被人盯上的事情,导致会议开了一半,不得不转移,但是总不能一直这样东奔西跑的,而且,一堆年轻人悄悄咪咪扎堆坐一屋,确实目标很大,警察来敲门,看着满当当一屋子的人,都很难解释他们到底在干嘛。   近日滑板运动的流行,以及上次印刷厂的事情,给了他们新的思路。   他们打算以玩滑板之名,找个封闭的仓库或者篮球馆开会,有警察来,就说玩滑板,有理有据,就算警察也不能因为玩滑板抓人。   尽管郑不艾没有明说,刘嘉也已经猜到了大概,他们这群人,是集体玩滑板的人么?   所以,当郑不艾的同学们过来取货,问一共要多少钱的时候,她说:“不用钱,你们拿去吧。”   一位男生从兜里摸出准备好的钱:“不行,我们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刘嘉一把将他拿着钱的手推回去,笑着说:“没有白要,这是从郑不艾的工资里扣的,这些滑板,是他整整一年的工资,不要客气,拿去用吧。”   “啊?”郑不艾困惑地看着她,“可是,昨天才发了我工资呀。”   刘嘉一本正经:“这是预发的,是你明年的工资。”   来拿滑板的人中,有一位气质沉稳的年轻男人,郑不艾叫他赵大哥的人问刘嘉:“我听说了,你一直在帮助我们,非常感谢。”   刘嘉矢口否认:“别随便往我身上贴金啊,我可没有帮你们,我也不认识你们,我帮你们完全因为郑不艾和彭举两个人是非常好用的员工,帮你们,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在我店里工作,不会跳槽,不会偷了我的设计图卖给其他店。”   其他深知她秉性的人在一旁轻笑出声。   “不许笑,在聊买卖人口的大事呢!”刘嘉绷着脸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   ·   双立人那里的技术得到了突破性的提高,虽然没有达成刘嘉想要的0.1毫米,不过也比现在的吉列剃须刀厚度削了一半。   “五层刀片有点难度,三层还行吧。”刘嘉看着刀片叠加效果,觉得厚度勉强满意,然后找塑料厂,按阿刀用木头削出来的模型,做成可以放三层刀片的剃须刀的刀架。   手柄部分也不是现在最常见的直柄,而是符合人体工学的曲线型,抓起来比较舒服。   但是,它的价格也相当的高昂。   吉列安全刀片才卖2.4法郎,Emma的三层刀片刮胡刀要10法郎。   就算多了两个刀片,也不能贵出这么多啊!   去报社打广告的时候,广告部的人都觉得她是不是疯了。   贵这么多,谁的脸这么金贵?   要知道现在还有好多人还在用最古老的刮脸刀,连吉列的都不买。   “试用总是可以的嘛。”刘嘉笑笑。   她的广告并不是销售广告,而是欢迎领取试用的广告。   留下姓名和地址,会有专人把剃须刀送货上门,试用七天。   七天之后,如果觉得好用,就付钱把它留下,如果觉得不好用,会有人再上门来把它领走。   如果你推荐二十个从没有申领过Emma剃须刀的朋友,无论男女,只要他们愿意试用。那么,你只需要花50%的价格留下它,算下来,比吉列贵了一倍,可是刀片多了两倍啊,还是赚的!   而且,真的好用,吉列的单刀片要来来回回刮好几次,Emma的三刀片只要走一回,就能把脸刮得光溜溜,非常省事。   在第四天的时候,开始有很多人想留下刮胡刀。   原本纯洁的友谊发生了变化:“你领过Emma的剃须刀了吗?”   “嗯,领过了,昨天克里斯让我领的。”   “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至于两人同时走到一个人面前,逼问他:“你的推荐人填我还是填他!”   这是连刘嘉也不曾设想的修罗场。 第127章 我才不干打价格战这种……   昨天,郑不艾和彭举两人高高兴兴地向刘嘉请假,他们说:“蔡元培先生已经到法国了,今天会在华法教育会发表重要声明。我们想去听听。”   “我要是你们,我就不去。”刘嘉说,“白白浪费时间,反正有好事,少不了你们,有坏事,你们又不能当场揍他,还不如留下给我好好干活,中午还有顿惚吃。”   “哈哈哈……”大概是刘嘉一向总是喜欢跟他们开玩笑,他俩这次也没觉得刘嘉真的不想让他们去。   这次蔡元培带来的不是好消息,他将要宣布的消息是:华法教育会与勤工俭学生脱离经济关系。   虽说那每天五法郎的维持费已经有段日子没发了,但是他们不给是他们拖欠,人心里总有一个念想:万一能拿回来呢。   直接宣布脱离经济关系,那就是完全没有五法郎可以惦记了,大家有本事的凭本事过日子,没本事的回国找妈。   刘嘉很想多帮帮他们,她已经很努力的开发了很多项目,安置了很多勤工俭学生,但跟整个留学生群体比起来,实在是杯水车薪。   “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刘嘉叹了口气,经历的事越多,越觉得世事无常,这些学生谁走谁留,已经不是她能管得了的范围了。   ·   ·   想要Emma的打折剃须刀,除了要拉二十个人入伙之外,还要填调查问卷,询问剃须频率、使用后的感觉。   只卖剃须刀,完全不符合刘嘉的工作作风。   要搞就搞一套,套装,才能把人套牢。   刘嘉记得刮胡子的人好像要先搞个剃须膏,但是她从来没用过,不知道剃须膏是个什么玩意儿,到底有什么成份。   她叫来护肤品开发小组的主管。   主管得知刘嘉召唤,把本来就没几根的头发抓了两把,用悲壮的眼神看着周围的同事:“我去了。”   护肤品开发小组之前应刘嘉的要求做了一瓶儿童洗浴泡沫。   原来的目标是让不乐意洗澡的孩子也对洗澡产生兴趣,后来发现,由于过于担心清洁成份会伤到孩子的皮肤,于是……那清洁配方根本就清洁了个寂寞,要不是里面含有碱性成份,说它是护肤乳霜都可以。   他们心知肚明,这不是实验中应该有的差错。   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一开始看清楚碱性清洁成份的比重,就可以知道做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样的。   偏偏大家心中都莫名的预设了“孩子这样是可以被洗干净”的想法,没有一个人试一下。   结果就在刚才,他们发现全组上下花钱花时间,折腾了几个月,搞出了一个完全不符合预期目标的东西。   在其他的几家大公司要是出这样的事,轻者扣钱,重者开除。   老板花钱养你们何用?   护肤品小组的人民群众,已经在想要不要现在就收拾收拾,准备一会儿直接滚蛋。   主管进了刘嘉的办公室,主动汇报了他们做出来的东西。   “能清洁但不能完全清洁,护肤成份比清洁成份还多?”刘嘉偏过脑袋,想了想:“它,能起泡泡吗?”   “能!”这是他们唯一达成的技术目标。   刘嘉看着忙于工作,满脸胡子起码有三天没刮的主管:“产品带来了吗?”   “带来了。”他把白色喷瓶放在刘嘉的桌上。   刘嘉拿出Emma剃须刀:“你在半张脸上涂上它,然后刮胡子。另外半张脸不涂,用同一把刀刮胡子,然后告诉我感受。”   主管不明所以,反正是刮胡子,又不是抹脖子,他按照刘嘉的要求,把脸分别刮干净。   用没涂泡沫的脸试刀到一半的时候,刘嘉让他停下,又换了一把完全不一样的单刀片刮胡刀给他:“再用这个试试。”   他老老实实回答:“涂泡沫的地方没有什么感觉,没涂泡沫的地方有些刺痒。用单刀片刮的地方有点痒有点疼。”   “嗯,你先等一会儿。”   刘嘉打电话说了几句。   不一会儿,进来几个人,他们用放大镜看主管的脸。   用吉列单面刀片由于需要来回多剃几次才能剃干净,总有手法不到位造成的损失,所以被刮过的皮肤会发红,还有出血的血点,本来这没什么,但是在放大镜下看分外的骇人。   Emma的刀片也有出血点,但是明显少了许多。   涂上泡沫再刮胡子的区域没有出血点。   他们用照相机把三个不同的区域拍下来,拿去冲洗。   主管还站在原地,紧张地等刘嘉处置。   “儿童洗浴泡泡是做不成了,做剃须泡泡还是可以的,不过只有你一个人,样本不够,回去再多找几个人试试,调整一下配方。”   听刘嘉这么说,主管如蒙大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刘嘉又继续说:“不过,你们这次是运气好。那么明显的错误,十几个人竟然一个都没有想过提出质疑。   这东西,在儿童洗浴泡泡界,就是垃圾,摆对了地方的垃圾是宝,但是有可能,这个垃圾一辈子都找不到它应该呆在什么地方。   我可不是化学、医学实验室的老板,能容忍研发人员做出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然后晾在那里几十年都不知道应该有什么用途。   我要的是见效快,马上就能赚钱的东西,明白了吗?”   刘嘉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眼神像刀一样地盯着他,主管背后冷汗直冒,连连道歉,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赶紧拿着剃须泡泡从办公室里逃出来。   离刘嘉办公室不远的阿牙正好路过,同是打工人,主管对离刘嘉特别近的阿牙表示了钦佩:“能在她这么近的地方工作这么久,听说她也给了你不少压力,你在自我调节方面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心得吧?”   刚才好多人走来走去,阿牙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身份被拉低了。   护肤品开发部的人是自己出错才会被骂,他可不一样,他看见刘嘉找他会发愁,只是因为要完成她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设计要求而已。   他在自己熟悉的领域,用刘嘉的话来说叫舒适圈,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嘿嘿一笑:“其实在她身边工作也没你想的那么难,只要不犯低级错误就行。”   主管:“……”   他确信阿牙是在影射什么。   又找了十几个人做试验,结果基本相符。   报纸上很快出现了一则Emma剃须刀和剃须泡泡的套装广告,放了三张照片,第一张照片上放的是吉列剃须刀的外形,以及剃后效果,在黑白效果下,血点子看起来也挺吓人。   配字:假如Emma剃须刀是这样的。   第二张照片是Emma剃须刀的外形,以及剃后效果。   配字:假如只使用Emma剃须刀,而不使用剃须泡沫。   第三张是套装的使用效果。   当时,吉列安全剃须刀是整个巴黎销量最高的剃须产品,它的刀头和刀架形状独特,所有人都能看出第一张照片,说的就是吉列。   一直做女性服饰用品的Emma竟然推出了男士剃须套装,而且竟然剑指剃须刀的龙头老大。   很有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意味。   吉列的老板开始根本没有把这个以女士用品起家的品牌放在心上。   一个女人,懂什么剃须。   直到手下买来Emma剃须刀剃须泡沫,他亲自试用之后,轻蔑之心全消,他指示研发部门,必须马上做出超过Emma三层剃须刀的产品。   如果做不出来,就要在价格上胜过她!   研发部门对数据进行分析,最终得出结论:三层刀片使用的钢技术已经是现在的顶尖水平,涉及到非常多的工序,如果要破解,需要时间。   就单纯的成本而言,如果想要达到与Emma一样的刀片质量,完全无法比她更有价格优势,利润会被压得很低。   吉列的老板想了想:“促销,降价!把剃须刀的价格压下来,让那个该死的女人觉得无利可图,她就会离开这个领域。”   人民群众激动了,一直价格稳定的吉列以“公司周年庆”的理由降价了,降到1.4法郎,几乎降了一半。   “居然打起了低俗的价格战。”刘嘉得到消息之后,皱起了眉头。   “小姐,咱们跟他们打吗?”锦儿知道Emma剃须刀的材料中有一大部分是来自于德国军.工企业没卖出去的炮弹壳,价格便宜,根本就不怕价格战。   刘嘉笑着摇摇头:“我们可是高贵的顶奢,刚上市就降价,岂不是很对不起之前花五法郎买咱们剃须刀的人?”   “那怎么办?”锦儿想不出来。   刘嘉的唇角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设置三个选项:第一种,买剃须刀送一次价值100法郎的SPA体验,第二种,赠送一次价值80法郎的高端家政服务。如果都不想要,就选第三种,送他们一个价值9法郎的替换装,或者价值1法郎的剃须泡沫。”   “诶?那谁会要9法郎的替换装啊?”锦儿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设计,简直就是把“别选它”贴在替换装和剃须泡沫的脸上。   刘嘉笑着说:“因为SPA还没开业呀,我本来就需要有人来撑场面,要是来得人少,我还得花钱请人来当托,最好人人都选SPA。   高端家政服务也是同样的道理,我希望请我们家政的人越来越多。   至于替换装和剃须泡沫,每送出去一个,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亏一个,完全不希望有人选。”   广告登出之后,Emma剃须刀的销量比之前暴涨三倍。   很多原本觉得Emma是高奢,她们根本就不敢进店的那部分人也走进了Emma’s Mode。   大多数男人的剃须刀是由母亲或者妻子购买的,有些家庭主妇平时生活精打细算,舍不得为自己多花一分钱。   但是为丈夫儿子买东西的同时,顺便得到一些自己可以用的赠品,她们在心理上就没那么抗拒。   法国人知道SPA,也知道那是以前王室贵族的享受。   很多中等收入家庭的女性在经济萧条之后,也根本不敢想。   如今只要拉满二十个人头,就可以以五法郎的价格享受价格100法郎的SPA,这简直太划算了。   五法郎换一次高端家政服务,可以休息半天,也是很快乐的事情。   就算拉不着人,不就十法郎吗!   刘嘉亲耳听见有两个太太聊天,一个说:“Emma公司的五法郎买SPA体验券的活动你参加了吗?“   另一个说:“没有,我选了五法郎买家政服务。”   然后两人讨论起送的剃须刀真不错,丈夫很喜欢,觉得这钱花得值。   似乎,商品和赠品的地位被颠倒了。   算了,这不重要。   刘嘉默默从兴高采烈的两个家庭主妇身旁路过,不远处就是Emma’s SPA,明天即将隆重开业。 第128章 你是来做SPA的,还……   对于法国普通人来说,SPA等于洗澡。   对于有点见识的贵妇来说,SPA等于洗澡水里加点这这那那,以及再掺合着一点宗教仪式,除了洗澡,还有气氛。   刘嘉在现代进过不少SPA,从188到1888都感受过,对各种营销套路和哄人的手段门清。   第一天试营业,只有十几位受到邀请的女士在店里。   她们是活跃在巴黎各个上流沙龙的女人,有些人出身并不那么高贵,但是胜在长得好看,又能说会道,沙龙的主人会邀请她们用来活跃气氛。   她们的推荐将会决定Emma’s SPA在上流社会的知名度和美誉度。   一共四个不同装修风格的小厅,每个小厅的服务人员和提供的食物都高度符合所属的文化。   金光闪闪的欧洲皇家浴室里,墙上用防水涂料画着罗马神话里的故事,沐浴的月神狄安娜,沐浴的爱神维纳斯。   服务员都穿着女仆装,头上还顶着花边小帽子。使用的器皿是又薄又透的白色骨瓷茶杯,上的点心是用金色三层鸟笼装着的下午茶,糕点主要是好看不占肚子的舒芙蕾之类的东西。   幽暗神秘的土耳其浴室里的服务员都穿着欧洲人所认为的那种土耳其后宫女子的装束,墙上用瓷砖贴出伊斯坦布尔的蓝色清真寺和索菲娅大教堂。   端上来的食物是各种切成小块的精美糕点,还有厚实柔滑的加了蜂蜜的酸奶,用的器皿是绘着金边的玻璃杯盏。   波斯与土耳其差不多,区别是杯盏使用的是金属器,镶嵌着绿松石和红玛瑙。   中国风浴室里的服务员都穿着唐朝风的服饰,用的器皿用的是欧洲人们心目中的中国餐具——白瓷上彩绘着各种花鸟人物图案的茶壶与杯盏。   小点心有两套可选:粤式茶点,小碟子小笼屉里摆放着虾饺、烧卖、马拉糕等等。   淮扬茶点,则是包子、大煮干丝一类。   原先刘嘉想选择真正的来自中国的茶叶,等法国人喝惯之后,中国的茶农生意也好做一些。   没想到,在市场上只有印度茶和现在被称为锡兰国的斯里兰卡茶。   这让她很不开心,怎么回事?   说好的中国因为卖茶叶和丝绸,导致英国贸易逆差,他们才憋出损招,往中国卖鸦.片呢?   现在丝绸势微不说,茶叶呢!   茶叶怎么也没了?!   刘嘉虽然知道印度和斯里兰卡红茶确实有名,但是没想到他们能把中国茶挤到连影子都看不见的地步。   此时的刘嘉并不知道,自1848年英国人罗伯特福琼把中国的茶种偷到印度之后,让世界茶叶格局发生了惊天的大变化。   中国茶叶的出口量从1870年的10万吨,直接砸到1920年的1.25万吨。   听见刘嘉抱怨中国人买不到中国产的茶,成何体统的时候。   阿牙告诉刘嘉,与他同船来的人里有茶农,说有不少地方弃茶改种罂.粟,因为卖福寿膏的收入比茶叶高多了,而且还不讲究什么两叶一芽,什么雀舌,也不用操心炒制过程。   不仅如此,英国人为了抬举殖民地印度的茶叶,对中国的茶叶征收高额茶叶税。   他俩还有一件不知道的事,那就是1921年,中国红茶被南亚次大陆的茶叶挤兑的根本出不了国,祁门茶业公所发函告知:今年一年都不再卖红茶了。   既然没人卖,刘嘉又能上哪儿买,只得随便买一些斯里兰卡红茶算数。   茶点是一方面,SPA的放松价值是另一方面,欧洲风和土耳其、波斯风不讲究搓澡,点上几盏好看的蜡烛,给她们涂涂精油,轻轻揉按一会儿,在扔着玫瑰花瓣的水池子里泡一泡,再去原木装修的桑拿房里蒸蒸就完事。   中国风从搓澡开始,到小梅帮忙找来的几个女武师们的按摩与正骨。   勇于体验的女士们痛得鬼哭狼嚎,就连隔壁的三个小厅里都能听见她们的声音。   吓得她们面面相觑,不知这边发生了怎样惨无人道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前三个小厅的客人出来了,又过了好一会儿,选择中国厅的客人才出来,其他客人一起看着她们,关切地问她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才她们给我们做了一次中国式的按摩,哦,我从来没有被按得这么痛过。不过很奇怪,前几天我的腰背一直酸痛,连阿斯匹林都不能止痛了,但是现在居然不痛了。”   其他人笑她是不是因为其他部分太疼了,所以原来疼的地方被掩盖住。   她摇摇手指:“哦,不,你们不会明白那种舒爽的感觉。”   其他人坚定地认为,她这是被虐之后,抱着“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挨打”的心态,想把其他人骗进去。   但是她绘声绘色的描述被按完之后,全身完全放松下来的感觉,其他人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很想试试。   服务员遗憾地告诉她们:今天后面还有其他的预约,无法再为她们提供额外服务,如果还想要体验的话,需要再预约。   再预约,那就是要给钱的了。   本以为SPA到此就结束了,在喝了一杯茶吃了几块水果之后,又有服务员过来引她们去做头发。   除了做头发,还有做指甲。   到最后要把浴衣换下来的时候,一位女士看着自己穿过来的衣服,笑着摇头:“我觉得这身衣服已经配不上现在的我了。”   当她们完成所有流程,最终被引导到离开的门口时,她们发现,自己竟然身在Emma’’s house的二楼。   刚才明明不是从Emma’s house进来的,怎么兜兜转转会出现在这里?   她们这才发现,原来SPA的选址,就在house的后面,两栋楼中间有联廊相连。   刚才说着衣服配不上自己的人,真的忍不住去看了看当季新款。   “啊,好香啊,是什么味道?”有客人闻到一股芬芳的气味,向店员询问。   店员回答:“是刚才那几位客人身上的,她们刚刚从我们的SPA里出来,这股香味儿是SPA里特调的精油。”   其实,除了那几个客人身上残留的精油味道之外,店员偷偷在店里喷了不少,否则,哪有那么浓烈的味道,又不是烤串摊。   刘嘉属实把她们的广告效应最大化了,不仅要她们在沙龙上替自己做宣传,就连她们出门这么短短几步距离,也不放过。   当然,如果她们能带来新的客人,新的客人和她们都可以获赠一块SPA特制的精油皂。   买剃须刀送SPA的活动仅限前500位,几天的功夫,这个名额就卖光了。   而且为了保证服务质量,每天只有二十个持券的人能成功预约SPA,先到先得。   于是,在刘嘉不知道的地方,居然出现了“黄牛”业务。   有人以二十法郎的价格转让SPA券,还有人提供代排队业务。   “啧,大意了,早知如此,钱让外人赚了还不如让我自己赚。”刘嘉看着SPA的预约情况。   只在沙龙上营销不算本事,刘嘉在文人扎堆的左岸咖啡厅找到一些精于写缠绵绯恻,香艳凄美爱情故事的文人。   花钱向他们定制一批写以Emma’s SPA为舞台的故事,连载在报纸上。   那些故事中的女主角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SPA放松,高兴了会跟朋友一起去SPA聚会,还有从SPA出去之后,会遇到英俊多金彬彬有礼的男主角。   宝格丽是蹭狄更斯的热度。   Emma就要做到没有热度,就自己摩擦生热,必须能蹭上。   现在华人街舞狮的业务不多,毕竟不是天天都有新店开业,小梅就接到刘嘉的委托,请她教家政中心的员工们学会按摩手法。   将来总有一天能用上。   小梅对刘嘉的行为不太理解,同样是SPA,中国风的SPA小厅里安排那么多项目,连提供的茶点都又漂亮又扎实,跟舒芙蕾那种一口咬下去完全是一包空气的漂亮无用之辈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话,大家不都选中国小厅了吗?那其他厅怎么办?”   刘嘉笑笑:“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把其他小厅撤掉,全换成中国风,省得以后被人说中国人没品味没审美,辉煌灿烂还得看欧洲。”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很满意。   有一位中国来的太太,从SPA出来之后,没有直接下楼离开,而是去敲了刘嘉的门。   “刘小姐呀,我刚刚从SPA里出来,发现了一些问题,一定要亲自跟你说。”   哎哟我去,不是吧,这才开业几天,就有客人上门来投诉了?   刘嘉收起桌上的文件,正襟危坐,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准备接受客人的投诉。   结果她一开口,刘嘉就松了口气。   还以为她是洗澡的时候被水烫着了,或者被正骨师傅按得全身疼痛难忍,结果,她不满的地方竟然是嫌弃Emma的茶点太过单调:   “就五六样东西?也敢叫淮扬茶点?狮子头里面怎么连片小青菜都没有呀?怎么也没有煎炸点心,哎,我还以为Emma的点心能有多齐全,满心以为来这里能吃着韭菜盒子哩。”   她嘀嘀咕咕抱怨了半天,对韭菜盒子有着详细而到位的形容:“你不晓得呀,我家以前的厨子,做韭菜盒子哟,香得来,剁得细细碎碎,拌上切做细细米的龙口粉丝,还有炒散成桂花样的鸡蛋,包在面饼里,再用菜籽油把两面烙得金黄香脆,一口咬下去哦,轻轻酥酥的一声,满嘴都是香味儿……”   以前刘嘉最烦有人在自己正忙的时候,以各种理由打断她的工作进度。   但是这次,刘嘉听她的抱怨听得入神,还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这位太太想来也是社交场上的名媛,不然怎么她说个吃韭菜盒子的事,能描述得这么到位,光是听她说,刘嘉就脑补了韭菜盒子的香味。   “连阳春面都没有,只有干丝,那怎么行,一定要有的呀。阳春面要用苏式细面,在滚水里翻一翻,捞出来放在虾皮紫菜汤里,加一勺酱油挑一筷子猪油,还要再烫两棵从地里新鲜摘出来脆爽滴水的青菜……”   刘嘉本来觉得自己中午吃了不少,怎么现在又饿了呢。   好不容易送走这位孤独的美食家,刘嘉的心思也没法聚集在文件上了,好想吃韭菜盒子,还想吃阳春面……   刘嘉让锦儿去中餐馆问问有没有,有的话就打包带回来。   锦儿出去了一会儿便回来,摇摇头:“老板说,法国本土不长我们说的青菜,也没有韭菜。所以他也不做这些东西。”   “诶??怎么会这样。”刘嘉是第一次听说这两样最常见的蔬菜,法国竟然没有。   刘嘉不愿意相信,她转而找阿牙打听。   阿牙认识的人中有不少是饥寒交迫,不得不靠挖野菜为生的,要说全巴黎有什么菜,如果他们不知道,就没有人知道了。   这一问,还真问出来了。   韭菜,没问题。   巴黎有一种名为“L\'ail des ours”的东西,直译成中文是“熊葱”,不是中国人常识里的细细长长的韭菜/   叶子很宽,茎是红的,根是白的,乍一看有点像菠菜,不过它的味道是非常稳定的韭菜味儿,也肯定吃不死人,他们已经吃了好几年了,没人因为吃这个吃死过。   但是!   熊葱得等到四月份才会出现,现在土地还没解冻,没戏。   青菜,问题就大了。   阿牙认识的人,来自好几个省份,其中以两广为最多,在他们认知里的青菜,泛指一切绿色的叶子菜。   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人,居然连胡萝卜土豆等等都算在青菜的范围之内。   刘嘉和那位抱怨狮子头不正宗的女士认知里的青菜,俗称“上海青”,或者“矮脚黄”,本以为“青菜”是全国人民都知道的东西,结果很多中国人尚且不知道,问法国人就更没戏了。   是的,就是找不着,市场里绿色叶子的菜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排成行,唯独就是没有刘嘉想要的青菜。   本来不提青菜,刘嘉也没这么想吃青菜,被那位女士一提,然后还求而不得,这就很难受了。   刘嘉满脑子都是青菜虾皮汤、青菜炒油渣,蒜头爆香之后炒青菜……   “不能吧,偌大一个巴黎,世界文化艺术的中心,美食之国的首都,连棵青菜都找不着?”   阿牙默默做着手上的活,看着刘嘉的眼睛里都要冒绿光的样子,说:“老板,记得你以前对巴黎的评价没这么高啊。”   “要是现在能让我买到两斤青菜,我愿称巴黎为宇宙的起源,失落的亚特兰蒂斯,梦幻的香格里拉。”   老板疯了,阿牙默默干活。   “阿牙,你说,在巴黎的华人,怎么会没有人种菜呢?”刘嘉满面愁苦,“怎么就忘本了呢?”   阿牙摸摸鼻子:“有倒是有,但我不知道他们家种不种你说的青菜。而且,他们也就是自己种一点,自家吃的,肯定不够……”   那也是在一战之前飘洋过海来法国的华工人家,他们来的时候,招工的人说得特别美好,告诉他们,他们的工作就是挖挖战壕,搬搬东西,到晚上能休息,欧洲人打仗的时候,就没他们事了,他们可以在家里待着。   于是,男人一琢磨:听说洋人的东西很难吃,中国人吃不惯,不如自己闲来无事的时候种一些,就把家里的菜籽带了几包过来。   后来,他在战场上被炮弹震聋了,身有残疾又没钱回国,只能乞讨度日,然后他意外遇上一个被卖到欧洲做皮肉生意,又逃出来的中国姑娘,两人相依为命,做一些小手艺活,勉强度日。   现在他们住在河边的破屋子里,姑娘在河岸把他带来的菜籽都种了下去。   “这两年过去了,那菜怎么着也该出孙子的孙子辈儿了吧。”   一个菜籽长一棵菜,一棵菜再结好多好多菜籽!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刘嘉双眼放光,她迫不及待地催促阿牙带她去找那户种菜的人家。 第129章 偷菜也不能把菜给偷绝……   那户人家很容易就找到了,刘嘉连门都没进,第一时间先去河边看那个传说中的菜地。   呃……   看起来很不像菜地啊,虽然现在确实不是种菜的时候,但是就冲着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野草根和扔的垃圾,感觉它从来就不是菜地。   菜地不种菜的时候,也应该是一垄一垄整整齐齐的。   “是不是你带错路了?”刘嘉满腹狐疑地看着周围。   阿牙盯着河岸愣了一下:“我记得去年春天他们还送菜给我的,怎么回事?”   有几个十几岁的男孩子站在一旁看着与这里环境格格不入的两个人。   “大春,阿花!”阿牙站在破屋子前的空地上,大声嚷嚷,抬手把木屋门捶的扑扑往下掉灰,刘嘉一度认为他是想用拆门的方式,提醒男主人:我来了!   那几个男孩子嘀咕着:“原来是找夜叉婆的。”   另一个稍小一点的问:“我娘说她是卖皮肉的,这两个人是来买她的吧?”   刘嘉听见了,没听懂,也没当回事。   不多时,门扇打开,一个长发女人站在门口,看了阿牙三秒,然后惊喜地叫出声:“牙叔,是你呀,快进来坐……”   刘嘉看见这个女人,衣服很旧,但很干净,有几个补丁,看针脚也是认认真真的细致功夫。   五官清秀,好好打扮一番也算得上一个小美女,只可惜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脸的太阳穴一直划到嘴角,想必就是刚才阿牙说的,从妓.院里逃出来的代价吧。   她又看见站在阿牙身后的刘嘉,这个女人与整个贫民窟的气质格格不入,她的头发像黑色丝缎那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头顶上的小帽子装饰着布做成的花朵和纱质蕾丝,长长的风衣衣摆上连一个皱褶都没有,布料颜色鲜亮。   还有那一派悠然自若的笑意,从容闲适,一看就与她这种挣扎在困苦生活中的人完全不一样。   阿花局促不安地抓着自己被洗到泛白,还打着好几个补丁的衣角,轻声问:“这位是……?”   “她是我的东家,叫刘嘉,人很好的,你不要害怕。”   “刘小姐,你好,快请进……”阿花往屋里一看,声音戛然而止,她怎么让人进啊,屋里又黑又矮,连个正经的椅子都没有,是随便钉的几个板凳,坐上去吱嘎吱嘎的晃,怎么能让这么金尊玉贵的小姐坐?   阿花不知所措,阿牙这个直肠子,没注意到她的情绪,一头便钻了进去,刘嘉紧随其后。   屋里也如她这个人一样,收拾得干净整齐。   家具不多,有好几样能看出来是把别人不要的旧家具捡回来,收拾了一下继续用的,屋里还有一些布头做的小装饰,一个不大的屋子,被装点得十分温馨。   刘嘉开门见山:“阿牙说,你们家种青菜?”   “哎!不种啦。”阿花悠悠叹了口气。   刘嘉听见这话,嘴角耷拉下来,满怀期待尽化泡影:“好好的,怎么不种了?是没时间吗?还是这里的水土种不活?”   阿花摇摇头,把实情告诉刘嘉。   本来她是在河边种了许多菜,菜长成之后,她会把菜分给周围的邻居,还有认识的朋友。   去年刚种了三茬,她种菜的事就被很多人知道了,经常有人会来偷菜,本来她也不是很介意,会来偷菜的人,谁是家有万贯的人呢,都不容易。   谁知道,偷菜的人越来越过份,直到把十几垄菜偷到只剩下了五六棵,阿花本来想把菜赶紧摘下来吃了算了,但是看着那些菜刚落了花,结出籽,她舍不得,便想着把菜再多留几天,等籽熟了再摘。   为了保住菜,她没日没夜的守着,守了好几天,她实在困得厉害,便不小心睡着了,醒来之后,眼前只有一片空空的土地。   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给她剩下。   阿花绝望地蹲在地头哭了好久,她所有的心血都没了。   她那聋了几年的丈夫大春,已经渐渐失去了说话能力,见妻子如此悲伤,也只能把她搂到怀里,用结结巴巴的声音安慰她:“别……别哭……就当……当是破财免……免财了……”   如今当着刘嘉的面再提这件事,她又红了眼圈,声音哽咽。   刘嘉想起自己在开心网种需要等四天才能收的人参和灵芝,定好闹钟,半夜三点起床,结果还是迟了一步,被人偷走时的气愤,当即拉黑了偷她菜的同学。   记得当时因为偷菜而闹矛盾的人不少,那不过是一个游戏,尚且如此。   何况这是真实地付出了那么多心力才种出来的菜呢?河岸边开出那么一长条狭窄的地,多不容易。   刘嘉真情实感的生气了。   “是谁偷的菜,认识吗?”刘嘉问道。   阿花抹了一把眼睛,点点头:“都是邻居家的孩子。”   “孩子?没爹没妈的孤儿?”要是十岁以下的孤儿,刘嘉就原谅他们了。   阿花摇摇头:“不是,刚才你在门口看见的那几个都是,他们家的父母也都在。”   靠,刚才门口那几个那叫什么孩子,起码十六岁以上了。   “那你没找他们的父母吗?!”刘嘉觉得自己的血压渐渐升高。   阿花又摇了摇头,她垂着脑袋,声音很低:“算了,都不容易。”   刘嘉的右手握着拳头,看出她已经是火山爆发的边缘,阿牙赶紧把刘嘉拉到外面:“别坐这么长时间,起来活动活动。”   他压低声音对刘嘉说:“她出身不好,这边的人看不起她,经常找她的麻烦,能有一个容身之地就不错啦。”   “她怎么出身不好了?”刘嘉不明白。   阿牙东张西望,声音更低:“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她是干那个的,逃出来的。”   “又不是她自己要当!”刘嘉不理解。   阿牙“嗐”一声:“有几个人能像你这么想啊,在其他人眼里,她就是脏啦!除了几个唱戏的师傅还会对她亲厚些,这里的其他所有人,都给她找过麻烦,偷菜算是轻的。   上回她这屋顶漏雨,我托人给弄来了几块铁皮,想让她给挡挡,结果转眼就不见了,出现在另一户的屋顶上,她去跟人理论,结果反被人说那铁皮上又没标记,怎么就是她的,还说她在窑.子里偷别人的男人,现在连铁皮都要偷,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刘嘉一下子想起那些被强.奸也不敢报警,生怕周围人会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女性,顿时更加生气了。   “现在有唱戏宋师傅在,她家还好过一点,以前啊,唉……连走过的地都会被人用水泼地,嫌她脏。”阿牙摇头。   “都是穷人,不说互帮互助,怎么还搞起鄙视链来了?他们比她高贵在哪里?就因为她们没被人拐卖?嫌她脏还偷她的菜,什么玩意啊!”   《羊脂球》的故事居然还给投射到现实了,要不要这么现实啊。   刘嘉想到都觉得胸闷。   她想帮帮这两口子,便问阿牙他们会做什么。   阿牙说:“大春以前是个铁匠,能做点小东西,但是手艺不太行,比我差远了,只能打一些家里用的小玩意儿。”   至于阿花,她会用布头拼一些小东西,很有灵气,但是周围都是穷人,谁要那些啊,她就只能出去摆摊,客人看到她的脸就吓跑了,她只能捂着脸低着头,不敢大声叫卖,生意也很惨淡。   “会用布头拼东西?如此人才,你竟然不告诉我?”刘嘉看着阿牙。   阿牙也很无辜:“你又没说要这样的人。”   刘嘉现在气顺了不少,她又平静地回到阿花的屋子里:“刚才阿牙跟我说,你会用布头拼一些小东西,还有吗?我想看看。”   “有有有。”阿花从柜子底下拿出一篓小玩意儿,是用各色的布头、扣子,还有小珠子做成的小装饰品,可以插在帽子上,可以别在胸口当胸针,甚至有一个款式刘嘉曾在21世纪的某个大牌耳环上见过同样的设计。   刘嘉拿起一枚胸针,在自己胸前比了比,感觉跟她身上的风衣款式风格很搭,带着流苏丝穗的胸针让这件冬日厚重的毛呢风衣多了一份轻盈灵动。   阿牙说她做的东西有灵气,果然不是闭着眼睛胡乱夸的。   “真好看。”刘嘉衷心地夸赞。   阿花低下头,将垂在脸颊前的长发掠到耳后:“哪里哪里,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罢了,我给隔壁唱戏的宋小哥还送过一个呢。”?   刘嘉一件一件看过去,设计不错,只不过这些小玩意儿的材料都不太好,是阿花不知从什么垃圾堆里翻找出来,别人丢弃的旧物。   要是换上好的材料,卖五十法郎一个应该没有问题。   等等,什么五十法郎,这是祖传千年的神秘东方手艺,卖两百!   刘嘉柔声问道:“你有没有兴趣给我做东西?”   阿花点点头。   此时,窗外又传来少年叽叽喳喳的呼朋唤友声,十分刺耳,刘嘉皱了皱眉,问阿花:“你还想住在这里吗?”   阿花苦笑道:“不然,还能去哪里呢?”   刘嘉说:“我有一套房子……”   她说的房子,就是被她买下的武馆,如今那里只有小梅和老仆妇两个人住着,那里空着好多间房子,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块地!   本来师兄弟多,需要的地方也大,现在只有小梅一个人练功,有一块靠墙角的地方可以拿出来种菜。   “哎呀,没种子!”   种菜就需要种子,刘嘉想到被偷走的最后几颗留种菜,又开始生气了,大胆,竟敢偷我的菜。   阿花轻轻地说:“种子我找到了一些。”   她拿出一个小纸包,纸包里是黑黝黝的,如芝麻粒般大小的青菜种子。   “他们把菜偷走的时候,种子已经熟了,我在泥里找出来的,原想着再捡几个花盆种种,只当慰藉思乡之情罢了。”   小梅那边没有什么意见,阿花和大春两人的境遇,她也十分同情,非常热心的帮着把两人的屋子收拾出来,又把那片已经荒了的地平整出来,准备给阿花种。   “阿牙,他们偷了我的菜,你说我该不该报复啊。”刘嘉留在老屋里,眯着眼睛望着外面的房子。   阿牙抓抓头:“你想怎么报复?杀人还是放火?”   “……诶?你都会抢答了啊,你说把我想干的事都干了,我还干什么呢。”   “对不起,臣不该妄断圣意,您说,我执行,您要杀人我递刀,您要放火我浇油。只要工资不少给就行。”   刘嘉笑笑,对阿牙说了几句话。   到晚上,几个法国人被阿牙领到唱戏的宋小哥家。   阿牙告诉他:“这几个法国人是艺术家,他们是来找寻中国传统艺术品的,您既然是梨园行的,那应该有不少。”   宋小哥为难道:“我是梨园行不假,但我那套头面是吃饭的家伙,可不能给他们。”   “嗐,他们要您那头面也没用啊,有没有小玩意儿?”阿牙故意问。   忽然阿牙指着阿花送给他的,一个挂在墙上的小装饰,对那几个法国人说:“看这个。”   那几个人马上围过来,做出一副十分欣喜的模样:“就是它,就想要这样的,如果有更多就好了。”   阿牙转述他们的话,宋小哥说:“这是阿花送我的,你们要的话,就找她去买吧。”   他往阿花的屋里一指,发现屋里已经黑了,他有些奇怪:“咦,怎么今儿睡这么早?”   阿牙故意提高着嗓音,周围一圈的人都能听见:“我们也不认识什么阿花阿草的,这样吧,明天早上我们再来这边收,要是有的话,一百法郎一个,全都要!”   然后,他付了一百法郎给宋小哥,把阿花送给他的小挂饰给买走了。   阿牙和那几个法国人走后,马上就有人探头探脑的过来向宋小哥打听:“哎,刚才他们来干嘛的,我好像听到了一百法郎什么的?”   宋小哥老老实实对他们说:“他们看中了阿花做的东西,说有类似的东西,一百法郎一个,全都收。刚我的那个就给他们买走了。”   那个女人做的小东西居然这么值钱?   他们不理解。   但是他们认识宋小哥手上的一百法郎,那是真的。   可能洋鬼子的品味就是这么的清新脱俗。   他们听说明天那几个人还要来,而且他们还懒得直接找阿花。   那可不就是他们中间商赚差价的最好时机?   他们拼命地敲阿花家的门,阿花按照刘嘉的指示,假装刚刚睡醒,过了好一会儿才起来点灯开门。   门刚一打开,一个男人便迫不及待的说:“大妹子,你之前卖的那些玩意儿,还有吗?”   “嗯,有的,怎么了?这么晚来,买它们?”   男人嘿嘿一笑:“我儿子突然跟我说,要是没有,他就睡不着,一定要我给他买来。”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差不多的态度。   阿花按照刘嘉的指示,报价四十法郎。   把他们吓了一跳,在他们心中,这玩意儿最多值一法郎,了不起两法郎。   “四十?你不如去抢!”男人脱口而出。   大春虽然听不见,但是看着屋门口堵了这么多人,以为他们又来欺负阿花,手里举着铁锹就冲过来了。   后面的人一见势头不对,将那个男人一把拉开,冲着阿花谄媚地笑:“大妹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不买,我买,你有几个?”   阿花把一筐小玩意儿都卖了,赚了八百法郎,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在外面摆摊的时候,叫价一法郎一个,一天也卖不出去几个。   八百法郎,想都不敢想。   她捏着这叠钱,感觉放在哪里都不踏实,连睡都睡不好。   反正小梅武馆里家具一应俱全,这里的都不要了。   阿花和大春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带着八百法郎,连夜跑去了小梅武馆。   重金买下小玩意儿的人们一直在等待不差钱的艺术家再次光临,可是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再也没有等到。   他们去敲阿花家的门,想要退钱,可是不管怎么敲,门都快要被敲塌了,却始终没有人应声,有人扒着窗户往里瞧,东西也没带走。   他们又安心的等待,阿花和大春两口子,却再也没有回来。 第130章 树屋战争   每次想不出来应该干点什么的时候,刘嘉都会去塞纳河边走一走,感受一下左岸的艺术与右岸的资本。   就是从来没想过,在河里还能捞人。   她站在桥上放空自己的时候,身旁突然有个东方面孔的年轻人,用法语高喊了几句:“华法教育会,还我读书权!”   然后,“扑通”跳进河里。   刘嘉见状,来不及多想,大声呼救:“救人啊,有人掉到河里去啦!”   一边将自己腰上的装饰丝带解下来,足有一米多长。   冬天的塞纳河水不急,但也在往前流淌,刘嘉怕半天没人过来,这小子会被冲进英吉利海峡,便迅速脱了外套,跳进水里,想把他抓住,结果被那个年轻人在空中乱挥的手抓住肩膀。   刘嘉想起以前听人说过,溺水者哪怕是自己寻死,也会因为求生的本能而抓住任何一个能抓住的人。   她的游泳技术刚刚够游泳,还不足以在水下打人。   为了避免“见义勇为,不幸身亡”的悲剧,刘嘉当机立断,用前额重重地对着他的鼻子撞了一下,将落水之后本来还挺精神的年轻人给撞得七荤八素,松开了手。   她再用腰带系在年轻人的胳膊上,自己一边叫救命,一边奋力向岸边游。   年轻漂亮的女士泡在水里,人民群众的爱怜之心顿生,很快就有两个男人跳下水,将刘嘉拉上岸,又扯着绳子把那个年轻人也拖了上来。   他在水里泡得时间不长,没有呛进太多的水,导致他半天回不过神的主要原因是被刘嘉撞了鼻子,两个鼻孔还哗哗地往外流血。   好心的旅馆老板给两个人开了一个房间,让他们进去洗个热水澡。   刘嘉打电话叫锦儿送干衣服过来。   等她洗完澡,年轻人也已经清醒,穿着浴衣的刘嘉指指浴室:“不想感冒就去洗个澡,一会儿有人送干衣服过来。”   年轻人觉得自己的鼻子好像被打断了一样的痛,他捂着鼻子,说话声音翁声翁气,他睁大眼睛看着刘嘉:“刘小姐,是你呀?”   哎呀,尴尬了,原来认识啊,早知道下手就不要那么狠了。   只要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刚才撞你的人就不是我,刘嘉从容坐下:“你认识我啊?”   “上次查华法会贪污事件的时候,我在现场,我看到您了。”他说。   刘嘉点点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跳河?”   提到这事,学生愤怒地说:“维持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发了,我们一心盼着蔡元培先生来,可以解决这件事,没想到,他来之后,竟然宣布华法教育会跟我们脱离经济关系,之前欠的维持费也不再发放,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工作,你说,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不是国内有给你们捐款吗?”刘嘉不明白,“不会是又给贪了吧?”   “可是,现在华法教育会的会长,就是因为举报前任贪污公款有功,才坐在现在的职位上的啊。”他不愿意相信,他认为蔡元培一定是听了驻法公使的话,才要取消维持费的。   刘嘉摇头:“哎,谁告诉你举报的人自己就一定是永远伟光正的好人啊?你来留法之前,看过三国没?董卓被何进叫去平十常侍之乱,然后他自己成了董卓之乱,曹操去平董卓之乱,自己又成了汉贼。这叫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   “那……那怎么办?”如果驻法公使,华法教育会上下都不是好人,蔡元培先生也不是好人,那他们这群学生,还能指望谁。   “不知道,不过办法肯定不是穿着湿衣服就能想出来的。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在学生去洗澡的时候,锦儿送衣服来了,刘嘉在电话里说得匆忙,只让她带一男一女两身衣服过来,等她进门,才发现,刘嘉穿着浴衣坐在外面,浴室里还响着哗哗的水声,看脱在外面的鞋子,是一双男士皮鞋。   锦儿看看浴室,看看刘嘉,表情变得很复杂:“小姐,您这是……”   “我走过一座桥,突然跳上来一个河神,问我是掉了一个金人,还是掉了一个银人,还是掉了一个肉人。然后,我就把河神带回来了。”刘嘉笑嘻嘻地跟她开玩笑,把干衣服换上。   然后对浴室方向说了一句:“你慢慢洗,我先走了。”   便与锦儿一同离开。   锦儿小声说:“小姐,你也稍微顾及一下名声,万一让别人知道了多不好。”   刘嘉冲她一笑:“只要没有别人知道,那我的名声就保住了。哎,你刚才看见什么了?你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锦儿赶紧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知道瞎操心,让你办的正经事办了吗?”   “已经拼装好了,就等着您老人家去检查呢。”锦儿冲她做了个鬼脸。   这是刘嘉此前就已经向克里斯第森先生订购的玩具屋。   与万圣节玩具屋不一样,这是一个缩微版的小屋子,就好像一个挂在树上的鸟巢。   大人是进不去的,小孩子可以爬到树屋里干任何他们想干的事情,树屋还配套了像消防员那样快速下来的铁杆,可以滑到任何一个可以系绳子地方的溜索。   锦儿不理解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她就不爱爬树。   “不爱爬树的小孩子不是可爱的小孩子。”刘嘉故意冲她扬起眉毛。   在卖玩具的地方,原本用来展览企鹅和圣诞节用品的角落已经被换成了树屋,已经有好几个小孩子在里面钻来钻去,不时地伸出脑袋冲下面的大人做鬼脸。   根据刘嘉之前卖童装的时候,观察过很多小孩子的爱好与行为,发现小孩跟小猫一样,热爱钻纸箱,也喜欢蹲在一个安全,但又相对隐密的独立空间。   树屋符合小孩子的一切梦想,刺激好玩又有趣,可以买一个,也可以买两个三个,买得多,才能感受到树屋与树屋之间的连通管道多么有趣。   树屋不仅仅是一个空间,只要花钱,还可以获得各种各样的配件:望远镜、潜望镜、风暴瓶、滋水枪等等。   钱给得多,滋水枪的款式都不一样。   最贵的那一档是直接把树屋顶端改造成坦克的发射口,当然杀伤力没有那么强,也就是下个雨的水平。   但是,那档次就不一样啊。   树屋还能变型,可以扩展,可以收缩,这是沿自刘嘉对“变形金刚”和各种古墓机关的想象设计的。   主要建筑思路来自克里斯第森先生,不过还有一些小创意,比如窗户的外观可以变成像碉堡一样的设计,来自于委托加工工厂主的建议。   “她是卖家具的?”刘嘉问道。   “不,她是一个农场主儿子新娶的妻子,木材就是从她丈夫的农场里买来的。她真的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人。”   “她叫什么?”   “贝尔塔·坎普拉德。”   贝尔塔这个名字不熟,但是坎普拉德这个姓氏,刘嘉还是很熟悉的,一元特价咖啡,一元特价冰淇淋,9.9元特价小桌子,来自瑞典的家居品牌——宜家。   不过她记得宜家的创始人是一个17岁的男孩子,怎么也不可能是她。   大概……是她儿子?   算了,这不重要,反正应该还没出生。   树屋一经推出,受到很小朋友的追捧。   放在店里的树屋常年长满了小孩子,本来他们的妈很高兴孩子不会乱跑,她们可以自己出去购物。   结果等她们购物完成,叫孩子回家的时候,根本叫不动。   小孩子们就缩在树屋里,任亲妈在下面好言好语,自岿然不动,说不下来就不下来!   直到亲妈气急败坏要发火,他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树屋上下来,然后与“共守城池”的小伙伴们说再见。   且第二天还想来。   自从第一个被父母宠爱的孩子,真把树屋扛回家,世界就变了。   那是树屋吗?不!   是向“敌军”进攻的堡垒!   是指挥司令部,他们手里拿着望远镜,端着滋水枪,神情严肃地等待着来犯之敌。   第二个买树屋的人也出现了,他买了两个屋,第一个树屋是哨兵站,第二个树屋才是司令部!一下子就比第一家孩子的树屋高贵了起来。   第三个紧接就出现,这是大户人家,买了三个屋:哨兵站、参谋部、司令部。   不需要刘嘉做任何指引,“战争”的规则就出来了,谁家树屋里的温度计被别人偷走,就被视为被占领。   玩的只是孩子吗?不!   还有成年人,所谓,男人至死是少年,好多男人明明是自己想买树屋,又不好意思,便打着给孩子买的旗号,把树屋买回去。   有一个带着两岁多的儿子进店的男人,号称要给孩子最好的,所以,把树屋里的各种零配件全部都配齐全了。   要不是孩儿他爹自己想玩,哪个正常的两岁孩子会想要买一个马克沁机.枪式的滋水枪啊?   ·   ·   刘嘉的本意,只是孩子们玩玩打仗的游戏。   没想到,有了可耻的成年人的加入,游戏的档次一下子升级了。   小孩子们就会傻乎乎的跑来跑去,对别人身上滋水,大人们教会他们应该跟谁联盟,联盟之后是真心交好,还是转身背刺。   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还有不成文的固定开战时间。   一战时使用的冲锋哨,再一次在法国的社区里回荡,赢家那一伙孩子还会兴冲冲地举着法国国旗,高唱《马赛曲》,昂首挺胸在社区里走一圈。   锦儿调查到这一现象,并汇报给了刘嘉,问刘嘉要不要考虑把树屋的装修风格变得温馨一点,免得被社会舆论说Emma这是在鼓吹战争,在战争老兵的心上扎刀。   “什么鼓吹战争,这叫不忘过去,”刘嘉摇摇头:“你想想《马赛曲》的歌词是怎么唱的?全车都是上阵的战士,前仆后继有少年兵,法兰西不断出新人,随时准备杀敌效命!我这不就是在给他们培养少年兵吗?”   她说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许多辱法段子,她再自我安慰:“玩树屋的人里,肯定都是戴高乐手下的兵,而不是维希政府的。”   树屋刚刚热卖三天,就有小朋友哭着来找刘嘉,他坚定的认为刘嘉卖给他的树屋没有隔壁邻居丹尼尔的好,不然他怎么老是输!   一定是设备不够好!   可是他已经买齐了树屋所有的零配件,而且买的都是最顶配。   就算刘嘉有心赚他钱,也实在是没办法赚到了,开发配件也需要时间。   店员怎么哄都哄不好,小可怜哭得那叫一个凄惨,不停的抽噎,打嗝,眼泪鼻涕毫无形象的糊了一脸。   刘嘉实在忍不住了,这小屁孩根本就毫无计谋,每次都跟人硬刚,能不输吗?   自从马克沁机.枪发明之后,战争策略就不再是排得整整齐齐往前冲啦,就算不是三三制,也得来点穿插、围点打援什么的吧!   刘嘉听孩子哭得心烦,她随手拿起玩具柜上的一把女孩子玩宫廷贵妇游戏时用的羽毛扇,轻轻摇了几下:“我有一计,可安天下。”   “啊?”小屁孩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就是能帮你把丹尼尔的温度计偷过来!”刘嘉不耐烦地拿了一张纸。   然后盯着小屁孩:“你有多少人?”   “八个。”   “丹尼尔呢?”   “也是八个。”   呵,倒是讲武德。   刘嘉给他写写画画,让他观察树屋的特点,又问地形。   最后定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让他派七个人在前方吸引火力,要乱跑,这样对方数不清人数。   然后,再派一个人,偷偷从顶上的天窗里钻进去,把温度计偷走。   小屁孩一抹眼泪:“这能行吗?”   “试了,可能不行。不试,永远不行!”刘嘉恶狠狠地说。   小屁孩赢的第二天,他口中的丹尼尔来了。   丹尼尔也买的是顶配,他也来闹了。   刘嘉没办法,再给他出了一个“围魏救攻”的主意。   一来二去,刘嘉的店里充满了来抄作业的小朋友。   刘嘉烦了:“去把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给他们印几十套出来,对了,羽毛扇别忘记放在套装里一起卖!这是树屋的最新配件。让他们自己买了回家慢慢琢磨。” 第131章 人贵在有学习精神   人类一旦开始认真的玩游戏,那游戏也就不是游戏了。   平平凡凡的树屋,已经发展成了全民吃鸡。   参与的人中有不少在各自的公司里都是梳着油头,穿着西装三件套,打着领带,皮鞋锃亮的精英人士。   在约定开战的日子,原本整整齐齐的草坪上,会多出一些草堆和木箱、木桶之类的掩护物。   精英身份的父亲们带着儿子说钻草堆就钻草堆,说拱地道就拱地道,充分体现了他们能够成为精英人士的原因之一:为达目的,特别能豁得出去。   男孩们和男人们,以及一部分女孩子玩嗨了,他们的妈妈暴怒了。   衣服脏到根本洗不干净不说,刚穿了没几天的衣服动不动就是一个大洞或者一个划口,谁受得了。   女士们的愤怒咆哮开始出现在社区的角角落落。   通过调查,刘嘉发现女士们并不反对孩子和丈夫们玩这些,只是玩这些会产生一系列的后果,丈夫和孩子把衣服一脱,扔给女士们处理,就没他们事了。   刘嘉完全没有寄望于男人们会分担家务,21世纪都没做到的事,就不要为难20世纪初了。   为了不让树屋刚热卖了几天就被主妇们抵制,刘嘉决定替她们想到前面。   首先是树屋配件再升级:吉利服。   吉利服有两个色系,一个是草堆黄。   此时正是冬天,各家攒下来的草堆都是干枯的黄色,穿上吉利服,再埋伏在草堆里,眼神差一点都看不见。   一个是木头褐,方便往木头堆里藏。   很多人第一次看到身上钉满了布条条的衣服,十分好奇,直到他们在店面亲眼看到穿普通草堆黄衣服的人和穿吉利草堆黄衣服的人的实际区别,顿时明白了。   人的身体曲线轮廓相对于草堆来说,过于突兀,这些看似乱七八糟的布条能让身体与草堆的整体视觉效果融为一体。   店员热情介绍吉利服如何如何的耐脏,好洗……   反正都已经是这个颜色了,也不存在什么洗不干净的问题,洗不干净的吉利服隐藏效果还更好一点。   选择的布料是真正美国西部牛仔服的粗制帆布布料,结实耐磨,想把它给磨出一个洞,划破一条道来,那是真不容易。   毕竟牛仔们整天干重活,要是随便就会坏掉,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衣服的价格也不贵,刘嘉的本意就是希望大家都穿上,别再招妈妈不高兴了。   妈妈不高兴,咱们都不高兴。   除了衣服的问题之外,妈妈们颇有微词的一点是:她们认为士兵都是粗鲁无礼没脑子的,只会打打杀杀,把孩子的气质给带跑偏。   刘嘉很明白,中国的传统概念里“赳赳武夫”也往往指的是身强体壮,头脑简单的军士。   买得起树屋的家庭,显然不希望自家孩子是这样的人。   除此之外,树屋的销量也有些下降了,这件事是正常的,大件的玩具,不是谁家的后院都能放得下的,市场迅速饱和也在意料之中。   刘嘉本来的计划就是卖配件。   但是配件的更新换代速度没有那么快。   如果人们玩腻了,没有人再玩了,那后面再推出什么,也不会再引起消费的欲望。   刘嘉决定换一种宣传路线,让人们知道,玩真人吃鸡,除了要装备好之外,还要脑子好。   只跟自己社区的人玩不算本事,要跨区域单挑才行。   巴黎市郊有一片森林,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过去玩,刘嘉去考查过之后,向几大树屋玩家最多的社区发布一条消息:下个月,将在森林树屋举办一场对抗赛,前三名的优胜组将获得全新限量版豪华顶配树屋一个。   那个豪华顶配树屋的外观就像童话里精灵住的房子,十分可爱,单单往树上这么一放,也是一种赏心悦目的装饰。   下个月的对抗赛,那是最终的比赛。   现在……   “你知道足球小组赛怎么分,怎么轮的吧?来,交给你了。目标是决出四强赛,参加最后的决赛。”   刘嘉把报名的名单交给郑不艾,让他排一下各社区的对战时间。   郑不艾接过名单,排了一会儿,然后,他就抬着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窗外,对这种状态,刘嘉十分熟悉,名为“走神”。   “想什么呢?”刘嘉问道。   郑不艾摇摇头:“没什么。”   “在想怎么样才能说服华法教育会再给你们发维持费吧。”刘嘉一语道破。   郑不艾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们闹那么大,都跳河抗议了,我能不知道?我的毛衣就是为了这事才缩水缩到根本就不能穿的。”刘嘉撇撇嘴。   “啊,是你救了大章?”   “啊……哦……他叫大章啊。”   大章本想跳河以死明志,没想到被刘嘉救起来,再跳一次觉得太不给刘嘉面子,事情没办成也不好意思说,只有几个认识的人发现他的衣服全湿透,追问之下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的事。   刘嘉摇头:“不是我说啊,你们的组织能力真的不行啊。他跳河抗议的地方,平均人流量连50都没有,在那里摆摊都会被饿死!他还就嚷嚷了一声,没等人听清就跳下去了,依我说,他想玩个大的,要么站在凯旋门的顶上,要么站在巴黎圣母院的钟楼,跟卡西莫多似的,噇噇噇的先敲一阵钟,把人都吸引过来。”   郑不艾连忙说:“我们并没有组织让他们跳河啊,我们不主张使用这种方法抗议。”   “可不么,根本就没用,就跟被老公抛弃了,想用自.杀挽回的女人一样。杜十娘跳个河,好歹还能让李甲看着原本能到手的金银财宝掉进江里,后悔一阵子。平白送了自己的卿卿性命,人家有什么可后悔的。但你们,还是组织不到位啊,没第一时间先把人团结在一起,统一行动,这才有了他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事实上,当蔡元培宣布华法教育会与勤工俭学生的经济脱钩之后,像大章这样的漏网之鱼不止一条。   当时学生中的思想流派众多,郑不艾的这一派并不占压倒性的优势。   “所以,你们还要努力,你们的路线没有问题,一定会成主流的。”刘嘉说。   郑不艾心中有些疑惑,他从来没告诉刘嘉他们的路线是什么,刘嘉怎么说得这么肯定,比他都坚定的样子,就好像她见过之后的路是怎么走的。   然后,刘嘉拍拍桌子上的纸:“首先,你安心把’剿灭德军总部’的活动计划做出来。”   郑不艾笑笑,心想:大概她就是随便说说,安慰安慰罢了,想让我专心工作,不要再想。   临走时,刘嘉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森林那边的树屋已经装好了,可以同时容纳二十多个人,你们要是没事的话,可以过去玩玩,反正正式比赛还早呢。   平时森林那边都没什么人,树屋里有望远镜,那可是卡尔蔡斯的镜片,隔老远就能看到有没有车辆或者行人靠近,特别好用。”   刘嘉挺想去见见蔡元培的,她就是北大毕业,校史上绕不开的人就是蔡元培,她一直想见见这位传奇校长,想看看照片之外的真人是什么样。   毕竟当过国家最高学府的校长,又训练过杀手的人,古今中外都数不出来几个。   到底是像国子监祭酒那种文士,还是像阴养死士的武夫?   可惜,她上门求见的时候,接待的人说蔡先生今天不在,去拜访朋友了。   一时没事干,刘嘉又想起居里夫人,她今年就该出发访美了,上次给她做的出访的衣服已经交过去一段时间,还没有去问问她的意见呢。   刘嘉顺着熟悉的路,找到居里夫人在巴黎大学的镭学研究所,她敲开门,居里夫人微笑着对她说:“哦,真巧,我今天有两位中国客人了。”   “啊,您已经有客人了吗?”刘嘉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应该提前跟您预约的,抱歉,下次再来吧。”   正说着,刘嘉见到了坐在一旁的男人侧脸。   哎呀,哎呀,哎呀呀呀……怎么这么眼熟呀,这不是咱校史上的那张照片吗,稍微年轻一点,但绝对不会认错。   刘嘉脱口而出:“是蔡元培先生吗?”   男人转过头来,神色颇有些意外:“我是,您是……”   “您好,蔡先生,我是在法国开小店的,我叫刘嘉。”刘嘉主动伸出手。   蔡元培礼貌地与她握了握手,敏锐地觉得此人激动地有点过份,他忍不住问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您没见过我,我见过您啊,我是北大的……”刘嘉赶紧刹车,这会儿能读北大的女生不多,万一蔡元培恰好全认识,那岂不是很尴尬。   “……北大的隔壁的清华的学生……进过北大校园,远远地见了您一眼。”   蔡元培微微皱起眉毛:“清华?他们什么时候招女生了?”   不好!刘嘉只记得隔壁清华建校时间是1911年,就是没想起来,原来中国的大学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招女生的。   清华在1928年之前确实有女生,但是招了就直接送到美国留学,而且数量极其稀少,哪个不是精英中的精英,做为教育界人士,蔡元培全都认识。   “也不算招的啦,旁听了几节经济课而已,我就自认是他们的学生了。”   蔡元培此次来拜访居里夫人,是想邀请她今年暑假到中国。   遗憾地是,居里夫人已经安排好了访美,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实在来不及访问中国。   刘嘉问了几句居里夫人对衣服的想法,居里夫人表示非常满意,又合身,相信Emma的衣服可以为她带来好运。   离开居里夫人的研究所,刘嘉忍不住问起华法教育会与学生们脱离经济关系的事情。   蔡元培说起国内艰难,就算有捐款,也是杯水车薪,不能满足所有学生的需要,与其这样,不如让无力在法国生活的学生回国,也好过在这里一天天的耗下去。   “他们好多人刚来了半年,好不容易才把法语念熟,就这么回去,太可惜了。”刘嘉说,“而且,据我所知,华法教育会应该收到了好多笔捐款,可是从去年十月开始,维持费就经常发不下来,发一阵停一阵的,不知那些捐款都去哪里了。”   “有这种事?”蔡元培皱起眉头。   刘嘉把自己当初来的时候,亲眼看见船上的学生是怎样被卖了高价船票,还差点没饭吃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蔡元培。   “上回清查了一次,查出来一只大老鼠,维持费就一下子全额发放。可见,不是进账不多,是账目进了某些人自己的腰包,这事还得您多费费心,那些孩子们不容易,我已经尽力帮他们安排工作了,只是能力实在有限。”   蔡元培点点头:“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会严查,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捐款,就应该用在它应该用的地方!”   ·   ·   对于华法教育局的后续故事,刘嘉在电视剧里了解一二,不是什么好消息,算了,能帮一个是一个,能帮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就算知道结局,中间也得好好过,不能说人生下来就要死,就立马赶着去投胎不是?   回办公室的途中,她决定绕去小梅武馆看看阿花他们。   重点是想打探一下小青菜什么时候能下土。   早点种,早点出芽,早点长大,早点再有下一代,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阿花很勤快,已经翻好了土地,还去找人积了一些肥,翻在土里,打算过几天就播种。   见到刘嘉努力保持淡定从容,眼神却像要从嗓子眼里往外伸手似的模样,阿花笑着说:“别急,现在天冷,长得慢,下了种之后,要长四十多天呢。”   “啊,这么久,能快点吗?”刘嘉眼巴巴地看着她。   阿花笑着摇摇头:“不行呀,太冷了,要是像夏天那样暖和,二十多天就能吃。”   “夏天……”刘嘉围着那块不大的菜地转过来,转过去,“确实太冷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往里投资的罗纳化学,他们的主营业务是化肥,还有塑料啊!   塑料,它努力努力,不就是塑料薄膜了吗?!   实在不行,就弄几颗子,种在家政部的温室里,让玫瑰康乃馨之类的给它让道,青菜才是最重要的!   辣手摧花,说起来有点不人道。   所以,不如去找罗纳公司,看看他们有没有塑料大棚技术。   罗纳公司的农业部员工,在刘嘉投资农业项目之后,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大方的投资人。   他们热烈欢迎刘嘉的到来。   然后,刘嘉简单地与他们寒暄之后,就提出了一个要求:“你们有没有做过塑料薄膜,透光,但又不是完全透光,能顶得住风,要坚固,还要保温……没有啊,那就做一个呗。”   按照刘嘉的要求,还要做出来一整张,特别大的薄膜,现在的机械工艺很难做到。   “很难做到,才要开发,要是容易做到的事,那不就人人都能做了,还怎么赚钱。”   工程师们显然不那么乐意。   刘嘉语重心长:“我给你们投资,是看重罗纳的设备吗?不,我是看重你们,罗纳的员工,拥有拼搏和进取精神。   你们要考虑到,你们做的事情,它的价值点在哪里?你们是否作出了技术化的壁垒,形成了核心竞争力。   你们跟其他公司的产品差异化在哪里?   不然,为什么客户要买罗纳的商品,而不是其他公司的商品。   你们要有自己的价值观,要成长,要进步,必然是伴随着痛苦的,当你最痛苦的时候,就是你成长最快的时候。”   工程师们被她的一番洗脑PUA说得一愣一愣,最后头脑一热,真答应了。   刘嘉从罗纳公司出来的时候,仰头望着天空,想起自己曾经的上司,啊,X总,您的话术,除了对职场老油条没用之外,还真挺灵的。 第132章 豆腐   减肥,是一个永远的热议话题。   在大多数国家的不同时代之中,胖瘦的辉煌时代都有过,不过大多数时候,对女性的审美中,允许随便长胖的位置只有胸。   腰,它就得细,纤腰。   来SPA的许多女客,都会聊起保持身材的话题。   她们对在法国街头看到的中国女性平均是瘦子这一点表示羡慕:“胸可以垫,腰得往死里勒才行。”   她们很想知道中国女人怎么保持身材的。   刘嘉听到店员的汇报,觉得这个问题挺……无趣的。   还能是什么?   少吃啊!   在这个年代,能出现在法国街头的中国女人不是特别穷的,就是特别富的。   特别穷的吃不起好东西,上哪儿长胖。   特别富的富家千金指望着结一门象样的亲事,时不常还要参加社交舞会,怎么能放纵自己长胖。   刘嘉自己经常一忙起来就忘记吃饭,随便嚼个包子就算一顿了。   她语重心长的对女客们说:“因为,我们中国人,有特别的保持身材的方法。平时吃豆腐,喝普洱茶,还有在穴位上按摩。”   “豆腐是什么?”客人问道。   刘嘉向她们解释,那是用黄豆做成的一种白色的食物,传说是她的祖先,一千多年以前的一位王爷为了成为神而做出的东西。   此前就有传说刘嘉是中国古代王室的后人,客人们对某刘姓王爷没有什么意见,她们好奇的是吃东西成神这种操作。   “成为神?为什么吃黄豆做的东西能成为神?”   “是啊,黄豆也太普通了。”   西方的神都是神的儿子,生下来就是神,普通人怎么努力也不能成为神。   中国人,吃黄豆能成神?令人费解。   刘嘉也不能理解古人为了成仙就算嘴里塞各种奇怪东西的操作,什么朱砂水银,还有玉石末末,什么都敢吃。   感觉他们的成仙方法是急急忙忙去死,好提前去天庭排号,等着转正。   她无法向别人解释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情。   于是,她决定用外国人也能接受的方法解释发明豆腐与成仙之间的关系。   “教廷会把拥有大功绩的人,封为圣人,对吧,比如圣女贞德,十几岁的姑娘带着一群人,一路帮太子把英国人杀得片甲不留。   还有之前封的几位圣徒,也都是有大功绩的。   我们中国人也是这样,豆腐又好吃、又能减肥,又便宜,发明出来是大功一件,属于可以被封为圣人的范畴,所以,他就飞升成仙了,不仅他一个人飞升,他养的鸡和小狗狗也一起飞升成仙了,这样,在仙界,他也不会寂寞。”   法国客人们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于是,她们又问:“那除了您的先祖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发明好吃的东西而被封神呢?”   刘嘉郑重地点头:“有!有一个住在西边的女王,她做出了可以让人身轻体健的食物,一个叫嫦娥的姑娘吃了之后,就飞上了月亮,哦,跟她一起飞上去的,还有她的宠物小兔兔。”   “月亮啊……”仙境太远,月亮天天见,有真情实感的女士叹息:“月亮上面就她一个人,也太可怜了。”   “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一个男仙人,那个男人长得很英俊,他在月亮上天天砍树,身材健硕,肌肉纠结,力气很大,精力旺盛……”刘嘉说到这里,女士们露出了了然于心的笑意:“哦~~”   有一位机智的女士脱口问道:“啊,那天上的流星,是他的……”   一时间,休息厅里响起女士们毫不掩饰的笑声。   另一位看起来颇有教务主任气质的女士冷着脸,打断笑声:“能飞到月亮上?这是神话传说了,你说的豆腐也是一样吧。”   刘嘉一本正经地给她解释:“完全不一样,我们现在所谓的神话传说,也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如果不是1871年,海因里希·施里曼发现了特洛伊城的遗址,所有人也都会认为特洛伊只不过是希腊神话里的一个虚构地点罢了。”   要论胡扯,在场诸位没有人能扯得过刘嘉。   她可是看过《山海经竟然是在描述外星人的试验场》《共工怒触不周山影射了上一个文明的核战争》《女娲盘古是外星人派来地球的饲养员》等等神奇故事的人。   只听她一通输出,把在场大部分人都说服了。   教务主任气质的客人还是不服:“如果真的那么好用,那现在应该还会留下痕迹,怎么就没有了呢?”   刘嘉无限感慨:“因为灵气消散,末法时代,要等到灵气复苏的时候,才能重现当年吃一颗药就能飞上月亮的事了。现在……来,小梅,去摸摸天花板,检查一下有没有灰。”   小梅刚才听刘嘉说了半天,只顾着在一旁偷笑。   忽然听到刘嘉的要求,知道她想干什么。   武行出身的少女,随意向前跑了两步,猛然提气跃起,足尖点在墙上。   瞬间,她整个人无依无凭地飞了起来,整个人竟凭空飞起了两米多高,再一扬胳膊,所有人都看见她的手指在天花板上轻轻一抹,然后,又轻松地落地,落地时,只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嗒”。   “还行,挺干净的。”小梅将手指亮给刘嘉和在场所有女宾看,手指上残留着一抹白色的粉刷痕迹。   方才小梅那一跃,裙摆飞扬,衣袂飘飘,姿态优雅至极,真有一种仙女下凡的感觉。   女客们一时静默无声,然后才爆发出惊呼:“天啊,刚才那一幕是真的吗?真不敢相信。”   “她从小就吃豆腐,所以,你们看,她身材好,体态轻盈,这屋子的顶高是三米多呢,随便一跳就上去了。要是现在灵气复苏呀,她也能跳到月亮上去。”   小梅向客人们微笑,嘴里用中文说:“嘉姐姐,别再吹了,再吹就要漏馅了。”   刘嘉笑着说:“没事,反正她们也不知道灵气什么时候复苏。”   不管怎么样,总之,豆制品的神奇传说,算是在客人心中扎了根了。   “可是,豆腐很难吃。”还是那个客人。   刘嘉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总跟自己抬杠了。   那位客人之前在Emma家政买了小时工服务,那几位小时工很勤快,做事也干净利落,还特别客气,给她送来了一块白白的、一碰就碎的软趴趴的方块,告诉她:“这是豆腐,很好吃的。”   结果等小时工走后,她把豆腐煮来吃,味道非常糟糕。   “糟糕?”刘嘉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烹调的?”   “就是白水煮了一下,然后洒上黑胡椒粉和盐。”   如果是未来的葡萄糖内酯豆腐,这么做,虽然不怎么美味,但也不会太难吃。   但郑不艾他们做的是石膏豆腐,有一股奇异的味道,只有黑胡椒和盐压不住石膏豆腐特有的那股味道,不喜欢那股味道的人肯定受不了。   “真是太遗憾了,您没有选对正确的烹调方法。”刘嘉摊手,“您如果愿意等待的话,我可以给您尝尝一道正常的豆腐菜。”   不仅是她,就连其他客人都表示想要尝尝。   刘嘉找来郑不艾:“快,送一板豆腐过来。”   郑不艾应了一声,就要跑,又被刘嘉叫住:“等一下,你们除了豆腐,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郑不艾困惑地看着她,“就豆腐呀,黄豆最便宜,容易得,做其他的东西,没有钱买原材料,时间也久。”   刘嘉摇头:“不,我指的是你们有没有充分压榨黄豆的剩余价值。豆腐皮、豆腐干、千张、豆腐、臭豆腐!”   “没有,光是豆腐,法国人从来没吃过豆腐,他们不愿意买,我还让在家政工作的同学给雇主带一些去呢,效果也不太好。”   刘嘉扶额:“原来,是你们!!!哎,你们不带这样的啊!平白污了豆腐的清白。”   “诶?”郑不艾眨巴眼睛,不知怎么会被刘嘉这么说。   “你们这跟直接塞给法国人一本纯文言文的诗经一个意思,白糟蹋东西。行了,赶紧把豆腐拿来吧。”   彭举善做豆腐,刘嘉把他和另外几个会做豆腐的同学拖到后厨,让他们多做几样豆腐菜。   最后上桌的有锅塌豆腐、家常豆腐、酿豆腐、还有一锅火腿虾仁冻豆腐汤。   “摆盘,注意摆盘一定要美美美!”刘嘉在后厨里耳提面命。   菜差不多齐了,刘嘉忽然觉得,菜虽好,但不够炫技。   “谁会文思豆腐?”她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一位来自扬州的同学表示她……吃过。   “太难了,那刀工,根本做不到啊。”同学大摇其头。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   郑不艾好奇地问:“什么是文思豆腐?”   “就是把豆腐切得很细很细,像米线那样。”刘嘉比划了一下。   郑不艾眯着眼睛,盯着豆腐看了几秒,然后在厨房里转了几圈,然后拿出了一个细金属丝做的洗菜筐,这是大春做来送给刘嘉的谢礼。   “我来试试行不行啊。”郑不艾手拿一块豆腐,二话不说,直接往洗菜筐里按,刚用了两把劲,豆腐就碎裂开了。   “唉!”围观的同学们发出失望的哀叹。   刘嘉此时已经领悟到他想干什么:“等等!我去给你找个东西来!阿牙,把你那天做的东西拿来。”   那是一个两头通的圆筒,原计划是做个万花筒,后来刘嘉又觉得万花筒其实挺无聊的,还不如做个二踢脚,便搁置了。   阿牙把圆筒拿来,刘嘉又让他找一个比圆筒口稍微小一点的木片。   一切齐备,刘嘉把圆筒按在豆腐上,豆腐多出一个圆洞,圆筒里满满的豆腐。   然后,她把一端的出口扣在洗菜筐上,木片按在另一端,慢慢用力。   豆腐便被铁丝切割开,通过洗菜筐的缝隙落到水中,一丝一丝。   样子有七八分像了,不像的原因是细铁丝到底不够锋利,豆腐丝的形状有些扭曲,还有不少断裂的。   看着刘嘉一脸不满意的样子,郑不艾大喊一声:“你们等一下!我出去一趟。”   过一会儿,他回来了,额头上全是汗,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锉刀,那是做精细加工时候用的。   他把模具口大小的细铁丝全部认真挫了一遍,虽不能十分锋利,也比刚才强了许多。   “像不像?”刘嘉将水盆推到那位扬州同学面前。   扬州同学笑着点点头:“有八分相像了。文思豆腐在水里不应该这么散的,应该像菊花一样开在水里。”   “嗐,以后再说吧,先拿这个上。”   彭举小声说:“我那里还有半瓶豆腐乳,是从家带来的,一直没舍得吃。”   “拿来拿来,这个时候不拿出来,还等什么呢。”刘嘉就像个抢新娘的恶霸。   彭举家吃的豆腐乳是清淡系的玫瑰腐乳,不像王致和青方的味道那般霸道,冲到很多中国人都吃不惯。   “很好很好,有馒头吗?”   “有!”家政部刚刚做完蒸馒头练习。   刘嘉挥手:“来,跟我去上菜。”   纯豆腐菜,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最受欢迎的是酸甜品味的锅包豆腐,其次是煎得香喷喷的锅塌豆腐,再次之是冻豆腐汤和文思豆腐。   客人们一人一把勺,吃得一口接一口放不下来。   有人看见了红通通的玫瑰腐乳:“这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黄豆做的奶酪。”刘嘉指着馒头,“你可以把它夹在中国蒸面包里吃。”   有一位参加过圣诞节活动的客人迫不及待的出声:“我知道,它叫馒头,是中国人给神吃的。”   献给神的食物,听起来就很高端大气上档次。   蒸馒头平平无奇,夹入豆腐乳之后,就多了一些咸香鲜的滋味。   吃了六七个豆腐菜,在场的女士们对“豆腐”这种奇怪的东方食物有了全新的认识和改观。   再加上刘嘉在一边说豆腐如何如何的减肥健身,含有多少种美容养颜的成份,把她们说得心动不已。   品尝过的客人们纷纷要求订购豆腐,她们中有不少厨艺好手,她们兴致勃勃的想在家人面前一展身手,别的菜还在她们的理解范围之内。   细细的文思豆腐却怎么也切不出那种效果,不管怎么切,或是太粗,或是碎掉。   有机智的主妇尝试用线勒,勒几道之后,就烦不胜烦,说好的文思豆腐,就这样无辜的变成了炖豆腐块。   郑不艾身边的同学们原本因为华法教育会断了他们的维持费,而挣扎在没饭吃的边缘,全靠几个有工的同学赞助。   忽然,豆腐的销量暴涨,让他们有活干,有钱赚。   他们按照刘嘉的想法,还开发了豆腐干、豆腐皮、薄千张和厚千张等等不同的豆制品。   做工三样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同学们却精神十足,他们好像全身有用不完的力气,一部分人做豆腐制品,赚取生活费,另一部分人抱着滑板,混迹在街头的滑板少年中间,还有一部分人在森林树屋里讨论更加隐秘而重要的事情。   学校、咖啡馆,也有许多勤工俭学的旅法留学生们聚在一起讨论他们的未来。   此时,他们不再有派系分别,他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终于,在无数人的奔走宣传之下,驻法公使陈箓、驻巴黎总领事廖世功、华法教育会会长蔡元培和留欧学生监督高鲁,表示愿意与学生代表商议,讨论如何解决勤工俭学生的生活和求学问题。 第133章 还有一个公司,居然不……   有些人在需求理论的最底层,寻求生存与温饱。   有些人已经进入了自我实现的最高层,比如法国的花滑队,她们马上就要出发前往北欧参加运动会了。   