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海岛夫妻》作者:甜久   文案:   【你守护海岛,我守护你】   孟言是生在大杂院里的漂亮美人,眸如秋水,眉若弯月,容颜若桃夭侬俪,一颦一笑扣动人心。   然而穷人家的女儿,空有美貌是一场灾难。   十八岁那年,孟言被偏执男疯狂追求,扬言得不到就毁了她。   为了逃离,孟言主动报名下乡活动,结果疯男人也跟来了!   最后没得办法,孟言父亲托老领导帮忙找个有本事的男人把女儿嫁了,也好过被偏执男纠缠不止。   恰好,老领导好友的儿子正值适婚年龄,现在驻扎在海岛部队,是一名年轻有为的军官。   为人正直,相貌出众,就是海岛条件艰苦,不知道女娃娃受不受得住……   “我可以!我愿意!”条件艰苦算什么,只要能远离偏执男!   ……+   江少屿,青年才俊,母单不知情滋味。   除了海岛,对别的都不感兴趣。   守岛七年,他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组织,唯独却对不起父母。   父母为他操碎了心,一连说了好几位女同志,他都一一拒绝。   最后收到一封信,信中夹了一张少女照片。   “给你相看了个对象,漂漂亮亮的文静姑娘,乖得很。”   是很乖,也很漂亮,江少屿按捺了二十六年的心难得悸动。   然而想起海岛上的艰苦生活,他毅然拒绝。   结果拒绝的信刚写完,家人给他找的小媳妇已经在部下们的带领中上了岸。   大伙儿揶揄地喊她“嫂子”。   他妈没说错,姑娘确实很漂亮——肤若凝脂,手若柔夷,看向你时,熠熠生辉的眸子仿佛会说话。   “你好,江少屿同志。”   +   男人一身笔挺军装,五官冷冽,肃气凛然,看向她的眼神透着婉拒。   “孟言同志,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如果你无法忍受岛上环境,我会派我的部下送你回家。”   孟言望向他身后蔚蓝的大海,以及荒凉的土地,拳头一握,坚定道:   “不后悔。江少屿同志,我跟定你了!”   ……   孟言穿书了,穿成年代文里的对照组炮灰女配。   后文情节,孟言会嫁给偏执男配,进入一段压抑且充满暴力的婚姻生活。   孟言不是受虐狂,穿越后果断改变小说剧情,选择了某海岛军官做今后的另一半,她决定把未来的后半生奉献在海岛上。   且说实话,那军官性格好,长得也好看,不亏。   哪知上岸后才发现,海岛根本不像她想象中的贫瘠和荒凉!   椰子、芒果、番石榴,偶尔出没的野生小动物……   提起水桶跟对象去赶海,蛤蜊、螃蟹、小章鱼……   土地荒凉,缺少淡水,吃不上蔬菜?   那就一起开垦荒地,建设美丽海岛吧!   ————   *1v1,男女主双c   *温馨夫妻日常,家长里短,种田文   ———————*———————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励志人生甜文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言,江少屿┃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守护海岛,我守护你   立意:热爱生活,发家致富 第1章 是个魔鬼 不但砍不了,还可能被反杀   绕过弯弯曲曲的巷道,拐过几条胡同,最后钻入一道小巷,就到了孟家所在的大杂院。   细砖细瓦的灰色院房,巷道狭窄,随处可见违规私盖的小棚子,压得过路通道又窄又挤,道路两边堆放着烧饭用的灶台锅炉和煤炭,从旁边经过,脚底就抹了层黑灰。   “我回来了。”   推开门进屋,张梅正找脏衣服准备拿到水房洗,身后是一张被岁月涂得黑亮的木桌,再后方是挂着蚊帐的床,如此两样大件便将整个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一家六口挤在十几平米的房间,因为人口众多,一间房分成了两间。   里屋是四个孩子住,外屋两个大人住,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极不方便,却又是这年头城市居民大部分人的日常居住环境。   孟言刚穿来时因为糟糕的生活条件失眠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逼着自己接受,上厕所依是过不了的一关。   “回来了?有衣服要洗吗,脱下来我马上去水房。”   放下军绿色斜挎包,孟言脱下外套,将白衬衫递给了母亲。   把脏衣服塞进木盆里后,张梅说:“言言,家里煤用完了,等会儿小雨和雷雷回来了让他们去拉煤。”   孟言换衣服的动作骤停:“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记得咱家只剩二十斤煤票了,拉不了多少。”   说罢进屋翻出抽屉里最后两张煤票。   “行,你路上小心,中午下的雨还没干,路滑。”   “嗯,知道。”   临近傍晚,街道上自行车鱼贯而过,胡同里行人逐渐多起来。   孟言借了对门高婶家的旧板车上煤场拉煤,正值下班高峰期,购煤的队伍长蛇般蜿蜒在了煤场门口,那簇拥在铁栅栏前的一排平板车,看得人心里直发堵。   轮到孟言时,足足等了一个小时。   正常人家每个月需要消耗三百斤煤,有时煤场会缺煤,供不应求,所以居民们一买就是一大车,像孟言这样只买二十斤的几乎没有。   二十斤煤比不上两百斤的重,对她来说却不算轻松,临走时煤场工人帮她在车屁股托了一把,才顺利抬起来。   “谢谢呀。”   在众人稀罕的目光里,孟言推着旧板车慢慢吞吞离开了煤场,走在平稳的大马路上还算轻松,若是走到一截青砖烂路,那就有罪受了。   “孟言!孟言!”   声音似魔音灌耳,孟言脚步骤停,随即加快,可两条腿加一辆死重的平板车哪里快得过自行车。   直到刺耳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前方道路被一堵“高墙”阻隔。   “快看,崔志民过去了。”   “陆杭军怎么没来,真拱手让人啦?”   “多半是,上回打架姓崔的赢了。”   “嗬,便宜那小子了。”   好巧不巧,孟言这会儿推着板车经过制衣厂门口,被女工们议论的少女现下正被崔志民堵在墙头。   蓝衬衣灰长裤,两条乌黑的麻花辫顺着肩胛往下,衬得皮肤白皙如玉,再配一双盈盈杏眸,眼帘一转成漪,风吹都心惊的娇嫩。   不说性格,单这娇艳的皮相,也难怪两个男人为她大打出手。   晚霞照得眼睛发晕,孟言抬手遮住额前的逆光,便瞧见了面前立着的一辆二八大杠,以及上头坐着的大高个儿。   “怎么一个人来拉煤?你弟呢?”燃到一半的烟头扔在她面前,被一只穿着回力的脚随意碾压。   男人敞着衬衫领子,锁骨露了个边儿,修长的一只腿挺直地横在面前,立体而分明的下颌往上,是一对狭长的水纹眼,漫不经心望向你时,比女人还性感。   这样一个痞里痞气的男人,令不少女同志春心荡漾,可只有孟言知道,眼前的男人根本不如外表阳光热情。   他是个魔鬼——   三天前,二十一世纪的孟言因为农科院实验室的一场火灾窒息而亡,醒来后成为了74年京城一名与她同名同姓的制衣厂女工。   她不是穿越,是穿书,穿进了一本她看过的狗血年代文里,作为一名典型的炮灰女配,孟言空有颜值无脑子,她的存在只是一枚促进男女主感情升华的垫脚石。   来得不巧,孟言穿书的那天,无脑女配恰好设计了一场让原书女主宋易然身败名裂的计划。   她设计让宋易然被厂里烧锅炉的“老□□”玷污,不过计划最终被男主陆杭军赶到及时救下。   但这个举动无疑在老虎头上拔毛,陆杭军盛惹之下当场扇了女配四个耳光,力道之大,直将她扇昏死了过去,昏死后孟言就穿越了。   孟言的追求者崔志民也在现场,哪里忍得了心爱之人被欺负,这一下气得,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双双进了医院。   这事儿闹得制衣厂人尽皆知,不过外面传的又是另一个版本。   外面传这俩男人打架是为了得到孟言而争风吃醋,结果两败俱伤。   因为崔志民打架赢了陆杭军,所以大家都默认孟言“属于”了崔志民,而接下来的剧情,不出意外的话,孟言会在男主陆杭军和男配崔志民的联合设计下,嫁给崔志民,然后过上生不如死的凄惨日子。   想到后续剧情,孟言对崔志民避之不及,两人已经三天没见面了。   “没来。”握紧平板车,孟言警惕地张望四周拐了个弯。   推着平板车飞快进入后街小巷,崔志民三两步追上她开始抢车。   孟言急了:“还给我,我能推。”   崔志民甚至连自己的自行车都不要了,夺过孟言手里的板车就往大院的方向跑。   “我知道你能推,可老子就是要帮你推。”   这狗男人说话做事从来不讲理,这会儿更是。   孟言抢不过他,只好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一路沉默,任他说什么问什么,缄口不语。   说得口干舌燥也得不到回应,崔志民皱着眉头往她脸上瞧:“这周日上国营饭店吃饭,下午六点,别迟到。”   话落,孟言终于有反应了:“不去。”   崔志民调侃一样的眼神递了过来:“乖乖,陆杭军请你呢,也不去?”   谁特么是你乖乖?   孟言压着躁意,问:“他自己怎么不来跟我说?”   陆杭军请她吃饭?陆杭军现在恨不得掐死她吧?   男人慢慢悠悠的慵懒语气:“不好意思张口,派我来传个口信。”   孟言讥诮着反问:“他敢跟你干架,不好意思跟我张口?”   “小嘴儿啥时候这么能说了?”崔志民被她的伶牙俐齿震了一下,过后笑着想捏她脸颊。   孟言侧身,小碎步快到起飞:“这饭不吃也没关系,我原谅他了。”   “我发现你最近很不乖啊。”   崔志民哪能就这么让她走,推着板车三两步轻松追到人,忽然伸出一只手锢住她的胳膊,往怀里拉,任她如何挣扎,他纹丝不动。   “下周日国营饭店,你要是不来,我亲自上你家扛人。”   孟言抬头,美眸怒瞪。   她生气也这么招人稀罕,精致甜美的面颊泛着红,莫名叫人想起公园里开得旺盛的野蔷薇,生生捏碎他的心脏。   拯救孟言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巷外窸窸窣窣传来的说话声。   两个挽着菜篮子的大姐聊着天进入小巷,其中一个还是邻居美玲嫂子。   “孟言,志民,你俩在这里干啥呢?”探照灯似的眼睛扫视几圈。   孟言挣开崔志民的禁锢,压着怒意道:“美玲嫂,我拉煤呢。”   话音刚落,崔志民就假模假样地将板车推了起来:“美玲嫂,我帮她拉煤呢。”   美玲嫂捂着嘴笑,边往里走:“哦呵呵呵,小崔,你可真是热心哈。”   来来往往不少邻居都看见了崔志民帮孟言拉煤,直夸他是个热心肠的好小伙。   每一份夸赞崔志民都照收不误:“可不嘛,都是一个厂的同事,当然要互帮互助!”   瞧瞧,这演技不进文工团演话剧简直屈才。   等到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后,崔志民眸光渐暗,逼着问她:“到底去不去?”   孟言口风异常坚定:“不去。”   话音刚落,二十斤煤哗啦啦被他倒了在地上。   中午下了场大雨,路上湿淋淋的,这条巷子处于北面背光处,太阳照不进来,地上到处散布着积水坑,这煤一倒,全黏在了地上,黑灰顺着积水流淌,形成一道道深色痕迹。   孟言青筋突突跳:“你没病吧!”   巷子里忽然窜进来个老婶子,咋咋呼呼地叫起来:“哎呀,怎么弄成这样了!”   崔志民笑嘻嘻地说:“不好意思啊婶儿,地太滑,路太烂,不小心摔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上男人笑着道歉的俊脸,老婶子欲要脱口而出的怒意竟奇异般消散。   “哦,那可要打整干净了,不然让人踩一脚灰啦!”   崔志民嬉皮笑脸:“婶儿您放心,绝对擦得干干净净!”   老婶子走后,崔志民的目光顿时变得凛冽。   他看向孟言,眯着眼说:“孟言同志,打扫吧。”   孟言脑海里闪过无数喂他吃巴掌的画面,最后什么也没做,深呼吸,转身走了。   “去哪儿?”崔志民当然不会放她走。   孟言压着怒火:“你不是让我打扫吗?不回去拿笤帚怎么打扫?”   崔志民说话时是笑着的:“不用笤帚就不会打扫了吗?你没有手?”   类似如此戏码在原文中已经上演了无数次,孟言青筋突突跳。   “……你过分了。”   他吊儿郎当的笑起来:“是吗?我觉得我还行,不过要是某个人能听话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帮帮你。”   崔志民就是这样恶劣的人,只要不按照他的心意做事,就不会给你好果子吃,即使表面上说着喜欢你,实际上那不叫喜欢,那是自私,是不论好坏你都必须听我话的自私行为。   孟言捡起一块煤,崔志民就踢掉一块,折腾到最后,孟言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见到女儿一身的狼狈,张梅惊了又惊,询问后得知又是崔志民那个无赖,气得抄菜刀想去砍了那丫的。   孟言无奈将她拉住——张梅这体格,不但砍不了崔志民,还可能被他反杀。   ……   作者有话说:   新文开坑,感谢支持!每天晚上0点更新,整体走温馨日常风!   架空背景,很快就会去海岛啦~   * 第2章 相亲 不会把女儿卖了吧?   孟家总共四个孩子,孟言是大姐,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二弟孟雨,是个性格温吞内敛的十六岁少年。   三弟孟雷十三岁,是个脾气暴躁,易燃易怒的煤气罐,听闻大姐被男人欺负,比他妈还激动,正换衣服呢,光着膀子就要出门找人麻烦,他二哥孟雨使出吃奶的劲才把这头倔驴拉住。   孟菲是家中老四,五岁的年纪却有着不符合年龄段的体贴大方。   “哥哥不气,哥哥吃果果。”菲菲把托儿所今天发的小枇杷送给三哥,希望他别再生气。   孟雷气没消,枇杷倒是剥开吃了,酸得他倒牙。   晚点孟建国下班回家,听闻崔志民又来找自家闺女的茬,愁得头发白。   孟言她爸孟建国,二十年前的中专生。   那年头的中专生可了不得,凭他的学历,进了体制只要好好经营,提拔的机会多的是。偏生性格沉闷老实,混了二十年愣是没混出个名堂,眼见着家里孩子一个接一个落地,基层微薄的工资逐渐负担不起四个娃的消费,便主动辞去了工作,要求进入轧钢厂当一名技术工人。   这倒不算什么稀罕事,七十年代,搞技术的比坐办公室的吃香,再说孟建国中专时期学的就是机械,进体制内那是歪打正着。   按说这会儿进厂该他发挥作用了,可惜不争气,先前在学校学的技术早忘了个一干二净,现在的孟建国跟学徒工也没甚两样,领的工资也就比做基层多几包烟钱。   除此之外,孟建国也是大院公认的老实人,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跳水救下厂长家的大胖猫,对上崔志民这样的刺头儿,他真半点办法拿不出,可以说很是“窝囊”了。   窝囊爹回家后,小心翼翼从蓝布包里掏出一个宝贝,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报纸。   ——是一瓶茅台。   “哎哟,这金贵,哪来的?”张梅看得眼睛都直了,心下闪过无数念头。   孟建国眼神飘忽,捂着嘴咳嗽:“葛厂长,上回不是说给咱言言介绍个军官对象吗……”   说到后面渐渐没了底气,张梅一听就炸了。   “哎呀你你你——不是说了那海岛太远咱不去吗?你咋收人家好酒了?”   张梅心道:这老孟,不会把女儿卖了吧?!   孟言却听得一个激灵——海岛?军官?   ……   上星期轧钢厂的葛厂长突然问孟建国的大闺女有没有对象,说想给她介绍个在部队当军官的对象。   孟建国一听人家是军官,当即欣然接受,回家后喜滋滋地跟媳妇儿说:“梅梅啊,我给咱闺女相了部队当兵的男同志,才二十六,是个什么参谋长,军官呢,年轻有为!”   一问地点,张梅气乐了:“你知道培兰岛在哪儿吗?那可是海岛边防线啊!亏你还读过书,那岛跟咱首都隔了大半个中国,你是嫁女儿呢,还是卖女儿呢?我就说,这样的好事儿能轮得到你?推了!不许相!”   孟建国一听立马萎了,他虽然是个窝囊爹,对孩子们那真是好得没话说,聪明机灵的大闺女更是他的掌中宝,想想父女俩相隔十万八千里,一时间打起了退堂鼓。   可他都答应葛厂长了,这下该如何拒绝?最后思来想去委实拉不下脸,只好装死。   葛厂长那边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孟建国的音讯,他是人精,哪能看不出孟建国的意思,琢磨着到底舍不得放弃机会,今天大出血给送了瓶茅台。   孟建国自己还觉得挺委屈,搔搔头发:“那我该咋拒绝?这茅台直接往我手里塞,我咋好意思给人还回去……”   张梅火气窜天:“你不好意思拒绝,所以就把你闺女卖了?脸皮重要还是你闺女重要?”   孟建国不高兴地反驳:“嘿,咋能叫卖呢,不还没答应吗?我说回去跟我媳妇儿商量商量,厂长也没逼我答应。”   “哼,你拿了人家的酒,不就是接受了吗?”张梅恨铁不成钢地拧他耳朵:“窝囊!还个酒都不好意思,我咋嫁给你这么窝囊的男人!”   争执间,几个孩子极有眼力见地闷头吃饭不语。   吵完,室内陷入短暂的宁静。   孟建国盯着手里那瓶茅台很久,馋得嘴里直冒酸水,终是狠心用长布盖上——眼不见为净。   “言言,咱厂那个叫陆杭军的男同志,真对你没意思?”   显然,他也听说了那个离谱的谣言。   嚼着寡淡的水煮白菜,孟言摇头:“没,我敢肯定他对我没意思,他们俩打架从始至终就是个误会。”   人陆杭军是男主,男主怎么会对她这小女配感兴趣。   不仅没意思,还想弄死她。   今天发工资,难得吃一回大白馍,张梅拿在手里却没有胃口:“我也寻思杭军那小子高高壮壮,还敢跟崔志民干架,你要是跟他处对象,说不定能把你护着。”   其实刚开始孟父孟母并不相信崔志民是个偏执狂,那孩子,皮是皮了点,到底也是长辈们瞧着长大的。   可轧钢厂的小罗,鞋厂的小赵,都是被他打击报复过的案例。   去年有个叫李晖的小年轻,长得挺周正,就因为孟言跟他说说笑笑,崔志民这个疯子二话不说打得人差点成瞎子,他爸妈赔了俩月工资才没让人闹到派出所。   崔志民的暴脾气来得也不是没原因,上头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全家七口人,五个捧铁饭碗,宠得老幺无法无天。   后来崔志民初中毕业被安排进了制衣厂当质检员,家里又多了个挣钱的,加上他当那街道革委会主任夫人的小姑,崔家人真就在宝林街横行霸道了。   崔志民家条件不错,可条件再好,张梅也做不到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他们可都没忘记崔志民说过,得不到孟言宁愿把她毁了的那句话。   孟言不赞同地摇头:“就算人家对我有意思,崔志民天天上门打架闹事的日子也不好过。”   张梅若有所思:“是,日子还是安安稳稳的好。都是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崔家那惹是生非的咱可高攀不起。”   “妈,没事,等我再长大点就可以保护我姐了。”嚼着凉拌青瓜条,孟雷如此安慰。   张梅好笑又无语:“等你长大?多大才算大?你姐现在就需要保护,你能保护她吗?”   孟雷不说话了,因为他现在确实打不过崔志民。   “你们说,崔家那小子真敢为所欲为?不怕坐牢?”孟建国眉间褶子叠得能夹死苍蝇。   “是啊,他要是来闹事,我们不能告诉公安吗?由得他胡来?”孟雨很是气愤地说。   “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报警就能解决的,你们忘了去年五一那事儿?就因为打菜员中午少给了他两块肉,崔志民把人刹车给卸了,腿养到现在还没好,他要是使阴招,你抓不到他的把柄公安也拿他没办法。明的不敢,阴的他绝对敢。”   室内陷入持久的沉默,连同咀嚼青瓜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万籁俱寂间,孟言忽然放下筷子,郑重道:“爸,葛厂长介绍的军官我想试试。”   孟建国握筷子的手一抖:“言言啊,你可别跟爸开玩笑。”   “哎呀!”张梅急红了脸:“你爸说的那个军官我们只见过照片,保不齐也是个不好的人,那么远啊,你嫁过去要是受了委屈,娘家人想帮都帮不了你!”   弟弟妹妹们齐刷刷望向孟言,都希望自家大姐别嫁到偏远的南方。   孟言笑了笑:“既然人家能坐到军官位置,说明国家已经提前帮我们筛选过,再差至少不会像崔志民一样要杀我全家吧?”   “那倒是……”   之前不清楚情况的时候,张梅还挺开心自家闺女被男人们争抢,以为女儿是个香饽饽,哪想这香饽饽不是被王子抢,是被野兽抢!   “而且人家军官条件也好,有军属的关系,就算我走了,崔志民也应该不敢来闹事,这是我目前能想倒最好的解决办法。”   一下说到了重点,张梅哑口无言,孟建国沉默以对。   “姐,姐你别走……”孟雷急得吃不下饭,把孟言锢得牢牢的,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就被男人拐跑。   孟言无奈拂了拂弟弟的短寸头:“走了还能回来,又不像古代人走路,火车跑得可快了。”   孟雷扯开嗓子嚎,细瘦伶仃的两截胳膊抱得死紧:“不要,我舍不得你!”   孟菲捏着小勺,吸了吸鼻子:“我也不要姐姐走。”   二弟孟雨情绪内敛,虽心中不舍,却羞于表露,只咬着下唇,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   张梅瞧着姐弟几个依依惜别的画面,很不是滋味:“你要是真嫁过去了,咱娘儿俩几年才能见一面。”   几年不见,也好过日夜被崔志民折磨。   原著的可怕之处在于,孟言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崔志民的手掌心。   原文里孟言不止逃过一次,最远的时候从首都逃去了大西北,深居简出打扮成灰头土脸的大婶儿,最后还是被男配用作者给的“金手指”抓了回去。   后面的折磨更是暗无天日,孟言当初阅读到这几段剧情的时候都是快速划过的,凄惨到不忍多看。   而培兰岛……那里是国防边线,军队日夜驻守,普通人轻易不能上岛,崔志民就是能耐上了天也飞进不去。   她必须远走高飞,才能避免自己走上原文女配的道路。   所以,多方面考虑下来,培兰岛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再抬眸时,眸中迸射出坚定的光芒。   “去吧,总归不能坐以待毙。”   作者有话说:   v前每天一更,v后两更打底~昨天说每天晚上九点,改成每天0点更新吧 第3章 卖姐姐的糖 中二少年说话能把死人笑活   江孟两家的家长约在了后天傍晚在军区大院见面。   其实两家之前八竿子打不着,说来也是缘分,前不久老孟在轧钢厂加班,孟言给父亲送饭的时候被他们厂的厂长瞧见了,心说哪家的女娃娃生得如此天仙儿美。   一打听——呀!   那不是上回救了他家阿喵的老孟嘛!那女同志原来是孟建国的大女儿。   再一打听,孟建国正好四处托人给自家女儿寻个可靠的夫家,想起老首长交给他的任务,干脆给两家牵线搭桥。   孟家住在普通的大杂院,老首长家住军区大院,都是大院,却天壤之别。   按说首长,即使是退休了的老首长,委实不该找孟言这样普通家庭出生的女孩当儿媳。   无奈在于,他们的独子江少屿军队所驻扎的岛是一个环境恶劣的海岛,位于边防线,日常在危险中游走。   别看现在是和平年代,培兰岛那样的地方没少发生枪战摩擦,是身与心的双重考验。   再加上南北差异巨大,这年头出趟远门也不方便,真嫁去了那鸟不拉屎的海岛,后半辈子多半回不了几趟娘家。   为此,老首长没少托人给儿子说媒,女同志们不是嫌远就是嫌危险,或是逆子不同意。   一来二去,江少屿就给拖成了二十六岁的“老男人”。   ……   怕孩子多了吵闹,只孟家夫妇俩和孟言来了,孩子们则留在家里吃中午的剩饭。   是带着礼品上门的,还把压箱底的衣裳翻出来,穿得体面些不然显得不重视。   虽如此,衣服一身的褶痕也实在让孟言无奈,有种掩耳盗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孟家两口子战战兢兢地走,一方面担心人家首长瞧不上,一方面又担心首长瞧得上,带着矛盾心理很快便到达了军区大院。   门口有穿绿军装站岗的哨兵,江首长早叮嘱过今天有姓孟的贵客到,小哨兵见到一家三口只稍稍询问了一番,便唤人将三位带去了江家。   叩叩——   开门的是头发花白的江家老母,也就是江少屿的奶奶,笑起来时眼尾带着慈祥的褶子,目光炯炯有神,是个体格健康的老太太。   一位美妇人正在厨房做饭,闻声探出头打了声招呼,见到孟言的时候,手里动作倏然停滞,直到手背被油星子溅起个小红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来啦?坐坐,里边坐。”童艳秋扶了扶后脑勺的木钗,扭头冲老妇人喊:“妈,我水壶里烧了开水,让中玮给客人们泡茶。”   老太太赶忙招呼几位进屋坐,又上里屋叫儿子。   首长家就是不一样,房子是三室一厅的,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客厅里还有铺了软垫的木制沙发。   张梅头一回坐这玩意儿,暗道首长真奢侈,这么大间房不拿来铺床,放这么几张加长版的椅子,挺浪费空间。   江中玮的反应比他老婆还夸张,见到孟言后又惊又喜,端茶倒水那叫一个殷切。   “坐坐,来,喝点茶,瓜子零嘴儿,吃,吃,别客气。”江老首长五十有七,一头青丝夹着白,脸膛仍是红润的颜色,瞧着神采奕奕,气势逼人。   “您客气了。”老首长一点架子也没有,跟寻常人家的父亲好像也没甚两样。   其实如果孟言有一个二十六岁还孤寡的儿子,或许就能理解老父亲的心情了。   老首长这样热情,倒是让孟家两口子惶恐,忙递上礼品:“初来乍到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带了些我们自家腌的腊肉,您笑纳。”   拢共就一条肉,还是留着过年吃的,到底送给江首长做个人情。   江中玮脸上堆满笑褶,接过腊肉交给了厨房里的童艳秋:“客气客气,来都来了带什么礼。”   孟家夫妇俩来时没料到首长是如此平易近人的老领导,江家也没料到老葛介绍的对象是位比仙女儿还漂亮的女娃娃。   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格外满意,空气里顷刻间充满快活又热络的因子。   厨房里最后一盘菜烧好,童艳秋端着一大盆砂锅白肉出来,擦了擦手,迫不及待上卧室把儿子的照片翻出来。   大概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拍的,照片中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海军制服,手拿一把冲锋枪,像一颗挺拔的劲松,站在一望无际的海岸线眺望远方。   端详着照片,孟言脑海里闪过唯一一个字:   帅!   真特么帅!   黑白照片都没法掩盖的帅!   ……   原书的作者极其擅长描写各类俊男美女,文中男女主、戏份较多的男配女配都是容貌出色的设定,没想到剧情之外竟还能有如此惊艳的存在,实在叫人赞叹。   可主角团们与照片里这位军官又大不相同。   陆杭军是冷静腹黑型的,偏执狂崔疯子是霸道不羁型的,而照片里这位主儿,见到他的第一眼,充斥在你脑子里的,是来自军人浑然天成的正气!   浓郁的正气!一切邪祟鬼魅都不敢靠近的正气!   这样一个威严肃杀的海军军官,他宽阔而坚实的背脊,使孟言联想到埃及遍野挺得住风暴的椰枣树,她一点儿也不怀疑他是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   见孟言盯着照片失神,老首长笑容愈发慈祥。   “这是我儿子二十三岁刚当上中校时的模样,现在二十六了,不过变化不大。”   “哎呀!这么周正呢!”张梅一点也不吝啬夸赞,看向老夫妻:“眼睛跟首长您一模一样,这鼻子也好,跟夫人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怪不得生得这样好,感情净挑父母的好处长。”   一句话逗得夫妇俩笑呵呵,一旁老太太不断给几位碗里倒果汁。   “女娃娃也好,俊!”老太太在孟言身边落了座,看向她的眼神真跟看孙媳妇一样一样的。   孟言难为情地笑了起来,心道今天这饭,吃与不吃似乎也没什两样了。   晚间,饭桌上气氛和睦融融,相亲的事儿也谈得顺利。   孟家夫妻俩态度上有些迟疑,孟言这女娃娃却从头到尾都秉持十分肯定的态度,也给江家两口子打了一剂镇定剂,悬着的心缓缓落下。   孟言虽然生了一张招同性嫉妒的脸,可打小受长辈喜爱也是事实,二十一世纪来的人精孟言能说会道,把老两口哄得笑停不下来。   偶尔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她真成了江家媳妇儿似的。   一顿饭欢欢喜喜吃完,临走时童艳秋还给塞了一大口袋的饼干糖果,那金贵的东西,抵得上孟建国一个月工资!   可把两口子吓得,惶恐推拒。   最后到底收下了,不仅要收下,若是俩孩子能顺利结婚,人家还得给不少聘礼呢!   七十年代开始崇尚自由恋爱,可大部分家庭依旧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是孟言的后半生大事儿就这么落实了。   靠一张照片就这么把自己许出去,有一丝玄幻。   孟言父母又是欢喜又是愁,愁的是女儿一辈子要交代到海岛,喜的是女儿终于能摆脱崔疯子。   回到家时,三个孩子已经独立自主地吃完饭,碗筷也收拾好了,乖乖等候父母和姐姐回家。   哪知刚到家就听他们妈宣布,说他们大姐不久后就要启程前往南方海岛生活。   几个孩子一听,哀嚎的哭声极具穿透力地刺透墙体,邻居纳闷地敲门问老孟家是不是打孩子了。   “不要,我不要姐姐走,我不要呜呜呜——”菲菲哇的一声爆哭,瘦弱的身体抖得不成样。   她是真的害怕,之前总听杂院的大人们说姐姐迟早会嫁人,嫁人就是永远不在家里住,以后菲菲就不能跟姐姐睡一张床了。   不仅如此,以后也没人给她唱歌哄睡觉,没人给她讲故事,没人带她上澡堂洗澡了呜——   孟雷发疯似的咆哮,气得腮帮子红成了麻辣色:“姐,我不让你走,不许走!”   孟雨倒是没哭,只盯着他姐,双目通红,垂在身侧的两只拳头攥地死紧。   孟言这个人,对外虽然名声不怎么好听,可性格跟她爸一个样,不论在外面什么形象,永远最看重家人,即使后文被崔志民折磨地不成人样,也不忘求崔志民给她钱接济娘家。   ——家人,是她的软肋。   “好啦,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大拇指给菲菲擦了擦泪,扭身接过张梅手里的布袋:“快看,菲菲,这是什么?”   望着孟言掌心鲜活可爱的大白兔,愣是没一个人笑。   “糖,这是糖呀,都不认识吗?不想吃吗?”   菲菲抹了抹把泪,馋得口水直流,眼巴巴望着她姐:“哪、哪里来的糖?”   “老首长家给的。”   首长,就是这个首长,抢走了他们的姐姐!   孟雷那叫一个气,飓风一样扑上前把糖果扇飞:“谁稀罕他的糖!”   “雷雷!”孟言没料到他的动作,一大袋糖果撒了满满一地,她生气地呵斥:“捡起来!”   “孟雷,长翅膀了,要反天了你?”孟建国横眉竖眼瞪着儿子。   这样浪费粮食的行径,就连平时最疼爱三儿子的张梅也生气了:“捡起来!”   被大姐责备,被爸妈骂,孟雷心里那叫一个委屈,边哭边捡,还要嚎:“本!本来就是他们抢走了我姐,凭什么啊,凭什么骂我啊!我才不稀罕他们的糖!这是卖我姐的糖!我不吃!”   卖姐姐的糖?孟言差点没笑出声,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中二少年说话能把死人笑活。   菲菲听后有些担心地问她:“姐姐,真的是,卖你的糖吗?”   作者有话说:   不要吝啬你们的评论哦~多多评论更有动力~fighting——! 第4章 跟我合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孟言摇头揉了揉菲菲的脸:“别听你三哥胡扯,就是一袋糖,什么卖不卖的,姐姐就是姐姐,谁也不能买。”   菲菲吸着鼻子钻进孟言怀里,小手将人抱得紧紧的:“嗯,姐姐不卖,不能卖。”   这边孟雷越哭诉越起劲,张梅听不下去,拿了鸡毛掸子把人揍了顿这才老实。   但心里的怨气哪是揍一顿就能灭的。   狭小的房间里短暂地恢复了宁静,孟言一人给喂了一颗大白兔,缺衣少食的家庭,这样一颗奶糖简直比吃肉还美味。   可孟雷说什么也不吃这“卖姐糖”,扭头跑得远远的,牙关咬得死紧。   晚间,孟雨跟着张梅去水房洗衣裳,姐姐走后,家里许多担子就要落在他的肩上,这会儿得学着做家务了。   菲菲窝在孟言怀里,一刻也舍不得与她分开,孟雷眼里冒着酸水,恨不得把小妹揪下来,换自己上去。   “你光抱她不抱我。”目光是痴痴的怨念。   孟言哭笑不得:“雷雷,你已经是十三岁的大孩子了,不合适。”   “我才不大!我还是小孩!”他越说越起劲,小鸡仔一样把菲菲从孟言怀里拎出来,自己钻了进去,“我就抱你,就抱!”   脑袋是钢铁做的一样硬,短寸头在她柔软的肚皮上拱啊拱,痒得孟言笑哭不止。   “雷雷,你已经是初一的大孩子了,再过几个月马上上初二,姐姐是女生,你这样不合适知道吗?”   双手摁住小少年乱动的脑袋。   孟雷停下动作,安静地趴在她怀里。   自从上了初中,他就没被姐姐抱过了。   熟悉的气息,久违的怀抱,温暖地想落泪。   “有啥不合适,你不是我姐吗,我抱我姐怎么了!”越说越委屈,偷偷抹泪花。   孟言低估了自己在弟弟妹妹们心中的地位,一时间百般感触。   辛酸地叹气儿:“马上就走了,今儿我不跟你计较,总之你小子记住了,要对女孩子尊重,知道吗?”   趁着孩子还乖,孟言说了一堆教他如何尊重女性的话。   孟雷摇头捂紧耳朵:“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我听不懂,反正我舍不得你走。等我十八岁,我也要当兵,我要去你的岛上当兵!”   “不是说想当大学生吗,这会儿又想当兵了?”   “那我就当大学生兵!姐,大学生能当兵吗?”   “嗯……可以去读军事学校。”   “那我就去读军事学校,反正我会来找你。”   十八岁?还有五年,早得很呢。   “你要嫁的那个男的,他要是敢欺负你,你也告诉我!等我长大,一定饶不了他!”   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没办法改变姐姐嫁人的事实,孟雷只好接受了这个结果,但狠话要放在前头。   孟言失笑,揉他脑袋瓜:“行,等你长大再说吧。”   孟雷眼里迸射出坚定的光芒:“哼,你等着就是,看我揍不揍他。”   姐弟俩说话时,菲菲委屈地趴在墙角抹眼泪,孟言才注意到她,赶紧空出另一边将人揽入怀。   菲菲哼唧了两声,嗅着熟悉的甜香,心情这才畅快了一些。   “以后二哥照顾起居,保护妹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能胜任吗?”抚摸着菲菲柔软的发丝,孟言问道。   孟雷哼了声,拳头锤胸:“小意思,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她。”   “你别光说,刚才还欺负了她。”孟言拇指与食指并拢,弹了弹他的脑门。   孟雷挺起胸膛:“刚才不算,反正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哦,光你能欺负,别人不能欺负,是这个意思不?”   孟雷心虚咬舌头:“不是,我也不欺负她,谁也不能欺负她。”   孟言失笑:“你小子,鬼精。”   孟雷赖在孟言两姐妹的床上不走了,说今天一整晚都要在这里睡觉,挤得菲菲没有下脚地儿,只能委委屈屈地趴在姐姐怀里。   刚打过儿子一回的张梅手又有点痒,但想着过不了几天姐弟几个就见不到,一时心软。   ——罢了,随这小子一回。   最后到底没把这小子赶走,三个人勉勉强强挤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   孟雨羡慕地望着对面小床,心里想着:姐,你就放心地走吧,家里有我,我绝不会让外人欺负了弟弟妹妹。   绝不。   ……   这一夜孟言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地做噩梦。   一会儿梦见崔志民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站在她面前,一会儿又梦见她站在海滩上,望着红色的海水浸透双脚。   海浪窒息般压下来,将她卷入洪流,记忆走马观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她梦到了后续剧情,不是她所熟知的原文,是改变后的情节。   逃离崔志民后,孟言在海岛跟她的军官丈夫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可千里之外的孟家人,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为了报复逃跑的孟言,崔志民将菲菲残忍虐待,孩子最后没死成,但是疯了。   孟雷受不了打击,单枪匹马找魔鬼复仇,结果被反杀。   孟雨接替了姐姐的工作在制衣厂上班,听到消息后精神恍惚,被大型机器搅断了手掌,成了残疾人。   张梅亦是承受不住打击,活活气死。   孟建国是孟家唯一幸存的人,但他亲眼见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出事,最后也成了半疯半癫的状态。   而罪魁祸首崔志民,早在反杀孟雷的那个晚上逃之夭夭。   没人知道他逃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的下场,大抵是没有报应的。   这是梦境的结局,孟言跪在血海里嚎啕大哭,哭声将一旁的孟菲惊醒,不安地扭动。   “姐姐,姐姐……”   梦中的她因着呼唤一振醒来,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女音:   ——“不行!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四点钟从梦境醒来,孟言再也没睡着。   她之前想得太简单了,以为跟老首长结为亲家就能护孟家人周全,可首长本事再大,也不能时刻看着孟家人,更不能时刻提防躲在暗处的阴险小人。   穿书是玄学,梦境成真也是玄学,穿书都能实现,那么梦还会是假的吗?   想到梦中结局,孟言如何也狠不下心离开。   至少离开之前,一定得把那个魔鬼处理掉。   ……   去海岛的事儿本来可以即刻启程,正好军区大院有个从培兰岛探亲回家的男同志五天后要返回部队,孟言便被老首长托付给了这位军人,五天后再出发。   孟言决定五天内把崔志民的事儿解决了,可问题实在棘手,她挠破了头皮也想不出招。   等等,这是一本小说世界,作者一定会给笔下角色设定一些弱点——孟言使劲回忆当初看这本小说时有关崔志民的所有情节……   越想越欲哭无泪——为了压制女配,作者压根不给男配一丝丝弱点!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办法能对付崔志民吗?   孟言这边急得脑袋爆炸,那边办公室人事科的科长正好传唤她,因为要去海岛,离开前需要做好工作的交接和户口的搬迁。   这年头户籍制度森严,去哪儿都需要介绍信或身份证明,办好后还需要与海岛那边对接,不过这事儿全程不需要孟言操心,老首长会解决一切。   对了,崔志民的事儿能找老首长帮忙吗?会不会冒昧?   正当孟言考虑方案的可行性时,一道人影闪过。   陆杭军抱着一只大木箱从办公室门前经过,孟言灵感乍现——她想到了!   小说世界里最无敌强大的存在是什么?   主角啊!   尤其是男主,那简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反派算什么,再牛的反派在主角团面前也是渣渣。   想着,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一半,等工作交接的事情处理完后,孟言风风火火找上了陆杭军。   彼时他正在生产车间维修拷边车,正埋头认真呢,耳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女工们现下议论着什么。   他猝不及防抬头,就与面前的孟言对上了眼。   眉心一皱,脊背缓缓挺直。   “陆同志,我找你有事。”孟言粲然一笑,简单明了地点明主题。   说罢将要上前一步,被陆杭军严厉呵斥:“别过来,离我远点。”   眼底透露着浓烈的嫌弃。   他生得高大,站在面前像一堵墙,自上而下睥睨你时,面部轮廓显得锋利又骇人。   别看这厮现在还只是一名普通的机械工人,改革开放后,极具毒辣的眼光会让他成为业界赫赫有名的实业大佬,通身的威严早已彰显他的未来。   闻言,孟言脚步微顿,停在了原地,两人之间隔了一台巨大的拷边机。   绯闻主角同框,自然惹来不少工人们的议论,孟言只当没听见没看见,谄媚一笑:“那个,陆同志,之前所有的不愉快我今天在这里给你道个歉,以前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我……”   陆杭军翻了个白眼:“有事说事。”   好家伙,真是半句废话都不愿意听。   孟言心里默默给陆杭军竖起大拇指,压低嗓音:“咳咳,陆同志,我想跟你合作。”   怕别人听见,她说得小声,陆杭军没听太清。   “和什么?”眉心拧地更紧。   