花滑队的姑娘们来找刘嘉:“我们决定了,女子单人比赛的故事选《爱丽丝梦游仙境》,男子单人比赛的故事选《奥赛罗》,双人比赛的故事选择《仲夏夜之梦》,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   “哦,莎士比亚的那个吗?”   “是的。”   “你们是在北欧比赛,不考虑考虑北欧的故事吗?”刘嘉笑道。   她曾经和朋友一起去北欧玩,想起诺贝尔文学奖的万年陪跑大神村上春树,就开玩笑说:“如果村上写的是《瑞典森林》,而不是《挪威森林》,说不定早拿奖了。人家主办方是瑞典,真是不给面子。是瑞典木头不够好,还是森林面积不够大。”   队长笑着回答:“想过,但是北欧的故事都不适合,雷神托尔、冰霜巨人、世界之树,都是打打杀杀的,没有办法编成动作。”   说得也是,反正莎士比亚已经成名著了,就算在北欧,也不用担心观众的接受度问题。   刘嘉又问道:“音乐选什么曲子想好了吗?”   队长摇摇头:“不行,我们跟组委会确认过了,现场没有办法播放音乐。”   也是,现在都没有正经的人工造冰技术,不是在封闭的场馆里,哪来的接线板,没有接线板,留声机要怎么转。   她还告诉刘嘉,组委会听说她们想搞音乐伴奏,还开玩笑说:“你们可以拉一个乐队过来现场演奏,哈哈哈。”   “所以,我们打算放弃,找乐队的人过去不是不行,但是冰场那里太冷了,又是露天,把手套摘下来一会儿都会觉得冷,要是走音,反而惹人笑话,还不如没有。”   以刘嘉的审美看来,她完全不能接受花滑是无声的,这简直是糟蹋艺术。   “既然组委会都同意了,争取一下嘛,你们能找到愿意去运动会帮你们演奏的人吗?”   “有呀,我们学校旁边的音乐学院里有好多男生愿意。”   刘嘉扬扬眉毛,露出“我懂”的微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如果要带乐队,也肯定只能带小提琴,不可能把钢琴抬到户外去。   在寒风中拉四五分钟的小提琴,手指头到最后可能都没感觉了。如果身上穿得暖和还好些,要是身上也被寒风吹透了,那花滑场地边只会多出几尊名为小提琴演奏者的发抖人士。   唉,实在不行,也只好在静默中滑冰了,起码有了故事的设定,就比没有故事的强。   刘嘉安排人给他们量了身材,然后告诉她们一周之后可以来看初稿,如果设计图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开始制作了。   送走花滑队之后,设计师们炸窝了,他们围在刘嘉身边像等待喂食的小鸡仔,几个人同时张着嘴,冲着她嚷嚷。   他们不满的点是刘嘉没有跟他们商量,就答应出图时间了,万一做不出来怎么办。   刘嘉等他们说完了,才缓缓开口:“她们还有一个月就要比赛,一周出初稿,剩下的时间要给缝制和调整,我计算过时间,如果初稿不能按时出来,后来缝制和调整的工序就有可能出问题。”   “可是,才一周的时间,我们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刘嘉露出她标志的微笑:“会有的,要相信你们的专业能力。”   然后,她就走了,只留下一个无情冷酷的背影。   设计师们看着在一旁的锦儿,知道她是刘嘉的贴身秘书,私人助理,便哀求道:“锦小姐,这时间也太紧啦,能不能帮我们跟老板说说,要是完不成,影响的是Emma的信誉。”   “你们先尽力做吧,现在不是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吗?我会每天过来看看你们的进度,如果到第四天第五天的时候还不行,我就帮你们跟她说,好不好?”锦儿细语柔声的安慰。   回到办公室,刘嘉靠椅背上:“你越来越有出息了,要是以前的话,你肯定就要替他们说话,让我多宽限些日子。”   锦儿笑着整理文件:“我猜你肯定有什么后招,不会这么突然就自己定了日期不跟别人商量的。”   “万一我就是变了呢,变成刚愎自用的老糊涂了。”   锦儿笑出声:“知道要用刚愎自用来当形容词,就说明你离老糊涂还远着呢。”   “好吧,我也不瞒你,我的计划是以后让Emma的路线从高端慢慢走向中高端,特别穷的人基本不买衣服,我们也没必要做利润那么低的生意,高端人数有限。   你上次找到的调查数据我看过,大多数人都是介于一年能买五六回新衣服的中等人家,这些人才是我们需要重视的客户。这种消费群体对设计没那么精细的挑剔,没有必要照着高定做,但是要快,大鱼吃小鱼,快鱼吃慢鱼,只有足够快,才能抢占市场,我就是要训练他们快速设计的能力。   都说截止日期是第一生产力,我就是要看看他们到底能被压出来多少能力。   如果实在设计不出来也没有关系,我心里已经有保底的设计了,他们画不出来,就用我的,反正后面也留了调整的时间。他们设计不出来,还不会改么。”   锦儿疑惑道:“为什么要放弃高端市场?我听老人家说,像古董行,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赚头大得很,岂不是胜过整天忙忙碌碌的街边小贩。”   刘嘉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三年不开张,谁知道还能不能活到开张吃三年的时候。三年啊,中间有多少变数,谁知道呢。”   “哦……”锦儿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这么悲观,巴黎虽然经济不太行,但高端人群的收入还是稳的,Emma’s house的那些几千法郎一件的衣服每天都能卖出去几件就是证明。   怎么听她的口气,好像明天就要打仗似的,随时都要卷起金银细软逃跑。   “小姐。”   “嗯?”   刘嘉睁开眼睛,赫然发现面前放着一大堆文件。   她赶紧把眼睛闭上,只要我不看,工作就不存在。   “小姐,闭上眼睛的时间也要算在内的。”锦儿的声音里莫名的有一种刘嘉熟悉的味道,那是她说别人的时候的调调。   “这些是缝纫工厂的工作情况,要发上个月的奖金了,您得全部过目签字,那边的会计才敢发。”   “这些是汽车改装工坊的业务,还有跟油漆厂的合作开发项目。”   “这一批是丹麦的克里斯第森先生的,这是萤石矿的,还有宝马公司的,拜耳公司的……”   这些文件都是急着要刘嘉签字之后,才能正式进入下一个流程。   刘嘉还不敢随便扫一眼就签字,在她的职业生涯中,已经看过很多次类似的惨案了。   吵上法庭的都有,抗辩过程都让她觉得好笑。   “这是不是你签的字?”   “是,但是我没看条款就签了。”   “你为什么不看?”   “因为字太多了,我就没仔细看。”   签完她自己的文件,还有钟和馨送过来的文件,那些工业项目,各种稀奇古怪的金属,各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公司和地名。   窗外传来小狗的叫声,刘嘉转头往外看,是一只小白狗,被它的主人拴在路灯柱上,徒劳地想扑路过的小灰猫,小猫高傲地竖着尾巴,在小白狗面前走来走去,还坐下了,气得小白狗站起来,想用爪子够它,就是够不着……真好玩……   锦儿的身影突然出现,挡在窗边:“小姐,文件签完了吗。”   刘嘉深吸一口气:“唉,我刚才就是稍微休息休息眼睛。”   她又埋头继续看文件,原来顾宗华那边的业务还有硝.石、硫磺、特种钢管。   最大的一笔订单是购买,从美国的马里兰州一家名为洛克希德·马丁公司买了一批东西。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商品名称只有代码:M1921,单价极其昂贵,竟然要两百六十美元一个,一辆福特汽车才五百美元。   还有一个商品叫BAR1918,价格稍微便宜一点,但是配件价格很贵。   重点是,这笔订单的付款单位不是她接手的任何一家公司,而是闻所未闻的名字。   订单的对接人甚至写的是钟和馨。   刘嘉皱起眉头,她不关心顾宗华跟钟和馨什么关系,怎么说好了把公司都给她,还偷偷藏了一个给钟和馨。   就在此时,有人敲门,锦儿开门一看,正是钟和馨,他看见锦儿便说:“有一份文件,错送到这里来了。”   在锦儿身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是这一份吗?”   刘嘉扬起那份采购合同。   “啊,是,这份文件,是我自己公司的,不是宗华的公司。”   不愧是顾宗华的顾命大臣,在来之前就已经替自己想好了退路说词。   刘嘉没有把合同还给他,而是站起身,右手按在合同上,眼睛看着钟和馨:“这真的是你自己的公司?”   “是,您可以去查。”钟和馨从容不迫。   刘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钟先生知道公司变更的历史是可以查到的吗?”   钟和馨的嘴角陡然一僵。   公司每一次变更所有者,都会在档案里记明,普通人当然是不能查的,但是,刘嘉她是普通人吗,她认识那么多高官太太,想要查一份公司的变更历史,还是毫无压力的。   “你自己说,还是等我自己去查?”刘嘉咄咄逼人。   钟和馨深吸一口气:“刘小姐,这生意,真的不是好做的,宗华已经把所有赚钱的公司都交给了你,求你不要再问了。”   “你这一笔采购订单的金额,就顶我大半年的利润。他把最赚钱的公司给了我,把最花钱的公司给了你,你还接手了,你图什么?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关系?”   锦儿听到她的话,都忍不住睁大眼睛,啊,难道是传说中的……   钟和馨连连摆手:“刘小姐,您误会了,宗华也是怕您有危险才让我接手这个公司。”   “花钱有危险?你们要干什么?毁灭地球吗?”刘嘉低下头,看着合同上的销售商名称:洛克希德·马丁。   她复又坐下,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猜,我凭这个名字,能不能找到这家公司?”   不等钟和馨说话,她指指桌上的合同:“把它拿走吧,锦儿送客,钟总慢走。” 第134章 千万不要掺合在一对男……   钟和馨第一次听说刘嘉的时候,是顾宗华对他说:“我在船上认识一个姑娘,跟家里闹翻跑出来的,很不容易,她想在巴黎开公司,你帮帮她。”   第一次看见刘嘉的时候,她行动说话处处小心谨慎,充满了对陌生环境的紧张。   此后,虽然知道她一步步做大,但见面的时候,刘嘉还是言笑晏晏,温柔娇柔。   顾宗华安排他转让公司的时候说过刘嘉聪明,可以接手公司里的事务,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刘嘉竟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强硬到他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是坚持不说吗?   她一定会十分生气,万一顾宗华回来……   想到自己这位老同学提到刘嘉时,眼里的赞赏与钦佩,还有怜惜,就知道顾宗华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   啧,要是他好不容易回来,结果发现公司全给她了,还被她讨厌,顾宗华一定又难过又困惑吧。   算了,反正就算不说,她也能查出来,与其让她自己东查西查,可能得出什么错误信息,还不如自己老实招供了好。   “刘总……这事很重要。”他的眼神有意无意瞥向锦儿,刘嘉会意:“锦儿,去设计师那边看看,别让他们偷懒。”   锦儿应声退出房间。   刘嘉偏偏头,示意他坐下:“现在你可以说了。”   “是这样的,宗华在临走之前,在美俄之间做了一笔生意……”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美国凭借地缘优势,闷声发大财,生产了好多工业产品和粮食往欧洲卖。   没想到战争那么快就结束了,1920年的收获季节,美国玉米大丰收,丰收到不能再丰收,以致于玉米价格暴跌50%还没人买,美国农民骂骂咧咧。   除了农民不高兴,生产了一大堆存货的钢铁与硝石硫磺商也不高兴,都压在库里出不去。   “所以,他与美国签定了采购协议,然后把这些东西全都转运去俄国。”   刘嘉眉毛微动:“他这是想干什么?”   “换取俄国远东铁路公司的股份。”   “为什么?”刘嘉越听越糊涂,为什么不要钱?   难道他预测到卢布会大贬值?   那也应该要石油啊,此时俄国已经发现了高加索地区的巴库油田,那可是好东西啊。   “他说,通了火车之后,运货会方便一点。”   这一点,顾宗华倒确实没有说错。   刘嘉曾经坐过从北京到莫斯科的火车,路上六天六夜,然后火车上有人还要从莫斯科转火车去柏林,他们说大概二十四五个小时就到了。   刘嘉在纸上写了几个算式,记得自己坐的那趟K19次列车,全程8981公里,要跑143小时,算下来平均60公里一小时,也没有比现在普车30公里,快车48公里的时速快很多。   如果照这个速度,确实可以大大的缩减欧洲往来中国的时间。   只不过顾宗华的眼光真的这么长远吗?   要知道,1917之后的11月之后,英法带着一众协约国的同伙,共计十四个国家,去跟俄国掐架,当然没掐赢,但是态度是摆在那里的,他一个总部设在法国的人,竟然想入股俄国的铁路?   刘嘉一向认为自己数理化不行,但是出于爱生活爱八卦的本能,她对近代历史还是比较了解的。   现在她觉得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什么,怎会如此?   “为什么要运这些东西过去?人家西伯利亚产土豆,为什么要买他的玉米?”刘嘉问出这话,都觉得有点丢脸,她,一个熟读……现在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熟读……历史的人,竟然要问出这个问题。   苏穗宗这会儿还在顿巴斯矿区当副矿长呢,谁会惦记玉米啊?   “因为他们一直内战和外战不断,宗华说一旦打仗,就会缺种地的青壮年,就会粮食短缺。”   听起来有理有据。   见刘嘉脸色稍有缓和,钟和馨趁热打铁:“铁路公司的股份就算能拿下来,也需要跟各方势力打交道,这笔钱不好赚,真的,很危险。如果是好做的生意,宗华一定会给你的。”   “我不管,不给我是一回事,偷偷背着我不给我是另一回事,你们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刘嘉说话的口气简直就像一个吃醋的小女人。   钟和馨只能用“女人心,海底针”来安慰自己,好言劝道:“你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他就是不希望你沾上这些事。”   “他不希望我粘上,我就粘不上了吗?万一有人以为我知道内情,把我绑架了,严刑拷打逼问你们的事,我说我不知道,你猜别人会信吗?”   钟和馨被刘嘉的脑洞弄得哭笑不得:“不至于,不至于,没有那么严重。”   “除了这个马丁公司,你这个公司,还跟什么公司有往来合作?这个应该可以说吧?”   刘嘉显然是志在必得,钟和馨没办法,只得又说了一个名字“杜邦公司”。   “啊?杜邦?”   “是,是销售炸.药的专业公司。”   刘嘉现在确定自己对历史一无所知了,在她心中,杜邦公司就是一个卖聚合纤维布料、特富龙不粘锅的公司。   难怪到现在都没有发明出防水透气的羽绒服面料,原来这个小不要脸的在卖炸.药。   刘嘉仔细想想,其实顾宗华这么做也没什么问题。   一战的时候,有美国做榜样,地球人都知道卖军.火来钱快,有本事的人就自己开厂子,没本事的就当中间商赚差价。   至于俄国现在的局势,早在1917年就开始发酵酝酿,只要稍微关心一下时事新闻,就会知道迟早会走到这么一天。   如果她握着顾宗华那么大的财力,又能跟各方搭上线,她也会果断把这一行加入自己的商业版图之中。   顾宗华比起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也就是信息渠道广一点,胆子大一点。   不过中国有句古话:富贵险中求。   顾宗华干的事也不算特别的天纵英才,还不如郭嘉跟曹操说孙策必死那段三国故事更神乎其神。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把这个公司给自己,那就更好理解了,玩枪的有几个善茬,万一结尾款的时候发生一点什么小摩擦,那商品就要变成追讨尾款的工具了。   暴力讨薪什么的,确实不太适合她。   说不定他也有点私心呢,自己跟他非亲非故的,哪能就这么一把将公司全转了,肯定得留个大头在自己人手里。   男人的三大至深友情之一就是:一起同过窗。   自己不过是跟他同过船,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那还是十年。   前世修了十年,比今生一起同窗十几年的钟和馨差远了。   把前因后果想通之后,刘嘉的心态彻底放轻松。   “行,我明白了,”刘嘉顿了顿,对钟和馨说:“你什么时候再跟杜邦公司的人沟通?顺便帮我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做一种防水防风又透气的服装面料。”   钟和馨应了一声,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从滑雪圣地归来之后的新灵感。   送走钟和馨,刘嘉盯着桌上没有看完的文件发愣。   道理她都懂,但是顾宗华偷偷背着她把一个公司转给钟和馨的事,还是让她很不开心,好想再发一封电报去调戏他一下,吓吓他!   转念一想,算了,这个时候东北防疫工作应该十分紧张。   要作也得挑个好时候作,国家大事为重,等他回来再收拾他。   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如果已经爆发,那么电报线路一定十分繁忙,不要为了个人的私事去占了资源。   刘嘉想了想,发电报给在北京的拉贝先生,询问他有没有听说东北那边有流行病?   不多时,得到一个字的回复:没。   没有就好。   刘嘉又下单给那几家熟悉的商行,继续往东北送纱布和药品。   这次的价格已经比上一回高了10%,据说是因为可能会流行疾病的谣言导致人心惶惶,经历过1910年的鼠疫,有些家里有余钱的人已经开始囤货,导致价格抬上去了一些。   刘嘉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这次采购的货物应该是能顺利送进东北的最后一批。   再往后,只怕火车都要停运。   她告诉江南的合作伙伴,有多少就买多少,药房没有了就去厂里直接买。   把能调到的货全部买空,一件不留。   江南的商户怀疑刘嘉是听人说东北那里可能有流行病,于是想去投机捞一把,他们纷纷劝说刘嘉不要投这么多,从去年秋天就说可能有病了,一直传到现在,也没见动静,可见是谣言。   千万不要为了谣言搭这么多钱进去,要买也等到价格回落之后再买。   现在价格已经上浮百分之十了,要是运到那里没人要,那就只能白白搁着,时间久了,纱布会朽,药草的药性也没了,不值得啊。   刘嘉向他们表示感谢,仍然坚持她的要求:“买空能找到的所有厂和药店。”   既然洋人人傻钱多,商户们也不再劝,按照刘嘉的要求采购。   办完了这一切之后,刘嘉去顾宗华的公司发电报,以钟和馨的口气告诉顾宗华:刘小姐从江南采买了共计十万箱口罩,三万箱草药到哈尔滨,请注意查收。   顾宗华回电:太多了,你拦着她些,不要把本钱都用光了,我需要的钱从A公司的账户上走。她的身体怎么样了?   A公司就是钟和馨手上的那个公司,哼哼,那个公司得多赚钱啊。   刘嘉回复:很好,她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应该怎么回答?   顾宗华:告诉她,你也不知道。她身边的那些追求者,有成功的吗?   刘嘉回复:没有,她都看不上。她说如果再等你三个月不回来,就要跟我凑合过了。我不是爱她,也不讨厌她,如果你同意的话,到时候我就娶了,就当替你照顾她一辈子。   站在旁边被迫观看的钟和馨看到那句话,整个人如遭雷劈。   中国传统道德观念:朋友妻,不可戏!   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他确信刘嘉是在报复他在运营另一家公司,真是……又不是他要接手的,还不是顾宗华拿民族大义,天下苍生来恳求他。   他,钟和馨,剑桥大学法学硕士,来运营公司已经是超出他专业能力之外的事情,现在居然还被夹在这对男女之间,扫到台风尾。   他也很无辜啊。   钟和馨忍不住开口:“刘小姐,请适可而止!”   “好吧,电报费这么贵,我不发了。”刘嘉耸耸肩。   此时,电报员送来回复的电文。   刘嘉接过电文,没有打开,拿在手里扬了扬:“来,我们猜猜,他说了什么。我猜,他会说替我好好照顾她。”   钟和馨感到一阵头痛,但是,刘嘉说的也不无可能,顾宗华总是那么理性沉着,就算对刘嘉有好感,也从来没有说出口,他就像一个准确而无情的钟表,一步一步踏在绝对理性抉择后的方向上。   既然刘嘉都开口说要跟钟和馨凑合着过了,他一定会祝福的。   “答案揭晓。”刘嘉打开电报。   上面只有两个字和一个标点:你敢! 第135章 远东铁路的生意既然谈……   两人盯着两个字看了半天,这……不对啊……   刘嘉清楚地记得,他上一次听说她身边环绕着好多英俊多金的帅哥,态度是她过得好就行,怎么现在反应这么激烈。   钟和馨的脸色十分难看:“刘小姐,以后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哎!好!对不起!”这个儒雅的男人真的生气了,刘嘉满口答应,然后她一溜烟地跑了,干了坏事还不跑,等着吃自己的席呢?   她不知道的是,等她走后,钟和馨又收到了几个字母。   他与顾宗华在读书时,曾学过密码相关,这几个字母对应的译文是:刚才是你?   钟和馨满满感动,不愧是顾宗华,看出来了!   刚才那句“你敢!”一定是为了迷惑刘嘉,让她觉察不到异样。   钟和馨回复:是她,已离开。   片刻之后,顾宗华用几十头猪的价格向他道歉,说刚才一时冲动,他知道钟和馨不是那种不爱也要娶的人,如果他俩是真爱,他会祝福他俩……   “你可拉倒吧。”   钟和馨无奈地摇摇头,以他与顾宗华十几年的交情,顾宗华确实不像一直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那样稳重老成儒雅随和。   但是要他冲动到如此地步,确实罕见。   自两人相识以来,顾宗华这么冲动,还是得知协约国计划把青岛给日本的时候,他砸了手边那个最喜欢的瓷杯。   而且居然还解释了这么多字,以前他哪会说这么多,最多抱歉一句刚才态度不好。   说这么多,就是想表达“你不是这种人”。   这招钟和馨在三国演义里看过,刘备激关羽用的。   就是生怕他真对刘嘉有想法,故意用这种方法,让他为了朋友之间的道义,而不得不放弃刘嘉。   钟和馨抽动嘴角,老顾啊,你不是吧,当年学校里多少女生喜欢你,多少大公司老板的千金追求你,你看都不看她们一眼,还以为你这辈子要当和尚了,没想到竟然患得患失到如此地步。   “你快回来吧,我真受不了了。”钟和馨叹了一口气,把这几份电报扔壁炉里,他衷心地希望,顾宗华赶紧出现,任凭刘嘉处置,不要再折磨他这个无辜的好人了。   ·   ·   回到办公室,刘嘉随意翻找出几篇与俄国相关的新闻,然后她才得知,八月开始的大旱灾,果然没有放过欧亚大陆靠北的土地。   中国华北大旱灾,更北的俄国也一样,大旱灾再加上动荡的局势,无人赈灾,导致饥荒问题非常严重,估计不会比华北的情况更好。   此时从美国运过去的一批玉米,可以极大的缓解饥荒问题。   除了远东铁路公司的股权之外,他还用玉米棒子和烧火棍子换了什么?   钟和馨刚才被她气得半死,肯定从他那里打听不出来真话了,还是等顾宗华回来,再慢慢问。   回想起顾宗华最后发来的两个字,刘嘉的嘴角忍不住勾起来。   锦儿敲门:“小姐,你在吗?”   “进来。”   锦儿推门进来,眼睛往刘嘉脸上扫了一眼:“怎么这么高兴?”   “啊?我高兴吗?”刘嘉摸摸脸。   锦儿郑重点头:“比上次我说我们圣诞节销售量突破新高的时候还要高兴,眼神都不一样了。”   “咳,那什么,我刚从外面回来,太阳天空照,花儿对我笑,所以我也笑。”刘嘉清了清嗓子,“有什么事吗?”   “嗯,有几个年轻人找你,他说他们是音乐学院的。”   音乐学院?刘嘉想起花滑队的姑娘们说过,音乐学院有男生表示很想去北欧运动会替姑娘们伴奏。   “诶?找我干什么?”刘嘉见到四个男生。   他们的容貌算不上特别英俊,不过气质相当不错,其中一个颇有温柔贵公子气质的男孩子问道:“请问,花滑队是在您这里订的表演服吗?”   “是呀。”刘嘉笑道。   “可以告诉我们,她们订的是什么样的衣服吗?”   “不能。”刘嘉保持商业微笑。   男生们眼睛里的光瞬间黯淡下来,那个温柔贵公子眼巴巴地看着刘嘉:“求求您,告诉我们吧。”   “我真不知道。”刘嘉非常真诚,一点都没有说谎,设计师们还没画出来呢。   男孩子们不知怎么办,又不肯走,磨磨蹭蹭地在屋子里杵着。   “那里很冷的,温度在零下,又是露天,你们还能拉得了琴吗?”刘嘉提出一个现实问题。   三个男孩子用力点头,表示一定可以,对女神的爱之火能让他们的身体燃烧起来。   “其实她们不是不想让你们去,是怕你们拉跑调,反而影响效果,还不如没有。口说无凭,你们不如先试试是不是真的可以。”   刘嘉让他们脱下外套,先把手浸到水里,擦干,然后去楼上在风中晃动手指。   刚刚还说爱情能让他们温暖的人,到底没有抵御住北风的肆虐,很快手指就冻僵了。   他们不甘心,又没有办法:“如果身上暖和的话,一定可以的!”   但是,他们不想穿得像一个球似的给心中的女神伴奏。   身姿清瘦高挑的英俊少年拉小提琴,跟壮如黑熊般的球球拉小提琴,视觉效果差太多了。   又不想多穿,又要保暖,你们的要求怎么这么多呢,想在身上贴满暖宝宝吗?   诶?为什么不呢?暖宝宝又不是什么高精尖产品。   刘嘉还真的认真研究过暖宝宝,那是2008年初的全国冰灾时期,一片原价一块二的暖宝宝,能卖到三十块钱一片。   还在读书的她抱着学习之后也许能发财的心态,拆了几片,并且认真的分析了其中的内容物。   真没什么技术含量,本质上就是做了一个没有输出口的原始电池,然后短路发热。   铁粉、活性碳是主要原料,还可以加一些镁铝粉。   再加些蛭石用来保温,还有无机盐之类的聚合物。   最后用无纺布包着,孔大孔小决定进入氧化反应的速度,也就是放热的效率。   无纺布在1890年就已经诞生,完全不是问题。   整体技术特别简单,日本人在1907年就发明了最早的暖宝宝雏形,就是成本比较高,用一次就要扔。而且不能粘在身上,得揣在怀里,很不方便。   所以发明出来就被搁置,直到七十年代才重新有人继续推进暖宝宝的技术进步。   在刘嘉这边,这都不是问题,虽然是一次性的,但是也不会比请心爱的姑娘吃一顿饭贵。   虽然还没有带背胶的暖宝宝,但是有透明胶带。   可以像捆炸.药包那样给他们缠在身上。   “如果只要身上暖和你们就没有问题的话,那还是可以实现的,有一种可以捆在身上,自己发热的东西东西,你们可以试试,就是价格比较昂贵。”   男孩子们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东西,他们十分好奇。   “你们过七天再来看吧,那时候,姑娘们的衣服也差不多可以设计好了。”   刘嘉送走了紧张又期待的年轻男生,就去找了与顾宗华有合作的化学品公司。   听完刘嘉描述的原理,工程师很快就理解,并找齐原料进行实验。   原料凑在一起很快就完成了发热的全过程,温度直飙七十度,能把活人的皮肤表面烫出泡。   温度下降的速度又飞快,从物质开始发生反应,到飙上七十度,再到完全降温回到原来的水平,也就三四分钟。   虽然拉完一首曲子,也就三四分钟,但是年轻的先生们肯定是早早的就换好衣服,像他们一个个偶像包袱那么重的样子,要他们当着女神的面往身上一圈圈的缠暖宝宝是不可能的。   “能让最高温度降到五十度,发热时间延长起码三个小时吗?”刘嘉问道。   工程师回答:“如果要靠调整配方变换温度的话,还需要时间,能不能找到替代产品,我也不确定。”   刘嘉明白,如果找替代材料这么容易,那也不会有那么多创新型专利可以获准通过了。   既然这是铁粉的氧化反应,那么,控制氧气进入的速度,也可以改变热量。   这就是暖宝宝是单放在一个封闭式塑料袋里的原因,还有一些理疗用的暖宝宝有一种名为控温贴的东西,贴在暖宝宝上就降温,其实也是阻碍氧气进入的原理。   现在有两条路,一个是找到生产无纺布的厂商,让他们调整无纺布的孔洞大小。   还有一个是用透明胶贴住发热包,降低反应速度。   时间紧迫,当然选择最简单的方法。   要怎么贴、贴多少有效,在有钱买实验原料的前提下,使用穷举法就行了。   于是,少年们如愿得到了他们需要的东西。   它们看起来很丑,但是确实轻薄,贴在前胸后背,穿上外套,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价格,也是真的贵,贵到堪比上丽兹酒店吃一顿最好的烛光晚餐。   有点超乎他们的预料:“为什么,就八个布包,要这么贵?”   “八个?”刘嘉笑道,“不,是219个。”   所有的试错成本当然都会体现在产品里。   男生们接受了这个解释,能在女神面前露脸,贵就贵一点,反正他们也不缺这一顿饭的价格。   往身上裹完暖宝宝,他们重复了上次的试验,在寒风中吹了四五分钟,他们的感觉还很良好,手指可以灵活地做出按弦的动作。   “真是太棒了。”他们四个快乐地欢呼起来。   此时花滑队的姑娘们也到了,她们是来看设计图的。   设计师们为她们设计了三套以上的稿子,让她们自行挑选。   爱丽丝梦游仙境的设计稿的灵感来自于兔子茶会、白皇后和柴郡猫。   走的是奢华宫廷服饰,款式是短款的洛丽塔裙风格,裙子特别厚重,但露出两条腿。   仲夏夜之梦的款式是浅绿色与浅蓝色的轻纱做为主要材料,裙摆上缝满了金色银色的亮片,还有细碎的施华洛世奇水晶,主要就是要表现出在仲夏夜的湖畔梦幻的意境。   奥赛罗和罗密欧与朱丽叶是已经久负盛名的故事,在人民群众的心中早就已经了固定的模样,就算有设计,也不能太过出挑,离大众的认知太远。   看完设计图的姑娘们纠结犹豫半天也没选出来一样,直到音乐学院的男生们出现,他们假装是刚到:“真巧,你们也在这里。”   挑衣服变成了臭情侣的耍花枪。   “你看哪件好看?”   “你穿都好看。”   “那就绿色的。”   “可是我觉得蓝色的也不错啊。”   “那就蓝色的。”   “绿色的水钻更好看。”   “都买。”   “可是只能买一件。”   “那我买来送给你。”   “那在比赛上我应该穿哪件呢……”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终于敲定了选择的款式,年轻男女们高高兴兴地离开去共进午餐。   午餐之后,四个男生又悄悄溜回来,想让刘嘉给他们设计跟她们风格一样的演奏服。   他们起先还担心刘嘉主做女装,不愿意接,于是开了个很高的价格。   刘嘉心里笑开了花,又不是没做过男装,只要钱到位,有什么不能做的。   接到新单,设计师们的情绪稳定,做情侣套装比从无到有要简单一点,头发终于可以保住了。   ·   ·   罗纳公司的农用塑料薄膜已经试做了好几个,总是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不是太厚,就是太薄,还有柔韧度不够,小风吹吹就会破。   刘嘉对他们的工作效率表示非常的痛心:“你们的实力不应该是这样的,远没有达到我的预期,你们再好好想想,我希望在后续能看到你们的思考,而不仅仅是进度。你们的产出与同行相比,是单薄的,我希望你们能快速成长起来,拼一把……”   一番话把工程师们说得低头不语,深感自己的无能。   但是打鸡血跟做出产品之间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这跟跑步的时候放一头狼放在身后猛追不一样。   不是肾上腺素增加了,东西就能做出来。   太厚的暂时还能勉强用用,太薄的真不知道能干什么。   刘嘉这几天身上不爽,心情也不太爽,如果是在现代,只要不是坐时间太久,根本就不用担心站起来的时候,血会一下子涌到卫生巾不可承受的地步。   现在的卫生巾还是一战的时候,战地女护士们从给伤员包扎伤口的时候得出的灵感,把脱脂棉包在布里,下面垫的是信纸类的坚硬纸张做为防水层。   会不会漏,全靠赌。   职业女性赶上那几天必须参加两三个小时的会议,就会十分尴尬。   在会议上频繁进出会场,会漏听信息。   坚持不出去,等结束的时候,场面惨烈,她们只能等到所有人走后再走。   女管理者就更糟糕了,有些公司的规矩大,有不成文的规定让管理者先走,员工们再走。   她们不走,别人也不走。   刘嘉手里捻着那片被视为失败品的超薄塑料薄膜,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店员们成为第一批试用者,然后推广到了女工众多的家政部和缝纫工厂。   大家对此反应良好。   根据工厂现场管理的记录与反馈,女工们上厕所的次数下降了不少,有效的提高了工作效率。   下一步就是在顾客之中推广,在Emma商店里购买女装的客人们,都会得到一个包装精美的卫生巾赠品,赠品上画着使用方法。   用过赠品的人,都会回来要求购买。   那些被装在蕾丝勾边的包装袋里的卫生巾,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放在女士内衣柜旁边售卖。   原材料不便宜,没有成规模化的生产,产品自然也不便宜,就连有些家境平平的职业女性,也相当节省着用,在卫生巾上再垫上几层厚厚的吸水纸,能省则省,就图它垫在最底下的那层防水薄膜。   刘嘉想过很多反对的声音,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竟然是老妇人,现在经济形势不好,花钱买无用的东西简直就是罪恶。她们认为年轻的女人越来越娇惯了:“我年轻的时候没有这东西,不也一样过吗?”   “就那么一点,随便擦擦不就行了吗,还要买这么贵的东西?这是商家的陷阱,就是让你们这些傻女人去花钱的。”   中间还有不少男人的声音:“用一次就扔?太浪费了吧,你就不能忍到厕所再放出来吗?”   “你就是图舒服,我在外面挣钱那么不容易,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   这件事虽然没有放在明面上吵,但是报纸上隐晦地发表了一些社论,讨论年轻的女人如何如何不能吃苦,最后还引用了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东奈特做为警钟,告诫年轻女性如果总是想着自己过得舒服快活就行,会导致夫妻失和,家庭不幸,引发严重的矛盾,最后吃亏的还是女人自己。   刘嘉对此类言论并没什么感觉,毕竟2022年都能发生一模一样的事情,为什么要苛责1921年的人类。   反正不会影响到销售就是了,该来买的人还是会来买,只不过她们不像一开始那样大大放放的拎着出门,而是鬼鬼祟祟地藏进手提包里。   旅欧的女留学生们有不少人除了要工作,还要参加很多社会活动,她们能做的工作有限,赚钱的渠道更少,刘嘉便送给她们一些。   她们起先不肯收,刘嘉笑着说:“我也不是白送给你们的,你们的事要是能办成呢,中国就会变得更好,我将来不管是回国,还是留在法国跟国内做生意,也能赚更多的钱。本质上,我是为我自己未来的发展投资,你们不用在意。”   由于卫生巾的实用性实在太强,对生活的便利度提高了不止一点点,所以吵了一阵子之后,又出了一个豪门恩怨的新热点,这事也就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奢侈浪费矫情的卫生巾该怎么卖,还怎么卖,还越卖越多。   谁用谁知道,用了都说好。   不用的人就不要对自己不懂的领域指手划脚瞎BB了。   ·   ·   刘嘉没有放弃对磺胺的追求,她有事没事就盯着拜耳公司的人问他们有没有在红色染料里发现什么有出息的东西,比如治疗鼠疫的有效成份。   拜耳公司的人也很耿直:“确实提取出了很多东西,但是不知道是否对鼠疫有效,自从黑死病之后,就没有发现大量的鼠疫感染者,无法完成足够数量的临床实验。”   “那百浪多息呢,英文名是prontosil,或者磺胺,SN,你们有没有印象给什么东西起过这种类型的一个名字。”   对面愣了一下,他只是对接人,并不是搞科研的,完全不知道刘嘉在说什么,他查完之后再回来告诉刘嘉:“百浪多息确实有,1908年就有了,磺胺没有,但那只是染料的中间体,并不是你说的可以治病的东西。”   “就是它了!!!”刘嘉十分激动。   对面静静地听她激动完,平静地问道:“那么接下来您希望我们做些什么呢?”   当然是提取磺胺啊!!!   那么问题来了,刘嘉只知道那玩意儿叫磺胺,但是,化学式呢?不知道。   闭着眼睛瞎提炼不是不行,但是在没有鼠疫杆菌的前提下,提出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没人知道。   而且,东北还等得了慢慢实验吗?   一系列的问题压在刘嘉的心头,不管了,记得百浪多息最早使用的方式,就跟上次杀锥形虫一样,直接往肚子里灌,往身上扎。   “我想买一批百浪多息,送到中国。”   拜耳公司的人对此没有感到太大的惊讶:“好的,您希望从热那亚港口运输,还是从马赛运输?”   “我希望走铁路,从柏林出发,走俄国的远东铁路线。”   对面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俄国?您确定吗?那里现在一团乱,您的货可能会在半路被抢。”   “不是吃的不是用的,不过是一桶桶的红色染料,谁要抢,不会有事的。”刘嘉对此持乐观态度。   她乐观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百浪多息对普通人无用,不会被抢。   而是押运它的力量,不是一般人能捍动的。   根据那份合同的细则,火车进入俄方领土,就会一路被官方派出重兵力武装押运,从莫斯科沿途发货,一直送到位于远东的中俄交界边境。   路上没有人敢动那列火车,除非是想早登极乐。   拜耳公司的人对刘嘉的计划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份计划几乎是占尽这个年代的一切优势条件。   如果她选择的是英法任何一家老牌列强做为出口方,这事成不了,她偏偏选的是德国。   在欧洲诸国中,唯一一个在战争之后与俄国抱团取暖的国家。   如果她不是有从美国运来的粮食物资做为主要运输对象,俄国也不会运用国家力量帮她武装押运到远东地区。   从铁路运营计划来看,从柏林运到满洲里,全程火车也就只要十天,比海运活生生的少了一个多月。   刘嘉在低头看文件的时候,郑不艾进来了,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又不好开口的话。   刘嘉抬头看见他,便对他说:“有话就直接说,不用跟我说不知当讲不当讲,如果不知应不应该讲,那就不要讲。”   是她一贯作风。   郑不艾鼓足勇气问道:“听说,你要从德国运一批货到俄国?”   “不是俄国,是运到中国,怎么,你想走私?”   郑不艾抓抓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也不是走私,就是我们有几个同学想去俄国,但是通行证很难弄到,路上又查得严……”   “所以,他们想冒充我的员工,以押车之名,偷偷跑过去是吗?”刘嘉直截了当地问。   郑不艾本来想用个和软些的说词,没想到刘嘉直接点破,他抿着嘴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哦,行啊,有几个人?你去找锦儿办入职手续,办通行证那边确实查的严,要有员工身份才给办。”   郑不艾愣了一下,他进来之前做了好多心理准备,想了好多话术,希望说服刘嘉可以帮忙。   结果什么话术都还没来得及用上,就连目的都是刘嘉自己说出来的。   “你……同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了一遍。   刘嘉奇怪地看着他:“不然呢?我这忙着呢,没空听你跟我东拉西扯,说一大堆有的没的。”   “你都不问问他们是去干什么的?”   “关我什么事,他们是去俄国,又不是进我卧室。”   好有道理,让一向伶牙俐齿的郑不艾都不知道应该接什么话。   口罩、草药、百浪多息……在这个时代,刘嘉觉得自己能做的已经都做完了,但是,她还是觉得不够,那可是黑死病啊!   对,还缺医护人员。   让毫无医学常识的人照顾病人,只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但是,上哪儿找足够的医护人员呢?   刘嘉发愁。   锦儿敲门进来,她身后跟着钟和馨,他的手里又端着厚厚一撂文件。   锦儿将手里几张薄薄的纸放在桌上:“小姐,那几个人的入职办理完了,这是他们的档案资料。”   刘嘉草草扫过一眼那几个要去俄国的学生档案,纸上的名字有些陌生,有些熟悉,便随手递还给锦儿:“拿去归档。”   钟和馨送来的是那边公司的新合同,是与洛克菲勒公司签订的石油远期合同,预约的是七年之后,以一个稳定的价格购买石油权。   “远期合同怎么谈出这么一个价格?”刘嘉对此价格非常不满,她直接与正在欧洲出差的小洛克菲勒先生取得联系,要求与他会面。   见面之后,小洛克菲勒对刘嘉一通赞美,又说自己去过中国,对中国的印象非常好。   “我的家族在1863年就曾经到过中国,对这个古老的文明之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六年前,我们家族还在中国投资了二十万美元,成立了协和医学堂……”   做生意的时候,能攀老乡的攀老乡,能扯关系的就扯关系,目的就一个——买东西的想降价,卖东西的想多赚。   刘嘉对于这种套路并不陌生,但是当她听见“协和医学堂”之后,耳朵就竖了起来。   那可是协和啊!协和!   未来的北京协和医学院,那是一个如果学生选择了本硕博连读八年,扛到大七的时候万一挂科两门以上,直接劝退滚蛋,只能拿高中学历的地方。   要求极其严苛,也是医学教育系统里的NO.1,协和医学院的人看不起清华医学院的。   “最近我看中了一个地方,那里比现在的地方更宽敞,不过那预算真的太高了,一再突破我的计划。”   小洛克菲勒的意思很明白,看,我在你的国家投了那么多钱,你让我多赚一点吧。   虽然他这是在哭穷,但也确实是实情。   刘嘉笑笑:“您看中的是豫王府吗?”   “啊,您怎么知道?”小洛克菲勒很惊讶,他只在几个人面前露过这个意思,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难道,刘嘉跟他们都认识?   刘嘉笑而不语,心想:因为百年之后,协和医院还在那里呀。   全国唯一一个拥有绿色琉璃瓦的高贵建筑。   女人、权贵、神秘的微笑。   小洛克菲勒心里安排了许多可能性的组合,然后他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哦,我明白了。”   距离协和医学堂成立已经有五年,就算是五年制本科,也该有一批毕业生了。   刘嘉决定不谈石油合同打折的问题,转而提出另一个要求:“医学堂这几年应该培养出一些大夫了吧?能不能问问他们,马上去哈尔滨一趟,那里可能要发生重大的流行病。”   “中国的东北吗?可是我没有听说有什么流行病。”   “已经有零星病症了,我觉得会大爆发,先让他们去看看吧,就算没有爆发,也可以教普通市民如何预防。”刘嘉说。   小洛克菲勒点点头,他想了想,问道:“你在法国还这么关心国内的事情,你的家在哈尔滨吗?”   “不,有个人在哈尔滨,我怕他死在那里。”   小洛克菲勒露出“我懂了”的笑容:“是男人?”   “男不男人不重要,重点是他欠我债!很多很多!”刘嘉面无表情,义正辞严。   资本家的共鸣不分性别,小洛克菲勒郑重点头:“那他必须活着!” 第136章 两只狐狸的会议   与小洛克菲勒继续往下聊,刘嘉深深地感受到:我根本就不懂历史。   协和医院,是洛克菲勒家族出资办的,但还有一个有名的人参与创建,正是此时在哈尔滨的伍连德博士。   刘嘉觉得自己刚才说的完全是废话,白操心。根本就不用小洛克菲勒提要求,如果伍连德需要人,他肯定能叫得来。   唉,想帮忙帮不上,这就让人很不开心了。   小洛克菲勒盛情地邀请她去美国访问,刘嘉笑着说:“美国虽好,但是有禁酒令,快乐少了一半呢。”   “哈哈哈,如果你来,我一定让你喝到满意。”   刘嘉轻笑:“我会被警察抓起来吗?”   “我的宾客里就有警察的头儿。”小洛克菲勒冲她眨眨眼睛。   刘嘉好奇地打听现在美国年轻人都玩些什么。   当女人用一种求知而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不管什么样的男人,都会有一种自信心爆棚的感觉。   于是,小洛克菲勒把他知道的各种玩法告诉刘嘉。   禁酒令归禁酒令,年轻人私下里玩得还是很大。   由于酒不能随便喝,人在其他方面就浪到飞起,比如很多年轻女性在聚会时,会戴上硕大的宝石戒指,目的就是吸引异性的注意,在聚会结束之后,就双双对对去干成年男女可以干的事情。   服装的品味跟刘嘉一直以来的追求一样:闪!闪闪发光!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个行走的大钻石,大灯泡。   就化妆品都开始流行起了荧光粉、荧光黄之类的颜色。   刘嘉听得十分认真,在心里默默把各种违法犯罪行为剔除掉,在心里定了几个面向美国的新款服装设计方案与营销计划。   “小姐,宝马公司的样品到了。”   刘嘉邀请小洛克菲勒一起看看这批样品,男人至死是少年,如果他是个正常男人的话,应该能说出点东西来。   打开第一个箱子,是比速度的玩具车。按照她的要求,车子不用电池,而是在固定的轨道上跑的时候,就会做磁力线切割,获得电力,进而给小车供电。   刘嘉将轨道拼装好之后,将小汽车放在上面,它不动,用力推它一下,它缓缓往前走。   就这么静静的、匀速地向前走。   刘嘉竟然从中看出了佛系:不悲不喜,无忧无惧,无论天塌地陷,它都会这样平静而从容地走下去……   啊这……跟她设想的风驰电掣,飞火流星一样的小汽车完全不是一种东西啊。   买它不如盘核桃,哪个小孩子会喜欢这么慢吞吞的东西。   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能变形的汽车,也不能满足刘嘉的需要。   能折腾的部位太少了,只有四肢能动,刘嘉记得自己玩过的最便宜的大黄蜂有六个部位可以扭动。   “不行!”刘嘉对这批样品非常不满意。   宝马方面也很惆怅,他们已经尽力了,切割磁力线发电看起来很科学,但是想要产生能让车子飞奔起来的电流,那需要一个很大的磁体,那种东西放在家里,只怕家里的铁玩意儿都会被吸上去。   刘嘉很不满意,小洛克菲勒却兴致勃勃,蹲在一边看着那辆佛系的乌龟车缓缓的,一圈又一圈的围着跑道转。   “这很有意思,没有接线,就可以实现动力驱动。”小洛克菲勒摸了摸下巴,“如果地形再复杂一点就好了。”   “现在的驱动力不足,平地都走成这样,要是加个坡,它可能根本就爬不上去。”刘嘉对这车全身上下都看不顺眼。   “你可以把这个玩具车卖给我吗?我挺喜欢的。”小洛克菲勒问道。   刘嘉并不相信他这么一个商业巨佬,真的是因为“我喜欢玩”,才说要花钱买下来。   他一定是从中发现了什么商业机会。   可惜她现在并不知道有什么商业机会,历史里没有……果然是个不懂历史的人。   刘嘉想到如果以便宜的价格卖给他,而他转手以此为基础做出了特别赚钱的东西,不知道就罢了,要是知道,可能会心梗。   不过以她现在的资源,这么一个佛系乌龟车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可以无线运行的东西,也实在是可惜。   “别看它是个玩具,其实是一百多个工程师研发了很长时间才做出来的。”刘嘉开始铺垫。   小洛克菲勒纵横商界那么多年,怎么会听不出来刘嘉的意思。   他看出这辆车上使用的技术一定有用,只是需要再开发提高一下。   刘嘉只把它当做玩具,实在太可惜了,如果这个技术到了他的手上,一定会适用于工业,然后让它为自己赚取以亿万计的利润。   现在刘嘉开始铺垫价格,这不要紧,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给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价格。   “这个车,我可以送给你,但是这项无线充电技术是一项专利,我已经在全国各个国家提交了申请。如果你想要这个专利的话,也可以谈。”   小洛克菲勒笑笑,这个女人,比她的外表看起来要厉害,刚才他明明听到的是“样品”,这么快就已经申请专利了吗?   看来用一辆玩具车的价格买到这个技术是不可能了。   “那么,你想要什么?”他已经做好了刘嘉开口要一百万、两百万的心理预期。   整个欧洲经济不景气,她能提出多高的价格?   几百万对于他来说,也只不过是股市上几天的浮盈罢了。   刘嘉提出的方案却让他有些意外:无论这项技术用在哪里,都要按照售价的5%给她专利使用费。   小洛克菲勒心里想的是一次性买断,刘嘉提出的却是分成。   “Emma小姐,事实上,这个方案对您来说,是非常不利的。”他做出一副“我为你好”的模样,他要让这个不懂商业逻辑的女人从他这里学到一些什么。   “这个玩具确实有它的新颖独到的地方,但是,你也看到了,它走得实在太慢了,做为一个玩具车,会喜欢它的人不会太多,这样一套玩具,最多卖100美元,而你却只能从中抽成5美元,真的很不公平,太少了。”   小洛克菲勒提出:“这样吧,我一次性支付给你十万美元,这个价格非常公道,因为我喜欢这辆车,也许我的富豪朋友们也会喜欢。我可以把它卖给我的朋友们,也许,还有其他的美国高收入人群,但是我想销量应该不会超过两万台的,你并不会因此而吃亏。”   刘嘉心里觉得好笑,她虽不是天纵英才,但是她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看过无数商业故事。   她露出更加诚恳地表情:“哦不,我不能收您这么多钱,如您所说,也许没有一个人会喜欢这个玩具,我收您十万美元那也太多了,您在中国投资办医院,为我的祖国付出那么多,我理应把您的利益放在首位。”   两只千年狐狸对坐,各自摆出一副悠闲的模样:你不急,我也不急。   他们一会儿聊天气,一会儿聊货运,还有华尔街的股市、中国可能出现的疫情发展。   然后,锦儿进来了,她对刘嘉说:“下午茶准备好了,要请这位先生一起过去吃吗?”   刘嘉摆摆手,让她先出去。   然后,刘嘉对小洛克菲勒说:“对不起,我的秘书刚刚告诉我,已经预约到了尼古拉斯·特斯拉先生,他的磁电设想,可以让这辆车跑得更快些。”   听到特斯拉的名字,小洛克菲勒知道自己一开始想忽悠刘嘉以低价卖给他的想法有多愚蠢。   她自始至终都知道这个技术的价值。   但其实刘嘉并不想自己出钱开发这个技术。   开发实在太花钱了,她不忘初心,牢记自己要“短平快”赚钱的使命,不能还没赚钱先要砸钱。   所以,她并没有让小洛克菲勒先生尴尬太久,便主动提出:“我不懂电力技术,对这个行业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想安安稳稳的赚一点小钱,然后安安静静地享受人生。   如果您觉得这个技术的前景还不错,希望您能考虑我刚才的建议。如果您觉得我要得太多,也不要紧,我们还是朋友。我可以找罗斯柴尔德先生谈谈,也许他也会感兴趣。”   “抱歉,我不能马上答应您,我需要做一下评估。”小洛克菲勒此时已经不敢轻视刘嘉,而是把她当做一个真正的商人来看待。   刘嘉起身相送,望着小洛克菲勒离去的背影,刘嘉在心里给他配了一句动画片里反派的经典台词:“I’ll be back.” 第137章 面试服出租业务   天快黑了,刘嘉带着几个人出现在小梅武馆。   “刘小姐,又来啦。”阿花笑盈盈地看着刘嘉。   自从暖棚建好,播下种子之后,刘嘉一天往小梅武馆跑三趟,眼巴巴地蹲守着看着地里的动静。   “才两天,就算是夏天,也不会这么快的。”   刘嘉笑着摇摇头:“今天过来是找你的。”   身旁跟着的人把带来的几个箱子放下,里面是珍珠、玻璃、水钻、蕾丝、各色丝绸、金属丝,还有钳子、剪子等等各种工具。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事吗?做胸花。”刘嘉指着那几个箱子说:“你看着这些材料,能做个什么东西,按你喜欢的去做着看看。”   阿花过去做小饰品卖,都是捡来的材料,从来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配件,一时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眨,一会儿拈起一颗珠子,放下又拿起水钻,再小心地把蕾丝花边托在手心里细细地瞧:“哦哟哟,这么细致的手工,是谁家姑娘做的?”   刘嘉笑笑:“是机器做的。”   “机器?”阿花愣了一下,她轻轻地摸了摸那条蕾丝:“以前我们家那边,手最巧的女孩子也就能做出这样的。原来,现在都可以用机器做了啊。”   她将蕾丝放下,不知想起了什么,幽幽地说:“先是打铁,然后是织布,现在连勾花样子都能用机器替代,以后我们这些只会卖体力的人,可要怎么活哟。还是小梅姑娘好,一身武艺,还懂得医术,任是什么年代,也不能短了医生的吃穿。”   “你太谦虚了。”刘嘉笑着安慰她,“机器再好,也没灵气,只能让人编排好了,才能执行命令。人就不一样了,比如现在,我完全不知道这些东西能做什么。如果是交给机器,它也只能跟我一样蹲在菜地边发呆,交给你就不一样了,你一定会做出特别漂亮的胸针来。”   跟在刘嘉身后的还有做皮影的大妞和阿牙,刘嘉带他俩过来,是希望他们能帮帮阿花,让她快速理解自己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   都是做设计的人,肯定可以比她这个商人强,她只会说:“我既要……又要……还要……也要……”   留下三人在一起开头脑风暴会,刘嘉说自己这个外行就不留下打扰他们,便跑去暖棚看小青菜有没有长出来。   她已经坚持两天了,天天分早中晚过来三趟,结果看来看去,还是一点都没有长出来。   平时工作忙,整天蹲守也不是办法,刘嘉寻摸了一个花盆,小心扒拉出两颗青菜籽,放在花盆里,又铲了几下土给盖上。   她打算把小青菜带回去,放在办公室里养着,当作通风报信的用,办公室里的长大了,她再过来。   菜籽一点芽还没有发,刘嘉已经在心中计划好了青菜的一生:从菜秧时期开始,先煮一锅青菜粉丝虾皮汤,到最后炒菜苔。   她乐滋滋地抱着花盆回去,路上听到中气十足的骂骂咧咧声,从二楼窗户传下来。   刘嘉默默地站到一边,假装看街上人来人往的车,其实是想听听在吵什么。   听了几句话,大概情况就清楚了。   小孩吃肉的时候把油汤泼到桌子上了,弄脏了他妈绣了几十天,才完成的漂亮卓布。   哭声与骂声交织在一起。   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后,刘嘉打算走,忽然发现路上刚刚那些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的行人们,也动了起来。   敢情不是她一个人热爱凑热闹听八卦。   刘嘉想起自己听过的故事,有人为了听八卦而坐车坐过站,不由得好笑,她抱着花盆,一路开开心心往回走,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花盆落在地上,那人连道歉都没有,便飞奔而去。   在他身后,追着几个警察。   跑的和追的都跟一阵风似的消失了,刘嘉气得要命:“素质真差!”   她蹲下身子检查花盆,还好花盆质量不错,只是从中间摔成了两半,双手用力合起来,还能盛土。   黑灯瞎火的,菜籽是不是摔出去了也不知道,算了,明天再去阿花那里扒一粒籽吧。   刘嘉气乎乎地把碎掉的花盆拾起来,打算带到前面的垃圾堆扔掉。   忽然,她的手碰到一本纸制品,便随手捡起来,走到前面有路灯的地方一看,是一本荷兰护照,护照主人的名字长的呀~~~匹:   亨德利库斯·约瑟夫斯·弗朗西乌斯·玛丽·斯内夫利特   中间夹了那么一个marie,刘嘉都不知道这护照的主人到底是男还是女。   荷兰人的名字都这么长的吗?   丢了护照的人一定很着急吧,刘嘉有心把护照交到警察局,但是又怕随便那么一交,失主根本就不知道应该上哪里去找。   她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小型透明胶,又从笔记本上撕了一张纸,写下:我在这里捡到一本护照,请失主到Emma’s house认领。   把纸贴在路灯柱上之后,她就离开了。   梦里的小青菜已经长大了,包成了青菜香干包子,香干是郑不艾他们卖的,拿到手却发现不是香干,而是非常非常硬的小小的豆腐干,郑不艾不肯认错,说他们家的香干就是这样的。   刘嘉在气急败坏中醒来,还觉得牙隐隐有些发涨,梦里咬豆腐干咬得太用力了。   早上,她先去了小梅武馆,从土里又扒出一颗菜籽,再去办公室。   今天的人还是很多,其中有不少是男人,他们是在为下个月的圣瓦伦丁节做准备。   哦,情人节嘛,懂。   不管是打算送姑娘衣服,还是珠宝首饰,她这里都有。   然后刘嘉发现,是自己太浅薄了。   关于情人节,欧洲有好多奇怪的习俗,比如把袜子绕在脖子上祈祷爱人的出现。   未婚姑娘把鞋摆成T字型放在床下,并且开着窗,就会梦见自己的爱人,或者看见自己的爱人站在床前。   单人狗有单人狗的玩法。   已经是情侣的人也有自己的玩法。   情人要合种一盆花,如果这根枝上的花是交相辉映的,那就说明白头到老,如果是相背开的,那就要分手,一朵花枯死,情侣中就会有一个早死。   刘嘉听到这个故事,想起被自己养死的各种花,这是上天的暗示吗。   求婚姑娘摆鞋的故事,只有家家都只有一层楼的村子才能实现。   在巴黎市内,就算是住别墅的人,卧室也往往在二楼,鞋摆成T字型,开着窗也看不见,能看到的只有入室盗窃的贼。   “其实这个故事还挺有趣的。”刘嘉托着下巴,觉得这个故事最有趣的地方是可以卖出钱。   她让锦儿联系手工艺作坊,让他们做四十个摆成T字型的高跟鞋钥匙扣。   “这能行吗?不是说要摆在床下?”锦儿觉得小姐这么投机取巧是不对的,是异端!   刘嘉认真分析:“床,它不就是一个称呼嘛。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躺在床上的人。有人不就行了?钥匙扣是谁拿着,姑娘拿着。有人就行了,心中有床,处处是床,你听说过幕天席地这个词吧?”   锦儿的脸忽然红了:“小姐,你你你你你……”   刘嘉一本正经:“这个词的出处是晋代刘伶的《酒德颂》,形容在野外工作的艰苦生活!是在讴歌劳动人民,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啥呢?你是晋江来的吗?”   锦儿懵懵懂懂:“不是,我老家是安徽铜陵的。”   “咳,这不重要,年纪轻轻的,做人不要那么死板。床前明月光的床都有说是井台、井栏的,唐朝人都没这么讲究,咱们做生意的,思想要更灵活一点。”   刘嘉拍拍面前的办公桌:“如果把它起名□□可以卖个好价钱,我现在就宣布,它是床。”   “还能这样?!”   “那当然了,我偷懒……啊不是,我小憩的时候就在上面趴一会儿,不也是睡觉,它叫书香美人榻也不是不行啊,是不是感觉能卖得更贵一点了?”   锦儿大为震撼,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也没毛病,难怪小姐能赚大钱。   情人节不管怎么过,无非是鲜花、礼物,还有大量的乳胶制品,哦,现在还不是乳胶,是橡胶。   礼物小盒子交给阿牙和做音乐盒的老爷爷去烦恼,刘嘉默默地盯着自己从小梅武馆带回来的种子,她想到一个东西。   情人节一起种花的习俗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不过就算没有也可以培养出来。   刘嘉画了一个设计稿,找到烧瓷匠,要他烧制两个空心小人,一男一女,总体大小跟大花盆差不多大。   两个小人的双手合拢在一处,成为连接两个小人的中心位置,手部是空的,可以把扦插就能活的花插在那里,看起来就像两个小人合抱着一盆花,花的根系可以在小人的体内随便发展。   寓意比较好,花由两个人合力养大,开出的花,结出的果,都是爱情结晶。   “挺好,花根缠着两个人的心,就叫连心花。”   她的计划是等瓷人烧出来之后,让花匠尝试把快要开花的花枝插进去,人为调整花蕾的朝向,保证每一盆都是交相辉映,绝不反背。   基本的存活率要保证,不然买回去的花刚没几天就死了,那也太不吉利了,个个都成了罗密欧与朱丽叶。   听说刘嘉要订购真花,做高跟鞋的手工艺匠人提议刘嘉可以使用用珍珠、翡翠、祖母绿、红玛瑙做了几盆假的连心花,看起来闪闪发光,耀目夺魂,很多收入在中上层的人家会喜欢。   它们绝对不会枯死,也绝对不会反背,象征着长盛不衰的爱。   刘嘉默默在心里吐槽:这根本就是“我偏要勉强。”没有爱情也偏要用财富和权势把两个人绑在一起,而且还绑得挺结实,比真爱要结实多了。   不过她曾在故宫博物馆里见过类似的宝石树,不知道法国富人是不是品味也差不多,于是便同意做几个试试。   时间到了中午,刘嘉打算出去看看附近的咖啡馆有没有推出新菜单,忽然看见一个大概五六岁大的小孩子在店门外探头探脑,他手里抱着一大团白色的布,另一只手拖着一只带轮子的木马,木马上还架着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   “小先生,你在做什么?”刘嘉蹲下身子,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是Emma吗?”   “对。”   小男孩睁着圆圆的眼睛:“我想洗桌布。”   “桌布?”刘嘉好奇,小男孩把手里的一大团白色的布交到刘嘉手上。   展开一看,刘嘉的内心闪过三句话:洗不了,没救了,告辞。   那块白色的桌布上用彩色的线绣出花、篱笆、小木屋的图案,可惜,被一大片黄褐相间的不明液体泼脏了一大半。   从气味上判断,那不明液体是炸过鱼的油,里面还有酱汁,还搅和了一些番茄酱,以及柿子汁……   总之,以现在的技术水平,绝对不可能洗干净,只会洗得斑驳难看,绣的图案也会被扯得乱七八糟。   “我听说,Emma洗东西能洗得特别干净,我,我就来了……要多少钱,才能把它洗回原来的样子?”   小男孩从口袋里往外掏钱,摊开手掌,是三个硬币:“这是我所有的钱了。”   “嗯……这不是钱的问题。”   听说不是钱的问题,小男孩把手里牵着的玩具木马拉到面前,打开布袋,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小孩玩具,有积木,有玻璃球,还有识字卡片,木头雕的小动物……   小男孩说着,拿出一个布制小松鼠玩偶,恋恋不舍地抱在手里抚摸了半天,才递给刘嘉:“都给你。”   看得出来,都是他的心肝宝贝。   刘嘉摇摇头:“我不要你的东西,这个桌布洗不干净了。”   小男孩的嘴角一下子垂了下去,眼睛迅速湿润,然后……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刘嘉被吓得一口气没提上来,附近的路人一下子都停下脚步,向这边望来,指指点点。   “有话好说,别哭啊!”刘嘉手忙脚乱,掏手帕给他擦眼泪。   小男孩哭得十分投入,根本不理她。   “再哭,大灰狼就来了!”   “呜哇啊啊啊……”   “大老虎来了!”   “呜哇啊啊啊……”   “英国人来了!”   “德国人来了!”   “看,小狗狗在叫!”   “看,一只老鼠跑过去了!”   刘嘉放弃了,她对这么小的小孩子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又不能任由他站在店门口哭,这太影响店里的形象了。   此时橱窗那边传来动静,又是新一期的橱窗表演,这次橱窗里放的是那个会自己慢慢走的佛系乌龟车。   虽然完全没有达到刘嘉的预期,不过放在那里会自己动的小玩意儿,在这个时代也是一个稀奇的东西,橱窗那边一下子围了不少人,被人群传来的声音吸引,小男孩停止了哭泣,转头往橱窗那里看。   “乔伊!!!”从远处传来一个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谁让你跑出来的!”   小男孩回头看着她,伸开双臂跑过去:“妈妈。”   女人拉住他的胳膊,大步往刘嘉的方向走,一把捡起牵着木马的绳子,语气十分不好:“我让你好好待在家里,你怎么又不听话!还把玩具带出来!你想干什么!你就不能让我不要天天为你操心!”   刘嘉走到她面前:“太太,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他出来是想让我帮他洗桌布的,不是随便跑出来。”   看着刘嘉手里拿着的那团桌布,女人没好气地冲着小男孩说:“洗桌布?!昨天让你不要举盘子,你偏要动!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小男孩刚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哗哗的流下来,刚才他在刘嘉面前还能放声大哭,在他的妈妈面前,只是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石板地上。   “哭!你还有脸哭!”女人动作十分粗暴,用力拉扯着孩子的胳膊,“跟我回家去!”   刘嘉拦着女人:“他还这么小,别太用力,要是把胳膊拽脱臼了,以后会经常脱臼的,会影响生活。”   “影响了正好!他就永远也当不了兵了!”女人怒气冲冲。   刘嘉听女人的声音十分耳熟,好像就是昨天晚上她在窗下听到的声音,再联系上桌布,还真是缘份。   看那个男孩子哭得实在可怜,刚好拜耳也送来了更新配方的清洁剂,干脆试试看,能做到什么程度。   刘嘉将他们带到家政部,滴了不少在污渍上:“先泡一会儿再看看。”   见刘嘉很努力的干了那么多,儿子又老老实实可怜巴巴地坐在一边,一动不动,女人的气也消了不少,说话也心平气和了起来。   “真是太谢谢你了,乔伊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淘气了。”女人絮絮叨叨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他三番四次想把装鱼的盘子举起来,怎么说都不听,最后终于翻在桌子上。   刘嘉转头问乔伊:“为什么要举盘子呀?”   乔伊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哼:“鱼很好吃,但是妈妈都让我吃,我也想给她吃……”   说着说着,又委屈地流眼泪。   那位暴躁的母亲此时表情复杂,像后悔又像内疚,她抱着乔伊:“乖孩子,你昨天怎么不告诉我?”   刘嘉心里默默地想:“你根本就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吧,我在现场!我听见了!”   那连珠炮似的咆哮,连刘嘉都不能保证自己有机会插话,何况被吓懵了的孩子。   刘嘉只得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发生,与女人聊她绣的东西,说她绣的房子和周围的环境,很像她在南法看见过的样子。   女人叹了口气:“是的,这是我想要的房子。”   乔伊早忘了刚才的害怕,他跑过来,兴冲冲地指着屋子:“我爸爸在这里!”   “诶?你爸爸一个人在这里住?”刘嘉越听越糊涂。   女人扭过头,神色痛苦,刘嘉给她端来了一杯热咖啡,故意引开话题:“我闻着桌布上的酱汁味道,还挺香的,是怎么做的?”   女人缓和了精神,给刘嘉细细描述那酱汁的配方,说着说着,她忽然就掉下泪来:“这是罗恩最喜欢的味道。”   她掏出手帕,擦拭着眼睛。   “妈妈……”乔伊抱住女人的腿,把脸贴在她的膝盖上,像是在安慰。   女人终于忍不住把一切都告诉刘嘉,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倾诉起来反而没有任何的压力和担忧。   她的丈夫罗恩曾经是一个无线电工程师,收入不错,一家三口已经计划好了,将来要在普罗旺斯买一套小房子,等到夏天的时候过去度假,就像很多中产阶层的家庭那样。   可是战争爆发了,罗恩因其专业能力被征召入伍,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一个人抚养乔伊,抚恤金只够她带着孩子勉强度日,她便出去寻找工作,本来以她初等学历,找个打字员的工作也不是很困难的事,但是后来法国政府为了安置600万复员军人,对各个公司下了命令,她的工作岗位被一个男人顶替了。   到现在,她只能靠每天去巴黎警察局门口等待分派临时任务,能抢到今天就有钱拿,抢不到,就没有。   女人苦笑着:“每天只有五六件临时任务,却有二十多个人抢,如果不能早到,挤在前面,就根本抢不着。我今天又没有抢到工作。”   刘嘉心中了然,难怪会因为一个桌布的事大发雷霆,根源不在桌布,而在于累积的压力。   那块桌布上的房子,是她与丈夫心中的梦想,昨天被儿子泼脏了之后,她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   “我明白,我明白……”刘嘉一向不擅长安慰别人,说得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很苍白无力。   她只能想到自己可以为她们做点什么。   她拎起桌布,用力搓了几下,混合着黑、黄、红的颜色稍有褪去,但离洗干净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刘嘉想起84消毒液的霸道漂白效果,又找来了次氯酸钠往布料上倒,色块的水色又浅了一点。   尴尬的是:沾上次氯酸钠的绣花线的颜色也变浅了,小草变成了渐变绿,房子变成了渐变红。   总之就是非常的奇怪。   女人说完心里的事情,心情比刚才好多了,她对刘嘉露出笑容:“没有关系,这也是一个回忆,等他长大以后,我拿给他看。”   刘嘉问道:“你可以考虑在桌布上面再盖一块玻璃板,不会挡住桌布的花纹,也好收拾。”   女人揉了揉乔伊的脑袋:“如果用玻璃板,昨天鱼盆砸下来的时候,玻璃板肯定会碎的。”   ……这是多大的动静……   也是,小孩子是一种完全不可控的生物。   刘嘉想起塑料薄膜,但是那种大棚式的薄膜一戳一个洞,看起来特别的廉价,往家里桌上一铺,实在是很像路边的小摊,桌子上放着一次性竹筷,还有巨便宜卷纸的那种。   就没有一个像玻璃板,又比玻璃板结实便宜的东西呢?   刘嘉托着下巴,她想起了特种玻璃纸,铺在桌上不掉价,做烫的菜也会先在桌上垫隔热板,应该可以用。   玻璃纸在普通人群里应该有一定的市场,等有空就去找找。   化学品的事情先不提,刘嘉比较关注的是她刚才说二十多个人要抢几件工作的事情。   原来不是先到先得,主要是分派工作的人看谁顺眼就给谁。   至于怎么顺眼呢。除了长得好看,打扮体面,还有就是让分派工作的人觉得这个人比其他人聪明一点。   会分派给临时工干的事往往琐碎又折腾,手脚麻利的人更讨人喜欢。   刘嘉看了看女人今天的打扮,只能算普普通通,十分中庸,她平时在家穿的时候才会这样,通勤的时候绝不会这么穿。   女人还向刘嘉抱怨这种思想是不对的:“工作怎么能只看外表,我前几次的工作明明做得又快又好,他们还表扬过我,结果今天换一个派活的人,就挑了别的人。”   刘嘉安慰她:“他不认识你嘛,在所难免。对一个不认识的人,外貌和打扮就是对别人的判断标准,除非你已经强大到连局长都认识了。”   她说得在理,女人点点头:“我明白,今天早上我没什么心情打扮……”   这确实是个问题。   刘嘉以前上班的时候,有时很累,也得拖着身子在闹铃的嚎叫声中爬起来,仔细上妆,配衣服。   她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有一键换装就好了。   于是,她后来就给自己提前搭配好在不同场合下要穿的衣服,就算慌乱到极点,也不会穿着不合适的衣服出门。   “其他人穿的是什么衣服?”刘嘉询问。   果然就是普通的职业女性的打扮,黑、灰、土黄、格子、条纹,把自己往爷们儿的方向打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男人。   “我有个建议。”刘嘉带着她到Emma’s house,挑了几件衣服,让她换上。   颜色鲜艳,十分有女性魅力,在Emma’s house这个花团锦簇的店里比较平凡,但如果把她放到外面的街上,在一堆灰暗的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她。   “怎么样?”刘嘉问道。   女人非常喜欢,但是,她看了一眼价格,摇摇头:“太贵了。”   “我们有便宜的款式提供出租,五天起租,要吗?”刘嘉报了一个出租价。   五天起租,那还是贵啊,女人十分犹豫。   刘嘉说:“这样吧,你先把衣服拿回去,明天先穿着去试试,能不能得到工作,如果觉得好的话,再来付钱,如果没有找到工作,你把衣服还回来就行了,不要钱,怎么样?”   听说是免费,女人马上同意。   临走前,乔伊把自己的一个小木雕独角兽塞在刘嘉的手里,像个小大人似的说:“谢谢。”   “谢谢我什么?”   乔伊笑嘻嘻地拖着小木马跑远了,女人急急向刘嘉道别,便向前追:“乔伊,慢点,别跑那么快,小心摔跤!”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有租衣服的业务了?”锦儿刚刚从外面回来,就看见有人拿了衣服不给钱。   “刚才。”刘嘉笑笑,“她家在哪我知道,她的蛾几长什么样,我也知道,我怕她跑?!”   锦儿向后退了一步:“小姐,您别这样,我害怕。”   等了一整天,昨天丢护照的人也没有找过来,刘嘉晚上在家政部跟几个喜欢烹饪的人留下来研发新菜,顺便吃晚饭。   刘嘉想起自己做的梦,便去问共同参加蹭饭大业的郑不艾:“你们家的香干,是不是又小又硬的豆腐丁?”   郑不艾摇头:“不是,是加五香粉、辣椒、酱油卤的,软的。”   “很好,继续保持,不要走上异端之路。”   郑不艾:“???”   第二天下午,乔伊的妈妈来了,她满脸喜色,对刘嘉说:“今天被派了一个大活,能干整整五天。”   “嗯,所以,你不要这件衣服了吗?”赚一票就跑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毕竟刘嘉自己就干过“办信用卡送XX”,拿到赠品之后,反手就把信用卡给销了的事。   女人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希望这几天能在局里留下一个好印象,做到所有人都认识我,这样以后就算派活的人换了,也会优先给我工作。所以,我想多租几天。”   “好的,那就去办手续吧。”刘嘉示意家政部的员工把她带走。   刘嘉打听到,除了警察局之外,巴黎还有很多单位都要临时工,所以,这种每天需要找工作的人不少。   此前Emma设计部曾经设计过一些档次不够高的职业装,被刘嘉否了,甚至都没有活到打样。   设计师们为它们脱过发,为它们熬过夜,不忍心把它们扔到废纸堆里,而是收藏了起来。   现在,它们从尘封的设计稿里诈尸了!   做出来的面试专用服放在家政部出租,旁边当然放着“某女士穿上这件衣服之后,喜提工作”之类的励志故事。   租满一个月,送化妆一次。   意思很明显:化妆是让你们去面试的时候以最美最好的状态去见人,之后混得怎么样,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乔伊的妈妈心情一好,就跟刘嘉说了一些事情,她告诉刘嘉,最近要小心危险份子。   刘嘉想起之前顾宗华的嘱咐,笑着说:“我明白,不要跟俄国人有任何关系。”   “不,现在还有一个荷兰人,……啊……他的名字很长,姓斯内夫利特,我今天听说,他是一个危险份子,大家要小心,如果有他的消息,一定要上报。”   “好的!”   刘嘉送走她,回到办公室,拉开抽屉,打开那本荷兰护照,那串长长的名字又跳入眼帘。   亨德利库斯·约瑟夫斯·弗朗西乌斯·玛丽·斯内夫利特   你到底是谁? 第138章 有些历史   浪凡夫人居然想要鸡!   她听说1921年是中国的鸡年,而法兰西民族先祖的图腾,正是鸡!   高卢鸡!   巴黎那么多华人,中国人和法国人的钱一把赚了,岂不是很快乐?   于是,她在服装的设计之中加入了高卢鸡的元素,代表着法兰西永不服输的战斗精神。   同时,她也希望刘嘉能在玩具中加入雄鸡。   “也不是不行……”刘嘉想到十几年之后,永不服输的高卢鸡坚持了四十多天就投降,还不如人家俄国的一栋楼。   斯大.林格勒的巴甫洛夫大楼,活生生的坚持了五十八天。   浪凡夫人到时候想起自己的这场秀,会不会觉得好丢人?   算了,这不重要,反正跟她没有关系。   刘嘉重新对开场动画的脚本进行修改。   雄鸡一唱天下白,雄鸡跟小狮子成为朋友之类。   大妞剪鸡的皮影十分利落,剪的那叫一个威风,感觉在雄鸡面前,小狮子就是一个萌萌哒的小可爱。   明明应该是“超凶”的猛兽,结果成了奶凶。   “哎呀,我重新剪一个小狮子。”大妞觉得这只小狮子太不象话了,又抄起剪子。   “挺好,就这样。”刘嘉忙拦着,憨憨的小狮子才符合童话的气质。   “《奥兹国的魔术师》里的狮子比你剪的这个还要憨,小朋友都喜欢,不要改,不要让小孩子一下子接触到残酷的现实,小狮子可可爱爱的就很好。”   大妞没有看过刘嘉说的动画,不过既然刘嘉说不用改,那就不改了。   阿花也做出了几个胸针,刘嘉临时决定把中间的半宝石替换成瓷制的高卢鸡纹样的胸章,她打算拿去给浪凡夫人看看,能不能用在童装上。   清晨,刘嘉便去瓷器工坊拿自己烧好的胸章,一边走一边欣赏,走了没几步,忽然有人挡在她的面前,那动作,怎么看都不是来问路的。   刘嘉抬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留着胡须,袖子上还有血。   她以为是来拦路抢劫的,此时周围的商店还没有开门,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刘嘉一个箭步冲到路边,抓起店家摆在路边的木椅:“你想干什么?”   “对不起,小姐,我无意冒犯,我丢了护照,看到你在路灯上贴的告示,过来问问。”   这下刘嘉比刚才误以为他是拦路抢劫的更紧张。   拦路抢劫的人,可能只是看到她是单身女性,临时起意,看到激烈反抗,走了就走了。   那个丢护照的人,是巴黎警察局下发通告,盖了章的危险份子。   说不定是反社会人格呢,说不定越反抗他越兴奋呢!   刘嘉紧紧握着木椅,后悔不应该一时兴起没有开车过来。   “滚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让你领教一下中国功夫。”刘嘉举起木椅,作势要砸。   那个男人举起双手:“小姐,不要这么紧张,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拿回我的护照。”   “呵,你没有恶意?