孟言上前一步,保持一段不那么远也不会让他反感的距离:“我说,陆同志,我想跟你合作。”   听清后,陆杭军棉纱手套一扔,鼻腔里溢出不屑声:“合什么作,滚远点。”   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啊。   尽管他一点也不给面儿,孟言照样不生气,挤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我昨天跟一个海岛军人相亲了,我答应嫁给他,嫁去海岛,在南方。”   陆杭军拧扳手的动作骤然停止,墨色的瞳锁住她的脸。   “如果你能帮我把崔志民弄走,从今往后我彻底消失在你面前。”   这女人最是诡计多端,她的话不可信。   审视他的表情,孟言莞尔一笑:“我说真的,我知道你讨厌我,所以如果你答应的话,今后我永远消失。”   “我凭什么信你?”   周围嘀嘀咕咕的声音越来越多,大伙儿盯着两人议论。   孟言环视一圈,掏出一张戳了大红章的户口迁移证明:“这是人事办的孙科长给我开的证明,你要是不信可以问他。”   让他看了五秒便收回:“怎么样?”   陆杭军面皮绷紧,嘴唇抿成一条线,似乎在思考话里的真实性。   反常,今天的孟言实在反常,她不再孟浪,不再扯着那标志性的虚伪笑,声音也不故意扯得娇滴滴,她正常地太反常了。   陆杭军从认识孟言的第一天起,就没见过这样的她。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同志你放心,只要他能走,我立马收拾包袱南下。”孟言怕他不信,一遍遍地承诺。   正是这坚定的语气,让陆杭军生出疑心。   “我凭什么帮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解决崔志民,飞海岛啦~   (感谢“上杉达也”灌溉营养液+5,“薄凉”+10,“每天更加秃一点”+1,感谢投喂!mua~) 第5章 祝你们长久 喂!一路顺风!   他恨不得弄死她,怎么可能跟她合作。   “不是帮我,是帮你和宋易然。”   宋易然?她还有脸提易然?   男人漆黑的瞳仁里是平静到令人害怕的审视,锐利的目光好像能将她心底的想法看穿。   孟言心下一咯,面上却不显山水:“崔志民那人你是知道的,做起事来不管不顾,我不敢保证临走前说点什么被他误会,万一伤害到了易然……”   这是孟言第一次威胁人,这人还不是别人,是原文男主,压迫力十足啊。   面上仍旧佯装镇定:“陆同志,你应该能懂我的意思吧?”   “你在威胁我?”果然,他生气了。   陆杭军锋利的目光骤然凝结了一团戾气。   说实话,见他这样孟言是有点发憷的,但不得不说陆杭军不愧是原文男主,瞧这威严这气势,要说他治不了崔志民,那真得遭人笑话。   孟言心中默默举手投降。   无奈,为了对付崔志民,她只能使出浑身解数。   “陆同志,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只是想跟你合作,没有要威胁的意思。事实上崔志民性格确实偏激这没错吧?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再说了,他要是能离开首都,对你我来说都是好事不是吗?”   “你要是怕我撒谎,过后再处置我也来得及,我知道你有一万种收拾我的办法。”   这女人,未免太自信了。   陆杭军心里觉得挺可笑,没想到有一天能被一个自己都瞧不上的女人威胁。   可转念一想,却不得不审视起她的话。   他了解崔志民,更了解孟言,他虽然恨透了她,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方才的言论让他心动了。   崔志民这枚定时炸弹,只有离开首都才是最安全的。   想着,到底没再拒绝,蹙眉思忖了良久,才迟疑地吐出一句:“明天给你答复。”   ……   陆杭军不愧是原书男主角,办事效率妥妥高,很快就想到了把崔志民弄走的办法。   跟孟言商量好以后,即刻执行。   “找我干什么,不是说星期天吃饭吗,我都跟孟言说好了。”   第二天下午陆杭军将崔志民约到国营饭店,见到他来后,慢慢悠悠给他碗里倒了点酒:“计划有变。”   “有变?”端起酒碗的动作一滞,崔志民警铃大作:“孟言的事儿?”   “嗯。”   “有什么变?你别告诉我你后悔了?”崔志民的脾气真跟吃了炮仗一样,也不管场合,一记拳头猛锤桌面,吓得后厨都探出脑袋,以为外面来了闹事儿的。   早在两个打架过后的第二天,陆杭军就找上了崔志民,说是要跟他合作,他帮助崔志民得到孟言,条件就是从此往后必须限制孟言的行动,至少不能再来打扰他和宋易然。   但昨天孟言的一番话点醒了他,就算崔志民成功拿下了她,她逃脱不了崔志民,还不能报复他吗?唯有崔志民彻底离开首都,才能杜绝所有的危险。   “她要插队去北大荒,你不知道吗?”陆杭军给自己盛了半碗酒,不急不缓地往嘴里倒。   “什么?”   “我仔细想了一下,之前的方法太过草率,即使你得到了她的人,也未必能得到她的心,所以我另外琢磨了一个能让她爱上你的法子。”   听到陆杭军的话,崔志民起先高兴了一秒,后又不屑嗤笑:“什么方法能有直接把她睡了更省事儿?”   这年头思想观念保守,女孩子跟谁睡了,再不情愿也得嫁给他。   崔志民当然想得到孟言的心,但他同时也是极度自负的人,认为只要得到了孟言的身体,拿下她的心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不过嘛……   “好端端的她为什么去北大荒?你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陆杭军装模作样地扯谎:“听说是因为她弟弟孟雨马上毕业,她要把工作让给他,今天下午就要去报名。”   知道崔志民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陆杭军说:“不信的话等会儿你自己去看。”   知青所的刘主任是宋易然她大姑的男人,给孟言报个假名不是难事。   “不过我觉得,应该还有另一层原因。”崔志民正琢磨时,陆杭军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什么?”崔志民问。   陆杭军递给他戏谑的眼神,崔志民秒懂:“为了躲我?”   还挺有自知之明。陆杭军但笑不语。   “那我该怎么做?”   “北大荒那种落后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过去干苦力,风霜雨雪也不能停,你想想她该有多无助?这时候如果有你在身边护着、宠着……这还不能拿捏她的心?”   “艹!”崔志民脑子转得很快,几乎立马意会到了陆杭军话里的意思,乌黑的瞳孔瞬时迸射出巨亮的光芒:“——妙啊!妙!我怎么没想过这招呢!”   崔志民向来讨厌陆杭军这个虚伪的男人,可这会儿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脑子,是真好使啊!   他一刻也等不及,捞过外套胡乱往身上披:“行,你慢慢吃,我先走了,祝你和宋易然百年好合!哈哈哈——”   下午四点整,孟言果然出现在了知青办报名处,彼时正逢时间截止的最后两天,报名处人山人海。   孟言刻意等到崔志民出现在报名处,才迈着步子挤进人群,当着他的面儿签下了名字。   而崔志民为了不让孟言发现,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直到孟言报完名离开场地,才乐滋滋地来到报名处。   看见孟言两个字后,利落签下大名。   过后,神清气爽地离开了知青办。   天黑了,有人正逃离泥淖,有人正陷入泥淖。   ……   两天后就是今年最后一批新知青下乡的时间,孟言穿着素净的短褂,手里拎了一大包行李,有模有样地跟随大部队来到火车站。   此时的首都站,眼底尽是一片蓝绿色的海洋,偶尔夹杂着几件白色小碎花,将偌大的月台挤得满满当当。   月台的三面墙壁上,刻写着红色语录: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火车里吵吵嚷嚷,像集贸市场一样热闹,在群情激昂的气氛中,孟言不出意外见到了崔志民。   她故作不悦,眸中隐有怒火:“你怎么来了?”   崔志民找得满头大汗才寻到埋在人潮中的她。   他仍沉浸于马上就能得到她的喜悦,激动到语无伦次:“你、我、你一个人去北大荒我不放心,我陪你,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他语气放得分外柔和,不熟悉他的人真会被这男人的表面温柔所迷惑。   孟言别过头不再说话,脸色看起来不怎么痛快,即使生着气,她气鼓鼓的侧脸瞧在崔志民眼里,都透着诡异的可爱。   这年头送客是能进月台的,火车鸣着长笛驶入车站,崔志民站在月台上看着孟言上了六号车厢,这才放心地挤进八号车厢。   车厢里水泄不通,一旦进入,你就成了沙丁鱼罐头的一员。   崔志民找到座位放好行李本想去六号车厢找孟言,无奈人多实在挤不出去。   算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未来长着呢。   崔志民这大高个都难挤,孟言娇娇小小的人儿挪动地更加艰难,最后当然得想办法下火车,一急,直接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多亏了车下一个高大的小伙子帮忙托了她一下,才安全着陆。   “谢谢啊。”   绚烂的笑花比今日的阳光还要明媚,穿着绿色解放装的高个男人羞涩将视线移开。   九点一刻,火车准时出发。   滴滴滴——   列车疾驰在春末的松嫩平原,亢奋追逐起天边那一轮圆日。   迷雾渐散,孟言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永别了,崔志民。   孟言在出站口偶遇了陆杭军和宋易然,两个都是来送别友人的,这会儿仇人见面,难得心平气和。   “他走了?”陆杭军问。   孟言抬眸,唇角含了朵明媚的笑花:“嗯,谢谢你了。”   “杭军?”宋易然没听懂他们的哑语,她不明白陆杭军怎么会主动跟孟言搭话。   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亏她从前将她当作好姐妹,两人的友谊早在孟言设计陷害她的那一刻彻底结束。   “易然。”虽然宋易然不待见自己,孟言仍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   宋易然比孟言还要小一岁,下个月才满十八,穿着花色短褂,耳边的两条辫子扎了两朵小白花,看向你时眼神坚毅,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倔强。   从任意一个角度来说,孟言都该与原书男女主搞好关系,小说毕竟是因为男女主才会存在,这俩金大腿即使抱不上也不能得罪。   孟言忽然的客套和礼貌让宋易然不开心地蹙起眉梢,她想拉陆杭军走人,却听那女人又道:   “我过两天要去培兰岛,听说你们俩处对象了。”   两人处对象也是最近几天才发生的事儿,仔细说来多亏了孟言这神助攻,才能让陆杭军英雄救美,然后感情升华,一步到位。   想起后文关于两人之间的狗血虐文心剧情,孟言心里暗暗为这对俊男美女默哀。   不过无所谓了,那总归是男女主的生活,虽然风风雨雨,结局总是大欢喜,作为炮灰女配,孟言能独善其身已是最好的结局。   宋易然将将迈出的步子陡然收拢,不解地看向她:“你要去培兰岛?为什么?”   “去结婚,如果顺利的话大概率不会再回来。”陆杭军冷冰冰递给她一个危险的眼神,孟言忙举手投降,失笑:“好吧,就算不顺利我也不会回来。”   “这么突然?”即使不待见她,听见她要南下的消息仍然觉得好不可思议。   她舍得吗?放弃这里的一切,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岛?   宋易然想不出孟言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却听她又说:“嗯,以前做了很多糊涂事,现在突然清醒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   这话有几分真心?   宋易然抬眸与陆杭军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些许复杂的情绪。   “对了,易然,我最后还有一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原本融洽的氛围瞬时变得粘稠,宋易然看向陆杭军,男人握住她的手骤然拢紧。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目光带着锐利的审视,好像孟言下一秒会变身狼人扑过来把宋易然咬死似的。   “怕我吃了她呀?”   陆杭军如临大敌,孟言无奈地笑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嗯,祝你们幸福。”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同时怔住。   微风裹挟着烤红薯的香味儿吹来,陆杭军半张脸可疑地变红了。   他牵住宋易然的手浸出一大片汗渍:“弄得谁跟你关系很好似地。”   这女人真是神经病。   “无论你们原不原谅我,我先在这里道个歉,以后山水重逢,有缘再见。”嗓音温温雅雅,比春日的暖风还要柔和。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走出去好几米远,宋易然才后知后觉收回呆滞的眼神。   抬眸,与陆杭军面面相觑。   “她变得好奇怪,我感觉我都有点不认识她了。”   陆杭军敛下眉梢,牵着她往家走:“变不变都与我们没有关系,从今往后我们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   默默握紧他的手,应道:“嗯。”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飞海岛~ 第6章 海港 参谋长忒狠了!   随军不需要带太多盘缠和行李,江少屿是军官,条件好,孟言估计他那边什么都不缺,便只随意挑了四五套衣裳,四套夏装,一件冬季穿的大棉袄子。   海岛么,一年四季没多少冷天,一件棉袄足够,不够再临时添置,带多了反而累赘。   婚事敲定后,老首长给孟家包了一份大红包,孟家老两口却拒收,说他们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   其实孟言理解,他们哪是不想要,而是不敢要。   老孟家虽然清贫,夫妻两个最看重的其实不是钱,而是女儿的幸福,这份红包他们怎么也不肯收,实则也是为了让老江家看看他们对女儿的重视。   一句话解释:钱可以不要,我们老孟家的姑娘,必须好好对待!   最后这红包被江少屿他奶奶强塞给了孟言。   “你们不收我就给我孙媳妇。好姑娘,你拿着,这是奶奶给你的,不是少屿他爸妈给的,是奶奶给你一个人的。乖,收下,拿着。”   作出一副必须给我收了的表情,孟言拒绝也不是,收也不是。   最后到底还是拿了,临走前这红包又被孟言塞到了家里放衣服的樟木箱,并且叮嘱弟弟妹妹,等她上了火车才能告诉爸妈。   现在家里有了这份钱,即使孟言去往海岛,心里也不那么担心了。   ……   分别总是伤感的,天空戚戚沥沥下起了小雨,早晨起来,整个京城被薄雾笼罩,更添几分愁绪。   孟言准备南下嫁给一名海军军官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院儿,一声声恭喜不绝于耳,还有小姑娘们数不尽的羡慕。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妮儿啊,好妮儿,你咋就嫁去南方了呢?”   “缘分吧,缘分推着我,我就去了。”   孟言打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读书好、长得好,勤快懂事,小学就能帮妈妈打理家务,把家收拾地井井有条。   以前邻居们总猜,这妮儿长大以后会便宜哪家的小伙子。现在晓得了,这朵金花被首长家的儿子摘了,还是一名军官,听说职位不低,孟家这回算是攀上了高枝儿。   叫人好生羡慕嫉妒,可其中苦楚却只有孟家人独自吞咽。   隔壁高家婶子唉声叹气的,流连的目光频繁落在孟言娇嫩的脸庞:“前两天肉联厂有个小伙儿向我打听你,你说你要是不嫁给那什么军官,跟肉联厂的处对象,往后肉啊随你吃。”   对门孙家大婶一个激灵跑上前:“哎呀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说的是哪家的小伙儿?我家盈盈还没对象呀!”   这边原本说着孟言呢,转眼两个婶子又聊起各自的家常。   首都不沿海也没有港口,想去培兰岛得先坐火车到南方的一座海边小城,再在小城的港口做船去培兰岛。   在培兰岛部队当兵的小刘同志一大早便等候在了车站,与孟言汇合后,一行人一同进了候车室。   这一进可了不得,大概是环境催发了离别愁绪,孟家三个娃娃一进室内就嚎啕大哭,两个小的一人抱住孟言的一条腿,孟雨因为已经十六岁了,一米七八的个头,不能像弟弟妹妹一样抱,那多不成样子。   最后只默默来到孟言的身后,弯腰,揽住她的肩膀。   “哭什么,出息,姐又不是不回来了,今年我就争取回来看你们一次,好吧?”   无人理睬。   “别哭啦,这是好事儿,小雨马上毕业了,我的工作就由他来顶替,这样更好,也不用插队下乡,就替我留在城里照顾你们。等我走了以后,大床留给小雨和雷雷睡,菲菲一个人睡小床知道吗?”   “姐……”三个孩子异口同声的不舍。   抚摸着两个小萝卜头,孟言笑道:“雷雷也要努力,尽量考上高中,表现出色的话还能推荐上工农兵大学呢。”   今年74年,等到孟雷高中毕业,老早恢复高考了,只是这个好消息她现在不能告诉弟弟,只能侧面鼓励他认真学习。   孟雷衣袖抹着眼泪,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哪有那么厉害的本事上大学,而且读书有啥用,还不如早点出来上班挣钱。”   孟雨是家中老二,听话懂事且早熟,是家里真正的顶梁柱,学习成绩不太好,考不上中专也考不上高中,初中倒是混出来了,正好六月份毕业可以直接进制衣厂接替她姐的工作。   相反,孟雷这个脾气冲天、莽手莽脚的孩子成绩居然还不错,次次都能考班里前一二,可惜的是这会儿没有高考,不然准是高材生的料。   “姐去海岛结婚这事儿要是真成了,咱以后就是大首长的亲家,你要是自己也争气,还怕没有推荐名额吗?既然有能力考高分那咱就得努力,别说读书没用,你得先有了以后才晓得有没有用,没有的时候你当然不觉得有用。”   一句话绕来绕去把孟雷绕晕了,拱了拱脑袋,在她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姐……如果能用我不上学换你不去南方就好了。”   “说什么丧气话呢雷雷。”这小萝卜头,孟言最怕他分不清轻重:“说话做事多学学你二哥,成熟点,稳重点,做任何事情前先考虑好后果,别莽撞知道不?”   想起梦境里孟雷被反杀的下场,孟言心里毛毛的。   孟雷噘着嘴儿不高兴:“你烦,都要走了还教育我。”   孟言不由得愣了一下,笑出声:“还有,姐是为了自己去的,不是为了你们,别把我想得好像为了这个家牺牲了似的,都高兴点,好吗?”   身后沉默寡言的孟雨开口了:“姐,你别哄我们,你可不就是为了我们牺牲的吗?”   “呃……”还真不算牺牲。   孟言也是想离开首都的,其一她不喜欢制衣厂枯燥乏味的流水线工作,其二穿书前她的职业和爱好都是搞农业,那玩意儿得去农村才能发展,而培兰岛虽然是海岛,却也是农村,孟言觉得那地方大概率比首都这样的大城市适合她。   其三,她真受不了京城大院儿的公厕!听说农村每家都是独门独院,对现在的孟言来说那里简直就是天堂!   总的来说这趟南下之行,期盼大于悲伤。   身边老母亲无声抹着泪,老父亲叹着气儿,小刘同志拎着一堆行李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在后来老首长带着夫人来车站送别未来儿媳妇,悲伤气氛缓和了不少。   孟言终是在家人们依依惜别的目光里坐上了前往海港的火车。   旭日升上晴空,三天两夜后,总算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到达了滨市。   下火车还不能马上见到大海,孟言跟着小刘乘坐巴车来到港口,才见到了这里的海。   完全不是想象中的美景——这片海水不蓝,有些浑浊,灰黄色的,还带点绿。   海面上四处飘着船,孟言分不清是轮船还是渔船还是货船,最多的船是那种烧煤的蒸汽轮船,支着高高的烟囱往外冒黑烟,细细长长的船,躺在宽阔的海面像虫子一样。   滨市的海没给孟言留下好印象,不过小刘说这里不是最终目的地,只是一个小港口,等会儿还要坐船,大概坐两天两夜能到培兰岛,他说那是一个像天堂一样干净美好的小岛。   “嫂子,咱俩运气真好,最近艳阳高照没有台风,要不然还不知道等几天才能上岛呢。”说完一把将两人的行李扛在了肩上。   “我来吧,我自己来。”   “没事儿,嫂子你坐着就好,我来。”说完笑呵呵地瞥她:“幸好您是跟我一块儿来的,要是自己来啊,这一路得多辛苦。”   孟言感谢地弯了弯唇:“是啊,多亏有你。”   四十多斤重的行李被小刘扛在肩上,好像扛着一袋轻飘飘的棉花,走路都带风。   娃娃脸,板寸头,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弯缝,孟言第一次见到刘国新的时候还以为他未成年,实际上比她还大三岁,今年二十一了!   要么怎么说缘分很强大呢,这位刘国新同志是部队严政委的通讯兵,严政委又比江少屿高半级,两人关系密切,像兄弟一样亲密。   刘国新说部队里他最佩服的有两个男人,一个是严政委,另一个就是江参谋长。   “哦?这是为什么?”孟言寻了块干净的地面坐下,扫了扫灰示意刘国新也坐。   还有半小时才能上船,这会儿只能聊聊天打发时间。   刘国新放下行李,腰板挺得直溜溜的。   “严政委是我的领导,我敬佩他,尊重他,江参谋长虽然不是我的直属领导,但我同样钦佩他。嫂子您不知道,六七年那会儿,项山有一条军事要地的重要隧道修建,后来隧洞工地抢险,人手不够,我们部队的军人也去了大半,那时候参谋长还不是参谋长,是个小军官,他其实用不着一块儿去,可他还是去了,去跟战士们一齐劳动,结果刚去没多久山塌了,全场二十二个人全部阵亡。哦不,不算阵亡,就是全都被土埋了,唯独参谋长从废墟里爬出来,忍着伤痛把受伤的战士们一个一个拖到军车上。”   “大黑天啊,山路陡峭,一边还是悬崖深谷,就这样忍着痛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到医院,可咱参谋长愣是忍着一声不吭,还是医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一查,哬!再拖啊,都能去见阎王爷了!”   孟言眉心一蹙:“那他后来没事吧?”   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如果有事的话,自己千里迢迢来培兰岛难不成配阴婚?   “没事,还活着呢,连医生都感叹,说参谋长运气好,肋骨断了两根还能撑着开三小时车,这要换了一般人,啧……参谋长忒狠了!”   真狠啊,是个狠人。   “他真厉害。”孟言想半天只吐出这么个词。   再多华丽的言语都无法描述江少屿的强悍,孟言的心忽然突突跳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男人将会是相伴她下半辈子的人。   马上就能见到他了,到那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不说了!嫂子,船来了!”   乌泱泱的人哗啦一下站起来,挪动着往前挤。   作者有话说:   俺们男主是铁血汉子! 第7章 仙女 别吓着参谋长夫人   摩肩擦踵,人满为患,不停有男人故意朝孟言的方向靠,刘国新把行李扛到肩膀上,另一只手虚空拢住孟言的肩膀,才没让她被臭男人们占便宜。   停下时他都开始喘气:“嫂子,还好我回来了一趟,要让你一女同志自己走,得被人占了便宜去。”   “谢谢啊。”一路跟着刘国新进入船舱,孟言觉得船上的一切都新鲜极了,随口问:“你回来是探亲的吗?”   两人的船舱是挨在一起的,一张床一间,一间面积小又窄,只容纳地下一张小床和一张固定的小方桌。   “算是吧,我妈胃动手术,我放心不下就回来了一趟。”行李放下,又拿了墙上挂着的床刷扫了扫被面灰尘。   孟言接过,有模有样地学他打扫床榻:“那你妈妈的情况还好吗?”   “挺好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回部队,而且我媳妇儿在家照顾他,我就是回来看一眼,要不然心里总不踏实。”   孟言惊愕:“你还有媳妇儿呢?”   刘国新长得实在太嫩,像大学生,笑起来时傻憨憨的模样还有点像高中生,总之无法让人将他与已婚男人联系在一起。   “是啊,我都二十一了,有媳妇儿不是很正常吗?”   孟言正想问他怎么不让老婆随军,刘国新挠了挠头,忽然笑道:“也就咱参谋长,一大把年纪对象都没处过,哈哈,我这儿笑话他,嫂子您可别打小报告。”   孟言略有些惊讶,笑弯了腰:“不打,我不告诉他。”   ……   从浑浊的海面出发,行驶了一天一夜,翌日醒来,孟言发现客船已经进入一片不知名海域,海水渐渐蓝了起来。   深蓝色的海,很深,深不可测,高高的浪花打在船身,溅起几丈高,使人感到分外的压迫感和震撼。   无风三尺浪,或许这就是大海的脾气。   穿书前的孟言坐过大型游轮,不像这艘客船如此颠簸,那时候她没晕船,这时候晕得脑袋爆炸,吐了上顿吐下顿,吃啥吐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怀了。   刘国新急得船舱里到处跑,给她接热水,问其他乘客有没有带晕船药。   孟言艰难吐息,感受着胸腔里快要把她烧死的酸味儿:“没事,没事,熬一熬,吐完就好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孟言早早地回了船舱睡觉,睡着的时候大脑放松,身体会舒服很多。然而不知半夜为何突然醒来,身体伴随船舱摇摇晃晃的,再也睡不着。   她披了外套起身,船舱外是静谧的夜色,一个人也没有。   她没走远,也不敢走得太靠海,只站在门口观望海上夜景。   此时正是晚上两点钟,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大海也被黑暗吞噬,只一轮圆盘突兀地悬在夜幕中。   她的脑袋难得没释放晕船的信号,像夜晚的大海一样宁静。   望着天上那轮明晃晃的圆月,孟言忽然思考起往后的生活,有点惆怅,有点忧虑,思绪遂浪飘远。   孟言回到船舱重新躺了四个小时,再打开舱门时,外面世界大变样。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洒在海面呈现出波光粼粼的质感,视线远眺,那是碧波万顷的壮阔。   孟言顾不得肚子咕叽咕叽叫,震撼地望着眼前海景。   蓝——好蓝——太蓝了!   孟言从来不知道海水可以蓝成这样,蓝得像上了层滤镜,蓝到不带一丝杂质的纯净!   波光粼粼,烟气浩渺,让她想起了马尔代夫!   海就是倒过来的天,海鸥飞进了海里,小鱼游进了天空,云朵也在海水里泡澡,这美丽的一幕简直比天堂还梦幻!   穿书前孟言是科研人员,成日泡在泥地或实验室里跟各种农作物打交道,时间很宝贵,几乎没有休假的机会,且她是西南内陆人,唯一一次和同事们坐游轮去东南亚玩,但那海也没有眼前的澄澈干净。   现在唯一遗憾的是,没有一部彩色相机将眼前的美好记录。   刘国新见孟言如此激动,带着她来到了甲板,找到了船最低的一处位置,能让孟言近距离欣赏透明的海水。   太美了——美如仙境——   培兰岛从三四月份就开始热,想着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相亲,所以孟言早上起来就换上了行李里最漂亮的一条白色连衣裙,没什么特别的花纹或装饰,但与现在满大街的土布工装对比起来,仙气飘飘的白裙子实在时髦又好看。   裙子买来有两年了,平时原主舍不得穿,只有厂里办联谊会或是要见陆杭军时才穿,看起来是崭新的。   海风袭袭,带来潮湿的咸味儿,她站起身扶住栏杆,一把将发绳摘了,任由长发在海风中起舞,舞地毫无章法,凌乱而肆意地飘。   乌黑的秀发,白净如瓷的肌肤,肆意张扬的裙摆。   这一幕,美得船上众人不敢呼吸   ……   轮船劈开海浪向前冲,没多久,孟言便看见天水一色的尽头出现了海岛的轮廓。   她眼睛一下不敢眨,直到远处的小黑点变成了一条绿色丝线,然后,将岛上的木麻黄树看清后,才终于要到站了。   “嫂子!嫂子!行李给你扛出来了,咱准备下船了!”   “好!”   按捺住内心喜悦,孟言跟在刘国新身后,站在了甲板出口。   然而上了岛才发现,草率了——   什么美丽小岛,不存在的,这就是个七十年代的典型海边农村,到处都是建设的痕迹,走在其中你甚至会忘记背后还有一面如仙境般的海。   ……   孟言到达培兰岛的这天正好是每周一次的军民联防日,这天全岛男女老少可以不参加劳动,聚在一起开大会,上课,学习毛思想,或是给岛民们讲国内外大事,讲武器、讲搏斗,什么都讲。   孩子们在今天是最亢奋的,因为家里大人们休息,有些工具放在家里就能被他们偷摸地拿出来过瘾。   松哨台上小虎子手里的望远镜就是偷了他爹的,今晚回去若是被发现,铁定要挨顿胖揍。   培兰岛上长满了茂密的银毛树,岛四周的峭壁挂满了野藤条,覆盖住赭红的山岩,松哨台就安置在这样一面山岩上,地处全岛要点。   孩子们当然不能轻易上台,因为上头有部队的军人守卫,他们只在半山腰一颗年逾百岁的银毛树上趴着,这里就是孩子们的“瞭望台”。   透过茂密的枝叶,孩子们能将整个前滩海域看得一清二楚,有几次还真看到了东西,报告了军队,孩子们立了大功,得到了部队的赞赏,后来大人们便不再阻止他们上这处玩。   小虎子捏着望远镜足足看了十分钟,小麦干坐在树枝上,头上梳着两个小抓表,无趣地晃荡腿儿:“你看好了没,让我也看看。”   “等等,那边船要到了,我要看看是什么人来我们岛。”   “我也要看,你给我看一眼。”   “等等,急啥。”   “你看这么久了,我能不急吗。”   青湖瞥了眼身边女孩,倏地从小虎子手里夺走望远镜,塞进小麦的怀。   “嘿嘿,还是青湖好。”小麦迅速将望远镜放到眼上,痴迷地对准海岸口看起来。   “哎——欺负人,那是我爹的望远镜!”   “你让小麦看一下会死啊?”葵花没好气地睨他。   “就是,你都看那么久了,给我们看看会少块肉啊?”阿贝也护着小麦。   虎子凄厉嚎叫,若这会儿在地面,他准得打一圈滚撒泼:“那是我爹的望远镜,我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他扑过去抢夺,抢不到,有青湖这大高个挡在面前,虎子连赵小麦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别闹别闹,你们俩别闹了,那边船到了,好多人下来。我看见了严政委的通讯员,她身边跟了个……哇,是仙女!”   “我也要看,小麦姐我也要看!”树下的石蛋小朋友渴望地望着几人。   “仙女?什么仙女?”   听到仙女两个字这一下可不得了,虎子疯一样扑过去抢望远镜,小麦侧身避开,差点没坐稳摔下树,好在被青湖拉了一把。   青湖恶狠狠地盯住虎子,虎子缩了缩肩膀,小麦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她主动把望远镜还了回去:“给你。”   虎子骄傲娇地瞪青湖,迫不及待将望远镜往脸上放。   岛上一花一草都在小哨兵们的观察里,突然来了个什么仙女,不得引起骚乱?   望远镜里,那个被小麦称作仙女的人正跟随人群缓缓走向陆地,她身后是碧蓝的大海,海面上耀眼的金光欢快跳动,成祥的海鸥在她头顶盘旋、飞舞。   海风拂来,吹起少女飘逸的白裙,一圈一圈在风中荡漾,美得令人窒息。   “那不是仙女,是人!一个穿裙子的女的!”   “她好高,好白,她的头发好长好黑……”虎子突然大叫:“她进来了!”   眨眼的工夫,刚才还趴在树上看得津津有味的虎子,扔下望远镜就跑下了树,光着脚丫飞快冲出灌木丛。   大伙儿不由得心惊,赶紧滑下树追了过去。   望着哥哥姐姐们逐渐跑远的身影,石蛋看看海面,再看看被扔在地上的望远镜……喜滋滋地捡起来,两只眼睛对准了镜片。   ——“哇……漂亮,漂亮的姐姐……”   ……   培兰岛处于宽阔的海藻床中央,两边立着高高的悬崖峭壁,而洪湖湾是唯一的进岛口,那搜载客船此刻就停靠在洪湖湾上,送下一波又一波乘客。   下来的大多是军人和小岛原住民,因为培兰岛地处海防线,闲杂人员没有正当理由不得入岛。   所以陌生人孟言的出现,无疑是平静海面上掷下的一颗小石子,虽然不大,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孩子们纷纷跑下山谷,大人们则站在高处眺望。   “呔!你是谁!”   “她长得这么好看,不会是妖精变的吧?”   “什么妖精,妖精是坏的,她一看就是好的,她是仙女!”   孟言被突然出现的一群“小猴子”吓了一跳。   一张张黑黄的瘦脸,整整齐齐站成一排在你面前,最有趣的是,几乎每个男孩子腰上都别了一只用木头做的冲锋枪,个个瞪大眼睛望着她,有种诡异的可爱。   刘国新扛着行李笑道:“去去去!小鬼头们,别吓着咱参谋长夫人了!”   孩子们不可思议张大嘴:“啥?参谋长夫人?” 第8章 真人比照片帅 啥时候办喜酒哦   海岛天气炎热,孩子们一个比一个穿得凉快,大多是布料轻薄的短褂背心,还有一些男娃娃连衣服也不穿,光着个膀子就出来。   这样热的天,鞋子自然是不穿的,准确地说,一路走来,孟言就没见几个岛民穿鞋,倒是部队的军人们规规矩矩穿着军用胶鞋。   垂头看向孩子们惊讶的眼神,刘国新得意地轻咳两下:“准确地说,是“未来”的参谋长夫人。”   说罢,忽然瞥见人群外走来的一位中年妇女,忙招呼:“玉珍书记!”   “小刘同志!”   这位体格健壮的五十岁女人,正是培兰岛东风公社的党委书记兼民兵营教导员——华玉珍同志。   她是早年游击纵队的女游击队员,吃苦耐劳,为新中国建设吃了不少苦,也是岛上最受人尊敬的女同志。   玉珍书记看向你时,脸上总挂满慈祥温暖的笑。   “回来了?这位是?”   她看向孟言,少女精致甜美的面颊泛着红,秀气的鼻尖,浓密的长睫轻轻颤动,一双猫儿眼弯起来冲你笑,很是娇俏可人。   华玉珍惊了一惊,老天爷,这是哪家的好闺女?   孟言礼貌地冲大伙儿笑,正思考着要如何介绍自己,刘国新来拯救她了。   指着孟言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江参谋长的对象!千里迢迢从首都来海岛随军,往后就长住在这里跟大家相处了。”   “请大家多多指教……嗯……关照。”出口就是一句熟悉的台词,孟言自己都愣住。   ——脱口而出,果然电视剧看多了。   “呀,呀。”几个婶子挽着菜篮子聚上前,团团将孟言围堵。   刚下船的人也都没走,好奇地望着孟言。   “江参谋长不是单身吗?啥时候有个这么漂亮的对象啦?”藏得也忒深了!   “是啊,咋还瞒着咱们呢。”目光揶揄般看向孟言,咯咯咯地笑了。   城里人也分三六九等,首都来的当然是最“高等”的人,大伙儿没见过比孟言还要气质绝尘的女同志,往那一站,可不就跟孩子们说的一样,仙女吗!   连马嫂这样习惯了泼辣的都不好意思跟她大声说话,声音往细了捏,轻了放。   “哎呀,完全没听说呢!江参谋长知道你来了吗?”咋没来接她呢?   “可能不知道吧,来得有点突然。”孟言也好奇呢,那天商量好婚事以后,隔天老首长就给儿子寄信了,按说半个月过去,该收到了才是,怎么他好像没来吗?   “哦,那应该是不知道的。”要知道对象来了,肯定老早就在这里等,“孟同志,来来来,走,带你上参谋长家去!”   “走走走,参谋长家离这湾有点远,要是走累了就跟婶子们说哈。”   “哎哟乖乖,这皮肤嫩的,来,婶儿这块布拿去盖盖脸,别叫太阳晒黑啦!”   “好,谢谢,谢谢。”   一张张黑黄的瘦脸洋溢着蓬勃热情,孟言被眼前气氛感染,紧张的心情不翼而飞,就连乘船多日的疲惫也逐渐散去。   要说哪里不好,就是这里的孩子实在太过活泼,每路过一个不知情的岛民,逢人就喊:“参谋长对象来咯!”   然后她就被岛民和部队战士们当猴子看。   孟言汗颜——   可转念一想,孟言发现这里的人好像对江少屿不那么“尊敬”,竟调侃他对象,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平时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吧?要是凶巴巴,这些小孩子哪敢编排他。   这样想着,心里的紧张感减淡。   或许,他是个很好相与的人?   ……   培兰岛内的风光比洪湖湾好,进岛口和岛内又是两种景色。   菜地,秧田,青山,似乎与内陆普通农村没什么两样,经过田野间时,有勤劳的岛民还未休息,停下锄头热情地冲他们打招呼,然后目光落在孟言身上。   孟言脸都笑僵了,逢人就“你好”,乖乖的文静模样,配上精致秀丽的五官,很是招揽了一波好感。   忽然升起的渔歌转移了孟言的注意力,好像是从田里传来的,曲调优美动人,挺好听,但是是用方言唱的,孟言没听懂词。   在登上培兰岛之前,孟言幻想过无数次小岛风貌,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生机勃勃的模样。   虽然小岛正在建设中,有些杂乱,却很有生气。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孟言有十双眼睛也看不过来。   先前还围在孟言身边的孩子们忽然一溜烟地消失了,大人们也没在意,兀自与孟言聊着侃着。   一路聊,一路问,孟言的祖宗八代都被这群婶子问出来了,好在二十分钟后终于到达了江少屿家。   这是一排平层小砖房,中间一栋是江参谋长的。   及胸口的围墙,墙外有粉白色的蔷薇,一大片,扒着墙头疯长。   进入院墙就是小院子了,面积挺大,三四十平的样子,院儿里还有小菜畦,却是荒废的,一大片土地任由杂草疯长,真是可惜。   院子被男主人打整地很干净,至于房子里头,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比城里那呼吸都喘不过来的大杂院宽敞。   “咋了,看啥呢孟言妹子?”   孟言忽然盯着一个小角落不转眼珠,马嫂好奇地问她。   少女指着茅房墙角的一只黄色毛绒屁股:“那儿有只小狗。”   马嫂一瞧就乐了:“哦,那是江参谋长上个月回家路上捡的,出生没多久呢,刚会跑,有点怕生。”   一旁的刘嫂叮嘱道:“你可别看那小东西小小的,可会咬人了,小心着点。”   “是吗?”孟言笑了笑,边往里走边看那小狗,觉得好有意思。   她觉得自己又发现了江少屿的一个优点:有爱心。   ……   培兰岛的邮差每半个月来一次,这一次的信是和孟言坐的那趟船一块儿来的。   孟言前脚刚下船,那边邮递员后脚就带着信挨家挨户发。   骑自行车的速度比孟言一行人走路快不少,信都发完了,孟言还在欣赏海景。   这边部队里,通讯员小周收好信送到办公室,江少屿浅浅瞧了眼,继续埋头写东西。   “等等。”忽然开口叫住周柏涛,“谁的信?”   小战士站定,嗓音铿锵有力:“是江首长给您寄的!”   男人上挑的眉眼微微停顿:“江首长,我爸?”   小战士一板一眼回答:“是!”   垂眸继续拿了钢笔:“行,出去吧。”   “是!”   连门一同带上,将咸水味儿的海风阻隔在外。   江少屿拿起信,指腹轻轻摩挲,里面除了一张薄薄的信纸,还有个小方片一样的东西。   “不会又是?”   他眉心紧蹙,将信封撕开。   里面有一张信纸,信里夹着照片,江少屿先拿起照片,看见画面的一幕,整个人直接呆滞了。   黑白色的半身照片里,少女一身海军领裙装,眸如秋水,眉若弯月,面颊带着羞赧的红晕,比花蕊娇嫩,樱唇浅浅弯起来,像个甜娃娃,不禁叫人联想到蜜糖融化后的香气。   这……   大脑有刹那间的空白,他几乎僵硬着手指翻开信纸。   一行一行看完,眉心褶皱逐渐加深。   “五月十一号到站,今天是……”   糟了!   “参谋长!参谋长!参谋长你对象来了!”   孩子们风风火火跑来部队门口,吵吵嚷嚷,吵得周柏涛头都大了一圈,故作凶狠道:“都别吵!谁对象来了!参谋长没有对象!”   一群小猴子兴奋地在他面前蹦跶:“周叔叔,参谋长的对象,我们都看见了!就在参谋长家里,好多人都看见了!”   “华书记也在,不是骗人的!”   “对,我们没骗人!”   “你们……”   周柏涛即将开口的话被办公室里的江少屿打断:“周柏涛!”   “参谋长!”小周同志闻声一个激灵,破门而入。   “今天岛上有什么动静吗?有没有外来人员?”   江少屿的语气十分严肃,吓得小周同志立马将身板挺直,眼珠子滴溜地转,想了好一会儿才道:   “报告参谋长!今天是军民联防日,也是出海日,应该有一批人员到咱们岛!”   “什么时候到的?”   “十一点,往常都是这个点到。”江少屿没有回应,周柏涛琢磨着他的心思,“具体人员的上岸情况那边还没有通知,参谋长您需要我过去看看吗?”   虽然不明白参谋长为何突然问这个,但军人的本职就是遵守。   “嗯,你现在去看看。”   周柏涛的“是”压在喉口还没来得及出来,又听他说:“算了,我自己去看。”   什么事这么着急,莫非老首长来啦?   “参谋长,参谋长,你对象来了!”院外孩子们探头探脑往里看,江少屿这才注意到这几个小鬼头。   孟言没猜错,江少屿跟岛上这群小孩关系挺好,孩子们咋咋呼呼地冲他说话也不生气,反而笑着问:“我对象?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虎子失落地张大嘴:“啊,那个仙女不是你对象啊?”   仙女?   江少屿脑海里浮现起刚才那张照片,说是仙女确实也不为过。   江少屿走上前,微微躬了身:“你们在哪里见到的她?”   虎子高声回答:“就在洪湖湾!已经进来了,我妈和华主任他们都在呢!”   “他们现在在哪里?”   “好像说要去你家!”   “谢了。”   江少屿迈着大步子走了,周柏涛回头对另一个战友说了句话便疾步匆匆跟了上去,身后是蹦蹦跳跳的小鬼头们。   人走后,几个穿军装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啥时候有对象了,瞒得这么紧?”   “我也不知道啊……”   “仙女?美成啥样叫仙女?”   ……   “不在家呀,孟言同志,要不然我们带你去部队吧,参谋长不在家肯定在部队。”   刘国新放下肩上的行李:“那我东西就先放院儿里,放心,我们岛上没有小偷,夜不闭户,参谋长家更没人敢来!”   “哈哈哈——”大伙儿哄笑。   江少屿赶回家的时候一行人正打算去部队找他,当他看见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孟言时,大脑空白了一瞬。   日头正艳,风光正好,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甜笑的白裙少女,远远看上去美好地像幅画。   ——当你看着照片里刚刚把你惊艳了的女人此时此刻站在面前冲你笑,会有什么感觉?   江少屿原本酝酿在心中的紧促感一下像被扎破了的气球,呲溜蹿上天,脑袋里炸开了一道绚丽的烟花。   就是这么个感受,心抖了一抖。   任由心里炸开了花,男人面上仍旧不显,微眯着鹰隼般的双眸走上前。   在阳光照映下,他一身剪裁合身的白色海军服格外惹眼——长身玉立,颀长的双腿丝毫不会让人怀疑其中骨骼蕴藏着多么巨大的力量。   真人比照片帅太多了,好有男人味——   孟言这边看傻了眼,那边大伙儿热情招呼江少屿。   “江参谋长!你对象来了!”   “老漂亮了,跟参谋长您真配!”   一水儿地开始吹彩虹屁,不过这屁吹地完全没毛病,因为孟言确实漂亮,俩人也确实郎才女貌很登对。   “恭喜恭喜呀!参谋长,啥时候打结婚报告呀,啥时候办喜酒哦!”   “参谋长,你瞒得可真紧哇!”   大伙儿的话江少屿一句也没听进去,目光如狼般盯着孟言:“孟言同志。”   暖光映在少女的脸,细密的睫毛如小扇,在眼睑投落一片阴影。   “你好,江少屿同志。”   作者有话说:   话说写之前我也没想到男主这么晚才出场……捂脸…… 第9章 交流革命同志情谊 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同样的灵魂   他顿了顿,安静打量她的眼,说了声:“你好。”   然后就没了下文。   气氛登时变得紧张,相顾无言,大伙儿也都沉默,期待中带着些许忐忑。   以为江少屿或多或少问候孟言几句,没想到这厮出口就是:“孟言同志,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好家伙,不是说这女同志是江参谋长的对象吗,人家千里迢迢从北方赶来,不就是为了当你媳妇儿的吗,你这明知故问,是想让谁尴尬?   大伙儿十分纳闷,参谋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孟言心中微诧,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初:“江少屿同志,我是来……跟你交流革命同志情谊的!”   这话说得有水平,江少屿微微诧异。   再看她的表情,笑意浅淡,如沐春风,带着温暖的弧度。 第一回 合双方打了个平手,饶是再迟钝,大伙儿也都看出了不对劲,最后是洪嫂出声调和气氛。   “参谋长,把孟同志带回去歇歇吧,人家大老远跑来,好歹先喝口水。”   江少屿顿住,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不论愿不愿意按照父母的要求与她处对象,人家为了你从北方来到千里之外的海岛,首先礼数得尽到。   于是喊了声:“周柏涛!”   “到!”   “送孟言同志回部队!”   “是!”   小周同志心里腹诽,这都到家门口了,还去部队干啥。   然而参谋长的话不敢违背,老老实实把人带走就是。   岛上的交通工具只有腿,部队倒是有军车,但需要申请才能使用。   从江少屿家走到部队花了十来分钟,不算太远,可这里是农村,没有城里的水泥路,泥巴土路走起来磕磕绊绊很是疲惫。   江少屿说喝水还真是喝水,在办公室一双双男人的眼里,和门口院墙边一颗颗好奇的脑袋里,孟言一杯又一杯往肚子里灌水。   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不对,她绝对比猴子还稀奇,她得是熊猫!   “江首长应该给您寄了封信,您收到了吗?”捧着茶杯,孟言试探地问。   某男瞥她一眼,嗓音冷然:“收到了。”   然后又没了下文。   孟言虽然来自二十一世纪,恋爱经历却少之又少。   总共两段,第一段大学恋爱,谈了三天,因为那男生承诺了会每天给孟言送早饭,结果坚持了三天就起不来床,于是孟言果断提出分手。   第二段谈了一年,因为研究所的工作太忙,两个人跟异地恋没什么区别,男方受不了寂寞劈了腿,于是孟言果断分手。   后来再也没谈过。   所以孟言对感情方面也是单纯地一塌糊涂,经验并不比面前的老处男江少屿多。   相顾无言,直到周柏涛再一次给孟言添茶,江大参谋长才注意到她已经喝六杯了。   周柏涛心里默默喊:参谋长,您倒是跟人家搭句话,老这么干坐着,肚子都喝撑了!   孟言捧着茶杯坐在办公桌边,小口小口抿着茶水,举手投足间尽显温柔姿态,像他第一次看见他家小黄时的模样,奶声奶气,哼哼唧唧,乖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少屿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还有些干涩。   于是在万众期待中,他忽然拧开保温杯,终于开了金口。:   “倒水。”   “……”   “啊,哦。”周波涛慌手慌脚给江少屿添水,两秒钟就满了。   “参谋长,您这杯里还有水呢。”   “嗯。”轻轻抿了一口,水面刚掺下的是烫水,两秒后与底部凉水融合,水就变温了。   “你们都出去吧,把门带上。”   “是!”   周博涛走时把办公室其他人也统统赶走。   门合上,于是室内唯一的光源就成了墙上的那一扇双开小窗,从玻璃窗透入的淡淡光晕恰好照在男人的侧面,使得他整个人沐浴在一种奇特又美好的氛围中。   真尼玛帅……   孟言的心脏忽然跳得很快,她轻拧衣角:“江同志……”   “孟言同志。”孟言刚开了个口就被他打断。   男人面无表情,眸色幽深,下颌线条紧绷着,看起来十分严肃的样子。   “之前我并不知道你要登岛,收到我父母的信是在半小时前,对于你的到来我感到非常突然……”   对上孟言干净澄澈的眼睛,江少屿的嘴巴登时好像被胶水粘住,不会说话了。   轻咳两下,才补充一句:“和茫然。”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朗若泉,只是其中淡淡的疏离叫人无法忽视。   孟言笑着将鬓角碎发别到耳后:“这样啊,是有点突然。”   心中疑惑:可这半个小时又过去了,你还没茫然完吗?   孟言面上不显,继续微笑,问他:“江同志,那么我们接下来……”   孟言一句话没说完又被他打断:“孟言同志,你来之前应该没有了解过培兰岛吧?”   他望过来时侧脸棱角分明,锋锐如剑的眉,下方是高挺的鼻梁,不做表情的时候脸部轮廓会下意识绷得凌厉,看起来有点凶。   孟言老实摇头:“不太了解,只知道这里海防边线。”   “对,这里是海岛边防线,中国南部。缺电、缺水、缺粮食,遇到台风天随时都会有危险。”说这话时,他绝对是很严肃的态度:“这里环境艰苦,不像大城市生活方便,来往没有车,一切得靠腿,不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要干活,就连日常的饮用水也要去很远的水井里挑……”   语毕,停顿下来看着她,意思很明显——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孟言微笑,回道:“江同志,虽然我不太了解培兰岛的环境,但是来之前我也有多方面考虑过,我是接受了才来的,并不是莽撞地来。”   不是莽撞?我看你就挺莽撞。   这话当然是在心里说的,江少屿面上没有表情,指尖轻轻扣在桌面,另一只手撑着额头,漂亮的眸中萦绕着些许愁绪。   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几岁了?”   “下半年满十九。”   “你才十八,不懂结婚意味着什么,结婚是关乎下半辈子的大事儿,不是逛集市挑白菜一样随意。”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关注着孟言的神色,少女始终保持得体微笑,温温雅雅的模样。   “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见一面就结婚,这是不是太荒谬了些?”   这年头,有些夫妻洞房花烛夜才见面,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么看来,江参谋长的感情观是以有感情基础为主咯?   孟言是二十一世纪的人,能理解他的想法,其实如果条件允许,她当然也想嫁给喜欢的人,而不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随便与男人结合。   她点了点头:“是有点快,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先试着处对象,培养感情……”   江少屿语塞,心道这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姑娘,说话丫还挺开放。   可望着少女干净的美眸,竟说不出一句狠话。   后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负手身后,严肃地站了起来:“孟言同志,你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如果你……”   话没说完,孟言很严肃地打断了他。   “江少屿同志。”   她忽然朝男人走来,站立在他面前,二人对视,谁都没有先移开视线。   两人的距离靠的极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清浅的肥皂香。   望着比他矮一个脑袋的娇俏少女,江少屿耳根忽而一热。   大部队建在半山腰的平地,孟言透过江少屿的肩膀向远处眺望,窗外是碧蓝的大海,偶尔几只海鸥飞过,留下一道白色残影。   深呼吸,空气里还有海水潮湿的咸味儿,这一切是多么的陌生,却又带着新生活的希望。   几乎踏上这片土地的同时,孟言就爱上了这里。   是的,她喜欢这里,喜欢这片美丽的大海,喜欢海岛朴实的风景,也喜欢热情的岛民。   来部队的路上,她还路过了一些居民院子,院里晒着各种海鲜,看起来是那么诱人。   这里的一切充满了新鲜和活力,如果有机会,她真的想留在这里感受海岛风情,即使会很辛苦。   可无论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害怕辛苦的人。   所以他望着江少屿的眼睛,阳光下的双眸熠熠生辉:   “江少屿同志,我是一名成年人,我会为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那一刻,他们好像在彼此眼里看见了同样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感谢“清浅浅”,灌溉营养液+20,“再也不追星了”+1,“岚岫”+20,感谢投喂~mua~ 第10章 不能负她 你是第一个来咱岛的女娃娃   大伙儿不知道这两人躲在办公室里说了什么,大概有十分钟吧,等到所有人都焦灼的时候终于出来了。   出门的时候两个人面色平平,看不出表情,随后便见江少屿在人群里搜寻到一个身影走了过去。   “洪嫂,孟言最近要在海岛住一段时间,可以暂时让他留宿在你家吗?”   大伙儿齐刷刷看向洪嫂。   “参谋长,什么时候打报告结婚呀?结婚以后就可以合法住一块儿了呀!”马嫂咯咯咯笑着,打趣他。   江少屿对着她浅浅扯了扯嘴角,看向洪嫂。   洪嫂被他盯得发毛,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很热情地拉着孟言说:“可以呀,可以呀。”   “孟同志,来来来,我带你上我家,我家屋子可宽敞,可大了!”   大家都莫名其妙看着这俩主角,有点懵。   临走前,孟言回头望了一眼。   江少屿站在院墙边,负手身后,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他只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强大的气场仿佛叫人看到了一柄出鞘的利剑。   ……   大约是因为海岛生活习性,导致培兰岛的岛民有着格外热情的生活态度。   海岛不大,岛上每户人家每个人他们都相互认识,外地人一来他们就认得出,遇见生人会上来跟你搭话聊天,什么都能聊,聊天气聊渔情,聊哪儿海蛎多,哪儿石斑鱼肥,一网拖了多少公斤……   妇女们则更加关心供销社又进了哪种花色的布料,哪家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儿,孩子们就更简单了,喜欢赶海爬山逗小虫。   因为今天孟言的到来,使得大伙儿的兴趣全都落在了这位新人身上。   “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不说大人,咱这儿的小孩也什么都懂。”   一米五五的小个子,盘子脸,短发齐耳,清瘦的脸膛晒得黑里透红——这就是洪嫂,一位三十七岁的中年女人。   别看她又瘦又小,实则可有劲儿了,飒爽英姿,精神勃发,是民兵连里出了名的“女金刚”。   因为天气热,她将裤脚挽得高高的,走起路来很是豪迈。   “我男人前两年死了,就剩我和石蛋。”说着,挥手招呼走在队伍末端的孩子,“家里三间大屋子呢,我跟我儿睡一间,其他屋子全空着,你来了正好给我家补点人气。”   孟言看向洪嫂脚边的石蛋,将将到她腰的个头,两只黢黑的小脚丫没穿鞋,洗到发毛的短背心薄薄的一层贴在身上。   孩子有点害羞,只要孟言看他,就垂着脑袋往他妈怀里拱。   “看起来好小,几岁了?”   洪嫂欣慰地抚了抚儿子圆溜溜的小光头:“六岁,不小了,能帮他妈收拾家务呢。”   “我帮阿娘收拾家务。”小家伙睁着大而澄澈的眼睛,脆生生地说。   孟言被这可爱的小光头逗笑,想起自己远在首都的小妹,也同他一般年纪,便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壳,后面响起孩子们的抽气声:   “石蛋是个鼻涕虫,她居然摸他。”虎子表示不可思议。   “摸的是头又不是鼻子。”小麦无语。   “就是。”   ……   刘国新已经回部队报道了,于是江少屿的小战士周柏涛帮忙把孟言的行李送到了洪嫂家,两家离得有一些距离,走路大概十来分钟。   除了玉珍书记,其他婶子都没走,跟着来到洪嫂家。   洪嫂家的院子比江少屿家还大,院子里堆放着些锚缆、鱼网、筐篮、帆篷,杂而不乱。   “哎,你们刚才在屋里说了啥,江参谋啥意思,你俩不是对象吗?看起来好像不咋熟。”马嫂一幅八卦脸。   孟言跟着来到洪嫂给她安排的房间,坐北朝南的一间房,屋子不大,只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和樟木箱,床头的地方靠着窗,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宽阔碧蓝的大海,偶尔几只海燕掠过,太美了。   不过孟言心中免不得拿这屋跟江少屿家对比,说起来,他家离海更近,海景更美呢。   “他说……等我住几天就不会想留下了。”边拿出行李收拾,边回道。   几个嫂子一同沉默,还是刘嫂心思细腻:“我晓得了,参谋长肯定是觉得咱岛上环境艰苦,趁着你们俩还没结婚,给你反悔的机会吧?”   “是,我琢磨着也是这么回事,参谋长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他心里首先考虑的是你的感觉哩!”若不然直接打报告结婚最省事儿,何必还给她一个“缓冲期”呢。   “嗯,我知道,我看出来了,不过其实来之前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望着窗外美丽海景,孟言深深吸一口海风,“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再难大家都坚持下来了,我未必不能。”   这年头,去哪儿不苦啊,相对来说这里至少足够安全。   而且江少屿的做法也让她觉得他是个十分可靠的男人,如果孟言一来他就火急火燎打结婚报告,说不定她还会反感呢,这下倒是让她高看了他。   所以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江少屿应该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行李统统扛进房间后,周柏涛接过笤帚帮孟言收拾起了房间。   “不用不用,同志,我自己来吧。”   “别别别,嫂子,这是参谋长特意的吩咐,嫂子您就歇着,舟车劳顿您现在需要休息。”说完乐呵呵地笑起来:“等会儿我还要去参谋长家一趟,给您拿些褥子。”   孟言:“拿他的被褥吗?”   周柏涛点头:“是啊,他说怕洪嫂这边不够用,正好他家有多余的,就让我送来给您用。哦对了,还有洗漱用品,这些都不用嫂子您操心,参谋长都给您安排好了。”   这男人好细心,这都想到了。   “倒是有心了,替我向他道个谢。”不过,他是什么时候叮嘱周柏涛的呢,明明出了办公室以后她一直站在他身边来着。   活被抢了,孟言站在一边不知该做些什么,干脆拿了抹布擦桌擦窗,那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忽然把脑袋凑过来:   “参谋长对象,你几岁了呀?”   “咳咳——”有被这个称呼呛到,“快十九了。”   “参谋长对象,那你跟青湖一样大,他也马上十九了。”女孩笑嘻嘻地指向一旁眼神凛冽的少年,然后又说:“我叫小麦,赵小麦,我十五了。”   于是孩子们一水儿地附和:“我叫王虎,你可以叫我虎子!”   “我叫葵花。”   “我叫李阿贝。”   “我叫……”   听完大家的自我介绍,孟言头有点大,谁是葵花,谁是虎子,这么多孩子……   “报菜名啊你们?一群皮猴。”洪嫂笑着推开孩子们,手里拿了碗红糖水:“走走走,别挡着。”   孩子们整整齐齐站在一边,兴致勃勃打量孟言。   这样好看的姐姐,真是看一百遍也不够哇。   “别叫我参谋长对象了,叫我孟言就好。”   “那我们叫你孟言姐姐!”   孟言:“好啊。”   将糖水碗递过去,洪嫂问:“孟言妹子,你从首都来的?”   几个孩子眼巴巴瞅着那碗红艳艳的糖水,馋得直舔嘴巴。   搪瓷杯杯沿和把手的地方磕破了几个角,露出深褐色的内胆,杯子内部却是很干净的,孟言接过道了声谢:“对。”   刚才喝了一肚子绿茶水,这会儿又来红糖水,孟言觉得自己今天一天都不用吃东西了,饮水自饱。   “那给我们讲讲,首都是啥样的,能经常见到我们伟大的主席不?”   “那倒不至于。”孟言笑了一下,给大家讲了些有关首都的民俗和特色,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好像听什么有趣的故事似的。   讲了大概十分钟,讲到口水干涩,她才喝了两口红糖水,停了下来。   “孟言妹子,你在首都是干啥工作的?”马嫂问。   “制衣厂做衣服的。”   “哦,做衣裳的。”她要是不说,大伙儿会以为她是啥干部家庭出身呢,瞧这身段,这模样,寻常人家还真找不出几个。   “你跟我们参谋长是咋认识的?”   半碗红糖水下肚后实在喝不下,孟言放下碗,捂嘴打了个嗝:“其实今天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之前不认识,是江首长介绍的……”   几个婶子恍然大悟:“哦,怪不得,我说参谋长反应咋那么奇怪。”   洪嫂说:“以前老首长没少给参谋长安排对象,可只有你,你是第一个真的来咱岛的女娃娃。”   说这话的时候,看向孟言的眼神都带上几分佩服。   首都那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全中国最好的地方,能舍得抛下北京户口来这鸟不拉屎的小破岛,没点毅力还真做不到。   所以大家佩服她,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才十八岁呢,孤身来到培兰岛,单说这份毅力和决心,参谋长就不能负了她!   这边唠着嗑,没一会儿就把房间收拾干净,一看时间不早了,婶子们各回各家准备做晚饭,几个孩子嚷着说明天还来看参谋长对象。   嘟嘟嘟嘟嘟——   一整天的操劳在军号吹响声中结束,从孟言到洪嫂家的这段时间,没有再见到江少屿一面,他好像忘记这里还有他的“对象”,不闻不问。   孟言时不时就朝门口望几眼。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种身在异乡投奔他,而他却不在意你的失落……可转念一想,比起江少屿,反倒是洪嫂与她更熟悉,又何必想那男人自寻忧愁呢。   想着自己都笑了。   罢了罢了,不能让男人扰乱心神。   而这边洪嫂发现了孟言的小动作,揶揄地说:“最近部队有演练,他挺忙的,估计忙完就来找你了。”   “啊,我,那个……没有,随便他吧,那个……嗯。”孟言越想解释越无从解释,语无伦次的模样把洪嫂逗得笑不停。   石蛋还纳闷自家娘咋一直笑。 第11章 水果大餐 男人嘛,晾几天又何妨   “阿娘,我想吃猪肉。”   海岛缺少淡水,缺少粮食,猪啊、牛啊这类食量巨大的家畜在海岛上没有饲养条件,想吃只能趁开船日上城里买,于是吃猪牛肉就成了海岛人民奢侈的餐食。   且这玩意儿只有家里来贵客才能吃,今天仙女姐姐来家里了,石蛋觉得阿娘一定会做!   果然,洪嫂豪迈挥手:“吃,今天你孟姐姐来了,咱多煮点!再来一盘咸鱼干,咱供销社的咸鱼干是出了名的好吃!早上赶海弄回来老多海蛎子,清蒸了吃,那玩意儿鲜得很!”   说是吃猪肉,实际上是年前腌的猪腊肉,将猪肉下锅煮熟,煮掉部分咸味儿,然后菜刀切成薄片,吃起来刚刚好,味道适中,也不需要用油炒,其一这年头油是奢侈品,其二腊肉煮着吃也味道鲜美。   ……   傍晚洪嫂在厨房做饭,孟言接替石蛋的工作帮忙烧火,第一次用这种土灶台不太熟练,有几次胳膊粗的树桩直接把锅顶了起来,吓得她慌乱换了根细的。   一来二去柴灰被带了些出来,呛得她直抹泪。   洪嫂笑啊笑:“让石蛋来就好了,小孟你上一边歇着。”   孟言倔强忍着咳嗽,一根一根往灶膛里扔柴火:“没事,正好学学,要不然以后都没办法自力更生。”   “那有啥,以后总归要嫁给江参谋长,他会做饭就成了。”   对洪嫂的话让孟言感到些微惊诧,这年头大部分人的观念里,男人不应该“远庖厨”吗?做饭这种事情不都默认是女人的活计吗?怎么洪嫂说江少屿会做就行了?   “我是会做饭的,就是不太烧得来这个土灶。”   “那就更简单啦,让江参谋长来烧!孟言妹子,现在时代不同啦,新中国解放,咱们妇女也能顶起半边天,两口子都有工作的话,做饭这种事儿呢谁有空就谁做,谁说一定要女人做?像我,我可是民兵连的队长呢,不比那些臭男人差!我男人在世的时候啊,可不敢喊我做饭。”   孟言惊讶地张嘴:“这里人都像您这样吗?”   “哼哼,咱这里的稍微有点抱负的女同志都是民兵连的,谁也别想瞧不起咱妇女!”说话时铿锵有力,一点也不让人怀疑她这小小的躯体里蕴藏着多么巨大的能量。   孟言忽然想起自己从前的职场经历,隐秘的男女歧视时刻都存在。   在她博士刚毕业面试一所科研机构的时候,总共五人的决赛面试,最后只录取了两名男生,尽管其他三名女生笔试成绩更加优秀,或者面色更加出色,一一以失败告终。   后来辗转反侧进入农科院,她也有了很出色的成绩,依旧抵不过一句:“女孩子不方便,还是让男生去吧。”因此错过了无数个重要实验。   转机是由她带领的团队攻克了一项盐碱地改良技术,从此才在研究所站稳了脚跟,谁也不能再以“女孩子不方便”为由,阻止她前进。   孟言心中如火焰沸腾着:“对,谁也不能瞧不起我们女人!”   ……   翌日拂晓,军号吹响,此时太阳刚从海平面缓缓升起,海面的远方却已有了帆影,勤劳的渔民已经出海捕鱼了。   孟言是被军号声吵醒的,号角吹了两分钟才落下,然后脑袋一歪,又沉沉熟睡了过去。   洪嫂是民兵连的民兵队长,每天的任务是巡逻海岛,最近还要训练手底下的一批新兵蛋子,忙着呢。   早早的起来煮好早饭,见孟言没醒也不好打扰她,便将早饭热在了锅里,嘱咐石蛋一直看着灶膛,要保持灶膛里一直有微火。   于是孟言再次醒来时,家里只有一个六岁的小石蛋。   入耳已非昨夜风吹树动,喧嚣的嘈杂声响彻整片村庄。   谁家鸡狗在叫,谁家孩子敲石取蛎,又是谁家的小娃娃在哭……   揉着眼睛推开窗,海平面上烟波浩渺,入眼便是碧蓝的天空和大海,水天一色,全然融合在了一起。   “好美,真美啊。”   一线海景房,风光妥妥妙,每天能在这样美丽的海景中醒来,心情会不好吗?   出了房间,石蛋惊喜地把她牵着来到院子里,指着洗脸架上的一只搪瓷盆说: “姐姐,洗脸水在这里,洗完了水别倒,留着洗手~”   软软呼呼的声音,真可爱。   孟言弯腰,抚摸孩子的小脑袋瓜:“好,我不倒,谢谢你呀石蛋。”   小家伙的脸登时羞成了苹果色。   洗脸水应该是已经洗过一次的水,有些许浑浊,但岛上就这条件,没得挑。   洗完脸,石蛋又将孟言带到厨房,踩上小板凳将锅盖揭开;“饭,这里。”   扑面而来的白雾使得孟言眯了眯眼,深吸一口米饭香气,笑道:“还是热的,谢谢你呀石蛋。”   从小到大,石蛋帮着大人做了无数件事,可从来没人跟他说谢谢——石蛋心里好羞涩,他觉得,孟言姐姐一定是仙女,只有仙女才会这样漂亮,这样温柔吧?   ……   培兰岛早在前几年就接上了自来水管道,可如今正缝春旱,自来水管不出水,岛民们只能挑着担子去水井挑水。   缺水自然导致缺菜,稀不楞的土层,种点耐旱的土豆萝卜,绿叶菜也只山上的野菜。   洪嫂家也缺菜,早饭是烤土豆配稀饭,其实平时家里都烙糙饼子吃,大米这种稀缺食物哪舍得天天吃呢。   “孟言姐!”吃饭间,院外一个挽着竹篮的少女风风火火跑来。   孟言记得她,叫赵小麦,是总爱叫她参谋长对象的那个女孩。   苹果脸,双眼皮,身材窈窕,是很显嫩的长相。   她手里挽着菜篮子,身后跟着葵花和阿贝两个女孩:“我们都等你一个小时了,太阳晒屁股了你才起床!”   比孩子还贪懒,孟言脸色顿时囧了又囧。   “是嘛,你们起得可真早呀。”囫囵吞下最后两口稀饭,在石蛋的提示下,来到水槽将碗洗干净。   “我六点就起床了,跟青湖上山挑了一趟水呢。”说罢扬起手里的篮子:“我没回家就来找你了,谁知道你一直在睡,石蛋还不让我把你叫醒,我只好上隔壁找阿贝打发时间。”   孟言有些惊讶地笑起来:“石蛋也太体贴了吧,是不是你阿娘叮嘱的?”   石蛋高高扬起脑袋,用力点头:“嗯!阿娘不让喊你醒。”   “真乖。”   赵小麦捂着嘴笑,后面身材壮壮的小姑娘叫葵花,是个天真单纯,心热性急的人,说起话来比小麦还咋呼。   “孟言姐,我们给你带了些果子,快尝尝!”说着,风风火火将小麦手臂上挂着的竹篮取下,递给了她。   香蕉、芒果、龙眼,安静地躺在芭蕉叶上,个个鲜美圆润,饱满诱人。   嘶——热带水果啊,她可太喜欢了!   迫不及待剥开香蕉皮。   “嗯,好吃,这个香蕉熟透了,又软又粉,我喜欢这种味道。”   还得是海岛啊,要换了北方城市,哪里能吃到如此新鲜可口的水果。   孩子们惊呆了,瞪大圆溜溜的眼睛:“孟姐姐,你还知道这个是香蕉啊?”   “呃……”突然忘记自己的身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   “吃过,以前……有亲戚……从南方回北方,给我带的。”   “哦,那你尝尝这个,这个你肯定没吃过。”小麦给她挑了个又大又饱满的芒果。   “哦,这个啊……”芒果么,她的最爱。   可要装作第一次见的惊讶模样:“是没吃过,我第一次见呢,看起来好诱人。”   末了凑在鼻间嗅了嗅:“挺香的。”   孩子们期待地眼冒星星:“快尝尝,可好吃啦!”   果子中等个头,皮有些皱,似乎摘下来放了几天,不过像这种皮开始发皱,但还没冒黑斑点的芒果是最甜最好吃的。   撕开薄皮,一口咬下,口舌生津。   “嗯,真的好吃!”   见她吃得高兴,葵花笑眯眯地从一串龙眼枝上拽下一颗,献宝似地递过去:“这个,这个是我家树上长的,长了老多,满树都是!好多人想偷呢!不过我不让别人摘,我和我弟每天轮流守,要不然老早就被人偷光啦!”   无比庆幸叫人看着,不然等孟姐姐来了都没得吃呢。   孟言咬着果肉口齿不清地问:“是嘛?你弟弟现在还在守呢?”   “是啊,我们家的桂圆个头最大,又甜又肥,都想偷我家的,就不给他们!”   孟言莫名被逗笑。   “多吃点多吃点,这些都是你的!”   “好好好,谢谢啊。”   然而孟言高兴地太早了,这具瘦小的身体刚塞完两个芒果和一根香蕉就饱了,加上刚才吃的早饭,肚子要撑爆了!   见她吃得高兴,孩子们也兴奋,行动的鼓励远远比言语来得更加令人振奋:“孟姐姐,等你吃完了,我们带你去岛上转转!”   孟言囫囵吞下果肉:“好呀,不过会不会麻烦你们?”   据说农村的孩子没有闲人,每天都要帮大人做事。   “不会,我家里现在没有事了,闲着也是闲着。”小麦摇头道。   葵花:“我也是。”   阿贝:“我也是。”   小麦是初中毕业,葵花和阿贝是小学毕业,七十年代没有高考,农村人也不重视学习,初中毕业都算“高材生”呢。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女民兵呢。”   洪嫂说岛上女民兵占女岛民的百分之九十,比例很高,基本上满了十六岁都可以加入民兵连。而其余百分之十的普通岛民,是需要照料的老弱病残。   小麦失落地撅起嘴:“我倒是想当。”   葵花激动地喊起来:“我明年满十六就能当啦!”   站在两人身后的腼腆女孩叫李阿贝,说话有点儿娇,一副想看孟言又不好意思看她的样子,嗫嚅着说:“我不想当,我喜欢在家里干活。”   孩子们拉着孟言出了洪嫂家的院子,石蛋也跟了上去,并且走在孟言的身边,被她用手牵着。   来往路人无一不好奇望着他俩,心道石蛋这娃娃“艳福”不浅,竟被参谋长那漂亮的对象牵着。   “参谋长现在在部队,你要先去看看他吗?”   “我看他做什么?”孟言失笑。   小麦笑嘻嘻地问:“他是你对象,你不想看他啊?”   几个女孩眼里皆有揶揄。   孟言囧了囧,暗说你们几个女娃娃还挺八卦:“倒也不那么想吧。”   比起江少屿,她对岛上的风光更感兴趣。   男人嘛,晾几天又何妨。   作者有话说:   感谢“点点”灌溉营养液+12,“再也不追星了”+1,“浮生一梦”+10,“薄凉”+10,“”+10,感谢投喂!么么哒! 第12章 小江貌比潘安 要注意姑娘的名声   “那好吧,我先带你去沙滩逛逛吧,等会儿日头大了我们就去树林。”   “行。”   培兰岛一年四季分明,五月间正是春夏交接处,早晨的温度不高,到了中午就很热了,温差大,湿度高。   逛完沙滩,几个女孩又将孟言带着往树林里走了一圈,最后上山时,孟言屁股后面已经跟了一串小孩儿了。   像串火车,她就是火车头,后边跟了一节又一节小车厢。   从树林入捷径上山,就到了民兵连,再上去是军队。   民兵连里很是热闹,民兵们个个手握枪杆操练,姿态雄壮,日光威严,看起来还挺威风。   到了民兵连门口,赵小麦就走不动路了,盯着一位肩背长枪的女民兵使劲看,看到人家都开始休息了,还看。   “紧握钢枪守海防,敌人胆敢来侵犯,叫他去见海龙王!”   “好!好!”   “唱得好呀!”   休息时间里,有女民兵开始唱渔歌,歌声优美动听,听起来很有戏曲腔调的复古感。   一曲完毕大伙儿热情鼓掌,那女孩瞧着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骄傲地走下高台。   小麦羡慕地望向那女孩,耳边的葵花正喋喋不休地向孟言介绍民兵连里的人,也不管她记不记得住。   “那个是雷霆,他哥哥是雷镇海,民兵连最勇猛的兵!那个是严真真,我们岛上唱歌最好听的女同志。那个是……对了,那个,快看。”   她忽然指着一个挑着水桶路过民兵连的女人:“那个是邱惠英,你别看她文文静静,他爹可是旧社会顶顶坏的渔行主!平时见到她啊,最好绕道走,别搭理她!被她缠上可真叫晦气!”   “渔行主是什么?”孟言第一次听说这个称号。   “渔行主是好的,但她爹是坏的渔行主,所以我们也叫他渔霸,跟你们城里说的什么地主差不多意思,可坏啦,解放前在我们岛上横行霸道,欺压渔民,青湖他爹生前是残疾人,就是被这个渔霸害的!”   阿贝忽然插嘴说了两个词:“嫖赌饮吹,无恶不作。”   当然,这些都是解放前的事儿,孩子们那时候也还没在他们妈的肚子里,都是长大以后听家里长辈提起了才晓得。   “对。”葵花窃窃地捂着嘴笑:“跟你说哦,他爹有个外号,叫蚂螨邱,专门吸渔民的血,后来解放军把我们岛解放,蚂蟥邱再也不敢嚣张,还染上了一种很臭的病,就是全身发烂发臭的病,没过几年就死啦!”   阿贝说:“所以,他们的女儿肯定也不是好人,以后也会遭报应。”   “她也是个很坏的人吗?”孟言问。   那女人个儿挺高,一米六五以上的个头在南方女人堆里显得异常拔萃。   但她很瘦,极瘦,洗得发黄的白衬衣套在身上空空荡荡的,皮都包不住骨头的样子,孟言只堪堪瞧见了她的侧脸,看起来不太年轻。   “嗯……那倒没有,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变坏,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嘛。”   孟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一直目送那女人挑着满满两大桶水走远,步伐稳稳的,好像挑了一桶棉花似的轻松。   离开民兵连时,小麦一步三回头,不知是在看青湖,还是看民兵们。   “走,还有几个成分不好的人我都给你找找,免得以后遇到了不知道。”   孟言笑着,正想问她什么,葵花忽然指着前方穿着白色制服的大部队:“快看,江参谋长在那里!”   孟言扭头,在密集的军装大部队里,她一眼便瞧见了他。   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在人群中鹤立鸡群,还是昨天那身笔挺的白军装,似乎刚操练完,他热得脱下了军帽,黑发被汗水浸湿,显得有些凌乱,可又因为有颜值撑着,整个人显得禁欲又性感。   在葵花指他的时候,江少屿也一眼瞧见了孟言。   眼下踟蹰片刻,到底走了过来。   这边孟言也被葵花几个孩子催促着小跑上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急切。   “江……同志。”   有一瞬间纠结该叫他江参谋长还是江同志或名字,脑子里纠结好久,开口自动转换成了同志。   江少屿:“你来了。”   孟言:“嗯。”   两人面对面而站,中间隔了还能再站两个人的距离,可不知道为何,他还是能闻到来自面前女人身上的味道,从她的发稍传来的清香萦绕于鼻端。   “嗯……你们在训练吗?”   身后乌泱泱的一大群小战士们,眼睛不眨地盯住孟言瞧:   杨柳细腰,俏眉俏眼,行走时两条乌黑的麻花一圈一圈晃着,晃得男人们心都慌了。   恍惚间孟言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块鲜美的肥肉走进了狼窝,若不是面前有江少屿站着,真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他看着她,面上淡淡的瞧不出表情:“对。”   “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孟言后退半步,拉住小麦想溜。   小麦笑着把人拉回来:“孟姐姐,他们现在一看就是在休息,等他们开始训练了我们再走。”   “哦……”   昨天见面时室内光线不好,这会儿站在太阳下,孟言发现江少屿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还要年轻,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他二十六了,眼下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皮肤因为常年风吹日晒显得不那么白,轻微的小麦肤色。   然而紫外线竟没将他晒老,皮肤细腻没有瑕疵,不得不说老天爷是很偏心的。   她打量他时,江少屿突然问:“昨夜睡得如何?”   孟言顿了一下,暗道这男人说话有点文邹邹:“挺好的,我感觉比城里的床还舒服,你们这里的床垫是不是棕树做的?”   海岛什么都不多,椰子树最多,这里的椰子树因为地理位置和天气原因,有着丰富的纤维,洪婶家的床垫就是用椰棕充填的,上面再铺一层柔软的棉布,弹性也不错,比她在城里睡的硬板床还舒服呢。   江少屿眉目微挑:“椰棕做的床垫没你城里睡棉花舒服?”   孟言失笑,清润的嗓音含了一丝戏谑:“我是这样认为的,不过因人而异吧,或许我更适合睡棕树床垫,也可能……是因为你给的棉被舒服。”   说完,男人的双颊弥漫起不正常的红晕。   孟言憋着笑——丫还挺纯情。   二人继续漫无目地聊了几句,直到军号吹响——   “集合!”   江少屿下意识回望,小战士们齐刷刷扭头假装刚才没看孟言。   他再扭头,垂眸看向孟言好像想说点什么,却见孟言冲他挥了挥手:“再见,你先去忙吧。”   江少屿难得笑了一下,心道这小丫头还挺有礼貌。   孟言比江少屿先转身离开,她没注意到背后停留的一道灼热视线。   “江参谋长,回神了。”   来人正是出差到海豚岛刚返回部队的严政委。   “政委。”   严政委不过就离开了三天,一回来就听说江少屿有对象了,对象千里迢迢从北方来到培兰岛,奔着结婚来的。   “听说江老首长给你挑了个老婆?就是刚才那个女同志?”   说罢,江少屿看向孟言离开的方向,那里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风,脑海里却总清晰地浮现出她今天的模样。   皮肤雪白,头发乌黑,太阳一照更叫人十分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做眉眼如画,尤其当她笑起来,真能将人魂都摘去。   “什么老婆,八字没一撇,别调侃我了。”说这否认的话时嘴却是高高扬起的状态。   “你小子。”严政委一眼就明白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哈哈笑了起来:“刚才来晚了只看见个背影,怎么样,女同志还合你眼缘吗?”   江少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周柏涛激动地回:“好看,好看呢!政委,嫂子真是漂亮地没话说,你是没瞧见,连虎子那几个调皮蛋都喊她仙女!迷得很!”   “仙女?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倒是勾起了严政委的好奇心,什么样的女同志能被人叫仙女?   说罢略感叹:“仙女好啊,咱们小江貌比潘安,就该配仙女!”   大伙儿随之起哄:“对!就该配仙女!”   男人们嗓门大,嘹亮的声音有劈山之震撼,惊得海鸥四处乱飞。   笑了几回,严政委挥手示意大伙儿停下:“少屿啊,咱们部队军人作风向来要求端正,那姑娘千里迢迢跑来海岛找你,你说你们俩没有那种关系,那你是以什么身份同那女娃娃相处的?”   江少屿面色立马严肃了下来,身体绷得笔直:“政委,我是这样想的,咱们海岛什么环境您也知道,人家姑娘听了我爸的话就跑到这里来,对我们岛上的情况没有准确的了解,所以我让她在洪嫂家暂住,如果她能适应岛上环境,再说谈对象的事儿。如果不能适应,我也能完整地把人送回去。”   严政委赞同地点头:“是,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就是说呢,对外也要注意姑娘的名声。”   顿了一下,江少屿很是严肃地点头应道:“嗯,我明白。”   “明白就好。”拍了拍他肩膀:“你的为人我还是很放心的。”   江少屿扯了扯嘴角:“咳——好了,全体都有!立正!”   刚才还散漫的队伍立马严阵以待。   “最近天旱,今儿个不操练,去后山挑水!”   “是!”   作者有话说:   大家多多评论哇!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第13章 你不适合 真特娘的长!   六八年的时候,培兰岛修建了一座水库,由滨市驻军船运而来的淡水贮在水库里,每日有部队军人放哨看守,只是最近水库里缺水,便成了干涸的“大洞”。   