没有恶意能被警察追?你害了多少人了!”刘嘉冷哼一声,还害了她的小青菜,种子都洒了。   男人无奈地向后退了一步,减少刘嘉的紧张感。   “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我的思想和这个社会不一样而已。”   那不就是变态?   刘嘉记得小丑、汉尼拔也认为自己的思想才是对的,只是跟主流不一样而已。   “你的思想?是杀人无罪,还是吃人肉有理。”刘嘉瞪视着他。   男人愣住了,他十分无奈:“小姐,要怎么样,您才可以把我的护照还给我?”   ?“滚开!”刘嘉冷着脸。   此时不远处的街边已经出现了人影,是早上来开店的商家。   男人只得钻进小巷,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呼……”刘嘉放下椅子,长出一口气,对自己说:下次,在没有人类大规模活动的时候出门,一定要开车。   回到办公室,刘嘉掂着那本护照,叫来彭举:“给你一个合理见女朋友的机会,把这本护照交到警察局去。”   彭举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一声,他翻一护照,看到那个人的名字,顿住了:“是他。”   “你认识?”   “不,不认识……”彭举现在比以前从容大方多了,但是一说谎话,还是会紧张到结巴。   刘嘉勾起嘴角:“为什么要说谎?”   “没,没有。”   “但凡你不结巴,我就信了。”刘嘉摇头,“您跟他是一伙的?”   “不是!”   “看,不结巴了。”   彭举被刘嘉步步紧逼,越发慌乱,不知说什么才好。   恰好郑不艾进来了,他看见彭举几乎要缩进墙角的模样,便问刘嘉怎么了。   “他说谎骗我!”   郑不艾“哦”了一声:“那确实不应该。”   对于这个毫无义气的兄弟,彭举皱着一张苦瓜脸瞪他。   郑不艾说:“刚楼下有个人说,想要回他的护照,问你是不是捡到了。”   “又是他!”刘嘉赶紧到窗边往下看,街上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不知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刘嘉压低声音:“他可能是个变态杀人狂,你们小心一点。”   听到刘嘉这么说,郑不艾露出古怪的神情,想笑,又强忍着的那种。   “有什么事这么好笑?”刘嘉看着他。   郑不艾抓抓头:“其实,他是好人,他要去中国。”   “诶?”刘嘉翻开护照,发现其中确实有一页贴着中国的签证,显示为中国驻奥地利大使馆签发的。   “你跟他很熟吗?你怎么知道?”   郑不艾点点头:“嗯,他是去,嗯,开会的。”   “开什么会?”刘嘉追问。   郑不艾犹豫片刻,对刘嘉说:“他跟我一样,如果你支持我们的活动,就请把护照还给他。”   “哦哟?这么厉害的吗?”刘嘉笑道:“是慈父大林子派他去中国的,还是弗拉吉米尔·伊里奇?”   郑不艾越发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瞎猜的,哦对,这会儿弗拉吉米尔还没死,大林子没掌权。”刘嘉自问自答地说完,这才把护照交给郑不艾:“你告诉他,到了中国,别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突然跳到一个女士的面前。”   郑不艾拿着护照出去了,刘嘉在记忆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个叫斯内夫利特的是何许人也,事实上,她对外国人在中国革命史里的印象,就只有白求恩和李德。   如果她早知道这个名字巨长巨长的外国人,是出现在某条游船上的,那么对他的态度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好。   这段时间没有什么新闻,除了俄国跟波兰还在干架之外,就是土耳其和希腊干了起来,以及1月20日,土耳其独立了。   刘嘉对这事一点都不关心:“独立就独立吧,凯末尔一死,就变成狗中哈士奇,国中土耳其了。”   对她来说,离欧洲这么近的两国对撕,还不如小洛克菲勒发来的电报更吸引他的注意。   大意是协和医院的毕业生们散落在中国各个地区,而且,他们都已经在各自的医院里担任要职,收入丰厚不说,医院也不会轻易放人,他正在努力,以国际医学研讨会的名义,拉他们去东北。   同时也邀请经过一年基础学习的学生过去。   但是学生们表示,阿SIR啊,马上就要期末考啊,很难的!能不能不去啊,改个时间行不行啊?   期末考试大如天,在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哪个脑子正常的学生也不会放弃期末考试。   刘嘉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可能,这就是命运吧。   等到鼠疫真正爆发的时候,现在的各家私立医院更不会放人过去。   1921年1月22日,哈尔滨第一起鼠疫出现,瞬间出现一百多个感染者,鼠疫以野火燎原的速度蔓延,无数人中招。   伍连德最担心的事出现了。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已有过千人感染。   在根本没有统一调度安排的情况下,1921的这次鼠疫,比1910年的鼠疫还要艰难。   刘嘉从江南送来的药物与口罩刚开始堆满了仓库、房间,连伍连德的办公室都不能幸免。   伍连德还曾对顾宗华开玩笑,说她一定很爱你,生怕你在哈尔滨有事,这些都是给你的,你回去的时候带走吧,我这没地方放。   不想眼睛一眨,曾经多到让人头疼的物资,便空了一半。   伍连德要顾宗华离开,说他在这里也没用,顾宗华不肯:“你连一个多余的护士都没有,让我留在这里,还能帮你维持秩序。”   东北鼠疫的消息瞬间传遍华夏大地,情况被媒体描绘得十分恐怖,仿佛中世纪的黑死病再现,十室九空,乃至全村死绝。   刘嘉从拉贝先生那里得到消息之后,脑子停转,一片空白,她知道鼠疫的厉害,也知道在伍连德的努力下,最终将鼠疫扼制在山海关之内。   可是,这次谁会死?   在历史上,并没有详细记录死亡者的名单,就算有,她也记不住。   顾宗华,他会不会在历史上那个冰冷的“死亡人数为9000人左右”之内?   刘嘉心里很难过,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不出声也没有任何动静。   锦儿想进去看看,又不敢违反小姐的禁令,只敢在门口转圈。   然后,她看见了钟和馨,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让她进去:“小姐说了,她要一个人静静,谁都不准打扰她。”   钟和馨拿出顾宗华的电报,字数非常多,总结来说,就是通俗意义上的“遗书”。   遗书上向刘嘉道歉,把公司的责任都给了她,如果她真的不喜欢,可以把公司转让给钟和馨。   他很庆幸自己能遇见她这样的女孩子,可惜今生无缘,如果上天愿意再给一次机会,他一定会珍惜。   以及,不用为他悲伤,他的命本来就已经是赚来的。   钟和馨没有说的是,还有一封遗书是给他的。   前80%的篇幅是告诉他不要玩弄刘嘉的感情,她是一个很天真很单纯的女孩子,一定要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而不是说气话。   后15%的篇幅是我会尽力活着回来。   最后5%的内容是不情不愿地说,要是我不能活着回来了,帮我照顾她,不要让任何人欺负她,你就算是她的娘家人。   在几天之前,还找各种理由不愿意来的协和医生们动起来了。   一位在私立医院里的医生,跟拦着他不让他去的院领导吵起来,说不让他去,他就辞职。   一位正在休假的主治大夫,他的领导告诉他这件事,说幸好你当时没去,否则就危险了。他潇洒地在桌上留下一封遗书,踏上了向北的火车。   协和医学堂内,无数学生得知此消息后,集体向学校提出要求:我们要去哈尔滨。   “你们如果要去,就赶不上期末考试了,三门以上不及格,就会被开除。”校领导说。   学生代表昂首挺胸:“如果连希波克拉底誓言都做不到,我们还做什么医生!就算赶不上期末考试,被退学,大不了我回家当诊所小大夫!”   校领导点点头:“很好,你们都没有忘记入学时的第一课。你们不会错过期末考试的,此去哈尔滨,就是你们的期末考试!”   学生们欢呼。   然后,几位微生物学教授走到学生面前,其中一位以严厉而著称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慈祥又和蔼的笑容:“为了不让你们给伍先生添乱,去哈尔滨的同学,必须通过微生物学的小测验,放心,不难的,都是基础。现在,请大家回到教室,试卷已经印好了。”   学生们:“……”   哈尔滨,鼠疫控制办公室。   负责联络各地事务的秘书被此起彼伏的电话铃搅得焦头烂额。   忽然,门房来找他,说门口来了很多人,男的女的都有。   来的人,不仅仅是协和毕业生、在校生,还有其他听到消息赶来支援的医生,以及护士。   他们手里还拿着行李。   秘书愣了几秒,然后反应过来:“啊,来了这么多人啊?我想想啊,安排你们去哪里住。”   站在最前面的一位医生朗声说:“不用,告诉我们,现在哪里需要我们,我们现在就去,住哪里的事情,等回来再说。”   顾宗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控制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在大院子的地上,站着许多人,他们弯下腰,从形状各异的行李包里取出白大褂。   一瞬间,大院之中皆白衣。   他们如披甲执戈的战士,义无反顾地向着战场出发。 第139章 学霸什么的好烦哦   钟和馨站在楼梯口,犹豫片刻之后,便把顾宗华的遗书交给锦儿,让她看情况交给刘嘉,过段时间交也行。   “把什么东西交给我?”办公室的门开了,刘嘉慢慢从门里走出来,除了眼睛还有些血丝之外,神色如常。   她看着锦儿手里拿着的电报:“这是给我的吧。”   锦儿将拿着电报的手背在身后:“小姐……”   刘嘉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向锦儿伸出手。   一个字没有说,但是锦儿却完全无法拒绝,只能慢慢把那封电报递出去。   刘嘉的手捏住纸张的瞬间,锦儿甚至下意识地想把电报往回拽。   刘嘉抬起眼睛望着她,那双眼睛好像没有一点感情,与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神完全不一样,吓得锦儿不由自主松了手。   打开电报,刘嘉的眼睛在纸上飞快掠过,最后冷哼一声,把电报随手折了几折,握在手里:“花这么多钱,说了一堆废话,他这是年底给电报局冲业绩么。”   锦儿与钟和馨还站在那里,不知应该做何反应。   “你们俩是没事干了吗?”刘嘉皱眉。   钟和馨忙说:“人造纺织品公司想约您有空的时候见面,您看什么时候可以。”   “明天上午。”   钟和馨拿出本子记下:“好的,我这就向他们回复。”   “等一下。”刘嘉叫住他,“除了杜邦之外,在巴黎有没有合作的做火.药的工厂?”   钟和馨回答:“有三家,各有所长,您具体需要他们做什么?”   “做烟花。”刘嘉说,“快要过春节了,希望1921年能有一个红红火火的好兆头。”   钟和馨:“好的,我这就去联系。”   等钟和馨走后,锦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刘嘉的脸色:“小姐,你怎么样?”   “没事,行了,你去把新的样片送给浪凡夫人看看。”刘嘉摆摆手,把锦儿打发出去了。   回到办公室,刘嘉把电报往抽屉里一塞,不再多看一眼。   她只给自己两个小时可以肆意放纵情绪的时间,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顾宗华给她的公司虽然看起来温和无害,但刘嘉知道这些业务的意义,将来明面上的物资运输渠道被封锁的时候,就得靠这些了。   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渠道运营好。   ·   ·   人造纺织品公司约刘嘉见面,是听说刘嘉做了许多个暖宝宝,但是对无纺布并不满意,他们想向刘喜介绍他们公司的专利产品,希望有合作的机会。   他们带了一些样品和产品名录给刘嘉看,热情向她介绍公司产品的优点,强过其他公司的地方。   在无纺布的范围里,他们的产品并没有太大的突破,只是对于布料上的小孔大小可以精确设定,如果要继续做暖宝宝的话,倒是可以继续跟他们合作。   他们的产品中最吸引刘嘉的是另一个产品——玻璃纸。   刘嘉手里揉搓着样品,质感基本上与刘嘉认识的玻璃纸没有什么差别,透明、轻薄,也可以印好看的花纹。   “我比较想要这个。”刘嘉说。   然后,她发现一个问题:这玻璃纸居然不是防水的!   世间竟有不防水的玻璃纸?   工厂设计它只是做为美观的装饰,从来没想过它还需要防水。   刘嘉问道:“能让它们变得防水吗?”   工程师交头接耳一阵,回答:“如果要做到防水,它就没有这么透明了,会变成毛玻璃一样。”   “没关系,毛玻璃也是玻璃,有没有样品,我想看看。”   样品是在废品间里被扒拉出来的,再迟一步,就会被销毁,刘嘉拿着那一大张毛玻璃纸,试着兜了一汪水,很好,没有漏。   “这样的玻璃纸我想要一些,透明的玻璃纸什么时候防水,也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会考虑买的。”   毛玻璃纸垫在有桌布的桌子上,会掩盖桌布的美貌,但是对于没有桌布的家庭来说,毛玻璃纸也算是一种装饰。   除此之外,刘嘉要给它安排的最重要的功能是用来包花束。   现在绅士们已经开始流行给女士们送花,包花的材料只有普通的纸,如果不及时把花放进花瓶,花朵就会枯萎。   有时候天气干燥,早上插好的花,到了晚上就会蔫掉,让存心给女朋友一个惊喜的绅士们非常烦恼。这样就不能在提前拿到花,然后在下班之后直接去赴约了。   有了防水玻璃纸,这个问题就可以得到很好的解决,把花束插在吸饱了水的海绵里,撑上整整一天毫无问题。   新的橱窗装饰,使用的就是使用毛玻璃纸包裹着的鲜花,玻璃纸上印着小圆点,或者条纹,让包装本身,也成为了美丽的组成部分。   尽管玻璃纸包装比普通纸要贵一法郎,但是愿意掏钱买一大捧花的男人根本就不在乎。   其余花店想有样学样,但是他们无法用刘嘉的那个价格拿到货,防水玻璃纸是专利产品,只有人造纺织品工厂才有,而且,他们并不稀罕做小花店的生意,市面上有且仅有刘嘉的店里才有这种纸。   “小姐,要不要多进一些鲜花?现在卖得很好。”锦儿说。   “现在不用进,你去直接找花农,看看能不能以现在的拿货价格,在2月14日优先供货给我们。”   钟和馨按照刘嘉的要求筛选可以制作烟花的公司,法国的那三家公司听说是Emma想要订购,很快就拿出代表各自最高技术的烟花产品。   “平凡。”   “普通。”   “无趣。”   刘嘉对这三家的烟花完全没有给予积极的反馈,确实是太普通了,普通到还不如钻天猴来得精彩,不如二踢脚来得刺激。   就这么“biu~”上天了,然后,“嘭”散开,结束。   有两家只有一种颜色,还有一家稍微出息一点,有两种颜色,爆开的烟花中间是红的,外面一圈是白的。   仅此而已。   “就没有更好一点的吗?”刘嘉摇头。   就这水平,还不如宋朝时的湖南浏阳烟花花样多。   “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开发新品。”化学工厂的人舍不得这笔订单。   刘嘉指着日历:“2月1日之前,一定要拿出能让我满意的烟花,能做到吗?”   现在都已经1月25日了,怎么可能做到,工厂接洽人无奈地摇摇头。   “就没有一家能做到吗?”刘嘉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钟和馨回答:“有,不过不是法国的,是英国的一家公司。”   “哦,也行,反正离得不远,实在不行你游过去也就二十九个小时,他们有样品吗?”   “没有,爆.炸品不能上飞机,我是昨天刚刚联系到他们的,他们正在找船送样品。不过他们送来了一盘他们公司烟花秀的胶片,您要看吗?”   刘嘉对这家公司顿时产生了兴趣,可以啊,现在就想到要拍片做宣传了,有志气。   “这公司很有想法,将来一定会做大的。”刘嘉夸赞。   钟和馨默默递上资料:“我去拿放映机。”   资料第一页写着:水晶宫烟火,是始创于1700年的布罗克烟火公司的产品。   原来这个布罗克家族财团已经卖了两百年的烟火了,1875年印度王太子巡游,1912年奥林匹克竞赛庆祝活动,都用的是他家的烟火。   除此之外,他们还生产信号弹、给炉子生火的药引、杀虫烟雾剂,还有驱赶鸟类的玩意儿……总之就是所有滋滋冒烟喷火的玩意儿,他们都做。   “吾辈楷模。”刘嘉顿时对该公司产生了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之情。   放映机来了,启动开关,刘嘉扶额:“这是什么玩意儿啊,这颜色,太魔幻了。”   这部只有五分钟的短片始拍于1904年,拍完之后,采取了后期上色的方式,把黑白胶片变成了彩色影片。   不知是材料问题,还是技术问题,那个颜色看着特别的虚伪,就好像霓虹灯一样的诡异。   没办法,刘嘉只好半看半想像,透过现象猜本质,完成对影片的理解。   影片里果然有亮点,喷上天的烟花形状有两个公鸡,还有自行车,虽然没有后世那么精准到能喷国旗图案上去的水平,不过起码能看出来是公鸡和自行车,已经很了不起了。   钟和馨站在一旁说:“布洛克公司说,如果您有兴趣,可以提出设计要求,他们会评估您的要求,并完成火药装填,做出样品。”   “嗯,挺好。”   刘嘉点点头:“你去联系一下卢浮宫,问问他们,能不能在他们的广场上放烟火,如果不行,就换其他几个地方问问,只要能让巴黎大多数位置能看见就可以。”   在卢浮宫门口放烟火?钟和馨觉得刘嘉这是在异想天开,那可是卢浮宫啊,里面藏着多少珍贵的文物,能让你放烟火?   “嗯,就说是庆祝中国的农历新年,放个烟火,纪念中法友好。”   既然说是纪念中法友好,那就有两种形式,一种是让烟花放出两国国旗的形状。   法国的国旗是红白蓝三色,这没有问题。   中国的怎么办,现在法定的是五色旗,红黄蓝白黑的条纹,实在长得太难看了,难看到国父都看不下去,吐槽过:“此民国之不幸皆由不吉之五色旗有以致之也。”   或者换成两国的象征动物,高卢鸡与中国龙。   刘嘉在纸上画了一个初步的设想方案,看图感觉还挺不错,就是不知道布洛克公司能不能做出来龙的样子。   传真发过去,布洛克公司对接人默默打了个电话过来:“Emma小姐,您的要求,我们恐怕做不到。”   “啊,很难吗?”刘嘉看着自己画的中国龙,也没多复杂啊,不就是身上布满鳞片,鳞片还有光泽斑点,两根长而细的龙须在风中飞扬,然后还有几丝祥云在龙身旁环绕吗?   “太细致了,打到天上的时候,会看不出光斑,那两根须也可能会乱掉,祥云也太细了,会与龙身混在一起。”   “哦……”刘嘉勉为其难地将设计稿稍微简化了一下,然后再稍微简化了一下,又稍微简化了一下。   大概是布洛克公司自己都觉得再提简化要求,实在对不起他们百年老牌的名声,于是,他们表示:可以按现在的设计稿先试试。   新品还没有开发,布洛克公司送来的样品已经运到,刘嘉随便挑了一个晴朗的夜晚,在塞纳河边找了个空旷的地方一气放完,花样与五分钟短片上的一样。   果然,真实的颜色,看起来正常多了,不像后期上色那么魔幻。   “哇,好漂亮!”人群里传来赞叹声,听声音是年轻的学生。   还有一个女生用中文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哎,大章,你看到这烟花,想到了什么?”   一个年轻男孩子的声音说:“我看见了碳酸锶、硝酸钡、氧化铜、碳合金、铝,哦,还有钾和钠,在天空中发出焰色反应。”   “……看出来了,你是真的喜欢化学。”   “那当然了,我打算明年报考巴黎大学的化学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考化学系?你看,化学多美啊。”   “我想考物理系,物理也很美,烟光凝而暮山紫就是丁达尔效应呢。”   然后,他俩居然就物理和化学谁更美争论起来了,刘嘉忍不住多嘴:“不如你们一起学《物理化学》吧。”   女生听了笑着对大章说:“对哦,还有物理化学呢,不如你一起跟我学物理,也能研究化学。”   “我就喜欢化学。”大章不服地嘀咕。   刚刚忙完的郑不艾走过来,向刘嘉汇报烟花燃放的情况,一眼看见那对年轻男女:“呀,大章,淑兰,你们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这个时候应该在图书馆。”   “那么大的放烟花声,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淑兰笑道。   郑不艾向刘嘉介绍:“他俩也是来法国留学的,还在读语言班,他叫郑大章,她叫赵淑兰。”   “郑大章?”刘嘉睁大眼睛。   郑大章奇怪的看着她:“是,怎么?”   “没什么,那个,听你口音,像是合肥人?”   “诶?这么明显的吗?我还以为我的官话说得很好呢。”   郑不艾笑着说:“哈哈哈,你的官话,就跟彭举说得一样好。”   “比你好!你个瓜娃子。”郑大章学着郑不艾的四川腔调。   郑不艾瞪着他:“哎???你啷个骂我哦?!一笔写不出两个郑,你也太不敬老了。”   “呸,你跟我同一年生的!”   刘嘉清了清嗓子:“那啥,郑大章同学,化学很有前途的,你选择的没有错,加把劲!”   “呃?”郑大章和赵淑兰不明白,刚才刘嘉明明站在赵淑兰那一边的。   刘嘉说:“那个,物理和化学,都是重要的学科,互相支持比较好,都学一样的多没意思。多学一点,回国才能多带点东西。”   听起来很有道理。   烟火放完,围观的人三三两两散开,请来的清洁工处理现场留下的残余物。   “走,我请你们吃夜宵。”刘嘉招呼今晚加班工作的人一起去吃东西。   “她就是你说的刘嘉?”郑大章悄悄问道。   郑不艾点点头:“是呀,除了有时候提的要求不太容易理解,要转好几圈才能明白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之外,确实是个好老板。”   “再飘乎,也不会有化学试验难的。”   “确实。”   “我们要先回去了。”郑大章说。   刘嘉听见,笑道:“要是宿舍没有门禁的话,就一起来吧。来都来了,多两个人还能多吃几个菜。”   “这,不太好吧。”   郑不艾一把拖住郑大章:“有什么不好的!难得能打牙祭,一起来嘛。”   来帮忙的人里有改装车辆工坊的工人,他们抱怨如果不是现在油漆干得太慢,他们可以多接订单的。   刘嘉便转头问郑大章:“你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油漆快点干吗?现在普通漆要晾七天,有没有可能缩到十几个小时?”   郑不艾哈哈笑出声:“他现在还在语言班,没有学知识。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懂。”   郑大章没搭理他,认真的说:“油漆的干,其实是一种固化现象,如果可以往油漆里添加能将油漆固化的成份就可以了。具体要看使用的是哪种油漆……”   接下来的内容,就在刘嘉的理解范围之外了,什么酯类啥啥啥,什么不饱和双键啥啥啥,什么酸类单体啥啥啥……   说到兴头处,郑大章还用筷子蘸了水,在桌子上写起了反应式,写完了,抬头看着刘嘉:“看,很简单的。”   刘嘉默默扫了一眼,嗯,她认出了碳、氢、氧……至于它们组合起来,仿佛是一种固定的化合物,至于是什么类的化合物……啊哈哈哈……全还给高中化学老师了。   郑大章还在热情地讲解,最后说:“……如果能找到有这些成份的东西,再测试往里添加。”   “嗯嗯,我会让油漆厂努力的。”刘嘉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吃着吃着,有人说起东北发生的鼠疫,这些人中有家里是东北的,原本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就降到冰点。   全场变得一片安静,隐约能听见有人强忍住抽泣的声音。   刘嘉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挤出一个笑容:“大家都吃饱了吧,那先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众人走后,刘嘉想起郑不艾答应她做的小香干,她忽然很想吃凉拌香干,于是与郑不艾一同回到他们住的地方。   郑不艾长长短短的敲了几下门,打开一看,满当当一屋子人,刘嘉扬起眉毛,好多熟悉的面孔。   他们看着郑不艾身后的刘嘉,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被郑不艾叫做飞哥的人知道刘嘉帮过他们,便对大家说:“没事,自己人。”众人才放松下来。   “谢谢飞哥的认证。”刘嘉笑着说。   忽然,有人从窗户翻进来:“快,警察!”   众人一惊:“都这个时候了,怎么会有警察。”   “还用说,肯定是被谁告密了!”   有人打算翻窗跑路,刚刚进来的人拦住他:“不行,安全通道也被堵住了。”   不等他们再多想办法,纷杂的脚步声已经从楼下传来,越来越近。   “别急!郑不艾,把我们的烟火方案发给大家。”刘嘉大声道。   郑不艾从挎包里拿出他们之前为了烟火试放做的各种预案,还有刚刚放烟火时,记得各种数据。   警察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是热烈讨论春节烟火活动方案的场面。   “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警察涌进来,随手抽走几个学生手里捏着的活动方案。   活动方案是严格按照刘嘉之前的工作习惯写的,只要识字,就能看出那只是一个节庆活动的组织方案。   “我叫Emma Liu,已经向巴黎警察局报备过计划燃放烟火的活动,刚才在塞纳河边我们刚刚试燃放了一次烟火,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很漂亮的。”   一个警察接话:“看到了,原来是你们放的。”   刘嘉笑盈盈:“是呀,因为是一个重要的活动,所以我们现在正在对刚才的活动进行总结,这样在正式燃放的时候,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确实很漂亮。”警察将那几页活动方案还给她,但并没有完全死心,他们对房间进行了常规的检查。   一本书都没有发现。   警察皱眉:“你们不是在法国读书的吗?书呢?”   郑不艾坦然回答:“我们还没有在Emma小姐这里找到工作的时候,好几天没钱吃饭,就把书卖了。等Emma小姐给我们发工资之后,我们再把书买回来。”   警察眉头皱得更紧:“当学生的,书都不要了?!”   “把书卖掉之前,我们早把书背下来了。”郑不艾昂着头,开始背书。   他背了几段,警察突然让他停下,又指着飞哥:“你继续背!”   飞哥从容一笑,接着郑不艾的下句继续背。   警察连点了四五个人,他们背得毫无压力。   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没有任何证据。   警察叮嘱他们声音小一点,夜深了,会打搅到邻居,然后就走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那个抱着一包袱书藏在屋顶上瑟瑟发抖的同伴叫进来。   “好家伙,把咱们的课本都给卷走了,害得我们刚才被私塾先生抽查一样的背书。”   “对不起,我刚才来不及看,实在太紧张了。”   刘嘉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又问其他人:“哎,你们刚才是临时编的吗?那么多,你们所有人,不会是真的都背下来了吧?”   有人觉得刘嘉的问题很怪:“诶?把书全都背下来,这不难呀。”   “对,以前我念私塾的时候,要是背不下来,要挨手板板的。”   “书也没多厚,才两百多页。”   刘嘉人生最辉煌的时候,也就是在教授宣布“这门课,没有重点,全都是重点”之时,为了不挂科,拼着三天没睡觉,硬把《国际营销》全本背了下来,考完即抛,现在只能记得一些概念,要全文背诵是万万不能的。   大概,这就是学霸与学渣的区别吧…… 第140章 墨镜、光学,虐猫狂人……   手工胸针制作需要时间,阿花先做出来了十个,放在店里销售。   做为一个有出息的老板,刘嘉充分给设计师想象的空间,阿花负责设计款式,刘嘉在看到设计图之后,又稍稍提出了一点细节。   她要求胸针的所有装饰部分都可以拆开,成为独立的一个部分,也可以组合起来,做成项饰和发饰。   想繁复就繁复,想简约就简约。   这批被稍微加了一些细节的胸针成为阿花手工史上最艰难的产品,以前一天能做五六个,现在一天只能做两个。   她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刘嘉对这么小的东西也要求这么高,而且,胸针使用的材料都不贵,并不会像真正的金银珠宝那样值得代代相传,成为骄傲的祖产,花这么多心思真的值得吗?   “你又不是顾客家里的老祖母,不要想这么多。”刘嘉告诉她:“你要打出的是你的名声。你看,这颗含铅玻璃。”   刘嘉拿起盒子里的施华洛世奇水晶:“除了够闪够亮眼之外,一无是处。同样大小的铅玻璃,施华洛世奇的价格比玻璃盘子的价格贵多了。   你的目的不是做出谁的传家宝,而是让别人想要买时尚漂亮的小配饰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走进Emma,寻找你做出的东西。”   阿花从未有过如此远大的理想,她只想平平安安混口饭吃。   刘嘉也看出了这一点,于是,她又说:“我给你发的是计件工资,多做一个,就多一个的钱。别人买的越多,你的钱也越多。让顾客认你的手艺,有事没事来买几个,你不就发了?”   最后一句话非常的简单易懂,阿花顿悟。   阿花曾身在烟花之地,那里有低级应召女郎,也有高级交际花,她们为了吸引客人的注意,会打扮成不同的模样,最受欢迎的是类似路易十六时期的洛可可风的简版,要有那个味道,又不完全一样。   那种风格,就连女郎们自己都很喜欢。   于是,她大着胆子做了几个珍珠与蕾丝为主的搭配,把现在最流行的大颗长款珍珠项链做出改变,串着蕾丝做的花,花瓣上缝着水钻。   胸针和项链仿佛是衣服的一部分,完全融合在一起。   除了干练之外,20年代的女装还流行着另一种风格:可爱乖巧。   女士们工作的时候希望显得自己干练,下班之后在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又不想显得太过霸气外露,以前想要变换形象,就得多带一套衣服。   阿花用珍珠和绢花做了一条贴颈的短款项链,项链共有五排珍珠,有三指宽,就像给利落的圆领口加了一个娃娃领,再换个发型,霸道强势顿时就变成甜美娇俏。   除此之外还有几款也是基于现在最火的流行款式稍做改动,尽量做到高于时代但不脱离时代。   那十款胸针与现在店里强推的几件衣服同时出展,在店里走来走去的“服装搭配师”一身穿戴齐全,衣架上挂着衣服最朴素的模样。   客人们对这样强大的对比效果吸引,凑过来仔细看胸针,听到价格之后,她们都有些意外,就胸针使用的材料而言,这个价格偏贵。   鲁迅有句话:越有钱就越不放松,越不放松就越有钱。   贵妇们的钱不是那么好赚的,她们见惯了好东西,想要从她们身上赚到钱,就得让她们喜欢,得让她们能炫耀。   天然宝石是最容易炫耀的,手指一伸,钻石有多大,就足够说明有钱。非天然的东西,怎么也能卖这么贵。   然后,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店员将胸针拆开,分成不同的部分,告诉客人可以怎么单独使用,又拿出其他款式拆开:“看,还可以组合搭配。”   买一件等于买好几样东西,买两件,还能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顾客们从来没见过可以自由变化搭配的东西,再加上店员在刘嘉的指导下,给出说服理由:“家里的大宝石都是出席正式场合的时候才会佩戴,平时戴一些轻松休闲的款式会更显得年轻。而且这个价格买的不是一件东西,相当于买了五样,如果买两条,只要搭配得当,就相当于买了二十样,这样的好东西非常值得拥有。”   十件胸针,一下子就被卖光,最后一件还引起了争执,两位顾客已经各自买了一件,她们同时将手伸向最后一件。   店员说可以预订,很快就会有新款持续推出,才让一个预算不是特别充分的顾客松了手。   大妞这段时间没事,就跟阿花学习做胸针,大妞心灵手巧,很快就可以给阿花打下手了,生产效率提高了很多。   冬天的寒风,不仅让人们的衣服变得厚重而臃肿,也让愿意穿裤子的女士们变多了,再厚实的羊毛短裙,被风吹吹,腿也冷。   穿上裤子之后,暖和多了,而且行动也更加方便。   女士们一穿上就不愿意脱下来了。   当然,社会上对此依旧指指点点,很快,报纸上就出现了大篇文章,以骨科大夫的话做为开头,证实寒冷会对肌肉和骨骼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然后一步步将话题引到女士必须拥有穿裤子的权力。   除此之外,还出现了邪门的文章,以苏格兰男人穿裙子做为切入口,强调猛男才穿裙子。   撰稿人是一位苏格兰人,引经据典,妙笔生花。   猛男不想穿裙子。   对女士们指指点点的版面变成法国人指责英国人多管闲事,苏格兰作者说我不是英国人,Freedom!   聊政治更让男人们热血沸腾,于是,再没人关心女士们穿裤子还是穿裙子。   以前女士们出门,走路太慢,坐公共交通的话,时间又不稳定。   所以总要提前出门。   家里有自行车的女士们终于可以充分掌握时间自由,在巴黎城区,经常会看到风风火火蹬着自行车的女士们向前冲。   “你以前从来都不迟到的,今天怎么回事?”锦儿越来越有主管的气势,今天有一个店员上班迟到了十分钟。   “我新买了一辆自行车,又住得近,以为能在开业时间之前赶到的。”店员低着头。   刘嘉笑着摇头,这事她可太熟悉了,以前她的部门里有两个同事,一个住的鬼远,单趟就要两个小时,另一个就住在公司的马路对面。   结果,路上要两小时的同事永远第一个到。住在公司马路对面的那个却创下一个月内连续迟到五次的记录,最后主管忍无可忍,把他开了。   这个店员以前的工作态度还不错,刘嘉决定给她一个机会,又跟她聊了几句,问她骑自行车的时候觉得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她的意思是想问问自行车的款式或者衣服的款式有什么可以修改的。   店员说的却是:“风吹眼睛有点疼,我家过来的方向,正好对着东边,早上太阳光照在眼睛上,很不舒服。”   “那就戴太阳镜啊?”刘嘉随口说。   店员露出困惑的表情:“什么是太阳镜?”   呃?没有吗?   刘嘉对巴黎几大眼镜店进行调查,只有近视镜与老花镜,确实没有太阳镜。   “不会吧,都已经有飞机了,怎么会没有飞行员墨镜?”刘嘉摇头,她很喜欢看的一个TVB讲飞行员的片子,一个个穿着制服戴着墨镜,超帅的。   再三确认,这个年代,确实没有太阳镜、墨镜等等所有相似的东西。   飞行员和摩托车手也只有那种巨大的,不戴的时候顶在头顶上的那种大防护镜,如同动画片里的人物。   “天气这么好,怎么能没有太阳镜呢?”   刘嘉记得金朝人刘祁曾在《归潜志》里提过,衙门的大人们会在问案时用烟晶遮住眼睛,免得被别人看出自己的想法,按说,那也算得上最早的墨镜了。   怎么过了一千年,从中国到欧洲到美国,竟然没有人戴墨镜,就没有一丁点发展。   难道是大人们决定之后用眼神杀人,不稀罕戴墨镜,平民百姓觉得戴墨镜是大人的专属,自己戴了是僭越,于是就此失传?   又是一个难以理解的失传案例。   眼镜已经发展那么多年了,不过是换个带颜色的镜片,有什么难的。   刘嘉自信满满,然后,她去眼镜店,试戴了一下眼镜。   往鼻梁上一架,她就感受到了世界的厚重。   现在的眼镜是玻璃的,不比后世的树脂那样轻。   现在主流的镜框款式是圆形厚重的,眼镜往脸上一戴,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压得耳朵疼、鼻子疼……用料要不要这么扎实,刘嘉感觉自己的鼻梁和耳朵就好像遭遇福建嫁女时的习俗——在脖子上挂了几百个金镯子。   几十秒后,刘嘉实在忍不住,摘下眼镜,做眼保健操第二节 ——挤按睛明穴,鼻梁给压得太难受了。   “习惯就好了。”店主安慰她。   ……不,我不想习惯,永远也习惯不了,好重啊!!!   刘嘉去找了制作眼镜的工坊,问他们有没有考虑过把眼镜做得轻一点?   他们想过,也努力过:“但是度数高的人,镜片就是会很厚,没有办法。”   树脂镜片一时找不到可替代产品,镜框的重量应该可以减一减,那个塑料框,不装镜片放在手上掂掂,起码有后世两副眼镜那么重。   眼镜框也努力过,但是……“再薄就会断裂,在高温下也变得容易破裂。”   “为什么不用金属?”   “金属?”眼镜工坊的工匠摇头,“没想过。”   眼镜框最早是用木框,后来在1917年,有一位演员戴着牛角圆框的眼镜之后,牛角框又成了流行。   此时各位民国大师们的眼镜基本上都是那种款式。   眼镜行业还是功能性产品,他们从不主动跟时尚挂钩,有演员带货,他们就跟风发一波财。   没有人引领风潮,他们就苟着做安稳日子。   刘嘉实在受不了现在的眼镜重量,她提出:“我想用细一点的金属做眼镜框架,也不要这种圆圆的款式。”   但是,眼镜工坊不生产眼镜框,他们只是镜片和镜框的搬运工。   眼镜工坊只跟塑料厂有往来,想做金属镜框得找金属厂。   这不是问题,刘嘉手上就有合作的金属厂。   见到刘嘉来,金属厂老板如沐春风,Emma是公认的给钱大方。   现在生意不好,挑剔已经不是客人的缺点了,只要有客人来就好。   俗话说的好:爱钱,就要爱它的全部,包括挑剔的付款人。   “你知道有一种金属叫钛吗?”刘嘉开门见山,她有一个美好的梦想,一步到位,直接发搞钛合金眼镜框,轻便结实,多快乐。   老板愣了一下:“钛?请稍等。”   然后,他出门叫工程师。   刘嘉见他都没听说过,开始发愁,啊,不会吧,这个年代还没有钛?   不一会儿,老板和工程师一起来了,工程师听说刘嘉想用钛合金制作眼镜框,皱起眉毛:“不,这不可能。”   他说的是不可能,而不是没听说。   有戏!   刘嘉忙问他为什么不可能,是不是因为贵。   工程师回答:“买不到。”   这位金属专业的毕业生告诉刘嘉,现在外面卖的钛产品只有使用硫酸提取法做成的颜料——钛白。   至于让它像一个堂堂正正的金属那样发挥主观能动性,是不可能的。   至今都没有可以大量提取纯钛的方法,纯钛只存在于实验室,非常稀有,不会拿出来卖的。。   工程师继续说:“而且钛也没法加工,因为……”   被各种专业名词说得头晕脑胀之后,刘嘉领悟了钛金属加工的两大难点:第一,难切。第二,难焊。   难切的理由有一二三,难焊的理由也有一二三。   涉及物理和化学。   现在任何人能解决这个问题,因为钛本身也少,无法像铜铁那样大量供人做测试。   刘嘉现在想要用钛做眼镜架,差不多就是身处恐龙时代想吃一碗腊味煲仔饭,首先,要从驯化野猪和野水稻开始说起。   没办法,不可能为了个眼镜架,从基础工业开始,刘嘉只好退而求其次:“铝合金可以吗?或者白铜,就是铜镍锌合金。”   她记得见过白铜眼镜框。   “可以试试,你的目标是多少克?”不愧是正经大学的毕业生,非常严谨,完全不给刘嘉说“感觉”“我想”之类不靠谱甲方词汇的机会。   “12克。“这是钛合金时代眼镜框的平均水平,刘嘉没太抱希望,随便报了一个重量。   搏一搏,万一工程师大哥突破自我了呢?   工程师看她的表情像看怪物,很显然,他不觉得自己那么好突破。   “18克。”这是现代地摊货眼镜框的水平,可能……也许?   工程师摇头:“Emma小姐,请不要开玩笑。”   “20克,不能再多了!”   工程师皱着眉头,拿着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报了一个最终数:25克。”   刘嘉对这个数字不满意:“可是这样眼镜很重啊。”   工程师为她指了一条阳关道:“Emma小姐,您还可以要求卖镜片的工厂减少重量。”   意思就是别盯着他们较劲。   刘嘉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反正树脂指望不上,1954年才有树脂眼镜,现在且等着吧,塑料片都没。   问了好几家,都说只会照着老规矩做,眼镜片说要减轻重量,不是把玻璃磨薄就行的,涉及到光学的问题,得去找专业的人确认数值。   刘嘉确实记得法国在光学领域不行。   她以前做活动,请摄影师拍展的时候,学到不少关于镜头和光学的知识,知道了尼康、佳能、宾得,还有卡尔·蔡司。   其中卡尔·蔡司是NO.1.   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卡尔·蔡司已经成立了75年,而且人家出生就在做镜片,过了百年之后,还在做镜片。   特别好!   比起没有出息的飞利浦和杜邦有前途多了!   不如去看看,如果卡尔·蔡司现在的技术还可以,那就可以找他们改进一下现在的照相机镜头和摄影机镜头。   刘拿拿出地图,卡尔·蔡司公司位于德国的耶拿,在柏林和慕尼黑中间,从巴黎开车过去要一千多公里。   不是不能开,但是不想开……现在的奔驰、福特都不舒服,路况也不好,起码得有二十多个小时缩在车里。   刘嘉向机场打听,得知承运伦敦往返巴黎的那家航空公司,拓展了业务,开辟巴黎至柏林航线,每隔一天有一趟飞机,今天的就在两小时后起飞。   “好,我马上来!帮我留着票。”   那边地勤回答:“没问题,您很幸运,这是最后一张票。”   最后一张?巴黎跟柏林之间的航线这么热闹的吗?   刘嘉不理解。   难道是法国人隔三岔五跑到柏林那里敲锣打鼓,叫他们快把凡尔赛条约里签的赔款给还了?   赶到机场的时候,刘嘉看到了飞机。   她大为震惊:“没弄错吧?”   地勤笑眯眯:“没有。”   那飞机,小得离谱,一共只有4人座!   四人座啊,那是民航客机吗!   大点的直升机都装得比它多啊!   刘嘉在国外学过开小型飞机,比这个还要小,只能坐下两个人,但那是教练机,这可是民航啊!民航!卖机票的!   刘嘉小心翼翼地用手戳了戳飞机外皮,又敲了敲,那声音,听着怎么那么清脆。   “小姐,请放心,这款飞机质量一流!”飞行员打扮的人笑嘻嘻地出现在她身旁,然后对着飞机外壳重重锤了一拳:“怎么样!够结实吧!”   这位飞行员同志的气质看起来,十分的不像平平常常的开飞机的人。   给人以一种非常武勇的感觉,如果他驾着飞机飞一半,突然决定轰炸柏林了都不奇怪。   “上来吧,准备出发。”飞行员招呼刘嘉上飞机。   刘嘉老老实实坐在一边,这飞机还行,挺有安全意识,座位上还有安全带。   刘嘉试着用力拉了拉安全带,想看看够不够结实。   飞机员扭过头:“绝对安全可靠,这可是轰炸机。”   “啊?”刘嘉又一次惊呆了,这是真打算要冲上云霄,直捣柏林怎么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飞机员那一脚油门,biu~上了跑道,然后划出一道斜线,飞上天。   刘嘉不死心:“你刚才说这是轰炸机……是开玩笑吗?”   旁边的一位乘客对他说:“哦不,小姐,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专门赶来坐这趟飞机。”   这位乘客是一位飞机迷,他向刘嘉介绍这飞机是由德国J-10轰炸机改成的F-13单翼民航机。   “别看它小,但是质量很好。”   刘嘉还能说什么,此时只能选择相信德国军工技术,再告诉自己“齐柏林”飞艇燃烧起火能被玩成梗,不是因为它质量不好,单纯是因为买不到氦气,只能用危险的氢气。   乘客继续介绍:“德温克机长在战争的时候,就是开轰炸机的,还拿过奖章。”   听见乘客夸奖的机长转过头,对身后的乘客们挥了挥手,像演员向观众致意。   刘嘉紧张地要命:“把头转回去,看路!啊不是,看鸟,小心别撞上。”   这么小的飞机,吃的喝的都没有,几个人挤在机舱里,感觉像拼车。   终于到柏林机场上空了,刘嘉看着底下的机场,心里疑惑怎么还不降落。   此时德温克机长兴冲冲地问:“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想不想体验一下俯冲轰炸?”   “好耶~”飞机迷乘客首先发出欢呼。   在飞机上颠了半天,刘嘉已经不紧张了,听到俯冲轰炸,也没什么感觉,唯一的想法就是:啊,会晕机吗?会吐他们一身吗?他们要索赔应该我赔,还是飞机员赔……   机上四个乘客,只有刘嘉一个是女的,她都没吭声,另外两个也没说话。   飞行员就当大家都同意了,然后,一个大俯冲,刘嘉感受到跳楼机、过山车、激流勇进灵魂附体,失重的感觉如蹦极。   刘嘉感觉到心脏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那种气压压迫着心脏的感觉特别难受,让她想张嘴叫出声,缓解一下胸腔压力。   此时,坐在她身后的一个男乘客率先尖叫起来,叫得特别凄惨,单调九曲十八弯,中间转了好几个调,应该达到了男高音的水平。   刘嘉觉得自己的叫声肯定没他这么有气势,输了输了,还是别出声了吧。   感觉很长,在空中不过一瞬间,快要碰到地面的时候,飞机头忽然被拉起,在天上做了一个盘旋之后,再稳稳落地,在跑道上滑行、停稳。   刘嘉重重吐出一口气,她庆幸早上和中午都没吃喝太多的东西,并真诚地希望回去的时候不要再遇到这位热情似火的战斗英雄。   从柏林到耶拿很近,刘嘉雇车前往耶拿的时候,特别要求司机先去柏林的国会大厦转一圈。   挑了一个合适的角度,脑补了那幅世界名画《占领柏林国会大厦》,然后出发。   卡尔·蔡司公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   当他们听说刘嘉的要求,也面露难色。   现在没有墨镜这种东西,当然,就玻璃工艺来说,是可以做到的,但是需要做一系列的检测,确定光线的通透率,免得暗色镜片对人眼的不利影响。   做为严谨的、大神级的光学食品公司,卡尔·蔡司公司非常珍惜他们的羽毛,没有把握的事,绝对不做。   刘嘉提出开发费用由她承担,卡尔·蔡司才帮助她联系M·维恩的物理实验室。   维恩的实验室也在耶拿,有一个光学研究组,常年与卡尔·蔡司有业务往来。   他们去拜访实验室的时候,也带上了刘嘉,毕竟让甲方自己说要求,比转述的正确率高很多。   在门口,刘嘉遇到一个发际线堪忧,戴着黑框圆眼镜的男人,他正在跟别人激情讨论着什么。   刘嘉笑着对身旁的工程师说:“他们聊的内容一定很有趣,可惜我不懂德语。”   工程师回答:“我懂德语,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发际线堪忧的男人转过身,面对着刘嘉他们,刘嘉觉得他很眼熟。男人看见了工程师:“嗨,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你好,这位Emma小姐,有一些关于镜片方面的光学问题。Emma小姐,这位是埃尔温·薛定谔。“   刘嘉此时终于想起这张脸在哪里见过——书上!   她现在最想问的两个问题是:你家有猫吗?你觉得量子力学能解释穿越吗?还能穿回去吗? 第141章 最看重的偏偏最娇贵,……   薛定谔的工作是在维恩实验室担任助手,他刚才与人争执的就是微观粒子的波粒二象性。   刘嘉直接问他:“您现在有没有研究量子力学?”   “有一些了解,有什么事吗?”   刘嘉问:“根据量子纠缠的原理,人有什么样的原因,会穿越到过去的时间?”   一旁的工程师把刘嘉的话翻译成德语,薛定谔摸了摸胡子,叭叭叭叭说了一堆。   由工程师由德文翻译成法文,只有一句话:上帝的骰子在落地之前,无人知晓。   是啊是啊,不开盒子,谁都不知道你的猫是死是活。   刘嘉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不知道怎么来的不要紧,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万一哪天突然回去,也算多了一份工作经历,万一永远回不去,死在这个时空里,也能体体面面,在生前的每一秒都过得不后悔。   镜片涉及到的光学是一个严肃的科学,刘嘉以前只听说过如果墨镜镜片质量不好,会让眼睛视力下降,今天才知道原来做个镜片原来有这么多讲究。   而且青光眼的人也不应该戴。   这个实验不难,只是很繁琐,刘嘉提出她想要用于做为镜片材质的东西,然后一样一样的测试。   实验室里的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很不好惹,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很贵。   刘嘉为免自己毛手毛脚不小心碰坏什么东西,便和工程师一起到员工休息室里等候结果。   在休息室,她又看到了薛定谔,他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正跟另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男孩子说话。   “他们在说什么?还是量子力学吗?”   “不,是流体力学。”   对不起,打搅了……传说中巨难巨难的一个学科,说简单的都是应该被拖出去打死的凡尔赛。   见到两个不认识的人进来,年轻男孩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   工程师问薛定谔:“你们这里还有这么年轻的小先生?”   “我不小了,我今年上大学二年级。”   工程师翻译给刘嘉听,刘嘉笑道:“很厉害啊,你叫什么名字?”   “海森堡,维尔纳·海森堡。”   这个名字,刘嘉可是如雷贯耳,二战的时候,就是他把U235的临界质量算错,把最大临界质量当做最小临界质量计算。   那事一直都是个公案,大多数人认为他是故意算错的,就是想让落榜美术生继续落榜。   也有少部分人认为他就是算错了,事后给自己找补。   刘嘉更愿意相信是故意算错,不就跟郭靖故意瞎写《九阴真经》一个意思么。   之后众人继续攀谈,刘嘉得知海森堡的物理导师之一是维恩,所以他会在寒假的时候到维恩的实验室来帮忙和学习。   两人还谈起了玻尔和爱因斯坦,说起在柏林时的论战,关于量子力学,双方的理解有巨大的分析。   接着又在猜测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会发给谁。   刘嘉坐在一旁笑着说:“今年有这么多厉害的人,奖只有一个,除非他们一起合作完成一个项目。我猜,在今年这个自然年之内,物理学奖的奖金是发不出去的。”   薛定谔和海森堡都不相信,他们认为物理学奖应该在爱因斯坦和玻尔之间产生。   “要打赌吗?”刘嘉笑着说。   赌性,是人性的一部分,两人义无反顾与刘嘉打赌,如果刘嘉输了,就送给他们的太太一条钻石项链,如果他俩输了,就要抽时间去中国讲学。   工程师做见证人。   两边都玩得挺大,工程师兴冲冲地在见证书上签字画押。   后续两人有没有去过中国,刘嘉不知道,她只知道1921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确实没有在当年颁发,而是在1922年追认的。   至于爱因斯坦当时刚好路过上海,又在上海“工部局”大厅就相对论作演讲的行为,到底是当地人盛情难却,还是这两位打赌打输了,要他代为讲一讲,就不知道了。   ·   ·   实验室已经测完三种材料的相关数据,并且算出制作镜片的时候应该达到哪几种数据。   什么球面度、棱镜度,还有透光度之类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问题。   刘嘉最希望使用的材料是塑料,但是实验室人员提醒她:塑料不坚硬,镜片戴几天可能就被磨花了。   万般无奈,也只好选择茶色与黑色的玻璃。   刘嘉的梦想只是做平光镜,不涉及度数问题,所以减轻眼镜重量的问题还是可以实现的。   在卡尔·蔡司公司蹲守了两天,磨出的墨镜镜片放在小秤上一称:15克。   这个数字已经是最高技术能够达到的水平,除非换材质,否则使用玻璃做合格的镜片,谁也不可能再低于这个数。   刘嘉定了一批镜片,自己又从柏林坐着摇摇晃晃的轰炸机回巴黎。   金属工坊经过了多次的努力,做出了一副框架,重量为:21克。   站在一旁的工程师不言不语,得意的鼻子都要扬到天上去了。他为了在镜框的结实度和轻盈度之间取得平衡,找了好多种配方,几个晚上都没睡着,差点梦游回工坊继续工作,现在他做出来的镜框比市面上几乎所有的同类产品都要轻。   他可太骄傲了,这不是钱不钱的事,那种办成了事的满足感,不是钱能买来的。   当然,老板愿意多给钱,他也不反对。   刘嘉定了几种款式的镜框,全包围式、半包围式,走的就是冷酷高傲的霸总范儿。   同时也跟塑料工坊定了一些比较夸张的,可可爱爱的款式。   还做了几个威尼斯狂欢节的假面具款式。   露眼睛算什么面具,咱把眼睛也给堵严实了!   第一批样品送到,橱窗里整点展示内容,又变出新花样,非常的野性。   野天鹅里的机车仙女那一身霸道高冷的衣服,把细节修修改改,换个颜色,再次被拿出来。   身材高挑健美的女模特穿着那身机车夹克,脸上戴着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慵懒地倚在宝马牌摩托车旁边,如同休憩中的豹子,野性又性感迷人。   墨镜戴与不戴的差距真是太大了,如果不戴墨镜还想有相同的气场,那就得画大烟熏妆。   那种妆容又很不日常,应用场景有限,在想偷懒的时候,还是墨镜一戴谁都不爱来得方便。   一般配大烟熏妆的口红是烈焰红唇,霸气正宫红。   但是这种颜色太过泛滥,缺乏竞争能力。   不能每次都靠换包装,刘嘉也不想让包装设计师秃得那么彻底,冬天怪冷的,还是给孩子留几根头发过日子吧。   所以,她决定为各位设计师省点事。   在21世纪有做好的双色唇膏,一抹就能让一片嘴唇有两种色彩,在这个时代,不是不能,不过能卖两管唇膏,为什么非得只卖一管呢?   此时,VOGUE法国版已经创刊,做为在他们还是消息站的时候最鼎力支持的Emma是编辑们找选题时,能想到的女装版的第一梯队,她与香奈尔都是编辑每期必要找的人。   与她相熟的编辑又来找她做二月期刊的内容。   她发现刘嘉最近都在搞混搭,卖的胸针多功能,可以拆出去跟其他款式混着用。   唇膏也是,Emma美妆这里推出了新手法,分几层往嘴上图,让嘴唇显得水润丰盈,好像刚刚喝过水一样。   戴着墨镜,跨着摩托,穿着机车夹克的女人,处处显示着强硬,只有嘴唇柔软可人,让人不由得期待在那副高冷的墨镜之下的眼睛,是不是也如嘴唇一般温柔多情。   目标:形成反差萌。   如果想酷到底,刘嘉也不反对,反正她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有喜欢玩重口味的人了,跪在酷姐面前叫女王这种事情,不知道多少权贵偷偷背着人做过。   她之前设计的那套紧身衣,现在还有好多邮购订单,产品生命周期比正经的女主常服还要长盛不衰。   编辑问起刘嘉这么设计的原因是什么。   刘嘉先说了一番关于颜色、搭配之类的专业名词,最后又升华了一下:现在世界几大洲之间往来交通的速度越来越快,《环游地球八十天》在出版的时候,还是科幻小说,但是现在看,已经完全是现实,亚洲、欧洲、美洲、非洲,不同的文化与习俗交融在一起,每一个民族都有他们的优点与长处,对于美丽的定义也有不同,在巴黎这样一个开放的城市,做为时尚产业的一员,我有责任让所有爱美的人习惯不同的美丽。   编辑一边听一边点头,写商稿的,就喜欢这种上价值的,这样也符合VOGUE杂志高大上的调性。不然全球知名时尚杂志岂不成了美妆、穿搭小课堂,随便一个沙龙就能做的事情。   送走编辑,刘嘉与俄国方面取得联系,询问那辆列车有没有到达中俄边境。   那边回复:正等待完成入境手续。   那几百桶百浪多息能不能有用,就看命了,早知要穿越到这里,她为什么不去考个药学,怎么着也能得个“磺胺之母”的美名。   刘嘉看着摆在阳台上的花盆,连续浇了几天的水,泥里已经长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色。   刘嘉没有从种子开始种过青菜,也不知道青菜苗是什么样的,她找来阿花,让她认认。   阿花仔细看了半天,摇了摇头:“都不是青菜,全是杂草。”   ?“哼,正经的菜不长,杂草倒是长得快。”   “不然,也不会叫杂草啦,小青菜得人伺候着,杂草拔了又长,长了又拔,几日不浇水以为它死了,等浇上一瓢,它跟以前一样精神。”   刘嘉叹了一口气:“最看重的偏偏最娇贵,真难伺候。”   ·   ·   中国东北,铁路上趴着许多火车的车厢,它们现在被用于安置患了鼠疫的隔离病人。   鼠疫情况越来越严重,每天隔离车厢都会收治大量的新病人。   老病人的情况不能很快好转,现在的所有医疗手段,都只能勉强延缓病症,而不能立竿见影地让人痊愈。   在隔离区外,有翘首以盼的病人家属。   在隔离区内,有轻症病人坚称自己只是感冒发烧,坚决要求回家。   “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家里!用不着你们操心!”有一个今天刚刚出现症状就被医生发现,带到这里来的男人大声嚷嚷。   护士劝说他:“是不是普通的感冒,要等大夫过来给你看过之后才能确认,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你就可以回家了。万一你得的是鼠疫,会传染给全家人的。”   “不可能!我家干干净净的,一只老鼠都没有,怎么可能是鼠疫!你们胡说八道!大伙都听着,这个什么隔离区,根本就没有人被治好,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就是让我们等死!”   护士大声说:“有治好的呀!”   “哼,你们看到发烧的就抓进来,谁知道他得的是不是鼠疫,自己降温了,好了,就成你们的功劳了!”   从另一个隔离车厢里传来一个声音:“不能吧,不是有人天天给我们送药送吃的吗?”   “那是他们怕我们跑!怕我们影响他们的功劳!等我们死绝了,他们就成大功臣了!谁还管我们的死活,你们再好好寻思寻思,是不是这个理?”那个人之前曾吃过几年公家饭,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人不信。   有人大声反驳:“伍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十年前,俺爹就是他救活的!”   “嗐,我都说了,你爹那个时候是不是鼠疫还两说呢,要是十年前能治好,那也是慈禧老佛爷的功劳,是大清的功劳!”   终于有人忍不住:“放你他娘的屁!慈禧十二年前就死了,她有个屁的功劳!你他娘的以为没人记得十二年前的事吧?”   但是声援那个男人的声音也出现了:“当时伍先生的面子可比现在大啊。”   “是啊,我们这一天天的在这里待着,我亲眼见着拉出去埋了的有好几十个,活蹦乱跳走出去的可没有见着。”   一时间,隔离区吵得沸反盈天,入耳皆是两边的对喷。   很快就从讨论疫情、隔离到底对不对,进入互相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和女性亲属。   再然后,就展开了械斗,有棍子的抄棍子,没棍子的拆桌子,卸板凳,床也没有幸免。   早有人把这事报给伍连德,一旁的张家副官听到了,大怒:“这还得了!反了!”   一声尖厉的枪声响彻云霄,正扭打在一起的人不约而同停下手,望向张府带来的一大队人,为首的副官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着青烟。   副官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乱象:“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闹事,是活腻味了,今天就想投胎?!站起来!都回自己的车厢去!谁再敢闹事,今天老子就把他给埋了!”   闹事的人不敢再造次,一个个低着头,乖乖回到车厢里。   被他们打坏的、拆毁的东西,在地上横七竖八散落了一地,那是负责安置工作的人到处搜集,才凑出来的,就想让病人在隔离的时候住得舒服一点,不会产生被抛弃在一边等死的感觉。   “他们怎么会那么想!”一个小护士红了眼圈,她是本地人,她看见两把被拆成木片的椅子,那是她从家里拿出来的,她父亲亲手打的。   顾宗华安慰她:“大概是心里太紧张了吧,恐慌让他们情绪失控。”   “屁的情绪失控!”副官挥挥手,让身后的士兵收拾隔离区里被砸坏的东西。   他走到顾宗华面前:“顾先生,是个文人吧,你们文人就是太软,跟这帮刁民有什么好客气的!有令不遵,一律军法处置!”   说着,他从枪套里拿出一把勃朗宁M1900重重拍在顾宗华手上:“记得顾先生在土匪窝里混得如鱼得水,靠的就是指哪打哪的能耐,要是再遇上刚才那样的,就一枪毙了他!”   顾宗华仔细瞧了瞧:“哟,这个太贵重,我不能收。”   “嗐,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刚得了一把更好的。”副官又掏出一把鲁格08在顾宗华面前晃了晃。   顾宗华托着铁疙瘩,掂了掂,没有收起来的意思。   副官心想没见过血的人就是胆小:“顾先生不会是不敢对人开枪吧。”   顾宗华笑笑:“子弹是不是少了点?”   然后,他利落地拆了弹匣,里面空空如也,刚才副官对天放的一枪是最后一颗子.弹。   尽管不是副官故意的,但是对于一个随身佩枪的人来说,自己不知道自己枪里还有多少子弹,确实有点丢脸。   副官脸上挂不住,转身就走:“一会儿我派人给你送些来。”   一个大院子里放了几个大炉子,炉子上的药水翻滚,浓浓的中药味儿离着好远都能闻到。   “一会儿把这些药送进去。”护士长对小护士说。   小护士应了一声,然后去拿口罩,却发现夹药棉的口罩已经用完。   下午发生的冲突,让士兵和更多的人进入隔离区,口罩一下子就不够用了。   只有普通口罩,药棉还需要时间再做。   有人推门而入:“我这还有一些。”是顾宗华,他刚在外面听见小护士说没口罩,便回屋把分给自己的那些口罩拿来。   小护士连连推辞:“这怎么行,您还得用呢。”   “我要口罩干什么,我又不进隔离区,不像你们,天天都得用。”顾宗华笑着说。   送药的时间要到了,小护士只得接过口罩,谢过顾宗华,推着送药车往隔离区里去。   凌晨两点,顾宗华看着钟和馨发来的电报,心里惦记着刘嘉,怎么也睡不着,忽然听见雪地上有脚步声。   很轻,走几步,停一下,再走几步。   正常人走路绝对不是这个声音。   他隔着窗户,看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贴着墙,跑几步,停下来,四处张望一下。   然后,加快脚步,迅速蹿进林子里去了。   过了这片林子就是城市。   顾宗华大声喊:“有人跑了!”   各个房间里发出动静,等他们起来就迟了,他穿上厚重外衣冲向林子。   刚刚踩过的脚印还很清晰,顾宗华很快就追到人,一个飞扑,将人扑倒在地。   士兵们追过来的时候,那人正与顾宗华在雪窝子里扭成一团。   副官摇摇头:“顾先生,子弹我不是送给你了吗?”   “忘了。”顾宗华微笑,“我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再说,动私刑没有震慑意义,就算要杀了他,也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副官嘿嘿两声:“顾先生,可以啊,你要是带兵,一定能带出一支厉害的队伍。”   一旁跟着追来的伍连德接话碴:“虽然他不带兵,但是他手下带着的人确实很厉害,公司在法国,人在中国,还能正常运营这么长时间。”   顾宗华摆摆手:“哪里哪里,我的公司已经转让给别人去做了,不然走了这么长时间,肯定会乱。”   “是转给你最得力的手下了吧?不然,谁帮你管公司,还源源不断的打钱?”   顾宗华笑道:“不是手下,不过她确实很厉害,我不如她。”   “哈哈哈,谦虚了。”   第二天,那个人被当众军法处置,那场面,让隔离区里所有人大为震撼,不敢再生逃跑的想法。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光靠武力镇着是不行的,如果没有一个治好的人出来做榜样,让他们知道自己在隔离区不是等死,而是有救。那么逃跑的人会越来越多。   哈尔滨的鼠疫,就是那个自认为没病的工人从海拉尔带出来的。   道理人人懂,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治。   第三天,顾宗华发烧了。   头疼,身体发冷。   想到自己曾经跟那个鼠疫病人近距离接触,顾宗华不觉得自己只是普通发烧。   他勉强撑着身子,打包了一些东西,自己走进隔离区。   对前来探望的伍连德露出一个苦笑:“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走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唉,说什么呢,你好好休息,一定能找到办法。”   两人相视一笑,都知道这话不过是无力的安慰。   顾宗华在车厢里,隔两个小时,就量一次体温,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身体情况以及感觉。   同车厢的也都是重症病人,他们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看着顾宗华已经非常没有精神了,还要写字,非常不理解:“你都要死了,还写这些做什么?”   顾宗华头也没抬,一笔一划地记录:“我不能白死了。我要把从得病到断气的全过程记下来,也许对医生治其他人有用。”   “你真是……哎,老天不长眼,你这样的好人怎么没有好报呢。”   鼠疫发病很急,顾宗华很快连拿着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勉强说几个字。   整个哈尔滨形势如此,青壮皆难幸免,张家人也着急,那都是他们将来争天下的资源,人都没了,还怎么出山海关。   “大帅,有一辆俄国火车,说有一批货要送进来,但是他们听说这边闹鼠疫,不愿意进来,要我们的人去满洲里接货。”   正为疫情一头恼火的大帅大怒:“妈拉个巴子,洋人脾气这么大!什么货还要我派人去接,他们不想送就滚!”   “那批货,是给伍连德先生的。”   副官找到伍连德,问他有没有从俄国买过染料。   伍连德一头雾水:“我怎么会买染料?”   听伍连德都说不知道,大帅摆摆手:“让他们滚!”   伍连德没他这么暴躁:“大帅别急,先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海关送来货单,是用法文写的,只能看出来是几百桶红色染料,还有一个单词Prontosil不认识,不是俄文,也不是英文,也不是法文。   看到是法文,伍连德不敢轻慢,之前收到的那么多物资,都是法国那边捐来的。   前面捐的都是药品和口罩,没道理现在突然捐染料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大帅,先去接货吧。”伍连德说。   在医疗方面,伍连德说了算,很快,中俄火车在满洲里实现对接,车厢里的货一路向哈尔滨而来。   收到货后,伍连德和几位教授猜测这东西肯定是跟鼠疫的治疗或者防治有关系,但是有什么关系?   一位懂德文的教授说那个词是百浪多息,就是这种红色染料的名字。   伍连德和其他几位教授想起了一些与百浪多息和染料有关的论文,记得德国几位微生物学家和化学家的论文里确实提到过染料有抑菌作用,但没有说应该怎么用,对人体有没有毒性,别到时候鼠疫杆菌和人一起死了。   有一位正在准备论文的学生提出他看到过另一篇论文,关于使用百浪多息治锥虫病,使用方法是灌胃。   现在隔离区里有有两个重症病人,已经完全陷入昏迷,没有人对他们抱以希望,就连他们的家人也希望能给他们一个痛快,走得不要那么痛苦。   死马当活马医,医生们带着药,前往隔离区给药。   有两位重症病人,连药都没见着,医生进门的时候就死了。   但是被其他人一传,就变成了那两个病人都是喝了红色的水死的。   恐慌时刻的谣言会被无限放大。   还有一口气的人都不愿意喝百浪多息。   根据十年前的经验,苟着的人说不定还能自愈。   这红色药水喝了立马死。   谁要喝啊!   就连医护人员自己都将信将疑,毕竟论文里只有用它来治小鼠锥虫病的记录,人服之如何?不知道,治鼠疫如何?不知道。   电话铃响起,是来自满洲里的来电:“伍博士,昨天押货的俄国人说还有一封给您的信!”   是刘嘉随着染料一起送来的信,本来应该同时到,但是押车的俄国人喝多了,忘记把信交给接车的人,回头走了半道才想起来这事。   来不及等送来了,伍连德让他直接拆了信念。   “伍先生您好:   百浪多息对鼠疫有一定的疗效。   具体有多少疗效:不知道。   有人可能会对其中成份有过敏反应。   过敏反应是否致命:不知道。   具体使用方法为喝下去,或者打针。   需要使用剂量:不知道。   染料治病没有副作用,但是喝多了或者打多了是否有副作用:不知道。——刘嘉敬上。   没了。”   伍连德和在场的医生听完这一连串的“不知道”,脸色都不太好。   唯一知道的就是百浪多息对鼠疫有帮助,可他们早就猜到了。   此时隔离区没有一个人愿意试药,气得副官又拔出枪,命令士兵强绑了几个人喝。   其他病人看到这个动静,紧张万分,他们想起流传的另一个谣言:他们就是想让我们早点死,他们就不用管了,那一定是毒药!   再不动手,可能就要全部被毒死!跟他们拼了!   轻症病人和暂时无症状的人拿起棍棒、石头,甚至锅碗……决心与士兵拼死一搏。   “住手!”从隔离车厢里传来顾宗华虚弱的声音。   “让我试药。”   他斜靠在床上,看着身旁的白大褂们,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能被这么多医学界的泰斗围着,真是不胜荣幸。”   伍连德把刘嘉的信给她看:“这药,你想好要不要用。”   看完信上的内容,顾宗华的食指轻抚着末尾的“刘嘉”两个字,眼中满是温柔:“她是不会错的。” 第142章 才不是奸商呢   喝下百浪多息之后十分钟,顾宗华突然剧烈呕吐,屋里的其他病人被抬到别的地方去,在他们口中传出的消息是:顾宗华突然吐血,身上床上地上都是,整个人被血浇透了。   虽然张府的兵很快出现,喝令两人闭嘴。   但是传八卦这种事,就算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腐朽的声带喊出来。   有人偷偷靠近顾宗华所在的车厢,想看看他怎么样了,被把守着的士兵赶回去。   大夫们还在屋里没走,大多数人情绪还算稳定,只是想要进一步确认情况,探头探脑不肯走。   屋里,顾宗华吐完,认真地向医生描述:“只觉得恶心想吐,没有别的感觉。”   几位教授认真把他的话写下来,然后判断可能是大剂量的使用造成的问题。   对于前所未有的药,教授们也只能通过逻辑分析、常规经验来研究应该怎么用药。   他们给顾宗华安排了少量多次式疗法,过一个小时喝一些,就当水喝。   外面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似乎已经与士兵发生了冲突,顾宗华想要下床,被医生拦着:“你要干什么?”   “扶我起来,我要出去转一圈。”   “你现在的身体,哪都不能去。”   顾宗华指指外面:“要是我再不出去,外面的人肯定要闹事。我得让他们知道,我喝了药之后,不仅没死,还恢复了很多。”   他十分坚持,外面的动静也让人担心,大夫们也拦不住他,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医生想要扶着他,一个身高只到顾宗华肩膀的女医生站出来:“我来扶。”   “我很重的。”顾宗华摇头。   女医生坚持:“你不是想要证明身体无恙吗?我来扶,这样看起来你的身体会更好。”   她说得很有道理,顾宗华还是犹豫:“可是,我真的没有什么力气了,你扶不动我的。”   女医生伸手揽住顾宗华的胳膊:“别小瞧人!你尽管靠在我身上,我是骨科大夫,绝对不会摔着你。”   骨科,挥锤子拉大锯的科室,号称如果有医院大逃生项目,他们都是能活到最后的王者。   顾宗华点点头:“有劳了。”   关着的封闭车厢门开了,顾宗华在女医生的搀扶下慢慢走出车厢。   正在吵闹的人们看到一个人,满身斑驳的红色,还冲他们笑,挥手致意:“大家别为我担心,我刚才就是喝药喝的急了一点,呛着了,喝水被呛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嘛,哈哈。”   他又凑近给人看他身上沾着的红色:“谁的血是这颜色啊,这就是药的颜色。喝完药,我就好多了,看,我都能起来走路了。”   展示完毕,他被扶回屋,刚进门就虚软得往地上倒,一旁的医生们眼疾手快,把他架起来,放在床上。   接下来,就是按照治疗方案,一遍又一遍的喝百浪多息。   顾宗华实在喝得难受,他端着碗,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车厢顶,眼前好像出现了刘嘉的脸。   以前听说生病的时候,人的情绪就会很脆弱,顾宗华不相信,他的身体一向很好,生病也不过是小感冒,工作一忙,连感冒都忘了,哪有机会脆弱。   现在,打脸的时候到了。   他好想念她。   “哈啾!”忙于公务的刘嘉打了一个喷嚏。   锦儿忙过来问:“小姐怎么了,是不是身上冷?我再把壁炉烧旺一点?”   “不用,鼻子突然痒了。”刘嘉正在研究喀山工厂的钨砂销售合同,很不高兴:“顾宗华这签的是什么破合同,只预付10%就发货?我现在还倒欠江西矿山的钱!他故意的吧!居然要我替他操这么多心,等他回来,起码得赔我一个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是什么?”   “美国从俄国手里买的一块土地,171万平方公里,才花了720万美元。我也不贪心,720万美元就行了。”   “……才……”   “我的工作不比一片冻土值钱吗?难道不值720万美元?”   锦儿用力点头:“值!”   小姐金尊玉贵!阿拉斯加算什么!听都没听说过!   在顾宗华的赔款到位之前,还得自己先努力赚钱。   前几天的双色口红画法很受欢迎,口红的销量在原基础上增加了30%,本来只想买一根的姑娘们被店员一通说,发现买两根才是机智的行为。   不过刘嘉并不因此而停下发展的脚步,口红的色号和化妆手法,很容易被人模仿,滋润度和妆面的呈现效果只要给一点时间,也可以很快可以仿制。   技术含量太低,几乎分分钟被人超越,刘嘉不觉得自己能比几位彩妆专业人士更强,毕竟她只是通过自己的使用感受来倒推设计思路,但是负责制作的人,他们还是这个时代的人,工艺也是这个时代的工艺。   刘嘉决定去VIP室转一圈换换脑子,然后,她看见一个店员正在收拾杯子,杯子上还残留着一块红印,那是被嘴唇印在杯子上,又被手指抹去留下的残痕。   这让她想起自己在几个沙龙上也看到同样的事情,现在的淑女贵妇们活得有点分裂,她们会把印着红唇印的信寄给情郎,也很喜欢在情郎脸上留下自己的口红印,好像在宣誓主权。   但是平时吃饭喝水的时候,杯子上沾到一丁点口红印,就好像在大马路上裸.奔一样的丢人现眼,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飞快抹去。   聚会上那些高贵的淑女抹口红的速度飞快,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她的动作,以为她的口红就是永久不脱妆。   刘嘉是个懒人,参加沙龙的时候,都偷偷把杯子塞到一堆杯子里,假装无事发生,其实也挺麻烦的。   Emma上次做出防水的彩妆,但是口红它防水,并不防脱落,还是会像盖戳一样盖得到处都是。   彩妆研发部负责人被刘嘉找来:“做一个可以涂在嘴唇上,防止口红脱落的东西。”   为了摆脱黑心资本家,拍脑袋想问题老板的恶名,刘嘉这次决定为他做个示范。   她在手背上涂了两道防水口红,用透明胶带覆盖了其中一道,然后用力拿纸擦拭,贴了透明胶带的口红平安无事,另一道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   “我希望让口红长久留在嘴唇上,能理解吗?”刘嘉问道。   这要是还不理解,那就是纯傻子。   刘嘉接着又提出了几个条件:“涂在嘴上的感觉要跟口红一样柔软,不能像透明胶那样硬邦邦的。还要能容易的卸掉……不容易卸掉也没关系,只要我们卖的卸妆油能卸掉就行,最重要的是不会伤害皮肤,不要出任何使用安全上的问题。”   此时3M公司的冰雪主题指甲贴送到了,除上之外,还有一些带背胶的装饰小物,小蝴蝶结、小钻石、小蕾丝花,以及增长指甲视觉效果的假指甲。   刘嘉教美甲部的店员如何帮助顾客贴。   在店里做美甲是免费的,如果客人想偶尔换换心情,又不想跑一趟Emma,也不想等太长时间,就可以在家里用指甲贴,大概能够做到与店里美甲90%的相似度。   “会有人喜欢吗?好看是好看,但是太麻烦,都没有办法做家务了。”美甲部的店员十分忧虑,她们看着自己的指甲,感觉只能老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手里不管拿什么,都有磕着碰着的风险。   刘嘉一边给自己贴,一边说:“家政部的同事们会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会来这里买衣服的人,偶尔给自己放一天假,请个钟点工做家务,让自己美美的悠闲一天,也不是很难接受的事情。”   店员们肃然起敬,老板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指甲贴卖得这么便宜。   “诶?我没这么想,是你们先说,我才提的。”刘嘉坚决否认奸商人设。   店员连连点头,表示老板您说的都对!   不出刘嘉所料,法国政府为了1924年的冬奥会,对此次的北欧运动会分外上心,全方位报道法国代表团的情况,致力于掀起全民对冬奥会的热情。   最受欢迎的是花滑队,媒体为了新闻,无孔不入,他们挖出了许许多多的消息。   以奇思妙想而出名的Emma提供表演服。   还有花滑正式比赛上从来没有过的新设想:由音乐学院的四位小提琴手亲临现场为花滑比赛提供伴奏。   然后还有“热心市民”向媒体报料,提供伴奏的主意是Emma出的,在英国大学校际表演赛上证明有音乐的花滑才真正拥有了灵魂。   法国原本不是冰雪运动的大国,60%的国民甚至不知道还有花滑这个项目。   