培兰岛若不逢旱,岛上水源其实是能满军民需求的,只是今年春旱,所以井水干涸,加之培兰岛岩层较紧,少缝隙,地下水不旺,吃水就更难了。   好在山里有山泉水,若是旱到连山泉水都没有,那就需要大陆后勤部门派登陆艇载满淡水,再用软管灌进水库。   部队按人头分,居民用水凭票供给,不论军人还是岛民,用水都需限量,很是珍贵。   四年前江少屿就在岛上度过一年极度缺水的日子,干旱就不说了,那年十二个月,几乎七个月的日子都在刮台风,物资船登不上岛,岛上淡水资源少之又少,只能保证日常的食用水额度,多余的比如洗脸洗澡,几乎没有。   夏季热得时候实在受不了,岛民们就去海里洗澡,然而海浴后无淡水涤除盐渍,阳光将身上海水蒸发,细密的盐粉便戗进皮肤,一走路就簌簌往下掉渣,窸窸窣窣的响声,混似身上裹了层砂纸似的。   乐观的岛民们调侃这些盐粉叫做“人造精盐”。   所以说,在海岛如此艰苦的环境下,真不是江少屿小题大做,孟言若是嫁给她,相当于下半辈子扎根在了海岛,当需慎重考虑。   “孟言妹子!嘿,你咋在这儿呢!”这边民兵连里,正操练新兵蛋子的洪嫂一转眼就看见了她。   小麦从孟言身后探出头,俏皮地吐舌:“洪嫂,当然是我带她来的啦。”   葵花笑着说:“我们带孟言姐姐到处逛,教她认人呢!”   “哦,是你们啊。”她卸下长枪走了过来:“孟言妹子!我寻思抽空请个假带你逛逛咱们岛,小麦你们倒好,把我的活抢了。”   小麦笑嘻嘻地说:“洪婶,你忙你的,这种小事情我也可以做嘛。”   说话时,后面的民兵们整整齐齐,齐刷刷望向孟言。   大伙儿今天第一次见到传闻中江参谋长的对象,果然跟传闻一样,长得真好看呀。   “洪嫂,你们现在这是要去干什么呢?”孟言看着地上无数只水桶问道。   “最近不是春旱吗,缺水哩,正准备上山里找水。”   孟言心神一动:“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挑水吧。”   正愁找不到事做。   洪嫂上下眼皮扫视她,最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你?你这小身板,你不行。”   孟言弯着唇:“洪嫂,你昨天还说新时代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洪嫂失笑,太阳有些大,她眯着眼看她:“这是两码事,妇女能顶半边天没错,可每个妇女有每个妇女的优势和弱势,你过惯了城里日子,一来就挑这么重的水,怕是不行哦。”   “洪嫂,我怎么感觉你说话一套一套的。”   洪嫂骄傲地挺直了身板:“那可不,我可是咱们岛上第一批脱盲的人!不仅识字,还读过好多本书哩!”   “厉害。”   最后孟言软磨硬泡,洪嫂见她实在想去,到底心软还是让她跟上了大部队,能挑多少回来算多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海岛山多,树林多,适合人居住的地方反而少,山里也像个寻宝库,运气好能发现些野菜野果。   正逢五月,山间映山红开得像火一样明艳,一路走上山,山路陡峭,风光倒是好,这里的植物好像没受到缺水的影响,长得分外茂盛,也怪不得旱天岛民们都来山里取水。   孟言跟着洪嫂到达水源地的时候,部队战士们已经挑着水下山了,浩浩荡荡宛若长龙的一条队伍,站在山腰往下看,格外壮观。   “参谋长家的!”马嫂粗狂的嗓音吸引来了周围的人,本来还没注意到孟言的人这会儿都注意到了她。   当然,也包括走在队伍末端的江少屿。   孟言回头,干笑两声:“马嫂,叫我孟言就行了。”   马嫂抓着铁桶往小泉眼里舀,手脚灵活,不到一分钟一桶水就打了上来,满满当当的一桶,瞧着分量不轻。   “哈哈哈,孟言妹子,你也来挑水啦?”   “嗯。”   马嫂笑开来:“哎哟你这初来乍到的,咋能走山路挑水呢,这不胡扯呢嘛!”   “我也是这么说,非要来。”洪嫂笑着解释。   孟言往洪嫂身后排队:“这不是闲着没事干吗,能挑多少是多少,也不一定非要像你们一样挑满。”   上下扫视她娇小的身材,马嫂一副咋舌的样子:“没走惯山路的人啊,估计打不满也够呛哦。”   孟言无奈一笑:“没事,尽力而为嘛。”   孟言嘴上轻飘飘说着尽力而为,可当她亲眼瞧着马嫂瘦弱的肩膀挑起两大桶水的时候,不由得悬起一颗心。   看这前后装满的两大铁桶水,估摸着加起来怎么也有三四十斤,可穿梭在陡峭的山路上,马嫂走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好像走在平坦路上似的。   洪嫂没给孟言的桶灌满,两只水桶每桶装三分之二,结果挑起来还是很重。   “不行,这铁桶本身重量就不太轻,水装进去好沉。”肩膀跟压了两座大山似的。   “是呀,这种力气活没做惯的真不行。”洪嫂帮她扶住扁担,才将铁桶重新放下:“把水倒了吧,你不行。”   孟言不想就这么放弃,两桶水都抬不走,显得她也太弱鸡了:“我再减点试试。”   于是每桶水又给倒了三分之一出去。   这下倒是不那么重了,可又出现了新问题——没挑过担子的人看着别人轻轻松松总会出现自己也能行的错觉,实则一上手就会发现,不说重量,光是平衡就很不容易掌控,像初学者学自行车,刚开始摇摇晃晃,只有学会了才能够跟马嫂一样健步如飞。   再加上山路的加成,她每走一步都晃。   洪嫂担忧地跟在她身后:“要不算了,你这晃晃悠悠,我好怕你滚下去。”   “不会,我觉得挺轻的。”   说罢还颠了颠,吓得洪嫂连忙伸出一只手虚空给她托了托,好在是有惊无险。   山里吹来凉爽的风,头顶还有树荫遮蔽,如果不挑水,在这个季节逛山林还是很舒服的。   孟言抬头呼气,想抹汗却空不出手,身边陆陆续续经过的小战士一口一个嫂子喊:   “嫂子您别挑,我们来就行!”   “嫂子小心路滑,别摔咯!”   “嫂子好!”   说说笑笑,是挺热情没错,可一口又一口的嫂子弄得孟言怪不自在。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吴副参谋长忽然一脚踹到一个小战士的屁股墩儿。   “傻乐什么,看路。”   小战士忙收回目光,才发现自己差点撞树了。   挠挠头,憨里憨气:“嘿嘿,副参谋,咱嫂子太好看了。”   吴锡城睨他:“再好看也不是你的。”   小战士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替咱参谋长高兴。”   吴副参谋简直无语:“人自己高兴就行了,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替他高兴。”   小战士仍旧嘿嘿傻乐。   孟言这边跟洪嫂蜗牛速度挑着水,连小孩子都比他们快,洪嫂还看见了江少屿,同他打了声招呼。   “参谋长!”   江少屿只淡淡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也没看她身前的女人,径直挑着两桶水下了山。   人家都是走,他好像是飞的,孟言这边踱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走了还没五分钟,就与提着空桶上山的江少屿碰上面了。   他咋这么快?   “参谋长!”洪嫂中气十足的又喊了声,就是没看见他的人这会儿也看见了。   孟言的眼睛一直注意着脚下路,洪嫂这洪亮的嗓门一喊,她下意识抬头望了眼前面男人。   好嘛,一个分神身体不由自主晃了一下,幅度不大,她觉得自己能调整过来,偏偏面前男人伸手更快一步将她扶住。   这不扶还好,一扶就真的倒了,倒就算了,还没站稳,连桶带人狠狠倒向了江少屿的怀抱。   江少屿下意识将这软玉温香接了个满怀,她的头磕在他坚硬的胸膛,馨香味儿盘旋着在他鼻端萦绕。   而这一幕看在外人眼里,那就是江参谋长及时救下了要摔倒的孟言!   “谢谢。”刚才那一阵把她吓得够呛,半山腰呢,这要是摔下去,不死也得残。   江少屿跑得这么快就是怕孟言会摔跤,风风火火返回山上,这女人果然就在他面前摔了。   他心悬地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幸好接得快,不然指定出事!   想着,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将孟言肩上的扁担和水桶一并接过,继而沉声对她说:“以后别上山挑水了,你不适合。”   不合适?大家都合适,她怎么就不合适了?哪有不合适的人,只有不想干的人。   心里腹诽,面上还是很乖地应下:“哦……”   一副逆来顺受的乖巧模样,像个受气包小媳妇。   江少屿的喉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滚了滚。   张口想说什么,又没说,挑起她的水桶三两步就下了山。   孟言亦步亦趋跟着:“江同志,这里路平了,我来吧,您去忙。”   江少屿不说话也不停下,挑着两桶水走得比飞还快,孟言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不禁看向他的腿,嘶——真特娘的长!   ……   东丰公社后勤部卫生所。   “真的?还帮她挑水?”   “是啊,好多人都看见了。”   “挑个水也要人帮,矫情……话说那女的什么时候来的啊,真长得那么好看?还仙女,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   杜艳华给最后一位病人扎好针,又调整吊瓶:“昨天就来了,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最近生病的人少,没人来卫生院,我们也没出去,咱这儿偏僻,收不到最新消息很正常。”   “昨天?”吕春红心中警铃大作:“走,咱得去瞧瞧!”   也顾不得手里还有活,拉起杜艳华就往门外走。   杜艳华无奈,本不想老远跑去洪嫂家,可自己偏偏也是好奇的,于是扭头交代了句:“小罗,看着点,我们出去有点事。”   那边正在柜台边擂药的小护士蹭的抬头:“好,春红姐、艳华姐你们去忙吧。” 第14章 他是香饽饽 莫非没看上她?   这边,孟言跟在江少屿身后回了洪嫂家。   一进院,这男人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不用问也不用找,挑着两担水径直入了厨房,找到水缸的位置将水倒下,动作极其熟练。   孟言挑的这两桶水实在少得可怜,两桶水加起来还没有一桶多,往水缸里倒时,好像捏着一瓶矿泉水往水库里倒似的——不顶事。   好在他没说什么嫌弃的话,倒完以后孟言向他道了声谢。   江少屿瞧了她一眼,应道:“嗯,走了。”   说完就真的走了,孟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他冷漠还是热情。   说热情吧,人家一句话都不愿意跟她多说;   说冷漠吧,人家大老远帮她把水挑回了家……   “孟言妹子。”   “洪嫂。”   洪嫂挑着两大桶水回家,孟言小跑着上前搭手。   “刚才看见参谋长从我们这儿走了,怎么不让他多留会儿,你们俩这不是处着对象吗,多相处会儿啊。”   孟言扶着铁桶上的绳子说:“现在是上班时间,他帮我挑水就很好了,留下来不合规矩。”   洪嫂豪迈地笑了起来,卸下铁桶:“你啊,真是一点也不急。”   孟言失笑:“我有什么可急。”   “妮儿啊,你是真不知道。”洪嫂看了看四周,忽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凑近她:“参谋长是咱岛上最香最香的香饽饽!多少女同志盯着他啦?没准哪天就被谁咬上一口。现在你们俩住得远,你不主动他也不主动,那还怎么培养感情?”   “这么香呢?”孟言语调慢悠悠的:“我觉得不用着急,我现在连这里的生活都还没弄明白呢,感情的事儿顺其自然吧。”   他若真这么抢手还至于单身?说明眼光也是挑剔的嘛。那她就更不用着急,顺其自然就行,人家看得上就看得上,看不上她上赶着主动也拿不下。   这边刚说江少屿抢手呢,那边觊觎香饽饽的人就来了。   “呀,吕医生,杜医生!”还是洪嫂先看见的人,吼着嗓子打招呼。   “洪嫂,所里新到了一批跌打药,给您送来!”一个穿着白大褂,麻花辫缠成一圈的女同志手里拿着药膏疾步走进了小院儿。   这年头大部分女同志的发型都是麻花辫,就连孟言都随大众扎麻花,从院外走来的这俩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其中一个看起来与众不同,扎个麻花辫也扎出花儿来。   编好麻花还不算完,她要用紫色的发带缠一圈,最后绕成一个圈挂在肩膀,偏偏她生了张成熟的脸,配上这样幼稚的发型,有些违和。   “哎哟,快请进快请进,咋还亲自给我送来了,麻烦你们了!”   洪嫂一直有腰痛的老毛病,药膏每个月都不能断,每次都自己上卫生所买,可今儿个吕春红给她送药?这倒是头一回稀罕事。   吕春红脸上悬着明媚的笑花,走来时目光虽落在洪嫂身上,余光却没错过孟言。   “这不正好要去部队嘛,顺路就给您拿过来。”   “哎哟好好好,谢谢谢谢,谢谢你们嘞!”洪嫂赶紧进厨房端了两碗水给客人。   “客气了,洪嫂,卫生所离咱这儿远,以后要吃什么药跟我说就好了,我给您送来就是!”   “哎呀,吕医生呀,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不麻烦,您是咱们岛上德高望重的长辈,小辈敬重您是应该的。”   洪嫂悻悻一笑:“呵呵,话不能这么说,大家都一样,都一样。”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可吕春红这好话,怎么听怎么透着股虚伪的味道,洪嫂表示不敢收这好处,无事献殷勤,谁知道她想干什么。   接过碗,吕春红才假装发现洪嫂身后的女人,意外地呀了声:“这位是?”   洪嫂手忙脚乱地把两套铁桶和扁担搬了出来,继而走出来笑呵呵地说:“吕医生,这位是参谋长的对象,叫孟言,首都来的女同志。”   “首都来的呀?真漂亮,真有气质。”说完看向杜艳华,使了个眼色。   杜艳华干笑了两声,上下仔仔细细打量起她来:“是啊,真漂亮,不愧是首都来的,跟别的地方来的女同志就是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不都两个眼睛一个嘴吗,地域歧视可不行啊同志。   “你好。”孟言微笑,不着痕迹挑着眼皮打量她们。   “客气客气,瞧人首都来的就是不一样,说话怪客气。”三两句话都离不开首都两个字,笑过后,吕春红又问:“昨儿个来的吧?我今天才听说,不过,洪嫂,她怎么住在你家呀?”   “我这儿房间多啊,咱们岛上还有谁家有我家这条件?”洪嫂故意说了个含糊不清的理由。   吕春红哪能被这话术敷衍过去:“呵呵,那是那是,不过我的意思是,这位女同志怎么不跟参谋长一块儿住?”   洪嫂是人精,一听就明白吕春红话里的意思:“嗐!瞧您说得,人小年轻还没结婚呢,黄花大闺女哪能同他住,至少结婚了才能住一块儿吧?”   吕春红作势敲了一下脑门:“哦,是,瞧我这脑子,参谋长还没打结婚报告呢吧?”   “是啊,先在我家住上,等结婚了再搬,不急。”   “呵呵,是呀,不急不急。”说罢竖起大拇指:“洪嫂,您不愧是民兵连大队长,参谋长这么多人不找,偏偏找您借宿,说明什么?说明您是个顶顶靠谱的人!”   “呵呵,呵呵,过奖了,过奖了。”   恭维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今天的吕春红太反常了。   吕春红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洪嫂看穿,甚至觉得自己这一口恭维话说得漂亮。   问清楚了以后呀,吕春红本来心情还挺憋屈,这会儿又有点开心了。   像孟言这种长得跟天仙儿一样的女人,是个正常男人早该在人家上岛前就把结婚报告打好,上岛以后不就能正大光明住一块儿了吗?   可孟言现在被江少屿安排在洪嫂家,这一住还不知道要住几天,部队里也没人听说他打了结婚报告。   所以说……莫非没看上她?   想想江少屿那男人平日里对女人的冷漠,也不是没可能。   可是如果没看上,那大家为什么都说她是参谋长对象,那男人也没出来辟个谣……要不自己亲自去问一问?   想着,吕春红便不再逗留,抹身一转便挽着杜艳华出了院门。   “有点事先走了,洪嫂,下个月药用完了我还给您送哈!”   “诶呀!麻烦您了!”   两人走得很快,没一会儿的工夫就不见了踪迹,孟言这才开口问出心中疑惑:“洪嫂,咱们岛民都这么热情呢?大老远给您送药。”   卫生所离这儿可不算近,走路快一点也要十五分钟呢。   “嗐!谁知道呢,往常哪有这么热情,心血来潮吧。”看着手里的药膏,洪嫂笑了一下,“孟言啊,刚才那个吕医生就是我说的,喜欢参谋长的香饽饽之一!”   孟言愣了一下,没忍住笑了。   哪有形容用香饽饽形容女同志的啊。   “她喜欢江少屿?”笑了好久,一时没注意竟喊了那男人的全名。   洪嫂倒是没过多注意她的称呼:“算得上是咱们岛最喜欢参谋长的女同志吧。”   孟言诧异了:“最喜欢?”   洪嫂点头道:“参谋长那样的男人,喜欢他的人多也正常,可咱女同志在这种事儿上到底是害羞的,不过吕大夫不同,人家真追过呢,只不过没追上就是了。”   女追男?这年头确实勇气可嘉。   “吕医生长得挺漂亮,参谋长看不上她?”原谅孟言也有八卦心。   “三年前刮大台风,正好秋收,岛民们全都跟台风抢食呢,出去的几乎全军覆没,那时候岛上一共就两个医生,就是刚才那个杜医生和她男人关医生。卫生所大夫人手不够,就从隔壁海豚岛调了几个大夫应急,没想到最后吕医生不想走了,就在我们岛留了下来。后来才晓得,人家是专门为了参谋长留下的。不过参谋长没看上她就是了。”   原来吕春红跟培兰岛还有这等渊源啊,但孟言的注意力不在这里。   她兴奋地拉起洪嫂问:“海豚岛?那里能看见海豚是吗?”   洪嫂:“……”   不是,丫头啊,你的关注点咋这么奇怪呢?   “海豚岛就是个名字,跟咱培兰岛没啥差别。我在这里住了快四十年了,也就跟我家那口子出海见过两回,那玩意儿不好见,不过你要是跟军舰去内海,估计多。”   孟言有些遗憾:“普通人也不能上军舰吧。”   洪嫂无所谓耸肩:“是啊,不过那玩意儿也没啥好看。”   点点头,孟言又问:“不过洪嫂啊,这年头工作不是不好调动吗,她想留就留下了?”   “咱岛缺人手啊,人家主动要求留下来,写个申请就行了。”   “哦,原来是这样……”   吕春红的事儿最后孟言还是没太过放在心上。   如果江少屿真喜欢她,早在三年前就该被她拿下了,还能等到现在?   男人这种生物,要是喜欢,第一时间就会想方设法拿下心上人,这得多怂包的男人等三年都不下手?   作者有话说:   没有抢男人戏码。   (感谢“沐你个大辰辰吖”灌溉营养液+5,“西瓜不圆”+1,“傻龟龟”+2,“有狐绥绥”+5,“阿烟”+1,感谢投喂!爱你们~(づ ̄3 ̄)づ╭~) 第15章 什么时候打结婚报告 嫂子们,甭打趣我了   干旱年的水资源极度珍贵,洪嫂把节约用水做到了极致。   从早上的淘米水开始规划,淘完米用来洗脸,洗完脸洗菜,洗完菜洗手,最后洗衣服,洗到最后的最后水变浑浊了,实在没办法继续用,再拿这水去浇菜园子。   这边搓着衣服呢,洪嫂问她:“孟言妹子,有换洗的衣服没?拿来我一块儿洗了。”   “洪嫂,我自己洗吧。”   洪嫂却说:“咱这里缺水,我一块儿洗了,每天总共就这么点量,可没多的给你洗。”   “啊,那……那贴身衣服我自己洗吧。”孟言还说想洗个澡来着,这会儿瞧着,竟不好意思开口了。   洪嫂笑话她:“都是女人,害羞呢还?”   孟言难为情地抿了抿唇:“是挺不好意思。”   结果后来洪嫂没强求,反而说:“行,我给你匀一点水。”   别看洪嫂性格豪爽,实则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大姐,说给孟言匀一点,实则给她留了一大盆干净的水。   她昨天换下来的外衣被洪嫂一块儿搓了,剩下的贴身衣物就用这干净的水洗。   孟言心里有点感动,洗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多倒一滴水都心疼。   最后洗完内衣裤,也就只用了三分之一的水,省了这么多水,顿时成就感满满。   全部衣裳洗完后,用脏水浇灌菜地,洪嫂家的菜地比江少屿那一大块荒废园子好太多了,每一寸都不浪费地种上了蔬菜,分出了四部分:   一块地种土豆,一块种萝卜,另外两块种红薯和零零碎碎的葱姜蒜,至于绿色蔬菜,不好意思,那玩意儿太耗水,种不起。   浇完水后还要用碗或者能盖的东西把地里的苗盖住,以减少水分蒸发。   如此恶劣的生长环境,让孟言这样的农业大佬都为之头疼——来之前还想着能搞农作物呢,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傍晚,洪嫂家来了几位客人,顿时将不甚宽阔的厨房挤得热闹朝天。   来的是部队几个军官的家属,一位是顾科长的老婆陈巧丽,一位是于主任的老婆胡素琴,一位是严政委的太太蒋萍。   还有个年轻的女同志是吴副参谋长的妻子,叫周茹,跟陈巧丽两口子一样,一左一右住在江少屿隔壁。   “来得这么巧呢,一起来吃,我做了好多菜,有咸鱼,有小麦早上赶海送的海蛎子,还有条小石斑鱼。”   海蛎子水煮,加点盐就吃,很鲜。咸鱼是供销社买的,一分钱一条,特便宜,不过个头不大,胜在味道好。   洪嫂说培兰岛供销社卖的咸鱼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吃,孟言尝过一次就喜欢上了它的味道,这是第三次吃了。   还有一盆金汤石斑鱼,是孟言做的,油是珍贵食材,所以做水炖鱼。   孟言还发现厨房墙角堆了些发蔫的野山椒,是石蛋跟他的小朋友们上山挖野菜的时候顺路摘回来的,可家里没人吃辣,于是就只能堆在一边当摆设。   巧了,孟言喜欢吃辣,想着洪嫂母子俩不爱吃辣,试了试山椒的辣度,最后挑了三颗,剁成碎末加入锅中,葱姜蒜醋少许,最后炖出来味道奇异地妙,鱼肉嚼起来弹牙又嫩滑,汤汁是金色的,有微微的酸辣口感,十分开胃,尤其是用白米饭泡汤吃,鲜到家了!   “不了不了,我们都是吃了再来的。”有一说一,这一桌子菜闻起来好香,大伙儿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那你们坐。”洪嫂使唤吃得正香的儿子:“石蛋,给你婶子们端板凳。”   “好~”   石蛋很听话地从饭桌上滑下来,整个房子转了一圈,才找出四张木凳,然而来了五个婶儿。   迷茫地看向他妈:“阿娘……”   两个小军官的夫人接过板凳一同坐了下去:“没事没事,这板凳挺宽,我跟小周坐一张,我俩坐一块儿。”   两个女同志瘦瘦小小,这板凳是长条的,坐下刚好合适。   “石蛋快去吃饭吧。”小周催促道。   小家伙看了眼两个婶婶,又看向自家娘,最后挠挠小光头便跑上桌吃饭了。   几位军人家属来洪嫂家也没别的事儿,主要为了孟言来的,倒是瞧瞧江大参谋长的对象长啥样,据说是个天仙儿般的人物,如今一瞧,传言是一点不夸张呢。   穿着打扮是很朴素的,身材虽然纤瘦,脸蛋却有肉,看起来嫩嫩乎乎的,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一双猫儿眼笑起来弯弯模样,很有种江南女子特有的秀丽软侬。   属于那种看了以后会忍不住用余光偷瞄,然后心里暗叹,叹完以后继续偷看……   江参谋长真有福气啊——   话题一直围绕着孟言,起先聊她在首都的生活,后来聊他和江少屿是怎么认识的。   结果一听两人居然昨天刚见面。   蒋萍说:“你们这算相亲吧?怪不得了。”   胡素琴恍然大悟:“我就说,咋一直没听说他打结婚报告的事儿,你们这是打算先谈一阵再结婚?”   “差不多算是吧。”昨天她说他们俩可以先处对象,江少屿也没否认她的话。   “那还行,处对象也可以,这年头的小年轻都是自由恋爱,父母做不了主啦!”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俩现在既然处对象了,以后肯定是要结婚的,这事儿啊跑不了,不着急。”   “吃完饭要做什么啦?”陈巧丽问她。   孟言摇头:“没什么事,出去逛两圈就回来休息。”   昨夜棕树床垫睡着实在舒服,她爱上了睡觉。   “逛哪儿?去找参谋长不?”   孟言怔了一下,想起上午那冷漠又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的男人:“找他?没这打算。”   他若是想见她,总会主动来的吧?   结果这群军人家属不乐意了,非说等吃完了饭要带她上参谋长家逛逛。   然后孟言就跟江少屿院子里的小黄狗瞪起了眼。   你瞅啥?   瞅你咋地?   ……   “嗷嗷嗷——汪——嗷——”   刚出生一个月的小黄还没一只铁桶大,脚尖就能将它踹飞,偏偏见到人后嗷嗷叫不停,尤其当它看见孟言靠近江少屿的时候,发狠地露出小尖牙嗷嗷叫。   “这么凶呢。”   小土狗长得憨乎乎,肉乎乎的脚掌抓着地,毛发不长但多,眼睛又大又圆还是双眼皮,最可爱的是它的耳朵,三角形的毛茸茸,嗷叫的时候耳朵会不由自主地晃动,配上那娇气哼哼的奶音格外有趣。   “是啊,这小东西,小不点一个,叫得比狼崽子还横。”   蒋萍压根没把它的凶狠当回事,弯腰就将这小不点抱了起来。   结果刚才还威风凛凛嗷叫的小崽子霎时就偃旗息鼓了,蔫头耷脑地缩着脖子,圆咕隆咚的眼睛乱瞟,嘴不敢张,大气也不敢喘。   大伙儿不由得哄笑。   瞧瞧,当你没实力的时候,连愤怒都是别人嘴里的笑话。   小黄啊,还是吃饱饱快快长大吧,到时候这些人就不敢瞧不起你了。   江少屿是捧着饭碗出来的,视线在女人堆里扫视一圈,最后在某个点停留半秒:“请进。”   陈巧丽稀罕地挑了挑眉:“请进?参谋长今天这么客气呢?”   平时哪会说请进啊,直接说进来坐。   话落,某男喉结不动声色滚了一下,没说什么。   蒋萍放下小黄跟大伙儿进了屋,得到自由后第一时间奔向了主人给他造的木头狗屋,趴在洞前呜呜咽咽,哼唧哼唧的,好可怜。   孟言进门前回头望了眼,接收到她的视线后小黄也抬头,哀怨的目光盯着她,在平地上蹦跶了两下,好像要跳起来咬她似的,可惜腿儿太短,蹦跶了几厘米又重重跌了回去。   孟言被逗得噗嗤一下笑出声,走在人群最前方的江少屿听到动静,余光轻轻转了过来。   ……   江少屿这会儿还在家里吃晚饭,吃一半了,菜色不错,两素一荤:   清炒西葫芦丝、炒黄瓜片和清炖猪肉块,还有一个清淡地像白水一样的汤,汤面洒了两颗蔫啾儿的葱花。   “吃饭了吗?”他问孟言。   进门就是客厅,屋子很大很干净,饭桌、餐柜和一套木质沙发,多余的家具便没有了,从中能看得出作为军人该有的规整感。   孟言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在他身边坐下:“嗯,吃了。”   “再吃点?”   因为在家里,这会儿他没穿军装,脱下外套挂在他自制的树杈形状衣帽架上,里头便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   薄薄的布料根本遮不住他强健的身材,暴露在外的手臂肌肉匀称流畅,不那么过分膨大,而是充满美感和力量的轮廓。   孟言不着痕迹瞥了眼,淡笑着婉拒:“不了,吃饱了来的。”   他谁都不问,唯独问孟言,瞧瞧,其中肯定有猫腻!   几个大姐很暧昧地笑了起来,可惜当事人两位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太注意她们。   江少屿是吃得认真,孟言则是看他吃得认真。   这厮吃得还挺快,但吃相却很斯文。   奇怪了,怎么才能做到又快又斯文?   那边蒋萍看着江少屿的菜,笑呵呵地说:“参谋长又吃食堂呢,天天吃这些菜,不腻歪呢?”   “能吃饱饭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怎么会腻?”江少屿瞅她。   陈巧丽解释:“不是说粮食腻歪,是说手艺腻歪呢!”   “是啊,食堂做来做去就这几样菜,白菜可以炒,可它总爱水煮,猪肉可以红烧回锅小炒,食堂总爱清炖。”看向大家,陈巧丽捂着嘴笑:“可若是家里多个做饭的老婆,那可就不一样了,想吃什么一声吩咐……”   胡素琴立马附和:“就给你端上来了!”   江少屿无奈地吃完最后一口饭:“嫂子们,甭打趣我了。”   再说,娶媳妇儿如果只是为了家里有个煮饭婆,他至于单身到现在吗?   军嫂们轰然大笑,孟言不笑就显得不合时宜,于是也跟着笑。   “那你们俩准备处多久?什么时候打结婚报告呢?”蒋萍问他。   江少屿看了眼孟言,忽然拿起桌边的一只搪瓷杯,揭开盖沿吹了吹:“再说吧,这不刚来吗。”   收到他的视线,某女报之以微笑。   你不急我也不急,看谁先急。   陈巧丽:“也是,不急,这才过了一天呢。”   胡素琴:“行嘞,人家小年轻都不急,咱就更不用着急了。”   又是一波哄笑。   一群女人围着人家一男人吃饭,怎么瞧怎么觉得怪异,可婶子们不说走,孟言也不好意思告退。   吃完饭,江少屿从餐柜里拿出一包江米条和桃酥招待客人们,这两样东西在孟言看来是很普通的零食,可在这年头,绝对是招待客人的最高规格之礼。   江少屿不缺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家里条件也好,用不着他寄钱寄补贴。人家还是军官,这么多年在部队里立了不少功,得了不少奖赏,又一直单身,你说一单身男人能花多少钱?花不出去就存着,虽说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的存款数额,可用脚趾头想想,会少吗?   他就是隐藏的“富豪”!   军嫂们道完谢,毫无心理负担地享用起了江少屿的零食,吃得不亦乐乎。   孟言只象征性地拿了一片,小口小口咬着吃。   倒不是她装斯文,实在是今天自己动手炖的那盆石斑鱼太美味,一不小心多吃了一碗饭。   海蛎子也好吃,早晨刚从海里捞的,鲜美地舌头在嘴里跳舞,一来二去可不就吃多了吗。   一整包桃酥没两分钟就被战斗力极强的嫂子们干光,最后剩一片的时候,江少屿先一步拿了起来。   单身多年的手速可不是吹的,众人只见一道残影掠过,桃酥便到了江少屿手中。   “还吃吗?”   大伙儿心照不宣对视,笑了。   干巴巴的桃酥吃了容易口渴,孟言其实不太想吃,但还是……   “谢谢。”从他手里接了过来。   “客气。”   这俩人说话间的生分,好像还没孟言跟小黄熟呢。   吃完桃酥,这群军嫂们就更没事了,拍拍手里残渣,便起身告辞。   江少屿没留客,孟言也学着嫂子们的样子往门外走,回身还给江少屿挥了挥手:“那我也走了,再见。”   陈巧丽好笑地扶住她的肩膀往里带:“哎,孟言妹子,我们走了就走了,你不能走呀,留下来继续陪参谋长聊聊天,你们年轻人可有话聊了吧?”   孟言顿了顿:“啊,嗯,其实,也……”   也不是那么有话吧?   不等她多说,陈巧丽一个巧力就把孟言推到了江少屿跟前。   转身笑着离开,还很贴心地帮他们俩把门关上。   “行,那你们俩聊,我们就先走了。”   咔哒——   万籁俱静,刚才还热闹喧哗的气氛刹那凝滞,唯余客厅里两双漂亮的眼睛沉默不语地对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正版!(づ ̄3 ̄)づ╭!!   预收《大院模范夫妻[八零]》,喜欢请点击专栏收藏哦!mua~   文案:   夏羽穿成了一本年代文里的炮灰女配。   文中男主离婚后为了照顾战友遗孤,再婚娶了女配夏羽。   然而两年后,男主前妻,也就是本文女主,闪耀归来,   经过一系列狗血剧情,再加上垫脚石女配的各种炮灰操作,两人成功复婚!   按照书中剧情,接下来男主前妻就要归国,而他们的家庭也会因为女主闹得鸡犬不宁。   夏羽:溜了溜了,这炮灰谁爱当谁当去。   自己做点小买卖,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登上人生巅峰岂不美哉?   男人?   呵,有钱了什么小鲜肉找不到。   穿书第一天,夏羽迫不及待提出离婚,秦立渊没有异议,两人相约在民政局见面。   临门一脚,胜利在望。   夏羽心声:走快点走快点!我终于可以自由飞翔了!   看着自家小媳妇激动雀跃的表情,秦立渊叛逆心起,忽然收住脚步。   “不离了。”   夏羽:“???”   掀桌!   ……   秦立渊参军十二年,功勋赫赫,却因身体状况不得不退伍转业。   妻子提出离婚,他考虑再三,说:“还有半年,等我转业了再离婚,在此之前咱俩还是夫妻。”   行,不就半年吗,熬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夏羽满口答应。   半年后——   看着厨房里忙活的准前夫,再看看怀里咿咿呀呀流口水的娃。   不是说好了离婚吗?这日子过着过着怎么孩子都生了?!   ————   为了满足个人癖好,陈美丽写了一本狗血十足的八十年代爽文小说。   无意中穿书成了女主,她决定按照原剧情跟男主展开一系列纠葛,最后把他拿到手,陪着他一步步成为企业家。   哪知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得到的是秦立渊再婚的消息,但还有个好消息,他们俩打算离婚了。   然而左等右等——   一个月过去……没离。   半年过去……没离。   一年过去……娃都生了?   还成了大院模范夫妻?!   ——   *男女主双c,1v1,爽文甜文   *创业发家致富的温馨小日子 第16章 谈对象就是要亲嘴嘛   “……江同志, 那个,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男人高大的身躯堵在面前,正好后背对着一扇窗, 把阳光堵地结结实实,于是孟言的眼里就只有一团看不清晰的昏暗。   他问:“说什么?”   说什么你不知道?   孟言觉得自己现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眼前的尴尬, 好像每回跟江少屿单独相处,那颗心总蹦得像黄豆一样,上上下下地跳。   他可真是尴尬制造机。   “那……”孟言指指身后的铁门:“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男人半点也没迟疑地点头:“嗯。”   “咳咳咳——”还真是不挽留啊。   他以为她是真咳,十分“贴心”地找来一只玻璃杯,给她倒了杯凉开水。   “喝吗?”   “谢谢。”孟言还真有点渴了,当下没管那么多,端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嘴里灌。   一串调皮的水珠竟然顺着分叉口溜进了气管, 呛得她咳嗽不止,脸比烧透了的番茄还红。   江少屿没多想, 温热的掌心便附上她柔软的背脊, 轻轻地拍,一下一下, 带着关切。   如此动作, 两人的身体便不由得贴得很近, 近到呼吸可闻,近到孟言即使咳嗽地厉害, 可一扭头,就能从眼前男人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泛着红气的脸蛋。   咳嗽声短暂地停滞了两秒, 在那两秒钟里, 某种情绪悄无声息在两人心底酝酿。   暧昧又隐忍的空气中, 扑通扑通——   紧凑而兴奋的节拍同时撬动两人的神经, 在江少屿关切的注视下, 孟言向来灵活的脑子突然转不动了,迟钝到话都冒到嗓子眼,愣是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   她不说,然后江少屿说了:   “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孟言砰的一下把玻璃杯往桌上放,拍拍胸口,指了指大门:“我先回去了?”   江少屿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他毫不犹豫地颔首,说:“行。”   然后孟言就真的回去了。   这次的单独相处不超过三分钟,把几个聚在隔壁陈巧丽家的军嫂看傻眼了。   这、这咋回事?   俩小年轻不是在谈对象吗?这就出来啦?才几分钟呀?   这处对象处得……不处咋谈?不说话咋谈?   嘿,奇了怪。   后来一连五天,江少屿都没有主动找过孟言,两位主人公没一个人急,其他军嫂却跟着着急上火,好几次张罗着要带孟言去找参谋长,都被这妮儿找理由拒绝了。   总要她去找他,凭什么他不来找自己啊?   到底是对她没意思,还是什么意思?还是说觉得没有恋爱经验,所以鼓不起勇气?   孟言郁闷地想:男人要是太胆小,那就活该单身吧!   ……   因为孟言和江少屿的疏远,培兰岛最近传出了一些关于两个人的“风言风语”,甚至有人说孟言马上就会被江参谋送回首都。   虽然大部分言论没有恶意,但总有某些有心人露出看好戏的笑。   这些言论都是背对孟言说的,而话题中心人物,最近正在摸索海岛的情况,在培兰岛生活的一个星期里,大致摸清楚了一些要点。   岛上有百来户人家,皆以渔业为生。   男岛民主要出海捕鱼,以此谋取生活所需的开支。女人和老人们则留在家里耕种田地,剩下的还有一批特殊人员,叫民兵,属于新中国解放后的助手和后备力量。   培兰岛不大,平地少山多树林多,这里民风淳朴,没有城里泛滥的小偷小摸和抢劫暴力等违法犯罪行为,甚至可以做到夜不闭户。   孟言觉得自己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方式,除去干旱年用水困难外,这里真是个不错的去处,且她很喜欢这里单纯的人际关系,身与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孟言姐!孟言姐!赶海去啦!”   翌日一早,拎着渔网和小桶的赵小麦就上洪嫂家喊孟言起床赶海啦,可孟言这睡神,都八点半了还没醒。   石蛋也学着小麦姐的模样拍门:“姐姐,姐姐!起床!抓牡蛎!”   “嗯?嗯……”听着门外喧嚣,孟言脑袋哐哐响,可就是不想起来,哼哼两下翻个身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孟言姐!这会儿下去刚刚好,再晚会儿,啥都没有啦!”小麦急得扯开喉咙大喊。   “嗯?我知道了,马上……”说着马上,实则眼睛马上闭上,顺带把薄被拉到脖子。   江少屿家的纯棉细布,睡起来可太舒服了。   厨房里烧火的洪嫂越看越想笑:“得了得了,小麦啊,你还是跟你家青湖去吧,这个星期小孟总共早起了三回,估计今天又起不来咯!”   虽说睡懒觉不是岛民们所提倡的生活方式,不过也不碍事,毕竟孟言初来乍到也没有正经工作,起床没什么要紧事,睡睡懒觉无伤大雅。   “哎呀,孟言姐姐真是个懒惰虫,我就没见她这么能睡的人!”跺了跺脚,小麦不甘心地走了。   石蛋兴冲冲朝她飞奔:“小麦姐姐!我也要去!”   小麦头也没回:“你要去?那你得问你娘。”   洪嫂笑眯眯地把儿子喊回来:“石蛋,先别去,把饭吃了咱再去啊。”   石蛋急吼吼地迈着光脚丫又折了回去,依依不舍地说:“吃了饭,小麦姐姐你等我。”   小麦回头冲他笑,接过青湖手里的小铲子:“石蛋,我可等不了你,你等会儿自己来找我吧,就在前海滩!”   说完挽着青湖风风火火就跑了。   ……   孟言起床时,小麦赶海都回来了,正好碰到她在院子里洗脸,拎着满满一大桶战利品走来。   “我今天收获满满,看!”   哐的一声响,大桶海货摆在了孟言面前。   全是刚抓获的新鲜玩意儿,在桶里蠕动、跳跃,很是活泼……就是味儿有点冲,孟言凑过去一个没注意吸了大口腥气,呛得她差点呕吐。   别开脑袋深呼吸,缓了一会儿,孟言惊叹道:“哇,这么多呢,真多呀。”   除了可以吃的海鲜,还有猪猪螺和一只可爱的红色海星,活的!孟言说了好几次想要这玩意儿,一直没找到,这会儿好了,不但找到了还是活的!   拨弄拨弄海星角,孟言欣喜地笑了。   小麦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哼,羡慕了吧,多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抓它的快乐!那个过程!”   孟言赞同地颔首:“是呀,之前去过两次我就觉得好有意思。”   “哼,那你还睡懒觉。”小麦没好气睨她。   这架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麦是孟言的姐。   孟言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发:“这不是起不来吗,明天吧,明天你还去吗?”   小麦舒服地在她掌心里蹭动:“明天不去,后天吧,这都吃不完呢。”   “行,我后天陪你去,绝不睡懒觉。”   小麦这才满意地扬了扬脑袋,然后变戏法地从口袋里掏出两朵白黄相间的鸡蛋花,扎在她的麻花辫里。   “美花配美人,送你了,别摘。”   孟言失笑,感觉这花衬得自己幼稚了起码两个度。   临走前小麦在院子里找了个小桶,分了一半海货给孟言。   今天的海货品种实在太多了,有海蛎、小鲍鱼、有海参,扇贝……还有之前去没见过的一些海产品,茶色的小螃蟹,红色的小乌贼……真丰富。   不过有一说一,海鲜再多也不能否认培兰岛是美食荒漠的事实。   午饭和晚餐不出意外都是吃这些海货,主食配二米饭。   二米饭就是大米和小米混在一起做成的饭,这年头大米是稀缺粮食,小米营养价值高却反而不比大米稀罕,两样米掺和在一起煮了吃,是这年头大多数人家的烹饪方式。   有的地方还给二米饭取好听的名字,小米是黄色的,大米是白色的,所以叫“金银饭”,别说,真有点意境。   吃鱼吃海鲜在岛上不算新鲜事,绿色蔬菜却是很新鲜的东西,葵花她妈刘嫂前两日送给洪嫂一根黄瓜,高兴地好像过年了似的。   虽说海鲜多吧,可缺少调味料和配菜,天天吃蒸的煮的,再鲜美也给你吃吐。   别说,孟言现在还真有点想念当初在首都吃顿顿大白菜黄瓜生菜的日子……   人啊,就是贱,得到了嫌弃,得不到想念。   ……   “孟言妹子!孟言妹子!”   正出神呢,又是哪家婶子呼唤她?   “哎——马嫂!”这中气十足的声音,确实是马嫂的。   “孟言妹子!过会儿有船来,我要去趟城里,你有啥要我带的不?”   培兰岛有供销社,不大,卖的都是些烟、酒、煤油、火柴等日用品,还有锄头、渔网、竹筐、綑钩等农具渔具,稍微贵一些的比如衣服鞋子、雪花膏这类稍微紧俏些的物品是没有的。   好在距离培兰岛不远处有一座城市海岛叫观星岛,小岛面积是培兰岛的两倍,人口是四五倍的样子,建国后随着人口迁移和发展,逐渐形成了城市规模。   认真说起来,观星岛跟内陆的十八线小城市也没区别呢,让周边资源贫瘠的岛屿得到了极大的方便。   “今天有船上岛啦?”孟言心里好高兴,觉得马嫂好不容易进城一趟还记得自己,她可真热情。   “是啊,正好天儿不错,有要买的东西多买点,下一趟还不知道啥时候来呢!”说是半个月来一次,遇上台风天啊,不定几个月来一次呢。   马嫂推开院门走了进来,手里挽着一只编织竹篮,孟言回身给她找了张板凳。   “不坐不坐,我马上就走,去赶船呢,你快想想,有什么要带的没?”   “嗯……我想想……”   当初离开首都走得急,家里条件不好也没带什么东西,虽说老首长给了大红包,可她想着自己来海岛可以种菜,农村嘛也花不了几个钱,就把钱全都留给了张梅,家里三个孩子正是缺钱的时候。   可现在来了她才发现,海岛风大,阳光猛烈,不擦护肤品这脸真遭不住,前几天就开始愁,自己带来的半罐面油马上用完了……   “我还真有不少东西想买呢,雪花膏、洗发膏、擦手的蛤蜊油……呀,马嫂,我没带票。”   马嫂惊讶地张大嘴,笑了出来:“孟言妹子,你一张票都没有啊?”   “是啊,都留给我爸妈了,一张也没有。”这可咋整,人家马嫂家里条件也不好,哪有多余的票借给她。   笑过后马嫂给她出主意:“没事没事,这好办,去问问参谋长,让他给你。”   “让他给?”他们俩现在还没结婚呢,连对象都不知道算不算,“这不好吧。”   马嫂努了努嘴:“怎么不好,你就说借,他还能不给你?除了他,咱岛上你觉得找其他人谁合适?”   孟言有些为难:“可我现在也没个正经工作,以后怎么还他呢?”   “那也没事,就当白送你了,谁让你是他对象呢。”说着想起什么,她道:“自打你住进洪敏家以后,参谋长不是没少往这儿送吃的吗?粮食蔬菜海鲜……你说,如果不是你住在这儿,他能送吗?参谋长是真的大方,他不缺钱也不缺票,就算你还不上他也不会怎样,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粮食蔬菜?这么说洪嫂家的大米都是参谋长送的吗?”   孟言惊住了,她知道洪嫂家条件不好,却给自己吃了好几天的大米,她心里还感动了好久来着……   可把马嫂逗得,叉腰喘着笑了好久,指着她无奈道:“是呀,你不知道呢?连我都看见好几回了,你说说你。”   合着人家参谋长做了这么多天的好事,一个名字没留下?   这洪敏,搞什么幺蛾子呢。   孟言眨了眨漂亮的杏眼,呐呐地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我一次也没发现。”   马嫂说:“下班就来了,好几次呢,你在厨房烧饭没注意呢吧?”   孟言颔首,抠了抠衣领上的绣花:“可能是吧,我一次都没注意。”   马嫂笑道:“嘿,这洪敏也是,不告诉你。”   孟言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前些日子心里还吐槽这男人胆子小,不会主动,这会儿得知他竟默默给洪嫂家送了好多天的食物……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那我试试吧。”   去港口坐船得先下山,下山路上要经过部队和江少屿家,这去找他不就正好顺路了吗。   于是马嫂在部队门口等孟言,让她快着点。   孟言几乎是小跑着进去的,门口哨兵也都认识她,见到她时敬了个军礼:“嫂子好!”   嗓门震天,吓得孟言一个哆嗦,把小战士们逗地憋不住笑。   “不好意思啊嫂子,大老爷们习惯了,没收住声。”黑脸小战士盯着真诚的目光向她道歉。   孟言脸上囧了囧,往部队里望一眼:“没事没事,我找你们江参谋长,他现在在吗?”   另一个穿海军制服的小战士说:“在的,我带您去。”   他们走后,刚才把孟言吓了一跳的小战士偷笑着对同伴说:“参谋长对象真有意思,脸好像还红了。”   孟言那哪是脸红,那是被突然的惊吓吓得血气飙升!   部队虽然建在半山腰,占地面积却十分开阔,上回来过一次,这会儿即使没有小战士的带领,她也能找到位置。   江少屿的办公室是与另一位主任公用的,孟言来的时候那位主任正好在位置上办公。   “主任您好。”她先跟那位主任打了声招呼,才看向江少屿:“参谋长。”   那位主任几乎在看见孟言的那一刹那站起了身,对江少屿说道:“哟,突然想起校场那边有点事,先走了。”   孟言一脸懵逼的看着主任着急忙慌离开办公室。   “进来吧。”没时间给她多想,江少屿便叫她。   “江同志。”她其实不太习惯跟大伙儿一样叫他参谋长,显得好像很生疏。   再怎么说她来培兰岛的目的是为了跟她结婚,他们俩之间再生分,也不能同岛民们一样吧?   时隔五天两人再一次相见,她今天还是一身朴素的装扮,肩膀垂着两条小辫子,小辫子上还扎着两朵小麦送给她的鸡蛋花——黑发黄花,衬得今日的她灵动又温软。   江少屿晃了一下神,随后看向门口,一直看着徐主任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才起身把门关上,问她:“怎么来了?坐。”   孟言在他对面坐下,怪不好意思地把鬓角碎发撩到耳后:“不好意思啊打扰你工作了。”   江少屿两手交叉:“没打扰,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洪嫂家隔壁的马嫂你知道吗?她今天要进城,我想托她帮我带瓶雪花膏,脸最近被海风吹得总干,用得很快……我就是想问问你能借我些票吗?等我……等我以后有了我就还你。”   江少屿下意识看向她的脸,与来时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嫩乎乎的,透着少女才有的粉润光泽。   江少屿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掏口袋,掏了半天尴尬地掏出来三块钱。   “钱票都在家,跟我回去一趟吧。”平时训练没有花钱的地方,这五块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揣在兜里的。   担忧地问:“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吗?”   “不耽误。”   松了口气:“那就好。”   马嫂又跟着孟言和江少屿回了一趟家,她在院子里边逗小黄边等,孟言亦步亦趋随着江少屿进了屋。   屋子还像之前见过的那样,干净整洁,房间门没关,孟言粗略往里瞧了一眼,有一扇不大不小的书架,书却是放满了的。   孟言有些心动了,最近正好愁没事做无聊呢,如果能让他借自己几本书看……   想着,那边男人已经开始翻找起钱票,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孟言扭头望了过去。   天气炎热,他这会儿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先端着胳膊解腕上的袖扣,然后轻轻将袖子挽到小臂处,动作漫不经心又带有力量。   做完一套动作后便蹲下身,在一个上了锁的抽屉前翻翻找找。   他找钱票时,孟言规规矩矩站在距离他两米远的位置,耳朵一直竖着倾听江少屿的动静,等他终于找好钱票后,抽屉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分明孟言只说要买雪花膏,这男人愣是把家里所有能拿得出来的钱票都找了出来。   看着一摞食指厚的五颜六色票子,孟言头皮发麻:“不用这么多的,我只买一瓶雪花膏和洗头膏。”   正于是江少屿挑挑拣拣,最后抽了一小叠给她。   然而这一小叠,老孟家一年也攒不到。   “多了多了,这什么肉票蛋票布票我都用不上……钱我自己带了一些,就不借了,够用。”   她又将多出来的票还了回去,江少屿当然没要,敛了笑,漂亮的瞳孔灼灼与她对视:“你既然来了这里,我就有责任照顾你。”   这话说得……谁来海岛找你,你都得照顾他吗?   孟言秀眉轻拧:“可这真的太多了,而且你给的钱比票还多,花不完我不还是要还给你吗?”   他平静地看着她,忽然轻笑:“没关系,多买点,尽量别剩。”   还别剩,花光了我也还不起啊……   握紧厚实的一叠票,孟言心情复杂,想着马嫂还在外面焦急等候,先拿走再说吧。   “谢谢。”   孟言临出门前江少屿还叮嘱她:“雪花膏多买两瓶吧,万一遇上台风天,用完了不一定能及时买到。”   孟言脚步微顿:“好。”   ……   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海鸥徜徉在咸腥味儿的风里,畅快地飞。   孟言和马嫂在江少屿家分别,离开的时候往前走了没几段路,碰上了刚从海滩回来的赵小麦。   初中毕业后她就没再上学,像普通岛民一样投身家庭生活,赶海捞海货补贴家用,没事的时候就收拾家务,给家里人做饭,也没什么正经活计,就这么简简单单生活着。   这会儿正好没事做,她又去海滩了,回来时青湖也跟在她身边,那少年生得高壮,肉眼瞧有一米七五的个头,跟在瘦小的小麦身后,像穿铠甲的骑士似的,谁都不敢近身。   “孟言姐!我正说找你呢!”小麦虽然从海滩回来,却没搞海货,怀里反而抱了个圆咕隆咚的绿东西。   “找我?”孟言停住脚步,好奇地看向她。   小麦兴奋点头,炫宝似的把怀里某个绿东西举了起来,没两步就跑到她跟前:“对!你看,我刚才在树下捡了只烂椰子。”   “呃……你捡烂椰子做什么?”瞧她这激动的模样,莫非这烂了的椰子还有她不知道的作用?   孰料小麦下一句说:“给你呀!”   “给我?”她真不知道烂椰子有啥用。   小麦笑嘻嘻的,眼神好澄澈:“对,你不是首都来的吗?你们北方肯定没有椰子吧?不过椰子七八月才成熟,我也没办法拿好的椰子,刚好不是有个烂椰子掉下来吗,我就给你捡回来,给你瞅瞅,涨涨见识。”   孟言:“……”   我谢谢您。   “是嘛,小麦你可真有心。”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哪能没见过椰子能,不仅见过还吃过,还见过椰宝呢。   她接过烂椰子,翻来覆去地看。   椰子没烂透,与树干相接壤的柄得了病虫,所以从树上脱落了下来,因为椰子树生得高大,这椰子摔下来时估计砸岩石上了,屁股砸得稀巴烂,表皮还沾着无色无味的液体。   小麦得意地摇头晃脑:“那可不,青湖也总夸我心细,说明大家的眼光是一致的!”   孟言想问,大家有没有一致地觉得你有点闲?   还有点逗比气质。   这句话当然没说出来,不过另一个她想问很久的问题今儿个终于找到了机会。   “小麦啊,这位叫青湖的同志……是你哥哥,还是朋友呢?”   小麦轻飘飘瞥了青湖一眼,少年也向她递去一个眼神,喉结一滚。   “是我朋友也是我哥哥!”小麦看着他笑,嘴角悬起两道灿烂的梨涡:“不是亲哥哥,是我的邻居哥哥,不过现在不算邻居了,我爸妈去世后我吃饭睡觉都在他家。”   哦?这是个什么情况?   “你爸妈去世很久了吗?”孟言问。   小麦摇头:“没,三年前年去世的,没去世的时候,青湖也是我爸妈带大的呢。”   跟小麦又聊了会儿,孟言才晓得,原来青湖的妈妈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去世,爸爸一连娶了两个老婆都因为家里太穷跑了,后来就没有再娶,但是在青湖八岁的时候出海捕鱼,遇上了海匪,出事死了。   青湖家最后就剩他和爷爷。   赵小麦的父母只得了小麦这一个闺女,想着家里人少冷清,瞧隔壁老邻居孤儿寡爷的可怜,后来两家人除了住,吃喝拉撒干活都在一块儿,跟真正的一家人俨然没了区别。   青湖这孩子打从出生起就是喝小麦她娘的奶长大的呢,孩童时期的青湖经常赶海捡小鱼儿小虾回家,吃不完的晒干了送去小麦家,偶尔捕到些值钱的大家伙便送去供销社换点钱,一部分攒起来,一部分给小麦买饼干吃。   两家人住一起后,平时只要青湖在,就没有小麦干家务活的机会,他全包揽。   很多时候小麦她爹娘还感叹,说这孩子除了血缘,跟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幸福单纯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年前小麦父母去世,小麦成了孤儿,隔壁青湖的爷爷就将小麦接到了自己家,从此两个孩子和老人相依为命,日子算不得太好,混个温饱。   不过小麦这孩子天性乐观,即使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依旧每天笑呵呵,看不出忧愁。   听完故事,孟言顿时觉得自己的经历似乎也不算什么,即使书中原身的遭遇很悲惨,可这不是没实现吗,所以她真的算很幸福了。   话说回来……   孟言扭头看向一旁的青湖。   按照女人的第六感,她觉得这个青湖,对小麦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尤其是当他看向她的眼神……嗯,不对劲。   “你刚从参谋长家出来吗?”小麦没注意孟言的目光,拍了拍她怀里的烂椰子问。   孟言:“嗯。”   手放在胸口的麻花辫上搅了两圈,小麦歪头看她:“你跟参谋长现在是在谈对象没错吧?”   孟言失笑,调侃了一句:“小孩子家家,你知道什么叫谈对象吗?”   “我当然知道,谈对象就是要亲嘴嘛,我都十五了,哪能什么都不懂呢。”   噗——   然后还很天真地问:“孟言姐,你跟参谋长亲嘴了吗?”   孟言十分心虚地捂住小麦的嘴,四处望了望,见没有人经过才松了口气:“小孩子胆儿还挺大,什么话都敢说呀,被人听见得骂你羞了。”   “小麦,这些话你都是从谁哪儿学来的?”面瘫脸青湖难得开口说了句话,眉心褶皱拧地很深,“女孩子说话矜持点。”   “略略略,我从来就不是矜持的女孩!”   小麦冲她做了个鬼脸,说完,蹦跶几下,打打闹闹地跟青湖回家去了。   孟言不由得感叹:年轻人真有活力。   ……   马嫂早上九点半坐的船,午间一点就回来了,除了两瓶雪花膏洗头膏,另外还给孟言带了一只肥鸡,专门挑最肥的一只买。   当然了,这是孟言的交代,可不是她擅自做主买的。   这时候洪嫂家已经吃完了午饭,岛上大部分居民也都吃过饭了,马婶风尘仆仆地回来,孟言特体贴地泡了杯红糖水给她:“辛苦了辛苦了,麻烦您了马嫂。”   从港口走回家,好长一截路呢,嘴里涩到舌头都想出家,这一碗温凉的红糖水下肚,别提多舒坦。   抹一把嘴角,马嫂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   “客气,鸡给你了,不会杀等会儿我帮你。”   “好,谢谢马嫂!”   孟言宰鸡肉还行,杀鸡当然不会,最后还是把马嫂喊了过来。   先给鸡脖子来一刀放血,手起刀落,头身分离。   鸡血接了一个中碗,没多少,孟言全送给了马嫂,权当辛苦费。   鸡内脏也给马嫂抓了两幅,她说她喜欢吃鸡肠和鸡胗,最后走的时候马嫂扭扭捏捏的。   “拿了你这么多好东西,真不好意思哩!”   “没事。”孟言失笑,擦了擦手上血迹:“让您帮我杀鸡才不好意思呢。”   马嫂笑得合不拢嘴:“不碍事不碍事,这不还有东西得吗,下次这种好事儿你还找我哈!”   “好。”   鸡杀完了还要用干稻草烧一烧,这样烧过的鸡肉最香,而且烧的时候要注意火候,烧皮不烧肉,烧到皮发出金黄色的油亮光泽最合适。   烧完先放在厨房里,等下午差不多到吃饭的点了再炖,炖早了端去人家屋里还没下班呢。   ……   将落沉西去的太阳烧得猛烈,一道橘黄色的线顺着光流淌到海面,将那海水照得波光粼粼,像宝石般熠动着光彩。   下午四点左右的样子,孟言开始炖鸡汤。   烧开水把鸡块焯一遍,再放油爆炒三四分钟,煎到鸡肉两面金黄再冷水下锅,加入姜片去腥,最后小火慢炖。   洪嫂家有一只砂锅,平时用来炖海鲜大杂烩的,这会儿正好拿来煲鸡汤,比锅里炖还香呢。   洪嫂到家时差点被门口的香味儿馋晕,一路随行的几个大姐调侃她:“你家养了个海螺姑娘啊?”   “去去,海螺姑娘没有,参谋长对象有一个!”   回来一问才晓得,原来是孟言那小妮子专门买了一只鸡炖给江参谋长呢!   洪嫂惊讶地放下手里工具,走进厨房:“乖乖,你终于想明白要主动出击啦?”   石蛋飞快地从他妈身后跑进来,趴在灶台前的小木凳上,红嘟嘟的嘴唇张得大大的,鼻尖耸啊耸,好像要将空气里的香味儿全部嗅光才满足。   孟言从灶膛下抬起头,嫩白的皮肤上多了东一块西一块的黑灰,可爱又好笑。   “哎哟哈哈哈,来擦擦,快擦擦,脏成小煤球了。”洪嫂掏出手帕递过去。   孟言接过道了声谢:“洪嫂,瞧你说的,什么主动出击,送碗鸡汤罢了,他还借我票呢,不该感谢人家啊?”   话虽如此,孟言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来培兰岛的这一周里,她不止一遍思考过跟江少屿的事儿。   那男人是军官,条件好长得也好,性格嘛有待考究……自己若是想留在岛上,除了嫁人还真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可若要嫁人,除了江少屿,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于私心,孟言是喜欢江少屿的,嫁给谁都不比嫁给他好,且大家都默认他们俩是情侣关系,所以这戏啊,熬了一周了,得接着唱下去,还得真唱,不能玩假把式!   他不主动,那她就主动,处了再说,反正不吃亏。   ——全然忘记了之前是谁说胆小的男人活该单身。   “是,是该感谢,可你的感谢跟别人的感谢不同。”洪嫂神秘兮兮地说。   孟言不解:“怎么不同了?”   洪嫂笑着,眸中多了几丝戏谑:“你是他对象,你的感谢多了层意思,那叫什么,什么?”   孟言:“什么啊?”   洪嫂:“叫秀恩爱!”   孟言:“……”   砂锅炖鸡味儿没办法藏,培兰岛的居民房都是一幢挨着一幢,这家炒什么菜放了什么油隔壁都能闻到,更不用说炖鸡汤了。   没一会儿,洪嫂家的厨房就挤了零零散散七八个人,大人小孩都有。   “原来在炖鸡汤呢,老远就闻到味儿了。”   “小孟你可真会过日子,瞧这鸡汤炖的,没闻过这么香的味儿。”   “是啊,手艺都能赶上城里国营饭店的大师傅了。”   孟言挤着笑脸谦虚:“哪里哪里,没那么夸张,瞎炖的。”   孟言不懂洪嫂这个人精还能不懂吗,这些邻居们挤在她的厨房里半天不出门,不就是嘴馋想讨口肉吃?   往常都是派小孩子串门,这会儿受不住这香,大人竟也跟来了。   洪嫂始终带着笑呵呵的面容,向大伙儿解释:“这个鸡汤呀,是小孟专门给参谋长炖的呢。”   “给参谋长炖的呀?我还以为你们自己吃呢。”倒是不好蹭了。   “你跟参谋长现在还联系吗?咋没见他来找过你呢?”不知哪个八卦的这么问了一嘴。   “呵呵,联系着呢联系着呢,忙得很,先不招待你们了。”没等几个老嫂子再问,洪嫂先将人打发走了。   有三个不知谁家的孩子恋恋不舍地走不动道,破破烂烂的短衫贴在瘦骨嶙峋的皮上,瞧着挺可怜。   孟言看了看,一人给分了一块肉。   几个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了肉连谢谢都顾不得说,也顾不得刚出锅烫,囫囵两口就往嘴里塞,鸡肉连着骨头在嘴里烫得跳舞,他们浑然不觉痛苦,吃得满脸陶醉,骨头都恨不得嚼成碎末儿。   反观石蛋,可能有他娘在身边吧,吃相还算斯文。   “哎哟,哎哟,饿死鬼投身啊,慢点你们!”洪嫂咋着舌,对孟言摇头:“你这,你可真大方。”   这鸡肉宰得大,一块肉足有小孩半个拳头大,看得洪嫂心窝窝疼!   孟言笑了一下,找了只大直径的汤盆装鸡汤:“没事,这只鸡肥,三个人吃都够呛。”   洪嫂没好气说:“我一个人就能吃完!”   “三四斤呢,有那么夸张吗。”把孟言逗得笑了半天。   ……   孟言达到江家时,院外一排粉白的蔷薇被风吹得正娇艳,晚霞洒在花瓣,赋予了更加特别的精致感。   院门没锁,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院子里小黄正咬沙包玩,孟言的突然出现将它吓了一跳,小短腿一蹦一蹦地翘起来,嗷嗷冲她叫。   “嗷嗷嗷——嗷——”   “小黄,今天刚见过面呢,不记得我了吗?”   小黄哪里记得她,小黄只记得自家主人。   “嗷嗷嗷——嗷——嗷——”   想来这小奶狗也没什么杀伤力,孟言根本不怕它,在它“严厉”的威胁下,缓步走了进来。   从栅栏走到院子里,走一半路了小黄才假模假样冲上来要咬,然而刚起步就停住了脚,因为它主人来了。   “孟言?”   尾巴一甩,灰溜溜进了自家狗窝。   孟言随即展开明媚笑颜,脚程加快:“江同志,我刚才还在想你有没有回家,还好你在。”   说罢,江少屿注意到了女人怀里热气腾腾的汤盆,即使覆着一层盖子,也挡不住浓郁的白气从孔洞中溢出。   “给我的?”试探的语气询问。   孟言点头:“对。”   从洪嫂家走过来要十五分钟,端着这么大一盆鸡汤就像举起哑铃锻炼,胳膊累得酸疼。   “怎么突然给我送……”送的什么?他还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孟言失笑:“先让我进去把东西放下吧,怪累人的。”   江少屿反应过来后三两步从台阶走下来,接过汤盆。   放松的一刹那,孟言沉沉吐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   客厅还是早上来拿票时的模样,干净整洁,只是餐桌上多了几盘菜,跟上回见到的差不多:   两个素菜配一个荤,荤菜是皮皮虾,这虾挺鲜,但孟言不太喜欢,觉得没有河虾肥美。   “你在吃饭呢,那我来得正好。”   揭开盖子,江少屿才发现她给自己端了盆鸡汤来,汤很香,香气钻进鼻腔的那一刹那他脑子空白了一瞬。   孟言没注意他的反应,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钱票:“呐,早上你给的票几乎都没用,还给你。”   男人没接,嗓音温温雅雅的:“不用,你拿着吧。”   “别,这用不完不得还给你吗?我留着也没用。”说完就要塞给他,却灵活避开。   “怎么没用,下次不能用?”他含笑反问。   孟言顿了顿,抿唇笑道:“还下次呢,下次就下次再说呗。”   她还是要还,可江少屿偏偏不收。   难道怕她下次不找他借啊?   “为什么不收呢,下次我如果要买东西我肯定只能找你,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也是,江少屿忽然想着,她现在还给了自己,下次还会来借。可如果现在不还给他,下次要买东西就不会找他借。如果能多见一回面的话,似乎还了更好?   这样想着,江少屿立马就将钱票收下。   孟言这才开心地笑起来:“这碗鸡汤是报答你借给我票。”   哪是一碗鸡汤,这分明是一盆。   “这有什么可谢。”男人眼底滑过一丝怅然。   他好像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孟言笑着,忽然歪过脑袋看他,一双杏眸亮澄澄的,柔和地如同春日暖风。   “江同志,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来培兰岛的目的?”   少女眼神澄澈,晶亮瞳仁里映着他的容颜,说话时嗓音清清渺渺的:   “不是说,我们先试试处对象吗?我给我对象煲鸡汤,难道不适合呀?”   这厮最近一直没来找她,岛上都开始传他们俩不合的谣言了。   实际上哪是不合,都还没熟呢,怎么就不合了?   不合至少得先熟吧?   江少屿脑子炸开了花,头一次在一小丫头面前手忙脚乱   “咳——”他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拿了碗盛汤,喂到嘴边刚喝下一口,眼底闪过惊艳:“很鲜。”   他没否认,那就是默认了她的话。   孟言心里说不出有什么滋味,觉得自己早该主动出击才对。   “炖了一个半小时呢,炖之前还用油煎过,你尝尝这鸡肉,应该很嫩。”   孟言常年泡在实验室,唯一能满足的欲望就是食欲,工作第一年吃了一整年外卖,后来越吃越没劲,于是自己开始学做饭,做了大概五六年,师兄们都夸她不搞科研还能去开饭店呢。   江少屿吃得入迷,连吃了好几块肉才发现孟言坐在一边干看着。   她手撑下巴,睁着漂亮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看你,鬓角有细长的一捋发,风一吹,便绕着她白皙的脖颈撩啊撩。   不知怎的,江少屿觉得自己的心也莫名其妙被这缕细发撩动。   “你吃了吗?”   孟言摇头:“还没有,不过……”   话音未落,他忽然起身,打开碗柜拿了一双筷子和一只碗。   “你也吃。”   打开厨房门的时候,孟言回头凝望,才发现他的厨房干净到没有一丝烟火气,似乎连使用过的痕迹也没有。   “你平时不在家里做饭吗?”   “嗯,基本吃食堂。”   “食堂菜怎么样?”   孟言真的只是好奇问了一嘴,没想到他这样回:   “没你做的好吃。”   相处的这几天,孟言常见的江少屿向来是沉默寡言,能做就不说行动力极强的男人,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显露感情的他。   不知怎的,孟言双颊登时变得热辣。   作者有话说:   小孟出击这一次,换咱江参谋长双倍出击!   (感谢“点点”灌溉营养液+12,“糖糖”+3 ,“西瓜不圆”+1,感谢投喂!么么哒!(*^▽^*)! 第17章 好看能当饭吃吗?   “吃吧。”他给她盛好一碗汤, 还有一大块鸡腿肉。   孟言笑着摇头,又给倒回了盆里。   “我有呢,给你的这盆里装了半只, 洪嫂家还有半只,我等会儿回去吃, 这些都是给你的。”   “三个人吃半只鸡能分多少肉,我这一个人也吃不完。”   话音刚落,孟言就嗤的笑出声:“洪嫂说他一个人就能吃完一只鸡呢,江同志,你一大老爷们连半只鸡都吃不下吗?”   他哪能半只鸡都吃不下,若是承认岂不是连洪嫂都不如?   江少屿缄口不语,往嘴里塞了只大鸡腿, 倒是没再强迫她吃。   “别急,吃不完下顿也可以。”看他吃得迅速, 孟言友情提示。   鸡肉炖得软烂, 轻轻扒拉便骨肉脱离,往嘴里那么一送, 浓郁醇厚的滋味蔓延开来, 不用嚼, 软嫩的肉块在舌尖一跳,迫不及待要往你喉咙里钻。   一块一块往嘴里送, 江少屿吃得停不下来,速度更快了:“不用, 下顿吃就不鲜了。”   匆匆两口, 饭都下去了大半。   孟言失笑。   吃半只鸡对江少屿这个运动量极大的男人来说, 开胃小菜罢了。   吃完肉, 又喝了两大碗鸡汤, 喝撑了。   好久没吃这么畅快,就一个字——爽!   还可以再来一个字——鲜!   “其实如果能有香菇就好了,香菇炖鸡汤更鲜。”孟言见他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休息,便将汤盆抱了起来:“吃完啦?那我先回去了。”   锅里还剩一点汤,很轻巧,回去估计不用走几步歇几步了。   “等等。”江少屿叫住人,从她手里把盆拿了回来。   孟言负手身后,不着痕迹揉了揉刚才不小心被他碰到的小尾指。   江少屿把剩下的鸡汤倒进了自家碗里,正好还剩一碗。   “明早泡饭吃。”   剩汤泡饭,这无疑是对厨子最大的称赞。   孟言心里有个小人儿开心地跳舞,面上却担忧道:“天气热,放到明天不会坏吧?”   江少屿看着她,双眸盛满笑意:“不会,我放阴凉的地方。”   “也行,如果真坏了的话你可别吃。”   “好。”   临走前孟言回头望了一下,因为风大,江少屿将客厅的窗户关了起来。   偌大的客厅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几丝微弱光芒,男人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餐桌前,昏暗迷离的光线下,刚毅的轮廓,俊朗的脸,挺拔的腰板……   他下唇微勾,整个人几乎被一团温柔的光晕包围,叫人溺死其中再也出不来了。   ——孟言走时一直是笑着的。   这一幕正好被隔壁作训科顾科长的老婆陈巧丽看见,稀罕地跑回屋。   “老顾!老顾!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顾卫没好气地弹了弹报纸:“咋咋呼呼,看见鬼了?”   老顾儿子举着玩具军舰跑过来:“妈妈不是看见鬼了,妈妈看见海兽了!住在大海里的海兽!比军舰还大的身体,嗷呜一口就把人吃掉!”   “去,瞎说什么。”陈巧玲拍拍儿子的屁股把他撵走,“我刚才啊,看见了江参谋长的对象,小孟同志!你知道吧?上星期刚上咱岛的那位!端着一个盆进了他屋,待了好久才出来,出来后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顾卫无语,刺啦一声翻了一页纸:“大惊小怪。”   “不是,咋就叫大惊小怪了?小孟多漂亮一女同志啊,可她上岛后,一次也没见参谋长去找她,大伙儿前几天还在传,说参谋长对人家女同志不感兴趣,说过不了多久就要送小孟回首都,你看看,谣言这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顾卫脸上表情逐渐不耐烦:“破不破的,跟你有啥关系,让你平时别总听一个信一个,你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吗?再管不住你这个嘴,以后有的是你吃亏。”   “嘿!我啥时候听一个信一个?”他开始装死不搭话,陈巧丽扯过他的报纸:“看看看——一天到晚就看你的破报纸,邻居的事儿你是一点不关心。”   “啧。”顾卫扯回报纸:“我就奇了怪,我自己过自己的日子,邻居的事儿跟我有啥关系?”   “你你你,你啊!”陈巧丽恨铁不成钢指着他:“你要是有点出息,也不至于马上五十了还是个科长!”   顾卫下意识想反驳,话到嘴边又觉得媳妇儿的话没错,窝囊地丢了报纸回房间。   ……   晾衣绳上,一排排海带随风摇曳,地上的竹筛子里,密密麻麻摆放着清理过的海货:咸鱼、咸海蛎、咸虾……天天赶海,天天吃不完的海货。   孟言没有工作也没有什么正经事,每天就帮洪嫂收拾家务,经常被岛上孩子们牵着到处跑到处逛,半个月不到,她已经摸清楚了岛上结构,有些连本地居民都不熟悉的地方,她都去过好几回呢。   孩子们也都喜欢孟言,她长得好看,脾气好,性格温柔,最重要的是,她不介意跟小孩子玩,不会瞧不起孩子,不会像很多大人那样颐指气使地对他们说教。   她现在俨然已经成为真正的“孩子王”了。   “孟姐姐,你啥时候跟我们参谋长结婚呀?”   这些孩子,明里暗里不知问候了多少遍她和江少屿的事儿,一个个小屁孩都没成年,怎么就对人家的情情爱爱这么感兴趣呢?   孟言戳开葵花八卦的小脸:“还早呢吧,我们现在也不算很熟,才开了个头而已。”   葵花一铲子铲开淤泥,正正巧挖出来个搁浅的红皮小章鱼,美滋滋往竹篓里扔。   “不熟?那你就去追呀,像吕大夫一样,天天给他送吃的!”   “吕大夫?就是卫生所那个扎麻花辫喜欢扎一圈的吕医生吗?”   那女人长得挺成熟,有种熟女气质,她们俩要是站在一起,一个少女一个熟女,风格差距还挺大。   小虎子兴奋地在泥潭里蹦跶,溅起一圈儿泥:“是啊,吕大夫喜欢参谋长!”   这群小孩,还挺八卦。   “她送什么吃的给他?”孟言躲开小虎子,以免被泥点子溅到。   葵花追上去,说得很夸张:“啥都送,什么好吃送什么!可劲儿送。”   “这么有钱呢。”除了海鲜,其他东西不得用钱买?   小麦昂起头,缝着补丁的小短褂轻轻被海风吹起:“她爹是海豚岛的乡长,当然有钱啦。”   孟言噗的笑出声,将下落的裤脚重新挽起来:“你们知道的这么多呢?”   虎子鼻孔朝天哼哼,眼下的几颗小雀斑随着他傲娇的动作颤了一颤:“你可别把我们当小孩看,其实我们什么都知道,我们什么都懂。”   “对啊,我们可是小民兵。”虽然是自封的。   “我们也是小哨兵,培兰岛的秘密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孟言朗声一笑:“是,我可不敢瞧不起你们,你们聪明着呢!”   孟言的恭维话让孩子们很是受用,说说笑笑赶完海便返程回家,中途路过部队,孟言还特意往队伍里瞧了一眼,没有江少屿。   奇怪,他今天不训练吗。   大概是脑有所思,于是刚拐弯准备离开校场的时候,就看见了江少屿的身影。   他现在在部队门口,一身笔挺的军装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惹眼。   他什么也不做,只那么站着,极富男人味的轮廓和倨傲霸气的气质自然流露,能秒杀各年龄阶段的妇女同胞。   不过……那位吕春红吕医生怎么在他身边?   两人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偶然的一个偏头,便让大伙儿瞧见了吕春红那委屈的侧脸,还有红彤彤的眼眶。   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说到后来,江少屿冷下了脸,黑眸深邃,似幽色刀锋,只一眼便叫人不寒而栗。   再然后,吕春红气鼓鼓地拎起油纸包离开了部队。   孩子们夸张地叫起来,孟言赶紧叫他们住嘴,可来不及了,仍被吕春红发现。   她顶着两只哭肿的眼泡疯狂擦泪,似乎面子上挂不住,扭头一转,恶狠狠对着空气说了句:“有什么了不起,这么大的部队,我就不信找不出比你强的男人!”   跺跺脚,狗撵了似的脚下生风。   “哎,他们两个吵架了啊?”小麦幸灾乐祸捂嘴笑。   阿贝淡定地说:“看起来是的。”   小麦张牙舞爪地狂笑:“她刚才说要找个比参谋长强的人?哼哼,咱部队能力比参谋长强的有,可长得比参谋长强的……难找哦!”   说话时,有军官朝江少屿走了过去,两人交谈着,不出意外那男人正向他询问刚才发生的事。   江少屿看起来不太开心,黑沉沉的瞳孔看向人时,幽暗地好像会吸人的漩涡。   接着那位军官从兜里掏出一只红色包装的烟盒,夹出一支烟。   “抽?”   江少屿接过烟,下意识在兜里掏,掏了半天没掏出来,那穿白色军装的男人便笑着划开火柴给他点燃。   “谢了。”   火苗在海风中跳跃,照地他那五官分外英挺。   微眯着眼吸了一口,冷白色的烟雾缓缓从嘴里溢出,一大团,将他所有表情掩盖。   冷雾散去,不期然对上孟言的目光,猛得将烟踩灭。   “怎么了?才抽两口呢。”军装男人心疼地看向被踩扁的烟头。   目光骤然交汇,孟言心惊得跳了两下,转身捏了捏小麦的脸:“你是花痴啊,光知道好看,好看能当饭吃吗?”   说完,麻花辫在空中甩出一道悠扬弧度,不一会儿便没了身影。   江少屿失笑,用力碾压脚下烟头:“看到个熟人。”   男人顺着他的目光追寻,只看见几个小孩蹦蹦跳跳的身影。   这边,小麦嘻嘻哈哈追上孟言,牢牢挽紧她的胳膊:“能啊,怎么不能,好看的人我看着他就能多吃几碗饭,长得丑,再有本事我看着也吃不下。”   “那你看着我能吃下饭吗?”虎子摇头晃脑地问。   小麦上下审视他,继而傲娇仰头:“未必。”   虎子:“嘁——还未必呢,我看着你也未必吃得下饭。”   “啊——”   小麦狠狠赏他一记铁砂掌。   作者有话说:   感谢“溜溜溜溜溜梅”灌溉营养液+1,“清浅浅”+20,“饭小小”+5,“吃芝麻的小面包”+1,“朱一龙的圈外老婆”+10,“糖糖”+3,感谢投喂!爱你们~(*^▽^*)~~! 第18章 喜不喜欢你   孩子们簇拥着孟言走后, 江少屿也回了办公室,那军官,也就是吴副参谋长也跟着他一块儿进屋, 落了座。   “什么熟人?刚才看见哪个熟人了?”烟抽了两口就丢,前所未有啊, 这是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人了?   江少屿今儿个似乎有心事,一会儿张嘴一会儿闭嘴,一会儿蹙眉一会儿舒展,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少屿刚入伍时吴锡城就认识他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他这幅纠结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到底憋不住话, 斟酌几秒后江少屿还是开口了。   “锡城,你说, 怎么才能确认女同志喜不喜欢你?”   吴锡城愣了一下, 差点没笑出声。   心道你小子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吴锡城歪着身体向他凑近,笑得满眼褶子:“你是说小孟同志吗?”   因为还没结婚, 部队里许多军官习惯称呼孟言为小孟同志, 一来小孟两个字显得亲切, 毕竟是江参谋长未来的老婆。   二来孟言这女娃娃年纪确实小,部队里最小的军官都有二十六七, 可不得叫她小孟嘛。   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掩饰表情,江少屿表现地很淡定:“不然还有谁?”   “哦~”吴锡城了然一笑, “还以为你说吕医生呢。”   “啧。”这话江少屿就不爱听了, 锤一下桌面:“正经点。”   笑过后, 吴锡城不再调侃他:“咳咳, 那么江参谋长, 你什么时候打结婚报告脱离单身队伍?”   部队里的人可都等着看江参谋长这不近女色的冷面阎王的婚后变化呢。   江少屿放下茶杯,语气多了几分不自然:“结婚……这种关乎到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轻率。”   “是,不能轻率,可小孟同志多漂亮啊,你这一直拖着也没个进度,就不怕她反悔?”   “就是因为怕她反悔,所以迟迟不敢打报告。”说罢,眉心微蹙,指关节一下一下在桌面均匀敲打:“结婚这种大事,前提得要两情相悦,才能走的更远吧?”   这话像是在问吴锡城,又像是在同他自己说。   吴锡城颔首,答道:“那肯定啊,俗话说没有基础的感情就是……嗯,一盘散沙,所以你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怕她不喜欢你,对不?”   没说话,那就是默认。   “嗐!这算什么问题,小孟同志要是不喜欢你,能千里迢迢来咱培兰岛吗?”   江少屿刚要点头,忽然反应过来:“先别打岔,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吴锡城哈哈笑了两声,不再逗他,只是语气仍旧带着几分揶揄:“很简单,女同志嘛,喜欢一个人就会对他好,对他特殊,对他无微不至。”   特殊?给他炖鸡汤算特殊吗?   江少屿脑海中划过念想,吴锡城观察着他的神情,又笑开来:“当然了,有些女孩子就算喜欢也不会表现出来,不过有个最简单的实验方法。”   话落,江少屿正襟危坐注视他:“什么方法?”   吴锡城嘿嘿笑道:“你就看她吃不吃你跟其他女同志的醋!”   “哎,还记得前几年我追周茹那会儿吗?我妹上岛看我,我跟她勾肩搭背结果被周茹看见,哭着骂我负心汉!好家伙,你也知道,我追周茹那会儿她总对我爱答不理,这会儿却跑来我面前哭哭啼啼,不是在意我是什么?后来在我的一番追问下,周茹那丫头终于承认她也是喜欢我的。”   说到这里,吴副参谋长笑得好得意:“只是女同志矜持,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所以啊,你就试试,也让小孟同志吃个醋看看,会吃醋就证明她喜欢你,在意你。”   江少屿:“……”   就这方法?   “幼稚。”   话虽这么说,心下却有了考量。   午间休息时间,江少屿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去食堂打饭,反而挑着两只空桶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大伙儿以为他家里水用完了要去挑水,可说实话,这种事儿派个小兵去就是了,何必劳烦参谋长亲自跑一趟呢。   这边小麦家的院子里,一家老小正在院子里晒海货,江少屿到达院门口的时候,青湖爷爷正好进了厨房,是以没瞧见他,不然准要拉着人唠半天。   “小麦。”江少屿喊她。   小麦惊喜抬头,便看见一身白色军装的高大男人伫立在院门口:“参谋长!”   肩上的扁担也没放,江少屿点头示意她:“过来,有点事问你。”   顾不得手里还捏着只腥臭的咸鱼,小麦兴冲冲跑过去:“什么事呀参谋长?”   说着说着忽然并脚,对他敬了个礼:“小麦甘愿为您解答!”   俏皮的动作逗笑了江少屿:“小麦,今天带你小孟姐上哪玩了?”   小麦是个心思活络的孩子,她猜测参谋长肯定不会没缘由地找她,意料之中,是为了孟言姐呀。   小麦嘴唇弯弯,指着东边方向:“就去前海滩,捡了点海货,看了会儿海,怎么了呀参谋长?”   江少屿又问:“你们捡完贝壳回来,有去部队吗?”   小麦摇头:“没去,但是经过了部队。”   说完挠挠头,眉梢一挑,兴高采烈道:“对了,参谋长,我们在部队门口还看见你跟吕医生了呢!”   “什么时候看见的?”这正是江少屿想问的事。   “就是你们俩说话的时候。”小麦捂嘴笑地眼睛弯弯,“我还看见吕医生哭着跑了,参谋长,她为什么哭了呀?   “想哭就哭,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说罢,揉了一把小姑娘的头发,忽然转身走了。   哎——怎么说两句就走了呀!   “哼,好端端的,肯定是你说了什么话把她惹哭了。”