在媒体日复一日的熏陶下,许多人成为花滑队的粉丝,他们想知道花滑队的一切,现在就不一样了,花滑队的队员们吃什么,穿什么,怎么训练都是新闻媒体的关注重点,每次一报道花滑队,报纸销量就往上蹿不少。   花滑队的人经常会被媒体突然袭击,直接怼脸拍,这些年轻的小姑娘都有着很重的偶像包袱,她们要随时随地都要保持最美好的形象,每次被媒体拍到不合意的照,她们就要沮丧好久。   约定去Emma’s house取衣服的时间,她们也没有来,让刘嘉把衣服送到训练场地。   她们抱怨着现在的生活状态,感觉无时无刻不被人盯着。   刘嘉笑着对她们说:“这是成为明星之后的必经之路,你们只要记着不要随便为自己安排很多做不到的身份,只要做自己就行了,只要没有预期,就不会有失望,也不会有人指指点点。”   这是花滑队的小姑娘们未曾想过的道路,事实上,在刘嘉来之前,她们已经给自己想好了各种完美女孩的人设,就希望在报纸上看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全是赞美。   但是刘嘉却说的是让她们做自己,谁还没点小毛病,谁还没点这这那那的黑历史。   做自己?这也太难了。   刘嘉看出她们心里的不以为然,她看了太多翻车女明星男明星的故事,其实有些人的翻车,也并非罪大恶极,天理不容,只是跟他们自己打造的人设不一样。   比如立学霸人设,结果不知道什么是“知网”,害得无数毕业生隔多少年还在咬牙切齿。   比如立吃货人设,结果冰箱里空空如也。   比如立爱家好男人人设,却出轨嫖.娼被抓,还得利益相关的老婆站出来替他们说话。   实在做不到,真就不用这样,不立这个人设,也不会让围观群众情绪那么激动。   见花滑队的姑娘们暂时还不能领悟这个真理,刘嘉也无意继续探讨这个问题,她打开表演服:“穿上试试吧。”   此前所有的花滑服都是长裙,全身包裹严实到平板无趣。   这是她们第一次看到如此大胆的设计,她们把衣服穿在身上,都不愿意脱下来。   今天是她们的休息日,但是穿上表演服之后,她们不约而同的想要踩上冰场,好好滑几圈。   花滑队的男队员都不在,他们觉得比赛凭的是自己的技术,搞什么服装什么音乐都是异端。   队长打电话叫男队员过来的时候,他们还不情不愿的,背后嘀嘀咕咕抱怨队长比教练还严格。   等他们来到训练场的时候,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们后悔了,问刘嘉能不能为他们也订做表演服,不想被女伴碾压得太彻底。   跟那样光彩照人的女队员站在一起,简直就像灰头土脸的陪衬人。   “可以。”刘嘉愉快地答应下来,做同款男装,比设计新款容易多了。   当花滑队在快乐地讨论她们漂亮的表演服时,训练场外整整齐齐走来四个英俊帅气的男生,他们身上的衣服衬得他们个个细腰宽肩大长腿,他们的左手都拎着一个小提琴盒。   走到场边,四人同时放下琴盒,蹲下,取弓,琴,紧弓,为弓弦上松香粉,调弦。   这一串准备动作整齐划一,特别是由四个身材高挑容貌英俊的年轻人做出来,相当的赏心悦目。   本来对他们并没有那么喜欢的花滑队姑娘们,此时也不由得生了几分见色起意之心。   这也是刘嘉教他们的,他们很想追求姑娘们,但是她们却总是对他们保持着友好状态,不愿意将好感稍微再增加那么一点点。   “想突破友情的边界,就得让她们觉得你们是男人,而不是隔壁学校里的某个人。”   法国人追求自由和个性,刘嘉却要他们四个人做出整齐的动作,他们不理解。   “要是你们自由发挥就能追到姑娘,也不会来问我了,对不对?”刘嘉一句话就让他们老实了。   男人才懂男人,女人才懂女人。   他们苦练所有动作,刘嘉还过份的要他们用尺子量他们的姿势有没有误差。   简直比学院教授还要严格。   倒不是刘嘉对帮助他们追姑娘有多深的执念,是因为她自己也想看。   多年来的国庆阅兵式,让她对整齐划一的美感有执念。   他们将小提肩架在左肩上,弓弦搭在弦上,拉出前四个音符,是用来配《仲夏夜之梦》的音乐。   “等一下!”刘嘉突然出声叫停,“既然音乐都有了,那就凑齐一套吧,就当彩排。”   刘嘉原本就有心让姑娘们穿上衣服的同时,也试试她为比赛设计的妆面,所以她不仅带了衣服,还带了摄像机、相机和全套彩妆。   妆发造型完成,刘嘉给她拍了几张照片,又在冰场旁架起了摄影机,开始拍摄。   悠扬的小提琴曲响起,穿着淡绿色表演服的女队员在冰上舒展身体,手臂伸展时,优雅又充满力度。   随着音乐的节拍,她足尖点冰高高跃起,身体在空中旋转三圈,此时肩上的金色亮片闪闪发光,如同落在幽暗森林静谧寒潭之中的一抹清冷月光。   她的身体在冰上如行云流水般滑动时,裙摆上的流苏也随之起舞飞扬,就好像被夜风吹起的草浪。   弦停曲终,淡绿色的身影也稳稳停在冰场正中。   音乐与动作完美结合。   剩下的表演也很精彩,刘嘉也拍了照片和视频。   回去之后,她对着视频和照片反复研究,第二天又去了一趟训练场,要求取回几件衣服。   队员们不理解:“已经很好看了,还有什么地方要改?”   刘嘉抿嘴一笑:“我无法做到绝对的完美,但是,可以无限接近完美。”   她们想起奥委会刚刚宣布的奥林匹克精神:更快、更高、更强。   没想到,让她们最清晰感受到这一点的,竟然是时尚品牌的老板。   刘嘉从训练场出来的时候,被堵门口的记者们包围了。   他们向刘嘉打听选手们会穿什么样的衣服,会选择什么样的故事,是什么样的音乐。   刘嘉露出神秘的笑容:“非常抱歉,这些都是不能说的呢。请大家到时候要多多关注北欧运动会,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Emma’s house也会同步推出同款的服装,会稍做一些改动,以便平时和舞会时穿着。”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她手里提着的一个大包还是吸引了记者们的注意,他们对着提包不停地拍照。   包上的Emma’s house几个字大到让人无法忽视。   刘嘉满意地看到她优雅地拎着大包的照片出现在各个报纸上,配着的标题是:   《法国花滑队表演服装成谜》   《Emma出现在花滑队训练场,疑为花滑队制作服装》   《Emma又在装神弄鬼!》   ……   虽然不是头版,但以现在花滑队的热度,就算那张照片在中缝里,也不愁没人看,何况这么大的照片还不收广告费,上哪儿找这好事去。   消息见报,一些VIP客户纷纷向刘嘉打听这次花滑队到底会穿什么衣服,时髦精们不能落于人后,更不能落于其他时髦精之后!   刘嘉给她们的回答也是一样,请她们到时候关注,Emma’s house会在法国花滑队上场的时间,将同款服装拿出来销售。   无论怎么攀交情,说好话都没有用。   听刘嘉拒绝了第二十个来电,锦儿有些担心:“她们不会生气吧?”   “要是现在就说,那就不值钱了啊。”刘嘉笑着摇头,“你呀,还得好好学习。”   刘嘉拿着衣服到缝纫室,亲自调整。   这是拉链在体育比赛上的第二次运用,现在没有弹性的服装面料,全靠拉链才能将衣服收紧到完全贴身。   通过观察动作,她还注意到有些动作会让缝纫线承压,需要加固。   除了功能性的调整,还有美观度的调整,她不愿意浪费每一个高难度的动作,那些温柔优雅的、利落干脆的、都是服装的最好展示机会。   人、衣服、音乐、妆容,四合一,这才是刘嘉心中的花滑。   在刘嘉充满爱的鞭策之下,美妆研发部努力憋出了第一版产品。   刘嘉拿去试了试……就这?糊在皮肤上干巴巴、硬梆梆,这不就是胶水吗!   哦,1921年还没有三块五一瓶的透明胶水,大家都在用白色或黄色的浆糊。   也……也还行吧,要是这个玩意儿没法卖出口红雨衣的价格,至少可当胶水卖,横竖不吃亏!   还可以把这个技术专利卖给3M公司,反正胶水这种微利产品不是她想要的,不如先赚一把!   “质感不行,太硬,不舒服,如果你的妻子在嘴唇上涂着它亲你,你会高兴吗?”   研发主管努力解释,时间太紧,一下子找不到太多的材料之类。   刘嘉心里明白现在的开发进度其实已经很快了,不是改个思路就行的。   她必须先把第一代产品马上推出去,抢占市场,而不是慢慢等待一个完美的产品做出来,在市场中再不断的调整。   有钱得赶紧先挣,挣到钱,才有力气谈下一步的砸钱做升级,而不是一个劲的闷头烧老本。   所以,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先这样,你们抓紧再找找其他材料,尽快做出我想要的东西。”   研发主管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刚才刘嘉说质感不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要完了。   但是没想到刘嘉说的是“先这样”,而不是把样品让他拿回去。   说明她愿意再给他一些时间,研究第二代产品。   “感谢上帝,感谢宙斯。”研发主管从刘嘉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心里把能想到的神都感谢了一遍,仔细想想,啊,对!还有中国的神没拜,说不定是中国的神让刘嘉要善良。   他又默默把在唐人街看到的那些神像都感谢了一遍,从如来到太上老君玉皇大帝,一个没漏,可以说深谙“宁可漏请一桌,不可漏请一个”的精神。 第143章 谁心虚啦?啊!谁心虚……   “节假日经济”要努力发掘,有传统要发掘,没有传统创造传统也要发掘。   通过音乐学院四个男孩子为了搏姑娘一笑而那么拼命,刘嘉觉得这个时代的情人节也大有可为。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单以为Emma只会折腾你,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沦落至此。”家政部的首席烹饪教师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在她面前站着的是四十五度俯视地面的阿牙。   刘嘉想到了一个新主意,她想要一个漂亮的木盒子,木盒子里装着透明玻璃碗,玻璃碗里装着漂亮的小蛋糕。   要好吃,要有喻意,要有格调,要让人一看就知道它象征着爱情。   首席烹饪教师希尔德从未领教过刘嘉的执着,在她看来,刘嘉提的这四个要求简直太简单了,直接做成一个红色心形蛋糕,再用奶油裱出一朵玫瑰上去不就行了。   然后,她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刘嘉刚听她说了一个开头,就摇头:“太浅显了。”   她不理解,她不明白,表达爱情不就要浅显易懂吗?难道得绕上一大圈,互相猜来猜去,然后才领悟到?要是悟错了怎么办?   刘嘉摇摇手指:“为了凑字数。”   希尔德困惑地看着她,做蛋糕又不是写小说,凑什么字数?   “除非你能保证那个蛋糕的味道一吃就让所有人惊艳无比,否则,就得给它安排一个缠绵悱恻的动人故事。你能保证味道吗?”   希尔德不敢说,每个人对食物的喜好都不相同,怎么可能保证每个人都说味道好。   “那不就是了,但是,如果故事足够动听,就算蛋糕的滋味平平无奇,吃起来的时候,大脑也会给它增加26.8%的美味。”   “啊,原来是这样。”希尔德立即相信了。   “你刚才听我说完那句话,是不是认为我说的是真的?”   希尔德愣了一下,不然呢?那个百分比,有零有整的,应该是从哪个实验室里做出的实验结果吧。   刘嘉笑着摇摇头:“不,那是我编的。如果我说可以让人觉得更加美味,就很主观了,说个整的数字,又有随口瞎编之嫌,只有这种看起来非常精确的数字,才像认真调查过的产物,更有可信力。这就是故事。”   一旁的阿牙小声插嘴:“我可没信。”   “你一样吗?你是中国人啊。”刘嘉用中文说,“就算你不看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也该从说书先生那边听过三国演义的故事吧。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咱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兵不厌诈,外国人能跟咱们比吗?”   阿牙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刘嘉又提出了对盒子的其他需求,最后加了一句:“以你的能力来说,一定很简单,希望这次你能有所突破。”   每次刘嘉总会有新的给他戴高帽的方法,让阿牙无法拒绝,然后自己卷死自己。   然后,每一次跳着才能摸到的成果,就会成为下一次的起步,只能高于它,不能低于它,如果是平齐,都叫没进步。   根据刘嘉要求,盒子与蛋糕是统一的整体,两个看起来要十分协调,所以,阿牙要跟希尔德讨论到底要做什么样的蛋糕。   “是你决定,还是我决定?”阿牙问道。   是盒子迁就蛋糕,还是蛋糕迁就盒子,这是一个问题。   想躺平的咸鱼,就会选择让阿牙先敲定盒子,然后再根据盒子的调性来设计蛋糕,这样需要考虑的品种就会一下子收缩很多,非常省事。   不过希尔德也是个有想法的人,她此前在丽兹酒店的后厨工作,她非常自信以自己的能力迟早有一天能做到总厨,但是没想到,就在退伍军人安置工作的浪潮中,她被辞退了。   理由是她的力气小,不适合做厨师的工作,而且她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回归家庭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经理甚至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女人一辈子最大的事业是经营好家庭,外面的风雨对你们来说太辛苦了。”   希尔德不服气,却再也找不到象样的工作,直到刘嘉觉得家政中心的工作人员应该拥有做法餐的能力,这样在一些节日或者家庭聚会上,他们或者可以获得更多的工作机会,她才被请到Emma来担任烹饪教师。   平时她会在菜式上做一些小小的改良,但是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像真正的大厨那样,可以开发新菜式的的梦想。   现在刘嘉给了她这个机会,她要好好把握住。   做了几种,刘嘉都不太满意,太普通,只不过是在现有的法式甜点的基础上稍微变化了一下,离惊艳还是差的有点远。   她做的几种蛋糕胚都是最常见的全蛋蛋糕,也就是俗称的海绵蛋糕。   海绵蛋糕打发起来不容易,但是起泡特别结实,翻来翻去也不容易消泡,对于新手来说,是快乐的东西。   刘嘉问了才知道,原来整个欧洲都没有戚风蛋糕这种纯用蛋白打发的蛋糕。   但是戚风蛋糕这种轻盈的感觉,才是Emma的消费者追求的,毕竟她们的品味是舒芙蕾那种档次,一吃一包气。   但是舒芙蕾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不能装逼。   啊不,是不能常时间保持最美好的状态,一出烤箱就得马上食用,不然漂亮的外形马上就塌到让人不敢相认,前后对比如同十八岁的少女和八十岁的老妪一般。   戚风蛋糕就不一样了,它能长长久久的保持同样的外形,对于不能马上食用的消费者来说,非常友好。   现在Emma’s house的VIP室和SPA的休息室每天都需要供应大量的小点心,所以在Emma’s house旁的那家小咖啡馆已经被刘嘉买下来了。   她让希尔德直接去那里发挥。   如果她自己做得还可以,就拿出去给食客们试吃,不要钱的东西,就算不怎么好吃,食客们也会客气地提出意见,而不是跳脚骂人,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咖啡馆。   希尔德试了几回,戚风蛋糕真难做啊,徒手打发蛋白不是问题,海绵蛋糕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往蛋糊泡里拌完面粉,再进考烤箱,出来之后,想象中的蓬松蛋糕就变成了一块死面饼,她怎么都想不通,她的速度已经够快了,怎么会这样。   没想到,看起来绝不亲手做事的刘嘉,只看了一眼,就指出错误的地方:“手法不对,你不能用拌刀用切割的手法拌,要把它挑起来,翻动。”   希尔德将信将疑,照刘嘉的意见试了一下,她很难相信,困扰了她好久的死面饼竟然真的发起来了。   接下来的问题,还有戚风蛋糕常见的翻车原因:裂开、塌陷。   她没有去找刘嘉,刘嘉已经给她做过一次指点了,如果再去问,岂不显得自己很无能,她可是想做主厨的人啊,怎么能事事去问老板。   刘嘉也很庆幸希尔德没去问她,她只在自家的烤箱里做过蛋糕,在烘焙界有一句话:每一个烤箱都有它的脾气。   全自动控温的电烤箱好歹算一个种族,20年代的这种全靠经验和手感的传统烤箱,根本就是外星生物。   刘嘉特别想做的是另一种东西:提拉米苏。   此时还没有提拉米苏,但是她确定提拉米苏一定能让大多数消费者喜欢。   材料容易获得,做法也简单。   马斯卡彭奶酪实在太贵,刘嘉决定自制希腊酸奶当做马斯卡彭奶酪,反正现在也没有正宗的提拉米苏,她说什么是正宗,什么就是正宗。   她买齐了材料,随便做了一个出来,形状算不得好,但是味道挺不错。   希尔德尝试替刘嘉做的酸奶提拉米苏做些外形上的改进,好让它可以像一个正常蛋糕那样,稳当当地凭自己本事站在盘子上,但是,她失败了,提拉米苏就是一个支楞不起来的软趴趴。   “这……”希尔德为难得看着刘嘉。   刘嘉笑嘻嘻:“做人不要那么死板嘛,谁说蛋糕就一定得站在盘子里,它还可以被装在盒子里,用勺子舀着吃。”   装在玻璃盒里的提拉米苏,形象一下子就变得端庄了许多,外形和风味都是现在人所没有见过的。   阿牙的盒子是为希尔德的蛋糕做的,刘嘉抢先一步,把盒子的雏形拿过来,结果玻璃盒被放进去之后,有一个问题,盒子边太高了。刘嘉的想法是盒子只比玻璃盒稍微高那么一点点,不然姑娘明明没吃多少东西,却显得好像特别能吃一样。   关于在喜欢的异性面前表现食量这个问题上,中外姑娘都一样。   中国妹子小口小口的吃一点就说饱了。   乱世佳人里有提到,未婚女孩在去参加宴会之前,必须在家里吃饱,这样在宴会下就吃不下东西了,那是上等人的标志。   看见刘嘉的表情,阿牙马上识相地拿回盒子:“我这就拿回去改一下尺寸。”   “不用。”刘嘉按住盒子,“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阿牙心中“咯噔”一下,很快他就释然了,原来刘嘉这次的“咯噔文学”受众不是他。   刘嘉先找了一桩枯树枝,把一头削平,又削去另一头多余的枝杈,只留下一个Y形的两根主枝。   然后,她找到玻璃工坊,定做了一个玻璃小碗,趁玻璃小碗的底部还没有降温变硬之前,就把它按在那截枯树枝上,玻璃小碗的底部瞬间变形。   等温度完全降下来之后,小碗的底部就留下了枯树枝梢的形状,那是独一无二的形状,换了一根枯树枝,小碗的底部就无法与之适配。   这就是刘嘉想要表达的意向:你是我的唯一,是我独一无二的爱人。离开了你,我虽然能独自站稳,但在别人看不到的底部,永远都留下了你的印记。   刘嘉为它起名为“爱巢”,树枝上一个巢形的玻璃碗,这就非常直白了。   对刘嘉的这个设计思路,其他人表示太棒了,把木头与枯树枝这样结合的方法,以前从来没人想到过。   阿牙在一旁问道:“寡妇还能不能再嫁了?谈到一半,小情侣分手了怎么办?”   “把旧的砸了,在咱这再买一个新的。”刘嘉扬起嘴角,眼里满是狡黠的光。   “哎,你说,我们设计一个编号系统,限定每个男人只能在同一年的情人节只买一次怎么样?”   阿牙摸摸鼻子:“那岂不是销量会受影响?”   “不会呀,把单价提高嘛,反正也不可能出现一个男人在2月14日买两个蛋糕给同一个女人。这样,这款蛋糕的档次又能提高了,它是忠贞不渝的爱情证明!买了这个蛋糕的人,绝对不会在同一天当海王,早中晚跟三个不同的女人过!”   “嗯啊……”   “要证明你爱的是我,没有跟那个什么狐狸精拉拉扯扯,就必须买Emma的爱巢蛋糕来证明你的清白,如果买不来,就说明你已经给别的女人买了!是脚踏两只船的垃圾!”   “哦哦哦~”阿牙现在终于明白了刘嘉的深层逻辑。   本来蛋糕这种东西,在谁家买不是买,离家近,味道好,牌子响都是理由,但是被加上了代表着忠贞的意味,那蛋糕就不是蛋糕了,而是贞操带,铁内裤。   阿牙对刘嘉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个女人赚钱的手段太多,看人心太准太毒了,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刘嘉突然说。   “没有!”   “你是不是在想,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毒,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   诶……阿牙赶紧摇头,心想:果然看人心很准。前几天看她跟几个灵媒混在一起,莫不是学会了读心术?   刘嘉语重心长:“阿牙,要多看书。只要懂得少,什么都很神奇,只要不好好学习,天天都是未解之谜。”   阿牙忽然灵光乍现:“老板,我还想到这个设计的精妙之处。”   “嗯,说说看?”   “树杈子把玻璃碗给顶凹进去,这样看起来盛了满满一碗,其实只有三分之二碗,在外表上看起来多,其实又可以节省一些食材。”   “我没这么想!”   “我明白,是我这么想的!”阿牙的表情写着“我懂,光做不说!”   刘嘉揉揉额角,眨巴眨巴眼睛——嗯,倒也不失为一种新思路。   木器厂有的是木头桩子,玻璃工坊订制小碗也不难……本来不难。   但是刘嘉突然又要求玻璃小碗旁要用木色的玻璃丝缠绕,要真正做出鸟巢的感觉。   在工艺上一下子就拔高了一大截。   简单绕一层没有效果,绕太多,出现有凌空的玻璃丝则非常容易碎掉。   如果割伤客人的手指,那就是严重的事故了。   玻璃工坊的老板本来接到一个大客户订单很高兴,做废了二十个碗之后,他就开始反思,这个大客户订单到底是陷阱还是馅饼。   眼睛一睁,就在想那个玻璃碗应该怎么做,精神压力严重到晚上做梦,自己被包进了玻璃里。   他家从祖辈开始,世代经营玻璃工坊,他自己对这项手艺也是真心喜欢,一直都抱着愉快的心情工作,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压力。   刘嘉去检查进度的时候,发现他的精神明显萎靡了许多,忙问他怎么了。   “实在做不出来,唉。”工坊主拿出那二十个失败的玻璃碗,给刘嘉看。   确实,这些都不能达到她的要求,太容易坏了。   “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也许,我要在玻璃配料上想想办法。”工坊主长叹一口气。   玻璃配料?又涉及到化学。   刘嘉的宗旨是远离一切需要从基础开始的项目,情人节也没剩多少天了,等他从头搞化学,明年情人节之前都未必能搞定。   “不用这么麻烦,换黄铜吧。”   工坊主没明白她的意思,愣在那里。   刘嘉比划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把这些玻璃丝承载的装饰效果,换成黄铜丝,也没什么区别。”   最后玻璃工坊老板要做的事,只是把玻璃碗调成浅咖啡色,这样隔着玻璃看提拉米苏更加美味诱人。   玻璃碗被小心的套在缠好的黄铜丝里,再放在木桩上,整体效果与刘嘉想象的差不多,玻璃碗里再装上提拉米苏,看起来……嗯……太过质朴。   刘嘉决定将她的想法推翻,推翻的非常彻底。   此时希尔德的戚风蛋糕已经做的卓有成效,不愧是专业人士,这么快就掌握了戚风的烤制技巧,每一个都非常成功。   “你先用奶油把蛋糕表面抹平滑,要非常非常平滑。”然后,刘嘉让人去买了一些明胶回来,希尔德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目前明胶除了医用和做果冻之外,没有别的用处。   刘嘉把淡奶油、白巧克力以及等等混合在一起,再加入明胶,过筛之后再加入红色的食用色素。   她在烤盘里放了一只杯子,再把抹好的蛋糕架在杯子上,她冲希尔德一笑:“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刘嘉将手中红色的粘稠液体向下倒,落在蛋糕上,然后顺着蛋糕流淌。   然后……问题就出现了,啊……原来明胶混合物,它会滴滴搭搭的垂挂在蛋糕边缘,看起来好像路边新上漆的铁栏杆,看起来十分诡异。   她看过的视频里一般只有浇上去的动作,还有成品,就是没见过完整版,本来还有这个环节。   希尔德等着刘嘉的下一步动作,刘嘉沉着冷静地放下装明胶液的杯子,对希尔德说:“看,就这么简单,下面,你把它的边缘修一修,放在外面冷一冷定型,就好了!你做个心型的蛋糕胚,再照我刚才的那些流程做一遍。我有事先走了。”   管杀不管埋的动手弱鸡刘嘉,就这么毫无义气的跑了。   那边希尔德看着平滑如镜面的蛋糕上反射着自己的影子,万分钦佩:“老板真是太多才多艺了,什么都会。我真没用,这个都想不到,我果然离真正的主厨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蛋糕改了,连玻璃碗都要跟着改。   根据刘嘉的指示,要做出可以直接放进烤箱的心形玻璃碗,蛋糕直接在里面烤制和做镜面装饰。   至于这次的寓意更简单:在遇到你之前,我的心被荆棘包围,我心中的甜蜜,只有你才能尝到,请与我共筑爱巢。   这是质朴版,还有不质朴版——睡美人。   被王子吻醒的睡美人,也是绝美的爱情童话。   阿牙为睡美人版做了一个华丽的版本,第一层外包装是纸,印着爬满青藤的古老城堡。   打开纸包装,下面是被漆成大理石色的华丽城堡,城堡顶端镶嵌着一颗用施华洛世奇水晶雕成的星辰。   城堡的大门可以从外打开,一打开,原本抵着门的红色镶金边丝毯就会滚出来,像欢迎贵宾那样铺出一长条。   然后,可以拉着这条丝毯,将里面装着的红心镜面蛋糕取出来。   “这是事先想好的吗?”希尔德问,她记得刘嘉自己推翻提拉米苏的设定,是四个小时之前。   “不,看到成品以后想到的,希尔德,你是我的灵感的缪斯女神。”刘嘉把希尔德一通夸。   她确实是在看到成品以后想到的,“开局一张图,下面全靠编”,是21世纪营销人的基本职业素养。靠着一点可能性就能扯出一个宏大叙事,是设计师的基本职业素养。   不然新品上市的时候被媒体采访聊什么,难道聊代言明星的私生活吗??   本体做好了,营销必须得马上跟上,让有钱的人不要跑到别家订蛋糕,给不是那么有钱的人多一些存钱的时间。   营销套路被刘嘉玩得透透的,什么爱情的忠贞,只为你一人打开心扉之类的,再加蛋糕本身的外形和特别的装饰风格,狠狠抓住了恋爱男女的心。   订单数激增,增到希尔德都担心能不能在2月14日那天顺利交货。   “还是能交货的,那么多面包店,找几个生意不好的,商量商量能不能到时候把烤炉借我们用用。”   希尔德睁大眼睛:“啊,还能这样?”   刘嘉觉得她的惊讶感到奇怪:“这事很奇怪吗?我做不了玻璃和金属,不也找别人做吗?”   那不是因为本来就没有玻璃和金属的制作工具吗?   在自己有设备的情况下,一般人的选择是减少订单,而不是找别人借设备。   希尔德仔细想想,对哦,为什么不能找别人借呢?扣掉租借费,哪怕赚一法郎也是赚啊。   “我也想订。”彭举轻声对刘嘉说:“我想送给丽娜。”   “哦哟……”刘嘉露出戏谑地笑容,“是谁一开始还不情不愿的?现在才多久啊?”   彭举搓搓手,声音越发像蚊子哼:“你别笑话我了。”   “我决定,卖你两百法郎!”刘嘉一本正经,把彭举吓了一大跳。   奢华版对外才卖149法郎。   “为什么!”   “这是恋爱冷静期的押金。”刘嘉笑嘻嘻。   彭举紧抿着嘴唇,十分委屈,小声嘀咕:“还以为你恋爱之后会好一点。”   刘嘉的嗓音提高:“什么恋爱,谁恋爱!”   “你对顾先生那么好,他也对你这么好,还不是恋爱?”彭举不服气。   刘嘉鄙视地扫了他一眼:“就知道想男女关系,低俗!顾先生那是有求于我,看他那公司,现在都靠我替他管着,而且还不先预支工钱,世上没见过他那么黑心的老板!看我就不一样,每次让人做事,我都先付一部分钱的!”   “那你还对他那么尽心尽力?”彭举不懂了,以刘扒皮的资本家属性,没钱又没感情,怎么可能让她这么拼命?   刘嘉伸手将额前刘海向上一扬,再一甩:“哼哼,小朋友,不懂了吧。你知道,出了死人的案子之后,谁先到吗?”   “当然是警察。”   “错,是保险公司业务员,他们要确定死因需不需要赔钱。第二个到的是记者,他们要抢新闻赚钱,第三个到的才是警察,执行公务而已。我,就是保险业务员那种,顾宗华,他帮我那么多次,要是他真出事了,以后不就少了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了吗!”   刘嘉的话铿锵有力,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此时,郑不艾刚好推门进来,看见刘嘉的脸,奇怪的“咦”了一声:“刘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你的表情看起来很慌张的样子?”   “我慌张吗?!”刘嘉的声音更大了。   彭举默默点头:“不仅慌张,而且心虚。”   “闭嘴,不然扣你工资!”   两人心中同时想:“真的心虚。” 第144章 破碗都能成艺术品   一天早上,天上飘着濛濛细雨,刘嘉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路上不得不出门工作的人们都缩着脖子弓着腰,将大衣紧紧裹在身上。   虽然刘嘉有车,但是昨天停车没停好位置,从下楼到走到停车位,还要长途跋涉五十米之遥!!!   这可是冬天,还下雨。   只要在暖气覆盖范围之外的地方,都叫远方。   五十米,那么远,跟到中国差不多!   所以,刘嘉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今天不去办公室了。   当打工人的时候不得不去办公室,现在都已经当老板了,手下有那么多主管经理管事,锦儿也可以总揽全局,统领各方事务,没事还去办公室干嘛啊。   悠闲的一天开始了,刘嘉找出茶具,打算煮一壶红茶,做成奶茶。   中国的红茶是很讲究的,讲究红茶就必须有红茶味儿,什么加奶加糖,都是异端□□。   因此无论是金峻眉还是正山小种,祁红或是滇红,用来泡奶茶总是不对劲。   英国人则自由奔放许多,刘嘉曾去过一家英国知名下午茶餐厅,拿上来的茶单里不仅有正山小种,甚至还有大红袍和白牡丹。   白牡丹,那是白茶,味道淡得很,做奶茶就只有糖和奶的味道了。   由白茶做奶茶,又让刘嘉想到自己的一位好朋友,是一位福建三明人,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一说到茶,那叫一个讲究。   有一回,她送给刘嘉一包很好的冻顶乌龙,刘嘉随手拿了一次性纸杯泡了一点,这位三明人士差点跳起来,为冻顶乌龙遇上这么一个渣女而惋惜。   刘嘉看看手里的那包斯里兰卡红茶,又想起了那位朋友。   此前江南那边为刘嘉送来的那一大船里,除了有云锦织架、织锦师傅,还有许多生漆,以及几个会做漆器的工匠,现在跟在阿牙手下做事。   雨越下越大,刘嘉看着路上行人欲断魂,再想到自己不用上班,心情十分愉悦。   然后,电话来了,是锦儿:“小姐,安其拉夫人来了,她要见你。”   “有什么事?”   “她说只跟你说,我这就回来接你?”   唉,虽然,车停在楼下,但是也要踩在有积水的地面上走五步,希望安其拉夫人来找她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比如她的女儿要嫁给英国皇太子了,希望刘嘉给女儿做一套婚纱之类的。   实在不行,嫁给希腊皇太子、荷兰皇太子……哦,荷兰没有皇太子,是皇太女。   如果她女儿嫁荷兰皇太女,刘嘉甚至愿意免费做一套,这轰动效应,能轰动一百年。   想归想,安其拉夫人每次来找刘嘉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比如去她家打牌,比如专门来说某位贵妇的八卦,比如打听打听某位贵妇又买什么款式的衣服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吐槽,刘嘉回到办公室,看见总是满面春风的安其拉夫人一反常态,她皱着眉毛,嘴角都要垂到胸口。   “啊,Emma,我的朋友!”见到刘嘉,安其拉夫人马上站起来,几乎是向刘嘉扑来的姿势闪现在刘嘉面前。   “亲爱的安其拉夫人,怎么了,是什么让您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燃起对我的熊熊思念?”   安其拉夫人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个包。   包里装着一个盘子一个碗一个杯子的碎片,杯子碎成了六片,碗碎成了三片,杯子碎成了四块,奇妙的是最容易脱落的杯把居然还在一块碎片上好好的,真够坚强。   这套瓷器质量非常好,是中国的白瓷。   中国瓷器会出现在欧洲的原因有两种:通过南宋时的泉州海上丝绸之路飘洋过海的外销瓷;一种是1840年之后,列强入侵,从中国抢回去的。   外销瓷的瓷质一般都比较垃圾,肉眼可见的粗糙。   画风比较奇怪,稍微懂行一点的中国人,一眼就能看出外销瓷的画风和中国国内瓷器画风的区别。   安其拉夫人手上的这一套瓷器的画风就是标准的“外销瓷”,刘嘉看见瓷盘底部的文字,猜测是明朝万历年间某个瓷窑的产品。   当时景德镇根据外国人在中国选购的中国风格的瓷器品种,来倒推外国客户到底喜欢什么,新开发的瓷器品种,记得这种瓷器都由葡萄牙“克拉克”三桅帆船运输往欧洲,所以这种瓷器被称为“克拉克瓷器。”   难得这个克拉克瓷器的釉质和瓷面都不错,摔成这样,确实可惜。   刘嘉问道:“怎么了?是劳尔又惹你生气了?”   劳尔是安其拉夫人的情夫,比她小很多,今年才十八岁,人生得帅,脾气也大,时不时搞出点动静。   安其拉夫人叹了口气:“不,他今天想给我表演一个魔术,可是失败了。”   所谓的魔术,就是在杯子碗碟都在桌上的时候,迅速抽走桌布,而杯碗碟都好好的留在原地。   刘嘉秒懂,这不是魔术,是物理的惯性实验失手了。   “本来我家也不缺这几样瓷器,可这瓷器是我母亲最亲近的妹妹的遗产,我的母亲把它给了我,她下周就要到我家来住几天,如果让她发现瓷器被弄坏了,她一定会伤心的。”安其拉夫人满怀着希望看着刘嘉。   刘嘉心中感慨:安其拉夫人是一个为人处世非常随心所欲的人,很少听说她在乎谁的想法,丈夫也好,情夫也好,社交场上的种种非议也好,你们说你们的,她玩她的。   难得她也有在意的人。   “你们中国古代皇帝肯定也有不小心弄坏瓷器的时候吧,一定有修补的方法,你不是中国公主吗?一定知道应该怎么做。”   安其拉夫人着急地拉着刘嘉的手,希望她一口答应,轻松地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很容易就能解决。”   刘嘉也很绝望,中国皇帝不小心弄坏瓷器了怎么办?扔啊!   皇帝还能缺碗用?想啥呢!   皇帝又不怕被妈妈叨叨。   公主……刘嘉想告诉她:“前朝的剑不能斩本朝的官,汉朝的公主不能修明朝的瓷器。”   刘嘉不想接单,安其拉夫人不肯走,她坚信刘嘉一定是因为嫌麻烦才不愿意帮她想办法。   她开出了一个让刘嘉无法拒绝的高价。   刘嘉动摇了,她记得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我的父亲母亲》,里面有一个桥段,是女主抱着摔碎后又补好的碗,天天戴着红披巾抱着碗去山坡上等男主。   那个技术,好像是叫锔瓷!   于是,刘嘉让安其拉夫人先在接待室里等着,然后自己前往阿牙的工作间。   此时阿牙和几个工人正在为情人节礼盒而奋斗,见刘嘉进来,阿牙在心中又写起了咯噔文学,他先发制人:“距离情人节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现在需要研发新的款式,可能会出现已有款式来不及做,新款式开发不出来的情况。”   “我说阿牙,我是这种人吗,怎么会动不动就让你们开发新款式呢?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会不会锔碗?”   “瞧你说的……”阿牙一昂首,“我有什么不会的。”   然后他又开玩笑:“可是,买个新的比锔瓷省事吧?您老不会是昨天喝醉了砸了十个八个汝窑哥窑玩,今天想起来心疼?”   后面说的是扯蛋,第一句话说得没错,锔瓷很麻烦,而且还得有好工具,所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指的就是锔瓷。   刘嘉把阿牙带去接待室,让他看看安其拉夫人的瓷器。   阿牙的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他拿起了几片瓷,对刘嘉说:“这个不能用锔瓷。”   他一边比划一边说:“锔瓷就是在这几条裂缝两边,用金刚钻打上孔,孔里打上铜钉,锔完之后,铜钉就会留在上面,像被缝过针的伤口一样。”   以安其拉夫人这些瓷器的损坏程度,要是用锔瓷手法,那这些瓷器就会满身伤疤……可能安其拉夫人的母亲,还是不会原谅她。   安其拉夫人看着刘嘉带进来一个看起来很有艺术家气质的男人,那个男人又认真看了半天,在她心中,艺术大师都长阿牙这样,头发半长不短,胡子拉拉杂杂。   不羁、随性、不与平凡的俗人相同。   修好瓷器一定没有问题的!   可是,紧接着,他和刘嘉两人当着她的面“加密通话”,嘀嘀咕咕半天,她也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只看出刘嘉的表情比刚进门的时候还要严肃,不由得心里更加紧张:   “怎么样?能修好吗?”安其拉夫人问道。   刘嘉拧着眉头:“请等一下。”   阿牙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领进来一个看起来长得非常憨厚老实的男人,头发花白,跟路上随便一个什么乞讨的老人一样。   安其拉夫人满腹狐疑地打量着他:“他能行吗?”   他看到屋里的安其拉夫人,紧张地低着头,不敢看她。   刘嘉让他去看碎瓷片:“张师,你看,能修吗?”   “唉,什么张师,不敢不敢,东家称我一声老张即可。”男人谦虚了几句,低头看着手上的瓷片。   他将几个碎片拼成一个整体,然后用手比划了一下,发现在有东西固定的情况下,三件瓷器的表面是平整光滑的,他点点头:“可以。”   他将维修的方法告诉刘嘉,刘嘉点点头,将他的话转述给安其拉夫人。   “是修得完好如初?”安其拉夫人问道。   刘嘉摇摇头:“完好可以,如初不行,它到底也是有了裂缝,要完全看不出来,除非重做。”   “能重做吗?!”安其拉夫人双眼放光。   刘嘉坚定地摇了摇头:“虽然不能如初,但是修好之后,会比原来的更好,这位先生,就是一位大师!你刚才不是说,古代皇帝摔破了碗怎么办吗?他的祖上,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   “哦?!那真是太荣幸了!”安其拉夫人的嘴巴张成了圆形,“为皇帝修碗的工匠?你是怎么把他请到的?”   刘嘉笑笑:“因为我是公主呀。”   张师是一个敬称,他的祖上虽不是给皇帝修碗的,但确实是精通金缮的工匠。   “我可以看看他是怎么做的吗?”安其拉夫人虽然相信刘嘉,但也充满好奇,这个瓷器要怎么修。   刘嘉同意了,其实她也很好奇传说中的金缮工艺是怎么样的。   张师自从到了法国,一直是个跟在阿牙手下的普通工匠,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面前站着刘嘉,背后站着安其拉夫人,周围的工友还时不时向他瞄上一眼。   他只能低着头,眼睛只盯着手里的活,拿着小锉刀,把裂口边缘一点一点锉磨,磨了很久,安其拉夫人看得都着急,她恨不得一把将小锉刀夺过来,自己来锉。   “怎么要这么久啊?”她忍不住抱怨。   刘嘉笑着说:“不要急呀,就像红酒炖牛尾一样,慢慢炖跟大火煮,味道和口感完全不一样。”   安其拉夫人不懂金缮,但是她懂炖牛尾,听刘嘉这么说,她明白了。   然后,张师站起来,出门,再回来,手里拿了一小杯白色的粉末。   “这是瓷粉吗?”安其拉夫人小声问道,在她的想象中,把瓷粉搅和搅和,像刷墙那样刷在瓷器的裂缝上,它就会好的。   “是面粉。”刘嘉回答。   “什么?面粉?”安其拉夫人很难理解,“是用来做蛋糕和面包的那种面粉吗?”   “是的,面粉非常结实,中国古代曾经用它来垒城墙,连石头都砸不开呢。”   说话间,张师已经在用面粉和大漆小心地调和成粘稠的灰浆,用小毛笔一点一点将灰浆刷在裂缝上,再小心地用布把多余的擦干。   全部粘好之后,安其拉夫人简直大失所望。   什么呀!   白色的瓷器上,布满了暗灰色的大漆浆,看起来很脏,很难看,不仅没有完好初如,连完好都算不上。   “唉,我还是说实话吧。”安其拉夫人叹了口气。   “别急。”刘嘉对着那几道裂缝说:“修好之后,这几道都是金色的。”   “金的?”安其拉夫人怎么看都没看出大漆浆会变成金色。   刘嘉拿来工作室里的一条金丝,贴在有裂纹的地方:“对,就是这样,会变成金的。”   白色与金色的搭配还挺好看,安其拉夫人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张师把用大漆粘合好的瓷器小心的放在铁盒里,在铁盒里放上水,然后放在壁炉旁。   他告诉刘嘉:“明天漆就能干了。”   “完成全部工序需要几天?”   他心想了一下工序,回答道:“七天。”?   刘嘉转头对安其拉夫人说:“好啦,只要九天就能修好了,修复瓷器的事,交给中国人去做,你只要好好的在家休息就可以啦。”   又懂中文又懂法文的阿牙摸摸鼻子,心想原来刘嘉在客户面前留的余量有这么多啊?   安其拉夫人从坏掉的瓷器,又吐槽到她坏掉的乡间小别墅。   “我的那间别墅的主人,听说是个凡尔赛宫里的弄臣,路易十六喜欢做锁,他就夸赞路易十六的手艺精湛,然后再花高价把锁买下来,十分讨路易十六的喜欢,然后他就凭着这个名声,成为很多人巴结附庸的对象,呵呵,真是会做生意。”   这位出色的弄臣,在巴黎的远郊盖了一个乡间小别墅,一共只有两层楼高,里面有许许多多的门,真门、假门,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几百个,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把从路易十六那里买来的锁都用上,显得自己是真心喜欢陛下的手艺,而不是曲意逢迎。   法国大革命之后,他在1793年7月28日被雅各宾派送上了断头台,死前发出恶毒的诅咒,诅咒雅各宾派的领袖罗伯斯庇尔会在一年之内,与他相同的下场。   后来的事情,连中国初中的历史书上都有记载:1794年7月27日,热月政变,7月28日,罗伯斯庇尔被送上断头台。   近乎于神迹的巧合,给这位弄臣穿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就好像他真的会诅咒一样。   安其拉夫人得到这栋别墅的原因是有人欠了她的钱,拿屋子抵债,她刚开始的时候,觉得自己赚了,周围的环境非常好,在一片山林里,像国王的城堡一样,周围是一圈深谷,如同自然的屏障,只有一个吊桥可以往来,到晚上可以把吊桥收起来,就完全不用担心野兽和坏人的袭击。   结果后来才知道,这屋子竟然是如此的不祥,一个会诅咒别人的魔法师,他的灵魂是不是还留在那间充满着让他获得荣耀的别墅里,久久不肯离去。   他会不会诅咒住在屋子里的人?   想到这些,安其拉夫人都糟心,住又不敢住,卖又卖不掉,感觉全巴黎就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那屋子的原主人是谁。   只有一个   刘嘉笑道:“不会有事的,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巫术,中世纪的猎巫行动早就结束了,也不至于有几十万女人无辜枉死。”   “兴许那几十万人中没有一个是真的,真的巫师都躲起来了?”   “如果巫师都不能直接把执行官咒杀,还当什么巫师,他不觉得惭愧吗?”   刘嘉,这个薛定谔的封建迷信者,对于不理解的事情,完全不害怕,要她害怕虚无缥缈的巫师诅咒,不如告诉她:“明天需要把所有银行的贷款全部还清。”   “哈哈哈,有意思,一个英国女人也是这么说的,你们俩应该可以成为朋友。”   安其拉夫人的性格很好,她很快就放下担忧,开始八卦。   “她叫米勒,是个护士,在战争之前,曾经在巴黎住过一段时间。听说她后来写小说了,可惜运气不太好,连投了好几家都被退稿。去年才出版了,在英国稍微有了一点名气。现在她想找找有没有可以出版的法国出版商。我向她推荐了你。”   米勒?   刘嘉想了半天,在她的记忆里,姓氏为M开头的女作家,只有一个,那就是《乱世佳人》的小说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   难道米勒是米切尔的笔名?   不对,米切尔是美国人,刚才说的这个人是英国人。   刘嘉对那个别墅的兴趣本来也不是很大,但是她听说别墅里放着许多巴洛克风格的家具,都是原本的屋主人在凡尔赛宫进出自由,呼风唤雨的时候顺来的。   凡尔赛宫里有很多好东西,但除了皇帝和皇后最喜欢的那几样,时常又有新的好东西送进来,以前送过来的东西平时就收在库房里,只要不提,就不会有人想起,然后就会被人想办法弄到自己手里。   这位弄臣显然是个中高手,小别墅被装饰的好像一个小凡尔赛宫,极尽奢华之能事。   安其拉夫人虽然不是写小说,也不是画画的,但是在她嘴里描述的水晶大吊灯、金丝镶边的木制家具,还有重丝累绣的床帏,真是让刘嘉都不由得心生向往。   “米勒明天就会过来,她说想去那个别墅看看,取材找找灵感。”   “她不怕吗?”刘嘉问道。   安其拉夫人笑着说:“她胆子大的很,跟你一样。我明天也会去,你去吗?”   “除了你和她,还有谁?”   “还有杜拉克先生,他是一位画家,他想去看看有没有路易十四时代的家具也被从宫里拿出来了。   丹佛斯小姐,是一个舞蹈家,她是去找灵感的。   杰尼弗夫妇,他们也不相信世间有鬼和巫术,他们想去看看房子,考虑要不要把它买下来。希望上帝保佑,让他们把房子买下来吧。”   好吧,这么多人,那确实没有什么害怕的必要,鬼都要搬家。   为了去看看那间小别墅里的家具与收藏,刘嘉欣然应允前往小别墅,安其拉太太让她住在自己家,第二天一起去小别墅。   刘嘉答应了,一晚上听了不少巴黎、维也纳、罗马、伦敦的各位先生太太的八卦故事。   说好早点睡,结果精神抖擞的聊完,忽然就发现外面天亮了。   司机把两人送到别墅的时候,两人在车上睡着了。   “夫人,前面不能开车了,得走过去。”司机说。   刘嘉的眼睛半睁半闭,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睛,只见一座吊桥横在深谷之上,如果没有吊桥,那整个小别墅,就是一个耸立在高大岩石上的孤立无援建筑,跟希腊的梅黛奥拉修道院有异曲同工之妙。   梅黛奥拉的修士们是为了逃避土耳其士兵,这个弄臣当初混得那么好,那个时候,从宫里往外搬东西的人不少,要死大家一起死,,他慌什么。   难道是他偷偷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会是跟玛丽·安东奈特偷情的证据吧?   刘嘉看着那个吊桥,想起《死神来了》里面的各种桥段,于是,认真检查了一下绳子,发现草绳里混着钢绳。   安其拉夫人看见她的举动,笑着说:“我刚买下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担心它会断掉,所以重新把桥修了一下,十分结实,不会断的。”   两人过了桥,提前到的仆人打开房门,屋里十分暖和,尽职的仆人早早就把所有的壁炉都生好了。   灶上的水还没有煮沸,外面又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陆续有人通过吊桥,刘嘉站在窗边看,是一对男女,想必是想买房子的杰尼弗夫妇。   太太珍妮开口抱怨:“哦,我的上帝,这里竟然这么远,我还以为巴黎就那么一点大,没想到,这里也是巴黎。”   刘嘉心想,如果是普通客人,绝对不会站在门口那么大声的抱怨,想必过一会儿要压价。   两人进屋之后,受到了安其拉夫人的热情款待。   刘嘉一眼就看出,珍妮·杰尼弗的衣服是Emma’s house出品的高档成衣,刚才对于她行为粗鲁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这一件,还是挺贵的。   接着到来的,是杜拉克先生,但他并不是在杰尼弗夫妇俩后面进屋的,他盯着大门,还有大门上的石雕看了好久,然后又盯着门口旁边的石柱看了半天,对石柱的艺术元素进行深入分析。   然后是丹佛斯小姐,她说这里应该放着一套画,画着路易十五时期的舞蹈者的动作,她认为自己也许可以从画里的动作汲取灵感,编排出新的舞蹈。   几个人和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点心喝咖啡红茶,当得知刘嘉就是Emma’s house的老板时,两位女士两眼放光,珍妮·杰尼弗更是像看见偶像一样,迫不及待地直接坐到刘嘉身边,询问她下一季的新款什么时候出,是什么风格,她穿着会好看吗……   丹佛斯小姐则对刘嘉的灵感来源非常好奇:“你是怎么样才能一下子想到那些奇妙的东西?”   “多看书多看剧多走走,接触的东西多了,就能想到了。”   丹佛斯小姐十分羡慕:“是啊,你又见过中国的山川文化,现在又在欧洲文明的最中心,起步就比别人高。我就没你这么幸运,我的妈妈每天都把我关在屋子里练习跳舞,日复一日,连郊外都不让我去。这次我是趁她到姨妈家,才跑出来。”   刘嘉知道她的事,安其拉太太昨晚的八卦小课堂都说了:“丹佛斯小姐有一个控制欲惊人的妈妈,她希望能把女儿一辈子拴在身边,希望女儿永远听话。她谈过一个男朋友,也被棒打鸳鸯,哪里都不让她去,就让她天天练习跳舞。”   刘嘉对此十分不理解:“一个学舞蹈的,也需要见见天地看看世界,才有新的想法,怎么能关在屋里光练技巧呢?”   安其拉太太也不理解,两人只能为这个老实姑娘叹息。   正聊到火热的时候,最后一位客人,米勒小姐到了。   刘嘉抬头看着她的脸,嗯,确实不认识,起码不是印在什么书上的名人。   “对不起,我来晚了,路上太糟糕,雨下的好大。”米勒小姐抱怨道。   刘嘉笑着说:“只要那个吊桥没有断,就不算糟糕。”   米勒小姐惊喜地看着刘嘉:“啊,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安其拉夫人起身接她入座,问道:“这里的环境与斯泰尔斯庄园比怎么样?”   米勒小姐摇摇手指:“哦,我想波洛先生是不会来这里的,他的体重,可能会把吊桥压塌。”   众人发出快乐的笑声。   只有刘嘉微微扬起毛:“波洛?”   安其拉夫人忙介绍:“啊,米勒,这就是我说的那位很厉害的出版商,是她的出版社出了《尤利西斯》。”   “原来就是您!久仰久仰。”米勒小姐惊喜地握住刘嘉地手:“哦,您不知道,英国也禁了那本书,能找到的都是有人偷偷从法国走私回来的。没想到您是一位东方人。”   “我也是一个写小说的,去年年底的时候,我的处女作在英国出版,书的反响很好,可是那个英国书商的能力不行,我想在法国找一位可以把我的书卖到全世界的出版商。”   说着,米勒小姐从包里拿出她的代表作《斯泰尔庄园奇案》。   封面上大大的写着作者名:阿加莎·克里斯蒂。   “这是……你?!”刘嘉大为震惊。   米勒小姐微笑:“是的,我的原名叫阿加莎·玛丽·克拉丽莎·米勒。但是我1914年已经结婚了,安其拉太太总是喜欢叫我原名。”   “哼,那个男人不可靠。”安其拉太太大摇其头。   “哦别这样,阿奇是个好男人。”   刘嘉不认识她们口中的那个男人,也不知道他是谁。   但是她认识阿加莎·克里斯蒂,刘嘉大多数的毒药知识,都来自于阿加莎笔下的各个案件,包括朱令案发生之后,她还发现在阿加莎的小说里也提到了□□中毒。   刘嘉随手翻开阿加莎给她的那本小说。   好家伙,小说就发生在乡间别墅,类似暴风雪山庄的构成。   众所周知,暴风雪山庄不一定出事,但是山庄里有个热衷于探案的人,要是不出点事,都对不起人民群众的期待,房子都得惭愧得倒下。 第145章 阿加莎,帮我带个货嘛……   刘嘉的第一反应是离这远一点,说不定自己就成为第一个炮灰。   转念一想,也不用这么紧张,暴风雪山庄什么的,也就是侦探小说里有。   小说里的杀人放火,跟现实里的杀人放火比起来。就跟商战的区别那么大。   再说了,就算现在的世界是一本侦探小说,她只要紧跟在阿加莎身边不就行了?   紧跟在侦探身边的人,都不会有事,除非紧跟着的人自己就是凶手。   刘嘉确定自己不是凶手,她不心虚。   咖啡的香气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仆人为所有的客人端上咖啡和茶点。   安其拉太太将一小块曲奇饼干塞进嘴里之后,向刘嘉打听起她在情人节时推出的甜点蛋糕是什么样的。   “我们都这么熟了,就告诉我吧,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刘嘉笑着说:“知道了秘密之后,还要保守秘密,会非常的痛苦,我是你的朋友,怎么忍心让你受到那样的折磨,再过几天就知道啦,别急嘛,说不定我又决定把设计推翻了呢?”   画家杜拉克先生深有感触:“没错,我也是这样的人,经常画到一大半的时候,总觉得意境不对,不是那个味儿,就全部重画。”   “真巧,我也是。”刘嘉像遇到了知己。   不过她不满意的时候,重画的可不是她。   一旁的阿加莎放下咖啡杯,问道:“您觉得这里和凡尔赛宫有风格上的区别吗?”   提到专业,杜拉克侃侃而谈:“这个别墅的风格与凡尔赛有些像,但是没有凡尔赛宫的等级森严的感觉,这里是轻松愉快的,这才是真正的洛可可风格。”   丹佛斯小姐则向杜拉克先生询问起路易十四、十五那个年代的人,画舞女的技法,是不是百分之百写实,或是会加入想像。   杰尼弗夫妇则像真正的买家,他们连手里的咖啡杯都不放过,细细查看,向安其拉太太询问报价里是否包括了家具和所有器皿。   如果是和几个好朋友在一起的话,在壁炉旁的沙发上躺着闲聊,喝喝咖啡吃吃饼干就很快乐。   不过这里的大家显然都有自己的目的,大家以意大利人喝咖啡的速度,飞快的喝完了手中的咖啡,然后各自散开。   杜拉克先生跑到起居室去看装饰风格,那里是整个小别墅设计最有意思的地方。   丹佛斯小姐则去了堆放画画的房间,这个别墅的前主人真的很喜欢画,最喜欢的在墙上,次喜欢的在地上,再次的包着,堆成一撂,想起来的时候会拆开看看。   杰尼弗夫妇则在安其拉太太的陪同下,以买主的身份从阁楼开始看房。   刘嘉则与阿加莎一起去看这栋别墅最有名的地方:那些大大小小,真真假假的门。   有些地方看似有个门把手,还装了锁,其实它只是一面墙。   有些地方打开锁之后,里面还有一个门,那门又是个假的。   还有互相联通的,还有中空的隔墙,可以直接通往地下室和阁楼。   如果拥有钥匙的人愿意,他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在隔墙之中任意移动,从阁楼到地下室,到每一个房间。   不过刚才安其拉小姐说过,大多数钥匙都找不到了。她能打开的门现在都已经打开了。   阿加莎对这些门和通道的设计非常感兴趣,刘嘉也很喜欢,佐罗和蝙蝠侠,都是靠家里的秘道跑出去行侠仗义,她爱死双重身份的人设了,于是顺便也喜欢上了秘道。   紧跟着在侦探剧里绝对不会死的人身旁,刘嘉心情更加轻松,她没有忘记自己来的初衷:好好看看这里的装饰,然后为己所用,做出新设计来赚钱。   “Emma小姐,我在英国听说过你的公司,你的那些设计和配饰确实很漂亮,是我在伦敦都从来没有见过的。”阿加莎夸奖道。   “谢谢喜欢,不知道您在创造波洛这个角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为他添加一些什么特别的标志符号吗?比如说,像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会叼烟斗,穿着风衣,只要看到同样的描述再次出现,就知道是他。可以在读者心中增加记忆点。”   刘嘉用力忽悠阿加莎可以写点带有配饰的主角,这样,她不就能卖主角周边了吗!   啊不是,是书迷不就可以在追书之余,还可以拥有与主角同款的配饰,圆自己心中一个侦探梦了吗。   “有的。”阿加莎说。   刘嘉竖起耳朵。   “波洛是一个全身上下永远保持着一尘不染的英国绅士,他宁愿让身子挨子弹,也不愿意衣服沾到灰。哦,还有上唇上留着笔直工整的八字胡。穿着老式尖头鞋,尽管那双鞋在他长途跋涉的时候会给他带来极大的痛苦。”   刘嘉:“……”   真是一点让她往里插广告的机会都不给啊。   刘嘉知道阿加莎认识柯南·道尔,做为一个爱生活爱八卦的人,她忍不住打听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何。   “我们认识,也是朋友,我们的写作风格是完全不一样的,哦,我真的受不了他的每个故事里,福尔摩斯都只跟华生在一起,而没有一个亲近的女人。唯一的一个,就是在《波希米亚丑闻》里出现过的那位,哦,我的上帝,我以为柯南终于要给他一个幸福美满的结果了,可是他没有,他甚至还想把福尔摩斯写死……”   阿加莎为福尔摩斯的爱情表示忿忿不平,她继续说:“我的小说里,不仅要有破案,也要有温情,我相信真爱。”   刘嘉心里暗想,难怪波洛在很多个故事里都很忙,又要破案,又要牵红线,一定得让小情侣有个说法。   在一个楼梯转角处,两人又发现了一个小门,门里直接是一个笔直向下的通道,跟以前居民楼里的垃圾通道一样。   两人也没有对此产生多大的注意,这里奇怪的门太多了,就连猫、狗和老鼠都被安排好了各自进出的通道,有这么一个也不稀奇。   刘嘉好奇的把头伸到里面,往下看,发现下面有光,还能看见三个人的影子,通道里传来杰尼弗夫妇和安其拉太太的对话声。   “这就是地下室吗?有几层?没有适合藏酒的地方,真不好,我希望有可以放酒的地方。我可以再往下挖一层吗?”   安其拉太太回答:“哦不,我希望您放弃这个想法,脚下是坚硬的岩石,除非您想把它炸开,那这无辜的小房子也会毁掉的。那我们现在上去好吗?这里真的好冷。”   杰尼弗夫妇应了一声,安其拉太太的影子双手在胳膊上搓了搓,率先跑了。   之后是杰尼弗先生,他还在跟安其拉太太说话。   最后是杰尼弗夫人,她站在原地,没有走,甚至,还往里面又走了几步。 第146章 贵圈真乱   珍妮·杰尼弗四处查看了一会儿,似乎也没什么发现,便也离开了。   直到她的影子彻底消失,刘嘉才把头从通道里缩回来,阿加莎问她看见什么了,那么入神。   “原来这里是通到地下室的,我想有没有可能从这里下去。”刘嘉回答。   显然是不能下去的,四壁光滑,就像壁炉的烟囱,从这里滑下去,没点功夫在身上,大概率会摔死。   小别墅平时不住人,今天的六位宾客中,四位打算通过百年前的艺术寻找灵感,两位有购买意向,所以安其拉太太敞开了让他们随便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除了杰尼弗夫妇之外,只有刘嘉和阿加莎两人走遍了所有的角落,并努力发掘各种可能存在的秘道。   有一个样式古老的胡桃木衣柜,刘嘉打开之后,还敲了敲衣柜壁的木板,试图找出机关暗道,万一衣柜后面是奥兹国,或者是纳尼亚,那岂不是很有趣~   遗憾的是,这个别墅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似乎都已经坦荡地摆在明面上,秘道之类的东西,只是主人的恶趣味而已。   恶趣味的程度有点高,刘嘉在钻秘道的时候,无意中伸手一抹,原本黑沉沉的门竟然有一个小孔亮了起来,原来每个门上都有一个不大的隐藏小孔,可以通过这些孔洞看见房间里的一切。   刘嘉想起以前听说过有偷窥爱好者,他们对大大方方堂堂正正的当面上没有兴趣,就喜欢鬼鬼祟祟的藏起来围观。   噫……盖这屋子的主人看来就是这种人。   变态。   刘嘉把这个秘密告诉阿加莎,两人试了试,都对这个变态佬的行为表示了不耻。   在搜索的过程中,刘嘉发现了几样来自中国的物件,包括一个棋盘和一些棋子。   棋子也是她曾经在陕西省博物馆里见过的隋墓出土的同款物件,不是普通的象棋或围棋,而是形状好像粽子似的三角形。有一些是绿色的,有一些是褐色的,唯有一颗是乳白色,特别大的。   棋盘非常奢华,用结实厚重的某种实木制成,棋盘上嵌着金属丝,还有用金箔装点的花花草草。   棋盘下面是带托的垂云如意座,有点像古代女子的云肩花纹。   刘嘉试着举起来,起码有十二三斤的样子。想必汉景帝砸死了吴王刘濞之子的那个棋盘,就是同样的重量。   阿加莎听她说这棋盘是中国的东西,便问刘嘉:“这个棋怎么玩?”   ……呵呵呵……刘嘉深感惭愧,只能老实说不知道,这东西是一千多年前的东西,实在不知道怎么玩。   除了棋盘,刘嘉还发现了落款为元朝的青花瓷,明朝的玉壶,清初风格的龙凤锦缎。以及阿拉伯风格的挂毯、地毯、杯子……   它们都大大方方的放在屋子里,完全没有收着藏着的意思。   “这都是凡尔赛宫的收藏吗?还是这屋子的原主人根本就是满世界去进货的?”刘嘉小声嘀咕。   此时安其拉太太也已经结束了看房团行程,杰尼弗夫妇说要先商量商量,再做决定,于是安其拉太太出现在刘嘉身边,问她都发现了什么。   刘嘉笑着问:“这房子不是你的吗?怎么你不知道?”   安其拉太太指着棋盘说:“你不是中国人吗,中国的东西你怎么也不知道?”   刘嘉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面露惆怅:“我们家规矩大,女孩子从一出生就不让随便出门的,我哪知道这些外面来的,被臭男人拿过的东西是什么,何况又隔了那么多年。”   安其拉太太大笑出声:“不让随便出门,一出就到了法国?”   刘嘉郑重点头:“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是要么就不搞,要搞就搞个大动静。”   她又拿起一个玉质莲花型酒壶,酒壶的顶上镶着一颗红色的宝石和一颗蓝色的宝石:“如果房子一时卖不出去,你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的单卖出去,也能赚不少钱吧。”   安其拉太太苦笑一声:“你以为我没想过吗,现在能买得起古董的人越来越少,买得起的人,又要求所有的文物古董可追溯旧主,光是鉴定费就要花掉很多钱,去年我拿了一面镜子去做鉴定,结果鉴定的人说那是近代人仿制的,白白花了一笔钱。   连我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能弄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追溯也没法追,只好放在这了。”   刘嘉拿起一只雕刻着西番莲缠枝纹花样的玉碗:“我也不懂古董,不过这些东西做得都挺精致,就算现代做的东西,也是很漂亮的,可以卖给我一些吗?”   “如果你喜欢的话,随便给几百法郎就好了。”安其拉太太摆摆手。   在一堆古董中,也混着许多明显生产日期是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后的产品,就好像这些东西是原主人按斤称回来的什锦大杂烩。   刘嘉只看漂亮的东西,想从中寻找下一次的创意灵感。   她与杜拉克先生和丹佛斯小姐就艺术进行了深入探讨。   阿加莎也在一旁听他们聊天,她对刘嘉对什么都好奇的心态表示赞赏,说如果在小说里,她会是一个好侦探,或者是侦探助手。   刘嘉笑着回答:“我是晚上起来上厕所,都要看一眼时间的人。”   阿加莎不解:“为什么?”   “这样我就可以在做为证人出庭的时候告诉法官:我当时听到声音、看到人影的时候,是一点二十,我看了一眼时间,肯定没错。哈哈哈。”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侦探小说。”   “啊,事实上,我更喜欢主角是杀手的小说。”刘嘉兴冲冲地说。   周围的几位听到她的话,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正常人都喜欢正义的主角,怎么会有人喜欢坏蛋?   “咳,是这样的,我们中国的杀手,不一定是指丧心病狂,像开腔手杰克那样的变态杀人狂。也有刺杀暴君和贪官的,也都算在内。不过,我喜欢杀手是因为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她,想听听她有什么高见,是杀手拯救了世界,还是捍卫了和平。   刘嘉一脸认真:“因为杀手可以公费旅游!”   “……哈哈哈哈哈……”杰尼弗太太忍不住笑出声,“Emma小姐,你真是太有趣了,喜欢当杀手是因为可以公费旅游,哈哈哈……”   “诶,为什么要笑,公费旅游这个梦想不是很宏伟吗?”   可以公费旅游是刘嘉一直以来的梦想,直到她真的可以公费旅游,才知道,原来公费旅游一点也不快乐。   飞机一落地就拉到酒店,再从酒店拉到公司,一口气加班到凌晨,再拉回酒店睡觉,一大早又被拖到公司,晚上八点会议结束,从公司门口直接拖到机场航站楼,赶晚上十一点的飞机,因为第二天早上八点还要在另一个地方开会。   说是到过某某市,其实连某某市真正的土地都没踩过一脚。   去了,但没完全去。   年少时的美好梦想,就这么被现实碾成了渣渣,现在只记得真·中二时的自己为了当杀手,看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特别宏伟!”杰尼弗太太笑得前仰后合,“谁能想到赚那么多钱的Emma,还希望有人报销差旅费。”   “赚得不多,我们的成本很高。唉,你不知道,我们的设计师脾气都很大的,还特别的精益求细,一言不合,就全部推翻重做,我说工厂都已经做出好几百件了,现在突然说不行,我损失很大啊。他们就是不肯,非要重做,唉,没办法,谁让设计师那么讲究呢。”   安其拉太太同情地看着她:“难怪Emma出品的东西,设计的款式总是那么吸引人,每次出新品都会成为社交界的话题。”   到了下午茶时间,窗外的风雨变大了。   安其拉太太有些忧虑地望着窗外:“糟糕,我忘记收吊桥了。这里悬崖下的风特别大,经常会把桥面吹坏。劳德,去看看吊桥。”   劳德是整个屋子里唯一的仆人,杰尼弗太太劝道:“这么大的雨,让他出去实在太不人道了。”   “是啊。”丹佛斯小姐表示同意。   时代变了,“不人道”就说明你这个人心黑手狠没有爱心,上流社会的绅士淑女们在社交界如果被冠以没有爱心的名头,简直比包了十七八个男人非常还要糟糕。   安其拉太太只得顺势下台阶:“好吧,反正风那么大,要是坏,也早该坏了,幸好地下室有维修材料。”   仆人在准备各种饮料糕点,杰尼弗太太从酒柜里的中国藏品里拿出那个壶盖上镶着红蓝宝石的玉酒壶和酒杯套装,说想用这个酒壶装她带来的上等葡萄酒。   “我父亲曾经去过中国,他说中国有一首一千多年前关于葡萄酒的诗,写得很美,我只记得内容好像是说,葡萄酒装在晚上会发光的杯子里,诗人想要喝,却已经响起了战争的号角。他的同伴让他别喝了,要出征了,他说如果醉倒在战场上,也不要管他,就当他死了。”   刘嘉一下子就明白,她说的是《凉州词》,只不过被她用法语说出来的诗意,怎么听起来是在摆烂?   “晚上会发光的杯子?”安其拉太太望向刘嘉,“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那么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了,原来你们中国人在一千多年前就喜欢。”   不是!你们难道不是吗!   谁不喜欢闪亮亮,bling bling的东西!   距离欢迎茶点,也不过刚刚过了一个多小时,刘嘉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饿,事实上其他人也是这样,但坐在沙发上干聊是非常失礼的,必须得有一些糕点和饮料。   到了下午茶时间也必须喝茶,这才符合上流社会的礼仪规范。   刘嘉捧着茶杯,小口啜饮着红茶的时候,终于领悟了舒芙蕾发明者的心情——真的吃不下了。   喝完一轮咖啡和红茶,仆人上前把饮料撤下去,再端上装在玉壶里的红酒,然后仆人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主人招唤是不会再出来的,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按理说,应该大家各自倒各自的酒,杰尼弗太太却执勤地拿着壶,给大家各倒了一杯:“这是1880年的波尔多葡萄酒,这几年的葡萄都不行,与以前的味道差太多了。”   她举起杯:“祝身体健康。”   大家举杯,随之一饮而尽,杰尼弗太太又倒了第二杯。   刘嘉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她听见有人站起来“嘿,嘿”的挨个叫了几声,自己的胳膊被轻轻地晃了晃,她没动。   接着,脚步声越走越远,刘嘉刚想睁开眼睛起来,忽然听到自己身旁也传来动静,那是阿加莎和安其拉太太。   两人的脚步声轻不可闻,也渐渐远去。   又等了一会儿,刘嘉才站起身,发现此时厅里只剩下自己、杜拉克先生和丹佛斯小姐。   另外四个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刚才在杰尼弗太太倒酒的时候,刘嘉一眼就看出她给自己和杰尼弗先生倒酒的时候,手指按在红色宝石上,给其他人倒酒的时候,手指不动声色地换到了蓝色宝石上。   一般人不会注意。   刘嘉是什么人,是以当一个可以公款旅游的杀手为执念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世上有种东西叫转心壶。   那可是杀人越货的必备道具。   做为资深需销售人员,刘嘉早已熟练掌握在酒桌上假装喝酒但让人看不出来的技艺,刚才的酒,她一滴都没咽下去。   刘嘉向着刚才脚步声消失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一个楼梯,上达阁楼,下至地下室。   此时不管是上楼,还是下楼,都有撞见人的危险,刘嘉决定从门走夹墙暗道,先向上往阁楼走。   她的鞋子是保罗专门为淑女们设计的新款式,轻便无声,在狭窄的空间里也只有轻微的摩擦响,她走几步,就停下来听一听前方有什么动静。   楼梯已经到了尽头,前方又是一个门,刘嘉记得这是一个假装自己是书橱的门,她没有动,静静地听,外面似乎有人在翻找着什么东西。   刚才杰尼弗太太在地下室找东西没找着,现在又上阁楼来找了?   可是,他们到底要找什么?   刘嘉找到门上的小孔开关,透过这个小孔,刘嘉看见在屋里的是杰尼弗夫妇,他们很认真的在书架上、写字台旁的书籍和文件盒里翻找着什么。   杰尼弗先生说:“如果实在找不到,我们就把这房子买下来吧。慢慢找。”   太太回答:“我们的经费不够,这破房子买下来都无法转手,如果真的花钱在这房子上面,局长不会放过我们的。”   “但是他们很快就会醒来,如果再找不到怎么办。”   “那就晚上再来,刚才来的时候,我们不是已经把吊桥……”   杰尼弗太太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忽然弯下腰,捡起来看了看,又失望的扔到一边。   “见鬼,到底会藏在哪里。”   他们继续翻找,刘嘉虽然不知道他们要找什么,但是根据藏水于海的原则,他们既然在翻书和文件盒,那一定是找文件或是书之类的东西。   随便他们找什么,反正跟自己无关,刘嘉决定回去继续躺着装死。   她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有人进来,在自己身边坐下,应该是阿加莎和安其拉太太。   最后进来的是杰尼弗夫妇。   刘嘉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半天,也不知道根据正常情况,她到底应该要躺多久才合适,只觉得躺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好在仆人出来做晚餐了,尽管厨房在楼下,并不会吵到在二楼客厅的众位尊贵客人,但是当刘嘉睁眼的时候,安其拉太太、阿加莎,还有杰尼弗夫妇次第睁开了眼睛,大家不约而同的感叹1880年的葡萄酒后劲真足,竟然让他们睡了这么久。   只有杜拉克和丹佛斯小姐睡着的世界诞生了。   大家各自找理由离开,杜拉克先生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里爬高下低,又摸又敲,据说这是他感受艺术的方式。   刘嘉走进丹佛斯小姐待着的画室时,她正抱着一个画框,这让刘嘉感到十分困惑:“不是要离得远才能看清动作吗?”   “我想看看画里舞者的肌肉发力状态。”丹佛斯小姐的神色有一丝紧张。   刘嘉径直走到楼下,以出去散散步,一会儿回来多吃一点为由离开别墅,走到吊桥边,她毫不意外地看见吊桥它变成了“飞夺泸定桥”时的泸定桥。   只有左右和中间三根铁索在风中晃晃悠悠。   “就这?!”刘嘉以为会看到的场面是吊桥直接被砍断的宏大场面。   看不起谁呐?留三根铁索也好意思叫暴风雪山庄?   她卷起袖子:就不信了,红四团的战士在对面架着机.枪的时候都能过,我不能过?   刘嘉试着抱住铁索想攀过去,然后发现,铁索,它不是平的,而是弧状,两端是最高点,中间是低点,走过去的时候没感觉,如果要攀着铁索过去,从中间开始,就是一路向上,这对体力要求其实非常高。   最关键的是,这里刚刚下过雨,铁索上又冷又滑,抓着铁索的手指没一会儿就被冻僵了。   刘嘉转头回屋,飞夺泸定桥是五月二十九日,天气热着呢,现在铁索附加的寒冷效果跟马克沁机.枪也差不多,有啥事明天再说吧,找个手套戴着,说不定能过去。   临走之前,她专门去看了一眼栓铁索的位置,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难以理解,到底图啥?   回到屋里,刘嘉把吊桥的情况告诉众人,大家都挺淡定,似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事肯定会发生。   吃完晚饭,大家继续各找各的,刘嘉也不打算再跟着阿加莎了,她去了这个别墅里收藏衣服的地方。   好大一个房间,里面挂满了各个时期的衣服,特别是早期洛可可时代的巨大裙子,每一个都是艺术精品,刘嘉一件一件的看过,心里暗自猜测,哪一件是断头皇后玛丽·安东奈特曾经穿过的。   在茨威格的小说中,玛丽·安东奈特一直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直到法国大革命后,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行事作风也像个一国之母应该有的气度,可惜,迟了。   刘嘉一边摸着衣服上的装饰,一边感怀那个从小被宠大的凡尔赛玫瑰。   忽然,她摸到了异样,为什么洛可可式的大蓬蓬裙底摆会缝着中国式的锦?   那块锦的颜色与大蓬蓬裙的款式非常统一,如果不是懂行的人,就完全看不出那些花纹与大蓬蓬裙之间有什么违和感。   但是,熟知法国宫廷裙的刘嘉知道,这种混搭风,可以出现在现在,但绝对不会出现在洛可可时代的裙子上。   刘嘉仔细地摸索着裙子,果然,她的指尖触碰到半硬不软的东西,她小心地咬断缝纫线,拆下了一大块裙摆装饰片。   装饰片内,她看到了好几张纸。   那张是用英文写的,记录了一个大秘密。   1915年,德国海军攻击了纽约到英国的“卢西塔尼亚”号客轮。   1917年,英国截获德国外交秘书齐默尔曼发给墨西哥总统的电报。   历史上,以这两次事件,做为威尔逊说服国会放弃孤立政策,全国下场插手一战的原因。   英国,为什么都是与英国相关,刘嘉上历史课的时候就很好奇。   现在,终于明白了。   原来在一战时,英法也还是处于结盟,但没有完全结盟的状态。   互相防着,渗透进对方阵营。   至于法国间谍为什么能盗走这些机密情况,也并非完全无法理解,毕竟英国的情报机构能出“剑桥五杰”。   为什么他们拍007拍得那么好看,当然是因为缺什么补什么了。   刘嘉现在拿着纸条像拿着烫手山芋,这些内容,让美国人知道一定会有大麻烦,让德国人知道的话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让美国人知道。   从现在的国际形势来看,二战根本就无法避免,刘嘉知道中国远征军走进缅甸密支那后,英国人还是稍微给了一点帮助的,也知道就算是率先摇白旗的法鸡也有自由法国的力量撑着战场,不然也进不了五常。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让美国、英国和法国之间大撕逼的证据摊开在世人面前。   国际政治这东西吧,就像出轨渣男,只要没当床逮住,各国都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假装无事发生。   拿着铁证还要装,那属实不容易,只有爱豆的铁粉才能做到大喊:都是假的!都是P的,有人要陷害我家哥哥。   刘嘉正在读着那些字条,忽然,杰尼弗太太走进来,她看见刘嘉手里拿着几张纸,脸上扬起一个特别假的笑容,她向刘嘉走来:“你在看什么?”   “在看一个挺有趣的小说。”刘嘉的声音特别大,几乎是在扯着嗓子喊。   “哦,可以让我看看吗?”杰尼弗太太向前一步。   刘嘉向壁炉退了一步:“我还没看完呢,等我看完再给你!”   “我们可以一起看。”杰尼弗太太脸上带着笑容,眼中闪着寒意,向刘嘉扑来。   刘嘉将手里拿着的衣服兜头扔向杰尼弗太太,身子轻巧地一低,闪过她要抓过来的双手:“嘻嘻,就不给!”   “别那么小气嘛。”杰尼弗太太一把扔下衣服,又向刘嘉抓过来。   刘嘉隔着众多的洛可可大蓬蓬裙,像与杰尼弗太太捉迷藏那样左躲右闪,始终没让她抓着。   忽然,墙上被打开了一扇门,杰尼弗先生从门里出来,他伸手抓向刘嘉手中的纸。   刘嘉急忙闪避,纸被撕开两半。   “怎么还叫外援?你们这样是不对的!”刘嘉大声说。   杰尼弗先生忽然拿出枪,对准刘嘉:“Emma小姐,奉劝你现在就把你手里的东西交给我,否则……”   “啪!”一声尖厉的枪声在室内响起,捂着胳膊的却是杰尼弗先生。   安其拉太太站在门口,手中握着的枪还在冒着淡淡硝烟:“放下枪,杰尼弗先生。”   她又对刘嘉偏了偏头:“嘿,你手里的纸条上写了些什么?”   刘嘉向后退了几步,站在壁炉旁,好像被刚才的枪声吓到一般:“写得都是英文,我只认得几个单词,什么卢西塔尼亚,什么墨西哥,啊,其他不认识。”   “拿来给我看看好吗?”安其拉太太说,她手中的枪并没有放下。   此时阿加莎和杜拉克先生也同时赶到,看到现场的状态,两人都没有说话。   刘嘉好像十分害怕,浑身颤抖,她忽然手一松,那几张纸准确无误地飘落进壁炉里,杰尼弗太太看到纸被烧成灰,尖叫一声,想扑上去抢救,却根本来不及,在所有人的亲眼见证下,赤红色的火苗就将那几张薄薄的纸舔舐成灰,顷刻间,什么都不剩。   “唉哎,手滑了。”刘嘉十分抱歉,“这不会是很贵的手稿吧?真糟糕。”   安其拉太太的表情十分难看,却也无可奈何,阿加莎则依旧一言不发,观察着在场所有人的表情。   第二天,劳德勤勤恳恳地将吊桥修好,安其拉太太打电话叫来了警察,他们将杰尼弗夫妇押走。   丹佛斯小姐和杜拉克先生也要告辞离开。   安其拉太太对杜拉克先生说:“请等一下,我想,您一定也有话要对警察说。”   杜拉克先生愣在当场,接着被警察不由分说押到车里带走。   “Emma,我记得你的英语很不错。”安其拉太太又转过头对刘嘉说。   刘嘉耸耸肩:“我的英语水平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像昨天就刚好遇到了不好的时候。”   “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刘嘉笑笑:“我不希望失去您这样的尊贵VIP客户,那个杰尼弗太太,她身上的衣服是Emma的中档款式,最多值三百法郎,您就不一样了,每次一买就是成千上万法郎,如果您是我,您会选择帮三百法郎的客户,还是帮至少五千法郎以上的客户?“   安其拉太太露出笑容:“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   “谢谢夸奖。我喜欢明码标价的生意,不用猜来猜去。”   就在刘嘉想离开的时候,她忽然被拦住了:“Emma小姐,希望你到警局一趟,配合我们调查。”   刘嘉转过头,发现安其拉太太也坐进了警车,行吧,毕竟是动了枪,所有人都去做笔录很合理。   到警察局,刘嘉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唯独在纸条的问题上说了谎,她坚称纸条上写的都是花体的英文:“中文用草书写了我都不认识,何况是英文。”   怎么问也就是这句话,警察也拿她没办法。   之后又换人来来回回问了好几遍,最后有人进来,告诉她:“你可以走了。”   丽娜好心送刘嘉出来,路上顺便告诉她,安其拉太太其实是德国人,刘嘉十分惊讶。   果然,当刘嘉出现在警察局门口的时候,只有阿加莎·克里斯蒂一同出来。   刘嘉邀请阿加莎一起去她的SPA享受一下,喝点东西,压压惊。   经过小别墅一夜,两人做为唯二无辜的人士,距离顿时拉近了不少。   “真是有趣的一段经历。”阿加莎似乎一点都不紧张,反倒像是看了一场酣畅淋淳的破案电影。   刘嘉笑笑:“是啊,其实我挺想知道,你怎么也没有喝玉壶里的酒?”   阿加莎一愣,轻轻扬起嘴角:“原来,你也没有喝。”   “那当然,好歹我是中国人,自家的东西怎么能不知道。”刘嘉骄傲的一扬头。   “那副棋你一定也会下了?”   “……呃,那当然!”刘嘉无耻地回答,哼,下五子棋也是下!反正也没人知道那棋的规则。   阿加莎告诉刘嘉,安其拉夫人是她在1916年在布拉格认识的,本来说要替她出书,但是联系了多家出版商也没有成功,然后就开始打仗,便失去了联系。   直到去年,她的处女作出版,安其拉夫人才找到她,并约她来法国小别墅,说这里非常适合取材。   并且,告诉阿加莎,她怀疑屋子里有宝藏,否则她很难理解为什么杰尼弗夫妇会一边嫌弃的要命,一边还要来看房子。   “亲爱的米勒,你也一起来吧,寻宝的故事也可以为你的小说增色不少。”安其拉太太是这样把阿加莎邀请过来的。   “本来,我只是想来看看环境,没想到,竟然能遇到这么多事情。”阿加莎笑着说:“看似主角的人才是凶手,真的很难让人猜到。”   “确实难猜到,不过只要叙述方式用点技巧,也不是不能做到。”刘嘉微笑   阿加莎又问起刘嘉是怎么知道其他人要找的东西,刘嘉把自己的推断告诉她,同时也告诉她,自己是怎么发现那条洛可可裙的不合理之处。   “看来,你确实对时尚行业确实非常精通。”   刘嘉得意地扬眉一笑:“那当然,我可是在巴黎都能开店活下去的Emma。最近我们新推出了一些有趣的设计,一会儿出去就能看到。”   阿加莎忽然问:“你与其他人的样子都不一样,好像所有事都在你的意料之中。我记得你回来告诉我们吊桥坏掉的时候,也十分平静,为什么?”   “只要被多吓几次,就会习惯成自然,没什么可怕的。”   “杰尼弗先生拿枪指着你的时候呢?你害怕吗?”   “也不是很害怕,大不了我就把纸交给他们嘛,他们要是杀了我,我手下的人都知道我去了哪里,他们也跑不了。”   阿加莎点点头:“原来如此。”   话是这么说,她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如此”,还是有很多疑惑没有解开的模样。   现在平安无事,刘嘉也饶有兴味的叫人拿来笔和纸,在纸上写写画画,猜测她们昨天经历的一切是什么情况。   两人一人写一条:   刘嘉通过安其拉太太是德国人的身份,猜到她想要得到好好的纸条。   阿加莎则通过丹佛斯小姐腿部并不好的肌肉线条推测,她并不是舞蹈艺术家。   刘嘉认为杰尼弗夫妇是美国人,因为杰尼弗夫人的妆容十分美国,至于Emma’s house的那件衣服,应该是到了法国之后现买的,各种细节都能看出来它非常的新,至于为什么要买这件衣服,可能是想让安其拉太太误以为她是法国人。   “连吊牌都没摘,一点诚意都没有,莫不是想完成任务之后还要找我退货?”刘嘉忿忿。   阿加莎说:“杜拉克先生在你烧掉纸条之后,神色显得十分轻松,这应该就是他的愿望。”   纸条烧毁唯一的得利者就是英国人,刘嘉没说出来,因为阿加莎就是英国人,当着人面说这个,不好不好。   做完SPA后,刘嘉带着阿加莎从Emma’s house走出去,并大力推销她们护肤品的新品——防晒霜。   “它比过去一切的防晒产品都要好用,如果你把它涂在身上在太阳下一整天,就会发现涂过和没有涂过的地方肤色有着明显的区别。”   阿加莎婉拒:“非常感谢你的介绍,可是我生活的城市,一年有三百天是阴天,剩下的日子不是多云,就是下雨,偶尔会看见一两次太阳,我想可能用不着。”   “阴天?阴天也要防晒啊!”刘嘉不死心,“云层只能挡住把人晒黑的光,但是不能挡住把人晒老的光,女人一定要注意保养,如果被晒老了,那就迟了。”   “每个人都会变老,就算女人变老,只要智慧依旧,老了也还是一位优雅的lady。”   刘嘉坚持:“说得没错,不过如果七十岁看起来像四十岁,那不是更好嘛!才貌兼备。”   然后,她拿起一瓶防晒霜,塞到阿加莎手里:“你拿回去试用,要是觉得好,可以写信找我邮购!”   阿加莎连连推辞,最终拗不过刘嘉以老百姓塞鸡蛋给红军的热情,还是收下了,那瓶防晒霜,为她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在1922年,她以大英帝国博览会先遣巡视团成员的身份周游世界之前,向Emma’s house订购了十几瓶防晒霜,让她在南非旅行时,不再惧怕被太阳晒黑,跟着其他巡视团队员们一起探访、取材,最终成为了《褐衣男子》的灵感来源。   送走阿加莎,刘嘉也通过卡佩夫人那里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事我就跟你说,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听到这个标准的八卦开头,刘嘉用力点头。   事情大致与刘嘉和阿加莎猜测相符:   那屋子的原主人确实是路易十六时期的弄臣,那些中国的东西,其实是公元752年,阿曼古代航海家阿布·奥贝德从唐朝弄来的东西。   然后,法国人又去阿曼串门,把阿曼的东西给捎带回来一些,放进了凡尔赛宫。   但是再后面,那就成了一个法国勋爵的小别墅,里面有不少去过圆明园的将军送给他的见面礼。   在安其拉夫人之前的最后一任房主,就是拥有贵族身份的法国间谍,他从英国人那里得到了英国人拉美国人下水的证据,并带回法国,藏在那个小别墅里,可惜还没有来得及上交国家,他就死了。   一战之后,一部分德国人摆烂躺平,另一部分人不甘心,安其拉太太就是不甘心的那一个。   她靠自己家族的财产混进了巴黎的上流社会,又买下了那个小别墅,就是想找传说中的英国拖美国下水的证据。   杜拉克先生是英国人,他的任务就是找到证据并毁了它。   杰尼弗夫妇确实是美国人,他们是共和党派来的,现任总统哈定是共和党,但他是个傻X,现在国内舆论拼命想让他滚下台,如果他真下台了,人民群众肯定又会偏向民主党,所以,他们要找到民主党,也就是威尔逊当政时期把美国人民拖进战争的证据。   这样下一期,就可以保证再上一个共和党。   毕竟人傻X也就那样,把整个国家拖进战争的罪名更大。   急于找到证据的安其拉太太找阿加莎,是因为安其拉太太相信以阿加莎的逻辑推理能力,一定能对搜索起到帮助性的作用,安其拉太太相信以阿加莎与自己的关系,阿加莎一定会把在屋里找着的东西交给她。   卡佩夫人没有提到丹佛斯小姐。   刘嘉也没有问,她猜测,丹佛斯小姐应该是为法国服务的,对于她来说,能找着最好,算是扣着一个老对头干坏事的证据,实在找不着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英法撕逼那么多年了,根本就不需要借口。   只要法国愿意,英国大使左脚先进门都可以是开战的理由。   “那我呢?”刘嘉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要叫我去?”   “因为你设计的那些中国机关盒,安其拉太太认为你对找机关有一套特别的心得,而且又是一个中国人,跟英、法、德、美,都没有关系,就算这几个国家打成一锅粥,对你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   她相信你如果找到了纸条,也一定会交给她。毕竟她在Emma’s house花了不少钱,怎么也是个超级VIP大客户了。以你对赚钱的热爱,肯定会力保她。”   刘嘉托着下巴,很不开心:“居然不是因为我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她被抓的话,她屋子,还有屋子里的东西怎么办?”   “会没收,然后拍卖。”卡佩夫人说。   刘嘉更不开心了:“里面有好几样东西我都挺喜欢的,可是那些都是好东西,要是我抢不过别人可怎么办。”   她特别想要那个下药用的转心壶,多好玩。   在事情结束后的一个上午,刘嘉收到了一个盒子,在打开之前,刘嘉跟锦儿开玩笑:“说不定是个人头。”   把锦儿吓得躲到墙角,蒙住眼睛。   盒子里装满了防震用的棉花,在洁白的棉花之中,躺着的一把白玉壶,壶盖上嵌着一红一蓝两颗宝石。   在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非常感谢您。——杜拉克。 第147章 拍卖会   “呀,好漂亮的壶。”锦儿好奇地看着。   刘嘉示意:“想看就拿起来看嘛。”   锦儿将转心壶拿起来,小心地用手抚摸着壶上的花纹,还有那两颗宝石。   “哦嚯~你完了。”刘嘉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这是杀人的罪证,现在这只壶上都是你的指纹了。”   锦儿一惊,赶紧看壶,那壶还是一块好端端的白玉,并没有留下指印。   “小姐又吓我,要是罪证,怎么会送到这里?”锦儿冲刘嘉撅嘴。   刘嘉让她打开壶盖。   “咦,里面有隔板?好有意思。”锦儿笑道:“一边装上咖啡,一边装上牛奶,这样倒出来,就是拿铁了!”   刘嘉对这个丫头的追求表示无语,多好的下毒工具,怎么就变成倒拿铁的壶了。   “牛奶要是放在这里面,可不好洗。”刘嘉摇头。   杜拉克先生之所以把壶偷偷送给他,大概是因为在小别墅里自己把那些纸条给烧了。   刘嘉让锦儿把转心壶收起来:“真奇怪,他怎么知道我想要这把壶的。”   锦儿得知大概的来龙去脉之后,笑着说:“小姐,你还不知道吧,每次你特别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那真正是双眼放光,任谁都不敢跟你抢。”   “是吗?有这么严重吗?”刘嘉揽镜自照,多端庄的一个老实人啊。   除了这把壶,刘嘉还想要房子里的衣服、器具、摆设、大吊灯,还有几幅画。   她找人打听这几样东西会在什么时候开始拍卖,还有没有希望在拍卖之下先下手为强。   很快得到回复消息:先下手是来不及了,已经全部登记在册,动手脚的难度非常高。   这次的事件涉及到几个国家之间的恩怨情仇,巴黎高层对此事的态度是希望尽快的息事宁人,尽管约翰牛是傻X,但是,一时搞不死他们,隔壁的德国还总有一些不甘寂寞的人在死命蹦跶。   到时候,万一德国人不肯赔钱,欧洲的和平还是得靠高贵的宇宙中心法国和隔壁的乡村小岛英国来维持,其他那些蕞尔小国指望不上。   所以,拍卖就定在明天下午,以保证赶紧结案,把案卷封存,不要再提起。   刘嘉打听了这里的拍卖规则,还好不是坑爹的荷兰式拍卖,而是正常往上加价的英式拍卖。   荷兰式拍卖这种神操作,手速慢一点的根本就抢不着。   拍卖之前要缴纳三千法郎保证金,拍下又不给钱,这三千法郎就会被罚没,以防止恶意竞拍造成的损失。   在后世,有一位商人,以2.7亿拍下圆明园的鼠首和兔首,最后拒不付款。很多人觉得他好聪明,一分钱没花,就给拍卖行添了一回堵,事实上,他付出的不仅是十多万保证金,还有一辈子都不准参加苏富比拍卖行的任何活动。   刘嘉认真回忆她在屋里看到的那些东西,认真给她想要的东西排个序,好准备钱。   最想要的当然是这个壶,它已经来了。   其次是那个棋盘和棋子。   想来想去,感觉想要的东西太多,就是不知道最后它们的价格会被抬到多高。   拍卖师一向很会调动气氛,本来不是很想要的东西,在拍卖师的技巧之下,竞拍者脑子一热,突然决定花巨高的价格买回去奇怪东西的事情不在少数。   刘嘉到处调集资金,连钟和馨那边也没有放过,钟和馨听说刘嘉要钱是打算去拍卖行洒币,连忙劝她:“拍卖行里的很多东西都溢价严重,都是吹出来的,您千万要克制。”   “嗯,我克制,我没打算把拍卖行的东西都买回来,要是没有喜欢的话,就一件也不买。”   没有喜欢的,指的是抬价抬到小心肝在颤抖,骨酥筋软举不动拍卖牌的时候。   交齐了保证金,办完各种手续,刘嘉叫来锦儿:“咱们屋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放东西?我想明天去拍卖场回来,说不定会带回好多好多东西。”   锦儿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明天你想把所有的东西都买回来吗?”   “万一都喜欢呢?总得给它们找个落脚的地方。”刘嘉说完,又自己想了一回:“把杂物室收拾出来吧,房间一直空置着,从来没有用过。”   “杂物室?那很大呀,不是说要把它弄成样品厅吗?”锦儿问道。   刘嘉笑嘻嘻:“要是我把拍卖的东西都买回来了呢?”   法国经济都凉成这样了,说不定富商巨贾王公贵族都舍不得砸钱了呢?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刘嘉心里明白:如果世道已经差到连有钱人都舍不得在古董上砸钱,那Emma的所有产业也会陷入停滞,她也不可能如此豪横。   第二天下午,刘嘉前往拍卖会,发现卡佩夫人,还有好几位贵妇人也在场。   她们就想买那些古董裙。   听到她们的预算,刘嘉的内心一片死寂,抢不过抢不过。   她只能事先跟她们说:“你们拍下来之后,能不能允许我去看看?”   她们知道刘嘉的身份,兴高采烈地表示同意,还有人开玩笑说:“看我的裙子做出来的设计,那一定得给我优先购买权。”   一旁马上就有人说:“什么你的,还没开拍呢,我已经看好了几件裙子,你可别跟我争!”   “哦,我亲爱的朋友,到时候,就看谁能把它拍到手了。”   刘嘉默默从剑拔弩张的两位贵妇身旁悄悄走开,生怕她俩一个激动,当场决斗,把血给溅到她身上。   拍卖会准时开始,前面卖的是一些餐具,其中一套是中国瓷器,一看就是外销瓷,刘嘉连抬眼看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后面又拿出了一些造型奇特的小玩意儿,其中有一个是黄金小挂件,人物像维纳斯,但是比正常概念里的维纳斯要壮硕结实,看起来像古印度的犍陀罗风格。   拍卖师说这可能是埃及帝王的东西。   台下传来一阵嘲笑的声音,谁都知道,维纳斯是罗马神话里的爱神,跟埃及有什么关系?人家埃及有自己的爱与美的女神,叫哈托尔。   刘嘉觉得这东西似乎有点眼熟,便拍下来了,没有人跟她抢,来者都是想投资的。   假货可投不了资。   接下来是两个风格相似的胖子骑在鱼身上的吊坠,也没人愿意拍。   假货的同款,自然也是假货。   刘嘉也将它拍了下来。   一旁的人看着她像看傻子一样。   她又接连买了好几块波斯地毯,那上面的画纹繁复,很有学习的价值。   终于,她心心念念的双色棋被拿出来了。   一排绿棋子,一排褐棋子,一颗白棋子,整整齐齐摆在棋盘之上,棋盘上的花纹鲜艳动人。   刘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做好准备……   拍卖师刚报出底价“一百法郎”,瞬间,举牌的胳膊就像潮水一般,此起彼伏。   刘嘉手里的牌子刚刚举到一半,价格就已经到一千法郎了。   一千就一千,我举不起么!刘嘉义无反顾地举起牌子:“三千法郎。”   “四千法郎!”   “四千五百法郎!”   “五千法郎!”   这个价格已经逼近了刘嘉心里的底价,一副棋,不至于,不至于。   刘嘉一怒举牌:“七千。”   整个场子安静下来了,暂时没有人再举牌。   刘嘉有点后悔,早知道举个六千就差不多了,平白让拍卖行多赚了一千法郎的佣金。   穿着西装的拍卖师环顾四周,用充满诱惑地语气说:“七千法郎,还有没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这副棋子,是用三种不同颜色的玛瑙手工打造,棋盘上的绘画技巧,是中国国画的巅峰技艺。这副来自古老东方文明的棋盘,很有可能是中国皇帝的业务消遣,中国的文人很喜欢下棋,并把它列为一个绅士应该会的活动……”   刘嘉听他说个没完,都着急,她好想跳起来告诉全场,这棋盘上附有鬼魂,那鬼魂又爱哭又爱闹,整天缠着人陪他下棋,还会问:“你要执绿还是执褐?”选择执绿就杀了你全家,选择执褐就把你分尸成三千六百片。   可是她不能,这样会被保安赶出去。   “七千法郎第一次。”拍卖师敲了第一下。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似乎是在与同伴商议到底要不要买下来。   察觉到人群里的声音,拍卖师手中的锤子迟迟不肯落下,他环顾四周,等待有人叫价。   但是现在价格确实太高了,等了半天,也没有人再叫价。   “七千法郎第二次。”   刘嘉觉得比较稳了,根据她多年来在直播间购物的心得,都是冲动消费,一看到想要的,当即就买了。   但凡是放在购物车里犹豫不决,想着放两天再说的,一般来说再看一天,就会觉得它不值这个价,然后把它从购物车里删掉。   第二次了还没人买,那不就是稳……   “一万法郎!”从前排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刘嘉本来已经等着棋盘归自己的满心欢喜化做泡影,哎,谁那么不讲武德啊!   她看见举牌的年轻女人身旁坐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大概率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买家。   一万法郎的报价出来,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一个起拍价一百法郎的棋盘,到底哪里值一万法郎?   溢价严重,不值得。   拍卖师的眼睛像是挑衅又像诱惑地看着刘嘉:“一万法郎,还有人要加吗?”   “一万法郎一次。”   刘嘉本来还想再多买几样,她对这个棋盘的心理价位是一万五千法郎,于是,她又往上加了一千法郎。   每当她加一次,对方也不急不徐地往上加。   直到超过了一万五千法郎。   刘嘉又不甘心地努力了几次,对方依旧不紧不慢地往上跟,就好像他们的预算无穷无尽。   尽管刘嘉很想再报价,但是她知道自己应该收手了,这跟玩游戏抽卡一样,就算不能把五星角色抽满战力,也不能放任自己的欲望。   她摇摇头,以示退出这场角逐。   “啪!”随着拍卖师的最终落锤,那副双色棋的最终成交价是两万法郎。   之后又有一些世界各国的小游戏道具被拿上来,它们各有各的奇妙有趣之处,被人陆续拍走。   刘嘉丧了一会儿,又振奋起了精神,此时拿上来的是最后一件拍品,非常的无趣——一副国际象棋,成色非常新。   跟前面那几个随便就是九百多年前的古董一比,新得像个弟弟。   又没有人愿意拍。   眼看着这已经是最后一件拍品,刘嘉想到自己让锦儿收拾出那~~~么大一个房间,说要放今天的战利品,结果,拍回去的东西,一个巴掌就能抓住,实在说不过去啊。   刘嘉举牌,以二百五十法郎的巨款,拍下了那副国际象棋。   好歹,它大!   一手抓不下!   刘嘉在心里默默叹气,与old money斗的任务,果然艰巨,还是让美国那些有矿,在一战时大发战争财的new money与他们一决高下吧。   自己就是个no money!   她的钱还得投入公司扩大再生产,她还想把从顾宗华手里接过来的业务发扬光大,最好成《战争之王》那种水平,尽量在二战开打之前,自己也混成new money。   赚钱尚未成功,老板还需努力啊。   刘嘉没精打采地去办手续,付钱,拿货。   拍卖行的服务非常到位,工作人员笑容可掬地问刘嘉:“您是否需要我们为您送到府上?”   “不用了……”刘嘉把那几件小金饰随手揣进口袋里,再把棋盘夹在胳膊下,准备往外走。   在外面,她看见了那对把她的棋盘买走的男女,开着豪车,嗖,就走了。   临开车前,那个女人还冲她挤了挤眼睛,扔出一个飞吻。   如果刘嘉是个男人,大概会觉得那样的美人做这个动作妩媚且充满诱惑。   可惜刘嘉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一个被她被抢了心头好的女人。   此时在刘嘉眼中,那个女人面目狰狞似魔鬼。   刘嘉在路边愣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好笑,超市里排队抢鸡蛋的老太太,在面对抢走最后一盒特价蛋的竞争者时,大概也是这种心态。   开车回家,锦儿开门,她喜笑颜开地向刘嘉报告:“杂物间已经收拾出来了,就算您把庙里的十八罗汉雕像都买回来,也能放得下呢。”   刘嘉随口应了一声,夹着棋盘继续往屋里走。   锦儿好奇地向门外张望:“送货的车什么时候到?”   刘嘉靠坐在沙发上,指了指摆在桌上的一个棋盘,还有一把小金饰:“没有送货车,就这些了。”   锦儿:“……”   棋盘就算平放着,也只能铺占那间屋子的一块地砖面积,屋子里有一百多块地砖呢。   “你不是说,想要买好多大蓬蓬裙,还有……”   “看久了,那些裙子就不好看了,我不喜欢。”刘嘉打断她的话。   锦儿“哦”了一声,笑着说:“小姐品味比寻常人要高许多,当然不是什么都……”   她看见桌上的那些小金饰,突然语塞。   那些不过拇指大小的金饰片上打着人物,可是那些人物即不好看,也不可爱,像个痴肥的胖子。   同样是胖子和鱼的搭配,还是天津卫杨柳青的年画抱鱼娃娃更讨喜可爱。   锦儿不理解,她想问刘嘉,但是看小姐一副很累很烦的样子,也不敢再开口,便默默去厨房,给刘嘉冲咖啡。   刘嘉盯着那些金饰,确实眼熟。   这么难看的画风,绝对不是现代的。   从人物的衣饰来看,也绝对不是欧洲的。   确实与敦煌早期壁画风格一样,但又不是犍陀罗那种遒劲有力的风格。   敦煌……刘嘉揉按着脑袋,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像在黑暗中的一团迷雾,越想要想起来,就越是想不起来。   “别急……别急……”刘嘉深吸一口气,细细地端详着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后面是翅膀,一个长着翅膀的小胖孩,站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搭着她的肩膀。   刘嘉闭上眼睛,雕塑具体的模样渐渐隐去,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形象,只剩下了那些独特的线条与人物气质……   忽然,她睁开眼睛,想起来了,这种形象,她确实见过,但不是敦煌,而是国内几家大型的博物馆,还有新疆和甘肃的博物馆。   与这种形象在一起的,一般是丝绸之路上的通用货币。   除了大汉与大唐的货币之外,博物馆里常见的是贵霜王朝的货币。   对,这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还有那对胖子骑鱼,具有贵霜王朝艺术的特征。   贵霜……阿富汗……刘嘉终于想起来这些东西是在哪里见过了,确实是在博物馆。   不过不是定展,而是阿富汗流浪的国宝。   自从□□占了阿富汗之后,先是玄奘法师曾赞颂过的巴米扬大佛被炸毁,这些珍宝自然也不能幸免,2006年开始,它们在全世界巡回展出,接待它们对于博物馆的压力其实是挺大的,所以,全世界唯有中国收留了它们三年多。   刘嘉曾有幸在2019年在南京博物院见过这批宝物,当时是首次开展,阿富汗驻华大使也亲自到场,刘嘉曾在战乱之前去过阿富汗,与大使相谈甚欢,大使欢迎她在太平之后,再去阿富汗看看。   可惜,直到她穿了,阿富汗的局势还是那样一团糟,好消息是美国人滚了,坏消息是上台的是□□。   刘嘉看着那些金饰,想起那位容貌和蔼的老人对她说起当初为了保护文物,有七个誓死守卫宝物的职员分别拿着七扇门的钥匙,然后,他们遭到了塔.利塔的严刑拷打,直到断气也没把文物交出来。   “全世界只有中国愿意接受我们的文物这么久,大概是因为只有中国人能与我们一样感同身受吧。”   是啊,无论是文物被偷被抢,或是在纷飞的战火之中连性命都不要,也要顾着文物搬迁工作,这些遭遇,除了中国,望眼世界也没哪个国家有类似经历了。   刘嘉将金饰与贵重首饰放在一起,虽然她绝对不会把它们戴出来,但这也是她与属于自己的时代少得可怜的连接了。   然后,就是二百五十法郎的高贵国际象棋。   按理说,其实并不算亏,因为拍卖行鉴定过了,棋子的材质是黑色软玉和白色象牙。   可是,那不就是一个挺贵的国际象棋么?   这场拍卖会的亮点是文物!   什么叫文物?   有文化背景故事的才叫文物,成色这么新的国际象棋,最多只有三四十年的历史吧,而且也没听说哪位法王或是法后爱下象棋,不然拍卖行肯定努力给这副国际象棋身上贴金,说是某位陛下用过的。   唉,刘嘉越看越觉得自己就是个二百五,买它干嘛?斗气嘛?   跟谁斗气?自己的钱包嘛?   她根本就不会下国际象棋,只依稀记得国际象棋的小兵只要一路拱到底,就能当皇后,也不管当时的皇后还在不在。   刘嘉随手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兵,索性把其他七个黑兵和一个黑皇后全部拿出来,整整齐齐摆在棋盘上。   又把黑王拿出来,放在九个皇后的包围圈中,她像是找到了小时候玩布娃娃的乐趣,对着十个黑色棋子自言自语叨叨:“啧啧啧,九个皇后,陛下,怎么排班啊?每天晚上这么辛苦,会不会暴毙啊?”   然后,她拿起黑王,揉搓着棋子的底部,想象自己是太医为皇帝看诊:“陛下,以微臣诊断来看,若再不注意保养,只怕陛下明天就要暴毙。”   忽然,刘嘉感到手中一松,有什么东西被她拧下来了。   我勒个去?!   不是吧,棋子难道还真长了龙根?然后被她这个太医给拧下来了?!   刺激了。   她低头一看,发现黑王棋子的底部,竟然是可以拧开的盖子,盖子就在她右手拿着,棋子是中空的,里面藏着一卷纸。   刘嘉皱起眉:“不要了吧?刚送走了英国人,可别又来一个德国人的秘密。”   展开纸卷,纸卷上画着一个岛的地图,还有一大串特别详细的计划,写着吃的、喝的,还有船藏在哪里,以及离开之后,去美国哪里落脚。   “啥玩意儿啊,不会是欧洲的郭靖勾引黄蓉逃离桃花岛的计划吧。”刘嘉将纸卷搁到一边,决定先喝点咖啡定定神。   她端着咖啡,在墙边的大地图前踱步,眼睛一会儿盯在中国东北,一会儿盯在阿富汗,一会儿盯在美国,最后又转到非洲的安哥拉,琢磨要不要去那里搞点长毛兔。   忽然,她的眼睛落在安哥拉左边大海中的一小块岛上。   她跑回桌边,拿起那张纸,仔细比对两张图上的岛屿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在安哥拉旁边的那座小岛,属于英国。   名为圣赫勒拿岛。 第148章 以物易物   拿破仑,那可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了。   刘嘉对这名字的最初印象来自于某种很好吃的,夹着奶油的酥皮点心,然后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个子不高,提出了著名的睡狮论。   以及,圣赫勒拿岛是他一生的终结。   人在监狱,一副棋子里藏着监狱地图。   这是什么,是《越狱》啊!   这棋子有可能是真的吗?   它是从圣赫勒拿岛拿回来的,还是法国的保皇党想送但是没来得及送出去?   两个不同的可能性,决定了这个棋子不同的价值。   如果这棋子是被拿破仑在手上盘过几年,身价比保皇党的野望可高太多了。   房子的第一位主人死的时候,拿破仑还没出生,那就不可能是他。   拿破仑死于1821年,后面的几位主人的行动轨迹都得调查。   好在那几位都是有名的人,就连那位间谍,也是有正经的公开身份的。   最终,刘嘉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那位法国勋爵的夫人是英国贵族,而这位夫人的一位亲戚的朋友,就是圣赫勒拿岛的总督,卸任之后回到英国。   从时间和行动路径看,如果是他送的,那可以说得通。   刘嘉还是不怎么敢相信,她拿到棋盘才多长时间,就已经发现了棋子内的秘密,拿破仑可是被流放了整整五年啊,没电视没游戏没小说,他不就只能拿着棋子玩么,怎么可能没发现!   反正刘嘉是不会承认正常人不会想到去拧棋子的底部,而她着实闲得无聊实在手欠。   她将棋子拿去鉴定,鉴定结果,从这副棋子的雕工以及棋盘使用的颜料判断,这副棋子确实应该是在拿破仑或是更早期时代的产物。   有了正经鉴定机构的认可,刘嘉便在沙龙上说起自己买得这副白菜价棋盘,并着重描述自己对拿破仑的同情。   拿破仑虽然兵败,但是他在法国人民心中的地位那叫一个相当的高!   1840年12月15日,拿破仑的遗体被送回巴黎的时候,是法王亲自接灵柩通过凯旋门,全巴黎九十万人冒着大雪站在那里等待。   因此,刘嘉手里的国际象棋,几乎是在瞬间成为全巴黎,乃至整个法国的关注焦点。   如果拿破仑像刘嘉一样拧开了黑王的底座,历史会不会有所不同,他会不会回到巴黎,调集兵力,再与威灵顿打一场?   他拿着棋子自娱自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   除了拿破仑之外,Emma Liu这个名字也大量出现在报纸上。   这个女人是什么样的天选之女。   听说当时全场没有一个人与她竞争,让她竟然以二百五十法郎那么便宜的价格,就买到了法国历史上最令人感到扼腕叹息的证据。   当然,除了笃信报纸的人之外,也有人表示怀疑:“Emma拿到棋子最多五小时,拿破仑被流放五年多,就算棋子是后面送上去的,也起码拿着有五个月以上,怎么可能他没找着,还有在拿破仑死后,那副棋子又经过了那么多人的手,怎么没有一个人发现,偏偏让一个外国女人发现了?”   根本就不需要刘嘉去反驳这事,已经有人替她进行分析:   有没有可能,拿破仑其实已经拧开了黑王,但是知道自己早已大势已去,便不再想离开,又不想害了朋友,所以,他将脱身的计划永远藏在棋子之中。   支持刘嘉的朋友也站出来作证,说Emma Liu有个习惯,手里不能拿东西,如果让她无所事事的时候手里拿着东西,她就会无意识的把那个东西揉搓一番,黑王到她手里,而不是在别人手里被拧掉盖子,是很正常的,毕竟有像她那样习惯的人不多。   刘嘉:“……”原来她手欠的习惯已经有那么多人知道了?   总之,围绕着那副国际象棋的真假,拿破仑到底知不知道棋子里的秘密,几乎成为当时社会上最大的八卦,所有人都在谈论,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许多人分析得头头是道,甚至在那家华文报刊上还刊登了之前那个阴阳风水先生的论点,他是这么分析的:   根据袁天罡和李淳风的说法,王者是不灭的。   拿破仑是王者,还是法国历史上有名的大英雄,所以他也是不死不灭的,他会转世。   刘嘉,就是他的转世灵童。   之所以转世成为了一个女身,是因为拿破仑认为法国历史上,唯有圣女贞德可以与他的功绩相媲美。   证据就是天意让拍卖会现场所有人都举牌,没有一个人与刘嘉竞争,而刘嘉就能找到此前那么多任主人都没有找到的机关。   “这就是冥冥之中,宇宙大意志的安排。你想知道你的前世是谁吗?请联系鲁汶特大街768号静宇阴阳风水馆柳先生,电话号码XXXXX。”   刘嘉放下报纸,问身旁的施律师:“这种情况,我能向他索取广告费吗?”   “恐怕不行。”施律师委婉地告诉她,这种行为叫做蹭热度,如果这都能被要钱,那刘嘉要付出去的广告费会更多。   好吧……刘嘉忿忿,这个死算命的,他已经蹭过自己好几波热度了,一分钱都没给过!   除了新闻之外,还有很多人上门来,开出高价,想要买下刘嘉手里的棋盘,其中不乏勋贵、博物馆、私人收藏家,以及拿破仑的忠实铁粉。   最高开到了三万法郎,刘嘉内心平静,不为所动。   就这?你们就不能大方一点?直接拿几万吨的黄金给我?   刘嘉此时还真不缺三万法郎,给几千万还是可以勉强考虑的。   接连挂掉了几个表达购买意愿的电话,这次又换门铃响,刘嘉仰靠在沙发上,感到非常暴躁:“啊!好烦啊!”   锦儿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位中年绅士,他面带微笑,手中拿着礼物盒还有一束鲜花:“请问,Emma Liu小姐住在这里吗?”   “您是?”   “我叫德萨马雷,约翰·德萨马雷。”   锦儿请他坐下,为他倒了杯茶,再进屋请刘嘉。   刘嘉对他的名字和姓氏都感到十分陌生,如果他姓波拿巴,或者姓卡佩,刘嘉还能有点概念。   虽然很不想见,但是既然这人能找上门,显然也不是什么路人。   刘嘉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去客厅见到了这位德萨马雷先生。   这不就是那天以两万法郎的巨款拍下双色棋的那个人吗!   记错了谁的脸,都不可能记错他的脸!   还有那个得意洋洋冲她挤眼睛,抛飞吻的女人!   刘嘉保持着商人的风度和礼仪,秉承来者都是客,说不定能从他身上宰一刀的心态,勉强伸出手:”下午好,德萨马雷先生。“?“您好,您可以称呼我为约翰。”   “约翰先生光临寒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您收藏的那副国际象棋,是否有意出让?”   刘嘉对国际象棋没有感情,对拿破仑的感情也是一般般,拿在手里没意思,自然是想要出的。   唯独就是不要出让给他,谁让他劫胡!谁让他抢了她的双色棋!   头可断,血可流,被劫胡的恨不能休!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是原则问题!   刘嘉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拎了拎嘴角:“约翰先生,我们真有缘份,我看中的那副中国双色棋,您喜欢。我买下的国际象棋,您也喜欢。”   这意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   德萨马雷先生十分识趣,笑着说:“我愿意拿那副双色棋与您交换。”   两万法郎的东西,换二百五十法郎的东西,怎么看都是刘嘉血赚。   但是刘嘉却并不是这么算的。   “我们中国人,特别讲究天命,说的是如果上天给的东西不好好的拿着,就会反过来被上天所谴责,如果只是通过交换,拿到我本来就想要的东西,就属于会被上天降下神罚。”   刘嘉一脸“我对双色棋不感兴趣”的样子,德萨马雷先生倒也沉得住气,并不着急求她赶紧把国际象棋卖给他。   而是与刘嘉谈人生,谈故国,谈中国传统文化,谈自己对英法联军进中国犯下的暴行表示非常抱歉。   行,算你有眼色,他的每一句都说得刘嘉挺开心。   开心归开心,生意人,讲究的是实惠。   嘴上抹了蜜,不如给真金白银。   中间都说得锦儿给续了一回水,刘嘉的态度近乎于无赖:“其实,我不会下国际象棋,就是那天好歹也是去拍卖会走了一圈,什么都没买回来实在脸上无光,我就想着买点东西,给我那库房撑撑场面。”   德萨马雷先生一听,来了精神:“哦,我家里还有一些东西,兴许可以为您的库房增光添彩?”   刘嘉就喜欢他这样的勇气,她将德萨马雷先生带到空荡荡的库房,指着房间的四角说:   “房间太空了不好看,我想起码能把四个角落填满。”   她毫不掩饰,填满四个角落,就是她的报价。   德萨马雷先生犹豫再三,微笑着说:“我需要回去看看,有没有足够配得上这间屋子的东西。”   “好,您可以慢慢找,不着急。”刘嘉送客。   送走德萨马雷,又来了卢浮宫的馆长,刘嘉对卢浮宫藏品那是如数家珍,直接提出:要棋可以,拿蒙娜丽莎来换,断臂的维纳斯亦可,汉谟拉比法典的正品也行。   没有一件能从卢浮宫里拿出来。   馆长的权限仅限于金钱交易,而且金钱交易的数目又实在少得可怜。   再送走馆长,刘嘉就被工作包围,去小别墅两天一夜,积下来的文件有人替她看吗?没有!   如同在属于她的时代,她请了年假,但是该她的活,没一样能交得出去,重要的事还得她过目拍板,重大的推进也要等她回来才能推。   公司确实离了谁都转。   但是如果这一点被公司知道了,那公司为什么还要花钱养一个在与不在一个样的人?   锦儿也只能帮她筛选一下,分出几大类:   看看就行;已经有决定,只需要刘嘉签字;需要刘嘉做决策拍板。   刘嘉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公司是自己的,应该习惯于继续放权,抓大放小,不要再抱着打工者心态不放了。   等有机会考验一下锦儿的能力能不能做她的执行官。   钟和馨那边急需要她拍板的问题是购买铬矿,记得化学课上有说过,铬是防腐蚀的东西,属于战略资源。   原来国运昌隆的美国,也有自家不产的东西。   公司采购部的人已经找到几家铬矿,不幸的是,最大矿区在南非,是英国人的地盘,它是英国的殖民地,英国人死死的把控着战略资源的开采,外国人根本就没办法开矿。   另外印度也是铬矿产区,可它也是英国人的。   还有在俄国地盘上的铬矿,可是俄国现在忙着撕逼内斗还有□□,不能保证吃饭,谁还有力气干活。   除此之外,在非洲还有一些铬矿并不那么丰富的地方,开采和运输成本非常高。   美国人又不是傻子,如果价格比英国人的高,质量还不如他们的好,那为什么要买。   现在钟和馨就是向刘嘉请示,还要不要跟英国人争这单生意。   “赚头特别大吗?”刘嘉问道,她对金属交易没什么概念。   钟和馨回答:“采购方是顾先生之前要我特别注意的几家公司,如果可以,尽量与他们保持友好关系。”   他的话引起刘嘉的好奇:“买家是谁?值得他专门叮嘱你要维护关系?”   “洛克希德·马丁公司,还有柯蒂斯飞机和汽车公司。”   第一个公司,刘嘉知道,那份写着奇怪编号的采购合同上有写,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第二个公司很冷门,不过对于看过《中国远征军》《我的团长我的团》的刘嘉来说并不陌生。   在二战的时候,美国空军飞虎队曾来华助战,驾着飞机往返于中国与缅甸之间,高原气候恶劣,无数飞机就摔在了中国,至今在云南片马还有一处叫“铝谷”的地方还能看到很多飞机的残骸。   柯蒂斯公司就是生产飞虎队在中国战场使用的P-40战斗机的制造商。   刘嘉的直觉告诉她,顾宗华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才会跟这些公司搞关系?   “他跟寇蒂斯公司的老板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跟他们保持友好?”刘嘉佯装什么都不懂。   钟和馨回答:“宗华说,寇蒂斯先生是一个伟大的飞机设计师,他做了一架水上飞机并能安全驾驶,还有他驾驶飞机在巡洋舰甲板上起飞和降落,同时,他与贝尔,哦,就是发明电话的贝尔先生是朋友,与他建立良好关系,对于公司未来的发展很有帮助。”   “哦。”刘嘉点点头,如果她有钱,知道有一个公司老板不仅是技术大牛,跟军方和科技大佬的关系都很好,她也会希望跟他保持良好关系。   原来不是顾宗华未卜先知,只是综合了各方条件得出的结果。   但是顾宗华可能也是穿越者的想法,在刘嘉心里扎了根,等他回来,一定要想办法让他说真话。   “你们去问问阿富汗那边吧。”刘嘉对钟和馨说,“没记错的话,它1919年8月19日就从英国人手里独立了。”   钟和馨有些吃惊:“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一个文明古国获得自由与解放的日子,自然是要好好记住的。”刘嘉大大方方接收了钟和馨崇拜的目光。   就在德萨马雷先生来拜访之前,刘嘉刚把阿富汗从波斯居鲁士大帝统治时期到1921年的所有故事看了一遍,对于英国丢了一块殖民地的日子,幸灾乐祸的她记忆深刻。   反正,只要她不说,没人知道她是现学现卖,哎嘿。   得到刘嘉的指示后,钟和馨马上回去安排人与阿富汗方面接触。   门关上了,刘嘉长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是把文件们送走了,她想出去走走,去小梅武馆看看小青菜怎么样了,她前几天拿回来的,已经长出寸许高,要是数量够多,都可以煮一锅菜秧汤了。   菜秧汤耶~   刘嘉刚站在衣帽间门口,琢磨着应该穿哪身衣服出去,耳边又“嗞嗞”的响起门铃声。   “啊,好讨厌的感觉!”   锦儿开门,进来的是德萨马雷先生,刘嘉一点都不想见到他,她就想见见她可爱的小青菜。   她以最大的职业道德,保持着礼貌的虚伪笑容:“德萨马雷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非常抱歉打扰您,我尊敬的Emma小姐,恕我冒昧地再次拜访……”   刘嘉心里说:“知道冒昧就别来啊!”   嘴上继续虚伪地客套。   直到德萨马雷先生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本影集,影集里的每张照片上都有一样文物。   “如果您喜欢,我可以拿其中任意一件,与您交换拿破仑的国际象棋。”   刘嘉信手翻动,照片上的文物可以说都是精品,几乎完好,花纹清晰,可以看出不同文明的风格:波斯、埃及、希腊、南美洲、非洲……   法国人没在大航海的时代起步,但是一点都不耽误他们到处搜刮。   刘嘉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翻动影集。   忽然,她的手停下了,影集出现了大量的佛头、经卷、丝织品。   德萨马雷见她的表情,猜测她对这些文物很感兴趣,忙说:“这些都是伯希和先生带回来的。”   “带回来的。”刘嘉冷笑一声。   敦煌文物,英国最多,法国最精,就是拜这位伯希和先生所赐,斯坦因闭着眼睛扫荡,伯希和则是认认真真真的做了调查,细细地挑出两千多卷文物,然后以500两银子从王圆篆手中买走了。   忍住忍住,把德萨马雷打死是犯法的。   刘嘉又继续往后翻,想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赫然发现一个熟悉的物件:一个金属狗头。   那是圆明园的十二生肖兽首铜像中的狗头。   “敦煌、圆明园,您家的藏品真多,这么多东西,不会也是花了二百五十法郎买回来的吧?”刘嘉忍不住阴阳怪气。   德萨马雷看出她的神色不佳,猜出她的想法,赶紧解释:“您看见的经卷和丝织品其实不是我的,是伯希和先生的,但是我与他是好友,如果您喜欢,我可以拿家里的其他东西与他交换。至于这个铜狗,是一位朋友送的。”   他又解释了许多,大意是他们法国人只是看东西好,就拿走了,至于火烧圆明园,都是英国人干的。   “那些野蛮的英国佬,根本就没办法拦住他们。”德萨马雷先生忿忿不平。   刘嘉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都不是好东西。   “中国的东西,我都要。”刘嘉的手指滑过那些照片。   刚才还一副对英国人暴行不满的德萨马雷,马上就换了一个态度:“哦,我亲爱的Emma小姐,您只能选一样。”   刘嘉毫不畏惧:“啊,是吗?那我可以拿去给英国人看看,说不定他们愿意出更多的东西换,他们有威灵顿将军,又有这副象棋,想必会很大方。”   打败拿破仑的就是英国人,要是见证他与自由失之交臂的证据也落在英国人手里,让法国人的脸往哪儿搁。   德萨马雷先生的表情也变得阴沉起来。   刘嘉悠悠叹了一口气:“只有这么一样东西落在英国人手里,您都不开心。想必您能体谅我现在的心情了。”   商人就是商人,双方都能压着最朴素的情绪,以利益最大化为考量,继续谈判。   刘嘉算是客场作战,唯一能倚仗的不过是“我拿去跟英国人换东西”。   在她强大的心理攻势之下,让德萨马雷先生认识到,他如果一开始就没来,不会有人怪他。   但是他却因为舍不得自家搜刮来的中国文物,而让法国重要的文物流落到英国佬手上,那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拿破仑是法国人的英雄,以及,在这个革命思想起源的国家,有不少人认为抢圆明园是法国人的耻辱。   最终,拉拉扯扯,争争夺夺,刘嘉用这副国际象棋,换来了圆明园铜狗头、一件唐朝丝衣、还有一块经幢,以及一个石质佛头。   刘嘉专门打了一个玻璃柜,将它们收在里面,希望在送它们回国之前,可千万别坏在自己手里。   隔着透明玻璃,刘嘉想起曾经去过的圆明园遗址公园,只剩下残破的大水法,依稀还能看出曾经万园之园的风采。   悲伤的情绪像海水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拍在刘嘉的心头,无数想要表达的情绪不断涌出。   刘嘉提笔在纸上勾出图案。   麒麟、凤凰、青龙、白虎,中国四灵的形状被几笔勾勒出形。   它们的身形被模模糊糊地藏在赤红带金的火焰之后,唯有眼神十分清晰,简单几笔,便能看出眸中的痛苦、愤怒、悲伤和不甘。   还有敦煌风格的画轴,画轴上还沾着象征敦煌的金黄色沙粒,被香根鸢尾和玫瑰包围着。   这两种花,分别是法国的国花和英国的国花。   一气画完十几张,刘嘉重重吐出一口气,才觉得舒服了一点,她用力抹了抹眼睛,把自己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去找钟和馨,她决定要多分一些精力在重工业的项目上,快了,落榜美术生今年就要下岗再就业成功,一定会有机会把文物多多的弄回来。   刘嘉走后,锦儿进来收拾房间,看见桌上的稿纸,忙收起来,心想这一定是小姐新的设计思路。   她做为刘嘉和设计师之间的沟通润滑剂,时常在设计师们为刘嘉的要求藏的时候,主动告诉设计师们,刘嘉这段时间在看什么,她真正的想法可能是什么。   所以,这次锦儿也马上把设计稿送去给设计师们看,告诉他们:这是刘嘉刚刚画的,说不定这是新品的思路。   “确实很特别。”   “很有创意,不愧是Emma。”   服装设计师组、彩妆设计师组,还有阿牙所在的外包装设计师组,围着一起琢磨,最终他们决定用火中的四灵做为灵感,设计一个系列套装。   刘嘉从来没给过他们这么清晰的指示,这是破天荒头一回。   大家决定不让她失望,个个干劲十足,摩拳擦掌地迅速投入工作中去。 第149章 咖啡拉花   阿加莎·克里斯蒂在临回国之前,与刘嘉签了法国地区的版权代理,在刘嘉死皮赖脸的软磨硬泡之下,顺手签了一百年的中国地区版权代理。   “中国?中国人会喜欢看我的书吗?”阿加莎问道。   刘嘉对此十分自信:“只要好看,就没有中国人不爱看的!”   只签已经写出来的书不算本事,刘嘉把阿加莎后面的几本书也全都买了。   此时连阿加莎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后面一定能再写出多少本书来,她问道:“如果后面的书写得不好,也要吗?”   “要!”刘嘉斩钉截铁,生怕阿加莎跑了。   开玩笑,现在她只出了一本处女作,后面的波洛系列和马普尔小姐系列,哪本不是大卖?   见刘嘉如此诚恳,阿加莎笑着在合同上落笔:“那你可不要后悔。”   “不会不会。”刘嘉满脸笑容,心想:我才不会后悔,到时候你别来找我补差价就行。   如果说《尤利西斯》让出版社的职员们看到了一丝曙光,那么获得阿加莎的授权之后,大家的热情越发高涨,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因为刘嘉一开始对他们说,只打算做一些教辅材料,从小朋友的益智小图书到准备考大学的资料为止。   非常没有挑战性,只要闷着整理资料和约名校的老师撰稿就行,一点意思都没有。   《尤利西斯》卖得非常好,不仅法国人爱看,在书店里,经常能看到打扮入时的美国少女,压低声音,好像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地下交易那样,问店员有没有《尤利西斯》。   阿加莎的书也在出版社员工之前传阅,这是职员们第一次看到“暴风雪山庄”模式的小说,他们一反对英文书的高傲与不屑,迫不及待的一夜看完。   他们一致认为老板签下这本书确实有眼光,同时也对老板把后面的出版版权都买下来有些担心,有些人写书的水平十分不稳定,可能出道即巅峰,然后一路下坡,不断重复自己的老套路,一本不如一本,最后消失在大众视野之中。   刘嘉完全没有听他们劝说的打算。   “Emma,听说你打算认真打理出版社的事务了?”一位朋友说,她大力向刘嘉推荐弗兰兹·卡夫卡。   “他是我的朋友,我在维也纳住的时候,曾看过他的一份没有写完的手稿,你一定会喜欢。”   她将卡夫卡写的那本手稿拿出来,刘嘉一看标题《万里长城建筑时》……呃?   文中的“我”,是一个住在中国东南部地区的人,全篇看得刘嘉一头问号,二十岁小学毕业是什么情况?五十年前长城竣工了是什么情况?民夫是从长城两端各自开始修,因此导致长城中间有缺口,且补不上了又是什么情况?   长城是用来建巴别塔的地基又是什么情况?!   刘嘉看着这篇文章时的心情,就像看到《一千零一夜》里说中国人每个月都会长出翅膀,满天飞,以及《安徒生童话》里中国皇帝的皇宫后花园可以随便普通百姓进出一样起伏不定。   这位热爱卡夫卡的女士还在向刘嘉发表了自己对这篇文章的看法,她的“深度解析”让刘嘉觉得也许可以请她做新一季新品的软文写手。   “呃,这篇没写完,而且文章结构更像散文,我比较倾向于出小说。”刘嘉婉言谢绝。   卡夫卡出名的是小说,而且出版得都很迟,刘嘉把签约的权力交给她新招来的主编,这个主编此前出过不少销量不错的书。   在《尤利西斯》还没有大卖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这本书必火。   刘嘉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如果他要拒签哪位作者,一定要先告诉她。   JK罗琳的第一本哈利波特都被拒过11次稿,刘嘉觉得如果事后知道被自己出版社拒了的哪本书,突然大爆成哈利波特那样,她肯定会气得吐血。   此时的北欧运动会已经开始,法国人民压根没指望能拿到冠军,就是一个凑热闹的气氛组。   此时花样滑冰的王者是奥地利,几乎是以碾压的姿态出现在赛场上。   不过,这次法国花滑队不仅仅是气氛组,她们的服装、音乐,包括演奏音乐的人,在几次比赛之中非常夺目。   在北欧四国,法国花滑队的表演服成为人民群众继比赛结果之外,最关心的事情,第一次华丽登场之后,观众们和媒体们都热切讨论下一场她们会穿什么。   甚至在打分上,裁判组之间为此发生严重分歧,论技巧,还是奥地利队强,但是有了各种附加项目之后,法国队看起来更加好看。   在激烈的互相说服之后,裁判组还是决定比赛打分还是应该以技巧为主,虽然法国队更好看。   对此法国选手并不在意,她们本就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是为了给自己更多的大型比赛经验,为1924年做准备。   能因为音乐、服装和动作编排的故事性成为一时风头无两的焦点,已经大大高于她们预期,本就是爱动爱笑希望人人都夸自己美的年纪,姑娘们和小伙子已经十分开心了。   她们在运动员宿舍里时常被人问起表演服是谁做的。   四位音乐学院的男生也被人问起穿那么少,拉琴的手指不会冻僵吗?   他们毫不吝啬地把Emma分享出去。   “不愧是巴黎,居然可以寄信订购,真是太方便了。”年轻的运动员们纷纷记下Emma’s house的地址。   比赛还没结束,奥地利的选手们就已经写信向Emma索取邮购目录。   这次他们技压群雄,可是哪个年轻姑娘不想顺便艳压群芳?   让分数远低于她们的法国人抢了风头,她们摩拳擦掌,誓要在下次大型比赛的时候扳回一局。   花滑队回来的时候,她们去找刘嘉,想与她分享她们在国外被人夸的开心经历,意外的发现Emma’s house旁的小咖啡馆在卖情人节蛋糕。   离情人节还有半个月,怎么就卖起情人节蛋糕来了?   这也太早了。   除了圣诞节这种需要做大量准备,以及万圣节这种需要时间布置的节日,大多数节庆食物和用品,也就提前一两天买。   根本就没有提前预订的概念。   刘嘉突然就开放了情人节蛋糕预订,其他甜品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么早就下手,太不讲道义了。”阿牙啧啧摇头。   “这叫什么早?早推出早赚钱。”刘嘉一向秉承趁早不趁晚的精神。   犹豫就会败北!   以前电商双11,也就提前一周开始做宣传,到双11当天0点才开始下订单。   到后来,变成提前两个月宣传,提前一个半月就可以付订金。   在咖啡馆里,两款情人节蛋糕是完全的爆款。   一个藏在树杈间的玻璃小盏里,盛着软软甜甜的提拉米苏蛋糕。   一个被收在城堡之中的晶亮红色爱心。   以前的蛋糕,就是正常的海绵蛋糕,或圆或方,用奶油裱画上我爱你之类的词句。   哪有从包装开始就如此惊艳的蛋糕?   负责制作蛋糕的伙计们甩开膀子加油干,保证每一位客人都能吃到。   但是受限于外包装制作工艺的复杂,一天也就只能供应五十客,不预约,现场排队,先到先得,每人只能买一个。   Emma’s house的至尊VIP客人可以提前预约。   伙计们为不能多做一点而感到惋惜。   事实上,这是刘嘉特别要求的,囤着所有的资源,等着二月十四日放出。   除了饥饿营销的理由之外,还有就是要营销一种:Emma的蛋糕很高贵,不是有钱就一定能买到的,要么得拿出十足的诚意,提前排队,要么身份高贵家底殷实,是至尊VIP客户。   毕竟,这可是情人节蛋糕。   想要向心爱的姑娘示好,要么有内在,要么有外在,总不能啥也没有吧。   蛋糕开卖后的第三天,刘嘉注意到一个年轻的中国男人在咖啡店里从中午坐到了晚上打烊,地上放着一个挺大的包,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之后刘嘉就去跟设计师们开会去了。   设计师们拿出了春季新款的设计稿,正是根据刘嘉那天得到文物之后随手画下的几张草图风格进行的深入加工。   他们果然长进了,除了已经深刻领悟到了色彩和款式的设计精髓,甚至在抢钱方面也越来越像刘嘉了。   除了刘嘉画出的中国四灵之外,设计师们无师自通了“十二星座”系列、“奥林匹斯十二主神”系列。   原本他们更加丧心病狂的想搞八十八个星座、所罗门七十二魔神,被刘嘉否了。   “赚钱不是这样赚的。”刘嘉严肃地看着他们。   设计师们低着头,对自己不择手段的抢钱行为进行忏悔,他们是怎么了,是被魔鬼蒙蔽了纯洁的心灵吗?竟然在想方设法让顾客一口气把八十八根口红,七十二个腮红全部买回家。   他们洗耳恭听老板的教导:   “黄道十二星座还能跟自己的生日挂勾,八十八个星座,做出来会跟顾客建立起什么样的感情联结?而且也不好看啊,那个什么显微镜座,六分仪座……都没有什么故事可以说,顾客为什么要花钱买?还有七十二魔神也不是个个知名。   还不如做四大天使长系列,还能捎上落在地狱里那位最闪亮的晨星。”   刘嘉看着他们:“各位的思路已经走上正轨,这让我十分高兴,但是希望你们在想达到目的的时候,也要想想顾客为什么会为你们最初的目的付钱。”   设计师们的头又抬起来了,咳,原来,不是嫌弃他们吃相太难看,只是嫌弃他们想得还不够完美,这样会吃不着的。   如果可以的话,刘嘉也想一口气出它千儿八百套的,让人件件都想要。   可惜欧美没有什么特别知名的作品里有超过一百个的人物,不像中国,一个卖干脆面的,凭着《水浒传》里的一百零八将,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普通卡出完一轮,被人集完了怎么办?   咱还可以出金卡、闪卡、至尊卡!   就不信骗不到你的钱!   没办法,只好少量多套系的往上叠加,免得某个系列卖得不好,拉低了整体的利润率。   设计师们根据刘嘉的指示,回去继续完成各自手头的工作。   刘嘉回到办公室,发现早已打烊的咖啡店旁的墙角里缩着一团东西。   “不会是谁扔的垃圾吧?”刘嘉让锦儿下去看看。   锦儿凑过去看了一眼,回来告诉她,那是一床厚棉被,被子里包着一个人,一个中国人,就是那个在店里坐了大半天的小伙子。   哎哟,可别是在她这里上演“尾生抱柱”的戏码,什么跟心爱的姑娘约定在这里见面,但是姑娘一直没来什么的。   “这么冷的天,别把他给冻死了。”刘嘉赶紧叫人过去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结果这位大兄弟好的很,除了人冻得有点僵之外,精神倍儿棒。   “我没事!就是等早上咖啡店开门,买情人蛋糕。”他说。   “那也太早了吧,咖啡店七点才开门呐,你对你的女朋友真好。”除了痴情,刘嘉想不出来有第二个理由可以让人在零下五六度的夜晚,在露天裹着被子过夜,就为了买一块蛋糕。   小伙子嘿嘿一笑:“我这么穷,哪有女朋友,我是帮别人排队。雇主说了,他可以给我二十法郎做为排队的费用。”   刘嘉恍然大悟,限量购买,竟然在1921年就催生出了“黄牛”这个行当。   见刘嘉不说话,小伙子有些紧张:“我也是规规矩矩排队的,你不会不让我买吧。”   “那不至于,反正也就只能买一个。”至于那个蛋糕是给女朋友吃的,还是给雇主吃的,这不重要。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刘嘉到咖啡店门口,震惊地听说五十个蛋糕都已经卖光了。   “七点开门?七点半就卖光了?”   店员纠正:“不是七点半,是七点十分就卖光了。我们来开店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一百多个人。卖完五十个之后,他们还拼命问我们能不能再多做一点。”   排队就这么卷了起来,刘嘉无意干涉他们的恶性竞争,因为Emma的情人节蛋糕的身价因为这种疯狂的排队行为,被抬到了一个神乎其神的地步。   买到的人就算觉得蛋糕味道普普通通,也就是个蛋糕的味道,也不愿意这么说,不然岂不显得自己排了那么久的队是极度傻X行为。   以及,还有心理阴暗的人,拼命夸大蛋糕的美味,以求达到:“不能就我一个人排一夜。”   如刘嘉所料,因为平时根本买不着,所以情人节那天的预订单几乎是暴风雨般的增长。   毕竟没有吃过的人多,看到那么多人彻夜排队,那么多人说美味,难得只要预订,情人节当天保证供应,不管是不是有情人,反正,想吃蛋糕的人,都下单了。   每天一开门,蛋糕就卖完了,这让原本想来凑热闹的人也在心里有个概念:除非半夜来排,否则就别来了。   他们最多会顺便路过的时候问一问还有没有,而不会专门过来。   一过早上,排着长龙的咖啡店瞬间就泯然众店,客人稀稀拉拉,要论装逼第一流,那还是得去左岸,在芳登广场喝咖啡,那只是口渴了喝饮料,要气氛没气氛,要格调没格调。   那可不行,刘嘉不服了,不就是左岸文人多么,你们讲艺术,我们讲生意!   让充满铜臭,啊不,是右岸的金钱芳香更加浓郁!   刚好有一位证券经纪人想让刘嘉在他那里开户,像刘嘉这样的优质客户,不炒股实在太可惜了。   正常情况下,这种事情是在会客室里谈。   但是刘嘉另辟蹊径,把经纪人带去了咖啡馆谈。   两杯咖啡两个人,说的都是成本、供给、资产负债、泡沫、垄断……美式清咖里飘出的不是咖啡的热气,而是金钱的味道。   有资格被派来忽悠刘嘉开户的经纪人,是他们公司最强名嘴,他一通侃,没把见过几次经济大崩溃的刘嘉说晕,倒是把旁边的人说得动心不已,刘嘉注意到几张桌的客人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   刘嘉借故去洗手间离开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果然那位经纪人已经被好几个人包围了,都在问他要怎么开户。   等这一拨人离开,刘嘉又安排几个人穿着端庄得体的衣服坐在窗口的位置,手里拿着财经报纸,时尚杂志……总之,就是凸显本店的格调高贵。   光是这么装,也不行,总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让客人专程到这里来。   此时虽然咖啡是欧洲的常见饮料,但是,并没有咖啡拉花。   用牛奶泡泡在咖啡上画出花样来,是一个美国人在1988年随手干的。   让它稍稍提前那么一点点出现,也没什么了不起。   刘嘉对店里伙计提出要求的时候,伙计们一脸懵逼,他们大概理解刘嘉想要干什么,但是从未操作过,一致请求:“老板,您先做个示范。”   啊这……刘嘉也就喝过,从未自己动手。   看视频上随手那么一抖就做出来了,很是简单,不知道自己亲自下场去做,会怎么样。   伙计们把奶泡打好,递给她。   刘嘉端着奶泡壶,先画了一个最简单的爱心,很好,没翻车。   “看,就是这样,很简单的。”刘嘉将杯子推到伙计们面前。   “原来是这样。”伙计们跃跃欲试。   真要画复杂的图案,就没这么简单了,奶泡的干稀度都会影响成品的结果,伙计们也卷起来了,你画个心,我画个树叶,他画朵小花。   刘嘉在材料上又予以突破,她在咖啡里加入砂糖,然后交给一个伙计:“像打奶泡那样用力打。”最后,得到了咖啡色的泡泡。   双色泡泡的发挥空间巨大,设计师们在讨论正经事之余,被刘嘉叫出来:“休息休息脑子。”   所谓的休息,就是来设计咖啡拉花。   专业人士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除了还不太了解奶泡和咖啡泡属性的时候翻了几次车之外,设计师们的手稳、准、狠,随便那么一抖,就是风吹麦穗、小猫卖萌、圣诞树放光,美女侧脸像,以及真的想完全放空自己的设计师就写了一句话:“我的心像天空那样。”   此时无意间走进来的客人们收获意外之喜,谁能想到几十生丁的咖啡上居然还飘着这么花哨的图案。   许多人都舍不得喝,就这么慢慢地等着奶泡自己沉下去,彻底消失掉。   “哦,我的上帝,咖啡上还能画画和写字?!”   ?“是的,这是我们店的招牌特色咖啡,今天是试运行阶段。”刘嘉笑容可掬。   傍晚是小情侣出来吃晚饭看电影的大好时光,在咖啡馆旁就有一家小电影院,在开场之前,有不少人成双成对的过来先坐一会儿。   今天是一位知名影星电影的首映,彭举也跟丽娜一起在店里等待开场。   此前丽娜跟刘嘉私下抱怨过,说彭举从来都不说爱她,她不知道自己跟彭举现在这算什么,算关系很好的朋友,还是算男女朋友。   刘嘉问过彭举,彭举涨红着脸说:“我爱不爱她,她不是应该很清楚吗?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够好,让她看不出来?”   “啊?爱要说出来吗?可是我爹娘恩爱了一辈子,也从来没有互相说过我爱你呀?”   要彭举直接说出来,可能比杀了他还难,刘嘉搓搓手:“就是现在!”   在没有任何提前通知的情况下,服务生端上两杯咖啡,丽娜的那一杯上用咖啡拉花写着:“我爱你,丽娜。”   “我”被圈了起来,画了一个箭头,直指坐在对面的彭举。   服务生平静地说:“丽娜小姐,这是这位先生为您特别预订的。”   丽娜惊喜万分地捂着嘴,眼里激动地盈满水光。   彭举的脸迅速红到耳朵根,他侧过脸,看了一眼站在柜台边喜笑颜开的刘嘉,然后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塞进面前小小的咖啡杯里。   丽娜深吸一口气,看着彭举:“是真的吗?”   彭举轻轻点了点头。   “啊!我也爱你!”丽娜紧紧抓着彭举的手,彭举犹豫了一下,反过来扣住她的手。   “好浪漫。”一旁围观的小情侣们欢呼吹口哨,向他俩表示庆贺。   十分钟之内,服务生接到了第一位客人的预约:“你们的咖啡上能写下多少字母?” 第150章 有钱人的象征是什么!……   一件事偶尔做做,会让人惊喜。   一直去做,只会让人觉得这就是标配,而且要求还会越来越高。   这是刘嘉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她的。   芳登广场附近并不缺咖啡馆,相反,比她买下的这家咖啡馆地理条件更好,装修更优的不在少数。   卖情人节限定蛋糕也好,咖啡拉花也罢,都是竞争对手可以快速复制的东西。   为了不跟脑子灵活,手脚麻利的竞争对手们内卷,刘嘉还是维持自己既定的方针——卖商业办公区域的氛围。   至于拉花,只有预定的人,以及特殊节日才会有。   但又不能完全没有,不然就违背了她琢磨咖啡拉花的初衷。   人,可以利用工具,干一些无耻的事情。   比如,刘嘉定制了许多有镂空花纹图案的塑料板,咖啡上覆满奶泡之后,在杯口架上塑料板,然后把可可粉均匀地洒在雪白的奶泡上。   想要什么图案就有什么图案,而且可以比手工拉花更加精细。   看起来比现在还没反应过来的竞争对手们要稍微高贵一点。   对伙计们的要求也不那么高,就算是宾客满座,兵荒马乱,也不至于为了个拉花耽误出单时间。   把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刘嘉邀请了不少合作伙伴到咖啡馆里谈事情,有时候也会介绍一些朋友给另一些朋友,促进他们之间的合作。   咖啡馆里的气氛很快就被炒起来。   原本名为“香水百合”的咖啡馆,也被更名为“象牙乌木”,咖啡是乌木,牛奶是象牙,再加上它们又象征着财富,看着就吉利喜庆。   店里还爆出某不知名小工坊主,因生意不景气,于是到象牙乌木咖啡馆喝杯咖啡静一静,结果遇到了瑞士银行家,对他的产品非常感兴趣,于是投了一大笔钱给他。   以及某位退休的高级工程师家里妻子生病,急需要用钱,他在象牙乌木咖啡馆喝咖啡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公司老板,非常欣赏他的能力,然后双方一拍即合,高级工程师去老板那里上班了。   这些动人的故事在巴黎人民之间口耳相传,传得神乎其神。   至于什么羞涩男孩通过咖啡拉花表白成功,有情人终成眷属之类的就更是已经被传出了无数个版本,在最新版本里,在场的甚至还有一位神父,当场为彭举和丽娜证婚。   “这吹得有点过了啊……”那些消息,当然是刘嘉编好了放出去的故事,就是没想到人民群众的自我脑补加工能力如此之强大,大到连她都觉得“还能这样?”   这几天,刘嘉正按着阿牙的头,让他想办法在两款情人节蛋糕上再想点办法。   “蛋糕这种东西,吃来吃去也就那样,现在已经卖了好几天,不稀罕了,你得想办法往里整点活,让人有一种惊喜惊讶的感觉。”   阿牙看着那两块不过巴掌大的蛋糕:“想要惊喜惊讶?往蛋糕里塞钻戒啊。”   “想过,这不是塞不下嘛。蛋糕还那么小,它是个孩子,不要为难它了。”刘嘉两手托着下巴,坐在一旁也在认真盯着看。   一旁的大妞有个想法:“现在机械水平那么高,能让铁疙瘩自己走动起来,传递书信吗?”   “诶?你是说机器人吗?”刘嘉扬眉。   大妞眨巴着眼睛:“机器人?是机器一样的人吗?可以像人一样动吗?”   刘嘉觉得大妞的想法很好,就是太早,现在哪有机器人,这个贫困落后的年代,连个LED灯都还没有。   看着窗外缓缓驶过的车,刘嘉忽然想到她让宝马工厂做的那批玩具车。   上周接到他们的进度汇报,说已经可以在固定的轨道上跑起来了,而且速度也根据刘嘉的要求进行了很大的提高,现在已经可以达到每小时十公里,对于玩具车来说,已经非常快。   刘嘉马上打了个电话给宝马:“嗨,是我,Emma……对,我接到你们的传真了,你们做的非常好……对,我希望你们能发一批没有做成汽车的内部零件过来……是,我想把它们做成人的样子……不,不是弗兰克肯坦,是好看的人……啊,对了,还有驱动速度,把它减到第一版的速度,不要那么快……是的,我没有开玩笑。”   宝马的设计工程师们也许是世界上第一批听到“还是按第一版做”的汽车工程师。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甲方说要,那他们就得给。   核心部件很快从慕尼黑发送过来,包括固定的轨道。   刘嘉找到玩具工坊,要他们以核心驱动部件为基础,做手里可以捧着东西的小人。   初步计划是小人跟着情人节蛋糕一起卖,男女在吃完蛋糕和大餐之后,小人的手里托着求爱信,或者“愿意嫁给我吗”之类的字条,一步步走向姑娘。   如果男人想送个钻戒什么的,小人的手也可以承受得住那个重量,且小人的手掌上有一个小灯泡,协助为钻石打光。   如果想玩神秘,小人的手上还能托盒子。   总之,小人的手部承重能力在五斤,想给姑娘什么惊喜都可以,放五斤黄金也未尝不可。   为了给商业人士们提供更大的便利,让他们更乐意把这里做为初步接洽的场合,咖啡店里还提供打字机租借服务,如果有人谈到兴头上,可以随时打出一份合同。   很少有人知道刘嘉就是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大家对它的印象也仅仅是在Emma’s house对面而已。   在店里工作的不少服务生是暂时没有订单的家政部员工,她们在这里可以练习怎么煮咖啡,如何快速收拾桌子,让下一位客人尽快入座。   有一天刘嘉下去溜跶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叫杨舒娥的年轻女孩子在员工休息室里抹眼泪。   刘嘉以为她出什么事了,赶紧过去询问情况。   “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杨舒娥的情况跟阿花差不多,也是被拐来欧洲的,她的性子没阿花那么烈,要不是因为一战爆发,窑子所在地区被轰炸成渣,只怕到现在都不可能跑出来。   杨舒娥抽抽噎噎地说话不清,此时进来另一位叫朱胜男的女店员,她是旅法勤工俭学生,她将刚才杨舒娥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刘嘉。   “刚才有几个人要借打字机,还要小娥替他们打字,有几个专业术语小娥从来没听说过,拼错了,他们就骂小娥,说她是文盲,连打字都能打错,就乖乖待在家里让男人养,别出来给别人添麻烦了。”   事实上,那几个人说得更难听,朱胜男怕刘嘉听着生气,就没说,刘嘉也看出她有所隐瞒,不过想来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也不想听,反正又不可能出去跟客人对线互喷。   “小娥,你可以再伤心十三分钟四十秒。”刘嘉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上正在慢慢走的秒针。   朱胜男瞪大眼睛,她不敢相信,怎么会从刘嘉嘴里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怎么连伤心都要限时间的吗?   亏她还以为刘嘉是一个人好心善的同胞,跟那些邪恶的资本家完全不一样呢。   刘嘉给杨舒娥递过几张面巾纸:   “现在外面很忙,都是几位男店员在忙着,你的缺位是交给他们填补,据我所知,他们从来没有因为个人私事而繁忙用餐高峰时间消失十五分钟以上。   他们可以体谅你一时,不能总是体谅。我觉得,还是把需要别人体谅的机会用在更需要的地方,否则让人一次又一次的体谅,再和善的同事,也会认为女人非常情绪化,心情不好,把工作一丢就跑了,难以共事。”   杨舒娥赶紧接过纸,用力把眼睛和鼻子擦了擦:“我,我现在就出去。”   “等一下。”刘嘉把随身包里的小彩妆拿出来,给杨舒娥认认真真的画了一个眼妆:“看你眼睛都还红着,除非你想获得别人的怜爱和同情,否则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脆弱,要是刚才那些说你的人还在,他们只会因为把你说哭了而非常得意。   当然,如果你确定他们看到你哭了,会马上给你一百法郎,那我现在就为你化一个哭泣妆,加深悲情效果,保证在场的女人看了都我见犹怜,只收你十法郎化妆费,怎么样?”   杨舒娥一下子被刘嘉逗笑了:“老板,你真是……”   “掉到钱眼里了是不是?谢谢夸奖,好了,现在别动。”刘嘉一笔一笔给她描画着眉眼。   看看时间,刘嘉自己的放风时间也结束了,她回到办公室,想到杨舒娥刚才的遭遇,同时也从许多职业女性那里听到类似的故事。   大脑分泌物决定了平均数以上的女人确实比男人要感性,很多女人明明是很生气的在跟别人吵架,但是吵着吵着,就会莫名地带着哭腔,还哗哗地流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   于是,对女性的刻板印象里就有了“情绪化”、“冲动”,进而衍生出“缺乏逻辑”、“无法完成复杂事项”,复杂事项包括开车、需要动手能力的工作,以及需要理科头脑的所有一切。   在刘嘉小时候就不止一次听说,别看男生现在成绩不好,但是未来成绩会超过女生,后劲强,天生有逻辑,理科好。   久而久之,很多女人自己都相信了,认为男人普遍理科强,女人普遍差,至于居里夫人、海蒂拉玛,是异数中的异数,女人中的异类。   看着Emma’s house里的女客人们,刘嘉认为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此时设计师们的新品套装已经设计完成,短短几天,他们已经经历了:初稿、二稿、定稿、再改改稿、最终定稿、增加细节定稿、细节优化定稿、优化细节的深化定稿、保证不改了稿、打死也不改了稿,以及再改我就不干了稿……   放眼整个巴黎,不,应该说放眼整个地球,谁见过这么大工作量的设计师。   首席设计师拖着阿牙去见刘嘉,共同奉上“没有一个美女会拒绝的完美无缺稿”,这版的名字是阿牙定的,说是讨个口彩。   刘嘉接过稿,认认真真看完,点点头:“非常好,可以开始打样了。”   工厂打样需要时间,刘嘉可等不及,她决定先拍广告。   “拍广告?”负责宣传的公关市场部一起发出疑问。   产品连个壳都没有,怎么拍广告?意念吗?   大妞询问:“是打算用皮影吗?”   刘嘉摇头:“并不是所有的广告,都要在开头就出现产品的,我估计,等广告拍完,工厂也应该差不多就把样品做好了。”   广告时间那么宝贵,怎么可能在开头就不出现产品?   大家不理解刘嘉的意图,拍摄方案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在广告行业,刘嘉想要做的广告类型是“公共关系广告”,主要宣传的是公司的理念,而不是像卖脑白金那样翻来覆去的就念那三个字。   Emma现在还真不着急卖单品,反正她手握欧洲几万有能力购买者的地址,只要她想,分分钟就可以定点给她们寄送产品单页。   刘嘉想要的是让Emma整个品牌让人感觉与众不同。   产品的功效与外观变来变去,百年间,能让人眼前一亮的设计凤毛麟角,但是出于对公司本身的喜爱,不管出什么奇怪的玩意儿都有人买单的事,还是挺常见的,比如苹果公司。   现在,刘嘉希望赋予Emma的企业理念,就是女性的力量,不受任何刻板规则的束缚。   此时的刘嘉要凑个拍广告的班底完全没有问题,上一次合作过的迈克尔·柯蒂兹已经成为一个正经的导演,不过这段时间找不到投资人,也没有想好的剧本,刚好刘嘉找他,说要再拍一个广告片。   迈克尔根据刘嘉的要求,叫上了灯光、音乐、编剧,还有一个比较符合刘嘉要求的女演员。   刘嘉这里叫上了大妞。   一群人就在象牙乌木咖啡馆的角落里开第一次共同创作会议。   反正也没什么要保密的东西。   刘嘉首先说了她的想法:“我想用圣女贞德的形象,做为这部广告片的核心。”   众人面面相觑,贞德?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做广告片的核心?诈尸吗?   就算她死而复活,也不会来拍广告吧。   刘嘉让大妞把她提前做好的圣女贞德的皮影拿出来给大家演示一遍。   故事从十五世纪对女性的种种限制说起,女人不可以男装,女人不可以带兵打仗,女人不可以出门工作,女人不可以私自与喜欢的男人结婚。   十六岁的圣女贞德坚信自己是受到上帝的召唤来挽救法国,而冒天下之大不韪,穿上男装,冲锋陷阵。   最终,却因为穿男装,而被扣上了女巫的罪名,在十九岁那一年,被活活烧死在卢昂的火刑柱上。   “然后,就切换到兰妮身上。”刘嘉指了指女演员,“用剪影来表现十五世纪的荒谬,用真人来表现二十世纪的进步。”   编剧点点头表示理解:“您是希望用真人与动画交替的方式来体现吗?”   “对。”   “可是……”编剧为难地看了看大妞手里的皮影,“我不知道我写出来的东西,这个影子,能不能全部表现出来。”   “刚才她已经把皮影可以做到的所有动作都表现出来了,不过,你也不用被皮影的表现形式束缚住,你先放开了写。”   刘嘉笑咪咪,心想:反正还可以再改的嘛。   编剧又问了刘嘉几个问题,确认需求。   刘嘉对于这个广告片的思路十分清晰,所以可以明确告知编剧,她希望广告片能表达出的情感。   连灯光和音乐,也没有被漏掉。   “我希望在该激昂起来的时候激昂,该温柔的时候温柔,什么时候应该打什么光,用什么音乐,你们是专业人士,相信你们会处理好的。”   第一次创作会议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除了皮影之外,刘嘉还找到巴黎美院的同学们,向他们请教皮影和画结合起来的可能性。   “有些动作,皮影确实不能表现的十分精细,但是靠一笔一笔的画胶片来做一个动画片的时间又太长了,所以,能不能两者相结合?”   这个梦想被同学们拒绝了,理由是皮影加真人,表现的又是两种背景,这是可以的。但是皮影加画画加真人,那就是三种表现形式,却只有两个故事,就会显得很乱。   刘嘉只有两条路:要么去掉一个表现形式,要么增加一个故事。   哎……成年人都想要怎么办……   刘嘉想了想:“那就,加一个故事吧。”   编剧刚刚领会了会议精神,刚刚回到家,铺开稿纸,煮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就接到消息:刘嘉请他去一趟。   