小麦跺跺脚,扭头看向青湖:“对吧?肯定是参谋长把她惹哭的。”   青湖一只一只地将咸鱼摆放整齐在竹筐里,头也没回:“谁惹哭的重要吗?跟你又没关系。”   “你会不会说话?”小麦气呼呼跺脚:“没关系没关系,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你真是个没趣的人!”   青湖:“……”   ……   今天民兵连有些忙,到点了洪嫂还没回家,于是孟言先跟石蛋做饭,一个烧火一个炒菜。   前些日子江少屿送来一大块猪板油,洪嫂用这板油熬了一大盆猪油,孟言今天准备拿这猪油炒蛤蜊吃,配点葱姜蒜——最近不是清蒸就是水煮,再鲜的海味也吃得够腻,总算能换换口味。   煮到一半院外有走路的动静,转头一瞧,居然是江少屿!   孟言放下菜刀示意石蛋把火收小,走出了厨房:“江同志,你这是?”   午间气温高,温度热,从山上走到洪嫂家的这一段路,汗水浇灌地男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燥皮肤。   他的军装外套早已穿不住,搭在了肩膀,白衬衫的袖口也高高挽了起来,露出结实有力的一截小臂。   “多挑了两担水,给你们送来。”   弯腰缓缓将水桶放下,他精悍的手臂肌肉绷实而不夸张,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雄性力量美。   孟言抿了抿唇,失笑:“多挑?”   这还能多挑?   江少屿定了定神,垂眸望她:“嗯,家里水缸放不下,正好,你们不用去挑水了。”   满满两大桶下去,水缸多了三分之一,洪嫂下工一般会再挑两桶,今天不用再上山了。   他不明说,孟言也不点破,莞尔一笑:“谢谢你呀,辛苦了,喝杯水吧。”   孟言手脚灵活地给他倒了杯温开水,男人接过,二话不说大口往肚里灌,咕噜两口干完一碗。   喝得快了,一串透明的水珠顺着嘴角往下流,途径下巴,再往下延续到喉结,蜿蜒至锁骨,再下来是被衬衫掩盖的区域,可衬衫已被汗水打湿,贴在腹部,卷起一层又一层贲张硬实的肌肉块,宛若盘踞的野兽,结实地吓人。   咕咚——是孟言咽口水的声音。   “谢谢。”   孟言从他手里接过空碗,凑近的一刹那,一股热气急速飞扑到她的手背——这得热成什么样了。   孟言仰着头看他:“还喝吗?”   汗水从额前碎发滑过,江少屿摇头,多说一句话都累。   ——无奈,挑水这活计,除了重量,还有路程,一趟走下来甭说女同志,就是当兵累惯了的军人也难免多喘几口。   “孟姐姐,饭——”石蛋出声提醒那边静默的二人。   孟言回头应了声:“来了,火烧小点。”   锅里的饭已经蒸好了,得趁热赶紧盛出来,不然生锅容易糊成锅巴,那玩意儿太硬,她不喜欢吃。   说起来这米还是上星期江少屿给洪嫂的那袋,三个人能吃半个月的样子。   其实如果省着点,能吃一个月,无奈孟言顿顿就指望这袋白米饭吃,洪嫂烙的野菜饼子她实在吃不惯。   所以,还真不怪江少屿给她缓冲期,连精细粮都戒不掉的人,长期生活在培兰岛这种地方确实难熬。   孟言这边开始忙活,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江少屿想起下午的事儿,忽然感到口干舌燥。   坐在木凳上又喝了几口水,忽然站起来走到孟言身边。   “我不常抽,偶尔别人给我我才抽一根。”   一米八八的个头像一面大山遮挡住了孟言身后的光亮,视线忽然变暗。   “抽什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使得正忙活着舀米饭的孟言大脑宕机了一瞬,很快又想什么,随意的语气道:“哦,抽就抽呗。”   抽就抽呗,给她解释什么,显得好像她多小气,连烟都不让他抽。   不过话说回来,孟言确实不喜欢闻二手烟,但抽烟这种事情么完全属于个人意愿,就算她跟江少屿处对象了,劝他别抽,他出门偷偷抽烟她也管不到不是吗?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被迫改变,只有自愿改变,说多了反而嫌烦。   “你父亲抽烟吗?”话落,某男继续观察孟言的神情。   孟言说:“不抽。”   “那喝酒吗?”   “喝,偶尔喝。”因为穷,而这年头酒属于“奢侈品”,孟家那样的经济条件哪能经常喝呢。   “嗯。”男人心中已经有了考量,又问:“今天小麦又带你去哪逛了?”   “随便走走,跟他们玩么,无非就是赶海、爬山、捡贝壳……”   “好玩吗?”他又问。   “还行,挺有意思。”至少目前还没腻。   不过孟言不明白,今天的江少屿怎么废话这么多?   如此想着,江少屿又问:“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什么想问的?”孟言感到一头雾水。   二人面面相觑,眼里皆是迷茫。   江少屿大脑飞速运转,心想她为什么不问,是不在意吗?还是不喜欢他?   思来想去想不通,而孟言的眼神又是如此清澈,他瞧着便没好意思直白地问。   几句话聊完,江少屿突然不知道再该找上什么话题,又见她这边忙着,也便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正好歇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你先忙,我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啊?”孟言放下手中筲箕,叫住了他。   老天爷在上,她真的只是客套一句,没想到江少屿离开的步伐骤然顿住,停下来作势认真地等她下一句话。   孟言一时半会想不出该说什么,于是干笑:“其实也没什么事了,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似乎在思考什么,江少屿忽然朝她走来,接过她手里的筲箕:“我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主动出击   手臂一扬, 动作流畅而迅速,三两下就将一大锅米饭盛了出来。   “喜欢吃米饭?”热气铺洒在脸庞,若有似无的朦胧缠上他的五官, 叫人看不真切。   孟言颔首,笑时眉眼弯弯, 很有种温婉的气质:“嗯。”   江少屿眼里抿出笑意,嗓音愈加趋于温柔:“你不是北方人吗?”   “是北方人,但感觉米饭更好吃。”谁晓得她骨子里其实是个南方人呢。   “我也喜欢吃米饭。”其实是上一秒忽然觉得,米饭好像比馒头好吃些。   从上回送了一盆鸡汤回来后,江少屿已经连续三天给洪嫂家送食材,今天还挑水来了。   倒是没再背着孟言,光明正大地送。   按照洪嫂的说法, 江参谋长这是决定“主动出击”了!所以便没有必要继续隐瞒。   “江同志。”他的目光递过来,孟言毫不掩饰地打量起他的神态, “这年头粮□□贵, 这些大米你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饭盛好,把筲箕塞给她, 江少屿一句废话也不说:“给你你吃就是了。”   还挺霸道。   看着手里热气腾腾的大米饭, 孟言无奈失笑:“要不你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我饭煮得多,家里也有不少菜, 还有你昨天拿来的青瓜还没吃,今天中午我把它炒了, 做个青瓜炒蛋。”   想起上回美味的鸡汤, 江少屿果断接受了孟言的提议。   “行。”   因为江少屿在, 孟言做了四道菜:爆炒蛤蜊, 清炒土豆丝, 青瓜炒蛋,再加一盆粉条汤,汤里舀了半勺猪油一起煮,吃起来不会寡淡,香得惊人。   好丰盛,跟过年了似的。   石蛋嘴里口水都快被他咽完了,趴在灶台边,睁着那水灵灵的大眼睛问江少屿:“参谋长,你,你想吃吗?”   男人蹲下身,夹着孩子的咯吱窝抱了起来,心情畅快地说:“当然想。”   “我,我也好想吃啊。”环住江少屿的脖颈,小家伙眼巴巴往院子里望:“阿娘啥时候回来啊。”   洪嫂回来时饭菜刚做好,看见厨房里满满当当的水,她咋咋呼呼地喊起来:“哎呀,小孟啊,你说你,你这细胳膊细腿,咋又偷偷跑山上挑水啦?”   孟言憋着笑不回答,石蛋蹦蹦跳跳跑过去:“阿娘,是参谋长送的水。”   洪嫂瞧了眼憋笑的孟言:“啥,参谋长?参谋长给咱家挑的水啊?”   石蛋重重点头:“嗯!参谋长挑的水!”   “呀,这!这可真是……”洪嫂又笑又揉儿子的小脑袋,“石蛋啊,咱娘儿俩可真是沾了你孟姐姐的光!有水喝,有饭吃!我真是上辈子积福了我!瞧瞧,我还寻思抽空上一趟山,这下好了,山都不用上了!”   孟言笑出声:“没那么夸张。”   说话时,江少屿从茅房出来了,院子里的木架台上放着一盆用过的水,平时拿来洗手的。   洗完手,刚走到厨房门前就听洪嫂滔滔不绝地夸他:   “参谋长人是真的好,你说咱岛上那么多人,他咋就挑我让你住呢?不就是看我孤儿寡母,想多照顾我?”   “小孟,不瞒你说,你没来之前,他对我和石蛋就很照顾,孩子这不是马上到上学年纪了吗,学费他都提早给我了。   “他这么好呢?”孟言也惊讶,心道江少屿原来是个热心肠,可太过热心肠有一点不好,难道岛上所有穷苦人家他都要接济吗?   这未免也太……   “是啊,参谋长人可好了,不过也跟我家那口子有关,生前跟参谋长关系挺好的。”   孟言松了口气,差点以为江少屿是个发散爱心没数的人。   “是有什么渊源吗?”   “我男人在世的时候跟他是有点渊源,不过……”话点到为止,洪嫂没说太多,“不过这也不能否认参谋长是个好人呀!”   孟言粲然一笑,无意中与门外的男人对上眼,心猛然大跳。   也不知为何,耳根忽然热辣地烧起来。   “嗯,他挺好的,有能力,有责任心,还很真诚。”话落,不敢看他。   可饶是不回头,也能感受到来自后背那道灼热的、能将人烧穿的视线。   而此时的江少屿浑身像有一道火撩着心,孟言那句话无疑给足了他希望。   无须刻意地制造什么吃醋什么试探,只她这么一句话,便坚定了他所有的想法。   ……   今日又是清朗天,深邃的天空碧蓝如玉,蓝到没有一丝杂质,天与海只隔了一条细细的线,海风吹来,咸咸的,却奇艺地裹了几丝甜。   吃完饭回部队,一路走来江少屿的嘴角都是上翘着的,门口周柏涛正站岗,见到他中气十足地喊:“参谋长好!”   江少屿神清气爽地点了点头,将将越过他,忽然停住脚步问了句:“副参谋呢,还没来?”   周柏涛回:“报告参谋长!副参谋长下午请假了。”   “请假?什么原因?”   “不太清楚。”   话落,江少屿眼神上下扫视他,突然来了句:“周柏涛,上我办公室来。”   周柏涛想也没想:“是!”   江少屿回来得早,办公室的徐主任还没到,进来后吩咐周柏涛把门关上,才又道:   “坐。”   坐?   周柏涛懵懂地搔了搔后脑勺,瞥眼办公桌:“咋了参谋长?”   江少屿仍只是颔首示意:“坐。”   周柏涛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两手规矩地叠拢,身体紧绷,很是局促。   江少屿不急不缓拧开保温壶盖喝了口茶,茶是部队统一发放给军官们的,有点碎,如果没有上面那层过滤网,茶叶沫儿能沾你满口,边喝边呸。   江少屿喝得优雅,劣质茶叶愣是被他喝出了高级龙井之感。   “你最近是不是在跟通信处的樊同志谈对象?”   猝不及防的,周柏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樊露确实是……   “哎呀这,这,这谁传的呀!”周柏涛蹭的站起来,脸爆红,心下又气又急。   江少屿好笑地将眉挑起,斜斜地往椅背一靠:“你就说是不是?”   大男人难得扭扭捏捏起来,甚至不太敢看他:“是……不过我们才谈了一个多月,也,也,也不是很久。”   “坐。”江少屿努嘴示意。   周柏涛犹犹豫豫地坐下,紧张地手汗直流:“参谋长,您这是要?”   这是要审问的节奏吗?难道他现在还不能处对象么?可他都参军三年了,没听说小战士不能处对象啊。   “你跟樊同志是自由恋爱吗?”   江少屿的语气仍旧不急不缓,轻飘飘,小火慢炖的煎熬。   周柏涛心里掀起了大波浪。   “肯定!我们俩确实是自由恋爱,没人胁迫!”生怕他不信,手也下意识做出发誓的动作,做完才发现这太不符合马克思唯物主义了,立马收回手。   江少屿似笑非笑点了点头:“嗯,很好。”   很,很好?什么意思,哪里好?   “是你追的她,还是她追的你?”   “当然是我追的她。”哪有女人追男人的道理,那当然得爷们追老婆!   “你怎么追的?”   “啊?”怎,怎么追的?   参谋长不像是八卦的人啊,咋问这个问题,不过听起来好像没有要责备他的意思。   周柏涛挠了挠鼻子,声若蚊呐:“参谋长,您问这个干啥,这种事情,我,我不好意思说啊。”   “咳。”江少屿掩饰般抿了口茶:“没事,你说。”   周柏涛:“……”   您说没事就没事?   “咳咳,嗯,我想想……”   “就是……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追女同志么,首先你要制造偶遇,不制造机会平时可难遇到呢。遇到了呢也要制造相处的机会,得让人家女同志对你产生不一样的情愫,然后你俩才能相互看对眼,看对眼以后自然就能处对象,然后就能同意跟你约会,约会么……无非拉拉小手,逛逛海滩,两个人就算什么也不做,只要一块儿待着,也挺有意思。如果,如果能……”   见江少屿面色无异,周柏涛说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一句话:“如果能再亲个嘴儿……嘿嘿,那,那就更有意思了。”   江少屿眉峰一挑,立马发问:“你亲过了?”   周柏涛脸红成了麻辣色:“我,我……还……”   周柏涛自入伍以来便跟在江少屿身边,他眼珠子一转,江少屿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   眼神忽然凛冽,厉声道:“说实话。”   周柏涛冷不丁打了个冷战,嘴一快便说:“亲了……”   说完就后悔,直想扇自己巴掌,忙解释道:“我,我可不是耍流氓啊参谋长,我打算见完小露的家长,下周就打结婚报告的!”   江少屿看都没看他,忽然打开窗户望着山下碧蓝的大海,好像琢磨着什么:“亲嘴……是什么感觉?”   “啊?这……”这也要问啊。   江少屿负手身后,没回头:“什么感觉?说说看。”   “就是,嗯,挺好的感觉,我,我说不上来。”周柏涛望着江少屿的背影,挠着头:“参谋长,您要是想知道,就去亲嫂子吧。”   江少屿猛的回头,睨他。   要是能亲还用得着问你?   这一眼,灵感猛然闪过周柏涛的脑海。   啊!他明白了,参谋长这是想吸取经验,开始追嫂子吧?!   嗐!可是何必大费周章呢,人家来就是为了跟他结婚,有必要追求吗?   “参谋长,按我说呀,您既然喜欢嫂子,直接打结婚报告就是了,结了婚再继续谈恋爱嘛!到时候想亲就亲,想干啥就……”   嘴巴比脑子先快一步,想着想着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捂嘴就想跑。   “急什么。”江少屿一把将人抓住。   周柏涛欲哭无泪:“参谋长,您别问了,我还要脸呢!”   江少屿失笑,一个栗子敲在他的脑门:“要什么脸,我没给你脸?”   小周同志好委屈:“参谋长……”   “叩叩——”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参谋长,主任,后勤部送来的盆栽。”   瞥眼委屈的周柏涛,江少屿负手身后走回位置坐下:“进来吧。”   短寸头的一名小战士探头探脑打开门,然后挤开门板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盆刚开花的盆栽。   “参谋长,主任不在呀?”   “嗯。”   小战士呵呵笑着走近:“那等会儿麻烦您跟他说一下,这个盆栽……”   话音未落,徐主任回来了,怀里抱着个印着大红花的搪瓷杯,还是他媳妇儿生小宝那年部队上送的,用了六七年,常喝的那一块红色的杯沿已经生了层锈色。   老徐莫名其妙望向办公室里的几位:“怎么了?小宋你抱着个盆栽站这儿做什么?”   小宋同志忙退开半步让位:“徐主任,这是后勤部炊事班的潘给养员最近培育出来的扶桑花,栽了十来盆全都活了,这不是放不下了吗,我们司务长就说给每个长官的办公室放一盆,不过呢全部放完都还多了一盆,他们就让我多带了一盆送到这儿来,总共两盆。”   “扶桑花?这啥花?”老徐伸手拨弄盆栽里零星的两朵红花,好看是挺好看,但办公室都是大老爷们,没人欣赏得来这玩意儿,“他怎么又弄出这么些花花草草,不实用,不如种点粮食。”   老干部说话风格逗笑了小宋,憋着笑,心说这花种来可不就是观赏性作用吗,种粮食咋观赏,天天在办公室看水稻玉米啊?那也太滑稽了。   “对了。”徐主任刚喝完一口茶又想起什么,“为什么给我们办公室多送一盆?搞什么特殊?”   “不是,不是搞特殊。”小宋笑着解释:“他们就是说,参谋长是咋们军队最俊的男同志,那什么……”   “美花配美男?”小宋还没说,老徐就调侃。   小周小宋立马憋着笑。   江少屿无奈:“老徐,你夸我还是损我呢?”   徐主任放声大笑:“哈哈哈——当然是夸你!”   小宋忍得好辛苦,赶紧把门外另一盆端了进来,放下就跑了。   阳光斜斜地从窗外洒进室内,落在扶桑花的花朵上,红花与绿叶相互照应,虽不是五彩缤纷,却显得异常端庄优雅,花蕊最精致,柱头毛茸茸的俏皮可爱,像红绒球。   江少屿走近观赏,越看越觉得漂亮。   “老徐,这花你喜欢吗?”   老徐一口饮尽杯中茶,砸吧砸吧嘴,端起热水壶咕噜咕噜又泡了一杯。   “有啥喜欢不喜欢,人家送来就放着呗。”   江少屿乐了,比量了好一会儿,最后挑中他自以为最好的一盆:“行,既然不喜欢那我搬走一盆。”   “嘿,你小子,去哪儿?”   “有事,下午就不跟你去校场了,回见。”   从部队赶往洪嫂家的路上,因为怀里抱着的扶桑花,惹来不少路人驻足打量。   “哟,参谋长,您一大老爷们还种花呢?”今儿个家里菜烧好才发现忘记煮饭,趁她男人还没回家,陈巧丽紧赶慢赶来军区食堂打饭。   江少屿心情挺好,也没解释这盆栽是哪儿来的,两眼舒服地眯起来,懒洋洋地说:“你不懂,这叫陶冶情操。”   陈巧丽噗的笑出来,赶快赶快,赶快打好饭回去跟老姐妹们分享这笑话!   ——糙里糙气的江参谋长,居然也会陶冶情操了!   ……   培兰岛其实是不缺水型的海岛,只是恰好今年春旱,所以用水艰难。   但孟言发现,山上背阴的一面植被生长得异常茂盛,似乎并没有受到旱季影响。   而下了丘陵,渔民们种植区域的土地生长的植物,最近半年因为春旱,农作物所需要的表层土壤水分尤其稀缺,深层土壤水分保留情况还可以,不会像西南那边的干旱地区一样滴水不沾。如果海岛的旱季再持续下去,深层土壤水分也会逐渐亏缺,势必会影响海岛植被群落的稳定性。   “吱呀——”木栅栏忽然一声响,被人从院外推开来。   孟言的思绪戛然而止,从菜地里抬起头,惊讶道:“江同志?”   江少屿视线落在孟言手里的一团泥巴上,眉目微挑:“你玩泥巴呢?”   孟言下意识想挠头,后又意识到手是脏的,忙将泥巴扔掉,洗了洗手:“没玩,我就看看。”   江少屿抱着盆栽走了进来:“泥巴有什么好看?”   “还行。”孟言失笑,甩了甩手,看向他怀里的盆栽:“你这是?”   想到什么,男人唇角不由自主上扬,拨弄两片花叶,介绍道:“扶桑花。”   扶桑花?确实适合阳光强烈且湿热的地区栽种。   “这么漂亮的花儿,哪来的?”   江少屿把盆栽递过去:“咳——种的。”   孟言惊愕地张大嘴,叹道:“你种的?好厉害。”   虽然江少屿想被她夸,可人不能什么夸奖都照收不误。   于是解释:“不是,部队里别人种的。”   “哦,真好看呀。”孟言饶有兴致盯着他看:“送给我了?”   他抿唇笑了一下,眼底蕴藏着浅淡温情:“嗯。”   一种奇异的感觉缓缓流淌在孟言心中,甜丝丝的,还有点悸动。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大概因为扶桑花的花语是——羞涩纯洁的爱。   他肯定不知道,不过她也不会跟他说这个秘密。   忍着笑,孟言接过盆栽,问他:“行,不过这花放哪儿呢?”   转头张望四周,捂着眼又看了看天,阳光很烈,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于是孟言说:“这花喜欢阳光,那就放在院子里。”   “你怎么知道它喜欢阳光?万一晒死了怎么办?”培兰岛常年阳光大作,温度又高,高温配强光,晒不死也褪层皮。   孟言瞥他一眼,失笑:“不会,我以前看过不少农业种植书,里面就写过扶桑花的养殖条件,人家喜欢阳光,特喜欢,一天不晒就抑郁,没关系的。”   江少屿撇了撇嘴:“是么?那先放你房间吧,我去问问,万一晒死就不好了。”   “嗯……也行吧。”一天不晒也不会死。   孟言抱着盆栽往房间走,江少屿长腿一迈,三两步追上她,然后将扶桑花从她手里夺了过来。   “我来。”抢来后走得比她还快,三下五除二就推开她的房间门走了进去。   话说她从没进过她的房间,怎么知道这间是她的?   “放哪儿?”望着房间说道。   环视一圈室内空间,孟言指着床尾说:“这里吧。”   江少屿抱着盆栽来到床尾:“会不会太矮了,放这里你能看得见吗?”   扶桑花不是高大细条的盆栽,矮矮的横向发展的一盆花,放在地上都看不见它了。   “嗯……这花是有点矮,不过好像也没别的地方能放……”到处望了一圈,房间已经被杂七杂八的东西挤满了,确实没有空位置可以摆放它。   江少屿想了想:“没事,我等会儿给你搬张小桌子来。”   孟言:“去哪儿搬?”   江少屿:“我家有。”   “这么麻烦?大老远搬过来太辛苦了,没必要。”孟言有些不赞同。   江少屿毫不在意道:“没事,顺路。”   顺路?顺哪门子的路?   但……孟言还是笑着道了谢:“谢谢啊。”   男人嘛,不能打击他做事的积极性,该麻烦的时候就得麻烦。   看着孟言笑眯眯的样子,江少屿心里别提多畅快,单只是看着她笑就觉得好开心,如果真亲了……嘶,要疯!   “你先别急着走,喝口水吧。”孟言转身去厨房给他倒水,临走前叮嘱:“你在屋里等会儿,我马上来。”   孟言走后,江少屿不动声色打量起了她的房间。   他记忆里惊人,几秒钟就将房间内的所有东西和摆放的位置记在了脑海中,闭上眼一副房间全景图完整呈现在脑海。   原本还认为自己与她只是初相识的状态,这会儿江少屿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几乎一半的她。   她喜欢在窗台摆些发绳发夹,喜欢在床头放一只小杯子和一些书本,喜欢把被子对折再对折地放……   她是一个自由随意又对自己有规划的人。   江少屿刚想挨着床沿坐下,忽然想起今天在地上坐过,裤子有些脏,于是又直起了身。   闲来无事,他随手拿起床头柜的一本书翻看起来,是初中语文,封皮写着赵小麦的名字。   “你是在学习吗?”孟言端着搪瓷杯进屋,江少屿问道。   “没有,我高中都毕业了,看初中书的能学什么。”将水杯递了过去。   江少屿接过,眉梢微挑:“你高中毕业了?很厉害。”   孟言失笑:“过奖。”   孟言顺着他翻书的手望了过去,发现他手部皮肤虽然粗糙,手却很好看,骨骼修长舒展,骨节分明。   再瞅了眼他的脸,说:“这书是小麦给我的,打发时间看。”   “你喜欢看书?”   “还行吧。”   他翻动着,忽然轻笑:“我那边有几本杂书,你要是无聊,我可以给你。”   孟言欣喜:“好呀。”   正愁无聊没事干呢。   对视着,忽然又没了话。   虽如此,两人之间好像没了之前的尴尬,现在在一起即使不说话,反而会有一种淡淡的温情。   江少屿似乎想说话,又好像在等她说话,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得孟言心神一动,转眼又看见了床尾那盆开得娇艳的扶桑花。   剥了剥手指甲,她主动说:“我早上跟小麦赶海弄回来不少海货,正新鲜呢,你晚上要是有空,要不来家里吃?”   压下心中的喜色,男人几乎没有犹豫地脱口而出:“行,今天正好没什么事。”   说着,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笑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v后基本上都是这种二更合一的形式~   下一章等会儿0点发。   感谢“吃芝麻的小面包”灌溉营养液+1,“点点”+12 ,“吃货橘猫”+1,“沐你个大辰辰吖”+3,“上杉达也”+3,“萝卜开会”+5,“葵啊”+1,“余光”+10,“吃芝麻的小面包”+1,感谢投喂~爱你们~(*^▽^*)! 第20章 老孔雀开屏   下午四点半。   “参谋长, 今天这么早就走了啊?”   “嗯,家里有点事。”   望着江少屿越走越快的步伐,那军官咕哝着:“有事?一个人在家能有什么事?”   吴副参谋长胳膊肘戳他, 笑眯眯的:“你忘了,参谋长现在可是有对象的人, 你说能有什么事?”   “哦——!跟对象约会去啊!”   “嘘——小声点。”   踩着晚霞来到洪嫂家,彼时大院里热闹极了,小麦、葵花、虎子,好几个孩子聚在院儿里的空地上,团团围着两只铁桶正串贝壳呢。   长长的线条将各色的贝壳串连起来,一串足有半米!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孩子们闻声抬眸,拉着长腔喊:“参谋长!”   “是参谋长!”   “参谋长, 我们在串贝壳呢!帮孟姐姐串的!”   像见到大人物一样激动,手里捏着的针线还没放下, 便捧着贝壳献宝似地递给他看。   孟言盘腿坐在地上, 屁股底下铺了一层芭蕉叶,从她的角度抬头望, 江少屿那双腿简直长到没有边际, 有种脖子以下全是腿的错觉。   不禁失笑:“你来啦, 她们帮我串贝壳呢,我房间不是有扇窗户吗, 缺一面窗帘,然后我就想串点贝壳当窗帘, 美观又实用。”   江少屿眼睛一亮, 不由得夸赞:“脑子真灵活。”   但也不得不说孟言童心未泯, 除了小孩子, 真没几个大人有这闲工夫做贝壳窗帘。   江少屿缓步走来, 在一筐子贝壳前停下脚。   他随意拎起一条,原来不仅有贝壳,还有小海螺,红的黄色紫的蓝的,五彩纷呈。   形状就更多了,圆的扁的,尖头的、破碎的、光滑的……海螺身上还分布着色泽不一的花纹,迥旋的花纹或深或浅,有复杂有简单,将这些小坚硬的小东西串在一起,碰撞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铃音,莫名让人想起海水打起浪花的空灵声。   这哪是“窗帘”,倒像是艺术品。   孟言串好最后两颗海螺起身洗了把手:“你今天下班这么早?我还没开始做饭呢。”   江少屿粲然一笑:“没事,不着急,我不饿。”   孟言笑着对小麦说:“小麦,你们帮我把剩下的做一下,我去烧饭。”   小麦头也没抬,应道:“好,孟言姐你去吧。”   江少屿亦步亦趋跟着孟言进了厨房,她走一步,他就在后面走一步,一会儿往灶台走,一会儿往水缸边走。   孟言停住脚,他也停下,视线落在她白皙的脸颊。   “你跟着我做什么?”像个跟屁虫似的,走一步跟一步,怪逗人发笑。   江少屿愣了一愣,继而轻咳道:“我帮你打下手。”   孟言一副想笑又不笑的表情:“你倒是打,别跟着我晃。”   江少屿笑出声,从墙角的菜篮子里拿起两颗土豆:“晚上吃土豆吗?”   “你喜欢就吃。”孟言说。   掂了掂土豆,他道:“行,那我帮你洗洗。”   拿起两颗土豆就往水盆里塞,那盆是厨房原本就有的,里面盛了半盆水,已经变得浑浊,一看就是用过的废水,所以用来洗土豆是可以的。   孟言点火烧锅,准备先煮饭。   今日天气干燥炎热,晚上她想吃点水润的,家里有大米也有小米,那就煮一锅青菜稀饭吧。   青菜用的是莴笋叶,莴笋是江少屿昨天带来的,有三根,叶子挺长挺饱满,撸下来切成短截,正好能做一顿青菜粥。   洪嫂回家的时候厨房里正烧得热火朝天,见状她极有眼力见地没进屋,去院子里和小麦几个孩子一块儿串贝壳。   “喜欢吃饺子吗?”江少屿忽然出声找话题聊。   大米淘洗干净下锅,掺上一盆山泉水。   “还行,我喜欢吃猪肉芹菜馅儿的,不过玉米猪肉馅也好吃。”   江少屿微微颔首:“猪肉芹菜我吃过,玉米的没吃过。”   视线落在铁锅里,孟言头也不回,十分自然地说:“下次有机会我做给你吃。”   下次?   手里洗土豆的动作一顿,江少屿飞快扫了她一眼,唇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扬了起来:“会包饺子吗?”   “当然会。”孟言低低笑两声,把莴笋叶递过去:“哪个北方人不会包饺子呀。”   江少屿笑着接过:“也对,我问了个废话。”   舀了盆清水洗菜叶,然后就着用过的水把其他菜一一洗净,江少屿洗菜,孟言就在灶台边切菜,气氛很是和谐。   “那个扶桑花是谁种的呀,你们部队的人吗?”孟言漫不经心问道。   “嗯,后勤部的给养员。”   “真厉害,那花一看就精心照顾,养得好饱满。”   江少屿眉梢意外地挑起:“你还懂花?”   略微思忖片刻,孟言颔首:“嗯,我之前在城里喜欢找各种农业书看,种花种菜种树……我都感兴趣,你说,我是不是很有当农民的潜质?”   说罢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想当农民?”江少屿有些诧异。   孟言还挺认真地点头:“种菜种花多有意思啊,为什么不想呢?”   江少屿表示十二万分的意外。   哪有姑娘希望自己是当农民的料,尤其大城市长大的女孩,即使家镜贫困,向往的也总是美好干净的工作。   孟言不同,她太不同了,她竟骄傲于自己有当农民的潜质。   “种花我理解,可我头一回听年轻女同志说种菜有意思,尤其你这样大城市长大的女同志。”   “是吗。”孟言低低地笑:“那我大概是另类吧,我反正挺喜欢种菜,看着小苗苗一天天长大,很有成就感。”   江少屿心中诧异:“这么说你种过?”   “嗯……在盆里种过葱姜蒜,青菜白菜什么的。”   男人轻笑,垂眸看她:“是吗,还挺牛。”   孟言粲然一笑,冲他眨了眨眼:“是吧,我就觉得我还是有种地天赋的。”   干柴在灶膛里噼里啪啦响,扬起细碎的灰尘。   江少屿安静看着她,安静到连同呼吸都一并放慢。   似乎觉得太过安静,切菜中的孟言忽然扭头,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手里捧着三颗水灵灵的大土豆。   从他身上缓缓向外扩散的温暖气息,伴随一阵咸湿的风拂在脸上。   厨房里的空气登时变得暧昧又粘腻。   ……   傍晚,院子里帮孟言串贝壳的孩子们赶在天黑前回了家,贝壳已经全部串好,整整齐齐摆在地面。   趁着天还没黑透,孟言决定把贝壳串挂起来,正准备动手,江少屿先一步将贝壳串接过,放在水盆里洗了洗。   “有灰,洗洗。”这细节连孟言都没注意到。   孟言含笑跟在他身后进了屋,没等她开口,江少屿便将靠窗的床推开,然后又小心翼翼把她的扶桑花抱开,那动作轻柔的嘞,好像抱着脆弱的小婴儿似地,轻拿轻放。   这年头五金是“奢侈品”,不算贵但也绝不便宜,洪嫂家没有钉子,孟言本来想用绳子从房梁上吊下来,这不正好江少屿在,他用了另一种方法挂这些贝壳串。   拿两颗钓鱼的钩子,用钳子把钩子底部掰弯,然后顺着角度锤进墙面,左右各一只,钉牢固后再在它们之间栓上一根结实的绳,贝壳串就能绑在这条绳上。   “行啊,还是你有办法。”   对于一米八八的大高个来说,连凳子都不用垫,轻轻松松就能把串好的贝壳挂到墙上。   江少屿忙碌中回头看她,眼里含笑:“这是从劳动人民宝贵的经验里学到的智慧。”   “哦~原来如此。”孟言负手身后,点着头:“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贝壳窗帘在清风中一圈又一圈地晃荡,借着窗外微弱光线,洗得透亮的贝壳散发出五彩的光,漂亮极了。   没想农村生活也能如此有情调,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自己是生活的主人,再无趣的生活也能在有趣的人手里变得生动。   贝壳窗帘给单调的房间注入了活力,孟言忽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身心放松。   嗅着空气里热腾腾的米饭香,孟言轻轻抻了个懒腰。   这日子,真好啊。   ……   要说粥怎么熬才好吃,必然还得是农村的柴火锅。   用细火慢炖,熬到大米粒一颗颗化开,熬到软烂香醇,直到闻到那股醇香的粮食味儿……好些贫困的农村地区,米粥熬到极致甚至可以替代人奶喂小婴儿呢!   “你饿了没?”孟言往灶膛里塞了根木头。   江少屿边洗菜,回道:“没,平时六七点才吃饭,饿得慢。”   闻言,孟言添了根柴火:“那行,我慢慢熬。”   锅里熬着粥,剩下的时间正好可以将海鲈鱼收拾出来。   这鱼是阿贝那在捕鱼队的爹抓的,昨天就送来了,因为要把之前赶海的海货吃掉,所以就搁置到了今天。   孟言不会杀鱼,穿越前鱼摊老板会帮顾客杀得干干净净,南方一些菜市场还会给你片好,或者剁成块,方便极了。   这会儿看着躺在砧板上的海鲈鱼,大眼瞪小眼,不知从何下手。   “怎么了?”洗好菜,那边半晌没动静,江少屿走了上来。   孟言握着菜刀后退半步:“你会杀鱼吗?”   “当然会。”不等她说话,一把接过菜刀,顺带空出一只手将她推开:“你站远一些,小心血溅到身上。”   孟言后退两步,笑了起来:“正好,我还寻思如果你不会的话我就去隔壁找马嫂,她可会处理这些东西了。”   江少屿笑了一下,叮嘱道:“以后不会杀就找我。”   “好呀。”孟言抿着唇掩盖笑意,将围裙脱下来递给他。   可这会儿男人正手起刀落,鱼肚子剖开,手上已然占满了鲜血。   ——于是只能让孟言帮他戴。   “你弯腰,太高了我够不着。”孟言垫脚,举着围裙说。   江少屿垂眸,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一眼望进了那双圆而亮的猫儿眼。往下,挺翘的鼻尖泛着润泽的光,小小巧巧的,真好看。   他微微躬身,由她将围裙挂上了脖子,雪花膏的清香拂过面颊,不带一丝停留。   两道灼热的呼吸短暂地纠缠在了一起,还未来得及感受那旖旎的气氛,孟言就戴好了脖子那根线,紧接着绕到他身后,打了个蝴蝶结。   某女丝毫没发觉江少屿游离的小心思,退后半步,兴致勃勃道:“好了,你杀吧。”   “嗯。”不知想到什么,他忽而望着她笑了一下,嗓音清朗若泉,再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疏离。   ……   海鲈鱼,这玩意儿红烧最好吃。   杀好洗净,先放油锅里煎一煎,煎至两面金黄,闻到那阵鲜香味儿了,再加入提前调制好的调料,最后加入酸菜一起炖,整个厨房都被浓郁的肉香弥漫。   孟言挑了五六颗野山椒:“你能吃辣吗?”   洗手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江少屿颔首:“能,我什么都能吃。”   “那就好,我多少放点辣椒进去,提提味。”   “行。”不就是吃辣吗,有什么不敢。   海鲈鱼其实没什么腥味,但鱼这种生物再不腥还是要放些辣椒才好吃。之前剩的山椒早就被孟言吃完了,石蛋跟他的小伙伴又上山帮她摘了一些,菜篮子里才放没几天呢就蔫啾儿了。   不过说来也怪,这野山椒越蔫巴,辣味越凶。   当红烧鱼炖好后,盛进盆里后,孟言让江少屿尝了口酸菜。   洪嫂家的酸菜没放辣椒,吃起来只酸不辣,可这锅红烧鲈鱼,吃起来不仅有酸味,还有辣味。   江少屿是清淡党,平时吃的菜里不见半点辛味,这会儿陡然一口辣味酸菜下嘴,舌尖被刺激到,瞳孔瞬间发直了。   厨房里光线较暗,孟言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期待地问:“怎么样,味道还合口吗?”   也不管桌上的搪瓷杯是谁用过的,江少屿连连点头,一把抄起桌上的搪瓷杯往喉咙里灌水。   “好吃,辣味也有,不过也能接受,这是我第一次吃辣味的鱼,很新鲜,也很好吃。”   孟言的注意力却不在他的话里,余光不觉瞟向男人手里的大红花搪瓷杯。   那是她用过的杯子……算了,假装不知情吧。   ……   一个半小时后,天光渐暗,天边最后一丝晚霞随雾去。   煤油灯轻点,暖黄色的光照得厨房里热气腾腾,因为饭菜好吃,一场饭吃下来几乎没人说话,光顾着吃菜了。   最好吃的无疑是红烧鲈鱼,那鱼煎得外焦里嫩,肉质是嫩嫩的,可骨头偏偏煎得酥透,吃起来鱼皮又是劲道的。   更美的是那鱼肉,饱满弹牙,入口又嫩又紧实,半点鱼腥味都寻不着!   青菜粥盛出来以后,孟言将它放在凉水里隔水散热,吃的时候温度将将好,不会烫嘴也不会发凉。   清淡的青菜粥配上鲜辣的红烧鱼,一淡一辣,咸粥的清淡味道恰到好处分散掉鲈鱼的辣度,相得益彰,仿佛天生该一起吃!   几人吃得牙齿都不听使唤了,这边嚼着鱼肉,那边迫不及待夹起清脆爽口的土豆丝。   大口大口吃着,没一会儿,江少屿的碗便见了底。   “好吃,你这手艺真的,要不给你安排进我们部队后勤部,保准让那群小子尝了都不想回家吃饭。”   还真别说,在这个缺衣少食的七十年代,军队后勤部的伙食可好了,且炊事班大多是有编制的,还不用跑早操,连队很多新来的小战士都想调到炊事班工作却也不是想进就能进,门槛不低呢!   这人居然还会开玩笑,孟言跟洪嫂对视一眼,乐出声:“别打趣我了,我可做不来大锅饭。”   这话确实是开玩笑,就算她有这手艺,江少屿也绝对不可能安排她进后厨。   部队后厨那是什么地方?全是男人!   海岛温度高,厨房里常年闷热,不做饭的时候还要去菜地里干农活,搬重物……部队条件再好也不能掩盖现在是七十年代的事实,七十年代的环境啊,还是比较简陋的,洗菜切菜,淘米,和面,每一个步骤都是人工完成,没有机器辅助,炊事班十几个人每天做几百多人的饭菜,说不累不可能。   所以,这份苦他可舍不得让自家对象受。   等等,自家对象?他下意识已经拿她当对象了么?   喉结一滚,江少屿有点不好意思看她了。   “再吃点吧。”见他碗又空了,孟言拿起汤勺要给他再盛碗青菜粥。   “不了不了。”江少屿放下碗筷,憋了个饱嗝,“再吃就撑了。”   其实已经撑了。   “怕什么,撑就撑,你们军队天天体力活,多吃点免得晚上饿。”   江少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洪嫂家,只记得那天肚子好撑,差点走不动路在孟言跟前丢面子。   话说回来——那鱼真特娘的好吃!   ……   夜雾袭来,初夏的夜晚有些凉意,空旷的田野幽静极了,除了微风细细的吹着,便只听见偶尔的几声狗吠。   与孟言在洪嫂家门前道别,江少屿没直接回家,而是绕远路,绕着田野晃了两圈,直到感觉肚子里的食物消化了一些,这才迈着轻快步伐回到家。   吱呀——   “嗷嗷嗷——嗷——”   浅浅叫了那么几声,小黄就闻到了自家主人的味道,迈开小短腿哼哧哼哧往江少屿身上跳,两只前爪子扒拉着他的裤管,迫切想要主人亲亲抱抱举高高。   “小东西,今天可抱不动你。”浅浅踢开地上的一团小东西,往屋里走。   小黄失落地呜咽了一声,还是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左边院墙,陈巧丽踩在垒高的石块上,扒着墙头:“参谋长,这个点才回来啊?”   “陈姐。”   这年头能源是稀缺物,陈巧丽平时过得节俭,院子里没开灯,江少屿只能借着自家院子里的微弱光源,依稀辨别她的脸。   “从小孟那儿回来的吧?”   江少屿但笑不语,嘴角那高高扬起的弧度好生得意,在此时昏暗的光线下,陈巧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脑海里莫名浮现一句话——   “老孔雀开屏”——骚,真特么骚!   手指不由自主抠了几块墙皮,陈巧丽饶有兴致地问:“参谋长,你俩现在处着吗?”   陈巧丽这边问着问题,江少屿也不好不理她进屋,心情很好地弯腰将小黄抱起,挠了挠小东西温软的脑壳。   “嗯。”   小黄感动地呜咽两下,脑袋像挖掘机一样死命往男人怀里拱。   “那前几天你咋一直不去找人家?”   轻轻推开小黄的脑袋,拇指不小心被它的舌头蹭到,带来湿漉漉的痒意。   江少屿想也没想胡诌道:“之前部队有点忙,现在空了。”   弯腰将小黄放下,推它屁股走。   “哦,那……”   “参谋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小黄极不情愿地迈出去两步,继而兴奋地冲栅栏边的男人嗷叫。   嗷嗷嗷——你是谁!   小黄短腿一蹦,给主人使了个眼色,可惜主人压根没瞧见。   江少屿眯眼,定睛瞧:“海生?”   中等身材,脸上有胡茬未剃,腰间别着个旱烟袋,一进门就举起两条肥美的大黄鱼,精神劲头十足:“参谋长,傍晚刚打上来的,新鲜着哩!”   这是宋海生,东丰公社捕鱼队的大队长,二十八的年纪,已经结婚了,对象是葵花的大表姐曹淑敏。   “呀,海生啊,你这么能耐啊,两条大肥鱼,啥鱼哦?”陈巧丽扒拉着墙头探头探脑,好奇地问。   宋海生一进院就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江少屿身上,全然不知隔壁墙头还趴着个陈巧丽,差点没被吓一跳。   “陈姐,是黄花鱼!”   大黄鱼可好吃了,鱼肉嫩如蒜瓣,别说红烧,就是清炖做出来也鲜美的很,只是这鱼不好捕,要到远海去,危险性高,自然售出价格也高。   江少屿当真很有福气,这海生总有吃不完的鱼送给他。   陈巧丽夸张地笑起来:“哦,那鱼好呢,鲜得很!”   “是啊,鲜得很。”宋海生挠挠头,干笑道。   “呵呵,你们聊。”见俩人要说话,陈巧丽也就不好意思再扒拉人家的墙头,笑着滑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櫻花”灌溉营养液 +1,“糖糖”+1,“甜甜甜”+1,“提拉米苏”+15,“梁祉扬”+1,“岚岫”+18,“吃芝麻的小面包”+1,“点点”+12,“吃货橘猫”+1,“沐你个大辰辰吖”+3,“上杉达也”,“萝卜开会”+5,“葵啊”+1,“余光”+10,“吃芝麻的小面包”+1,感谢投喂!