然后,他就得知一个晴天霹雳:加一个故事。   贞德是十五世纪的人,刘嘉的意思是再加一个十八世纪的蓬皮杜夫人。   “主要想表达的是,蓬皮杜夫人明明自己很有本事,很有思想,却只能做国王的情妇,而不能做国王的大臣,永远不能真正的站在权力中心,只能以一个影子的方式控制着一切。”   “那不是挺好的吗?”编剧是个男人,他不理解,在他看来,有吃有喝,有人疼,有人宠,不用工作,还能对政事指指点点,一堆人拍马屁,多开心。   刘嘉摇头:“如果国王不宠她了呢,要是老国王死了呢?想那韦皇后和安乐公主,还有邓通……哎,算了,你也不认识,反正,没有实权,根基仅仅是一个男人的宠爱,哪能长久。”   见编剧还是不理解,刘嘉又循循善诱:“你觉得,你自己手上有一亿法郎,跟你妻子有一亿法郎,一样吗?”   “都是我家的钱,有什么不一样?”编剧不明白。   “如果你老婆不肯给你呢?”   “她为什么不肯给我?”   “因为她觉得你没有买东西的眼光,如果你想要用什么东西,她可以为你买,她给你买什么,你就用什么,她给你吃什么,你就得吃什么。如果有一天她不爱你了,跟你离婚,那一亿法郎就跟她走了。”   虽然举得这个例子有点奇怪,不过编剧总算领悟了,男人对于受制于人的感觉更加强烈,他说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刘嘉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好了,你先个大纲给我看看。”   编剧走后,锦儿进来报告,说钟和馨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钟和馨告知刘嘉,他们已经派人与阿富汗方面取得联系,确实如刘嘉所料,阿富汗有着丰富的矿藏,由于英国人前期的勘探和开采,已经有不少富集铬矿已经在开采之中。   “坏消息是,他们对我们怀有疑虑,只愿意把矿石卖给我们,不愿意把矿卖给我们。经过测算,如果收购矿石再转卖的话,利润会非常少,而且受到很多进出口方面的限制。”   刘嘉对他们的工作效率叹为观止,现在没法蹭英国人的飞机去喀布尔了,要是开车一路过去,起码得两三个星期,现在居然说已经联系上了。   “阿富汗独立之后,就派了大使进驻巴黎。”   “哦……”原来又是一个说穿了一文不值的事情,不,还是挺值的。   刘嘉问道:“能想办法让我与大使见一面吗?”   “我试试。”钟和馨礼貌告退。   大概大使确实比较闲,一约就约到了,而且表示随时可以见面。   刘嘉与钟和馨一同前往大使馆,与大使见面。   尽管钟和馨已经提前告知大使:刘嘉是公司负责人。   但是大使在说话的时候,总是对着钟和馨,并不看着刘嘉。   男人才是谈正经事的对象,这个女负责人,应该只是一个摆着看的花瓶吧。   这可苦了钟和馨,他即不能得罪大使,又得在姿态上做出转达给刘嘉的样子。   这么来来回回聊了十分钟,钟和馨实在忍不住,他笑着对大使说:   “以前,我们中国确实讲究男女不能互相传递东西,不能当面说话。但是现在时代变迁,中国已经十分开放,您可以直接与Emma小姐沟通,以免在我的传达中出现什么错漏。”   大使这才肯直接与刘嘉说话。   刘嘉跟他一通侃,从汉朝的丝绸之路,说到唐朝,再说到近代,咱中国不容易,你们阿富汗也不容易,这不才刚独立两年么……   她的话里话外暗示着:现在你们国家北边的那个大国自己一团乱,所以没空理你,等他们有空理你,把你左右那么一围,到时候那些矿石,想卖都卖不出去,还不如卖一个矿给我,你们拿着钱,该发展发展,该吃饭吃饭,难道你们还想啃矿石为生?   威逼完了,就是利诱。   刘嘉拿出在拍卖会上得到的那些小金饰,对他说:“这是我在一次拍卖会上买到的,上面都是贵霜王朝时代的珍贵文物,你看,线条多么清晰,充分说明阿富汗身处于文明十字路口的重要地位。一个国家,不能没有文化的支撑,你看美国,明明建国才两百年,他们都要拼命证明自己有文化有内涵……”   “如果我们可以达成协议,我愿意把这些金饰,做为合作的诚意,交还给贵国,一分钱也不要。”   利诱完了,还得卖惨。   “这个公司,是我丈夫留给我的,他临走之前,特别叮嘱我,一定要把公司好好的做起来,千万不要毁在我的手上,现在,要是拿不到铬矿山,这个公司就要倒闭了,唉,我不想对不起我的丈夫,到时候,也只好把贵国的这些文物卖给英国人,兴许,他们愿意出个高价,让我多几天转圜余地。”   刘嘉说着说着,适时地抽出手绢,按了按眼角,姿态放得柔弱无比。   就算大使可以无视刘嘉前面所有的话,最后那句,他也得听进去。   阿富汗刚从英国佬手里独立出来,好不容易扳回了一点面子,如果现在还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文物跑进英国佬手里,那全国上下还不得气死。   大使咬咬牙:“我帮你跟矿业部沟通一下。”   ·   ·   “小姐,他们肯卖吗?”锦儿问道。   刘嘉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盯着已经有手指那么高的小青菜:   “我想不出来他们有什么不肯卖的理由。他们国家并没有什么重工业,金属加工业也仅限于最粗最粗的粗加工。   他们连开采设备都是英国人的,现在英国人一走,他们能上哪儿弄新的开采设备,俄国吗?他们缺钱,并不想把矿埋上千儿八百年的,我愿意买矿山,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锦儿,我觉得这个青菜应该可以吃了,你帮我去问问阿花,能不能让我拔三棵青菜做汤?我好想喝青菜汤啊……”   锦儿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不过三分钟,门板上便响起了锦儿的敲门节奏,刘嘉“咦”了一声:“进来。”   她头也没回,问道:“能吃吗?”   “能。”竟然是钟和馨的声音,吓得刘嘉猛然转身。   钟和馨脸上洋溢着喜气,手里扬着一张纸:“大使刚才已经得到国内回电,说您是他们的朋友,如果您想要买的话,没有问题。这里是报价,您想吃下多少矿山都可以。” 第151章 刘嘉对金属、工业以及……   刘嘉对金属、工业以及等等一无所知。   为了不让手下人骂她外行指导内行,在阿富汗矿业部发来合约邀请后,她就从这件事里抽身出来,交给钟和馨以及真正的内行来负责。   现在在街上可以看到放飞自我的姑娘们越来越多,从个个长裙到脚踝和假装自己是裙子的灯笼裤,到穿着与男裤相似裤型,更让刘嘉感到惊讶的是竟然出现了裙摆在膝盖以上的裙子。   那个梳着波波头,戴着钟型帽的姑娘,旁若无人地走在人行道上。眉型是长长往下撇的八字眉,厚重的一圈黑灰眼影围着眼眶。   微微翘着的嘴唇上也是按时下最流行的手法画的,只有三分之二画了颜色,两边都留着一些空,这叫蜂蜇唇。这种画法刘嘉见过,清朝后妃的唇妆也是这么化的,莫名的有一种时尚是殊途同归的感慨。   她全身上下都是比当下流行时尚更前卫的叛逆范儿,就冲着那裙摆,就已经吸引了无数路人的侧目。   这种打扮是标准的兴起于咆哮的二十年代的标准flapper girl,与后世的朋克和摇滚气质相同。   发现刘嘉看着她的目光,这位叛逆女郎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可惜袜子有些朴素了。”刘嘉遗憾地耸耸肩。   叛逆女郎不服气地盯着刘嘉,她敢穿着这身出来,就敢迎接挑战,对于被老古板说太疯太野那都是习以为常,她不仅不害羞,还引以为傲。   从来没人说她朴素,但是看着刘嘉那一身衣服,镶着水钻的包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香奈尔的钟形帽恰到好处的修饰了脸型,还有腿上穿着的裤子。   不是似裙像裤的灯笼裤,也不是上半部分宽大的羊腿裤,而是与男裤气质相似,裤线锋利如刀的那种长裤。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这种长裤的叛逆性一点也不输短裙。   叛逆少女绷紧嘴唇,哼了一声,从刘嘉身旁擦过。   刘嘉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原来时尚的车轮已经快速进入到这个阶段了吗?   记得刚开始女人穿裤子都是会被人当街打的,这才几年。   就好像水坝一样,没有一丝缝的时候,看起来很结实,多少水也能被拦在外面。一旦有人弄了一个小口,看似安静的力量就会一涌而上,将原本的水坝彻底击溃推翻。   根据刘嘉对二十年代欧洲时尚的了解,这种风格应该是出现在二十年代的中后期,现在才1921年,居然就已经出现了勇士。   不过刘嘉并不打算为了这些凤毛麟角的勇士而加大设计开发力度,那样只会挤占设计师和工厂的资源。   但是设计一些带有类似元素的产品还是可以的。   “我们要做紧身丝袜。”刘嘉在设计开发会上隆重宣布。   紧身丝袜不稀奇,路易十四就已经穿上了,陛下穿得还是白丝配红底高跟鞋。   所以大家都在等着刘嘉进一步的指示,她绝对不可能只是想做丝袜,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阴谋,啊,不是,是其他的奇思妙想。   果然,刘嘉对保罗说:“鞋子和袜子可以形成一个统一的整体。但是不要做成长统靴那种只能一种花纹款式。”   保罗点点头:“我明白,你是想要两双袜子配两双鞋,产生四种不同的穿搭效果。跟口红一样?”   “对!”   把事情交待下去之后,刘嘉又想起不争气的杜邦,什么时候才能做出尼龙材料的丝袜啊,人民群众都盼着呢,一定能卖得非常好。   趁现在能跟杜邦说上话,刘嘉决定抢先去打听打听,他们是不是已经计划找出可以替代天然纤维的人造面料。   就算现在没有,也可以在她这位人美心善的甲方提示下,把这件事稍微排上日程。   钟和馨正忙着准备铬矿的谈判前期工作,忽然听说刘嘉想跟杜邦公司的代表谈谈,让他约个时间。   “杜邦公司的代表在圣诞节回国之后,现在滞留未归,听说他想在美国过完春节再回来。”   刘嘉困惑地眨眨眼睛:“他是中国人?”?“不是。”   “那他过什么春节?”   “他是一个信奉普世价值,大爱无疆的人,不管哪个国家的假,他都要休假,圣诞节、中国的春节,还有英国的国王生日,他都不工作。”   刘嘉叹为观止,原来,普世价值大爱无疆是这么用的?   早知有这一种操作方法,她可以从盘古女娲的生日开始放起,相信以中国数千年的历史,365天,天天有假放不是梦!   “等等,他是怎么做到什么假都放,还没有被开除的?”刘嘉不相信美国资本家这么仁慈。   八小时工作制才争取来几年啊,还有好多公司没有真正执行。   有人敢在杜邦公司这么玩,难道这任老板是真正的慈善家,佛祖活菩萨?   钟和馨平静地回答:“因为他爸爸是议员,曾祖父是法国贵族,大革命的时候跑去了英国,然后又从英国到了美国。”   “哦……”刘嘉亮闪闪的眼神灭了,难怪,《我的议员父亲》怎么着拿分也不会低的。   再说,像他这种人,做生意也不会难的。   刘嘉以前的银行客户经理曾跟她吐槽过一个同事,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来不参加任何会议,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说他。   他的父母亲戚都是手里有钱的主,支行的存贷款任务从来就不用担心完不成,只要行长跟他说一声,第二天保准就达标过线。   杜邦公司安排这位公子哥过来,想必也是想借他的身份打开市场。   不然普通人怎么可能进得了这些高傲的欧洲老钱的大门。   公子哥在家里跟家里亲戚吃饭跳舞,都算是给公司创造人脉,拉近关系。   刘嘉对这位公子哥更有兴趣了,希望他能早日结束假期,回到他忠实的巴黎,有这么一层身份在,只要能说服他,开发的可能性就提高了许多。   自从刘嘉决定咖啡馆的营销策略之后,生意确实如她所想的那样一步步发展,就算没生意可谈的人,在路过的时候也会进来坐坐,让金钱和成功人士的气息给自己添油打气。   生意比刚接手的时候好多了。   刘嘉也会经常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观察着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从他们的身上可以看出一个阶层的平均穿衣打扮的习惯。   她也会像福尔摩斯那样,通过一些细节来判断来人的身份,然后通过他们的一些动作和语言来进一步印证。   从祖上开始阔到现在的人,跟新兴有钱人,乍一看十分相似,但仔细看下来,有许多细节不同。   刘嘉将自己的观察结果分享给罗斯柴尔德小姐,她从未像刘嘉这样对其他阶层的人观察那么仔细,她对自己享受的一切,都觉得理所当然,被刘嘉提醒之后,才依稀有那么一点印象。   “啊,您说得没错,确实如此。”   出于好奇,罗斯柴尔德小姐又邀请了刘嘉参加她朋友举办的一个沙龙,一如即往的,男士们凑一堆在那边说金融和军政大事,仿佛欧洲的摄政王扎堆。   与普通人吹牛相比,他们是真的有实力。   女士们坐在另一边,她们从罗斯柴尔德小姐那里听说了刘嘉会看人,便让她从男士们的衣着打扮上猜测他们的性格和品味。   “哦不,我可不能乱说,说错了多丢脸。”刘嘉用手背捂着嘴轻笑。   女士们哪能放过她,叽叽喳喳要她赶紧说。   刘嘉首先看了一位灰蓝色西装的男士:“他可能是一位公司的管理者,但是那个公司应该不是他的。”   有认识他的女士万分惊讶:“你怎么知道的?他确实是我父亲公司的高级经理,今天是带他过来有些事要谈。”   其他女士们也纷纷向刘嘉询问,她是怎么看出来这位先生的身份的,以她们的眼光来看,他的打扮没有任何问题。   西装面料非常挺括,从色泽与反光来看,绝对不是便宜的料子,而是非常贵的好毛料。款式也是时下最流行的,衣服也很贴身,不是成衣,而是定制。   刘嘉到底是怎么就看出来他不是拥有公司的人呢?   刘嘉笑着说:“因为他太正经啦。从发型到鞋子,都非常认真地做了挑选和搭配,虽然没有翻在外面的LOGO,但是很明显,从上衣领品的花眼,到敞开的袖口,还有袖侧上绣着的那一小排花纹,都积极努力地表示着想要向慵懒的老钱靠拢,可是,他把这一套都准备地太完美了,真正的老钱,不会刻意做到处处达到媒体所说的老钱标准。”   一个高级经理,在别人眼中,已经是十分有钱了,但是今晚沙龙里的客人,都是远高于他身份阶层之上的人,他生怕自己出错,小心翼翼地按照高级西装定制裁缝的建议,为自己配齐了一整套行头。   跟身旁衣着随意,以舒服为准的几位公子哥一比,显得是那样的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接着刘嘉又说了几个人的,顺便还吐槽了一位的裁缝不好:“胸襟部分被做成了平面剪裁,真可惜了他的好身材。”   好像接受到有人夸他,坐在壁炉旁的褐发小哥向女士们这里投来一眼。   “哎呀,他看过来了,我们还是不要讨论他们了吧?”背后说人被抓包什么的就不太好了。   女士们毫不在乎:“哼,他们还不是在说我们。”   “啊是吗?刚才我听见他们说的是德国的赔款还没有交,俄国和波兰什么时候能停火,还有英国人又要丢掉一块海外殖民地。”   事实上,谈军事政治的那一波已经声音高起来很久了,他们正企图互相让对方改变想法并接受自己。现在,这几个人,主要是法国人和英国人,已经化身精神波兰人和精神俄国人,仿佛要捍卫理想而跟对方决斗。   另一波懒洋洋的男人们,确实在讨论女士们,谁最漂亮,谁最有钱,谁看起来最骄傲,顺便还打了个赌,看他们之中谁能把最骄傲地给拿下。   他们一致认为金发的罗斯柴尔德小姐最骄傲,只有那位褐色头发的年轻人觉得刘嘉才是最骄傲的:“她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在点头,表示同意。如果有不同意的,她还会继续说,直到对方同意为止。”   刘嘉说了半天,觉得十分口渴,便起身去拿饮料,在饮料台旁,她又看到了褐发年轻人,他一开口,年龄似乎又往下降了几岁:“你们刚才在说我什么?”   此时否认就太假了,刘嘉扬起唇角:“嗯,在说你的身材好。”   年轻人的脸上露出羞涩的微笑:“谢谢。”   刘嘉觉得他的气质确实不错,虽然五官还有些稚嫩,不过整体已经有了成熟的感觉,他的声音已经是年轻男性的声音,但又比二十五岁以上的男人听起来要清脆一些,刘嘉一时也拿不准他到底多大。   不过肯定不会超过二十,因为一个熟悉社交场合的成年男人,绝对会主动向女士介绍自己,而不是傻乎乎地站在这里。   刘嘉不在乎在社交场合应该是谁先自我介绍,反正在这个沙龙里出现的人,都足够有资格成为Emma的客户,她大大方方伸出手:   “我叫Emma,你呢?”   听见刘嘉这么一说,年轻人微微一愣,继而脸上浮现出懊恼的表情,这个表情转瞬即逝,他握住刘嘉的手:“我叫迪奥,克里斯汀·迪奥。”   现在轮到刘嘉惊讶了,她很喜欢Christian Dior的香水,不过也仅限于喜欢香水,没有深入研究过他的生平,在她的印象中,迪奥应该是在二战之后才出生的,没想到现在就这么大了。   “您的气质看起来与众不同,看起来很有艺术家的感觉。”刘嘉想试探出他现在到底在干嘛,她十分确定,在芳登广场没有看见Christian Dior或者CD的大招牌。   迪奥回答:“我还在读书,巴黎科学政治学院,事实上,我确实更喜欢画画,但是我家里人希望我能继承父亲的事业,或者当一个外交官。”   这个年轻的男孩子,即不喜欢听成熟大人们像斗鸡似的互相攻讦对方的政治观点,也不喜欢听浮浪子弟讨论女人的身材和艳史,同样也不喜欢听女士们聊家长里短。   他告诉刘嘉,自己是被导师带过来的,他的导师曾在国会里工作,后来到大学,导师认为他十分敏锐,将来是从政的好料子。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啊。”迪奥眼神里满是无奈。   “如果你觉得你的才华在设计和美术上,那就大胆去做,起码先试试。美术和设计特别讲究灵感,你觉得你行的时候,就一定得上,否则灵感也会自己跑掉的,那多可惜。”   刘嘉十分支持他的想法,毕竟他可是能跟香奈尔一较高下的风流人物。   如果迪奥从政,想来成就绝不会超过戴高乐,看这纤细的小模样,多半也不太可能会跟着戴高乐流亡英国,而他一旦进了维希政府,那世间就不会有“Christian Dior”,最风光的结局也不过是辱法段子里又多了一个可以说道说道的段子。   刘嘉知道他最后一定会走上跟香奈尔抢班夺权的道路,不过,现在他还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迷茫少年,需要有人站在他这边帮他说话,这样他会觉得好过一点。   迪奥毫不掩饰他对古典款式服装的喜爱,他就喜欢细腰、大胸、柔美贴身的曲线,还有被大帽子遮住半只眼的妩媚风情。   对于现在流行的款式和最时下最受追捧的身材,他都不喜欢,他问刘嘉为什么现在大家都那么统一,走在路上,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戴着钟形帽,剩下一个是没帽子。   “可是在十九世纪,也是人人都打扮成你喜欢的那种模样啊。时尚不是一座孤岛,而是时代的回应,女士们的服装不是平白无故突然变成这样的,你是学政治的,应该可以明白这是为什么。”刘嘉笑着说。   道理都懂,不过从迪奥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就是不服,他就是喜欢自己追寻的古典风格。   “时尚是一个轮回,等你长大,拥有给时尚指路的权利时,说不定人们的审美又转回你喜欢的方向了呢?”   迪奥没精打采地点点头:“谢谢你的安慰。”   这……真不是安慰啊,你以后真的引领了这个风向,还把重回巴黎的香奈尔都给压下去了。   不过现在也没法跟他说,就当是一个无效的安慰好了。   刘嘉又回到女士们的中间,她们冲她挤挤眼睛:“原来你喜欢小的。”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刘嘉否认三连,“他今年才十六岁,我不会对小孩子下手的。”   香奈尔出头是靠当情人,她的八卦料早就已经无聊到没人乐意去扒了,刘嘉不一样,神奇般的崛起,似乎跟很多男人都有往来,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与他们之间有什么香艳暧昧的关系。   她们可以相信刘嘉是中国的公主,所以不需要靠依傍男人来发家致富。   但是她们不相信可以做出那么多漂亮衣服首饰和化妆品的女人,是一个心如止水,对爱情完全没有兴趣。   之前,曾经有传闻,说刘嘉身边有两个来自中国的勤工俭学生,当众承认喜欢她,劳工局的人到场都无法阻止他们为她疯狂加班的竞争行为。   一位女士眼中兴奋地闪着八卦的光芒:“你身边的那两个中国留学生,不就是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八岁?而且,我听说,十八岁的那个刚过十八岁生日,就找了一个上过报纸的女警察做女朋友?”   八卦还真不能细究。   被她这么一说,好像刘嘉就是一个大变态:专找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过十七,立马就抛弃。   彭举年满十八就被抛弃了。   郑不艾今年十七岁,所以刘嘉这就找上了刚十六岁的迪奥,不然她一个女士,怎么会主动向男士介绍自己。   好像就是要让迪奥先进来等接班,等郑不艾一满十八,就把郑不艾也踢了。   只要努力分析,就没有对不上的。   刘嘉扶额,这要传到后世,香奈尔是靠睡情人起家的小三,她刘嘉则是专门把黑手伸向十六岁少年的变态……还不如睡情人呢,好歹将来还会有人替她呐喊一声:“讨论古人不要脱离她所在的时代!”   变态可真就没得洗了。   不仅变态,还特别渣,简直就是黑山姥姥。   刘嘉听她们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我真对小孩子没兴趣,我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中国男人。”   “哦……”女士们又在琢磨刘嘉身边有哪些成熟稳重的中国男人出没。   然后,她们得出结论,刘嘉喜欢她的外包装设计师——阿牙。   听说阿牙也对她情深意重,对于她请来的人才,还会专门在走廊上拉个横幅表示欢迎。   按中国的说法,这好像叫“贤内助”。   刘嘉连反驳的心情都没有了,她有理由相信,这些女人就是闲极无聊,所以才会盯着她一个人研究。   “提到阿牙,他最近牵头设计了一整个系列。”刘嘉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到另一个女士们喜欢的方面。   主色调是金色与红色,刘嘉说,这在中国是一种非常喜庆的颜色。   但是在场的女士们听了配色方案之后,却面面相觑,她们有上流社会的优雅,不便直接说这么设计不行。   罗斯柴尔德小姐轻柔地告诉刘嘉:“我们一般不用这么鲜艳明亮的颜色,这是美国人喜欢的风格,太浓烈了。”   她说得很委婉,刘嘉秒懂,意思就是老钱阶层嫌弃红色与金色搭配太俗。   还好,美国人喜欢,就不算彻底白做。   第二天,阿牙叼着面包哼着歌,拎着小包来上班,忽然,就看见刘嘉笑咪咪地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面包“啪”的掉在地上。   刘嘉体贴地替他捡起来:“哎,不用这么激动嘛。其实,也就是一点点小事,不需要改太多,只要换个颜色就行。”   “真的?”   “真的。”   “你保证?”   “我保证。”   “立字据!”?“我警告你,别恃宠而骄太过份啊!”   直到阿牙确定,刘嘉只是想把金红搭配,改成金紫搭配,杏色与银色搭配之类,真的只是改颜色。   他坐在椅子上,得意地靠在后背上:“哦,原来真就这样?”   “怎么?嫌大材小用不过瘾?我刚好还有一个新的想法。”刘嘉作势拿出纸笔。   阿牙赶紧起身连连作揖求饶:“别,我错了!快过年了,饶了我吧。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好不好?”   刘嘉看着他桌上的盆栽上挂着的小小福字,是啊,快过年了,该结的账应该结掉,该回来的人也该回来了。 第152章 小年夜的丰富活动   “老板,咱们小年要不要做点糖瓜?”一位家政部的员工向刘嘉提出建议。   “小年?哪天?”   这位员工惊讶地睁大眼睛,世间竟有人不知道哪天是小年?   她回答:“腊月二十三啊,就是明天。”   一旁有另一位员工听见了,疑惑道:“不是腊月二十四吗?送灶王爷上天呀。”   “你们灶王爷上天这么晚?我们家是二十三。”   除了这两位之外,还有几位加入讨论。   操着金陵口音的女员工疑惑:“小年不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吗?”   “我家是腊月二十四和正月二十九。”   一个说着西南官话的男员工抓了抓脸:“可是我家一直过的是正月十六。”   最后大家一起看着刘嘉,期待老板的裁断。   刘嘉对小年毫无概念,只听说过这个名词,从来没有参与过,反正国家不放假,公司不给过节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食物要吃,该上班还是得上班。   凡是不放假的节日,就视同与我无关。   至于灶王爷,记得以前说如果烧的柴不干净,就是对灶王爷不敬。   后来烧的都是煤气天然气,还有电磁炉,不知道灶王爷挑不挑。   灶王爷可能也只能对火力发电指指点点,对水力和核能发电他还能挑个啥出来,都不是同一个业务范围。   刘嘉默默地看着员工们为争论谁家才是正统小年而叽叽喳喳个不停。   “我们要充分尊重各个地区的风俗,但是也不能全都过,所以,咱们采取民主集中制,投票决定。”   大家兴冲冲地搓着手,准备为心中神圣的小年投下庄严的一票。   还没开始,刘嘉先说:“如果定了小年的话,咱们就在那天做糖、包饺子,再发点过节费,回去给家里的亲戚朋友也捎带上点节礼。”   “哦,那就定腊月二十三吧!我没有意见。”先前那个为了腊月二十四高声疾呼的人大声说。   其余说腊月二十九,正月十五,正月十六的人也纷纷点头赞同:“我还从来没有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想感受一下。”   刘嘉笑笑:“那就这么定了。”   感受什么感受,不就是想早点吃到饺子拿到过节费么,要是他们脑子再灵活一点,只怕就要说祖宗成法为何不可变?咱们巴黎地区宣布,今天就是小年!   过小年祭灶这种事,以前只在华人圈子里流传,外国人他们不理解,只是好奇的看看,华人们也不在乎:洋人懂什么,咱们的节,关他们什么事。   刘嘉则不这么认为,什么叫文化侵略,就是在不知不觉的潜移默化中让人觉得这个文化的东西很好很美很强大。   圣诞节和圣瓦伦丁节关中国人什么事,到后世还有几个人记得十月十五还有一个下元节?但是有几个人不知道圣诞节和二月十四日的情人节?   固步自封的□□上国思想早在乾隆朝之后就应该被摒弃了,偏偏一直到后世还有人觉得蛮夷不懂就不懂,我们何必跟他们费劲。   结果被迪斯尼和漫威赚得盆满钵满。   舆论阵地与权力一样,不喜欢真空,一旦有人退让,就一定会有人挤进来。   刘嘉的打算是有机会就先宣传一点,能传达到一点都是好的。   总比让傅满洲先下手为强的要好。   原本只是一个洒扫送灶王爷的小节,刘嘉打算干脆做大,虽然时间不多了,但是也总比没有的强。   小年也可以放烟花爆竹喜庆喜庆,刚好前几天水晶宫烟花公司把修改过一版的烟花运过来了,请刘嘉试放。   法国人对灶王爷,保家仙之类的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很多人在很小的时候都会幻想身边会有一个朋友跟他说话陪他玩。   刘嘉决定就按“陪伴幼童成长的家中小精灵”做为宣传切入点,把灶王爷设定为可可爱爱的小男孩形象。   其实她很想设定一个英俊青年,但是,嗯,也要考虑到家中男主人的心情。   老婆对着挂着墙上的纸片人发花痴这种事情,不是所有男人都能接受的。   手工坊以前就做过玩具娃娃,这次就是在玩具娃娃的基础上改改五官的画法和衣服的模样。   在生产流程上没有任何的挑战性。   刘嘉想做一些看起来传统,但又不是那么传统的服饰,以便让法国人也更容易接受。   阿牙不愧是“只要给我原版,我就能复制出一样的”神人,脑子里装着一个巨大的资料库,他从汉代使用的纹样开始,跟刘嘉一一说与现下法国人能接受造型的款式有哪些。   最后定了一款看起来很是成熟早慧又稳重的宝蓝色做为主色调,宝蓝底色上配着浅色系的暗纹,饰以金色的云雷纹滚边,比较符合现在法国人对“上流”“高档”的品味。   老一辈华人里自然也有看不惯的,说神仙就应该是大人,小屁孩一个,怎么能担当大任,衣服也不对,神仙穿的衣服就应该是花花绿绿,看着就喜庆,宝蓝色也太暗了。   刘嘉一点都不在乎,反正他们本来就不是自家的客户群,当然,该有的解释还是有的。   “灶王爷那是什么人,那是神!神想变大人就变大人,想变动物还能变动物呢,法相千千万,我把他做成小孩,他没来找我投诉,就说明他同意了。   灶王爷的任务是什么,是监察家里有没有人作奸犯科,既然是监视,就应该暗中行事,穿得太花哨,走哪招摇到哪儿,他还怎么暗中监察?上天言好事的时候,他自然会换上好看的衣服。”   刘嘉顺便还推出了各种鸡造型的小摆件小挂件小贴纸,讨巧地设计成法国人也非常接受的“高卢鸡”风格。   法国人一看,中国人的生肖神里居然也有他们的鸡,忽然就生出了一种亲切感。   有些公司里的法国人和中国人一直都没什么往来,平时也聊不到一起去,现在他们就多了一个由头,好奇地打听鸡在中国是一个什么地位,聊着聊着,感情就近了。   灶王爷有了,没有土地爷怎么行。   刘嘉看见她种小青菜的花盆,那是为了情人节而设计的双人手拉手种花造型。   所谓土地爷,其实就是浇浇水,头上就会长草的泥巴小人,这东西简直是毫无技术含量,比情人节的双人花盆还没有出息。   但是,给它一个故事,它就可以撬起销量。   泥巴小人,啊,它不叫土地爷,叫大地之母。   好好的养它,当它脑袋上的小草开出花的时候,就说明你一直为之努力的事情也会有一个美好的结果。   这个设定就很无耻,首先得努力,而不是嘴上说说,一般来说,在工作上投入努力,总能看到一点回报,至于爱情,大多数人被拒过一两次之后也就放弃了,能坚定死缠烂打的人么,只要喜欢的人没强硬地把他给赶走,也可以算“美好的结果”。   如果真的努力了,花也开了,还是没有美好的结果,也还有话等着呢。   “你努力的还不够。”   她还在咖啡馆的桌子上摆着抽幸运签的小道具,只要往里投一个生丁的硬币,就会掉出今日的运气预言。   运气预言这种东西,讲究的就是似是而非,同一句话,怎么说都有理,才是人间正道。   刘嘉非常懂这一套,好歹也是中国人,看过那么多古代王朝流传的谶言。   论胡扯,咱们有无数前辈可供启发灵感,参考借鉴。   来刘嘉咖啡馆里的又有很多生意人,做生意的人往往都很相信冥冥中的神秘力量,于是,咖啡馆光是挣算命钱,就能挣好几十法郎。   灶王爷是在玩具屋里出售的,玩具说明上写着这是来自古老中国的神明,它会保护家庭,保佑孩子健康长大。   吸引法国人把它买回家的主要原因还是好看,当成一个有趣的布娃娃,而不是神明。   正经祭灶神要用灶糖,不过由于灶糖最终的归宿还是孩子们的嘴,老式灶糖在法国大概不好卖,于是,刘嘉也做出了一些对于此时来说是新鲜的花样的东西。   在玩具店门口,出现了一个小摊,左边立着一个小炉子,炉子上支着白铁小锅,锅里熬着粘稠金黄的糖稀,右边支着搁着大理石板的桌子。   桌旁竖着一个小草垛,草垛上插着几根做好的糖画。   坐在大理石板前的人正是被刘嘉揪出舒适圈的阿牙。   为了谋生,阿牙跟人学过糖画,巴黎美术学院的学生们第一次拿勺的时候没他挥舞地干脆利落。   阿牙右手拿勺,在石板上随意挥洒,只见他的手左圈右转,再抖了几抖,画出一只鸡的形状。   反正刘嘉让他随便发挥,他索性放飞自我,画了喷火龙,骑士,公主,魔王,巫婆,自我感觉画得不错的就留下来,画得不行的就扔回小锅里,砍号重来。   小摊吸引了不少走来走去的行人,他们围在小摊边,看着阿牙大师以糖作画,随手几下勾勒,就画出了栩栩如生的感觉。   有人问:“可以画人像吗?”   “可以。”阿牙随手一抖,就画出了玛丽皇后的侧脸。   问话的人拿出一张照片:“能画吗?”   玛丽皇后是阿牙练过很多次才能如此嚣张的一笔成形,画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阿牙真做不到,画不了几笔,糖稀就凝固了。   一位美术生已经在旁边学了半天,他跃跃欲试,把速写的技巧用在了糖画上,随手抖的几下,乍一看,还真有几分这个人的神韵。   那人高高兴兴地付钱拿走了糖画,刘嘉过来视察,看到这一幕,她托着下巴:“你们觉得那个照片上的人跟她是什么关系?”   “肯定关系不错,不然怎么会随身带着照片。”   刘嘉看着她远去的背景,觉得有点怪怪的……   如果是爱人,要怎么处理糖人?看着它化掉,还是把它吃掉?   “要是在糖人上写上生辰八字和名字,我还能理解一点。”刘嘉摇摇头。   时间刚刚进入腊月二十三凌晨,巴黎一栋木结构的老式公寓楼就发生了一起火灾。   楼梯、楼板,全部都是干燥的老木头,很快火苗就变成了大火。   幸好消防队来得及时,只有起火的一楼住户家里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之外,别的楼层没有任何损失。   第一个发现火灾的人竟然不是二楼,而是顶楼的住户。   据说,她半夜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孩子的哭声惊醒,她跑去孩子房间发现,是下午买的灶王爷娃娃从床头翻下来,不偏不倚砸中孩子的脸,这才把孩子惊醒,大声哭闹。   她哄孩子睡着哄了好半天,就在她打算回去睡觉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烟味从楼下蹿上来,她确认失火之后,便大喊大叫,惊醒了所有的邻居,大家一窝蜂从楼里跑出来。   等消防队赶到的时候,那栋楼的一楼已经没法进人了,二楼的楼板已经快被烧塌。   可以说,如果不是顶楼住户及时通知,整栋楼的人都得葬身火海。   火灾这种事情不算很罕见,不过直接把一栋楼给烧塌了的事情,还从来没见过,虽然烧光了一栋楼但是保住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也是大功一件。   消防局的局长,也想顶上那位大人物退休后留下的空位,他也很努力地宣传自己工作中的功绩。   于是记者们在局长的授意下,对这件发生在凌晨的火灾进行了全方位的报道,采访了消防队,路人,还有受灾群众。   第一位通知所有人的女住户自然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她对着媒体一遍又一遍地详细描述自己是怎么被惊醒的,孩子是怎么被砸到的,自己又是怎么抱着孩子大喊着跑出去。   早上刘嘉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快讯,知道某处起火了,然后就搁下,忙着给员工发过节费。   没料想,玩具店的店员急忙打电话给她,说灶王爷娃娃卖断货了,厂里什么时候能送来?好多客人在店里问。   刘嘉这才知道,早间新闻的大火灾里居然还有灶王爷的事。   “幸好没人说是因为买了灶王爷娃娃,才引来这场大火。”刘嘉比较意外在媒体上是一面倒的好话。   然后,她就找到了好话的原因,那位常驻华文报刊的阴阳先生风水大师柳静宇,以特约通讯员的身份,用法语在几份法文报纸上大肆宣传供奉灶王爷的好处,灶王爷那是在耶稣出生之前的一千多年之前就有的大神,他法力高强,对人和善,对妻子十分敬重,是个兢兢业业为人类谋福利的好神。   “哈?他居然不跟我唱反调了?”刘嘉已经习惯此人跟她对着干了,突然站在同一边,还真有点不适应。   正巧刘嘉这段时间编咖啡馆幸运签也写烦了,想换一批文案,但是只有她一个人写,也实在无聊,便按报纸上的地址,找到了静宇风水馆。   风水馆就在唐人街岔出去的一条小路上,十分好找。   店面装潢非常中国,门头悬着一个大八卦,门柱两边贴着对联。   “占卦问卜尽计人间祸福”   “推算择日精选世间黄道”   横批:逢凶化吉   推门进去,更有一种神叨叨的气氛。   屋里昏暗,飘着一股燃烧的檀香味儿,室内飘着淡淡的烟气,在背光的地方,坐着一个穿着长袍的男人,约摸五六十岁,下巴留着长长的胡子,脑袋上扣着瓜皮小帽,后脑垂着一根长长的麻花辫。   说他是清朝人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听见刘嘉进门,他慢慢起身,向她走来。   刘嘉刚想开口,他抬起手,捋了捋胡子:“姑娘此次前来,不为问命,而是问我。”   听听,这就叫废话。   问命不就是问他?   不然呢,难道问供在案上的三清?   “自然是要请教先生,而非问这三位。”刘嘉看着烟气之后的神像。   柳静宇嘴角上扬:“姑娘不是为了问自身命运,而是与我有关的事情。”   “柳先生观察细致,令人佩服,就算不当算命先生,做个缉捕人犯的警察,也能成为整个巴黎的第一名。”   柳静宇这才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刘嘉,以前,他每次用这种方法推测出进门的人是想做什么的时候,那些人都会把他当活神仙一样的看待,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像刘嘉这种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成神秘预言,而是直言观察细致的人。   “不知姑娘何出此言?”他很想知道自己是在哪里露了破绽,下次好改。   刘嘉笑着指了指他桌上的华文报纸,刘嘉的照片曾经出现在报纸上好多次,就柳静宇之前蹭热度的速度和精准度,要说他从来没看到过刘嘉的照片,不太现实,就算看不清脸,就她这一身站在时尚最前沿的打扮,也能猜出一二。   “我与柳先生在报纸上也算往来过几次,今天第一回 见面,柳先生确实名不虚传。”刘嘉赞叹道,今日不同后世,后世有那么多中国商人在欧洲定居,开个算阴阳风水的店很容易,现在最有钱的华人也就那么几个,其中会找他的人更少,而他还能住这么大的屋子,也算是本事。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装的,柳静宇直接问刘嘉:“今日刘小姐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想请你帮我写一些给客人看的,那种似是而非的吉祥签文。”刘嘉笑着拿出此前自己写的那些。   柳静宇翻看了几张,摸着胡子轻笑:“这有何难?不过,写这些也需要时间,我还有生意要做……”   “润笔费自当从优。”刘嘉报出一个价格。   “刘小姐真是快人快语,不愧女中豪杰。”柳静宇露出笑容。   刘嘉还在跟柳静宇谈具体要写哪些东西,金钱、权势和爱情是人类恒久不变的追求,这些是绝不能少的。   忽然,有几个警察进来,说要找柳静宇,刘嘉一眼就看见站在前面的丽娜,难道,柳静宇是纵火犯?   等等,不可能,就算柳静宇是纵火犯,巴黎警方的办事效率,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站到柳静宇的面前。   丝毫不觉得自己不经意间辱了法的刘嘉,向丽娜询问情况。   丽娜告诉她,是请柳静宇协助调查。   所谓的协助调查,就是让柳静宇算算凶手到底是什么人。   现任的分局局长,在还是刑侦队长的时候,遇到一个非常难搞的案子,在现场勘测的时候,是路过的柳静宇掐指一算,告诉他凶嫌的身份,他按着那个方向去找,竟然真的破了那个案子。   所以,他与柳静宇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刘嘉压低声音,对柳静宇说:“巴黎警察干活真糙啊,是不?勘测还没您细致。”   “那当然。”跟刘嘉互相摊牌之后,柳静宇也不装了,声音中充满了得意,“我要是看得不仔细,还怎么从客人口袋里掏钱,掏不出来,我吃什么喝什么。他们么,积多少悬案,也没什么要紧,左不过不能升职,又不会被开除。”   啧,这就是压力不同带来的差距啊。   这么一想,自家设计师做的几项设计都很不错,难道是因为被自己压榨……不,一定是因为想要名垂青史的迫切心理,让他们产生了主观能动性!   对,就是这样。   丽娜没有反对让刘嘉参与,毕竟是刘嘉的咖啡馆帮她听到彭举的真心话,平时刘嘉也帮了她不少,去现场的路上,丽娜偷偷向刘嘉打听彭举喜欢什么:“他的生日快到了,我想送他礼物。”   “啧啧啧,你怎么对一根木头那么体贴。”刘嘉故意逗她。   丽娜低着头:“他不是木头,他对我很好。”   刘嘉笑着说:“他啊,最喜欢……”   丽娜看着她,一脸的认真。   刘嘉神秘地说:“……加班。”   “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别逗我!”丽娜气急。   刘嘉笑着摆摆手:“好了好了,不闹了,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衣服装饰店里都有,不如,你做个什么东西送给他吧?平日能用得上的,要经常能用到的。啊,对了,水杯,你可以做一个水杯送给他,上面写点你喜欢的字。”   “啊?可以吗?”丽娜紧张地搓着手:“可是我不会做啊。”   “没事,我可以介绍一家瓷器工坊给你,那边不是很忙,那边的师傅可以教你。”刘嘉说,“也不用做得十分精美,做那么好,就分不出是不是你亲手做的心意啦。杯身上留下你的指纹,他喝水的时候拿起来,不就相当于摸你的手了吗?你要是留下唇印,他喝水的时候,不就相当于接吻了吗?”   事实上,彭举到现在都还没有吻过丽娜,他这个小古板,坚定地认为接吻也得放在婚后,现在两人之间只拉过手,丽娜每次想亲他,都被他害羞地逃走了。   如果能间接亲吻一下,也是好的啊,丽娜被刘嘉说服了。   到达火灾现场,曾经古朴的老式楼,现在只剩下被烧塌的断壁残垣。   没有被完全烧到的三楼四楼,也被烟熏得黝黑。   楼里许多地方都汪着水,那是凌晨时消防队救火留下的痕迹。   唯一的死者是一个独自居住的男人,房东只知道他叫安东尼奥,是个俄国人,1917年开始就住在这里。   “他按时交租金,从来没有拖欠过。”房东太太伤心地抹了抹眼睛。   其他几个邻居也都力证这位安东尼奥是个好人,他是个推销家具的,平时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每天按时上下班,从不在外面鬼混,偶尔会出差,作息十分规律。   尸体在床上,没有挣扎的痕迹。   “他是被人杀死的,脖子上有刀痕。”丽娜说。   柳静宇在屋里转了一圈,在大火的焚烧之下,有用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了,就连鲁米诺试剂也无法测出地上是否曾经有过血迹,地板被烧得干干净净。   在衣柜里有一个木箱,木箱里仔细地挂着一件十分奢华的衣服,上面缀满了珍珠、黑曜石,还有金银丝线绣成的繁复纹样。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花纹。”丽娜想了想,忽然,她恍然大悟:“啊,是沙俄贵族的衣服。”   “这么华丽的衣服,一定是参加盛大场合才会穿的礼服,他才会一直这么认真的收着,可惜,唉……”丽娜为这个不幸男人的遭遇惋惜。   刘嘉认真的看着它,这件衣服确实与刘嘉收藏着的那一件很像,但是仔细看下来,刘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一种粗制滥造的感觉。   不知道沙皇对混日子的工匠是什么态度,反正如果做出这玩意儿的裁缝在紫禁城,那肯定拖去菜市口斩立决。   在Emma,也早就被开除了。   不得不说,法国警察干活也很糙,他们在屋里转了一圈,拍了几张照片,就说要回去喝下午茶了,反正证据都已经收集齐,慢慢研究也是一样。   丽娜刚刚被封为巴黎的女英雄,自然不能跟其他人那样摆烂,她还留在现场,想看看有什么遗留的东西。   柳静宇无奈地看着急着下班的警察们,对刘嘉说:“当初,他们局长急着想升官,破案的态度可比他们积极多啦。硬拉着我跟在他后面折腾到凌晨,查出线索了才走。”   刘嘉摊手,人家就咸鱼躺平了,有什么办法。   “有发现吗?”刘嘉问道。   柳静宇点点头,他带着丽娜和刘嘉到一间屋子里,在一个柜子里,摆着一些照相器材,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具。   一个推销家具的,有摄影爱好很正常。   但是那些道具是干什么用的?   丽娜拿起一根长长的棍状物,又拿起了一根皮鞭,还有垫着软皮的手.铐:“咦?这些是什么?他想冒充警察?”   柳静宇张了张嘴,扭过头,求助似地看着刘嘉。   刘嘉天真无邪地说:“我可不懂,这是什么呀,柳叔叔?”   一声“柳叔叔”,把柳静宇叫得全身一抖,他摇摇头,面对丽娜充满求知的眼神,他认真地说:“你可以问问你们局里负责管理第十八区和第十二区的那些同事。”   第十八区的皮嘉尔广场,第十二区的万瑟门,都是出了名的红灯区,玩法新潮花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专业人士提供不了的服务。   刘嘉忽然想起那件衣服为什么有种怪怪的感觉,她再次拿出那件看似十分奢华的衣服。   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珍珠和黑曜石都是塑料珠粘在布上的,真正的皇室服装连内衬都十分精细,用丝绸认真的缝制,这件衣服的内衬针脚粗制滥造,材料也不是丝绸,而是很便宜的棉麻混纺。   款式也十分的宽大,以保证大多数平均体型的人能穿上。   “我有理由怀疑,他不是俄国贵族,也不是卖家具的,而是为那些风月场所提供道具的。”刘嘉对丽娜说。   她托着衣服:“比如,让客人穿上这身衣服,扮演贵族,主题是秽乱后宫。”   柳静宇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写着:“你懂得真多。”   刘嘉假装没看见,谁要杀一个卖道具的?为财?   他屋里看起来也不十分豪华,要说有钱,还不如楼上几位邻居。   对于打打杀杀的事情,刘嘉兴趣不是很大,她把自己所知都告诉丽娜,然后就告辞了。   今天是小年,说好了今天要在家政部包饺子,阿花也说会拔几棵青菜来煮汤。   回到玩具店,从工厂里刚刚运到的灶王爷娃娃又被抢购一空。巴黎那么多报纸同时报道,只要看过报纸的人,心中都对这个来自远东的灶王爷产生了一份莫名的迷信。   大家热热闹闹齐聚一堂,刘嘉却发现一向爱凑热闹的郑不艾和彭举两个人不在。   眼看着饺子熟了,有个与他俩关系不错的人问:“他们上哪儿去了?”   锦儿说他俩中午就请假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那人一边盛饺子一边说:“真奇怪,以前说晚上有好吃的,他们一准就在屋里等着,哪儿都不去,今天这是怎么了。”   刘嘉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肯定是又开会。   “不管他们,我们先吃,等他们回来,正好洗盘子。”刘嘉一挥手,让大家先吃。   善良的人民群众还是拨了一些饺子在旁边,留着等他们回来再吃。   “好歹也是过小年,在异国他乡都不容易,大家伙都得沾沾喜气。”   ·   ·   在某个隐秘的地方,十几个人看着今天的晚报,神色凝重。   晚报标题是《流亡巴黎的沙俄贵族遭暗杀身亡,嫌犯疑为俄国内部契卡成员》   这个记者显然是从提前走的那几个人嘴里打听来的消息,从衣柜里找出的那件花里胡哨的衣服,就直接判断为此人一定是真正的贵族,并根据惯常逻辑,推理出此人一定是手握皇室秘密,而被契卡组织派人追杀。   开局一件衣,内容全靠编。   编出了契卡与旧贵族的恩怨之后,记者还愤慨地指责俄国丧心病狂,竟然敢在法国对旧贵族下手,可见他们全部都是毫无人性的疯子,并进而推论出,他们变成疯子的原因,是因为受到了某种思想的洗脑。   “如果整个法国社会都相信这个论调,我们的处境会举步维艰。”   “怕什么,我们又不是俄国人。”   “你想得太简单了,对于整个欧洲资产阶级来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他们惧怕这股力量。以后,我们的活动会越来越艰难。”   郑不艾庆幸道:“幸好刘嘉把她的印刷厂交给我们管,我们住的地方都被查了两次了。不知道是哪个混蛋举报的。”   “她真的可信吗?”   郑不艾坚定地说:“如果她不可信的话,早就可以把我们供出去了。我相信她。”   “她为什么这么支持我们?据我所知,她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彭举将在船上时的所见所闻告诉大家,大家才稍微有点理解,一个不愿意接受封建包办婚姻跑出来的女子,确实在见识和胆魄上会与本阶层有所不同。   “哎,你说她是曹之楠的未婚妻?现在曹之楠跟公使那帮人打得火热,她又是个经商的,会不会吃回头草?这样做生意也方便一些。”   “不可能!”郑不艾一口咬定刘嘉绝不可能回头去找曹之楠。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她?有没有可能她是想要引蛇出洞,假装跟我们示好,其实只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呢?”一位通读中国历史的同学十分忧虑,这种手段在历史上有很多次,不可不防。   郭眉开口:“跟刘嘉关系很好的人里有荷兰女王,有英国贵族,还有几家美国有名的大财团,曹之楠算什么东西!再说,她又不沾政治,网我们做什么。”   ·   ·   “说什么呢,我才不沾政治,我是一个外国人,还是女人,又不能在法国当总统。”刘嘉笑着摇头。   刚才席间有人问她,跟那么多官员夫人们关系不错,不如寻求在政治上更大的权力,这样将来做很多事情也方便。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不过维希政府的权力,不要也罢,还不如去美帝贩私酒呢。   刘嘉捧着饺子碗,认真地想这个可能性。   只要记得交税,就可以横着走~   算了,贩私酒还得组织□□,也不知道交税是按哪个条目交,万一报税报错,被视为偷税漏税,会被武装收税的。   毕竟那是一个偷抢东西可能不会被抓,但是必须得报税的神奇国度。   这会儿大家都吃上了,刘嘉才有空看看晚报,也看到了那条新闻,她皱起眉头。   她知道如果这案子没有一个足够惊天逆转的结果,整个社会都会被今晚的报道带跑偏,继而人们会相信,俄国现在的那个政权代表着的就是杀人不眨眼,连隐姓埋名的人都不放过,都是杀人如麻的魔鬼。   这可很不利于推进群众路线啊,谁愿意好好地深入了解魔鬼呢,还不早跑得远远的。   郑不艾和彭举到现在都没回来,可能也是在讨论这件事吧。   刘嘉想想决定又去找柳静宇,想知道他有没有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找到了,一个盒子,还是你们店里卖的机关盒,应该是去年做的第三批。”   刘嘉嘴角抽动,果然一直都在盯着我!第几批都知道。   果然,丽娜又找来了:“太好了,你在这里,我去你店里,他们都说你到这里来了。”   她要刘嘉去警察局,开盒子。   那是阿牙同志精心做出的厚金属秘盒。   保证刀劈不坏,斧砍不坏,烧也烧不着,要二十几道程序,哪道都不能错,最后才能打开。而到店解开盒子的收费价格,也是最高档。   一般来说,这是姑娘买来,把拒绝信放在里面,送给她不喜欢,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拒绝的男人。   丽娜非常好奇:“怎么发现的?”   柳静宇一时忘记装大神,说了真话:“我发现花盆里的花根歪歪倒倒,土还是新鲜翻出来的,我就把花□□,盒子在花盆里。”   刘嘉看了一眼丽娜,丽娜羞愧地低下头,那个花盆,她和她的同事来来回回路过好几次了,就是没人想着往里看一眼。   “古有包青天断乌盆案,今有柳大师断花盆案。”刘嘉揶揄道。   柳静宇清了清嗓子:“你们要干什么请自便,我还要写幸运签文,无暇奉陪。”   “啊,对,那就不打扰了。”刘嘉这才想起,自个儿还等着柳大师的文案呢。   刘嘉也不会开这个复杂的盒子,她只关心过第一批盒子的事,后面就全部交给阿牙负责,她只好带着丽娜回到Emma。   正好听见吃饱喝足的人们在讨论她,说老板精明强干,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什么都会的老板不会开自家的机关盒,好像有点丢脸。   刘嘉还没来得及编个故事骗阿牙开盒,结果丽娜听不懂中文,她直眉愣眼地当众拿出机关盒,眼巴巴地求阿牙打开。   阿牙看见机关盒愣了一下:“怎么了?”   “丽娜小姐是彭举的女朋友,她今天刚得到这个,不会开。”   巧妙的叙述方法,就好像在说这盒子是彭举给她的一样。   阿牙怀疑地看着刘嘉,用中文说:“你别害我啊……万一里面是拒绝信,她要是在这哭,我可不管。”   “没事,你先开,我管哄。”   阿牙行云流水地打开了二十多道机关,然后鼓足勇气掀开盖子,往里一瞧,“啪”的一声把盒盖盖上,塞给刘嘉,一脸嫌弃:“太恶心了,看不出来彭举这小子还好这一口。”   刘嘉眨巴眨巴眼睛,做好心理建设,然后,轻轻地把盒盖打开一条缝,里面是一些照片。   嗐,还以为是半片耳朵之类的东西呢,就这~   她大大咧咧把盒盖掀开,然后做出了跟阿牙一样的反应,猛然把盒盖盖上,塞到丽娜手里:“这事你自己处理吧。”   丽娜困惑地打开盒盖,只见里面厚厚一叠照片,照片上是不堪入目的男男女女,没有衣服,玩得很野的那种。 第153章 对丽娜的整体形象设计……   丽娜的第一反应与阿牙和刘嘉一样,猛地将盒盖盖上。   她十五岁从保守的小城中学毕业之后,就来到巴黎警察局办公室当打字员,一年多以来,只在文字上看到过黄暴案,哪里见过这么直观的照片冲击。   三个人的同样反应,引起了周围人士的好奇。此时他们正处于字面意义上的吃饱了没事干的状态,都想围过来看看。   “不准跟别人说!”刘嘉对阿牙扔出一个警告,阿牙神情复杂地点点头,彭举啊,你这个小子,看起来那么老实,跟女人一说话就脸红,声音跟蚊子哼似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进了刘嘉的办公室,丽娜才从那些冲击力极大的照片中缓过神来:“太恶心了。”   “我们先别管它是不是恶心,你是一个警察,要关心的难道不是为什么这些照片会装在机关盒,埋在花盆里吗?”   丽娜定了定神,害羞地想再次打开机关盒,却发现……盒盖又锁死了。   刘嘉简直无语,她和阿牙刚才合上盖的时候,都留了缝,没有扣死,这个实心眼的傻孩子居然真给关死了。   “给我。”幸好刚才认真地看了怎么解开,不然岂不是还要再去找一趟阿牙。   刘嘉打开盒子后,便将照片一张张放在桌上,与她想的一样,每张都有着特别的花样,有些曾在庞培的壁画上看过,有些曾在十四世纪的法国宫廷内部秘画上出现。   配角都是身材丰满,容颜俏丽的姑娘……不止姑娘,还有肌肉发达的强壮男人,以及身材纤细如女孩子的男孩。   主角都长得比较一言难尽,大多数都是身材痴肥,头顶光秃秃的四五十岁以上的男人。   刘嘉认真的看着他们的玩法,心里认真替他们考虑这要怎么安排才能做到人人有份,永不落空,总不能是花钱请那么多人围观当气氛组的吧?   再抬头看丽娜,她一只手捂着脸,手指缝张得大大的,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透过手指缝看照片,不由得觉得好笑:“屋里就我们两个人,想看就大大方方看,要不,我借你个面具?保证这些照片以后再见到你,不会告发你在看它们?”   丽娜这才把手放下,仔细查看照片。   刘嘉也跟着一起看,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哟,这不是某位经常在报纸上露面的议员吗?   下一张的主角也很刺激,看起来很像某位局长。   又多看了几张,刘嘉确认,里面至少有五个人是报纸上的常客,其中还有一个以经常发表保守言论而著称,他宣称现在的法国人都堕落了,经济不行了,全体民众应该恢复过去清心寡欲的生活,不要总惦记着享乐,要把一切都献给仁慈的父。   然而,他自己穿着路易十四的衣服,手里拿着皮鞭,脚下跪着没穿衣服的男男女女……难道他是想表达腐朽的帝制对民众的无情压迫吗?   刘嘉把照片看完,对丽娜说:“看清楚,里面有没有你们局长。或者你们局长的朋友。”   丽娜摇摇头:“没有局长……但是,我也不知道局长的朋友是谁呀。”   “那你知道你们局长的敌人是谁吗?”   “大概知道一些,局长经常会在办公室里说他们的名字。”   “这里有他们吗?”   丽娜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们。”   这孩子,没救了。   丽娜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照片,愣了半天,才开口:“我现在把它们送到局里。”   “等等,如果这里面有你们局长的好朋友,而你看过了,问题就严重啦。”   等彭举和郑不艾回来,刘嘉问彭举:“你经常去找丽娜,应该知道她们那个分局的局长有什么朋友吧。”   “嗯啊……”彭举以为刘嘉是想八卦一下她和丽娜的情史,回答的支支吾吾。   刘嘉把照片打开给他俩看,两个纯情少男被吓了一大跳,刘嘉正色厉声喝道:“你们的眼睛尽往哪儿瞟呢!看脸!脸!”   “我……我就在看脸。”彭举小小声。   常年关心报纸和政坛人物的两人又在照片里认出了好几个熟人,再根据彭举对局长的认识,排除了局长可能的朋友。   丽娜看着彭举,眼中满是疑惑:“连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彭举不擅说谎,一时不知应该怎么说,总不能告诉她,我刚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想知道警察局里的情况吧。   一旁的郑不艾对丽娜说:“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喜欢一只小鸟,就会喜欢上这只小鸟住着的房子,还有房子里的一切。彭举那么喜欢你,他就去查了所有与警察局相关的事情,还有警察局里所有人的情况,就怕你在警察局里被人欺负。”   竟然有人因为自己而打听自己身旁的所有事,丽娜甜蜜地笑着低下头,脸颊上都是幸福的红晕。   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刘嘉对丽娜说:“你把盒子交到上面去吧,就说这照片,是你自己发现的,盒子也是凭自己本事打开的,不要提到我们其他任何一个人。”   “可是明明是你们帮我的。”丽娜纯洁的小心灵认为,是柳大师帮她找到的,阿牙帮她开了盒子,她怎么可以独占这份功劳。   刘嘉拼命摇头:“不不不,我们都是上帝派来帮你的,是上帝他老人家的旨意,你如果非得跟局长说有人帮你,你就说听到上帝的声音,指引你去看花盆。贞德能听见,你也能听见,千万别提我们。”   丽娜似懂非懂,既然刘嘉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她向刘嘉保证不再提这事,就回去了。   彭举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问道:“为什么不能提有人帮忙啊?”   他还想着如果华人协助破案,兴许能让整个华人在法国社会的地位得到提升呢。   “你应该看到报纸上的报道了吧,都认为是契卡干的,契卡是什么思想,你们是什么思想,对法国来说,你们跟契卡就是一伙的。你们掺合的案子,那叫破案吗?那叫为了脱罪做假,到时候别沾了一身的麻烦,这功劳咱们可领不得。”   局长大人看见照片上出现了几个跟自己竞争宝座的政敌,那叫一个喜出望外。   媒体记者们更是欢欣鼓舞,什么契卡不契卡的,那么遥远的事情远不及身边有大人物出现问题更带劲。   何况,还是沾颜色的,这颜色还相当的浓墨重彩。   经过多方博弈,报纸上的结论又被推翻。   原本的“契卡追杀流亡沙俄旧贵族”变成了“图勒索,道具师偷拍香艳.照。为灭口,某官员夜烧居民楼。”   局长大人的笑容非常灿烂,不仅是死对头们挂了,而且让死对头们完蛋的英雄出自于他的局里,还是他捧起来的巴黎守护女神——丽娜。   “准备一下,明天上午有个记者招待会,你要当众发言,说说你是怎么破案的。”局长大人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认为她应该懂的,那么多男警察都没注意到的案子,她却注意到了细节,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心思细腻,不说就能懂。   然而……   丽娜苦着脸找到刘嘉:“明天记者招待会我怎么办啊,我说什么啊?”   “你怎么跟局长说的,你就怎么跟记者说呗。啊对了,你千万别忘了说这是在局长的英明领导下,是局长一直以来对你的帮助、关怀和指导,让你在担任打字员之余,学到了很多东西。”   “可是,那是队里的其他同事教我的,局长我经常见不到他。”   刘嘉揉按着额角:“那就先感谢完局长,再感谢队里的其他同事,反正多说几个字又不收你的钱。”   “你打算明天穿什么样的衣服?”刘嘉忽然问。   丽娜此时穿着的是最简单不过的女士职业套装,暗淡的灰青色,配着棕黑色的矮中跟鞋,发型是最简单的瓦片头,是街拐角的一家小发廊里剪的,理发的钱只要一法郎十五生丁,比起能做出手推效果的蓬松BOBO头的发廊要便宜很多。   她之前的工作是警局的编外人员,在外间打字的小文员,没有编制,也没有警服。,就算上回运气好,被捧成了巴黎的女英雄,还因此成为刑侦队的一员,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在那之后,她还是在队里做着整理文书收集档案之类的事情,很少出现场做外勤。   所以并没有人替她催促领警服的事情,属于她的警服还没有做好,要等到下个月才会到。   队里其他人的警服她穿着很大,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女孩。   以前她随便穿什么都不会有人关心,她只要穿着自己那一身打字秘书的套装就行。   但是这个案子太大了,局长说,明天整个巴黎的媒体都会在场,说不定还有英国记者,要她打扮得精神一点。   “我不知道穿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叫穿得精神一点。”丽娜苦恼万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现在挺精神的。   “你想走什么样的个人风格路线?霸道女强人的那种,还是高冷理性的学霸那种?”   丽娜为难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霸道,也不理性……我是不是应该穿男装?”   此时许多职业女性都会穿男装,想在外表上就摆脱女性身份,让自己看起来像男人,好像就拥有了理性、逻辑性、稳重等等职场人特性。   “哦不,亲爱的,你不能穿男装,穿上之后,女人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别人会说,看,虽然她是女的,但是她有一颗男人的心。你想让别人这么夸你吗?”   丽娜赶紧摇头。   “所以,你就应该像个女人,你破了案子,其他男人都没破,凭什么夸你的时候,要说你像个男人,那岂不是在骂你?应该是你的男同事们在破案之后被夸:你们真棒,像女人一样。”   丽娜愣在那里半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局里现在要是谁对另一个男人说他像个女人一样,就是在挑衅,想打架。   “过来试试衣服。”刘嘉拉着丽娜去楼下挑衣服。   Emma’s house的衣服里有一些高级职业装,不过那些都不符合丽娜的身份,她是一位出色的女警,应该强调一些别的东西。   “这个时候,你应该穿裤子。”刘嘉认为此时是推广裤子的大好时机,出勘现场的时候,少不得爬高下低,穿着窄窄的一步裙,干什么都不方便。   “啊?裤子?”丽娜第一次穿两条裤管笔直的裤子,此前她只穿过裙裤,她穿着裤子,害羞地连腿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迈开。   刘嘉指着橱窗外走过的短裙叛逆少女:“你看人家,裙摆都到膝盖以上了,袜子完全绷在腿上,你不比她们老,别像个古板老太太似的。”   “不行不行,这些都不行。”刘嘉一脸嫌弃,将丽娜喜欢的几件衣服都给毙了。   “这件衣服挺好看的呀,”丽娜怯生生地说,“你不是说,我应该穿那些看起来就有独挡一面气势的衣服吗?”   “你这已经不是要独挡一面了,你是想统一欧洲。”刘嘉笑着摇摇头,店里现有的款式都是给有钱的女继承人穿的,她们的权势在自家地盘上是女王般的存在。   “你跟女继承人们不一样,你在现场不能压过局长,也不能压过你们的刑警队长,你不能让人产生一种你的野心特别大,让他们有一种被压迫感的感觉。这事无关于男女,男人在没上位之前,也得摆出做小伏低的姿态。”   丽娜想起听说的局长升职之前的事迹,觉得刘嘉说得也颇有几分道理。   刘嘉过去听别人,还是个女的,说过:“女人就喜欢勾心斗角,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不像男人都大气,要是有什么意见不合,最多就是打一架,之后就不放在心上。”   她只能感慨,都怪官场文被禁的太早,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套一下这件衣服。”刘嘉挑了一件粉绿色的小西装递给丽娜。   这件衣服的颜色柔和,线条修身,只需要把领子的驳头和腰部的装饰稍微改一下。   店里的修改师傅只负责改裤长和收腰,她们改不了形状,刘嘉便叫锦儿来改。   “啊,太麻烦了。”丽娜知道锦儿的身份,那是刘嘉身旁的贴身秘书,刘嘉不在,所有事情都由锦儿负责操办,让这样一个人给自己改衣服,她很不好意思。   刘嘉将衣服交给锦儿,拉着丽娜出去:“不用在意,这不是给你改衣服,这是给Emma做宣传,她做为我的贴身助理,亲自为公司宣传资料做优化,不算没面子。你还是好好想想,明天你要跟记者说什么吧。”   本来这种事也不用刘嘉操心,但是她很担心丽娜会不小心说漏嘴,她就得一遍又一遍的教丽娜,还原场景。   让丽娜记住每一个细节,包括她不断重复自己的心理变化,让所有的发现和事情都变得非常合理。   “记住了吗?”刘嘉问。   丽娜点点头。   “好,我们现在实地演一回。”   刘嘉让她把看见花盆,翻出盒子,打开盒子,发现照片,一系列的动作都亲自做了一遍,再从中找出是否有被遗漏的细节。   另一遍,彭举也想好了许多记者可能会提问的问题,陪着丽娜一次又一次的演练。   “我现在都觉得,好像真的是我破的案一样。”丽娜捧着彭举倒来的热水,坐在沙发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你在想什么呢,本来就是你破的。”刘嘉纠正她的想法。   她又模仿记者的思路,提了许多问题,根据她的计划,丽娜的回答要听起来足够有新闻性,也就是够曲折够传奇。   这样“丽娜”这个名字,才能独立成名,而不是“XX分局的一位女警察”。   “现在,你还需要一个笔记本和一个包。”   “我都记下来了。”   “不,笔记本是让你显得你有足够的专业素养,你往里夹一些案发现场的位置示意图,有需要的话,可以拿出来展示给记者看。”   笔记本是刘嘉一直想做,但是没有正式推广的业务。   满大街的白色小本本毫无趣味,也赚不到钱,刘嘉已经设计了两种不同风格的笔记本,一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商务范儿,一种是温柔甜美小可爱的少女心事。   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推出去。   商务气质的笔记本上印着日历、记事栏,还有重点事项提醒,包括今日出门要带什么,要见谁之类的内容。   也留下了可以装东西的小透明塑料袋,可以装收到的名片,要换的戒指和胸针。   “你不用显得特别有压迫气势,只要十分专业就行。”   丽娜点点头,然后,她又练习了几回。   刘嘉不断提醒:“不要垂着眼睛,不要抬头看天,要平视,注意嘴角的微笑,还有你的手,不要总在搓衣角,不知道干什么的话,就拿着笔记本……”   一个非常负责的导演。   彭举不理解:“为什么不能让她就以她自己的样子出现?她原本的样子就很好啊。”   “那你说人读书识礼是为了什么,都按出生时最原始的样子出现不挺好?”刘嘉摇头,“你啊,现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什么都是好的。”   彭举想反驳,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郑不艾拍拍他的肩膀:“这事你就不要说话了。”   锦儿把衣服改好的时候,丽娜也终于把仪态动作练了个七七八八,她换上套装,自信地大步走上前,露出微笑:“现在就由我向各位通报本次案情的大致情况……”   “很好很好,然后就是要注意镜头了,明天早上,我会派人去你家,给你化妆。今天晚上别睡太晚,不要喝太多水。”   早上,丽娜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化妆师的敲门声惊醒,她看了一眼时间,刚刚六点。   她惊呼:“我的上帝,你们都这么早吗?”   “不早了。”   丽娜按照要求,洗澡洗头,然后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妆师和发型师折腾,本以为自己可以补补觉,但是一会儿要她张嘴,一会儿要她眼睛向上看,也实在睡不着。   最后当她终于可以换衣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半,距离新闻发布会的八点,也就只剩半个小时了。   这次案件曲折复杂,还捎带上了另一位高官,破案的人则是一位美女警探,简直是BUFF叠满,要素过多。   如局长所料,几乎整个巴黎的记者都来了。   虽然丽娜练了很多遍,但还是本能的紧张,她的手紧紧握着刘嘉给她的笔记本,笔记本里有准备好的案发现场位置图,还有彭举给她写的鼓励的话。   局长不愧是局长,没有带讲稿就这么走上去,叭叭地说了一个多小时,回答起记者的提问,也相当游刃有余,丽娜在旁边看得十分羡慕,终于听见局长说:“下面,请参与破获此案的丽娜·吉赛特小姐上台,与大家分享破案经过。”   丽娜一步步走上台,感觉腿都不听使唤,紧张的手臂发僵,硬梆梆地保持着那一个姿势,都不知道要换,头皮也紧绷着。   等她转过身,看见台下那么多人,那么多相机,还有对着她咔咔直闪的镁光灯,连舌头都僵了。   忽然,她看见台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彭举,他就在台下,第一排。   他向丽娜微笑,用力鼓掌。   丽娜的笑容此时才从僵硬的抬嘴角,变成了发自真心的笑意。   按照之前练了许多遍的,她镇定从容的介绍整个案子被破获的过程,夸了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夸了局长的提携帮助之功,夸了同事们平时的指导,总之,面面俱到,一个不漏。   她手里总拿着的笔记本引起了记者们的好奇,里面不时能拿出与案情重点线索有关的东西,感觉就像一个无穷无尽的宝藏库一样。   “您的这个笔记本很有趣,什么都有。”彭举在台下大声说。   丽娜笑着回答:“这是我在Emma’s house随手买的,没想到确实十分好用,非常好的帮我梳理了思路,让破案线索更加清晰。”   其他记者又陆续提了一些与案情有关的问题。   Emma’s house的记事本,成为了这次记者招待会上抢眼的道具,仅次于装着照片的机关盒。   记事本,不仅仅是一个本子,还可以买许多配件一起使用,比如插在本子上的笔、放大镜、小尺子、小刀片、大头钉……看似平平无奇的本子,暗藏着的各种小工具加在一起竟然有十八种。   另一款粉嫩嫩,用蕾丝和蝴蝶结包边的笔记本,则搭配着各种小贴纸,小水钻,写一篇暗恋日记,都能贴出各种花哨的模样。   笔记本上还有一个红心形状的小锁,配的钥匙尾也是一颗爱心的形状。   让少女们可以更加大胆地书写自己的心事。   有不少看起来走路带风,霸道无双的女强人,一买就买两本,啧啧,谁还没点少女心。   光有本子赚不了多少钱,要卖就卖一套,不过一时来不及开发钢笔,刘嘉就找玻璃工坊,买别家公司的钢笔,把外壳拆了,装上闪亮亮的玻璃外壳。   玻璃外壳里加入了各种金属小亮片,整个钢笔都闪闪发光。   除了玻璃钢笔之外,还有仿古式的羽毛笔,一尺多高。   那些买羽毛笔的姑娘们,幻想着自己就是十八世纪的宫廷贵妇,在信笺上写下对骑士的爱意。   本次案件的最大赢家是局长,基本上,他想要的位置稳了。   第二大赢家是Emma’s house,破奇案的女英雄,全身上下是一套Emma,连手里的笔记本和包都是Emma。   这说明什么,说明Emma的客人,不仅仅是旧式贵族,依靠祖辈庇荫,也有新一代的职业女性,她们聪明、有能力、有理想。   她们会工作,会生活,有品味,还独立。   顺便好事的媒体还扒出来她有一个男朋友,男朋友从来不抱怨她加班,反而会在她加班的时候,拎着好吃的上门,给她所有的同事都带一份。   平时对她体贴入微,从来不干涉她的工作和生活。   以及不知道哪来的狗仔队,偷拍到一张彭举和丽娜在咖啡馆里坐着的时候,丽娜在说什么,彭举坐在她的对面,微笑得看着她,眼里是深深的专注。   面前的咖啡杯里还用拉花写着:永远爱你   简直就是教科书般的人生赢家。   就在热度最高的时候,书店里又出现了一本书,叫做《你可以比丽娜更好》   从妆容、打扮、做事、性格等等分析,最后也提到了彭举,告诉各位女士们:你们不要怪自己身边都是酗酒无能的男人,你要提升你的等级,在云上看见的大地与在泥潭里看见的,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本书当然也是刘嘉安排人写的,难得有个这么大的热度,那就得抓紧时间,开发它所有的价值。   “我觉得这么说不对,不是所有人都能挣脱原生家庭的,她们就算离开了泥潭,也无处可去。”郑不艾认真地说。   刘嘉胳膊支在桌子上,随手将笔在拇指上转了一圈:“我知道,娜拉出走之后的最终结局,不是堕落,就是回家。因为十九世纪的娜拉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经济权。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现在的娜拉们,如果想要出走,虽然还是艰辛,但并非全无希望,至少足够聪明的话,还是可以找一份正经的工作,而不是只能去卖笑。”   郑不艾眨巴着眼睛:“啊,你跟邓姐姐说得一样。”   “诶?我还以为你要说我跟一个叫鲁迅的周树人说的一样。”   郑不艾更加惊喜:“你也知道他?”   能不知道吗!随便一篇不是全文背诵,就是部分背诵,有些句子还不那么顺嘴。   契卡与此事无关,连带着法共和在法国境内的一切相同思想也都解除了警报,几家咖啡馆里又经常听见学生们在高谈阔论,畅谈自己的人生理想和抱负。   郑不艾和彭举最近又忙起来,听他们的意思,是在继续争取华法教育会的补助。   他们都有一个美好的梦想,认为只要坚持一段时间,等里昂中法学校建起来之后,所有失学的同学就可以继续读书,完成自己到法国来的梦想。   刘嘉很想告诉他们:没戏,人家都已经给安排好了,不带你们玩。而且抗争不赢,你们还是另找出路吧。   但是她不敢这么做。   跟学校对抗,算是他们接触真正斗争的开端,起码学校不会弄死他们。   之后,他们要面对真的鲜血。   如果没有从初步的、温和的对抗中获取来的经验,那他们以后回国怎么办,开局即枪毙,那还玩啥。   根据刘嘉多年的心得和经验,直接把经验说给别人听,让他们不要干什么,他们就一定会要去干,小到你不用查分,我刚查了,还没出呢,大到这个男人人品有问题,他都这么对你了,还不分手?   说了有用吗?   并没有什么卵用。该查分的手不会停下来,该和好的还是会和好。   至于后面发现分确实没有出,以及再次闹分手来哭诉的事情,已经是标准流程。   “你们还是做好思想准备,不要把希望都挂在一家学校身上。”   刘嘉已经对不止一个人做出这样的提醒,但是没有人把她的话当回事。   里昂中法大学可是国内捐款建的呢,就是为了他们这些赴法留学生建的,怎么可能不让他们进去读书?他们的人又不多,学校都接受一点问题都没有。   郑不艾以前就听她这么说过,便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消息,为什么觉得中法大学不会接收我们?”   “没什么别的消息,”刘嘉微笑道,“我的朋友在我被刘家接回去之前,就对我说过,千万不要傻乎乎的以为夫家即我家,一定要把钱和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上。我相信了她的话,果然,如果我手上没钱,我现在还在曹家大宅里守活寡呢,哪能在巴黎过得这么逍遥?”   “话说到这,懂得都懂,不懂的我也不过多解释,毕竟自己知道就好,细细品吧,其余的我只能说这里面水很深,牵到很多东西。你懂我意思吧?”   郑不艾听懂了前面一段,后面那段什么懂不懂的,他没听懂。   刘嘉摆摆手:“总之,有备无患吧,我上次在子爵堡做时装秀,连现场人数太多,出现踩踏、下雨、有人突发急病等等情况都考虑到了,全部都做了应对方案。你们玩这么大,肯定得比我的方案更多。”   丽娜的热度一直没有降下去,刘嘉也迅速从“有什么事过年之后再说”进入抓紧时间多赚一点。   那本《你可以比丽娜更好》的书上提到,机械的发展,让女性在工作中可以缩短与男性之间的体力差距,科技感是女性力量的证明。   在衣饰上要体现科技感,就是运用直线、端正有角的几何图形、冷色调、金属配色。   Emma’s Mode迅速出了几套同系列的职业女装,价格不贵,每一位想赶潮流的女士们,都可以购买一身战袍,她们穿着职业装,手中捏着详细规划每一天的笔记本,走进公司大门,期待着自己也能像丽娜那样,成为整个巴黎的焦点。   与此同时,刘嘉想的是另一件事:那些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并非全都是啥都没穿,有些人虽然穿着,但是那个效果,比没穿还要勾人。   这一点在心理学上,好像也是有一个什么说法,意思就是大大方方给看就没意思了。   记得当初刚入行的时候,有一位同事告诉刘嘉:“维多利亚的秘密,最大客户你猜在哪儿?”   刘嘉一通荷兰法国印度的乱猜,结果同事说:“不,是中东。”   那些女人只能露一双眼睛的国家,竟然是维多利亚秘密的最大客户?   “越是盖得严,越得憋得凶。”同事意味深长一笑。   20年代的女士内衣,刚刚从能把活人勒死的紧身衣和束腰之中解放出来,但是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款型,本质上还是紧身衣,颜色很平凡,款式像骑士的胸铠,而且更多具有的是塑形的功能性,于是材质也很单一,讲究的就是能把肉给勒住了,别绷开。   有几家店有在做类似BRA的东西,不过只能理解为短背心,并没有支持功能,穿着玩罢了,跑和跳的时候,稍微胸大一点,就会晃来晃去很不舒服。   就算女不为悦已者而容,自己穿着舒服的内衣,心情也会好一些。   “我有个想法,我们可以做内衣。”刘嘉说。   设计师们已经习惯了老板整天冒出新想法的行为模式,他们只希望老板给个准话,什么样的内衣,甚至还有人还问刘嘉有没有市场调查数据做为支持。   “可以啊,有想法!”刘嘉对这个提出市场调查的设计师予以表扬。   周围的设计师却在偷偷暗笑。   “你们笑什么?”   有一位好事之徒告诉刘嘉真相,原来这位说要市场调查的设计师,是刚毕业的实习生,他在学校里的时候,根据自己的心得体验,为女朋友做了一件胸口有口袋的衬衣,还贴心地告诉女朋友,以后可以把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这样不容易丢。   但是,他的女朋友是个大胸,在胸口的口袋放东西,就会顶出一个诡异的轮廓,哪怕放一张纸币也还是很奇怪。   虽然女朋友没有因此而怪罪他,但是从此没有再穿过那件衣服,他受到了打击,从此不敢我即身边,身边即世界。   “聪明人不会在同一件事上栽第二回 ,相信你应该有更深的体会。”刘嘉安慰那个设计师。   然后,她看着所有的设计师:“在座没有单身的吧?”   没有人举手说自己是单身。   刘嘉点点头:“你们可以回去问问你们的女朋友,妻子,问问她们所希望的托起感是什么样的,还有你们也可以夹带一些自己的私货。你们喜欢女式内衣是什么款式的,可以把这些元素加进去。   买内衣的不仅是女人,也有男人会买来送人的。”   设计师们开始分享自家人穿着的是什么款式的内衣,然后话题又转移到世界各国的女式内衣上,一众人分析怎么将舒适度和美观度融合在一起。   设计师中有两位女设计师,她们大大方方地说自己的心得体验,也分享了几个她们自己为自己做的内衣。   刚开始,男设计师们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有几个人的意见与女设计师们的意见发生分歧,他们坚定的认为肩带会给肩膀带来巨大的压力,应该弄成无肩带。女设计师们则说无肩带不容易固定。   双方就人体工程学、力学、服装面料学进行激烈地讨论。   要是进来一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讨论机械的设计与制造。   绝对不会想到他们的设计目标竟然是妩媚香艳的内衣。   最终拿到刘嘉面前的方案,比现在流行的束身衣要好一点,但远没有到让人浮想连翩,让人乐意有事没事买一堆的程度。   “如果是这样的衣服,只要买两件就行了,一件洗一件穿。没有必要买很多,你们再好好想想吧。”   刘嘉将他们的方案各自退回。   内衣为为什么要买很多啊?   男设计师不明白,女设计师也不明白,外衣要有好多件,是因为有不同的场合,内衣又不能随时随地露出来给别人看。   巴黎的天气又挺干燥,不像英国常年不见阳光,需要多买几件,防止洗了不干。   但是老板说了,她想要让内衣卖好多好多。   那就得按让人愿意多买的方向设计。   没过两天,警察局就通知刘嘉去局子里领人,一位设计师与人发生冲突,打起来了,他是从别处刚来巴黎没多久,孤身一人,没有别的亲人,就只好通知刘嘉。   打架地点:圣罗纳,四区一家有名的夜店,里面提供各种付费服务。   打架原因:他叫了姑娘,让人脱了外衣,盯着看半天就让人走,什么也不干,但是也不给钱。极大的影响了姑娘们的工作效率。   就连做笔录的警察都摇头:“一个两个可以说他眼光高,十个八个就说不过去了,他整整叫了二十三个姑娘!”   老板说他白嫖,要他给钱,他说他什么都没干,凭什么给钱。   于是,就这么打起来了。   见到刘嘉,设计师有些羞愧,但又不完全羞愧。   “我是去取材的。”设计师的额头上和嘴角还有被人揍出来的青紫色,他垂着嘴角,一脸的委屈:“我又没有女朋友可以问。” 第154章 与杜邦公司接触   不得不说,这小子的胆量实在够大,如果是去地下夜店,他敢跟老板这么叫板,就算不被打死,这会儿也差不多只剩下喘气的劲了。   圣罗纳不一样,它是整个区最大最好的夜店,老板对于这种程度的小人物闹事,不至于要人性命,设计师挨的那几下打,也是在推推搡搡的时候中的招,人家老板是认真想报警的。   锦儿把一包冰块递给设计师,让他捂在额上。   “你怎么敢进去的,好歹点杯酒啊,就这么让人脱衣服走人?”刘嘉笑着摇头。   设计师拎着冰块袋,斜支着脑袋:“里面的酒太贵了,一小杯威士忌要五十法郎,外面才五法郎。”   “你的工资我没少给吧,五十法郎少挨一顿打,这买卖又不亏。”   设计师哼哼唧唧:“那是我两天的工资,舍不得。挨一顿打有什么关系,反正会长好的。”   刘嘉:“……”行,你赢了。   “那你取材都取到了什么?”刘嘉问道,“也不枉挨一顿打。”   说到这个,设计师就来劲了:“我发现她们的内衣款式虽然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些相似之处,确实能勾起我的……嗯,一些好感。”   “你看到她们的屁股了吗?”刘嘉突然问。   设计师点点头。   “翘吗?”   继续点头。   “是天然翘,还是脱了之后就不翘了?”   设计师被刘嘉的问题打败了,他嗫嚅着搓手:“我不知道,她们出去之前都穿着呢……要是脱了的话,就要付钱了。”   刘嘉十分惋惜:“你啊,就是格局太小,这顿打只挣回来百分之五十。”   设计师大惑不解,要么就是白挨,要么就是赚了,怎么还有百分之五十这么精确的数字?   刘嘉摆摆手,让他出去:“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希望早日能看到你用挨打换来的成果。”   所谓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没有收益,就没有竞争。   自古以来,最认真研究从里到外提高观赏度的地方,就是靠取悦男人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后宫和青楼。   后宫有时候还得考虑一下端庄之类的政治属性,青楼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根据锦儿对市面上其他内衣店的调查报告,没有一家店销售新奇的款式。   还是古老的那种长度到大腿中断,底下带着一点镂空蕾丝花边的那种长内裤,比21世纪的安全裤都要长,不,应该说比很多人穿的短裤都要长。   穿它,只是为了穿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功能性。   既然花钱的夫人太太小姐们有需求,她就应该提供解决方案,这才是合适的、有社会责任心的商人。   刘嘉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的提臀裤,那些贵价的产品,绝对不是平平整整的两片那么一缝。   似乎一条裤子由许多不同的布片拼接而成,左一道右一道。   道理她懂,就是靠布片把屁股上的肉提拉起来。   刘嘉召开设计师会议,她把自己依稀记得的一点印象拿出来分享给设计师们。   “靠皱褶,靠布片的缝纫角度……”刘嘉不懂原理,只能告诉他们结果,然后让他们倒推过程。   设计师们面色凝重,老板就好像给他们出了一个巨复杂巨复杂的数学题,还贴心地告诉了他们正确答案。   但是,只有正确答案,中间过程“略”,然而中间过程才是最重要的环节。   “没有肩带和袖子的抹胸式长裙在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也很让人疑惑它为什么不会掉下来。我已经告诉你们一些处理思路,剩下来的就要靠你们多想多试,而不是一味等待别人先做出来。   时尚行业,如果总是等别人做出来,我们也就只能成为街边小店,永远没有自主研发的能力。”   其他设计师觉得她的想法很怪,抹胸式的裙子只要让它卡住就行,这个是要把肉提起来,目的就不一样。   只有埃罗伊,就是那个跑去红灯区干扰工作人员正常工作的设计师,他提出可以试试。   他的取材之旅中虽然没有看到姑娘们的翘臀到底是完全天然还是靠人工加工,但是,通过刘嘉画的结果,他觉得好像朦朦胧胧之中,有个感觉,按那样的设计,是可以达到同样效果的。   除了下半身之外,对于上半身的设计思路,众位设计师也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实际上,就是一群设计师VS埃罗伊一个人。   众所周知,现在流行小胸,以及紧身束腰衣,但是,根据埃罗伊的取材心得,红灯区从业人员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我看见很多人穿着的都是两片轻薄布料,用红丝带固定在身上,听说是从美国传过来的全新款式。”埃罗伊说。   其他人一致反对他的意见,包括两位女设计师:“你说的那些人,都是以取悦男人为目的,但是现在大多数女人不是这样的。”   埃罗伊不服,他大声说:“你说的大多数人是指你自己吗?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客人们平时家庭生活是什么样的?我们的客户群里有一大半是家庭主妇。”   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讨论重点已经从内衣的款式设计,迅速进入毫无意义的互喷。   直到刘嘉进来,他们还在激情洋溢地互相鄙视对方。   刘嘉听了几句,发现味儿不对,问他们:“你们开了一下午的会,得到什么结论了?”   “……”   没有结论,还在吵架呢。   埃罗伊把双方的矛盾点告诉刘嘉,让她定夺。   “我觉得埃罗伊的想法挺好,我已经烦透现在的紧身衣了。”刘嘉一锤定音,“做普通紧身衣的公司那么多,也不需要再多我们一家。要做就做跟大家不一样的。”   埃罗伊冲着其他设计师们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刘嘉根据实用性,做出两种不同方向的设计规划:运动系和魅惑系。   魅惑系可以牺牲一些舒适度,以保证好看做为第一优先条件,反正这种穿上也不会穿太长时间,运动系则必须保证舒适和运动的便利性。   “谁能做到两者完美合一,我就给他发一份丰厚奖金。”刘嘉非常大方。   不过她知道,这就是一个让人努力去追赶的胡萝卜,想要又舒服又好看,不是设计师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完成的,必须有新型面料的支持。   想到面料,刘嘉拨通了钟和馨的电话:“杜邦公司那位大少爷回来了吗?”   “刚回来,您要见他吗?”   ?“对,约他,随便聊聊,我想知道杜邦公司将来打算发展的业务。”   大少爷爱德华与刘嘉见面时,他有些惊讶,问钟和馨:“我记得你老板是个男的。”   “现在由Emma小姐全权负责。”钟和馨回答。   顾宗华转让公司这件事,当时是在报纸上发了个通告,只有重点客户一一通知,不过就算是点对点通知的公司,大多数人看了也就随手扔到一边去了。   爱德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反正已经签的合同还在照常履行,新生意也在继续谈着,管你换成谁,反正不影响我做生意就行。   “除了火.药之外,贵公司还有没有其他的产品?”   “哦,您问得真是时候,去年我公司刚刚在研发提取石油副产品,不过现在还没有找到具体的方向,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尼龙!必须是尼龙啊!尼龙就是石油的副产品!   刘嘉双眼放光:“你们可以考虑从石油里提取纤维,做成人造纺织物。”   这话让钟和馨都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黑漆漆的石油里,还能提出纤维?他想到的只是把石油变成更高效的燃料,可以供给更大的热能,让机械运转更加高效,可以提高供电、速度……以及等等的工业需求。   “塑料不就是从石油里提炼出来的么,塑料的可塑性那么强,可以仿造天然纤维的样子,做出更好的人造纤维……”   如果刘嘉是在爱德华回美国度假之前跟他说这么多,也只会换来一句:“哦,哈哈哈,Emma小姐很有想法。”   然后到此结束,不会再有下文。   但是爱德华这次回去之后,发现傻X哈定根本就不管事,活生生把白宫给搞成了扑克馆,所有的财团都认为:我可以控制他。   而所有的政客们都觉得:我的机会来了。   爱德华身为议员之子,杜邦公司驻扎在重要市场欧洲的管理人,他的赢面可以说相当大,不管他爸能不能当总统,他最好都得成为杜邦公司内部有说话份量的人,而不是一个摆在欧洲市场的花瓶。   刘嘉的建议,让他产生了兴趣,Emma的迅速崛起充分说明这个女人有眼光也有实力,她一定能看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   “你为什么认为人造纤维会更好呢?”爱德华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可怜刘嘉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甲方,她对面料的知识,都来自于要跟乙方卷袖子battle的时候不落下风。   她已经快要把自己知道的纯干货抖完了,然后,她才想到,不对啊,我跟他说这些干什么,杜邦公司现在是卖火.药的,他就算业务能力出众,那也不会是在尼龙化纤上。   于是,刘嘉改变了策略:“天然纤维受环境影响很大,今年北半球大旱,就会影响到棉花,还有羊毛的产量。天灾会导致价格上涨,但是石油的开采不会受到季节气候的影响,只要油井在那里,它就可以稳定的产出,价格也会比天然纤维便宜。”   她从供需关系说起,又告诉爱德华:“现在法国经济那么不景气,但是装饰性的布艺销量还居高不下,说明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时尚潮流年年变,月月新,就算是老欧洲的贵族们,也开始追逐时尚,而不是抱着老祖母的旧衣服不放……”   爱德华想起自己那些女朋友,顿时心有戚戚,他本来只是稍微有兴趣,现在兴趣更浓了,他的身体更加向刘嘉倾斜:“对啊,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们女人明明有整整一房间的衣服,却总说没有衣服穿?”   “因为女人每一天都在变好,昨天的衣服,已经配不上今天的我了。”刘嘉莞尔一笑。   爱德华认真考虑了刘嘉的话,他决定写一份报告交给公司,希望公司能认真考虑。   讨论完纺织面料,还得谈谈杜邦现在的业务,可恶的顾宗华,把军.火业务全部交给钟和馨,但是钟和馨死守着秘密,不肯向刘嘉透露一个字,逼得急了,就是一副宁死不屈的贞女烈妇模样。   那么多枪,还有飞机,到底是运到哪里去?现在才1921年,离鬼子进村还有十年呢?   总不可能现在就运到南昌去,那也还有好几年呢,现在运过去,不是便宜了皖系、桂系、粤系那些渣渣,就是便宜了常·日记爱好者·物流大队长·凯申。   刘嘉拼命想办法从爱德华嘴里套话,但是爱德华的嘴巴也够严,兜了好几个大圈子,刘嘉也只能听出他在吐槽运输不便,希望她赶紧按之前说的,把运输的问题解决,不然他会十分被动。   “海运不是挺方便的吗?不一定要开新的运输路线呀。”刘嘉故意说,其实她连东西运到哪里去都不知道,更别提用什么方法运了。   “港口一冻就冻三个月!什么都运不过去。”爱德华摇头,“只能从摩尔曼斯克走。”   爱德华不小心说出的地名,让钟和馨心中一惊,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刘嘉,顾宗华临走的时候,让他千万不要让刘嘉沾上与军.火有关的业务,她一个女孩子,没法应付那些兵痞子,还有那些动不动就不想付尾款的人,太危险。   见刘嘉没什么反应,钟和馨心里稍微平静了一点,摩尔曼斯克港是1915年才刚刚建城的一块地方,那是一块位于北冰洋,却由于北大西洋暖流而成为永久不冻港的神奇水域。   1915年的时候,刘嘉应该还是一个在小镇卖刺绣的小绣娘,只怕连字都不识得几个,更不会关心俄国建了一个港口,这个地名那么长,等她回去就会忘记的。   刘嘉确实想不起来摩什么斯什么来着是啥玩意儿,但是,她会推理。   港口会上冻,首先排除温带和热带。   在寒带有港口的国家,有北欧四国。   但是顾宗华没道理往北欧四国运这些玩意儿,没赚头,而且这几个国家的军备预算一向不多,根本不会买那么多东西。   那么,就只有俄国了。   爱德华说的一冻三个月的港,必然是1860年被一纸《中俄北京条约》送走的海参崴,现在叫符拉迪沃斯托克。   中学地理上说它是不冻港,但其实只有金角湾之内是不冻的,如果船只想要离开海湾,进入外海,就没戏,得用破冰船。   所以,对于爱德华来说,它就是一冻三个月。   现在知道具体国家,下一步就是打听打听到底去了哪个城市,会是喀山吗?   还是中俄边境?   可惜这次就没这么容易打听了,一定是钟和馨跟爱德华打了什么暗号,使了什么眼色,爱德华直接话锋一转:“这些事情,就交给手下的人去操心吧,我知道有一家店,有很不错的烤小牛腰肉,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尝尝?”   “好啊。”刘嘉大大方方答应,趁爱德华去取帽子和外套的功夫,她抬起右手,冲着钟和馨优雅地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钟和馨保持着绅士的微笑,不为所动。   在饭桌上,爱德华又继续与刘嘉讨论了一些关于尼龙的问题,刘嘉知道如果想要什么东西成功立项,就得让它看起来容易研发成功、容易挣钱。   于是,她又把自己对尼龙内部性能的一点认知也全部倒给爱德华:“就是要有足够的弹性,像弹簧那样。穿在身上,就可以把身体紧紧地包裹起来,显出凹凸有致的身材。”   刘嘉平时习惯不分男女,以严谨的科学态度讲这些东西。   爱德华则不这么觉得,他认为刘嘉这是在挑逗他。   为什么不呢?   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家世背景一流,多少法国的千金小姐都想跟他在一起。   刘嘉这个独在法国的中国女人,一定也看上他了。   爱德华在谈工作的时候,头脑灵活,对着女人说甜言蜜语更有一套心得。   他在上第二杯香槟酒的时候,向刘嘉发起攻势,两人先聊了一会儿几年前的战争,然后,他认真地看着刘嘉,对她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特洛伊战争是为了一个叫海伦的女人才打了十年,我不相信,世上怎么会有那么迷人的姑娘,能让人愿意为之献出生命,见到你之后,我相信了,如果是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拿起武器,与面前的敌人战斗。”   “嗯……”刘嘉竟然一脸认真地眯起了眼睛,一边念叨,一边扳着手指算:“应该有二十七个吧。”   爱德华被她弄懵了,怎么还有零有整?!不是,这二十七个是什么?她看起来这么清纯,竟然已经有二十七个愿意为她决斗的男人了吗!   “Emma小姐真是魅力无穷。”爱德华勉强挤出一句话。   刘嘉随手拿起香槟饮了一小口,又优雅地放下:“嗯,这二十七个人中有几个人是年薪制,还有几个人是项目提成制,我要是被抓了,就没有人给他们发工资了。其他的日薪制周薪制的,应该就散了吧。”   原来她说的是员工,爱德华笑得有些无奈,同时也更大的勾起了他的兴趣,他跟富家小姐交往过,普通小职员交往过,也跟不少人逢场作戏过,就是没有跟一个真正的公司女掌权者交往过。   他知道香奈尔是靠情人起家的,但是这个叫Emma的女人,却似乎没有任何依仗,唯一可能的就是顾宗华,可是看她跟钟和馨的关系,又不像老板娘和员工,倒像是勾心斗角的两个人,不然钟和馨刚才跟他挤眉弄眼,不让他继续说货的事做什么。   以爱德华对顾宗华的认知,他绝对不是一个脑子一热,就把公司送给女人搏美人一笑的痴情傻X。   要他相信刘嘉是靠睡了顾宗华得到公司,那他宁可相信刘嘉是暗杀了顾宗华才得到的。   蛇蝎美人?那不是更刺激了。   亲手摘下高岭之花,折服蛇蝎美人,那比得到一个主动献身唯唯诺诺的女人带劲多了。   就算是得到天下第一美人,也不仅仅因为美人的美,而是因为胜过所有男人带走美人的满足感。   爱德华的好胜心升起,进一步发起攻势。   刘嘉莫名的觉得不舒服,她觉得这个男人心怀不轨,一定是想用这种方式跟自己拉关系,然后签合同的时候,就可以多占便宜。   至于爱德华有意无意炫耀出的男性魅力,则让刘嘉感受到了不满:“我也能行,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爱德华头一次如此挫败,他想不通,以前他有意无意说起自己家庄园和马场的时候,姑娘们都用向往的目光看着他,并希望他能把她们带去。   而刘嘉则说以前她家住在未央宫,地方太大,住得不舒服,家里干什么都有仆人,祖辈嫌家里的马太差,就派人前往一个名叫大宛的地方,买了许多流出的汗像血色的宝马,一天能跑五百多公里。   爱德华说起家里的珠宝,过去的女伴们都双眼放光,期待他说送给她们一件。   而刘嘉则说她家里也有珠宝,有些珠宝款式旧了,又改不好,就磨成粉,做成颜料,用宝石磨的颜料质量特别好,就是被英国人抢走了好些。   总之,所有的一切,都向着令人迷惑的方向发展。   钟和馨默默坐在旁边,面带微笑,一言不发,从冷盘吃到甜品,每吃一口都认真琢磨半天,好像米其林打分的神秘调查员,又像是某个餐厅里跑来的偷师厨子。   没办法,不这样的话,他就要笑出来了。   爱德华以为自己在泡妞,而刘嘉以为爱德华是在炫耀,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终于,爱德华放弃了,他感受到,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女人调情,而是在跟另一个男人像孔雀那样互相抖着尾羽比开屏,还不知道是开给谁看。   他确信,如果自己敢像对其他小姑娘那样,对刘嘉说一些荤话,刘嘉不仅不会害羞地红着脸低下头,反而会说几个更荤的新段子出来压过他。   从餐厅出来之后,钟和馨看着刘嘉昂首插胸好像拿了拳击金腰带似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对她说:“就算你不喜欢他,也不要太狠了,我们毕竟还是合作关系。”   “是他先挑衅。”刘嘉哼了一声。   钟和馨推了推眼镜:“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想向你表示好感,想让你知道他的实力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   “这种表示好感的方法,真有够讨厌的,他以为他是谁啊。”刘嘉不屑,忽然,她问钟和馨:“顾宗华以前也是用这种方法追求女人吗?”   “他以前心中只有赚钱,从来没有跟谁谈过恋爱,你是第一个。”   刘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又是一笑:“反应真快,你就是那种,朋友晚上不回家,太太打电话给你,你会一口回答’他在我家’的好朋友吧?”   “我……唉,日久见人心,公司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先告辞了。”钟和馨此时觉得桌上那堆待处理的公文,比跟刘嘉说话要容易多了。 第155章 一脉相承   德国间谍安其拉夫人已经伏法,被驱逐出境,不过她之前委托修复的那套瓷器还是被修好了,放在Emma’s house的橱窗里,与其他一些混搭服饰放在一起,美其名曰:解构主义。   其实,那是个啥,刘嘉也说不上来。   放在那里的理由很简单,最近没什么特别想放在橱窗里的东西。   快过年了,有啥事过完年再说吧。   就这么胡乱一放的东西,被评论家们解读出了许多,有好的,有坏的。   那套被金缮工艺修补好的白瓷餐具是这么被解释的:充分说明了未来复古主义将来的流行,机械工艺将会充斥着日常生活的每一天。设计师通过这种设计,表达出对过去的怀念和对未来的不安,如同旧贵族的叹息在新世纪的回响……   刘嘉看着时尚评论家的文章,大为惊叹:“哦~~~原来我是这么想的啊。”   再往下看,连每条纹路的分布都有说法,代表了对巴洛克时代的追忆和致敬。   “……可是,那裂纹,它真的就是从那里裂的啊。”刘嘉揉着额角,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生意上门了。   很多东西,它的价格并不在于使用功能,而是它承载着的记忆。   来找刘嘉修瓷器的人中,有从高档小汽车上下来的有钱人,仆人手里捧着用上好的皮箱装着的碎瓷片,那是他们祖辈得自路易十五的恩赏,是家族荣光的证明。   也有抱着最简陋的布口袋,从远处一步步走来的中年人,从洗得灰暗发旧的布袋里拿出一片片的粗瓷,那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还有新婚时丈夫买来的普通市卖货,如今爱人已去,只留下了那么一点点念想。   每一件破碎的瓷器背后,都有一段故事。   金缮技艺极其耗时,修一次的价格,可以买一件新的,没有故事的瓷器不配出现在这里,它们只配待在垃圾堆里。   由此,刘嘉更加感受到故事的重要性。   她在许多报纸上打公共关系广告,不为卖商品,就为了让受众了解Emma这个品牌,以及与之相关的中国传统节日。   一旦法国人也能接受中国传统节日,那么到时候卖起东西来,岂不是更加得心应手。   虽然法国人没有水浒,可以搞一百单八将,但是它有星座,中国各种与星空相关的传说,也可以全部利用上。   比如,之前准备了一段时间的巢屋吃鸡大赛的赛徽,就是三颗星——破军、七杀、贪狼。   他们穿着Emma专门提供的比赛服,在树林里穿梭迂回,再加上不知哪里埋着的鞭炮时不时的爆响,那声音!那气味儿!梦回对德第一线!个个都是索姆河凡尔登的英雄!   一方把另一方干掉之后,记录方式是打一发照明弹,在照明弹暗下去的时候,就摘掉他们指挥部顶上的星星——星落五丈原。   比赛水平怎么样无所谓,重要的是氛围要足,仪式感要到位!   除了男孩子们,女孩子们也玩得乐此不彼,她们最喜欢扮演的战地护士,用白色的纱布在爸爸、哥哥、弟弟的头上身上胳膊上扎出花样百出的蝴蝶结。   如果对面不懂事的小子敢嘲笑谁一身蝴蝶结,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很可怜,他家没有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只有不懂欣赏的笨蛋臭小子。   有一场比赛,却让评委为难。   一方本来已经快要赢了,他们在进攻的路上,遇到了对家的小女儿,她头上戴着小小的护士帽,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色小裙子,手里也拎着印着红十字的小药箱,怯怯地看着向她走来的“敌人”,,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像蒙着一层雾气,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把她“打死”,或者野蛮的“抓起来”,按比赛规定,被“打死”或者被俘虏的人,就不能参与任何战争行为了,但是,看着这么一个有着粉嘟嘟的小脸蛋,红艳艳嘴唇的小姑娘,谁下得了这手啊。   把她弄哭简直就是天地共愤,人神难容的事。   于是,“敌人”放过了她,继续向她家挺进。   她的爸爸和哥哥在战争中全部“阵亡”,但是,裁判却宣布,胜利者是这个小姑娘一家。   理由是,她先把敌军指挥部的军旗给摘了。   “她耍赖!!!”被判输人家的小儿子一蹦三尺高,“她没有穿戴战斗人员的标识!她在滥用我们的同情心。爸爸说,战争的时候不能杀红十字会的人和战地记者,她在欺骗我们。”   “我没有。”小姑娘从贴着红十字的小箱子里取出她的小枪、作战衣、作战地图,“都带着呢。”   只要“敌人”搜一下,就会发现她的身份,但是没有任何人搜,直接把她给放跑了。   于是,规则受到了挑战,这种属于间谍行为,在开赛之前,没有规定间谍行为是否算做胜利。   “谁说没规定,明明就有啊。”刘嘉翻找出开赛前向双方宣读的比赛规定,基本上都规定到了,最后一条是:如果没有规定,则一切以获得胜利为最终结果判定,不禁止就是允许。   一战,那是什么,是一堆表兄弟堂姐妹的亲戚大乱斗,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所以,有了圣诞节停火的温情场面。   对于欧洲人来说,大约就相当于宋襄公与楚国之间的战斗,大家都规规矩矩,恪守绅士礼节,虽然两大绞肉机战役让法国人稍微理解了一下战斗的烈度,不过还是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想法。   然而,本次比赛的主办者,是来自公元前四百多年就秉承着“兵者,诡道也”的中国人。   只要能赢,讲究这么多干嘛。   有人开头,后面的比赛就开始惨烈了起来,花样百出的为抢占对方指挥部而努力。   最终的赢家是比洛特一家,他家的战绩几乎全靠他家的大儿子——十五岁的皮埃尔·比洛特拿到手。   他的反应和预判力是全部比赛中最强大的一位,成年人都无法望其项背,决赛时,他的对手在巢屋内架满了武器,结果还没有来得及开一枪,就被他夺了军旗。   到颁奖的时候,他举着他妈妈做的军旗,在领奖台上又蹦又跳,对台下不服气的小孩子们做鬼脸,得瑟得不行。   几个男人在一旁复盘战局,都说这孩子很有军事天赋,可惜生得迟了,未来一百年都不会再有战争。   比洛特的妈妈哼了一声:“没有正好!他最好是永远也不要发挥他的天赋!”   只要不是真的打仗,一切都好说。   能拿到Emma’s house的大奖,这让比洛特的妈妈十分高兴。   比洛特则十分遗憾,他对巢屋配件的兴趣已经降低,转而对各种型号的坦克产生了兴趣。   但是奖品里却没有坦克模型,只有玩具车,这让他感到不是很开心。   要搞坦克模型,那还不简单?   反正又不要它能跑能开火。   刘嘉想起上次那位喀山工厂的代表来的时候,有送给她一个坦克模型,便转送给比洛特。   没想到,孩子们,还有不少成年人,顿时炸了锅,他们哭着喊着表示他们也想要。   找来几张坦克的图片,让玩具工坊用塑料照着开模。   玩具工坊的人不懂,本来想偷工减料,随便做个坦克的形状,但是交付的时候,被刘嘉痛骂一顿,要他们全部重做。   “少一个螺丝,少一截履带,都不叫坦克!”刘嘉大怒。   以及,她几经努力,都没有找到她喜欢的那几款坦克,比如T34,虎式、豹式之类,便自己画出来,让玩具工坊照着做。   她对坦克性能毫无研究,只是单纯觉得这几款的外观比笨重的A7V、MARK系列之流好看多了。   既然有了坦克,那何不来一个兵人套装?   兵人又没什么技术含量,美国人在1963年才想起来从它身上发财,真是白瞎了战争贩子的名头。   刘嘉按照真正的法国军队的编制,做了一系列的兵人套装。   秦始皇玩真人等身手办,法国人玩拇指大小的塑料手办,四舍五入,那也是帝王级的享受。   本着严谨负责的态度,玩具兵人里有详细的规则说明,比如某坦克适用地形是什么,某款兵人的应用环境是什么,进行速度是什么。   并附赠有战争地图,在纸上印刷出:沼泽地、山地。   详细到路口有多宽,坦克有多宽。   其中一份玩具里附赠的地图,是真正的法国与比利时之间的地图。   顺手还勾了一段“坦克绝对不能进”的地段,那是1928年才会出现的马其诺防线。   不过买玩具的人根本就没有多想,他们单纯的认为那只是玩具商做的私设而已。   兵人游戏又带火了乐高积木玩具的销售。   真人玩吃鸡,得有巢屋做为指挥部。   玩兵人游戏,也不能委屈塑料兵人蹲在纸盒子里当指挥部吧。   一切比照真人,真人有啥,咱们也得有啥。   坐在巢屋里玩兵人,玩腻了“纸上谈兵”,就转而拿着玩具枪去玩一局真的。   小朋友们的童年过得无比充实。   刘嘉看着兵人和坦克的销售报表上令人欣喜的数字,心想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改变世界历史,比如法国稍微撑的时间久了一点,没那么快投降?   转念一想,说不定自由法国的那些猛士们,都是这些玩具的小顾客,不玩这些玩具的人都跟着维希法国举白旗了。   兵人玩具由于技术含量过低,所以几乎在推出来的同时,就被人给仿了。   对此,刘嘉早就有第二套准备。   想要跟人竞争,要么是低质量的价格战,要么是高质量的技术提升。   她在推出第一套兵人的时候,就已经让玩具工坊准备好升级迭代产品:第二代兵人的头可以转,四肢可以动,手里握着的枪都能换!   最可气的是,价格还跟第一套一样。   跟风的工坊刚刚投入成本,打算赚一波大的,结果兵人刚放到市场上,就被刘嘉安排的第二代兵人给打得落花流水。   价格一样还更好,谁买新的谁傻X。   其他塑料工坊砸下去的本钱,一分钱都没赚回来,哪里还能有力气跟刘嘉对着卷,只得退回自己的舒适区,做习惯的东西。   第二代的技术含量其实也不高,但是经过第一次,没人知道刘嘉手里是不是还有更新的第三代,没有人敢再跟了,生怕再跟一次,刘嘉立马再跟进砸盘,到时候真得血亏破产上吊。   其实还是有底子厚的人跃跃欲试。   然而,刘嘉不动声色地将之前做好的小型变形金刚放出来,这个模型的技术含量非普通兵人可比,是真正意义上的“非我有钱不想赚,奈何Emma有高达”。   其他小作坊纷纷庆幸自己没有不怕死的二次跟风。   于是,就兵人这么一个简单的小玩具,莫名的就被Emma垄断了,虽然刘嘉没有申请专利,但是竟然再没有人敢。   垄断带来高收益,就那么一小团塑料,利润率比口红还高。   此时的刘嘉拿着彩妆部交过来的新款十二星座口红,从里到外的不满意:   “怎么口红的膏体雕刻技术还不如兵人来得精细。”   “外观也不行,这样的唇膏管,怎么能让人有集齐一套的兴趣?我是哪个星座的就买哪个星座就行了。”   唇膏外观本身是很好看的,主体材料是闪着五彩斑斓白光的贝母,用镀金的金线勾勒出星座的形象。   不过,也仅仅是它自己好看而已,不是这个星座的人,没有集齐一套的冲动。   就算是冲着膏体本身的颜色,那也就最多买三四个。   想让人买齐,就必须要有一个集齐的理由。   很多游戏里都有集碎片的项目,大多数人本来没有收集癖的,一旦拥有了第一个碎片,就被点亮了任务进度似的,如果收集到最后还差几个,就越发舍不下了,甚至愿意花大价钱。   “改改,让它们成为一个整体,缺一个都让人魂牵梦绕,不买齐全套就全身不自在。”刘嘉发出修改意见。   在改了五六篇之后,终于定下来,在口红管上放十二星座的具像图案:   白羊伏在地上鼓着脸,为身上被薅走羊毛生气。   金牛一手掂着金币,一手搂着白羊。   双子潜伏在旁,一个逗金牛,一个伺机偷走金牛的金币。   巨蟹挥着钳子要夹人。   狮子伸出一条前腿,想踩巨蟹玩。   处女倚在狮子身边,另一只手拿着天秤。   天秤的一端放着砝码,另一端爬着天蝎。   射手张弓搭箭,对准天蝎的心脏。   摩羯座甩着尾巴,去勾射手的尾巴。   水瓶在摩羯身旁放着。   双鱼从水瓶里蹦出来,身上带着水波,准备跳回河里。   单独看没有问题,但是只要拥有两支,就会发现,唇膏可以按十二星座的顺序拼成一个整体,缺了谁,整个画面就不完整,怎么看都缺了一块。   当然,在柜台里卖的时候,就是拼在一起卖的,提示顾客:“买呀,买呀,all in啊,一个都不能少啊!”   消费主义的陷阱,就是这么直接。   就连爱德华少爷的女伴们,都为它疯为它狂,明里暗里示意希望爱德华少爷买一整套口红给她们。   爱德华少爷大惑不解:“我想不明白,女人到底有多少张嘴,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口红?”   “不一样啊,就像你参加宴会的时候带的女伴,跟带去谈生意的女伴,还有晚上陪过夜的女伴,不也是不同的人吗?”刘嘉在谈生意的时候,是真的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女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爱德华少爷真心觉得跟她说话,就像跟自己的兄弟一样,完全感受不到性别的差异,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她想勾引自己。   爱德华的每个女伴都想要全套,刘嘉为了表示对合作伙伴的诚意,给他的总价打了个猛折——九九折!   “还不如不打。”爱德华摇头。   “好的!那就不打。”刘嘉从善如流。   “就不能便宜点?”   “我们的货,质量非常好,自从合作以来,保质保量供应,这个价格已经是非常合理的好价格了,联邦政府收我们的税也是收得非常狠啊,不卖高价我们无法保证生存。”   啧,说得跟自己像个白莲花似的,还不是因为你们杜邦早早的把自己变成了垄断企业,用自己的身份,强迫其他小企业与你们建立价格同盟,要涨价就一起涨,否则就灭了人家。   被收税还不是因为你们跟林肯总统对着杠,你们提价,他提税,最后他居然都认怂了。   在这哭啥穷。   做为一个生意人,刘嘉那是做梦都想垄断,什么香奈尔、LV、爱玛仕、GUCCI、PRADA统统成我放旗下的品牌。   可惜这么有气魄的大集团,得到□□十年代才会出现,而且到最后也还是三国鼎立:开云集团、LVMH集团、历峰集团。   并没有形成绝对的垄断。   绝对的垄断多么快乐啊……   刘嘉在心中叹息,她知道,不过是想想罢了,就算凭真·技术壁垒垄断,也会被国家机器的力量强制拆分,微软就是一个例子。   虽然杜邦还没有研发出尼龙,但这并不能阻挡Emma先搞出提臀裤来,材料不够,织法来凑,罗纹织法能让布料比普通平织法稍微多一点点弹性。   用这种布料做出来的提臀裤,效果不如尼龙,但是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划时代的发明。   埃罗伊在糟蹋了无数布料之后,终于领悟了一点提拉的心得——他在裤腰上加了作弊工具。   提臀的主要功能,交给一根细细的腰带来实现。   就像长统袜上的吊袜带。   穿上提臀裤之后,穿着者的臀部肉眼可见的得到了提升,比穿普通内裤饱满了许多,浑圆可爱,负责试穿的女店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根本舍不得把提臀裤脱下来:“埃罗伊,我好看吗?”   “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我还没做完呢。”精益求精的埃罗伊急着催她:“快把裤子脱下来!”   刘嘉刚好跟钟和馨一起进店门,冷不丁听见这句话,刘嘉笑嘻嘻地对埃罗伊说:   “诶,你这句话,有歧义啊。”   钟和馨推了推眼镜,没错了,如果爱德华少爷敢对刘嘉说荤段子,他一定会被反击到失去自信。   心中只有工作的埃罗伊完全没往那里想,他气急败坏:“快脱!还有好多地方要修改!”   女店员恋恋不舍地去更衣室了。   埃罗伊脖子上挂着皮尺,叉着腰,气鼓鼓得像一只过冬坚果被人偷走的小松鼠,在更衣室门口狂暴地走来走去,不时的大声嚷嚷:“快点!”   刘嘉笑着说:“埃罗伊,对女孩子耐心一点,不要把你可能的女朋友给吓跑了。”   “我的女朋友不能迟到,不能拖沓,也不能影响我取材,女人出个门都磨磨蹭蹭,只会影响我的工作。”   “给你一个重新说话的机会。”刘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埃罗伊一愣,赶紧捂住嘴:“对不起,我忘了您也是女人。”   “……”刘嘉拍拍他的肩膀,“下次去取材,你还是多带点钱去吧,别太小气了,我不会去警察局接你了,毕竟我磨磨蹭蹭的,可能我还没化好妆,你就已经被人打死了。”   “哦,不,请您听我解释……”埃罗伊紧张地抓着皮尺,“现在我觉得您确实是个女人,特别记仇,像我妈一样。”   “如果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刘嘉笑笑,“男人也一样记仇的,记着我的话,过几年,你就会知道。和馨,我们走。”   过了一会儿,女店员才拿着提臀裤出来,问埃罗伊晚上有没有时间,关于提臀裤的穿着感受,她有很多想对埃罗伊说的,因为涉及私密,所以想单独跟他说。   “有什么不能在公司说的?反正还没做好,穿起来肯定不舒服,等我做好了,给你试完,你再一起跟我说。”埃罗伊直接拒绝了她。   钟和馨路过这个钢铁直男身边的时候,对他说:“她想跟你单独说,你为什么不愿意?”   埃罗伊紧绷着脸:“她肯定是记恨我刚才冲着她大喊大叫,想找人打我。我可不上这当,看我脸上的淤青还没退呢。”   钟和馨默然无语,心中暗想:“不愧是一个公司的人,这就是传承吧?” 第156章 我也要拍电影   Emma将要推出十二星座系列唇膏和提臀裤的事情,很快让各大报刊的广告部兴奋不已:刷业绩的时候到了。   除了报纸之外,同样开心的还有巴黎的几家电影制作公司,此前Emma的几个大视频广告都是通过电影投放的,她支付的费用让制作公司的压力减轻了不少,还没播就先收回一部分成本,这比像开彩票似的一天天等票房强多了。   在战争结束之后,世界各国思潮颇多,除了写战争创伤的、爱人团圆的、也有大移民背景下的各种观念碰撞故事。   欧美整体小说数量陡增,为电影行业大量提供了优质种子。   每年的年头都是各个公司做预算的时候,几家公司掐指一算,哎呀,今年要开拍这么多片子,哪个能爆哪个红不了,在没拍之前都不好说,不如再找金主爸爸谈谈。   自从刘嘉首创在电影片头直接放广告之后,有不少大公司也有样学样,与电影制作公司谈广告事宜。   片头广告眼看着就要奔着十个去了。   刘嘉翻了翻广告位宣传本,摇头:“已经有这么多广告了,还要我投?”   “您是我们的老客户,只需要稍微多加一点钱,就可以把您放在第一个或者最后一个。”   “广告太多,惹人烦,记住了也跟没记住一样。”刘嘉摇头。   这个电影的内容是庄园大小姐和穷园丁谈恋爱,于是找的广告都是奢侈品行业。   平均一个两分钟,十个广告就是二十分钟,而且现在的电影制作公司还毫无排他意识,十个广告里有五个是首饰,三个是彩妆,两个是衣服,除非特别出彩,出彩到让观众主动去记住牌子,否则,谁知道自己刚才看了些啥玩意儿,出门就忘光了。   “剧情里插广告了没有?”刘嘉问道,做人不要那么死板,大小姐梳妆台上用的东西,衣柜里挂的衣服,也是可以见缝插针。   业务员翻了翻本子,为难地说:“嗯……已经有人投了。”   哼,竟然被人抢先一步。   见最大方的金主爸爸一脸嫌弃,并没有要投的意向,业务员急了,虽然片头广告已经有十个,但是他的业绩考核指标还放在那里,本来以为刘嘉能帮他冲一冲,结果现在看,人家压根就对扎堆不感兴趣。   此时的广告投放还没有买断这一说,就算这个小业务员想到了,他也做不得主,只能惆怅地告辞。   他走出刘嘉办公室的时候,对守在门口等接见的同行苦笑一声:“你也回去吧,她不会投的。”   这位同行没有放弃,她刚才听见门里传来的只字片语,已经知道刘嘉不喜欢跟别的广告扎堆,于是,趁刚才等待的时间,她跑回去跟公司联系,询问有没有可以报价的新电影。   如果Emma能掏出十个广告公司的广告费,让她买断又何妨。   她进门按原来的话术对刘嘉推荐了一遍已经开拍的新电影,果然被拒绝,她又说起计划拍摄的电影:“如果您现在就投未拍摄的电影,只要一点买断费,我们可以保证您的独家广告投放权。”   “新电影?有剧本了吗?”刘嘉问道。   就算导演不按剧本拍,但也不可能真的完全不按剧本拍,或多或少能看出这个电影说的是怎样一个故事,是否值得投。   比如在弗兰克肯坦或者秃头吸血鬼的电影前面投放彩妆广告,这就很不合适了。   没有剧本。   但是有原著小说,英文的,书名是《The Mystery of Dr.Fu Manchu》,作者萨克斯·罗默,是个英国人。   广告业务员不遗余力向刘嘉介绍这个电影:“这个电影的主角是中国人,非常聪明,有三个大学的学位,会多国语言,才智过人,是个超级天才……对于您宣传公司和品牌,一定会有非同一般的效果。”   刘嘉看着书名上的那个名字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福满厨博士是谁?福满多方便面的弟弟吗?   等她读了几页,才发现所谓的主角中国人,是个大反派,就是标准的各种儿童动画片里的邪恶博士。   她终于想起来Fu Manchu是什么东西了,就是鼎鼎大名的傅满洲。   标准的辱华形象,邪恶的华人刻板印象代名词。   刘嘉记得这片子上映的时候,就连日记狂人运输大队长都愤而发文抗议谴责。   “这书,你看过吗?”刘嘉问道。   这书是业务员刚刚溜到街上买回来的,哪来得及看,她想刚刚点,但又怕刘嘉问她细节露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工作太忙,没有时间。”   刘嘉把书放在桌上,用右手食指的指甲盖把书向她的方向推了推,那个姿势就好像在推什么非常令人恶心的东西一样。   “如果你看过,就一定不会推荐我投这部电影。还有,希望你们还没有开拍,不然,问题就不止是广告投放的事了。”刘嘉笑笑。   业务员不明所以,只得怏怏收了书离开,她边走边看,然后,就发现自己果然错得离谱,怎么能给中国老板推荐一个中国人是反派的片子。   她叹了口气,只得离开去找别的公司试试运气。   后面又进来了几个业务员,刘嘉对他们的电影也很不满意,没有投。   最终第一季度的广告投放,仅限于《VOGUE》杂志,还有报刊广告。   对此,刘嘉也很不开心,她从这些电影制片方那里打听到了竞争对手的动向,竞争对手都已经在积极投放了,她怎么能输。   刘嘉继续看着刚刚业务员递给她的厚厚一撂资料,这些已经是第一季度正在拍或者待拍的所有片子了,如果这都不能让她满意,那就只能等第二季度。   电视机到现在都没有发明,错过了第一季度的电影,就等于错过了让产品的视觉展示,以及在欧美各国的宣传。   她本来想捏着鼻子,努力从矮子里面拔一个将军出来,然而,她失败了,大家的高度几乎完全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可以下手拔的抓手。   又想起刚刚看到的《《傅满洲之谜》,刘嘉更不开心了,一般而言,傅满洲的形象代表着标准的黄祸论,也是各种排华法案的集中意识体现。   作者罗默是以他心中的义和团人员创造的这个形象,当时义和团的主要业务范围是什么?扶清灭洋啊,洋人心里的义和团能是什么好模样。   明明格里菲斯在1919年有拍过以唐人街的中国男人和美国女人谈恋爱为主题的《黄种人和少女》,人物形象也是正面的,怎么让傅满洲又抬头了。   在侦探小说的几大法则里有一条:不能有中国人出现。   后世有人分析说这是因为在外国人的印象里,中国人都会魔法,会飞檐走壁,有中国人在,就不存在密室杀人,而且解释作案手段也很没意思,就是中国人千里之外取人脑袋了嘛。   另一方则认为,这就是认为中国人都不是好人的刻板印象,一个长得一看就是坏人的人放在故事里,那犯人肯定就是他了。   刘嘉刚好对现在的几个电影都十分不满,她决定找电影公司,定制一个电影,由她投资,剧本也由她定。   默片时代的投资不是很高,全剧演员的服装和许多道具也都可以由Emma直接提供赞助,拍摄成本可以比普通电影要省一点。   刘嘉找到迈克尔的电影公司,公司老板得知刘嘉要拍定制片,表示只要钱到位,一切好说,先问她对班底有没有要求,谁演主角,谁当导演……刘嘉对20年代的明星基本不认识,就只指定了迈克尔。   “迈克尔是负责拍的,他说想要哪个演员,能请来的就用。”刘嘉充分表达出“有钱随便花”的富婆气势。   老板带着刘嘉去找迈克尔的时候,这位日后拍出《卡萨布兰卡》的大导演,现在的主要工作还是半导演半演员,隔老远,就能听见他在片场里的声音。   他对刚刚的一个镜头不满意,正冲着搭档大喊大叫,不仅如此,他还教导演做事。   导演也不是软柿子,双方对掐了几句,直到老板出现,才各自闭嘴。   “哦,我亲爱的Emma,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刚才还在咆哮的迈克尔看见刘嘉,态度一下子变得很好,在之前的沃子爵城堡服装秀中,他与刘嘉合作非常愉快,刘嘉是他见过的要求比他还要多的人,没有之一。   刘嘉笑着说:“来找你们公司谈点事情。”   老板对导演说:“你们先拍下一场,我找迈克尔有事。”   回到办公室,迈克尔听说刘嘉要拍定制剧,只有一个构思,没有已完结的原著小说,也没有已经写好的剧本,甚至连大纲都没有。   “那,你想好要拍什么内容了吗?”迈克尔觉得刘嘉可能只是一时冲动,忽然想过把瘾。   商人投资艺术已经不是新鲜事,投一部电影火了之后的收益,比一件一件卖衣服卖口红要快。   当然,亏得也更快。   迈克尔决定劝劝她:“拍电影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刘嘉对他说,“我会找作者写剧本的,我现在的初步计划是写一个华人探案的故事。”   “华人探案?能写好吗?”迈克尔从来没见过华人探案是什么样的。   刘嘉解释道:“荷兰人高佩罗写的《狄仁杰探案》就很不错,不过狄仁杰是唐朝的事情,离现在太远,在法国找不到合适的道具和拍摄地点,所以,咱们可以拍近代的,美国夏威夷就有很多华裔警探,能力非常强,还上了好几回报纸呢。”   “对啊,侦探小说里都不能出现中国人角色了,可见这个角色设定已经无聊到了什么地步。如果一个一看就是坏人的人,结果居然是好人,这个反转比起露面就直接剧透,要有意思多了。至于反派嘛……英国人就很好嘛。   福尔摩斯已经深入人心,叼个烟斗戴个大帽子出来的就是侦探人设,观众也早就看腻了,让中国人做警探,让英国人当反派,这不是挺好。”   迈克尔还是很犹豫,毕竟英国也是一个很大的市场,他不希望因此把英国市场给丢了。   他把顾虑告诉刘嘉,刘嘉笑笑:“放心,现在英国的各个殖民地都在闹独立,拍英国人当反派,对电影销量也有帮助。殖民地的人口数量比英国本土人多多了,再说,我相信爱尔兰和苏格兰那边也会有销量的。”   迈克尔从来没见过哪位女士对国际□□势这么清楚,他实在无法反驳,便对刘嘉说:“那就等剧本完成,我们再一起讨论。”   刘嘉的出版社手中有许多投稿的作者联系方式,其中有一些作者写的故事挺不错,过稿了。   刘嘉让编辑与写探案写得比较出色的几个作者联系,问他们是否愿意写剧本。   第一个积极响应的居然是个英国人,他结婚后,就定居在法国。   刘嘉把自己想要的故事,以及反派的人设说给他听,他一点都不反感,只关心最后能拿到多少稿酬。   在刘嘉委婉的向他询问,写英国人当反派,他会不会有什么不适,或者写不下去的时候,他马上回答:“没有任何问题。”   可惜试稿之后,刘嘉看了他的文字,可能因为他是英国人的缘故,使用法语写作实在有些难为他。   “信”和“达”差强人意,离“雅”的距离比较遥远,遣词造句颇有一种中国大学生考四六级的时候做翻译题的味道。   又找了几个人,写得也不是那个味儿。   刘嘉要主编赶紧把人找到,主编和手下的编辑们把自己的关系网张到最大,找来的人被连毙十几个之后,终于,主编也感受到设计部门同事头秃的感觉了。   就在他为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默哀时,转机出现了,通过层层关系,他找到了莫里斯·勒布朗,上门求他写。   “我刚刚连载完,想休息一会儿。”   “哦,求您了,看在上帝的份上,只要三万字就可以。”   “三万字……那要写一个月,我没法休息了。”莫里斯·勒布朗继续拒绝。   当刘嘉再次向主编询问找人的结果时,主编灰心丧心地告诉她没有找到人,以及告诉她莫里斯的事情。   “莫里斯·勒布朗?那是谁?”刘嘉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她知道莫里哀,不知道莫里斯。   “他写的《亚森·罗平探案集》,非常好看!销量非常高。”   “啊!是他写的啊!”刘嘉知道亚森罗平这个名字,因为名侦探柯南里的怪盗基德就自称“平成的亚森罗宾”,当然,后面改了年号还没画完,于是基德的名号也与时俱进,叫“令和的魔术师”。   刘嘉只看过亚森·罗平的简介,但是她喜欢怪德基德。   十九世纪的怪盗基德,想想就很有趣。   刘嘉专门挑了《亚森·罗平智斗福尔摩斯》去看,看完后,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莫里斯来写这个剧本。   对于怎么黑英国人,他很有一套。   “嗯,这件事,我找人想办法。”   刘嘉找到当初忽悠莫里斯写了十篇的杂志发行者彼耶·拉飞特,以商业合作为诱饵,对他说:“合作的条件可以给你最优厚的,不过你得说服莫里斯写这篇剧本。”   当初莫里斯是个纯纯的文学青年,只想写纯文学,不想写狗血俗套的商业稿,是拉飞特,让他答应写了第一篇。   纯情文学青年第一篇就让主角入狱,压根就不想写后面。   可是,拉飞特非得让他第二篇就让主角在狱中当老大,遥控指挥外面的手下。   最后,先写了十个短篇在杂志上连载,连着连着,就根本停不下来,一口气写了好多。   莫里斯在拉飞特的哀求和利诱之下,不得不同意写剧本的要求,他从鲁昂来到巴黎,与刘嘉见面后,讨论了一下故事情节和人设,他表示要去唐人街采风。   这态度,可以说相当端正。   本来刘嘉都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他直接把亚森·罗平变成罗平,指法为中,这样比较省事。   就像男频网络小说的某作者,自己抄自己,所有人设都可以精准总结为一个套路,反正有读者吃,不耽误赚钱。   刘嘉带着莫里斯去唐人街,带着他吃了正宗粤式茶点,正宗沙县小吃,正宗青田山粉饺。   莫里斯还亲眼看着唐人街上的华人们是怎样生活的,他们一大早就开门,很晚才打烊,手脚一刻不停,就算没有客人,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还有阿花种菜,大妞剪皮影和窗花,以及唐人街上其他许许多多的人是怎样生活的。小梅的师兄们给客人正骨,小梅舞狮。   “原来中国人真的会功夫。”莫里斯瞪大双眼,看着小梅的狮子“嗖”的跳出三米远。   他手里拿着小本本,东瞧西看,还不时与刘嘉介绍的人进行交流,他问的东西很杂,感觉不像取材写探案故事,而是写唐人街市井众生百态。   “因为故事想要写的好看,首先人设就要好看,鲜活,我只知道法国人是什么样的,但我不知道中国人是什么样。”   莫里斯的态度非常严谨,在采风一天之后,第二天早上,他就把想要写的故事梗概交给刘嘉了。   刘嘉感动的想要流泪,这可是拿钢笔的时代,看看人家这效率!   再看看那些挖坑不填的电脑使用者,看看起点晋江的那些鸽子!   差距啊!朋友们!   故事的设定对于刘嘉这种已经看了N本小说的人来说,不算什么特别,但是难能可贵的是,这个故事的开端是中国与罗马在丝绸之路时期的恩怨情仇。   当初中国知道世上有罗马。   罗马也知道世上有中国。   中国甚至想派使节前往罗马拜访皇帝,但是使节在安息国被拦下来了。   想要当中间商吃差价的安息商人,告诉中国使节前方有凶兽恶龙出没,把中国使节吓了回去,把中国皇帝送给罗马皇帝的珍贵礼物一块玉佩留了下来。   那块玉佩有着特别的力量,能让人看见已逝的先贤。   安息国灭国之后,那块土地从此纷争不断,到了近代玉佩被英国探险家发现并带走。   英国探险家回国后就被人发现暴毙在家中床上,死时面部表情狰狞,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男主角是一个生活在唐人街的年轻人,女主角是一位法国少女,她从Emma’s house购物出来的时候,撞上了男主角。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不愧是莫里斯,不仅对人设有讲究,连植入广告这一块都拿捏得死死的。   后面莫里斯又写了几个人设,就算是以刘嘉的眼光看,也觉得这样的主角人设十分有魅力。   再就是试稿,短短三千字,悬疑感被拉到十足,黄沙漫天的丝绸之路风貌在莫里斯的笔下栩栩如生。   剧本在准备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大年三十。   唐人街有各种大型节庆活动,刘嘉邀莫里斯一起去看看。   此时的唐人街,来自福建的人最多,浙江次之,然后还有其他各个不同地区的。   祭祖的规矩各地大不相同,场面极其之热闹。   莫里斯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问刘嘉一些问题,比如:“这么做是为什么?”“摆那个是什么意思?”“烧的是什么纸?给谁?”“画上的人是谁?有出处吗?”   有些问题,刘嘉还能回答,有些问题,连她都不知道。   尴尬了,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上一次在北欧,一个瑞典人认真问她和同伴五星红旗上的四个小星星是什么意思,又接着问民族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是什么意思。   用中文都没法说明白,用英语彻底歇菜。   好在这回是中国人办祭祖典仪,不管怎么样,总能问到。   刘嘉特意找了一户人家中,年纪大一些的老人家,想详细问问。   更尴尬的场面出现了,刘嘉,根本听不懂老人家的福建话,仿佛是闽南语,但是跟电视剧里的又不太一样。   又找了一户青田人家打听,呵呵呵呵……天真!以为青田话就能懂吗!   老人家勉强能听懂刘嘉说的话,她们非常热情地对着刘嘉叭叭叭叭叭……一边说一边指还一边比划,说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刘嘉一个字都没听懂。   一旁,莫里斯手里拿着小本本,满怀期待地等着刘嘉把她们说的话,翻译给他听。 第157章 生日在大年初一很稀奇……   老年人是宝藏,年轻人是希望。   刘嘉通过希望,理解了宝藏说的都是些啥,然后再翻译给莫里斯听。   莫里斯显然不知道刘嘉经历了什么,他单纯以为刘嘉只是多找了几个人,多打听了一些信息。   他紧握着小本本,对刘嘉表示:“今天收获很多,我回去好好整理一下。”   刘嘉送走莫里斯之后,大大松了一口气,想起以前上英语课的时候,有同学抱怨为什么中国没有趁着秦汉的时候一统地球,这样就不用学英语了。   呵,天真,听说南通市八个城门八个音,下辖的几个县级市更是发音差异巨大,就算秦皇汉武一统地球,也一定会诞生各种奇奇怪怪的方言,比外语还难学。   刘嘉也是头一回把各地的过年习俗一次性看全,粤菜馆门口摆着两大盆桔子树,走近了看,都是用桔红色的纸扎起来的假桔子。   见刘嘉凑过去看,站在门口的老板笑着说:“假的。巴黎没有早熟的品种,如果是在我们那里,树上的桔子都红透了。”   刘嘉以前确实在电视上看过广东人在过年的时候,会在家里或是门口摆结满红彤彤小桔子的矮树,她好奇地问:“那桔子,能吃吗?”   老板笑了:“不能,又酸又苦,是纯用来摆着的。”   说着,老板递给刘嘉一个桔子:“现在只有桔子,没有树啦,给你一个,大吉大利。”   “谢谢。”刘嘉拿着桔子,继续向前走,川菜馆也十分热闹,里面的人还在准备宴席,这家的女主人曾经在刘嘉工厂流行白喉的时候,去她那里帮过几天工,因此认得刘嘉,对她的印象也非常好。   “刘小姐。”女主人冲着刘嘉招招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不用啦,我还有一屋子人等着呢。”刘嘉笑眯眯地说。   大厨正在切五花肉,一旁的小帮厨则在往五花肉里包豆沙。   包豆沙?!   “甜的五花肉?”刘嘉大为震惊,她对甜的五花肉的理解仅限于东坡肉,冰糖肘子,但那也就是在菜里放糖,无锡排骨的甜度已经是她平生所见之最,往五花肉里直接夹豆沙,完全闻所未闻。   “是呀,甜烧白,带回去尝尝?”女主人热情地要给刘嘉打包。   刘嘉看着豆沙与肥肉的组合,连连摇头,女主人十分遗憾:“好吃的。”   “我真吃不了甜的肉。”   “咸的吃嘛?”此时男主人端了一锅用白水煮好的肉过来,放在桌上。   刘嘉好奇地问道:“这个叫什么?”   “裹脚肉。”   刘嘉听说过袜底酥,不知道还有裹脚肉,不知道这两样东西凑在一起吃,是不是能跑得快。   男主人手握大刀,看似十分轻松的从一整条五花肉上片下来肉片,肉片一端挑在刀刃上,隔着肉片,能看见男主人的脸。   只要切过肉的人,都知道他的自信十分有道理,冻肉切这么薄很容易,熟软的肉想切成这样,那真的是有相当的功夫。   见刘嘉一脸的惊讶,男主人非常自豪:“这不算什么,我还能放在豆腐上切。”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男主人不管女主人的阻拦,非得去拿一块豆腐,在刘嘉面前露一手。   他切了第一片,果然,被压在五花肉下面的嫩豆腐纹丝不动,一点都没有破碎的迹象,他打算收了豆腐,老实干活,刘嘉忽然拦住他:“别在店里切,到门口。”   “诶?今天我们不做生意。”男主人不明白。   刘嘉对他说:“今天不做,明天不做,总归有一天要做的呀,难得今天路上那么多法国人,不让他们看看吗?”   “他们懂什么。”   “你不教他们,他们怎么会懂?要是刚才你没切给我看,我也不懂啊。”刘嘉极力劝说男主人到门口表演刀工。   今天路上有很多一看就知道不缺吃喝的法国中产阶级以上的路人,量大管饱已经不是他们在外面吃东西的首选,第一吃稀缺食材,但是稀缺食材都很贵,而且这年头运输不便,中产阶级真的吃不起太稀缺的食材。   第二就是吃稀缺手艺,越花哨的手艺,越能打动他们。   所谓寿司之神、煮饭仙人,也就是这么营销出来的。   刘嘉相信,营销永不过时。   桌子摆出去了,豆腐也摆出去了,五花肉也放在豆腐上了,现在就差手持菜刀的男主人出去了。   门口放着那么大一块肉,引起了许多路人的围观,他们好奇地等着看店家到底想干什么。   男主人从来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过切肉,忽然十分紧张:“这……要么算了吧,我怕切不好,反而砸了店里的招牌。”   悬念都已经吊起来了,如果就这么黯然收回来,太过浪费。   “我来!”刘嘉洗了手,兴冲冲地接过菜刀,学着刚才男主人的样子切肉,看人切肉那么简单,自己一上手……切出来的肉非常良心,那叫一个厚实,跟麻将似的。   又切了一刀,男主人终于忍不住了:“我来吧。”   前面刘嘉切的时候,围观群众的表情从好奇到茫然,不明白这水平有啥好出来秀的。   再换成男主人,经过了前后对比,顿时差距就被拉开了。   切下来的肉,薄薄一片,轻薄剔透。   “哦~”人群里发出惊叹。   也有人不屑一顾:“不就是培根吗?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刘嘉把女主人刚刚调好的蘸水端出来,让那个唱反调的人试吃。   他吃完了,他眼巴巴地看着还没切的五花肉:“刚才没尝出味儿来,还能再吃一片吗?”   旁边有人起哄:“你这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呢?”   除了他之外,还有更多的人想尝尝,还有好几个是法国人。   川菜馆之所以现在就打烊,不是因为老板一家子真的如此坚持传统,而是因为在法国有钱下馆子的华人,一般是闽粤浙那些东南沿海城市过来做生意的人,他们对川菜的印象就是——辣,所以,川菜馆平时的生意平平,到大年三十,更没人来了。   就连Emma’s house的精选什锦点心套装都比川菜馆的生意好。   现在突然有那么多食客,而且还只点一道菜,并不需要花什么心思,那就不能放过了,有钱怎么可以不赚?   “我们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女主人看着五花肉一整块一整块的被卖掉,十分感慨,这道菜以前就在菜单上,可是很少有人去点,最多就好奇问一句“裹脚肉”是什么,听说是煮五花肉,就直接略过。   “因为你们习惯啦,不觉得能把肉切这么薄是很厉害的事情,凡是能炫技的东西,都得拿出来让人看看,还可以再加点故事,比如这猪是只吃橡果喝山泉水长大的,平时还要听音乐喝啤酒,音乐也只听约翰·施特劳斯的,不听肖邦,听肖邦的猪肉会比较塞牙。”   女主人笑了:“谁信啊。”   “只要多说几次,就会有人信的。戈培尔说过,哦,他现在还没说,谎言重复一百次,就会变成真理。”   女主人真是太淳朴,如果她知道后世的音响发烧友们玩出了什么玄学,只会觉得刘嘉的理论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刘嘉认识的音响发烧友曾经认真的对她说:   “听音乐,得用水力发电,最好是雅鲁藏布江的水力发电,才能听出高原大峡谷里的雄浑和纯天然。三峡和小浪底发的电会带来杂音,但如果是听富有人文气息的音乐,也可以。   火力发电就俗了,再好的音响都无法把音质发挥到极致。   核电适合放商业大片的配乐,足够震撼有科技感。   太阳能发电的音色温暖,但是有些单薄。”   “菜品要好,包装也要到位,酒香也怕巷子深。”刘嘉笑着说,“我先回去了,祝你们新年发大财。”   从唐人街回去之后,刘嘉先去了店里,她怎么能放过本命年红内裤的营销。   她早就到处宣扬中国的生肖文化,本命年文化,本命年一定要穿红内衣红内裤!   而且,消费者们也不必卡得那么死,红色染料里提取了那么多可以帮助人类战胜病菌的东西,说明什么?!   说明红色代表着吉祥,穿上它,就能让病魔害怕你,不敢接近,整整一年,穿着红内裤的人,都会得到百浪多息的庇佑,不生病,健健康康。   所以,只要有钱,只要想要,管你今年是不是本命年,来条红内裤就对了,不,不止一条,内裤要换洗吧,还有提臀、蕾丝以及等等各种不同的品种,一人来六条非常合理,买十二条还能参加抽奖。   销售员休息室里的墙上贴着销售量排行榜,上面有所有销售人员的名字,还有她们今天的销售业绩,每隔三分钟,就会有人进来更新一次销售业绩的数字。   如果在休息室里坐十分钟以上,就会发现外面同事们的业绩嗖嗖嗖地疯涨,多待一秒种都感觉自己好像错失一个亿。   所以,进来休息的销售员也不会久坐,稍微歇一下,喝口水,就马上冲出去,为提成而战。   刚开始,锦儿完全不觉得这个主意会有效果:“如果她们觉得无所谓,宁愿休息,也不要钱了呢?”   刘嘉轻轻一笑:“那她们就不会出现在我的店里。”   招聘的时候也是有讲究的,刘嘉在面试的时候,就会选择有野心有企图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顶得住做销售的压力。   Emma’s house的店员,或是单亲妈妈,或是从乡下来巴黎打拼的姑娘,她们原本就迫切地需要钱,在Emma又看见客人们因富足而闲适从容的模样,又更加刺激她们,希望自己能够成功,成为财富自由的一员。   今天对于法国人来说,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星期一,该谈生意的谈生意,该聊合作的聊合作。   对于另一些有追求的中国留学生们来说,也不仅仅是大年三十。   在刘嘉的咖啡馆里,有一个半地下室,平时用来放杂物,有时候会借给郑不艾他们开会。   每次郑不艾他们要给咖啡钱,刘嘉都说是从郑不艾的工资里扣,根据欠债记录,郑不艾的工资已经预支到三年以后了。   周大哥曾坚持要给钱,刘嘉死活不肯收,最后推不过,她对周大哥说:“我曾在南开中学《敬业》杂志上,看过一个叫飞飞的人写的武侠小说《巾帼英雄》,文笔不错,情节引人入胜,什么都很好,就是没写完,不如你给续写完,咖啡钱就充作稿费。”   周大哥表情一僵,笑了几声,说了一些客套话,大意就是:哈哈哈,真的吗,我没看过,我不知道,续写不了。   最终,还是郑不艾承担了所有。   “哼,填坑有这么难吗?”刘嘉哼哼唧唧,转念一想,都七年了,原作者想不起来自己写了个啥也是很正常的嘛。   她抱着托盘刚回到楼上,就看到有几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进来。   是法国内务部。   刘嘉转到柜台后,用脚尖点下一个小小的按钮,这个按钮与大庄园里仆人房的设定一样,上面按了之后,下面的铃铛就会被敲响,这是刘嘉与他们约定的报警。   “Emma小姐,真巧,你也在这里?”为首的队长对刘嘉彬彬有礼,店里现在坐着的都是体面的法国商人,就算是内务部,也不能直接动粗。   “您好,各位难得来这里,是想买情人节蛋糕,还是新年点心礼盒?”刘嘉从柜台里拿出两张产品宣传彩页。   队长冷淡又礼貌地说:“我们接到举报,有一些不法份子进入了您的店里,我们要对这里进行搜查。”   说着,他出示了搜查令。   刘嘉做出十分配合的模样:“里面请!”   她先带着人去了储藏室,向他们介绍:“我店里的西红柿都来自伊比利亚半岛,海鲜是从尼斯来的,咖啡豆有埃塞俄比亚和苏门达腊两种,以后还打算进一些曼特宁和蓝山……”   刘嘉絮絮叨叨拖延时间,内务部的人看了一圈,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们在一扇门后,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很明显,那是有人藏在里面。   他们伸手就要拉门,刘嘉向前一步,挡在他们面前。   内务部的人看了一眼刘嘉,表情严肃:“Emma小姐,如果您窝藏这些人,没有人能保得住您。”   “我不明白,他们只是追寻自求与自主,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罪名。”   “这是内阁决定的事情,你不需要明白!让开!”队长非常笃定里面的人插翅难飞,他也不着急,没有出手对刘嘉动粗,毕竟她的朋友挺多,能吓唬先吓唬。   刘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让开了,一个人猛地将门拉开,另外几个人齐唰唰举起枪,对准房间里的人。   房间里是两个店员,一个法国女人,另一个是头发卷曲,皮肤略黑的摩洛哥人,他俩衣衫不整,呼吸急促,脸上发红。   “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刘嘉说,语气里满是对这对苦命鸳鸯的同情。   “见鬼!怎么是你们!”队长气得骂了一句,他满心以为能抓到一批内阁黑名单上的人,好好立个大功,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白日捉奸?   刘嘉在一边继续絮叨他俩是如何的相爱,如何的不被家族所容,如何的私奔。   最后她还认真地问了一句:“我收留他们,会带来外交问题吗?哦,我的上帝,法国不会因此与摩洛哥发生战争吧……”   队长气得转身:“走!”   他们并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而放弃,而是继续搜查。   半地下室的空间不是秘室,它的入口楼梯就大大方方敞着。   当内务部的搜查队下去的时候,发现这个半地下室正在举行一个奇怪的仪式,正中间的桌子上供着如来、观音、太上老君、玉皇大帝、耶稣、圣母玛利亚、宙斯、奥丁。   七八个人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长袍,盘膝坐在这堆神像前面,摇头晃脑,很有神棍的味儿,嘴里整整齐齐地念着一些词。   “他们在干什么?”队长问道。   刘嘉解释道:“今天是我们中国的传统新年前夕,就跟法国人过圣诞要过平安夜一样,他们是我请来的唱诗班,念颂新年祝词,保佑我明年继续发财。”   如果这些人听得懂中文,就会听见他们念的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   在房间里也没有搜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传单、书、笔记,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张抱着大鱼的年画娃娃冲着他们傻乐。   送走了内务部,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你又帮了我们一次。”郑不艾十分感激,要不是刘嘉刚才带着内务部的人在储藏室里转圈圈,顺便捉奸,拖延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根本就来不及换衣服,藏东西。   刘嘉摆出一张冷酷的脸:“我不是帮你,如果你被抓走了,提前预支的三年工资谁来还,某些人又不肯把小说续上,要是你们都进去了,我岂不是亏大发?”   “你们的国家大事商议完了没,聊完就上去一起吃年夜饭吧。这次我请客,不用从你的工资里扣了。”刘嘉非常大方。   家政部摆开了好几个大圆桌,阿牙、阿花、大妞,包括钟和馨,彭举也带着丽娜列席,所有中国员工及家属齐聚一堂,墙上贴着福、贴着年画,喜气洋洋。   “顾先生还没回来?”锦儿压低声音,问钟和馨。   钟和馨摇摇头。   “都这么久了,听说被压在关内的那批钨砂都已经到俄国境内了,顾先生怎么会还没回来?你告诉我一个准话,是不是顾先生其实已经到了,一会儿会突然出现在门口,给小姐一个惊喜?”   钟和馨还是摇头:“我真的好久没有跟他联系了,最后一次联系的时候,他还在哈尔滨。之后就没有再发过电报。”   锦儿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不要骗我。”   “骗谁也不能骗你。”   锦儿十分遗憾:“唉,明天还是小姐的生日呢。”   “哦。”钟和馨应了一声。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是天天都有人过生日吗?”   “大年初一生日诶,不觉得很特别吗?”   “很特别。”钟和馨嘴上这么说,但表情还是十分平静,还没有被刘嘉训的时候有起伏。   锦儿也不再跟他多说什么,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宠辱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军师级人才吧,也可能是因为他真的跟刘嘉没什么感情,一个普通熟人的生日是哪一天,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年夜饭吃到晚上十一点,大家已是酒足饭饱。   刘嘉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走,出去看烟花。”   前面不远就是协和广场,沿着香榭丽舍大道向前三公里,就是今晚燃放烟花的地点凯旋门。   申请燃放烟花的手续刚刚获批,各大报纸就刊登了这个消息,几乎整个巴黎的华人都来了,住在近郊的都早早赶过来,香榭丽舍大道两旁的楼顶站满了人。   十一点半,为Emma留的贵宾专区坐满了人,刘嘉示意:“可以开始了。”   随着轰然一声响,第一发烟花上天,是Emma的LOGO,一个缎带飘动的蝴蝶结,做为开场。   第二发,就开始玩起了花活,水晶宫烟火公司似乎存心在今日大显身手,牢牢把握这个在全巴黎人面前秀技术的机会。   一会儿是法国的国花香根鸢尾,一会儿又是1921四个数字。   看得出,他们还努力想拼出中文的“福”字,但是用烟花打出字来,对他们来说还是有相当大难度的,只能看出是一个四方型,以及左上角有一个点,如果用支付宝扫福的话,是绝对不可能被AI识别的水平。   0:00,新年到,天空中炸开的烟花打出了长方型,由红、白、蓝三色组成,这是法国的国旗。   好歹在别人的地盘上混饭吃,让围观的法国人民也跟着高兴高兴。   按照原本的流程,这就是最后一枚烟花。   刘嘉站起身来,刚准备走,忽然又听见“轰”的一声响,她望向凯旋门的方向,只见一颗红色的心出现在天空。   接着又是一声响,天空中出现了疑似Emma的图型,比“福”清晰。   刘嘉心想:“大概这是水晶宫公司送的吧。意思是法国人都得爱Emma,多多消费。不错,意头很好。”   第二天,大年初一,刘嘉的生日。   大年初一与法国人没有关系,不过朋友和合作伙伴的生日宴,是一个大好的聚会时间。   刘嘉此前已经发出邀请,在丽兹酒店举办生日宴,把关系还行的人都请来。   一大早,刘嘉便起床梳洗打扮,做头发,查看嘉宾名单,在脑中把要与他们要沟通的事情再过一遍。   锦儿则是再次确定餐食,与酒店确定各种接待细节。   下午,刘嘉打扮得光彩照人,头上的羽毛状钻石发饰和脖子上吊着抱着雪花的小豹子,是卡地亚与Emma大秀时的经典款式,一袭前短后长的浅杏色礼服裙上绣着银色的花纹,斜肩带上镶着闪闪发光的水钻,浅金色的腰带斜斜地系在腰间,腰带上的流苏垂坠在侧腰,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摇晃,胸口别着阿花亲手做的复古款珍珠蕾丝胸花。   请来的客人很多,但是他们感觉刘嘉一直在自己身旁,与他们说话。   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很不容易,刘嘉就像一只忙碌的蝴蝶,在每个扎堆聊天的人堆里出现。   同时还要及时欢迎新来的客人。   为了保持最好的妆容和礼服的状态,刘嘉也不敢吃东西,只能在手里握着一杯香槟,从这里转到那里,哪怕是切蛋糕的环节,她也只是切了蛋糕,象征性的分了几块给最重要的客人,自己一点都没有吃。   刘嘉始终保持着最好的状态,笑盈盈地将一位又一位的客人送走。   最后一位客人离去时已近凌晨,刘嘉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将脚上的高跟鞋踢开,赤脚踩在地毯上:“呼……”   她转头吩咐锦儿:“把刚才几家公司的态度总结整理一下,明天派人跟进。”   “哎。”锦儿一口答应,正准备从包里拿出本子,忽然,厅里的灯暗了。   “停电?”   忽然厅里响起了一个男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随着歌声,大厅的门打开了,有人推着一个餐车,慢慢向刘嘉走来。   餐车上烛光摇曳,映出了一个男人微笑着的脸。   顾宗华站定,眼中倒映着跳跃的火苗和刘嘉的脸:“幸好赶上了。” 第158章 恋爱归恋爱,生意归生……   识相的锦儿已经从房间里出去。   刘嘉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慢慢抬起手指,试探着对着顾宗华的胸口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连戳三下,从指尖传来的体温,还有结实又有弹性的手感,是活人没错。   