么么哒!(*^▽^*)! 第21章 这么会撩?!   收回目光, 江少屿将两条黄鱼还给他:“我家又不开火,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海生家的情况不比他,家里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为了挣钱养家,不得不从事最危险的远海捕鱼工作。   宋海生为人耿直实诚, 一身腱子肉,十二岁起便跟着父亲下海捕鱼,海上本领谁也比不了他。   有时刮大风,别人都捕不到鱼,就他能捕到,别人不敢台风天出海,他就敢。   识水性, 懂鱼情,辨风向, 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所以年纪轻轻就混到了捕鱼大队长的职位,也是捕鱼队的主心骨。   饶是如此危险的行当, 海生仍旧过得乐观, 他说现在比四五十年代父辈那会儿安全多了, 现在渔船升级,有船舱, 有甲板,有发动机, 搁以前, 就靠一条小破舢板养活一家七八口呢!   “没事, 我那还有两条呢, 这不是吃不完吗。”海生憨憨一笑, 硬是要让他收下这两条肥美的大黄鱼。   江少屿打开门把人带进了屋,径直走到厨房找了个搪瓷盆放鱼。   黄鱼这玩意儿平时在深海里生存,被渔民打捞出海后会因为大气压强,极速爆裂而亡,所以捞起来就是死的。   培兰岛天气炎热,晚间温度虽然下降,却也不太冷,这鱼得放在阴凉处才不会坏。   江少屿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海生提出建议:“鱼放盆里,盆放水缸里冰一晚,就不会坏了。”   江少屿豁然开朗:“行。”   捞起一块干净的布洗了洗盆身,将盆放在水面,这里确实是整个房子最阴凉的地方。   放好后,洗了把手从厨房走出来:“今天抓了这么多?”   海生笑着后退两步:“是啊,今天不知道走了啥好运。”   “坐。”江少屿指了指木沙发:“前些日子捞的鱼全卖了?”   宋海上个月出海,整整一个月昨儿个刚回来,堪堪休息了一天就闲不住了,又下近海捞鱼,捞上来还没歇脚呢,迫不及待来找江少屿。只是他那时候正好在洪嫂家吃饭,海生寻了个空,这趟是第二次。   提起卖鱼,海生的声音都带着激动的颤:“卖了,我们捕鱼队大丰收呢,渔业生产计划今年已经提前超额完成了,八百担鱼鲜!供销社给了这个数。”   伸手比了个七。   江少屿眉梢微挑,赞叹道:“好家伙,真不少。”   宋海生高兴地大笑:“哈哈哈——不少,可太多了!”   找了一圈暖水壶,江少屿又给他倒了杯热水。   “等年中分红,又可以过个好年了。”   江少屿笑道:“还早,这才过半,下半年再去一趟,说不定收获更多。”   海生憨笑,挠头说:“我没啥愿望,就想攒点钱给媳妇儿把茅房盖起来,再修整修整老房子……房子钱攒到今年就不下海了,你不知道,海上飘的那一个月,简直不是人待的……”   海上飘久了的人容易得坏血病,因为蔬菜保质期短,没两天就坏,而唯一能食用的只有土豆、胡萝卜这类存储时间长的根茎类食物,长期缺乏维生素使大部分船员患上坏血病,会烂嘴角、口腔溃疡、视力下降……杂七杂八的病症。   谁说渔民不苦呢?   海生边笑着,叹着气儿:“你说这人还真是,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天不怕地不怕,可有了老婆孩子以后啊,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哦,瞻前顾后!别说台风,现在稍微刮点大风我都不想下海。”   江少屿笑了笑,将热水递给他。   宋海生接过,视线从未关的窗户向外眺望夜空:“参谋长,您说咱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老婆孩子吃好穿好吗?要是命没了,别说穿好吃好,老婆孩子活不活得下来还是另一码事哩。”   若换做从前的江少屿,对宋海生的这番话或许不会有多么深刻的理解,可如今心里住进了一个人,他似乎有些能够理解这番话的意义了。   ——以前他也是个为了某些东西而不要命的家伙。   “对,留着命在,以后还怕没好日子过吗。”一杯水喝完,江少屿又给他添了一杯。   “谢谢参谋长。”   “谢什么,咱俩之间不用客气。”   刚到海岛的那年,宋海生帮过江少屿一个大忙,时隔一年后,江少屿又救了他媳妇儿的命,准确地说,是“一尸两命”,二人的交情也就从这里开始。   喝完水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江少屿把人送到院门口,海生忽然想起今天的重点,呀了一声。   “参谋长,忘记问了,听说您最近处对象啦?”   男人脸上表情一顿,脑海里浮起一道倩丽的身形,唇角不由得扬起:“听谁说的?”   宋海生嘿嘿笑道:“我家那口子说的,还说您对象是首都来的女同志,长得漂亮,打扮又气派,跟您特般配!”   漂亮又气派?   江少屿失笑,那小姑娘,刚来时把大伙儿都镇住了,可不就是“气派”吗?   “对,处上了。”仔细听,语气掺杂了几分爽快。   宋海生发自肺腑为他感到高兴:“挺好挺好,您再不处啊,我都以为您要一辈子打光棍了呢。”   想起从前清心寡欲且不近女色的自己,江少屿自己都笑了。   “还真有可能。”   ……   晴朗的海岛风景上好,阳光明明净净,落在海面上,熠熠生辉晃人眼。   早晨起来,江少屿拎着菜篮子径直去了码头货轮司机董兴发家,见到来人,不用问,董兴发极为熟练地从一只箩筐里翻找出食材。   “参谋长,今天帮您带了一只鸭,还有四斤富强粉和一把韭菜三根茄子,您说的猪肉最近定量,恐怕要下个月才能买。”   “行,没事,先这样吧。”将菜统统塞进菜篮子,然后用一大叠旧报纸盖上,满意地点点头。   董兴发作为货轮司机,经常有军官托他带食材,江少屿常年吃食堂,最近却频繁让他带食材,实在稀奇。   据岛民说他有个对象千里迢迢从首都来随军,所以那些东西应该是买给对象的吧?   啧,这处了对象的人就是不一样,从前总爱板着个脸,今儿个再见啊,整个一春心荡漾的表情,走路都带风。   “对了,下回除了猪肉再带点芹菜,如果有玉米那就更好了。”   “好嘞!”   ……   江少屿到达洪嫂家的时候正值早间七点半,时间还早,清晨的阳光最美,洋洋洒洒落在少女的发顶,柔软的发丝就变成了温软可爱的浅棕色。   “孟言。”他头一回这样正式地叫她名字。   正捧着毛巾洗脸的孟言心肝儿抖了抖:“江同志。”   他拎着满满当当的一只菜篮子走上前,眼底有笑意。   “给。”所有食材都用旧报纸盖地严实,一路走来没让别人看见。   鸡鸭已经褪好了皮,只用处理内脏即可,除此之外还有两条肥美的大黄鱼,皮是嫩嫩的金黄的,瞧着好新鲜。   如此丰盛,这是过年了?   “中午来洪嫂家吃饭?”孟言不跟他客套,直入正题。   江少屿眼里抿出笑意:“有空就来,没空的话我让人提前通知你。”   握住菜篮的手紧了一紧,孟言自己都没意识到心里闪过的一丝遗憾。   “好。”   两人没时间多说几句话,江少屿就要回部队工作了。   虽然江少屿之前说以后杀鸡宰鸭这种事让他来,孟言仍旧选择让隔壁马嫂帮忙杀鸭子,这大老远的,总不能跑部队叫他过来就为了杀只鸭?   到了十点的时候,小战士周柏涛来了,说参谋长中午要开会赶不来,不出意外的话晚上会过来。   于是孟言决定鸡鸭留着晚上再吃。   今天部队确实有事要忙,江少屿到达洪嫂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好在没耽误太久,饭菜做好也只等了他五分钟。   “来啦,洗个手吃饭了。”   望着孟言给自己倒水的画面,江少屿忽然有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既视感……虽然老婆孩子现在还都没有。   孟言的厨艺仍旧发挥正常,红烧鸭子好吃得没话说,还有一道特色菜——碗烩茄子,江少屿没吃过,洪嫂也没见过这样的吃法。   茄子不炒也不炸,用清水煮,煮熟后竖着撕开,再把煮熟的土豆压烂,不用压成泥,压成小块,再把手撕茄子和小块土豆放在盆里搅拌,菜放凉以后再加入孟言专门调制的料,喷香扑鼻,吃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爽感。   “天热,吃点清淡爽口的消消暑。”   石蛋迫不及待捞起长长的一根,像吸溜面条一样往嘴里塞,茄子皮带点脆感,里面的肉又是软烂无比,搭配起来相得益彰,味蕾和嗅觉的双重享受。   “阿娘,好香!比肉还香哇!”石蛋兴奋地手舞足蹈。   洪嫂频频点头赞赏:“不错,孟言妹子,这菜叫啥名?教教我,以后等你走了我自己也能做。”   以后走了?走哪去?   ——自然是去江少屿那儿。   如此想着,便神游天外,再回神时,脸颊微微发热。   孟言夹了一条茄子入口:“叫碗烩茄子,也可以叫茄子烩土豆,做法不难,改天有空我把调料配方告诉你。”   洪嫂:“好呀好呀。”   见他们都说好,江少屿也夹了一块尝。   “好吃,不过这味道……有点怪,是香的,但说不出来是什么香味儿,除了茄子土豆还有其他味道。”   “你味觉还挺灵。”孟言给了个赞赏的眼神,抿唇笑道:“调料里加了一些鱼腥草,今天在田坎上发现的,味道挺特别。”   “鱼腥草?那是什么草?”江少屿没吃过这玩意儿。   孟言夹起一根:“这个,这就是鱼腥草,北方吃得少,南方人会吃。”   “孟言妹子,你不是北方人吗?你咋知道这玩意儿能吃?”洪嫂不解地问。   “书上见过,就记下来了。”孟言脸不红心不跳撒谎:“今天试了一下,感觉味道还不错。”   石蛋好奇地咬了一根鱼腥草,脸顿时皱成了小老头。   孟言姐姐的口味好奇特,这味道也叫不错?石蛋表示受到了打击。   江少屿也尝了一根,味道能接受,但也说不上有多喜欢,如果孟言爱吃的话,或许他也能学着享受它的美味。   “哦,原来这玩意儿叫鱼腥草啊,我们这儿没人吃,田坎上老多了,你要是喜欢,随便挖。”   那感情好,孟言的身体虽然是北方人,灵魂确实南方内陆人,鱼腥草简直不要太合她口味!   吃到一半的时候洪嫂忽然想起什么,进房间给江少屿拿了一瓶西凤酒。   “参谋长,吃肉咋能不配酒呢,给。”   江少屿同她客气了两句,实在推脱不了,便拧开瓶盖倒了半碗。   低头抿一口,面色不改,他这个人连喝酒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势,军人的气魄和文人的儒雅,他两个全占。   “洪嫂,家里还有白酒?”早说有酒嘛,倒点进锅和鸭子一起炖,去去腥。   洪嫂说:“不是,隔壁李阿贝她爹借的。”   “哦~我就说哪来的酒。”   江少屿打小北方长大,酒量在整个部队都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不过这一点孟言和洪嫂都不知情。   当吃完饭站起身时,看见江少屿摇晃的身体都以为他喝醉了酒。   孟言下意识搀扶住他的手臂,却被他轻轻挣开。   “没事,我还能走。”   “是能走,走得歪歪扭扭,你打算跳着舞回去呢?”孟言无奈挽住他,“走吧,我送你。”   洪嫂拿了抹布擦桌,回头对儿子说:“对,小孟你快送参谋长回去,小心看路,要石蛋陪你一起不?”   石蛋蹦蹦跳跳上前挽住江少屿另一只胳膊,被他推开:“不用,不用。”   说是不用,却只推开石蛋,孟言还搀着他呢。   “参谋长,我和孟姐姐送你回家~”石蛋望着他软乎乎地说。   江少屿就是装的,目的是让孟言送他回家,咋能让石蛋当电灯泡。   “不用,不用。”边说着,挽着孟言就出了厨房,行走速度之快,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直到出了院门避开洪嫂的视线后,原本歪歪扭扭走路的某男原形毕露,身体挺得比钢板还直!   孟言噗嗤,笑得花枝乱颤:“就知道你是装的。”   ……   夜风轻拂,带来舒爽的凉意。   大约晚间八点不到的样子,江少屿带着孟言在沙滩上漫步,他们肩并肩,眺望浩瀚无边的大海。   “你看,那是什么?”   江少屿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海平面上有点点亮光,亮光处有一只小东西随着海浪摇摇晃晃,形状似汽油桶,桶上连接了一只玻璃罩。   任凭风吹浪打,这小东西始终倔强地漂浮在水面上。   “航标灯。”他回。   “航标灯?做什么用的?”孟言问。   “指路用的,白天不容易发现,一到晚上它会自动亮起来。”海风有点大,把他的声音吹得有些迷离。   孟言正想继续找话,江少屿又说:“你别看它长得像个□□,它不怕风不怕浪,再大的船也得看它才能走对路。”   小小的东西大大的作用。   提起海上的东西,江少屿有太多话可以聊,在他熟知的领域中,他几乎无所不知,而这种无所不知,莫名让孟言更加对他感到钦佩。   很奇怪,孟言也说不上这是为什么,江少屿的自信总让她不知不觉着迷,像小时候妈妈送给她的第一只布娃娃时产生的着迷。   聊了会儿大海,又聊了会儿军舰,江少屿忽然转了话题。   “你刚来的那个星期咱俩不是相互没见面吗,我其实以为你生气了。”   孟言不明所以,望着他边后退走:“生气?生什么气?”   江少屿看看她,又看看海面:“那天你问我有没有话说,我说没有,你就走了,你走得那么快,后来再也没找过我,我以为你生气了。”   那你就不能找她么?后来缓解关系还是她先主动,她就是生气也应该嘛。   孟言腹诽着,心里却为他的坦诚感到一丝丝高兴。   江少屿继续说:“我那时候不敢找你,想着或许再过几天你会闹着回首都,我甚至已经让周柏涛把船票买好了。”   “什么嘛。”孟言有点不高兴了,埋怨般看他:“才一个星期,原来你心里我只能坚持一个星期啊?”   江少屿露出求饶的笑:“不止,我以为你顶多待三四天就受不住。”   “那让你失望了。”孟言撇了撇嘴,“不过,你如果真想我走,就不该送食物给洪嫂的。”   孟言说着,便用胳膊肘戳他:“你说,我在这里吃喝不愁,有荤有素,我还舍得走吗?”   他的小心思天知地知,自己知孟言也知。   江少屿憋着坏笑:“有道理,当初就不该给你送吃的。”   孟言佯装生气地拍他两下:“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江少屿下意识握住她的手:“我也开玩笑的。”   若是希望你走,一开始就不会给你送食物。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刻意为之。   不知怎么的,原本握住孟言手腕的姿势,不觉变成了十指相扣,再舍不得放开。   那股暧昧的劲儿,连狂浪的海风也吹不散。   风仍在呼啸,浪也在喧哗,二人的心绪随着大海的波涛翻滚,分明隔得那样近,却连对视都不敢。   “孟言。”   耳边是浪拍礁石声,忽然夹杂了江少屿深沉而低哑的声音。   这么久了,都快一个月了吧,这是他第二次不带“同志”地叫她名字。   孟言不着痕迹抬头瞄了一眼,没敢抬太高,只堪堪瞧见他脖子以下。   他今天仍旧一身利落笔挺的白色海军服,身材比例一绝,肩宽腿长,即使不穿军装,套个麻袋也是好看的。   收回目光,她没忍住又瞧了瞧他的脸。   不做表情时神情略显淡漠,不知是否是月光的烘托,孟言只觉得他的轮廓好柔和,似有一团雾,暖烘烘的将她包裹。   “江少屿。”   三个字一出,某男心中霎时掀起万顷波澜。   不知道哪里戳到孟言的笑点,她与他对视着,抖得花枝乱颤:“你这表情,好像看到鬼似的。”   喉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上下滚了滚,江少屿不着痕迹攥紧她的手。   “最近在岛上过得还好吗?”   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孟言反倒不紧张了,自然大方地握紧他滚烫而修长的手指。   “挺好的,我喜欢这里,我觉得这里的生活比城市更加适合我。”   他垂眸,与她注视:“不会觉得无聊,觉得不方便吗?”   “无聊倒是不会,我跟咱岛好多小孩都玩成朋友了呢,挺有意思。至于方不方便……其实习惯了都差不多,你要说城里有多方便也不见得,家里要是没票,也什么都买不着,你说这方便吗?在岛上至少还能赶海,天天有海鲜吃。”   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江少屿的身体顷刻间放松。   “还挺乐观。”   “是啊。”孟言这会儿挺高兴的:“开心地过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所以不论遇到什么事儿,我向来崇尚开心地过。”   江少屿赞同点头:“对,就该这样。”   他把她带到岸边的礁石坐下,海浪打在离他们两寸远的地方,一道高过一道。   夏天的海上没有雾,深蓝色的天空显得过于明朗,唯一能将大海与天空分开的,是密布穹顶的星星。   孟言第一次发现,原来培兰岛的夜晚如此美丽。   两人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手一直这么握着,即使贴合的地方早已湿漉漉。   风撩起孟言的碎发飘到他的下颌,江少屿悄悄握住那一缕青丝,忽然扭头。   “你冷吗?”   孟言吸了口咸风,搓搓手:“还好。”   还好?那就是冷了。   江少屿二话不说把军装外套脱下,披在了孟言肩上。   “这不好,别……”   她下意识推拒,却使得外套愈加结实的盖在了肩膀。   “小心冻感冒。”   “喂。”孟言怪不好意思,左右观望了几眼:“这是军装,要是被人看见……”   “没人会看见。”他抢答。   话说这里好像有瞭望台来着,不会被看见?   孟言迟疑道:“影响不好吧?”   江少屿笑着拂了拂她的肩头:“有什么不好,吹感冒就好了?”   孟言抿唇憋笑,胸腔像被温水泡得饱饱涨涨,好舒服:“歪理。”   江少屿难得笑出声,嗓音似经过岁月积累的陈年酒,浑厚而疏朗,也如眼前这片容纳万物的海,一涨一退间尽是温暖与包容。   清风袭来,从她的发间穿过,江少屿的目光一路追随到她那双漂亮的杏眼。   某女忍着笑,问:“看我做什么,江同志。”   “咳。”江少屿慢悠悠收回目光,感受着两人掌心贴合处的温度,心情分外美妙:“你可以像刚才一样叫我的名字。”   叫名字?这会儿不紧张了?怕你羞死。   孟言轻咳,故意戏耍他:“江少屿同志。”   江少屿:“……”   某女私下笑得蔫坏儿。   江少屿轻轻挠了挠她的手指:“请把同志去掉。”   “哦。”孟言憋了好久才克制住笑音,“那……以后我都叫你江少屿咯?”   孟言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像小姑娘家一样做出俏皮的声音。   江少屿也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单是叫他名字就能让他全身都酥酥麻麻,似电流过了一遍。   “可以。”天晓得这两个字出口,他用了几分力克制声线不颤抖。   孟言笑得美眼弯弯:“那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叫你江少屿,有人我就叫你江同志,怎么样?”   “可以。”这方法好,江少屿还真怕被人看见自己脸红的一面。   说出去还怎么在部队里混?   虽然跟喜欢的人约会的感觉是很美妙,可坐在这里吹了半天冷风,孟言有点受不住了。   空出的一只手扯他衣角:“想回去了,这风吹得我脑门疼。”   “好。”   他牵住她的手,将她稳稳地从礁石上拉了起来。   孟言将将站稳,脚步还未踏出去,江少屿便探出一只大手,像揉捏小狗似的在她额头揉了揉。   才又偏过头来与她对视,嘴唇一张一合,轻吐他那标志性的性感嗓音:   “那回家吧。”   丢!   这么会撩?!   孟言的脸一秒钟热成了麻辣色,幸好是晚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10,“joshua”+9,“52204307”+43,“吃芝麻的小面包”+1,“~浅夏诗韵~”+22 ,“随意”+20,“甜甜甜”+1,感谢投喂!么么哒! 第22章 最适合结婚的良辰吉日   从确认关系到回家, 不过一个小时的工夫,他们的感情却像过了一个世纪般升华。   临走前仗着夜黑风高,两个人甚至短暂地拥抱了两秒, 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漆黑的夜幕只只半轮圆月做照明。   “江少屿。”   “嗯?”从鼻腔里溢出的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下有种别样的性感。   孟言从他怀里探出脑袋, 笑得好幸福:“喜欢吃土豆饼和豆腐脑吗?”   “喜欢。”对象说什么都喜欢。   “明早来洪嫂家吃早饭,尝尝我做的土豆饼。”   一句话,便让江少屿心头如吃了蜜糖一样喜滋滋。   “好。”   转身回家,走路的步伐都是轻飘飘的。   是夜,夜凉如水。   回家后江少屿躺在床上失眠了半宿,后半夜干脆不睡了,起床翻出黄历, 一页又一页,企图找出最近几个月最适合结婚的良辰吉日。   ……   晚间, 蝉鸣声渐渐。   静谧到落针可闻的时分, 海岛卫生所却传出了哭声。   “春红?这是怎么了,哎哟, 怎么还哭上了?”   这个月卫生所恰好轮到杜艳华值班, 正在里屋睡大觉呢, 冷不丁被凄惨的哭声吵醒,出来一瞧, 这不是好姐妹吕春红嘛!   “艳华,艳华……”吕春红趴在案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抬头看她一眼, 很快继续趴下哭。   杜艳华顾不得整理衣服, 随手拎了件衬衫外套匆忙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饶不了他!”   不哄人还好, 一哄,吕春红哭得更凄惨。   “我、我、我完了,彻底完了,彻底没戏了……”哭得捶胸顿足,鼻涕眼泪一把流,全然没了往日的体面。   “什么有戏没戏,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说话说一半简直急死人。   吕春红耸着肩膀抬起头,两颗眼睛肿得像个大核桃,估计来卫生所之前就哭了。   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抽噎着说:“上次说话不是得罪了参谋长吗,我本来想去给他道歉的,我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回家,我后来想去部队找他,结果半道上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杜艳华一惊:“看见啥啦?”   吕春红嚎的一下哭出声:“看见他跟那个姓孟的抱一块儿了!”   “什么?”原谅杜艳华真的有被震惊到。   抱,抱一起了?   速度进展如此之快?   可是,外面不是传他们俩不合,不是说江少屿身边那个通讯兵都给人买好船票,准备送那妮子回首都了吗?   这都什么情况?   “春红,你先别着急哭呀,你说会不会是那啥,叫什么,离别前的拥抱?不是说船票都买好了吗?”   吕春红迫不及待反驳:“什么离别前的拥抱,他们不仅抱了,还牵手,你是没见到那腻歪的样子,哪里像要走的人!”   “呃——”按照江少屿平日里不近女色的形象,杜艳华还真想象不出他跟女同志腻歪的模样。   可姐妹这哭得正伤心呢,安慰才是正事。   “没事没事,你也不差,你可是中专毕业呢,以你的文凭和才华,总能找到比参谋长更优秀的男人。”杜艳华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说得轻巧。”吕春红掏出手绢狠狠抹了抹眼睛:“我不甘心啊,我付出了多少你不是不知道,为了他,这么多年我都熬成大姑娘了!我舍不得啊我!再说了,凭什么啊,凭什么姓孟的一来就把他勾走,先来后到懂不懂啊!”   可是姐妹啊,爱情这玩意儿不讲究先来后到啊!再说了,从始至终也只是你一厢情愿,江参谋长从来没接受过你的好呀,哎哟这傻姑娘!   杜艳华心里数不尽的腹诽,面上仍安慰:“有什么舍得不舍得,那句话怎么说来说,及时止损?咱部队有多少战士多少军官啊,凭你的相貌,想要哪个还不是手到擒来?是不?”   吕春红向来抗拒不了被人夸相貌,好姐妹也不例外,心情稍稍得到了那么一丁点舒缓。   “不是,谁都比不上他。”   “嗨呀。”见她情绪逐渐稳定,杜艳华边抚着她的背脊,边道:“人总要向前看的嘛,你一颗心扑到他身上,哪能看见其他人,就算有好苗子你也看不见。”   “哪、哪有什么好苗子。”自打江少屿出现在她的世界,其他男人再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从前想着他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她总幻想自己是独特的,是能入他眼的例外。   可事实告诉她,她吕春红根本不是例外,而那个来海岛一个月不到的孟言才是!   “有的有的,你先振作起来,明天开始我亲自陪你去部队挑好苗子,行不?”这么多年的好姐妹可不是白当的,杜艳华深谙安慰吕春红之道。   “找个比江参谋长还好的男人,气死她,气死那个姓孟的,好不?”   杜艳华嘴都说干了,终于把这倔成牛的姐妹劝好,答应先回屋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商量。   ……   六月初,天气愈发热起来,老天爷愣是见不着半点要下雨的征兆,奇怪的是,后山那泉眼里的水反而越涨越高。   早上六点钟的样子,部队的战士们早早起床,这会儿正在晨跑,一串队伍跑操时路过洪嫂家门口,口号震天,威风凛凛,瞧着真气派。   孟言收回视线,使劲拧干纱布里的豆渣。   早饭吃昨晚的剩菜剩饭,再烙了一小盆土豆饼和一小盆豆腐脑。   “石蛋,等会儿有空陪姐姐去捡点海螺吗?”   石蛋趴在灶台边,深深嗅了嗅空气里的香气,手舞足蹈:“有空!我让运山哥哥和运峰弟弟也来帮你。”   运山运峰是石蛋最好的朋友,一个四岁,一个六岁。   “好,人多力量大。”   洪嫂给灶膛里添了根木柴,问道:“你那屋贝壳做的窗帘不是挂满了吗?”   孟言捏着锅铲给土豆饼翻了个面:“不做贝壳窗帘,我想捡点海螺和信一起寄去首都,家里三个孩子没见过大海,寄点海边特产给他们瞧瞧。再说这都来一个月了也没给我家里人回个音信,怕他们担心。”   “是哈,早该给你家人寄个信报平安了。”洪嫂说着想起什么:“不对,参谋长肯定早就发电报给老首长了,你父母肯定也早收到你平安的消息啦。”   孟言笑着点点头:“那也得给他们寄封信,讲讲我在海岛的所见所闻嘛。”   “对,那还是赶快寄信回去,家里还有好多咸鱼干,等会儿挑挑一块儿寄去。”   孟言客套说:“辛辛苦苦腌的,怎么好意思要。”   洪嫂佯装不开心:“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咱这儿咸鱼又不值钱,再说了,就算值钱,凭咱俩的关系你见什么外,你要是不拿,我还觉得你看不起我的咸鱼呢。”   孟言哭笑不得:“行,嫂子,拿,拿!”   洪嫂家没有石磨,隔壁马嫂家是有的,正好家里还有一些黄豆,洪嫂本来说做豆腐吃,孟言建议吃豆腐脑,于是改成了豆腐脑。   豆腐脑南甜北咸,洪嫂和石蛋都表示喜欢吃甜的,而孟言,虽然灵魂是南方人,可她喜欢吃辣口的食物,所以豆腐脑也喜欢吃咸味儿。   江少屿么……虽然不清楚,不过按照北方人的习惯,他应该喜欢吃咸的才对。   于是两碗咸豆腐脑,两碗甜豆腐脑,白糖也是江少屿送来的,平时洪嫂舍不得用,今儿个给豆腐脑里放了一小勺,甜味儿其实很淡,母子俩却好像吃糖果一样,享受地眯起眼。   江少屿心里惦记着要跟孟言一块儿吃早饭,天蒙蒙亮就醒了,起来很快收拾好便准备去洪嫂家,一看时间,五点五十分。   这个点恐怕连洪嫂都没起床,于是绕着小岛跑了两圈,天才彻底亮了。   不得不说江少屿时间掐得十分准确,刚到洪嫂家,新鲜的豆腐脑就出锅了。   “来了。”   孟言正往豆腐脑里放她调制的野山椒酱,少放点不那么辣,主要是稍微调个味儿。   “嗯。”江少屿进入厨房,走到孟言身后。   “喜欢吃哪种口味?你自己来调。”   “好。”   早上洗漱的水还在木盆里,孟言顺便洗了把手,榨干最后一道价值,再把脏水一点一点分给菜地。   厨房里,江少屿放完调料忽然走了出来,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木盆。   “我来吧。”   手里重量减轻,孟言直起腰喘了口气。   这天热的,等到了七八月可怎么熬啊。   这边江少屿匀速倒着水,孟言则站在一旁安静地观看,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某男的余光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孟言,唇角始终扬着甜蜜蜜的弧度。   洪嫂憋着笑,这俩人,看来看去看啥呢,腻歪死了。   连石蛋都发现了两个人的不对劲。   悄悄问他妈:“娘,孟姐姐和参谋长,他们在干什么呢,为什么笑得那么奇怪呀?”   “处对象呢吧,处对象啊,就是奇怪!”   洪嫂笑着摇摇头,弯腰将儿子抱到板凳上,给他盛了碗甜口的豆腐脑。   江少屿这边浇完了水,两人肩并肩一同进了厨房,准备吃早饭了。   “参谋长,啥时候把小孟从我这儿接走哇?”   江少屿拉开板凳的手一顿。   孟言也愣了一愣,直到看见洪嫂揶揄的笑,才意识到她在开玩笑。   “洪嫂,你盼着我走呢?”   洪嫂哈哈笑:“哎哟,小孟啊你可别这么说,如果可以啊,我巴不得你在我这儿住一辈子!那样的话,参谋长就要给我家送一辈子粮食咯!”   连石蛋都笑了,高兴地扬起小勺。   参谋长给他们家送一辈子粮食!太好啦!   江少屿也笑:“洪嫂,您甭打趣我。”   洪嫂舀了勺豆腐脑,问他:“昨天我就看出不对劲了,你俩现在是彻底好上了吧?”   “是好上了。”江少屿回。   洪嫂高兴地拍手:“那就好,该挑个好日子结婚啦!”   “要的,日子还在挑,不着急。”说这话时江少屿的目光始终落在孟言身上,那要笑不笑的模样透着若有似无的“骚气”。   孟言略显惊诧地望向他。   已经在挑日子了?这男人……   满意地点点头,洪嫂感叹道:“终于要结婚了,我真怕参谋长打一辈子光棍呢!”   其实以前江少屿也是这样认为的,可缘分来得太过突然,撞了个满怀,推也推不开了。   早饭吃完,小情侣俩依依惜别,孟言说送他到院门口,出了院门不知不觉又走了几百米。   “天热,晒得很,就送到这里吧。”语毕,轻轻揉她的头发。   江少屿其实是个大老粗,可只要对上孟言,猛虎也能细嗅蔷薇。   孟言心虚地张望四周:“好。”   揶揄地看了她一眼,江少屿转身离开,孟言忽然想起什么,将他叫住。   “对了,少屿,可以帮我弄点肥料吗?用不了多少一点点就够了,我弄了点野山椒想试试种。”   “少屿”两个字喊地某男如沐春风,灵魂飘飘然,这会儿别说弄肥料了,上天摘星星他都愿意!   “种野山椒?山上多的是何必辛苦种呢。再说了,你会种吗?”倒不是他想打击她的信心,实在是疑惑。   孟言没有表现地很自信,也没有打包票一定能种活,只说:“试试嘛,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   想想孟言背井离乡来到南方,除了一群孩子也没有其他同龄朋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孤单的。所以甭管这玩意儿种不种得活,只要对象开心就行。   “好,我到时候想办法给你弄点。”   野山椒种植初期其实不需要用肥料,如果苗株能够成活,后期移栽才需要施肥,所以孟言这会儿也不着急用。   江少屿走后,孟言开始种野山椒。   把野山椒的籽挑出来,在干净的锅里炒热,这步骤叫做消毒。消完毒再用温热水浸泡种子,从早泡到晚,种子膨胀后再把它挑出来,放在花盆里。   因为野山椒喜水,最近天又旱,孟言只种了两三株,连菜地都用不上,找个破花盆就可以种。   海岛气候和地理环境特殊,孟言采用的方法也趋于实验室的精准,等到种子成活后,长成株了还要移栽呢,这时候就需要使用肥料。   当然了,种野山椒并不只是为了吃,也不是因为无聊闲得慌,如果野山椒这种对生长环境挑剔的都能在她手里成活,那么其他农作物相对来说也更好操作些,先少量实验,后续才能栽种出更多好东西。   除了取籽种植法,还挖了两株活的山椒苗,两种方法一起试,总有一个能成功。   如此想着,感觉生活立刻变得丰富又多彩,她真的好爱种地!   ……   江少屿的部队最近有些忙,据说下个月有一场军演,组织上十分重视,所以今天他也没能抽出身上洪嫂家吃饭。   午饭过后,孟言一觉睡到三点,起来收拾收拾屋子,把晒饱太阳的扶桑花搬回里屋,便听得院外有人呼唤自己。   “孟言姐,孟言姐!”   “哎!我在这呢!”   小麦三两步冲进房间,小跑着上来。   “当当!你不是说最近晒黑了吗,我给你做了顶帽子。”   自从来了海岛,孟言几乎每天都跟着赵小麦上山下海,外出走得太勤快皮肤隐约有变黑的征兆,她老早就想买一顶帽子,可供销社没有,正等着下一次发船找人帮忙带一顶回来呢。   也只不过偶然间向小麦吐槽了一句脸好像黑了,竟被她记到今天,这种被人细心惦记的感觉真好啊。   小麦这会儿虽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洋溢的兴奋劲儿却不掺假。   她高高举起手中编织紧密的草帽,金黄色的稻草每一根都用水洗得干干净净,半点灰尘也没有,阳光一照,还有光泽感呢!   孟言欣然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发现帽子上还插有一朵新鲜的鸡蛋花,更是喜欢地不得了。   “手这么巧呀?编得太好了。”作为生存本领之一,小麦编织草帽的技能强得没话说,不论是从编织手法还是功能实用性来看,半点不比外面卖的差!   试着往头上戴,宽大的帽檐彻底阻挡了烈日骄阳,又因为编得密实,即使站在阳光底下,也半点不透光。   “谢谢你呀小麦,不过大老远你专门给我送帽子来啦?”   见孟言喜欢这顶帽子,小麦也是很开心的,喜滋滋地戳了戳帽子上的鸡蛋花:“当然不是专门给你送帽子,来找你赶海哇!前天你嫌太晒不去,今天看你还找什么借口。”   孟言噗嗤笑出声:“我真觉得晒,不是借口。”   小麦哼哼道:“好吧,不管是借口还是理由,今天去吗?”   “去,当然去!走!”   孟言是效率派,洗了把手,拎了铁桶便跟随小麦一块儿赶往海滩,边走变扬起脑袋问她:   “小麦,这帽子我戴着好看吗?”   “废话,你要是不好看,天底下就没有不好看的人啦!”   孟言开心地揉她发顶:“越来越会说恭维话了。”   “不是恭维,是实话!”   啧,嘴儿真甜。   去海滩有一条捷径可以走,那条路还是小麦告诉孟言的呢。   结果今儿个小麦故意带着她走了另一条会经过部队的大路,这个点部队正在做突击训练,好巧不巧地“偶遇”了江少屿。   小麦两腿大摇大摆地往前走,胳膊也一甩一甩,一副大爷样,等走到校场对面的时候,挥手冲着江少屿挥了挥。   江大参谋长轻描淡写瞥了她一眼,继而瞧见她身边某女,两眼顿放亮光。   “原地休息五分钟!等我回来继续训练!”   小战士们虚脱地停下脚步,甩甩手跺跺脚,拉筋压骨,一声高过一声的喘息。   直到大家的目光沿着江少屿奔跑的方向望过去。   呀,那戴草帽的女同志不正是嫂子吗!就说参谋长咋突然大发善心放过他们了!   “去哪,赶海吗?”某男笑靥如花地走来,目光毫不掩饰般落在自家对象精致的面颊上。   今天戴了顶帽子,更显得她与众不同的一面,少了几丝清冷疏离感,多了些俏皮可爱。   尤其当那顶帽子上的鸡蛋花随着清风荡漾时,配上那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神,撩得某男心尖儿颤。   孟言心情好,难得问他一句:“好看吗?”   江少屿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的赞赏:“好看,很好看。”   说话时微微垂着脑袋看她,阳光顺着他额前的短发洒下一段阴影,一黑一白,将他眉眼间的冷淡与疏离统统散去,温柔地不像样。   可看在孟言眼中,心里暗道:瞧这傻样。   “参谋长,你也要跟我们一块儿去么?”上着班儿呢,哪能说赶海就赶海,小麦就是故意挑逗他。   孟言瞥了小麦一眼,递过去一个眼神,结果小麦压根不搭理她。   “我……”一个字吐出后戛然而止,江少屿垂头看了眼手里的怀表,遗憾道:“不了,这批兵训练完等会儿还要回去开会,开完会才下班。”   说这话时,江少屿的眼睛一眨不眨盯住孟言,好像这话是专门说给她听似的。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孟言被他看得毛毛的,不等她开口要说些什么,小麦拉起她的手风风火火就跑走了。   “既然参谋长不去,那我们就先走啦!嘿嘿!”   江少屿眼珠子瞪了老大。   嘿!这野丫头,他还没跟他对象说几句话呢!休息五分钟?这尼玛两分钟都没过!   离开时孟言扭头瞧了眼,一眼就撞见某男哀怨的目光,噗嗤笑了,然后迅速扭过头不再看他。   回过头又跟小麦对视,俩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你看嘛你看嘛,参谋长瞧你的眼神,啧啧——”   “看我的眼神怎么了?”孟言知而不语,等了好半天没等到小麦下一句话,遂用胳膊肘戳她:“说话。”   小麦越跑越快,咯咯咯地笑起来:“我形容不上来,反正跟以前不一样了。”   孟言但笑不语:小样,等你谈恋爱就知道为什么不一样了。 第23章 不会想亲她吧?   下午四点, 当海潮退去,波光粼粼的蓝色海面终于显露出原本的浅黄色海滩,绵延数里, 望不到尽头。   小麦带着孟言赶到时,葵花一群孩子老早就到了, 光着脚丫下水,你滋我一捧水,我踹你一脚沙,嘻嘻哈哈太热闹了。   “我们来咯!”   小麦一脚蹬掉布鞋,冲向海面,迎接她的是来自小伙伴们的海水攻击。   “哈哈哈,别泼了别泼了!快点!再不挖天就黑了!”   岸边一块平坦而巨大的礁石上, 孟言坐在上边慢悠悠脱鞋,脱完还要把鞋子放在安全的高处, 不然准被这些调皮鬼泼上水。   一切准备好以后, 孟言赤脚沿着冰冰凉凉的沙子行走,绵软的沙粒轻抚脚掌, 挠得人心里发痒。   今天的目标是两斤海货!目标到达后再召集孩子们帮忙找些漂亮的海螺, 得寄回首都娘家呢。   大伙儿埋头寻找起肥美海鲜, 孟言再也不似刚来时的生疏。   东挖挖、西掏掏,搬石头, 探暗礁……没一会儿,挖了小半桶蛤蜊了!   比起沿海城市的海域, 培兰岛的前滩海域海产并不太过丰盛, 多是一些被海浪拍在沙滩上搁浅的小东西, 偶尔能找到一些大货, 比如——   “快看, 我挖到大章鱼了!”激动的声音瞬时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而来。   然而见到孟言手里的“大章鱼”后,孩子们悻悻地将头低下。   孟言姐果然还是见识短了些,巴掌大的章鱼哪里算大,连中等个头都算不上啦!   不过大家也没打击她的自信心,敷衍地夸了几句,唯有王虎那小子:   “切,一点也不大嘛。”虎子骄傲般举起手里的半桶战利品,他是这里找得最快最多的人,“能跟我比吗?我以前见过比这更大更大的!”   小麦没好气地敲他脑袋,“才没有,孟言姐老厉害了好不嘞?”   孟言笑眯眯地把章鱼塞进铁桶:“小麦真给面儿,等会儿请你吃桃酥哈。”   不用问,桃酥那玩意儿自然是江少屿送来的。   “好呀好呀!”小麦高兴地找不着南北。   “哼,马屁精。”虎子嫉妒了。   小麦眯着眼儿瞪他,关爱新手懂不懂啊?适当的鼓励就是激励!越战越勇嘛。   “好了,接下来请大家帮我一个忙,帮我找一些漂亮的海螺或者贝壳,越大越漂亮越好!奖励你们吃桃酥!”   “好耶!”   随手可见的免费海螺居然可以换桃酥吃!这买卖划算,太划算了!   孩子们兴奋地找不着南北,如狼似虎的目光紧盯沙滩,扒开一块又一块石头,挖出无数个大洞。   路过的渔民还纳闷,这些孩子,啥时候赶海这么拼了,沙滩简直被他们挖成骷颅眼了!   孟言运气不错,没找一会儿就发现了隐藏在礁石下闪闪发亮的大海螺,忙蹲下,用铲子铲开沙子,再用手扒拉开沙粒一只紫绿相间的大海螺!   海水轻轻拂净海螺上的沙子,海螺壳面漂亮的波浪形花纹彻底显现,在金色的夕阳下,熠熠生辉,莹润而又绚丽。   再将海螺口贴在耳旁,果真如同大海般深邃神秘,空灵而又浑厚的声音似乎在诉说大海的历史   好看,有趣有趣真有意思,这么漂亮的大海螺都有点舍不得送回去了呢。   孟言高兴得合不拢嘴,美滋滋将海螺扔进铁桶。   太阳渐渐偏西,赶海的人陆陆续续拎着铁桶回家,说说笑笑好有趣。   这边被孟言派出去的孩子们都找到了两三只漂亮的大海螺,有些是大贝壳,什么颜色都有,一个塞一个漂亮。   孟言在每个孩子手里挑出一只她自认为最好看的,然后豪迈挥手:“都回去吧,等会儿吃完晚饭来石蛋家集合吃桃酥!”   “好!孟姐姐再见!”   “孟言姐姐再见!”   “再见!”   夕阳坠落,沙滩上留下一长串脚印,和背后密密麻麻的坑洞。   等到了明天,这片金黄色的沙滩又会被海水冲刷成它原本平静的样貌。   孟言和小麦拎着沉沉的铁桶满载而归,走前用海水粗糙洗了一遍手臂上的沙子。   等到沙滩上没有旁人了,小麦才低着嗓音悄悄问她:“孟言姐,你现在都跟参谋长约会了,所以你们开始亲嘴了没?”   “???”孟言惊了一惊,一把捂住她的嘴:“你怎么知道我们俩约会?你看见了?”   话说有没有看见他们俩的拥抱?   瞧她紧张的模样,小麦登时笑得蔫儿坏:“洪嫂说的,我昨天晚上来找你玩,她说你跟参谋长约会去了。”   “约会?”孟言好笑又无奈,紧促感瞬间如扎破了的气球,甩了甩手上的水说道,“这个洪嫂,会的词儿还挺多。”   