她又伸手去摸顾宗华的脸,用力在他的脸皮上搓了搓,左揉右拧,没有撕下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一个一走就是大半年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   一个连发了三封电报,都没有回音的人不仅出现在面前,还开口说话了。   不由得刘嘉不怀疑,这是不是范巨卿和张劭的故事在法国上演。   又或者是精通各种奇门异术的唐人街同胞们为了安慰她而玩的模仿秀。   “轻点……”顾宗华的脸被她拧得有点疼,出声讨饶。   在烛光的映照下,刘嘉清楚地看到他的衬衫袖子上那对钻石袖扣闪闪发光,玫瑰与剑的图案依旧清晰,那是他临走前,刘嘉在宝格丽为他专门订做的。   是顾宗华没错。   “吹蜡烛吧,许个愿。”顾宗华笑着说。   刘嘉吹灭蜡烛,又将蜡烛一根一根拔下,一共是十六根蜡烛,民国时的女孩子十六岁就能结婚,被视为刚刚成年。   刘嘉猜测顾宗华是通过自己去年与曹家的婚事,推断自己十六岁。又或者这只是类似“祝你永远青春”的美好含义。   如果他跟曹家或是刘家有什么往来,一打听就知道,这个身体十七才进刘家,十八定亲,过完年,是十九。   算了,十六就十六,反正多报三年又不能多拿钱。   顾宗华满面堆笑,刚想说点什么,忽然一大块奶油蛋糕向他脸上袭来,他一时不防,整个人被结结实实拍个正着。   “你还知道回来!”刘嘉揪住他的领子步步逼近,“我发电报,你为什么不回!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这样很好玩是吧?!”   顾宗华的眼睫被奶油糊住,眼睛根本睁不开,他被刘嘉用力推着往后退,直到坚硬的桌边顶住他的腰部,他重心不稳,整个人被刘嘉按倒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想抬手去擦一下眼睛,手腕却被死死抓住,重重地扣按在桌子上。   “我很生气。”刘嘉咬牙切齿。   刘嘉在确认百浪多息已经送到之后,她就往伍连德办公室发电报询问疫情的情况,没有人回复,拉贝先生的人也不可能进入疫区替她打听消息。   她能得到的消息就是哈尔滨的疫情非常严重,伍连德先生还在到处筹措物资,同时华北的饥荒也在继续,她甚至想过顾宗华是不是已经感染了疫病,成为历史上那场大鼠疫死亡人数中的一个数字。   刘嘉的力量,根本就不足以制住顾宗华,但是顾宗华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微微颤抖之后,不忍心也舍不得挣开,他闭着眼睛,保持着被按着的姿势:“我没收到电报,哈尔滨大雪,电报线路都被压塌了,伍先生每次发电报,都要赶到长春电报局。”   伍连德收发的每一份电报都是十万火急的重要信息,怎么可能让儿女私情占用电报线路。   刘嘉的理智说:“我懂。”   感情说:“我打死你。”   “那你回来之前怎么不发?”刘嘉气冲冲。   “没来得及……”   疫情稍有缓解,大帅府同意放钨砂出境,同时,顾宗华跟着运钨砂的火车从满洲里跨过边境,绕过堆积着蓝冰的贝加尔湖,进入喀山工厂办理交接手续,从莫斯科进入柏林,从柏林转到这里。   为了能早日赶回来,顾宗华一路连轴转,几乎没有下过火车,自然也没有办法发电报。   “那你到巴黎之后呢?!”刘嘉的语气还是很硬,不过态度好了许多,声音也软了下来。   顾宗华无奈地笑笑:“我今天凌晨刚到巴黎,早上本来想去见你,但是,你已经不在家了。”   说到这里,他咳了几声:“我有点难受,让我起来好吗?”   “活该!让你吃饱了撑的写遗书!害我占用了宝贵的两个小时上班时间!”   顾宗华不解:“啊?要看这么久?”   “看完之后,不还要花时间骂你吗!不还要做后续的工作嘛?你给我找了那么多事做!莫名其妙地送给我一堆公司,谁知道是不是有欠了巨债的,哼,还有一堆人要管,真讨厌,特别是钟和馨。”   钟和馨肯定在凌晨的时候就知道顾宗华回来了,今天生日宴钟和馨也在场,却没有告诉她。   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忘记现在的老板是谁了!   口亨!   “哦……”顾宗华低低应了一声,他的嘴角微微下垂,看起来无比委屈和难过,但是这样脆弱的情绪在他的脸上只出现了一瞬间,很快,他又恢复成从容镇定云淡风清的模样。   “我跟钟和馨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全交给他负责,他没有说吗?”   “没有!”刘嘉哼了一声,她也没说谎,因为她当时就一口答应了,钟和馨根本就没机会说她不想要这些公司也没有关系。   顾宗华轻轻叹了一句:“那他确实挺讨厌的。”   他突然咳了一下,想用手捂住,但是手腕被刘嘉抓着,他只能偏过头,用力压抑着,胸膛猛烈地震了几下,然后他缓缓开口:“能让我起来吗?我有点难受。”   ?“装!”   “是真的,我在哈尔滨染上了鼠疫……你别怕,已经治好了,医生确认没有传染性之后,我才回来的。只是对肺部有一些影响,有点轻微的后遗症。”   刘嘉心里猛地一跳,她用力想把顾宗华从桌子上拉起来,被桌子硌了大半天腰的顾宗华一时没使上劲,他的体重反而把刘嘉给拉倒,两人脸贴脸,导致始作俑者刘嘉也被糊了一脸奶油。   “殊途同归。”顾宗华笑着去找干净的餐巾。   “谢谢啊,你没说是自作自受。”刘嘉没好气地把他手里的餐巾抢走,给自己擦脸。   两人把脸擦干净,刘嘉转头看着他:“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都是真的。”   “你怎么会得鼠疫?是没有按防护要求戴口罩,还是去谁家串门的时候染上的?”   顾宗华将他得鼠疫的来龙去脉说给她听,刘嘉听到那个得了鼠疫的人半夜偷偷摸摸逃向城市,才会害得顾宗华被传染,愤恨不已:“副官说得没错,你真该一枪毙了他。”   “那不行。”   “干嘛,你嫌我太残忍?”   “不是,偷偷毙一个人的效果不强。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所有人看着毙了,让他们知道偷跑的后果,以后才会省很多事情。不然天天有人跑,要派大量人手看管,毙人要子弹,子弹也是成本。”   “哈,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效益最大化……”   两个无情的商人很快就讨论到生意上去了,直到刘嘉觉得胃里空空的有点难受,她轻轻按了按,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刚才的蛋糕又被她拍到顾宗华的脸上去了,现在丽兹酒店的厨师也过了下班时间,一会儿上哪儿搞点吃的才好。   “你饿了?”顾宗华刚开口,他自己的肚子也叫了一声。   两人相视一笑,又不约而同地看着落在地上扭曲变形的蛋糕,糟蹋粮食是不对的,现世报总是来得那么快。   “去家政部吧。”刘嘉拉着顾宗华去空无一人的家政部,实习厨房里各色食材齐全。   刘嘉接了一锅水:“煮点面条算了,快。”   找遍厨房,没有中式面条,连意大利面都没有直筒式的,只有贝壳式。   “可恶,他们居然偷偷吃完了不补货。”刘嘉十分不满,她最看不起贝壳式的意面,从口感到拌合酱汁后的味道,都很没出息。   “有面粉,你坐,我来给你下碗面。”顾宗华从挂钩上取下围裙,系在腰上,熟练地打了一个结,卷起袖子,认认真真将手来回洗了好几遍。   “看出来你是跟医生们混过的了,居然洗到手肘,这是准备给谁开刀吗?”刘嘉笑着问。   顾宗华有些意外:“你见过医生开刀?”   “没见过,听说过。”   ?顾宗华拿过面粉盒,将面粉在案板上堆成一个环形山的模样,在凹处磕了几个鸡蛋,加了些盐,熟练的将面粉拢过去,用力揉按成团:“让面醒一会儿。”   然后,他到处找擀面杖,却没找着,刘嘉也不知道平日这些厨具都收在哪里。   “等着!我有办法!”刘嘉取了一瓶拉菲庄园的陈酿,毫不犹豫地将瓶标撕了,再用水将酒瓶冲洗干净,递给顾宗华:“用它。”   虽然酒瓶子不是很趁手,不过总比没有强。   刘嘉坐在一边看着,必须得说,顾宗华的动作很麻利,一看就是干过活的,再加上他胳膊用力时绷起肌肉线条、弯下腰的臀部弧线,还有认真盯着面团的眼神,挺直的鼻梁和微微翘起的嘴唇……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擀个面条都如此赏心悦目。   刘嘉是什么人,是在微博上经常“嘶哈嘶哈”“求更多倒图”的人,她从不掩饰自己的追求。   顾宗华直起腰,忽然发现刘嘉正死死地盯着他,他笑着问:“你喜欢吃宽面,还是细面?”   “怎么方便怎么来。”   顾宗华点点头,他认真的将面团搓成长条,一点点的盘起来,每盘一圈,便刷一层油。   刘嘉很疑惑这么粗的面条能好吃吗?但是她没有说话,在即不出钱又不出力的时候,刘嘉非常随和体贴,厨师端上来什么,她就接什么。   顾宗华的目光在放菜蔬的架子扫了一圈,只有各种块茎类的菜,他很遗憾:“可惜,没有小白菜。”   “小白菜?哦,你是说青菜吧,有!等着!”刘嘉马上跑回办公室。   办公室里养着的三棵青菜,每天被刘嘉当名花异卉般的精心伺候着,如今长得比阿花养在暖棚里的要高出许多,在青菜届,它还很小,但是在菜秧届,它已经算得上鸡毛菜中的扛把子。   刘嘉小心地用剪子把青菜给剪下来,又急匆匆地跑回厨房。   此时顾宗华正拿了一块精瘦肉,认真地切肉丝。   “把它细细切做臊子,不得有半点肥肉在上面。”刘嘉笑道。   顾宗华头也没抬:“提辖莫要消遣洒家,若是做臊子,就一定要放肥肉,不然不好吃。”   一块瘦肉被切成一小堆细细的肉丝,他又另起一口锅,滑油下锅烧热,爆香了葱姜蒜,再把肉丝倒进去,浓郁的肉香味儿一下子被滚油勾了出来。   本来刘嘉不是特别饿,闻着这个味儿,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顾宗华炒完浇头,刚烧的水也开了,他将粗面条握在手中,一下一下的在案板上用力抖开,手指粗的面条很快变成一根细细长长的面,被他抓起抛到锅中,随着滚水上下翻腾。   最后又把挺括清脆的小白菜烫了一烫。   桌上两碗汤色清亮的青菜肉丝面热腾腾地冒着热气,在江浙沪一带,这是很普通的家常面,但在这异国他乡的深夜,却足以安慰漂泊之人的胃。   两碗面的浇头一样,面却有些不同。   顾宗华的面是省时省力版的刀切面,开擀出个面饼,用刀切成的条。   刘嘉碗里的是一整根细长的面,这是长寿面,讲究的是一整根咬着吃,不嚼断。   “生日快乐。”顾宗华笑着对她说,“对不起啊,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今天生日还生气,不然可以吃一些蛋糕垫垫肚子。”   “你真是……”刘嘉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如果她能再冷静一点,先问清楚情况,也不至于浪费一块蛋糕。   “那个蛋糕,很贵吧。”刘嘉有点心虚的问,如果是买的倒也罢了,要是顾宗华亲手做的,她会非常内疚。   顾宗华摇头:“是在卡罗斯蛋糕房订的。”   “哦!他家的啊,扔了不亏!”刘嘉迅速变脸,那是一家知名老牌蛋糕店,但是,它在刘嘉推出情人节蛋糕之后,迅速跟上,还开发出了新品,把刘嘉的客户分走了一些,属于被刘嘉记在小本本上的名字。   两人在小桌旁,相对坐着吃面条,过河拆桥的刘嘉把之前充做擀面杖的三十年拉菲陈酿给开了,倒进高脚杯中。   “我喝不出醒过的酒和没醒过的有什么区别,就当葡萄汁,随便喝点。”刘嘉举起杯,“谢谢你,辛苦了。”   “不辛苦,我很高兴能……能赶上你的生日。”顾宗华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刘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不过一个人不想说真话的时候,就算用刑也不一定能逼他说出来,随他去吧。   以前刘嘉的父母都很忙,小时候的生日,都是父母带她去饭店,后来是她拿钱跟同学去饭店,工作后越发忙碌,等她想起生日的时候,往往已经过去几天了。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吃长寿面,而且还是一个人得了一场几乎要了性命的大病之后,不远万里赶回来,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给她做的。   刘嘉的鼻子有点发酸。   “你的眼睛怎么了?”顾宗华发现刘嘉用力擦了擦眼睛,忙放下筷子想凑过来看。   “没事,热气熏了一下。”刘嘉低下头,大口地把面往嘴里塞。   “慢点吃,小心噎着。”顾宗华自己也是真饿了,没有多想,也跟着埋头苦吃起来。   吃完寿面,顾宗华送刘嘉回去,然后,转身就要走,刘嘉忽然问:“你之前把在巴黎的房子送给我了,你现在住哪儿?”   “先住旅馆,和馨正在帮我找房子,等找到了……”   “哎,我正好有套房子,空置着,没人住,不如租给你住吧,记得按时交房租。”刘嘉从门口的柜子里拿出一串钥匙,重重拍在顾宗华的手上。   这串钥匙,顾宗华非常眼熟,那就是他托付钟和馨送给刘嘉的那套房子,现在房子的产权已经过户给了刘嘉。   “房租的事,我会让钟和馨跟你谈,晚安。”刘嘉将顾宗华往外赶,不然她就会很想让他留下来。   顾宗华拿着钥匙,回到那栋他熟悉的房子时,发现屋里的一切都没有变,灶上的水壶,桌上的杯子,就连床上的枕头被子都好好的放在那里,收拾的整整齐齐,地上也十分干净,没有一点灰味儿和霉味儿。   所有的东西,都还放在他习惯的位置,没有移动,看得出,这大半年来,一直有人在打扫维护,就好像知道他随时会突然回来一样。   ·   ·   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的商人要开始赚钱了。   刘嘉、锦儿坐在长桌的左边,顾宗华和钟和馨坐在长桌的右边。   正常情况下,应该有寒暄环节,不料,锦儿率先向钟和馨发难:“你说骗谁都不会骗我的!”   钟和馨镇定自若:“我真的没骗你,我最后一直跟宗华用电报联系,他确实还在哈尔滨,等他到巴黎的时候,是打电话给我,让我去火车站接他的,然后就是面对面交流。”   “骗子!”锦儿很不开心,她的市场调查工作上正轨之后,几乎连一些政商界人士的动向,她都清清楚楚,谁知竟被这人蒙混过去了!   哪有想给小姐惊喜,不事先串通身边贴身伺候的丫环的?这个顾宗华,做事太不地道!   顾宗华又按昨天说的好言安慰了锦儿。   刘嘉摆摆手:“行了,寒暄到此结束,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这事都过去了,我们先谈谈公司的事吧。”   顾宗华听她昨天说的意思,是不想要这些公司。   对此,他表示理解,尽管他转让给刘嘉的公司都是盈利很稳定,也不需要太操心的公司,但到底是多出一件事,就好像喀山工厂的钨砂事件,没有鼠疫的时候,它就是一个会自己赚钱的印钞机,赶上突发状况,刘嘉还得去安抚工厂方的代表。   听到钟和馨对他说那个工厂代表的吓人模样,还有他一开始对刘嘉很凶的态度,顾宗华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做。   他今天已经做好准备,再次重新接收这些公司。   “明人不说暗话,你的军火公司,我也想参与,如果需要投资入股,也没有问题。”刘嘉直接开口。   钟和馨扶额,他跟刘嘉说过无数次,不要沾这个行当,很危险,怎么她还这么执着。   “刘小姐……”   “那个行业对你来说确实危险。我希望你的手能保持干净,不沾血腥。”顾宗华说。   刘嘉奇道:“卖方都是正经有执照的大公司,难道,买家都是一些鬼鬼祟祟的山贼土匪?专管杀人越货?”   她心里特别稳,那些货进的是俄国,不管将来它们的去向是德国人的脑子里,还是日本人的心坎上,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别的事,多少件我都可以答应你,这件事绝对不行。”顾宗华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钟和馨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敢对喜欢到骨子里的姑娘这么说话,难怪单身到现在。   “最赚钱的不让我参与,把那些零零碎碎,没几两肉的小公司给我。”刘嘉一脸嫌弃。   钟和馨张了张嘴,什么小公司,都是大型工业和矿业公司,是此前顾宗华用尽手段购买下来的,里面要资源有资源,要人才有人才。   他怀疑刘嘉根本就没有认真看过那些公司的资料,不然也不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顾宗华说话了:“如果你觉得运营那些公司很吃力的话,可以转回给我。”   “呵,开玩笑,进了我的口袋,还想出去!”刘嘉偏过头,挑衅似地看着顾宗华,“不过运营那些公司确实挺烦的,我想找个人替我管管。我看你就很合适。”   顾宗华和钟和馨对视一眼,不知她唱的这是哪一出。   “反正那个小军火公司有钟和馨一个人管就行了,你去给他当管理,怪浪费的。我这有五个公司,你可以做这五个公司的联合总经理,工作向我汇报。”   天下竟有这么荒唐的事,有人在白得了别人的公司之后,人现在回来了,她不仅不想还,甚至还想把创始人叫回来给她当下属。   钟和馨心里默默想着,这与宋太祖灭南唐之后,封李煜当违命侯之事相比,哪个更欺负人。   这谁能答应?!   “工资够我付房租吗?”顾宗华微笑的看着刘嘉。   刘嘉扬起唇角:“不够的话,就来Emma兼职当橱窗模特呀。”   “好。”顾宗华,竟然真的这么毫无骨气的答应了。   钟和馨盯着顾宗华的脑袋,心想,刚才还夸他注定单身,没想到,唉,还是落入了爱情的深渊。   不对啊,人家说老房子着火,才一发不可收拾。   你才二十多三十的人,怎么也变成老房子了?   费解。 第159章 跟我去舞会。——不。……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钟和馨也只能接受现实。   钟和馨是真的不理解,顾宗华却说:“你不懂。”   行吧,我不懂你们这些荷尔蒙上头的人在想什么。   散会之后,刘嘉把顾宗华叫到办公室聊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锦儿冲着钟和馨笑笑:“既然顾先生回来了,以后你的那些文件资料,都自己递吧,啊~我的工作很多,就不帮你了。”   钟和馨小心肝猛地跳了一下,整个公司上下只有锦儿能有八成的机会摸准刘嘉的心思,就算另外两成失败了,也能圆过去,他害怕。   “诶,别这样嘛,我离得远,不能时常见到刘总,有什么事,还得仰仗你。”   “不敢不敢,你主意大的很,我哪有资格让你仰仗。”锦儿说完,气呼呼的拿起资料,径直走出会议室,钟和馨赶紧追上去,继续好言相求。   办公室里,顾宗华告诉刘嘉,自己在国内的时候,以送给刘嘉的五个公司之一的名义,接下了一单生意,询问刘嘉是想自己处理,还是交给他负责。   刘嘉十分意外,顾宗华回国的目的就是去东北帮她弄鱼皮,鱼皮刚弄到就遭遇了晖春事件,被山贼绑去,紧接着就是华北饥荒和东北鼠疫,从时间上看,顾宗华一直在连轴转,始终没有停过。   百忙之中,他还接了一单生意?   这是人类的效率吗?   “军火?”这个年月,最好卖的就是它了,不管哪个派系,想要抢地盘都需要。比起小姐太太们往脸上涂涂抹抹的奢侈品,被称为“芝加哥打字机”的汤姆逊M1921,才是掌握财政大权的男人们最想要得到的奢侈品。   “是卖给陕西榆林和延安那边的石油开采设备。”顾宗华摇摇头。   诶,忽然从打打杀杀变成咱们工人有力量了?   “哪的石油?东北?”刘嘉对中国第一次大规模开采石油的概念来自于大庆油田,就是现在鬼子打着修铁路的旗号,满东北乱蹿,结果直到建国后才确定地址的那个。   “陕西延长县的油田。”顾宗华对刘嘉解释,原来陕西的延长油田,才是中国第一个开采的油田,在光绪皇帝还没断气的1905年就进行开采。   1914年的时候,美国人到延长县的五万平方公里的地面上探了三年,对那里的七口钻井进行分析,最后出具报告说没有一口井有工业价值,然后,他们就撤了。   正常人看到这个报告之后,就再不会对那个油田产生兴趣,而顾宗华竟想卖开采设备过去。   “你只是卖开采设备?”刘嘉微微眯起眼睛,她不相信。   哪个脑子进水的想要在不出油的油田上砸钱费劲?   顾宗华没想到刘嘉如此精明,本来他只是想刘嘉肯定不乐意跟机械打交道,直接授权给他就完事,谁知道她问这么仔细。   “你不会是自己给买了吧?”   “没有,我只是说服了他们,愿意从我们这里买石油设备。”顾宗华实在没办法,只好招供。   “已经说了没有工业价值的油田,他们为什么要再购买设备?”刘嘉步步紧逼。   顾宗华无奈只得继续解释:“现在他们用的钻井设备都是木质的,打井深度十分有限,也许美国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再往下钻,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延长油田已经开采十六年,尽管使用的是最简陋的设备,但每日出油也能超过1.5吨,我相信下面还有更大更深的油层,否则出油率只会越来越低,不会保持上扬趋势。”   为了说服刘嘉,顾宗华把他做的采购计划拿出来给刘嘉看,他的计划是分别从德国和美国采购最先进的油田设备,再转手卖到陕西去。   这批设备是现在俄罗斯和波斯湾地区都还没用得上的好东西,价值也闪瞎眼,好多个0在小数点的左边吓唬人。   左手进,右手出,要做的事情,只是当中间商过个路,就能得到20%的真金白银。   确实是一笔好生意。   刘嘉对石油开采一窍不通,但是她知道延安之后会是什么地方,如果那里真的能多多的出石油,对于将来会在延安扎根的人来说,是件好事。   不如就让现在的政府出钱出人,把油田往下钻一钻,采油的、炼油的各种设备先准备齐全,就算出不了石油,等到1935年直接接手成熟的油田多好。   就算出不了石油,但是在油井上肯定会有很多人口聚集。   打仗和后勤靠的是什么,不就是人口。   能多聚一些人就多聚一点,不管是为了油,还是为了人口,加大延安那里的油田投入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顾宗华还等着刘嘉继续问,没想到她在采购计划书上签字同意:“既然能直接赚钱,那就这么决定了。”   德国机械科技的水平之前一直在世界前列,但是被凡尔赛条约压制之后,德械的先进性渐渐被美国超越。   顾宗华的意思是希望尽量买美国的最先进设备。   但是最先进设备不是随便可以弄到手的,那不是钱的问题,是技术封锁。   顾宗华通过关系网得知,美国驻法大使将在五天后举办一场新春联欢舞会,主要目的是让各国政商界之间互相勾勾搭搭,带货、通消息、传八卦。   据小道消息,油井采掘设备公司的老板也会出席,他刚刚从波斯湾那边直销归来,打算在法国享受几天可以随便喝酒的日子再回美国。   那是一个正式的舞会,所有参加的男人,都会带上一个女伴。   男人们结婚的带老婆,没结婚的带女友,没女友的就请女性熟人帮忙,实在不行,带姐妹也可以,但是没有人单独去。   顾宗华通过重重关系,获得了这张邀请函,有资格获得这张邀请函的华人,只有他和驻法公使两个人。   邀请函上写着顾宗华的名字,邀请他与“伴侣”一同前来。   原本只是为了谈生意,看到那个单词之后,顾宗华的心中又升起了一丝隐隐的期待。   “我想邀请你,一起去参加舞会。”顾宗华将邀请函拿给刘嘉看。   “他们又没请我。”刘嘉扫了一眼,就把邀请函递还给顾宗华,她可不想以谁的“伴侣”的名头去参加社交。   顾宗华诚恳地说:“可是这个舞会会有很多人参加。”   他列举了各国大使的妻子、女儿、有些大使是王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还有刚好来访问的公主、公爵伯爵夫人……   同时,顾宗华还列举了这些人对时尚的品味和消费能力,比如某公主在去年光是买胸花就花了几万法郎。   而这位公主,并不在Emma的客户名单上,刘嘉始终没跟她建立联系。   “好的。”刘嘉的态度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折,当即答应。   心中所愿实现了,但并不是他想的那种。顾宗华心中苦笑,他退出办公室,也许这就是他注定的命运,不应该强求,这样也好,她跟以前大不相同,一定可以过好自己的人生,不再需要他。   其实就算顾宗华不摆事实列数据,刘嘉也还是要去的,那种有富贵人家女眷的场合,就是她的营销场,顾宗华要是不叫上她一起去,她也得想办法混进去。   她只是不喜欢邀请函的写法,把她写得好像顾宗华的附属品一样。顾宗华是主宾,“伴侣”是谁都可以。她不想让顾宗华以为,她是因为可以跟在他身后,就欢喜雀跃的小丫头。   要参加正式舞会,就要准备衣服,看看被邀请名单上的名媛淑女的名字,谁不是见多识广,想要让她们眼前一亮,并且急切地想知道这衣服是在哪里买的,很不容易。   新颖,独特,美丽……要集这一切于一身,才能打动她们。   刘嘉翻查了许多资料,又回忆了一下这么长时间以来,见到的服装款式,还要怎么样,才能有所突破,但又不会让人觉得无法接受?   一直以来,刘嘉都在坚持在50%的熟悉之上添加50%的创新。   熟悉,还能怎么熟悉?   憋在屋里想,想的脑子都像要炸开,刘嘉信步前往卢浮宫散散心,顺便找找灵感,她看到了那尊著名的断臂维纳斯,围在她下半身的布料明明是大理石,却被雕出了布料的质感,轻盈、垂坠,穿在身上有一种慵懒潇洒的味道。   此时的晚礼服不是美式的闪闪发光,就是欧洲的一板一眼。   穿在身上都很板正,很认真很用力的模样,比起这张维纳斯的轻松随性,就显得特别刻意。   刻意,是各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最不想要的身份标签,他们讲究的就是“我,有钱,有显赫家族,我干什么都是对的。”   但又不可能真的穿着背心短裤拖鞋上街,大家在小心翼翼的试探之中,想要表达个性,又不敢彻底的表达个性。   刘嘉决定尝试仿照这些雕塑上的衣褶,为自己做一条礼服裙。   布的织法是经纬交叉,横平竖直,大多数衣服的剪裁方法也是这样,沿着布的经纬线剪裁出的布料做成衣服最稳定,不会出现任何的不可控。   这种直裁法会导致腰部这种收细的位置出现面料堆积,不管怎么处理,都会在视觉上产生截断效果,不能做到刘嘉想要的轻松飘逸。   想要达到飘逸垂坠的感觉,就要采取斜裁法,也就是把平平直直的一块布倾斜45度夹角的裁剪法,那样裁出来的布料,就会产生自然的褶皱,下摆还会自动加宽,非常符合刘嘉想要的“不经意”“自然”。   时尚界普遍认定玛德琳·维奥内特首创了斜裁法,不过刘嘉知道在湖北江陵出土的战国楚国墓中,就有一件禅衣的领口采用了这种手法。只不过不是全衣使用,而是领口和袖口的滚边,这种被称为“颇缘”的滚边,使用直裁法,包边会起小皱纹,斜裁法就可以平平整整一路到底,21世纪的衣物上也能看出滚边是用什么样的手法裁出来的。   优点是明显的,确点也是明显的——费布,平常人家享用不起,有小皱不要紧,便宜啊。   既然出席舞会的都是有钱人,刘嘉也不打算替她们省布料了。   不要存心替他们省钱,一切以好看为要。   理论知识十足的刘嘉到真正动手的那一刻,才发现问题。   原来斜裁对布料的要求那么苛刻,以及布料上的花样还挺多。   稍硬一些的布料不适合用来做斜裁,经线与纬线数量偏差严重的也不行。   太轻的不行,太重的也不行……   太小的也不行,她希望能用一块布做出整体效果,而不是拼拼接接,那样就没有意义了。   光是找布料,刘嘉就发动了她所有的面料提供商,最后在意大利人那里找到了一块红色丝绸。   那块丝绸尺寸大到惊人,是普通尺寸布料门幅好几倍,足足有三米那么宽。   正常的纺织机是做不出来的。   “怎么会有这么宽一块布。”刘嘉十分惊讶,这个时候的布料门幅也就90厘米左右,到八十年代出现一米五的面料,那种都会被称为“双门幅”。   供货商告诉她,这块丝绸不是为了做衣服织的,而是想做成旗子,挂在市政厅三层楼高的顶上,再垂下来。   不幸的是,订旗子的人是西西里人,他家有祖传的业务。   尽管他觉得那旗子代表的信仰很符合他的品味,但是扛旗的墨索里尼并不这么觉得,这段时间,西西里与墨索里尼的关系处于崩溃的边缘。   听说这位顾客,已经跑回西西里岛,准备带着家族跟墨索里尼对着干了。   所以,这旗子的面料就这么闲置了。   刘嘉不在乎面料商是不是一块料子卖两次,能织出来,充分说明现在的织机已经有了织巨幅布料的能力,很好,以后有充分的发挥空间了。   布料到手,下一步是研究应该做什么款式。   最简单的一块布款式就能看出斜剪的效果,但是普通人一眼未必能理解这种手法高级在哪里。   要想让消费群体看明白,快快掏钱,就得炫技,让人一看就“哇哦,牛逼”,而不是要仔细琢磨,还得有人在旁边帮做分析才能明白。   礼服裙上的每一个褶看起来随意,实际上非常讲究,打多了显得混乱,打错了位置显得臃肿,而且参加舞会,就是要动来动去,那些精心设计好的弧度不能因为舞蹈动作而乱了形状。   无论是静还是动,每一个褶,每一个弧度,都必须落在刘嘉要求它必须落在的地方。   普通木制人台已经完全不能满足刘嘉的要求,她需要能动的人台,但是现在的人台,也只有四肢能动,腰部是不能动的。   于是身材与刘嘉相仿的几个店员轮番上阵,站在那里给刘嘉当模特,布料在她们身上缠绕包裹好后,她们再行、坐、跳、跑,举手、弯腰……刘嘉再根据活动对面料产生的影响进行修改。   一遍又一遍,仅仅是胸口和后腰,就来来回回修改了二十多次。   刘嘉在设计的时候,也会向公司里的设计师们寻求意见帮助,但是斜裁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个全新的方向,他们也只能根据自己的知识储备,稍微提供一些款式上的意见。   他们看着款式不断被提出又被推翻,看见只为了一个位置的设计,就要重复修改。   他们彻底服了,以前觉得刘嘉对他们太过苛刻,现在才发现,原来刘嘉对他们已经很宽容,她对自己那是真的狠。   如果要是让他们这么改,他们可能已经崩溃到要辞职了。   刘嘉在看了许多款式的晚礼服后,发现它们有一个特性:想要展示女性魅力,又想要轻松随意,结果只能在裙摆上做得宽宽大大,大多数晚礼服都不重视腰部线条,导致上半身毫无曲线。   尽管这个时代开始出现了追求平坦消瘦的男孩化风潮,但是刻在基因里对第二性征的追求是不会轻易被捍动的。   刘嘉就是不喜欢衣着男孩风的人之一,女汉子算什么好词,也不见有人夸男人有出息是“雄娘子”。   最终,刘嘉决定做的礼服款式是古希腊女神式的斜肩鱼尾长裙。   布料斜搭在左肩,裹至右边腋下,胸口部位的布料就会自然出现褶皱,顺着纹理到腰间,插入一块半环在腰间的斜裁布料,像鱼儿的背鳍,它的作用是在视觉上增大臀围,可以将腰部衬得更加纤细。   整条裙子向下收束,在膝盖上面再大面积展开,让裙摆像传说中美人鱼的尾巴那样。   在舞会上,她的身份不是最尊贵的那一批,不能过于炫目抢了女宾们的风头,那样只会激起她们的反感,无法带货。也不能太寡淡,淡到无人注意。   刘嘉比划了很多次,决定在插入的布料上绣着金线绣出的菱形花纹,缝着亮片与水钻。   只有那么一小块,已经足够引人注意。   阿花为了这条礼服裙设计了一朵鹅黄色,毛茸茸的花,用来别在肩带,就像一只小鸟栖在美人鱼的耳旁。   刘嘉觉得阿花要是活在21世纪也很厉害,没有人教她,她居然已经想到了“飞鸟与鱼”的创意,现在刘嘉可以向女士们讲述这个被天空与大海相隔,也要在一起的浪漫爱情故事了。   日子不知不觉就到了舞会的那一天。   顾宗华在约定的时间开车过来接刘嘉,他已经做好准备,要等上至少半个小时,这是几乎全法国的男人等女伴出门的平均时间。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提前做好准备,不过他想,也许这是女士考验男伴耐心的一种方式。   顾宗华刚进门,还没有坐下,就看见刘嘉从里间走出来,她头发挽在头顶,戴着橄榄枝形状的发冠。   身着一件长长的红色鱼尾裙,红色将她的肤色衬得晶莹如雪,裙摆随着她的脚步飘飘摇摇,像在水中甩尾的金鱼,而她肩头的鹅黄色小毛球,就像对她悄声低语的小鸟。   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个来自水中的精灵,天真纯洁不谙世事,对一切都感到懵懂,充满好奇。   顾宗华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刘嘉伸手接过锦儿递来的金色晚宴手包,一面说:   “稍微早点到,人不多,可以抓紧机会跟其他人多聊一会儿,特别重要的客人肯定来得迟,等把先到的人聊完,就可以专心主攻他们了……你愣着干什么?走啊。”   “嗯。”顾宗华加快脚步,与她并肩走在一起。   与纯纯天真小精灵相比,还是指挥若定排兵布阵的大将军更适合她。   她永远都不会变成那个被人养着宠着,任人摆布的金丝雀了。 第160章 揭底   舞会上衣香鬓影,高朋满座,来者多是政界人士,就算是商人,也有各自的身份。   在一群高鼻深目的欧美人之间,东方面孔显得十分突出,刘嘉几乎没有认识的人,倒是有不少人与顾宗华打招呼,看起来与他十分熟络。   “你认识的人真不少。”刘嘉压低声音。   顾宗华笑着与另一个人遥遥招了招手,对她说:“我做的生意,不跟这些人打交道,怎么行。”   这些人中有不少名声在外的色中饿鬼,刘嘉在报纸上看过不少关于他们的花边新闻,此时她忽然理解了顾宗华为什么总是对她说危险。   对于女性来说,危险不仅仅是来自于黑吃黑,或是交易的时候。如果这些决定着生意成败的人想要对刘嘉表示兴趣,想来点潜规则,如果不从,就有可能失去许多重要的生意机会,就会变得十分被动,是从还是不从?   职场性骚扰这种事,以前有,将来还会有,对女职员动手动脚,对男职员强行灌酒,不只是为了满足性,更多的是享受强势地位者对弱势地位者的征服感。   “他们中间,就没有谁是对你有兴趣的?”道理刘嘉都懂,就是不服气,做女人怎么这么难。   顾宗华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女的,怎么会对我有兴趣。你看,有好多人在偷偷看你。”   “是在看你!”   顾宗华还想说点什么,舞池那里传来动静,第一支舞曲响起。   “去看看舞池里有没有什么熟人。”刘嘉拉着顾宗华向舞池走去。   一曲终了,很快就有人向刘嘉走来,长相平平,气质也一般,刘嘉已经打算拒绝他,有时间跳舞,不如跟旁边的爱德华聊聊他们在石油里提炼尼龙的技术已经到哪一步了。   顾宗华压低声音:“是挪威王储。他这几天在法国做国事访问。”   “王储啊……好。”刘嘉向王储微笑,接受了他的邀请。   刘嘉对挪威和挪威王储都没感情,她知道二战的时候,德国已经在研究原子弹了,原子弹需要的重水来自于挪威尤坎小镇,为了破坏这个重水工厂,盟军突击队士兵死不少,主要是对地形不熟,如果她能事先去一趟现在还是化肥厂的重水工厂,去踩个点,将来把地形图卖给盟军,说不定能换点什么好处。   舞池中,刘嘉一袭红裙,裙摆轻灵飞扬,有人凑到顾宗华身边:   “顾,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怎么?”顾宗华转头看着来人。   “她真漂亮,如果不是你的女朋友,我就追了。”   “她是!”   “好吧。”来人耸耸肩,“我就知道这么漂亮的美人,是不会孤单的。”   第二支曲子结束,王储将刘嘉送回顾宗华身边,向她欠了欠身:“很期待你到挪威来。”   “谢谢。”刘嘉微笑,连跳两支舞,她决定去洗手间检查一下衣服和妆容。   王储对顾宗华说:“你们中国人真有意思,都对种地感兴趣。”   “你们刚才在聊种地?”顾宗华不明白,什么人会在这种场合一边跳舞一边聊种地啊。   “是啊,她跟你一样,都在问化肥厂,非常有意思的是,她也问的是尤坦镇的化肥厂,说老实话,要不是上次你问,我甚至不知道在我的国家,还有这么一个小镇。”王储哈哈大笑。   顾宗华脸上还带着笑,眼神里却带着重重疑惑:“她也问尤坎镇?”   “是啊,而且还指名说想去诺尔斯克·海多罗电气化学工厂看看。”王储对两个中国人居然对他的国家这么熟悉,非常开心,什么都没多想,一气都告诉了顾宗华。   与此同时,在洗手间里补妆的刘嘉,想到王储刚才告诉她:“你们中国人怎么都想去尤坎镇,那里有什么特别的?”   她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顾宗华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做化肥的工厂那么多,法国就有,为什么要问挪威?   疑问沉甸甸的压在刘嘉心中,她打算向顾宗华问清楚,既然她能穿过来,顾宗华也可以。   从洗手间出去,顾宗华不在原地,向别人打听才知道,是被其他的男士们拉去抽雪茄谈政治去了。   女士们在另外一个房间,聊她们感兴趣的话题,刘嘉的裙子是今天所有人之中最特别的,很快就有人来向她询问这条裙子是在什么地方买的,能不能订做。   在聊天的时候,刘嘉身旁的一位女士从小包里拿出一个金属烟盒,抽出一根雪白的香烟,熟练地划燃火柴,缓缓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来。   动作挺好看,就是那个烟味儿着实呛人。   “要不要试试?”她很体贴地把烟盒递到刘嘉面前,刘嘉连连摇头,她工作压力最大的时候都没抽过烟,因为好多地方禁烟,要是染上烟瘾,坐飞机不能抽,坐高铁不能抽,要是突然被隔离忘记带烟,那岂不是憋得很难受。   “哦,你们中国人真是保守。”她笑笑,将烟盒收起来。   刘嘉这才发现,屋里竟然有不少女士点起了香烟,以各种优雅的姿势吞云吐雾。   她知道1920年之前,女人在公共场合抽烟是要被处罚的,男人就没事,反而是男子气概的表现,于是后来很多女人也开始在公共场合开始抽烟,表示自己与男人权力地位相等。   刘嘉想起了1966年由圣罗兰设计的吸烟装,一经推出,便掀起了整个市场的狂热反响,女士们既然已经开始抽上了……索性再配个吸烟装吧。   当然不能是圣罗兰那种非常中性的吸烟装,1966已经是经过了二战的洗礼,一战时已经回过一次家的女人们,在二战时再挑大梁,战后想再忽悠她们回家,就没那么容易了,再加上经济腾飞,整个社会的心态都跟现在不一样。   如果她现在推出中性女装,肯定一件都卖不出去。   时尚不能脱离所属的时代,只好想点别的款式,蹭吸烟装的热度。   刘嘉成功把Emma’s house推荐给几位公主和女公爵之后,实在受不了屋里越来越浓重的烟味儿,她苦着脸:“哦,抱歉,我得暂时先离开一会儿,这里好像伦敦。”   女士们都笑了起来,此时的伦敦以浓重的大雾而闻名,曾多次被莫奈收入画中,如果没有雾,莫奈还会不高兴。   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大雾到人体的严重危害,反倒认为这是城市的标志。直到1952年12月,死了四千多人,才引起重视,继而进行环境整治。   刘嘉从烟气腾腾的房间里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抽烟的人自己不觉得呛吗?”刘嘉摇摇头,她感觉烟气还在袅袅地从衣服每个布缝里飘出,难闻的要命。   她打算去二楼的阳台吹吹风,把身上的味道吹散,她拾级走上二楼时,看见驻法公使正在与几个人说话,刘嘉认识其中一个,是一个法国的银行家,之前曾经与刘嘉打过交道。   见到刘嘉,他还向她笑笑。   “刘小姐,你好。”驻法公使对刘嘉表面上客客气气,心里恨得牙痒痒,之前华法教育会的好事就是她给捅出去的,这个女人,不好好在法国做她的生意,怎么搞出那么多事来。   刘嘉笑着回应:“你好,陈公使,好久不见。”   “是啊,公务缠身,实在没有办法,刘小姐身为中国人,能在时尚之都巴黎占有一席之地,我也深感光荣和自豪。”   刘嘉脸上笑着,心里骂骂咧咧:“我占有一席之地,你光荣个屁!”   “对了,听说要办里昂中法大学?”刘嘉问道,驻法公使的眼神微微一变:“啊,您也听说了?不过这些事都是由教育部他们负责,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怎么,您怎么也关心起这个了?”   刘嘉露出优雅的笑容:“我就想问问,什么时候开学,您也知道,我那里,有不少工人是失学的勤工俭学生,他们什么时候走,我得提前招人补上他们的空缺,不然啊,我的整个公司都要停转了呢。他们又勤快,手脚又麻利,工钱都比普通法国人低,非常好用,真舍不得他们走。”   说着,刘嘉露出了资本家的笑容。   驻法公使听她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你是跟那帮学生搅在一起的惹事生非的,看来,你帮他们,只是想让他们给你干活啊。   驻法公使刚才还是假客气,现在的表情变得真诚了许多:“办学这种事,说不准的,现在国内的经济情况那么吃紧,其实,能不能办成,办成之后能不能让失学的学生回去,都不好说,你先别担心啊,该用就用,要是他们总是旷工,出去参加什么活动,你就把他们开除,放心,他们进不了法国工会,不会因为这个告你的。你可是我们的华人之光啊,谁要是影响到你的公司,那真是民族之耻。”   刘嘉依旧不动声色:“要是他们不能赶紧复课,又找不到工作,会不会变成不稳定因素啊?我很担心呢。”   驻法公使好像遇到了知音:“是啊,法国现在的经济形势这么差,他们要是现在找不到工作,那后面也不会找到工作了,还不如早早回家,起码有家里人托底,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肯走。”   “可能就在等里昂中法大学的消息吧,能不能快点出正式的消息,我也好早做准备,好多人说工作不好找,我却觉得熟练工真难找,笨手笨脚的人我可不要。”   她絮絮地抱怨了一些开公司的艰难,很自然地就跟一旁的法国银行家问起现在银行的借款利率之类的事情,聊了两三句,她就得知这群人之中,有中法实业银行的经理。   哦哟,要开始了。   刘嘉知道中法实业银行那五亿法郎的借款风波,也知道虽然学生们很努力的抗议,让徐世昌在1921年顶着风口浪尖没签成,可是1925年的段祺瑞还是签了。   不过,她对1925年签成这件事也不是很在意。   因为钱虽然借了,但是1926年债务人段祺瑞就滚蛋,紧接着北伐开始,中原大战,九一八,七七,各种要花钱的地方,运输大队长跟法国又没什么感情,面对段祺瑞签的合同,他大概率是不想还的。   然后就一路混到1940年,法国投降。   债务人和债权人都GG了,这笔钱到底还了没有还真不好说,大概就直接坏账了吧。   不过在1921年,学生们还是要努力一把的,这是一场非常重要的练兵,经过这次的国内国外联手,还有调动社会各界的经验,对他们以后要经历的一切很重要。反正这次也没有闹出人命,虽然法国方面骂骂咧咧,不过也没拿学生们怎么样。   所以刘嘉对驻法公使跟中法实业银行的人站在一起的事,一点都不愤怒,反而有一种看热闹的八卦心态。   她的态度微妙地让驻法公使误以为她只是一个掉到钱眼里的女人,只要有钱赚,她才不管你城头变换着哪家大王的旗。   他对刘嘉的态度进一步改善,两人说话的样子,就像标准的奸商勾结奸臣,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咦,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半天。”顾宗华顺着台阶走上来,看见刘嘉和驻法公使站在一起谈笑风生,他的眉毛下意识地微微皱起。   刘嘉笑道:“刚刚跟陈公使他们聊天呢,这几位都是大银行家。”   “嗯,都认识。”顾宗华向他们握手问好。   “找我有事?”刘嘉问道。   顾宗华点点头:“好几位夫人问我,你旁边的女伴穿的裙子是在哪里买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快下去跟她们聊聊。”   “那我可得赶紧下去。”刘嘉向几人告辞,跟在顾宗华身后拾阶而下。   顾宗华将她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这是为客人们私下单聊准备的地方。   两人进门之后,顾宗华关上了门,并反锁上。   “我的主顾们呢?她们都隐身了吗?”刘嘉笑着转过身,看着顾宗华:“你把我带到没有人的房间里,还反锁上了门,想做什么?”   顾宗华站在离她一步之远的位置,看着她,也笑起来:“你不害怕我对你做什么?”   “你会吗?”刘嘉歪着头看他,脸颊蹭在肩头的毛茸茸小球上。   “你是怎么知道挪威尤坎镇的?”顾宗华单刀直入。   刘嘉低下头,笑笑:“不用绕圈子了,你不是属于这个时间的人吧。”   顾宗华的笑容一僵,继而又舒展道:“你也不是?”   刘嘉笑道:“你是从哪个时间来的?希望不要是我以前的乙方,如果是的话,打我不要打脸,打脸也不要打鼻子。”   “我,最长的一次活到1946年6月26日。”顾宗华叹了一口气。   “最长一次?”刘嘉不明白,“你是哪年出生的?”   “1896年,你呢?”   “94年的。”   “原来你比我大,真看不出来,”顾宗华笑笑,“也是,以前我从来没问过你的生日。”   “以前?你就见过我?”刘嘉茫然。   “是啊,就是在船上,每一次,我们都在来法国的船上相见。你没有见过我吗?”   “我第一次来,怎么会见过你,我是1994年生的。”   现在轮到顾宗华震惊了。 第161章 大结局   小小的房间里,陷入一瞬的安静,两人都以为自己的经历已经足够神奇,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却没想到,竟然有另一个人与自己有着相同的遭遇。   最后还是顾宗华打破了沉默:“后面是谁赢了?有头发的,还是没头发的。”   “有头发的。”   “看来我预估的没错。”顾宗华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得意。   刘嘉好奇地问:“你就这么一直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吗?”   “算是吧。”顾宗华笑笑,“第一次死的时候,是义和团火烧我家旁边的教堂,我正好在里面玩。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以为只是被救活了,没想到又重活一次,幸好记忆都在,我可以免得再背一次四书五经,所有人都说我是天才,说我可以考上状元,成为国家栋梁,我从四岁开始就努力读书,没想到……”   “没想到1905年,清朝就废除了科举制。”刘嘉开始同情他了,浪费青春死磕了五年的八股文。   “是啊,我家条件不错,我原想做个乡绅,收租平安过一世也不错,结果隔三岔五就被各路大帅劫一遍。于是我加入了洪门,去了广州,运气不太好,1911年4月27日又死了一回。”   “原来你是黄花岗的第七十三个。”   顾宗华笑笑:“再后面不说了,你既然比我生的晚那么多,你知道的所有大事我都参加过,你不知道的我也参加过。武昌、南昌我都参加了,雪山草地,我也走过,你不是问我怎么对华北饥荒那么上心吗?因为我饿过,在毛儿盖草地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吃的,我还得照顾三个小病号,那三个小孩子,真可怜,我很想给他们钓些鱼上来,可是不管怎么努力,也只能钓到手指那么小的一条鱼。”   “用缝衣针钓的?你就是那个没有名字的老班长?”   顾宗华一愣:“那么小的事,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是其中的一个?不对,我照顾的三个都是男孩子啊,难道……你是女扮男装?”   “不是,我是在课本上看到你的。”   “那就好,”顾宗华笑起来,“上课本了啊……能在课本上看到我,说明他们都活下来了。”   他又继续说:“我试过很多次,每次都试着不同的方向,你一定猜不到我第一个帮助的人是谁,他说他要刺杀摄政王载沣,我以为他必是能改天换地的人,帮他买到炸.药,没想到后来他竟然……”   刘嘉点点头:“任谁听到’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都会以为他是个英雄好汉,谁能想到将来成了头号卖国贼……听说他长得很帅,是真的吗?”   “相由心生,他不如我。”顾宗华说的有理有据,刘嘉也无法反驳。   顾宗华又继续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总是死不掉,我想过独善其身,但是天地之大,竟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平平静静地活到二十岁,稍微好一点的山林里有土匪,原始森林里没土匪,但是到处都是毒蛇毒虫缺食少药,摔死一次咬死一次之后,我就放弃开辟桃花源的想法了。”   “那你有想过加入反派阵营吗?”   “反派?你说谁?清政府吗?已经救不了了。各位大帅自身难保,你方唱罢我登场,我加入他们干什么。日本?1937年12月我在南京被他们来来回回杀了好几次,心里过不了这一关。   至于土匪,他们脑子都不太行,眼界又浅,我这次在珲春被抓进土匪窝,我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成了他们的二当家啦。我让他们悄悄地把日本陆军的计划透露给海军,让两边打起来,他们从中渔利,还谢谢我呢。结果他们自己抢得太投入,被张大帅的人跟上山一锅端,真是扶不起。”   顾宗华说得轻松,脸上还带着笑,刘嘉轻声问道:“那每次你死的时候,疼吗?”   顾宗华的嘴唇微微抖动,努力保持笑容:“饿死的时候不疼,就是很难受。被人从背后一枪打中头的时候最舒适,不怎么疼,就像被敲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最疼的一次还是被烧死,还有感染鼠疫,喘不上气,就好像被人掐着脖子,拖了一两天才死。”   他说着自己的花式死法,语气平静,就像纪录片里的旁白,好像死的那个人不是他:“上一次缺口罩,又缺人手,所以我提前买了许多口罩运过去,没想到,还是染上了,本来以为又要再死一回,竟然没死成。”   刘嘉哼了一声:“怎么听起来你还挺遗憾。”   “不,我很意外,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同一般,也许是我这一生的最大变数。这个时代没有磺胺,能知道百浪多息的人少之又少。”   “你那个时候没想到我也不属于这个时代?”   “没有,我以为你只是学富五车,比寻常人见识更广一些。”   这话说得动听,刘嘉很满意。   “我的运气非常不好,在所有的排列组合中试了无数次,才找到我觉得有希望成功的那一条。我跟随他们在南昌起义,上井冈山,好不容易等到1945年8月15日,以为从此天下太平,我被派驻孝感宣化店,没想到……”顾宗华苦笑一声,“我又死了,打死我的人,还曾经跟我一起偷袭过日本鬼子的据点。”   “失败了那么多次,我终于明白,从军救国于我是无望了,想要走这条路,真的又要有天赋,还要有运气。运气好的人,能在包围没成的时候突然惊醒,带着大军撤离,还能跟敌军并肩走在一条山道上,对面竟然以为是自己人,一枪不开,平平静静地走完,这事在我身上从未发生过。所以,我决定弃戎从商,如果可以的话,至少可以让同志们的补给再充足一点。就算爬雪山过草地,能吃饱穿暖的走,比起腹中空空,穿着单衣薄衫,要好太多。”   刘嘉好奇道:“然后你就到了法国?见过我几次?”   “算上这一回,一共六次。前面五次,你都……”顾宗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犹豫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刘嘉大大方方:“没事,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反正前面的那个傻妞也不是我,随便评随便骂。”   “第一次,你不会法语,在船上无依无靠,最后被人骗了钱,投海自尽了。”   刘嘉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傻妞!”   顾宗华继续说:“第二次,我想办法让你远离了那个骗子,没想到,你又被另一个花花公子骗了…咳…身子,然后就投海自尽。”   刘嘉扶额:“白痴。”   “第三次,我一直跟着你,到了巴黎之后,我为你找房子,带你参加很多活动,给你安排好一切,可是你嫌我烦,总是管着你,怀疑我是在拘禁你,所以一天深夜你偷跑出去,结果死于车祸。”   刘嘉对这次的死法表示不解:“你没跟我说清楚吗?”   “说了,你不信啊。你说我是想让所有人都认为你已经是我的人,让谁都不敢接近你,这样就可以彻底绝了你一切的自由和人际交往。”   刘嘉捂脸,第三次的这位脑洞很大,可以写狗血电视剧的剧本。   “第四次,曹之楠在公使那里得到了一个职位,你被他在演讲时的慷慨陈词吸引,对我说,你逃婚只是不想守活寡,既然曹之楠是个心有天下大义的有志男儿,不如和他重新在一起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快又娶了一个,他们的新婚之夜的第二天,我就在报纸上看到,你的尸体被人从塞纳河里捞了上来。”   刘嘉表情僵硬,第四次的这位真是有够单纯,居然还跑回去,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第五次,你开始工作,在唐人街做小生意。”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刘嘉追问:“那我这次是怎么死的呢?”   “不知道,因为我死了,在东北死于鼠疫。”   “难道上一次,你也是跑去海拉尔给我买貂皮?”   “不,我只是想要打通从中国到欧洲的陆地铁道交通线,这件事,如果我不做,就是美国人做。如果要买貂皮,我随便在哪里买都行,哪需要亲自跑到原产地。”   顾宗华抿了抿嘴唇:“再次在船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你。本来,你已经在巴黎做起了小生意,好好的过日子,结果因为我,你又要从头再来一次,还要再从雷区趟一回。你又不像我,有不断的经验积累,每一次都要重新开始。”   “所以,你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会想到要把财产都给我?就因为内疚?”   “算是吧。”顾宗华的口气有点口不对心,“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又会把你牵扯回来,但是,万一只有我重新再活一次,你还可以过得更好一点。”   前面几次看到刘嘉,他就像看见所有想要挣脱牢笼,却被困的女性,心里充满同情,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但是一次次的相帮,刘嘉的结局依旧没有任何改变,让他的心里更加难过,同时也产生了一股执念。   就好像做一件事,每每到快要成功的时候,总是功亏一篑,那种不甘让他在刘嘉身上投入的情感越来越多。   直到这一次,在船上见到刘嘉,她竟然是自己主动走出来的,而且法语流利,举止气质优雅从容,不再像前几次见到的那个看到什么都新奇,懵懂无知的模样。   甚至在船上就做起了生意,在沙龙中成为焦点人物,还与四等舱的留学生们结交。   她整个人都变了,与前面五次完全不一样!   那个时候,顾宗华的心里充满了希望,这样的不同,也许说明这一次他会从循环之中解脱,但又不敢太抱希望。   他想尽全力帮她,又怕她像之前那样嫌他,为了躲他,反而身遭横祸。   他只敢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守着她,她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才会出手相助。   帮完之后,又马上消失在她的视野,不敢向她多走近一丝一毫。   看着刘嘉的生意越做越大,风生水起,他才放心,他相信这一次她的命运会与之前完全不同。   那个自信、大方、与巴黎各方势力打交道都游刃有余的刘嘉,让他的心里产生了别样的情愫,与此前单纯的同情完全不一样,他很想亲近她,但是他不敢。   他的运气总是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掉,如果刘嘉喜欢上了他,不,就算没有喜欢他,只是把他当然普通朋友,一个相识的朋友死了,也会让人难过的吧。   刘嘉问道:“你活了那么多次,有没有试过把一些必死的人救回来?”   “试过,但都失败了,一切就好像命中注定那样,每一步,看似偶然,但都是必然,国运、时势、性格,还有运气,总会将他们引导到那条路上去,只是早晚的事。”   说到这些的事情,顾宗华的表情有些疲惫,他看着刘嘉,问道:“后来,什么时候国内才稳定下来?”   刘嘉对他说了很多,一直说到改革开放。   “原来我上次只差三年,就能看到建国了,运气真的不行。”顾宗华无奈地摇摇头。   “这次努力一下,争取活到能跟我一起打网游,我可以带你上分带你打排位!”说到打游戏,刘嘉激动地搓手手。   顾宗华笑着说:“那不成老妖怪了,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又不是没人活到过。我都想好了,你成为商业巨子,名字进商学院教科书的那种,然后我开游戏公司,你给我当活招牌,别人要是说打游戏的人都没出息,你就亮出你的身份,说玩这款游戏,益智健脑,强身健体,每次在事业上遇到困难的时候,就玩一局,然后就豁然开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活到现在。”   顾宗华眨了两下眼睛,大笑出声:“哈哈哈,你还真是……真是……”   “笑什么,你不觉得这个主意很棒嘛。”   “很棒,很棒,特别好,哈哈哈哈哈。”   当两人从小屋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舞会已经快要结束了,美国驻法大使和夫人正在一个一个的送客。   有认识两人的客人看见他俩,笑着问:“你们俩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一眨眼就不见了。”   旁边有人挤挤眼睛:“你管人家这么多。”   “哦哦~哈哈哈,我懂了,难怪时间这么久。”语气十分暧昧。   ·   ·   离开舞会之后,两人到顾宗华那个始终没有让刘嘉参与的军火公司的办公室。   在那里放着顾宗华从各处收集来的资料,在这个没有互联网,连电话都不能打国际长途的时代,他的资料库可以说相当的全面而且新,最近的一份消息,甚至是12小时之前,关于美国国会内部的一些人事变动。   刘嘉活得比较久,她把自己记忆中的一些细节补充给顾宗华听。   “以后隔着半个地球都能互相通讯。”   “从中国飞到美国就十几个小时。”   “想买什么,都能在家里下单。”   “虽然还是有很多不如意、让人骂骂咧咧的地方,不过比现在的平均水平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你努力一下,争取活着看见。”   顾宗华笑起来:“你还挺客观。”   “那当然。”   刘嘉问:“钟和馨他有之前的记忆吗?”   “应该没有,他每一次的反应都一模一样,我都能学出来。”   “那他知道你的经历吗?”   “知道,不是我告诉他的,是他猜到的。”   “这么厉害?怎么猜到的?”?“读书的时候我总是不上课,但是考试成绩都不错,他先怀疑我跟教授有什么私人关系,后来发现十几门课都这样。”   “他没怀疑你只是私生活过于混乱?”刘嘉问道。   顾宗华摇摇头:“他还发现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他很细心,我就坦白告诉他了。”   “难怪,那么忠诚执行你的命令,哼。”   “也不是那么忠诚吧?比如,你用他的名义给我发电报的时候,他一直都没告诉我,如果他想,可以通过其他的方法告诉我。”   “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能预知到哪一步,没想到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钟和馨的声音突然从关着的门里传出来,把两人吓了一跳。   那里是钟和馨的办公室,今天是休息日,又这么晚了,刘嘉和顾宗华都没想到还有人在里面。   钟和馨打开门,身上披着毯子,手里捧着茶杯,头发左卷右翘,好像刚醒。   “你怎么在这?”顾宗华惊讶。   “你风流快活去了,那些事会自己做完吗?还不是我做。”钟和馨一脸哀怨,“你看人家锦儿,日子过得比我舒坦多了,刘小姐,你那还缺人吗?我想跳槽。”   钟和馨现在负责盯着美国的几大财团的消息,美国自立国之日起,到处挖人才,囤资源,在太平洋战争之前到处卖武器,赚得哗哗,对日宣战之后,更是一扫1929年以来的经济颓势,堪称二战最大赢家。   顾宗华想试试,看看能不能在真正掌控美国政局的财团内部打下钉子,哪怕能对未来有一丁点的改善,也是好的。   钟和馨就是负责与美国方面联络的人,由于法国与美国之间有时差,他已经日夜颠倒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好好休息。   “洛克希德公司发消息过来说,国会要他们减少对我们的销售。因为美国忽然发现俄国的铁路公司股份对他们来说也非常有用处。所以,你要赶紧跟俄国人把股权转让手续办完。我已经帮你搞定这些了,你得亲自去一趟莫斯科,跟他们签约。”   钟和馨把一撂资料放在桌上:“您二位天选之子谁去都行,我要回去睡觉了。”   资料的内容很丰富,不仅仅有俄国铁路股份,还有其他几个欧洲大国之间最近对彼此的一些态度。   意大利和德国两边民众已经被忽悠地热血沸腾,两位轴心国的老大正在计划初次会面。   “比我知道的早!”刘嘉睁大眼睛,在历史上,1924年的时候,墨索里尼拒绝借给希特勒几百万里拉,双方关系一直不好,拖到1934年才第一次见面,见面之后,两人互相看不起。   现在居然计划见面?小小的一个变动,会不会引起什么巨大的格局变化?   “见不成的。”顾宗华安慰她,“在我经过的几次中,他们见面的时间也发生过改变,我干涉过,也没有干涉过,既然按照你所知道的路线发展会得到最好的发展,那么我就按你所知的一切尽力而为。”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按照以前干涉的结果,我就得移居美国,否则就会被……”顾宗华用手比了一个枪的姿势,对着自己的太阳穴。   “那就去呗。”刘嘉回答地非常爽快。   顾宗华知道自己选择去美国,又会牵扯到后面的许多事情,在他曾做出过的选择里,他最快也得在二十年之后才能再次踏上欧洲的地面。   “我……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啊?法国这边的公司又不用关,我看那几个经理都挺不错,人家大财团的老板公司开遍全世界,也没说处处都得自己坐镇,那得把他切成多少块才够啊。”   刘嘉觉得顾宗华就是太爱操心了,也可能他觉得只有钟和馨才能坚定地执行他的命令?肤浅,明明公司里就有好几个可以用的,虽然不是那么的天纵英才,但是胜在听从指令,也有一定的机变性,当一个分公司的负责人绰绰有余。   “不是公司,是舍不得你。”顾宗华被刘嘉一通鄙视,心里着急,被逼出真心话。他想和刘嘉在一起,但是他又不可能要求刘嘉跟他一起走,她的事业在时尚之都巴黎才能得到最好的发展。   刘嘉眨眨眼睛:“哈?你担心的是这个啊。我去美国开一个分公司又不会被枪毙……依你的经验,确实是不会被枪毙吧?”   “我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以前我去美国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穿越者在循环者的知识储备上狠狠砸出一个盲区。   “那就是了嘛,我可不能让香奈尔抢了先,哼哼。”刘嘉知道纽约的第五大道,就相当于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绝佳市口,无数奢侈品要前赴后继往那里跑,房价也水涨船高。   趁现在那里的地价还在合理范围的时候,赶紧下手,将来就算经济危机到来,第五大道的地价也不会降,随便卖一块地,就能活得很好。   在火车站,刘嘉前去送行。   站台上无数将要分开的男女在拥吻,气氛十分的旖旎,顾宗华看着刘嘉,他握着公文包的手十分僵硬,似乎想靠近她,却又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刘嘉站在他面前,突然双手捧住他的脸颊,重重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许久才分开,她对着僵住的顾宗华凶巴巴地说:“我不知道你以前在俄国有没有死过,不过这一次,你不许死,以前没有人等你,现在我在等你回来,一起去美国为祸华尔街。”   “好,一起为祸华尔街。”顾宗华伸手搂住她的腰,再次吻住她。   ·   ·   顾宗华有惊无险的在俄国内部的派系斗争中躲过流弹和爆炸,顺利拿到俄国铁路公司的股份。   与此同时,刘嘉与好莱坞几大电影制作公司达成合作,让这段时间拍摄的影片女主角全部穿上Emma的服装,涉及室内情节,女主角的梳妆台上也一应全是Emma的彩妆。   在短时间之内,让Emma成为美国女性人尽皆知的品牌。   在1927年,刘嘉将大部分资产投进主要工业股票,股票价格不断创新高。   1929年9月3日,刘嘉婉拒了证券经纪人再加仓的建议,将所有股票尽数抛出,转而购买地产和矿山。   在美国急速扩张的时尚巨头Emma忽然收拢业务,将如日中天的几项业务出售,很多人不明白,认为Emma一定欠下巨债。   直到道琼斯指数由419点砸到37点,无数人失业,曾经的中产要在裤子里塞旧报纸取暖,许多奢侈品公司纷纷倒闭,而被人收购,人们才想起Emma卖出股票的时机,竟是在这四年间最高点位。   1937年抗战爆发,全世界华侨纷纷捐款捐物。   奇怪的是,有一批钱物并不像其他捐赠一样,到沿海口岸为止,而是有专人一路护送进入陕北,曾有土匪打过这批捐赠的主意,没想到车上放着全新美械,子弹管够,土匪送了几回人头,只得放他们过去。   战后,人们才有心思关心起生存之外的东西,他们这才发现在巴黎显赫一时的Emma突然间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开始还有人猜测,也许她将事业扩张到美国之后,摊子铺得太大,最终没有挺过大萧条。   ·   ·   1949年9月29日,刘嘉在纽约睡下之前,心中想着大半年前以美国顾问身份回国,暗中努力让没头发男人早日雄踞宝岛的顾宗华应该快要回来了。也许他此时在北京等着看开国大典吧?唉,我也想看。   刘嘉在思念中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吵醒,枕边的手机亮着屏,上面显示来电人是她的小助理。   “嘉姐,今天十点要开会,您怎么还没到?”小助理的声音万分焦急。   刘嘉再看手机上的时间,卧了个大槽,九点五十八。   除非她会瞬移,否则迟到已成定局。   “你先稳住他们!”   坐在车上,刘嘉大脑一片混乱:我怎么回来了?一会儿要开什么会?跟谁开?要讨论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顾宗华呢?他在哪里?现在得一百二十岁了吧,他还活着吗?   现在这个日期,是她穿到1920年那一天的次日。   可是,刘嘉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要干什么了,谁会记得自己二十八年前某一天的工作计划。   小助理很体贴的把会议相关文件又给她发了一次,原来是跟乙方广告公司进行的一次活动策划。   “就这点小事,还要我管?”刘嘉皱眉,手下人是怎么回事。   她猛然想起,在这个时代,她不是Emma集团至高无上的大老板,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事业部副总裁,一些大型的营销计划,她还是要实时跟进的。   乙方公司战战兢兢地说完他们做的策略,然后等待刘嘉开口,像往日那样挑刺,打回重改。   没想到刘嘉这次却异乎寻常的温和,只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说:“我先留下仔细看看,你们也回去想想,有没有更好的方案。”   乙方代表简直想当场撒花庆祝。   刘嘉的脑子完全没有回到现代广告的节奏上,20年代30年代那些简陋的营销手法就已经足够碾压对手。刘嘉需要一点时间,把思维调整回来。   在复习工作内容的同时,她也在努力寻找顾宗华,还有自己曾经留下的痕迹。   那些在巴黎遇到的人,有些名垂青史,闪闪发光,有些人却再无消息,如1927年执意回国的彭举,丽娜的哀求与眼泪没有留住他,按照船期,他应该是在4月1日到达上海,然后,与赵大哥一起开展工作。   顾宗华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假名,刘嘉始终找不到关于他一星半点的消息。   也许就像所有倒在黎明前的那些人一样,姓名长埋地底了吧。   刘嘉抱着一大捧花,去了烈士陵园,她将花放在大理石雕成的烈士群像前,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听说有大功的人是不会再入轮回的,你们一定都在地府里有挺大官职的吧,能不能以权帮我谋个私?求求你们托梦告诉我,顾宗华他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他现在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这种一百二十岁老人肯定不多吧,我应该上哪里去找他呢?”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刘嘉始终没有等到任何一个预言似的梦境,只有顾宗华离开她时留下的最后一个挥手的背影。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公司计划要与一家名为嘉安的科技公司联名推出一些产品,听说那家公司的老板家里是煤老板,他不愿意继承家业,先想去做电竞选手,结果手残,连网吧的网管都打不过,后来在北京中关村、南京珠江路和深圳华强北三点同时发力,猛赚了一笔,又转而自己做硬件。   现在从电脑各个配件到电竞椅,他都做。   而且做得很花哨,别人的电竞椅追求科技感,以实用为上。   他们公司所有的款式,都以好看为第一位。   看到样品照片之后的刘嘉,也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么花哨。”   小助理用力点头:“对啊,好多人都说他如果把搞外表的投资划一半到功能上,在技术论坛上的评分,绝对会比现在高好多。”   “那可不一定。”刘嘉笑笑,技术提升哪有这么容易,外表好看来凑也可以的。   再看公司对接人的名字,刘嘉愣住了。   顾宗华?   会是她认识的那个顾宗华吗?   公司应该不会派一个一百二十岁的人来谈工作吧?   他穿过来了?   可是他不是一直在循环里吗?   他死了的话,不是应该回到1896,重新开始吗?   是他吗?   不是他吧……   正在胡思乱想,刘嘉桌上的电话响起,是前台秘书的声音:“刘总,嘉安科技的顾宗华先生想与您通话。”   “接进来!”刘嘉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急促。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Emma是你吗?”   刘嘉咬牙切齿:“你现在就马上给我滚过来!”   小助理吓了一跳,刘嘉在公司里一向很有气势,不怒自威,就算下属做错事,她也不会用这种口气对他们说话,最严重的一次,她也只是声音冰冷的通知人力资源部,给那人办理离职手续。   脏话从不会有,“滚”也不可能说。   她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怎么得罪刘嘉了,才会被说得这么难听。   电话刚放下,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大楼的前台,他们说有一位叫顾宗华的访客想要见她,是否给予权限。   小助理将顾宗华接上来之后,刘嘉就让她出去了。   顾宗华就这么站在刘嘉面前,容貌是刘嘉第一次在船上见到他时的青年模样,仿佛两人刚刚相识。   门刚一关上,刘嘉就死死盯着顾宗华看:“你死哪去了?!”   ?“咳,我,其实是想试试,能不能把渣滓洞里的人都救出来,那不是中美合作所吗,我想我是美国顾问,他们应该会给我一点面子。没想到,他们没给。”   顾宗华说这些的时候,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他笑着说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又是怎么被抓的,最后是怎么被枪毙的。   “我听你说过,10月1日就是开国大典,本来以为他们会望风而逃,没想到失算了,我竟然死在10月2日,他们怎么这么执着,把我们放了会怎么样嘛。”   看着刘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顾宗华不敢再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我?你不是说过,命定要死的人,是救不了的吗!”   “想过!我想起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想起你对烈士们的惋惜,你说过希望他们能看见新中国成立。我只是想再试一次,去实现你的愿望。而且他们受刑时痛苦的样子,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我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刘嘉努力想忍住,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下来:“那你呢?他们打你了吗?”   “……别哭,”顾宗华手忙脚乱的四下寻找纸巾无果,赶紧从口袋里抽出手帕给她擦眼泪。   “打是打了,但是不疼。”   “说谎。”   “真的,因为我很快就死了。”   刘嘉被噎住:“你算是在安慰吗!”   “算吧?”顾宗华露出尴尬的表情。   刘嘉气绝:“我干嘛要跟你说这些,迟早被你气死。快,你们公司有什么计划,快拿出来,还不如谈工作能让我心平气和。”   ·   ·   进公司以来,连年假都不休的刘嘉居然请假了,婚假。   公司同事问她蜜月去哪儿,她说欧洲。   延续了好久的疫情终于结束,国际旅行刚刚放开,确实有很多憋坏了的人四处旅行。   “欧洲,好地方啊!”同事们十分羡慕。   在巴黎,刘嘉与顾宗华一同去了芳登广场,看看她当年打下的江山,如今变成了一家新的奢侈品公司。   刘嘉和顾宗华移居美国之后,由锦儿和钟和馨两人留在法国打理这里的工作,两人日久生情,结为夫妻。德国入侵之前,他俩已经根据刘嘉的指示,将所有的业务关闭,也去了美国,不过他们没有去纽约,而是去了洛杉矶的伯班克,带资进门,加入了迪斯尼工作室。   由于法国投降太快,巴黎市区没有受到破坏,一切都与刘嘉当初在这里的时候一样,连左岸的咖啡馆们都没有变。   在卡地亚的老店,有一处陈列品牌历史的地方,在那里,刘嘉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在当时女性刚刚获准出门工作,COCO、PANPAN和EMMA三位女性,结成同盟,推行了现在看也不过时的联名时装秀……”   在荷兰飞利浦公司的史料中,则记载着“早在上世纪20年代,飞利浦公司就在一位客户的建议下,开始研制冷光源灯泡,最终诞生了LED灯。”   “呸!”刘嘉小声嘀咕,“你们当时可是不情不愿,好像我要杀了你们似的。”   丹麦的乐高公司,不用去看,就知道他们是如何的牛逼了,抢钱没商量,在有些地方,乐高积木甚至可以当货币用。   公司史陈列馆中,讲解人员对游客们说:“乐高的创始人对营销一窍不通,直到一位来自法国的客户为他指点迷津,她的要求非常高,为了满足挑剔的客户,克里斯第森先生绞尽脑汁,才能做出符合要求的产品,这也是乐高产品延续至今的良品质量保证……”   最后,她们又回到了法国唐人街,小梅武馆早已拆了,柳静宇的风水命理屋也变成了一座庙,庙里进门的墙上挂着一块木牌。   木牌上写着:“龙运交替命格转,有缘终会再相聚。”   “感觉第一句应该挂在风水先生那里,第二句应该挂在酒楼,怎么会出现在庙里?”刘嘉又在小声嘀咕。   顾宗华笑着说:“你回来就是为了吐槽吗?”   “对啊。”刘嘉大大方方承认。   顾宗华看见木牌旁还贴着一张说明,上面写着这个木牌是柳静宇老先生1945年临终之前所写,他将房产捐出来做寺庙,要求就是必须一直挂着这个木牌:“该懂的人,一定会看懂,她一定会回来看见,到时候,她就会向我道歉。”   写得莫名其妙,遗言也莫名其妙,没人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唯一能懂的就是:一直挂着木牌。   于是,这个木牌经历了数年,依旧好好的挂在墙上。   “肯定是在说我吧,我说他是江湖骗子,他很不服气。”刘嘉托着下巴琢磨那几个字的意思。   “算命的就喜欢神叨叨,遗言就不能写清楚一点,还要猜。”   顾宗华看了几遍:“可能是在说你与我的事情。”   “龙运,在中国一般是指国运,龙运交替,是指改朝换代。你从一百年后穿越,而我被卡在无限循环,是命格。你回到了自己的时代,就是命格转。最后一句有缘终会再相聚,就是我和你现在在一起。”   “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可以解释不止一件事,真不愧是算命的。”刘嘉还在嘀咕。   庙里放着捐赠者柳静宇的灵位,刘嘉不拜菩萨不礼佛,单给柳静宇上了三炷香:“好啦,就当你说对了,相识一场,不知你现在是转世了,还是跳出轮回去天庭当官了,又或者穿越去了什么地方,不管在哪里,祝你顺遂平安。”   刘嘉和顾宗华刚转身往外走,三炷香的香灰同时落下,与先前落下的香灰一起组成了一个特别的形状——   \\′▽′/   庙外,刘嘉拉着顾宗华:“走,我们去丽兹酒店看看,还记得吗,我在那里糊了你一脸奶油。”   “记得,走慢一点,小心摔跤。”顾宗华将她紧搂在怀中,两人并肩而行,踩过古老的青石板路面,经过老公寓门头上古老的石像,夕阳将两人身影拉长,纠缠在一起,不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