小麦撅起嘴儿,晃动她的胳膊:“所以,你跟参谋长到底亲嘴没嘛?”   孟言彻底被逗笑,提上铁桶一口气走了好几米远:“小麦啊,这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吗?”   小麦轻轻松松将她追上:“不应该不应该,但我好奇嘛,亲嘴是什么感觉呢?尤其是跟喜欢的人亲,跟那么好看的人亲,是不是跟别人的感觉不一样呢?”   “不一样?”孟言没好气地戳她脑门,“我也不知道,还没亲呢,而且这是我头一次处对象,我又没跟别人亲过,我怎么知道一不一样。”   人家小情侣自己都不着急,小麦居然替他俩着急:“那你们啥时候亲啊?”   孟言有点无语:“亲嘴是能随便亲的吗?你不知道现在有个罪叫流氓罪啊?”   小麦扬起脖颈:“我知道啊,可你们俩是对象,和对象亲嘴咋了?也能叫流氓?”   孟言点点头:“要是仔细追究,这就叫耍流氓。”   然后就听小麦说:“哦,那先不亲,你们赶紧结婚吧,结婚就能正大光明亲了!”   噗嗤——   “小麦啊小麦,你的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   小麦纳闷:“废料?黄色废料?什么意思?”   孟言神秘一笑,摇着头走远:“没什么意思,夸你呢。”   望着某女如沐春风的背影,小麦哼了哼:“我才不信,这能是夸我的话?你损我呢吧。”   孟言正想回话,远处忽然走来一道颀长的背影,单只是粗略瞥上一眼,她就认出了他。   因着天气炎热,下班后他脱去了海军服外套,只一件薄薄的白色衬衫,袖口被高高挽上了手臂,露出结实的小麦色皮肤,夕阳的余晖洒在他那充满力量手臂肌肉上,折射出健康的轮廓。   “你怎么来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两条腿就不自觉先行动,一见到他便立马拎起铁桶迎了上去,“大老远的又热,来一趟不累吗?你再晚来几分钟我都到家了。”   初夏时节,即使戴了帽子,即使下午四点降温了才开始赶海,孟言仍旧热得脸膛红彤彤。   她不是易出汗的体质,只额头微微湿了些,连带着几根细软的头发丝服帖地压在上面,黑发白肤,衬着少女一张脸妩媚又娇俏。   江少屿晃了一下眼。   “这有什么累。”熟练地将她手中铁桶接过,并肩而行,“今晚吃这些海鲜吗?”   “嗯,吃点海鲜,再炒盘土豆。”晚餐么,简简单单吃一顿。   小麦笑嘻嘻地走在情侣俩身后,她注意到了两人愈发靠近的肩膀,那种下意识亲昵的姿态和距离,确实只在真正的情侣身上见过!   小麦揶揄地笑起来:“这有什么累,人家部队天天训练呢,比走路累多啦!孟言姐,你是心疼他了吧?”   两人同时回头,孟言没好气地笑道:“小麦啊小麦,我真想把你这张嘴缝起来。”   “嘻嘻~”   小麦还想说什么,某男冷不丁朝她使了个眼色,瞬时秒懂,遂笑着逃遁。   “算了算了,你们俩慢慢逛吧,我先回去了,再见!别忘了我们的桃酥!”   语毕,钻入树林没几秒钟的工夫便消失在视野。   沙滩上只剩孟言和江少屿安静地走着,沿着孩子们踩出来的脚印,散步似地慢慢悠悠往家走。   从沙滩走回家会路过一大片田野和几排民房,三三两两归家的行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再低头与同伴絮语。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瞧那打趣儿的眼神,议论的话题毋庸置疑。   孟言收回探究的视线,看向江少屿:“晚上想吃什么?”   孟言的意思是想做点他爱吃的,谁料江少屿指了指部队的方向:“洪嫂在家做饭,我说让她不做我们的,这顿我带你去部队食堂吃。”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眼,孟言诧异道:“部队?我还能去部队吃饭?”   “你是军人家属,怎么不能去?”江少屿好笑地看向她。   军人家属……家属。   孟言发现自己的脸最近越来越容易发热。   这就成家属了?   于是撇过脑袋,佯装玩笑道:“咱俩还没结婚呢,我怎么就成你家属了?”   “迟早的事儿。”某男忽然温柔地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眼里有光,大约是夕阳的暖光,映得那张脸深情而专注。   不止孟言看见了江少屿这幅迷人样儿,不远处好几个背着竹篓的渔女也注意到了他,眼珠子简直要落到他身上。   平时的江少屿总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形象,且他的长相本就偏正派,五官带有冷俊的凛冽感,严肃起来时更叫人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喜欢他的姑娘那么多,真正敢表露心意的却没几个。   如今他这一笑,经营了多年的高冷与正经,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   ……   路过部队的时候,江少屿把铁桶交给了周柏涛,让他跑腿送回洪嫂家,继而带着孟言一块儿去了军区大食堂。   七十年代中旬,部队食堂还在流行吃大锅饭,进入食堂大厅你就会看见小战士们个个手拿搪瓷碗,围着一个大大的装菜的搪瓷盆吃饭。   一个方桌一盆菜,能坐八个人,方桌一个接一个,错落有致地密布在食堂大厅里,画面之壮观,孟言恐怕能记一辈子。   惊叹至之余,默不作声地跟在江少屿身后进入,直到他带着自己来到食堂窗口,这里排队的人还没有大厅里吃饭的战士多呢!   于是孟言观察起了这些人,才发现围在方桌吃饭的军人们,肩膀和胸口都没有明显的军衔,显然,他们都是普通的小战士,或是新兵。   而江少屿排队的这支队伍,个个都是有军衔的军官。   想起这个时代的特殊性,孟言立刻了然。   改革前的年代,随着工人们的“大锅饭”伙食制度,军队食堂也流行吃大锅饭,只是其中不包括军官,军官们都是单独吃小灶的。   其实过不了几年,这种伙食制度很快就会被淘汰,一是“开小灶”会导致官兵之间关系疏远,二是厚此薄彼容易导致普通战士出现吃不饱的情况,好在到了八十年代就会全面实行“小灶饭”。   当江少屿第一次带着对象来到食堂大厅时,不论是正在吃饭的小战士,还是正在排队的军官们,不约而同对小情侣进行“深情”的注目礼。   “哟,少屿,今儿个来食堂吃饭啦?难得。”这是孟言不认识的一个军官,看军衔似乎跟江少屿差不多。   江少屿很快冲他弯了弯唇角,右手轻轻在孟言的肩膀揽了一下,宣誓主权:“我对象。”   孟言乖乖同他打招呼:“你好。”   军人立马挺直了身板:“哦,你好你好!我叫吴锡城,叫我老吴就好。”   江少屿补充了一句:“同僚。”   若是官大一级,哪里还能叫老吴呢,看来应该同级且关系好的朋友吧。   “你好,吴军官。”孟言仍是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认识他的朋友,忽然有种慢慢走进他生活的感觉,他们之间终于有了实质性的大进展。   午间十二点,总共短短五分钟的排队路,已经有不下五个军官来同江少屿打招呼了,然而江少屿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某军官:“哟呵,少屿?今天怎么有空来食堂吃饭?”   江少屿指着孟言:“我对象。”   又一个军官:“参谋长!来吃饭了?”   继续指着孟言:“我对象。”   “哎?江……”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江少屿:“我对象。”   “……”   “……”   “……”   就是说,他们长了眼睛,看得到嫂子!不用一遍遍强调啊喂!   最后严政委过来打招呼,江少屿的反应:“政委,这是我对象。”   “……”   孟言憋笑憋地腮帮子疼,个憨货……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掐了一把他的手臂肉。   尼玛,什么禁欲系,什么铁血硬汉,什么生人勿近!这厮就是一憨货!   说起憨货,孟言没忍住再看他一眼。   瞧那春心荡漾的表情,万年铁树一朝开花,真的太恐怖了!   ……   培兰岛的部队食堂其实很少见军官们堂食,大部分军官都是已婚,家里有老婆做饭,偶尔会拿饭盒打几个肉菜回家改善伙食。   猛然见到江少屿带对象坐在食堂用餐,像大熊猫一样稀罕。   江少屿故意选了个最靠墙的位置,让孟言背对众人,而他与孟言面对面坐,如此一来,这些男人就看不到她对象了。   瞧瞧,瞧瞧,既要宣誓主权,又不肯让别的男人多看自家对象一眼。   江大参谋长哦,真不知该说你小心眼还是霸道了。   “喜欢吃什么?多拿点。”   部队食堂的饭菜比孟言从前待过的红星纺织厂丰盛很多,红烧肉、海带烧排骨、清蒸大黄鱼、香煎带鱼、炝黄瓜、开水白菜、豆腐炖海鱼……琳琅满目挑得孟言眼睛都花了,每样都想吃怎么办!   “嗯,我看看……”   窗口处打菜的大师傅也没催她,任由孟言慢慢挑选,不仅不催促,反而希望孟言多待会儿,好不容易近距离接触,他得好好瞧瞧江参谋传闻中的对象!   乖乖,真是仙女啊!   自己看还不够,用眼神示意旁边同事一块儿瞧,俩人眼神交流:   ‘快看参谋长对象。’   ‘看见了。’   ‘真尼玛漂亮。’   ‘是啊。’   七十年代的部队的待遇相比其他职业是要高一些的,那时解放军陆军部队每人每天都有三四毛的伙食补贴,边防部队每天能到四五毛的补贴,每月还有供应粮四十五斤,食用油也有一两斤。   每当部队进行国防施工,伙食标准能提高到六七毛呢,江少屿之前救了一大车人就是因为参加了一项国防施工,很是辛苦,因此提高特殊部门解放军的待遇也是人之常情的事儿。   至于航空兵、舰艇和装甲部队的伙食标准,那就更高了!空军飞行员一天伙食费三块五呢!   江少屿当年差点就当上了空军,无奈早年身体留了疤,即使通过了层层考验,仍旧无法进入。   福利高有福利高的好处,这不,挑起菜来手也不软,孟言喊了好几次够了够了,才没让江少屿把两荤两素改成三荤三素!被人看见该说道德腐败了!   “食堂的红烧肉最好吃,每次稍微来晚点就会抢光,你运气挺好。”   江少屿把装红烧肉的搪瓷碗推到她面前,他一口也舍不得吃,恨不得一大碗肉全塞进孟言的肚子。   孟言夹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带点微微的辣度,放了糖,甜辣口不显油腻特别开胃。   “我幸运?不应该说你幸运吗?”孟言咬着筷子笑道。   江少屿看着她,眉眼间尽是克制不住的笑意:“是你幸运,以前这个点来我就没买到过它,这是第一次。”   该说不说,江少屿奉承人也很有一套,孟言甜蜜地笑起来,甜蜜话统统照收不误:“是嘛,那我运气确实好。”   许是身边多了对象陪伴,这顿饭吃得满足又惬意。   饭后江少屿又上食堂窗口给对象买了两只甜瓜,这玩意儿是后勤部的专用船,特地从陆地运输来的,很贵,一只甜瓜抵得上一盘红烧肉的钱,不过不要票,平时除了军官,普通小战士基本不会消费。   甜瓜让炊事班的小战士削了皮,用一张报纸包住,边走边吃。   部队的报纸质量还可以,孟言担心吃到墨水结果吃完了也没见到有黑乎乎的东西沾上。   但有句话怎么说,入乡随俗?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年代就这环境,没办法。   两人慢悠悠散着步回家,走的是小道,没碰上几个人。   可要么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这个点这个地点居然能碰到卫生所的杜艳华,杜医生,好在今儿个她那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吕春红不在她身边,只有是一个瞧着二十岁出头,扎着两只□□花的小护士随行。   杜艳华长相是很典型的南方鹅蛋脸型,细挑眼,看起来有点精明相,尤其当她眯着眼睛笑起来时,总让人感觉别有目的。   “参谋长,孟同志!”杜艳华十分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孟言礼貌一笑,江少屿瞥了她一眼,淡淡点头。   “参谋长,你们这是?”   明摆着饭后散步有什么可问。   “带对象逛逛。”江少屿简单答道。   “哦,呵呵,带对象逛啊。”杜艳华捂嘴笑得好夸张:“挺好的,咱岛这么大,多逛逛呵呵呵。”   说话时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孟言看,无端叫人感到冒昧。   可当事人杜艳华没觉得冒昧,又道:“前些日子听人说你们俩掰了,我还纳闷呢,原来是谣言吗?”   刚才还冲对象笑得一脸春心荡漾的某男一下跨了脸。   眉心褶皱更深:“谁说的?什么时候掰了?”   江少屿本就生得一副严肃样,皱起眉头来更是叫人发憷。   “啊?不是吗?大家都这么说,我以为……”   话音未落,江少屿厉声打断:“没信儿的假消息少乱传,知不知道人言可畏?”   表情严肃,五官锋利,好骇人!   杜艳华悻悻招手:“呵呵,可能是我听错了,不知道谁传的。”   一旁的小罗护士尴尬地拽了拽杜艳华的衣角:“艳华姐,前不久我还听那些孩子说参谋长送了盆花给孟同志,可能是你听错了。”   杜艳华借着台阶往下走:“是啊,还送了花呢,感情挺好,挺好,那这谣言是谁传的?”   小罗说:“估计是哪个大嘴巴吧。”   杜艳华干笑:“哈哈。”   不等江少屿再开口,杜艳华拉起小罗飞快逃遁。   再回过味时,江少屿和孟言之间和谐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许诡异的沉默。   江少屿心上像有一只鼓似的敲来敲去,敲得他心烦意乱,思量着该怎么开口接受。   万籁俱寂间,身边某女却倏地发出一道细微的笑音。   “你笑什么?”江少屿本来有点不高兴,更怕孟言不高兴,没想到这妮儿反倒笑了起来。   他不问还好,一问,孟言更想笑了,负手身后往前踱了几步。   “没笑什么,就是觉得好笑。”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她的笑点,总之就是想笑了,想笑就笑,不能憋着!   江少屿心上的那只鼓儿咻的一下熄灭,轻松了不少。   他手抬起来,轻轻捏了捏对象的肩膀:“什么好笑?”   孟言推开他的手:“嗯……你觉得杜医生刚才说的是谣言吗?”   “怎么不是?”江少屿非常肯定地反问。   孟言俏皮一笑:“其实,我这个当事人也以为消息是真的。”   江少屿诧异道:“你也这么认为?”   “嗯。”孟言点头。   江少屿立马作出懊恼的表情,就差把发誓两个字写在脸上:“绝对没有的事,我只是怕你后悔,所以……”   “所以什么?”孟言忙追问。   江少屿迟疑良久,一脸纠结样:“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孟言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拍了拍他的胸口:“江少屿,你还没有轻举妄动呢?谁天天给洪嫂送蔬菜水果?谁天天给洪嫂挑水?还要怎么动才不算轻举妄动?”   她鲜少在他面前露出女儿家的模样,这是头一回。   江少屿不知如何描述心中感受,就是觉得开心,看见她笑,好像自己心里也装满了幸福。   “总之那是谣言,我绝对没有要跟你掰了的意思。”   他忽然很想牵一牵她的手,用力握紧她,坚定地告诉她,他真的很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并且迫切地希望她能够留下来。   当然了,心中纠结了好久,这话还是没有勇气直白地告诉她。   在边防当兵不同于其他地方,他不能给孟言压力,这是作为男人的责任。   孟言不知道他丰富的心理活动,说话时一双杏眸亮澄澄的,含笑盯住他,那眼神是暧昧的窃喜的,比裹了蜜的糖块还要甜。   “废话,你要是想跟我掰,咱俩现在就不可能处对象。”   所以,她早明白他的心意了。   江少屿垂头看她,不期然就撞入了自家对象比月色还要皎洁的眼眸中。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落下,斑驳如七彩灯亮着,她微微仰头,眼神专注与他对视,江少屿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心头颤动。   他极慢得低下了头。   “孟言。”   孟言后退半步:“怎,怎么了?”   她清晰地瞧见了男人喉间那块凸起,快速滑动,极具性感的侵犯姿态!   “孟言,我想……”   “想干嘛?”天,不会想亲她吧?   她还没做好准备啊老天爷!   “我想牵你。”   孟言:“……”   心头有一闪而过的怅然,连她自己都没感受到。   几乎是江少屿说完话的同一时间,孟言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想牵就牵,我还以为你想干什么呢。”   吓人一跳。   江少屿足足惊愕了半分钟才回过神,继而欣喜地握住她,握得很紧很紧,仿佛握着的不是她的手,而是此生最要呵护的一块珍宝。   “我就想牵你。”能牵着你就已经很满足了,哪敢肖想别的呢。   从他掌心传递而来的热量,源源不断浸入她的每一根血管,孟言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融化在他有力的双掌下。   作者有话说:   话说俺们男主真的很纯情~!   (感谢“星星糖”灌溉营养液+14,“沐你个大辰辰吖”+1,“闲贤咸鱼?”,+2,“未来可期”,+30 ,“爱啃书的胖虫子”,+5,“沐你个大辰辰吖”,+1,“茱萸萸”,“”,+1,“沐你个大辰辰吖”,+1,感谢投喂!么么哒!) 第24章 怎么人家谈恋爱也偷看啊!   孟言把准备好的信和一只大包袱交给了江少屿, 由他一并送去邮递员那边,再寄回首都。   她提前就问过洪嫂,说是部队寄东西更快, 所以孟言选择了走江少屿这边的关系。   男朋友刚好有条件,可不得利用起来吗。   这天孟言难得没睡懒觉, 早早地起来洗漱,顺便做了顿简单的早饭。   稀饭配富强粉做的大馒头,比起粗糙的野菜馍馍,这馒头真算得上美味。   饭后,孟言照常给洪嫂家做卫生,给她的野山椒小苗苗记录生长数据,最后跟着小麦在村里逛了几圈, 回来后马不停蹄开始做午饭,做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铁皮饭盒装了个满满当当。   孟言进卧室换了她刚来培兰岛第一天穿的那条白色裙子, 比起平时宽大的短衫, 裙子极好地将她的腰身勾勒出纤细的轮廓。   ——楚楚韵致,又不失婀娜之姿   “孟言妹子, 你去哪儿呢!”   马嫂火眼金睛注意到了打扮地不同寻常的孟言。   孟言晃了晃手中饭盒, 唇角扬起玫瑰似的笑:“给对象送饭。”   乖乖, 真漂亮!   虽然这么些天马嫂早已习惯了孟言的美貌,可这会儿望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她, 似任何油墨都勾勒不出的美画。   不禁想:真的有人配得上这貌美如花的女娃娃吗?   “好好,送饭好哇, 你们这是好事快成了?”   孟言倒是没有再遮掩:“差不多了吧, 先走了, 回聊啊马嫂!”   “哎!回聊!”望着少女愈发走远的窈窕身段, 马嫂咋舌两声。   江少屿最近几天很忙, 忙到没工夫打饭回家吃,都是派他的通讯兵到食堂打饭,直接就在办公室吃了,也就昨儿个空些,忙完后去海滩找孟言吃了顿饭。   孟言今儿个这顿不止是送饭那么简单,也不止是关心自家忙碌的对象,瞧瞧她今天这身漂亮的白裙子,目的很明确——宣誓主权呢!   谁传的他们俩要掰的谣言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今天开始,她得让全岛的人都知道,她和江少屿成了!   甭管结没结婚,成了就是成了,谁再敢觊觎他,那就是不要脸!   孟言这招用得好啊用得妙。   从她到达部队的短短半小时内,消息不胫而走,等今天过去,谣言就该不攻自破了吧?   说起来得亏江少屿这次带她上部队食堂吃饭,要不然她还不知道有关自己的谣言呢。   当下孟言穿着一身白色裙装,削肩窄腰,头戴一顶金色草帽,很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氛围。   阳光从草帽缝隙里透出,便在脸颊上带出一团斑驳的红晕,若桃花瓣娇嫩,让人不由得想要窥探帽檐下俏丽的脸庞。   不知哪个粗心的小子捧着饭盒不看路光看孟言,这下好了,咚的一下撞到树干上,撞出个大包,掌心下意识捂住脑袋,又不敢发出声音,憋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同伴纷纷笑话他,笑声之大,引得孟言好奇回望了一眼,几个贼胆没贼心大的小子飞奔逃窜。   此时正是午间饭点,部队外时常能遇到队里的小战士,除此之外,还偶遇了好些军嫂,吴锡城的老婆周茹就是其中之一。   大概是老吴同江少屿关系好,周茹见到她便十分热情地和孟言打招呼。   这还不够,夸奖了一番孟言的漂亮打扮后,又夸她裙子漂亮,哪里买的等等女孩子家喜欢聊的话题。   孟言这边没跟周茹聊几句,几分钟后别家的军嫂也围聚了过来,围的人越来越多,不乏有人询问她跟江少屿什么时候打结婚报告。   孟言心下无奈,有时候邻居太过热情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周茹见状不对劲,赶紧给她解围。   “好了好了,人家赶着给江参谋送饭呢!再不让人家走饭都凉啦!”   “哈哈,走吧走吧,下回聊!”   “好,回见,嫂子们下回聊!”   走了两分钟到达部队大门口,站岗的士兵是上回找江少屿借票时的那位,看见她之后眼睛都亮了。   “你好,我找你们参谋长。”   “嫂子好!”小战士嘹亮的嗓音吓得孟言微微眯住眼睛。   敬完礼,小战士的脸变红了一点,看向孟言的脸顿了顿,嗓音如钟:“参谋长现在在办公室,我带您进去!”   孟言粲然一笑:“谢谢。”   “不谢不谢。”这小子,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六月的培兰岛热得一件衣服都穿不住,走在阳光下更是恨不得把身上衣服脱光光,没想到走到江少屿办公室门口时,窗户和大门正好形成了对流,海风从中穿过,比开空调还舒服。   这位置选得真好!   此时办公室只有江少屿一个人,他正埋头在书桌上写字,一丝不苟的模样看起来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说真的,江少屿认真做事的时候,眉峰总呈现出微微收敛的状态,也是一种生人勿近的姿态,配上那身正义凛然的海军服,挺直了身板坐在那里时,像漫画里的男主角:   刀刻的棱角,锋利的眉眼,冷淡而疏离的气质。   孟言不觉看呆了,是小战士粗犷的嗓音将她拉回神。   “报告!参谋长!嫂子找您!”   听到前几个字江少屿无动于衷,直到嫂子两个字响起,火速抬头。   某男似乎对她的到来感到很惊奇,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的对象是实打实的对象!   虽然面上没有表情,瞧着还是一副严肃冷静的模样,笑意却抑制不住地从眼眸里溢出。   “你怎么来了?”   小战士头一回看见参谋长露出一脸惊喜,想笑又故作正经的表情。   江少屿立刻放下钢笔就要站起身迎接对象,转念又想起什么。   “稍等。”他还有最后两行字没写完。   便又迅速坐下,拿起钢笔,一笔一划地认真书写。   说起来这只钢笔还是他刚当上军官时父亲赠予他的,虽然看起来很有年头,质量是不错的。   孟言拎着饭盒慢吞吞走了进去,来到书桌前,安静地立在桌前看他写字。   这才注意到,原来他的手也漂亮,对于手控的孟言来说,这双手简直比他的脸还要好看。   五指如竹,骨肉恰配,书写时手背的青脉微微鼓起,恰有嶙峋的风骨感。   孟言心里感叹着呢,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就写完了,然后合上钢笔,抬眸,立刻站直起身。   “坐。”心里不禁懊恼自己的粗心,早该让她坐着等才是,手里还拎着东西呢。   “你先出去吧。”江少屿看向小战士说道。   小战士回过神,立定了身体:“是!”   三两下就跑没了影。   等人走没了,江少屿迅速接过孟言手里的饭盒:“给我的?”   “你都拿走了,我还能说不是你的?”娴熟的打趣话张口就来,熟练到孟言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居然也会主动同他打情骂俏……如此熟稔的程度,就好像、好像他们俩已经好了很多年似的。   孟言忽然感到一阵娇羞。   “不是我的也必须是我的。”江少屿霸道地说。   孟言失笑,按捺住心中悸动:“打开吧,看看合不合口味。”   “你做的,肯定好吃。”   打开后,果然香味扑鼻而来。   两只饭盒 ,一只装菜一只装米饭,菜是香辣鸭和野菌炒莴笋。   虽然只两个菜,分量却夯实,红的鸭肉,绿的莴笋,红配绿色香味俱全。   尤其是暗红色的鸭肉,泛着油光,洒上几粒鲜嫩的青白葱花,直让人口腹欲大增。   “你吃了吗?”   “吃过了。”匆忙刨了几口就赶着给他送饭来。   得知孟言吃过饭了后,江少屿再也顾不得优雅,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米饭是用木桶蒸笼蒸熟的,带有竹子香气的大米煮得软烂香甜。   夹起一大块鸭肉,再配上淋了鸭肉汤汁的白米饭,只感觉到一股醇香浓郁的鲜香味道在唇齿间蔓延。   鸭肉这玩意儿越嚼越香,一口肉一口菜,再一口饱满晶莹的大米饭,味蕾得到了极致的享受   有对象,还有对象送饭,送的饭还特好吃。   江少屿心里不禁想,这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看他吃得高兴,孟言心里成就感满满,谈恋爱原来是这种感觉啊——两个人心甘情愿为对方做事,为对方奉献,也不觉得累,不觉得是负担。   海风带着咸咸的湿气从窗户和大门吹来,拂开她脸上的碎发。   孟言望了眼窗外海景,站起来准备关门关窗。   江少屿出声制止她:“别关,就让它开着,凉快。”   孟言迟疑道:“这风太大了,等会儿把菜吹凉了。”   江少屿却摇着头,说:“没事,凉的也好吃。”   说罢,大口往嘴里送了一块肉,享受地眯眼。   窗户和门不关,不仅会让海风吹进来,还会吸引许多“看热闹”的人。   吃饭的这十来分钟的时间里,孟言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小战士“无意间”路过办公室门口,每当路过的时候总要往办公室里头探,当看见孟言和吃饭的江少屿时,纷纷露出暧昧的眼神。   按照江少屿的性格,早该瞪他们,可这会儿非但没瞪,反而越吃越美滋滋。   孟言懂了,这男人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别人看见他在吃对象专送的饭。   二十六七的人了,就挺幼稚……孟言哭笑不得。   “饱了。”他的速度很快,于是饱腹感迅速上头。   从抽屉里掏出一张手巾擦了擦嘴:“现在还有时间,我带你去外边散散步,正好要跟你说点事情。”   孟言看着还剩三分之一的饭盒发了愁。   “我现在知道你的饭量了,以后如果还送,我少装点。”   孰料这男人还装起来了:“不用,可能是因为早饭吃得晚,换平时我肯定吃得完。”   很多时候,你永远也不懂一个男人的逞强点在哪里。   孟言噗嗤笑了:“行,你厉害,诺,饭盒给我吧。”   江少屿合上饭盒,整整齐齐放进网兜里:“你晚上还给我送饭吗?”   “美得你,大老远的天又热。”   江少屿即将交付的手又收了回来,抱起饭盒不还了:“那我不给你了,晚上还可以继续吃。”   孟言:“……”   学小孩护食吗?   孟言哭笑不得。   “可是这个天气,菜放到晚上吃可能会坏。”   这年头,平头百姓家你见谁家能剩下菜?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有多余的菜给你剩,所以也就没有剩菜坏掉的先例,现做现吃,更不需要冰箱。   “不会,我早点吃。”怕她不愿意,补充一句,“就算吃坏了也不会怪你。”   孟言再次哭笑不得。   “行。”孟言站了起身,拿走了桌上的空饭盒:“那吃完了的饭碗给我吧,先拿去洗了。”   “你歇着。”江少屿又从她手里抢走饭盒:“我去洗。”   江少屿是十足的行动派,说去就去,眨眼的工夫人就跑没了影。   五分钟后洗好碗回来,孟言正在翻他办公桌上的一本书,叫做《激战无名川》,是一本小说,她看了三四页,感觉是本挺有趣的小说。   “喜欢吗?喜欢就拿去看。”江少屿走进来,说了一句。   孟言笑着回头,抬眸看他:“洗得这么快,洗干净了嘛?”   江少屿揭开饭盒盖子,挺直胸膛邀功似的:“干净了没?”   孟言合上书页,憋笑憋得腮帮子疼:“干净了,走吧。”   她想拿过他手里洗干净的饭盒,江少屿放到了桌上:“饭盒先放我办公室,等会儿我把它和书一块儿给你送过去,省得你拿,怪重。”   哟,还挺贴心。   “这书你看完了?”   “嗯,第二遍都看完了。”   “行。”那就照收不误了。   因着前段时间的谣言,两个人谈恋爱不想再遮遮掩掩,江少屿故意挑了大道走,一路走来,好些人同他们打招呼。   “参谋长,回家啦?”   “没,跟对象遛遛弯。”   几人老嫂子头挨着头窃窃私语,过一会儿又有人打招呼。   “小孟,你这裙子真漂亮,首都买的吧?”   孟言笑道:“嗯,老家带来的。”   “真漂亮,改天有空借我看看,我也想做一件这样款的。”   “好呀,有空您来洪嫂家找我就是。”   那嫂子欢喜地拍手:“那感情好,嫂子先在这里谢谢你了。”   “不客气,应该的。”   几位军嫂接着又夸了孟言几句眼光好,身材好,过后便不再打扰小情侣遛弯,笑着告辞。   午间时分,日头有些高,孟言打算带江少屿去孩子们跟她分享的小树林去,那里树多风大还阴凉,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一直从部队走向树林,中间会路过江少屿家,远远的还没走进,那只原本趴在小木屋里睡觉的小黄狗眼特别尖,嗷的一下扑腾起身。   “嗷嗷嗷——嗷——”   狗没拴绳,一路从小木屋跑到院子木门边。   门是栅栏形式的,原本很宽,因为养了这条小黄,江少屿又重新给每根栅栏之间多插了一根,就变窄了,即使瘦弱如小黄,依旧无法钻出。   孟言指了指院子里的小黄狗:“你家狗。”   “没事,不管它。”   江少屿只轻飘飘瞥了眼,视线便落在了自家对象身上。   怎么也看不够。   小黄狗看起来好可怜,呜咽了好久,甚至扯出了夹子音,也换不来变心主人的回眸。   好委屈,好伤心。   “它吃饭了吗?”孟言蹲下来,想隔着栅栏摸狗头,无奈小黄防备心极重,压根不给她碰,反而露着大门牙,嗷嗷叫。   “吃了,早上把中饭晚饭都倒给它了。”江少屿也蹲下,手伸进去拍了拍狗头:“别动,听话!”   孟言向院子里张望去,果然,木屋外的小搪瓷盆里,还剩有一半食物。   小黄扒拉着木栅栏格外亢奋,又是嗷叫又是扒拉木条,无奈腿短且力气小,门又上了锁,压根不可能出得来。   孟言心神一动,推开锁把门给它打开了。   小黄像脱缰的野马,腿儿瞧着那么短,跑得还挺快。   哧溜一下如风般蹿了出来,非但不感恩孟言的“开门之情”,出来后第一时间反而冲孟言嗷叫了两下。   声音不大,是小奶狗的那种尖锐。   吼完孟言后,竟飞快跑到江少屿脚边,亲昵地蹭他脚脖子。   “啧,不懂礼貌。”轻轻一踢,就将小黄推开:“以后见到她要像见到我一样,不许叫知道吗?”   “嗷嗷嗷~”冲着孟言又叫了两下。   于是江参谋长一拳头锤在它的狗脑袋。   呜——主人,小黄委屈!你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小黄狗自打被江少屿捡来,向来狗仗人势,谁来都要咬两口。   可每次只要孟言出现,它可怜的脑袋瓜就会被主人锤一坨子。   狗仗人势彻底仗不起来了!!   孟言看着江少屿和小黄打闹,露出姨母笑:“这小狗真逗,有名字吗?”   “有。”   孟言好奇地问:“什么名字?”   孟言以为按照江少屿的性格,怎么着也会给小黄狗取个特别点的,高级点的,有内涵点的,再不济取个普通大众的,万万没想到,他说这小黄狗叫做:   “翠花。”   孟言:“……”   江大参谋长您认真的?哪有狗叫翠花的啊!   “它是母狗?”孟言问。   “对。”所以取了个翠花。   孟言简直哭笑不得:“如果是公狗呢,你要取什么?”   江少屿十分正经地说:“狗蛋。”   孟言:“……”   贱名好养活是吧?   看她一脸无语,江少屿笑着揉了揉翠花的狗头:“反正它还小,你要是觉得翠花不好听,换一个名字也行。”   “这名字算不上不好听,就是觉得有点搞笑。”孟言想了想:“算了,翠花就翠花吧,反正它也听不懂。”   继而弯腰拍手:“翠花,来,来姐姐这里。”   “嗷嗷嗷——”   大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翠花嗷叫着蹬腿,两只前腿翘得老高,一蹦一蹦,时而后退,时而前进,叫得耀武扬威,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虚张声势,这狗胆儿小得很呢!   “翠花真可爱,来让姐姐抱抱。”   “嗷嗷嗷——”做你的美梦去!全培兰岛只有主人能抱我——   “嗷——!!”   下一秒,翠花就被江少屿掐住脖子提了起来,温柔地塞进了自家对象怀里。   翠花:“……???!!”   “好舒服呀,毛都是软的。”孟言一直以为农村长大的小土狗都是硬毛,没想到也挺软的嘛。   皮毛油光水亮,一看就晓得平时没少吃好东西。   江少屿不但会照顾人,还会照顾狗呢!   翠花女士刚才还凶巴巴冲孟言叫,这会儿被她抱在怀里了,一声也不敢吭。   孟言发现了,翠花就是一只势力狗,看谁好欺负就咬谁,你要是表现出怕它的样子,它准得向你张开锐利的牙齿,以示威严。   ……   午间烈日最是灼热,即使有树林的遮蔽,孟言仍旧觉得难受。   此时,翠花委委屈屈窝在孟言怀里,双眼皮下是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咕噜噜转着,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   好在身边还有江少屿跟着,不至于让翠花觉得孤独。。   翠花起先也是不愿意让孟言抱的,在她怀里挣扎呜咽,直到江少屿喂他吃了一记铁拳才老实。   事实证明翠花是一只识时务的小狗狗,只要乖乖听话不就不用挨打了嘛!   而且虽然孟言这个女人夺走了主人的注意,可当她柔软的指腹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和身体时,舒服地想翻肚皮   不知不觉,翠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直到彻底眯上,享受般哼唧了起来。   好吧,本狗收回之前的话,这个女人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良久后,孟言抱累了,把翠花递给江少屿。   江少屿才不想抱狗,只想抱自家亲亲对象。   于是接过翠花往草丛里一抛。   翠花:“???!”   主人你不是人!   好在虽然身体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四脚稳稳落了地。   还没等翠花回神,那边主人和孟言已经拉着小手越走越远了。   它不得不卖力前进——   只是树林里铺满了落叶,每走一步,翠花的小爪子都会深深陷入其中,追到主人时,四只爪子已经镶嵌了好多片烂叶子,走起路来沙沙响,怪有意思。   直到主人和孟言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翠花终于追上了他们!   “嗷嗷嗷——呜——”   委屈!这辈子没这么委屈过!   踱着迷人的小步伐,晃着尾巴在两人的脚边打转。   孟言笑着揉它脑袋,轻轻地,把头靠在了江少屿肩上。   就这么顺其自然,江少屿心里美滋滋的。   “你好高,有点靠不上。”   正偷摸嗅自家对象身上香香的味道,江少屿立马坐到大石头更低一截的位置。   “这样呢?”   “嗯,刚刚好。”   就这么干坐着,听海风吹拂树叶的簌簌声,看翠花在脚边忙活来忙活去。   江少屿一只手垂在身前,另一只贴着孟言的手怎么放都不舒服。   一会儿爬到她身后,抬起来想揽她肩膀,又怕这动作唐突了。   一会儿又想着要不握住她的手……   坐了好一会儿后。   “家里的菜够吃吗,还需要什么?”江少屿问。   “上回拿来的菜还没吃完,不用了。”孟言摇头:“对了,你刚才说有事情跟我说,不会就是问我菜够不够吃吧?”   “当然不是。”江少屿忽然想起正事,才道:“下星期五,我请了几个朋友来家里吃饭,都是结了婚的,可能会拖家带口地来。”   几乎在他说完的同时,孟言就领悟到了他请客吃饭的意思。   吃饭不止是吃饭,更是为了把他的朋友介绍给她吧?   想着来海岛这么久了,也没正经认识过几个人,而且总归结婚后要认识,不如现在就介绍了,培养感情。   该说不说,既然江少屿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他心还是挺细的。   “那我早点过来帮你做饭。”主动挽住他的胳膊,笑着说。   江少屿顺势将他扣紧,心里美滋滋的。   “哪能让你做,我来。”   “你还会做饭呢?”孟言状似惊讶。   “嗯,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试过。”   原来洪嫂没开玩笑,这年头也有男人会做饭!   “没关系,一起做嘛,哪有让你一个人累的道理。”   六月海岛的午间,烈日高高悬挂,把蓝色海水照得明媚透明得像玻璃,波光粼粼,又像蓝宝石一样熠动。   靠在男朋友肩上,一边撸狗,一边看海景,孟言心中说不出的惬意。   “太美了,我来了这么久,我感觉这海怎么看都看不腻。”   放在孟言肩上的那只手,已经捂热地出了汗。   “我都来十几年了,也没看腻。”   孟言调侃他:“还挺专一。”   江少屿笑了一下,笑出了声。   “要是有彩色照相机就好了。”孟言感叹。   “彩色照相机没有,不过宣传部有一台黑白照相机。”   孟言摇摇头:“黑白的照片不出这海的万分之一美。”   大海很美,美就美在它的颜色,它的壮阔,海可以失去壮阔,但不能失去颜色。   失去颜色的大海就不美了,像滨市的那片海,又黑又黄还带点绿,跟泥巴水似地哪有什么美感。   “以后有机会,我给你买台彩色相机。”   有时候也不怪女人爱听男人的甜言蜜语,那种被宠着,惦记着,想方设法哄你开心的感觉,怎么能不喜欢呢。   孟言抿唇笑了一下,她抬起头时刚好江少屿也在这个时候低下头来看她。   近在咫尺的两张脸此时的距离是那样近,近到呼吸可闻,近到他们的瞳仁里,满满的都是对方的面容。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直到江少屿一点一点低下脑袋,孟言明明白白将男人眼里的爱意看清楚后,才开始想——这次是不是真的要亲了。   簌簌簌——   这暧昧的火花里,不知从哪里响起树叶窸窸窣窣的动静,孟言下意识把江少屿推开。   直到扭头瞧见后边的情况,她无比庆幸这个举动!   尼玛!哪里来的熊孩子啊!   “哎呀!怎么人家谈恋爱也偷看啊!”   羞得站起来,变成了风一样的女子——   江少屿哭笑不得追上去。   “怕什么,正大光明谈对象,偷偷摸摸反而显得我们有鬼。”   上回还纯情得只敢拉手,这会儿就敢正大光明谈对象啦?   男人果然最善变。   “小孩子嘴最多了,到时候回去告诉他们家长……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孟言没好气地睨他。   虽然被熊孩子打断了好事,心里当时闪过了一丝恼意,可瞧着自家对象这幅娇羞样,江少屿又觉得值了。   他对象真可爱!   仓促的约会以仓促收场。   匆匆忙忙离开树林后,孟言发誓,以后在外面约会坚决不做亲密举动了!   要么怎么说孟言是纯情姑娘呢,回去的路上甚至不敢跟自家对象走得近。   江少屿追过去,她就往前小跑两步,他长腿一迈,她再跑。   江少屿懊恼了。   唉,怪他怪他太着急了,怎么就情不自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克制,克制!   作者有话说:   感谢“Blingbling”灌溉营养液+10,“最愛小星星”+1,“最愛小星星”+1,“沐你个大辰辰吖”,+1,感谢投喂! 第25章 请客吃饭   孟言和江少屿在半路分别, 一个回部队,一个回洪嫂家。   午饭时间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不少人逛着闲步溜达。   葵花上供销社买了块肥皂, 在门口碰到了孟言。   她正和江少屿挥手道别,转身就走进了岔路, 一溜烟晃没了影。   饶是如此,那身漂亮的白色长裙也足够叫人惊艳。   “葵花,刚才那个女的有点眼熟。”   柜台后,脸颊上有一团小麻子的女人胳膊肘撑在玻璃桌板上,边嗑瓜子,边眯着眼远眺孟言离开的方向。   这女人是葵花的表姐曹淑珍,比葵花大六岁, 因为她姐夫宋海生是捕鱼队的队长,人脉强, 关系熟, 托人在村干部那儿说了一下,曹淑珍就成了供销社的售货员。   七十年代, 在农村供销社上班那可是顶顶好的一件事, 既清闲, 又是铁饭碗,家里来买东西还能得不少便宜。   这不, 葵花每次来打酱油,曹淑珍都要给她多打一点。   葵花接过酱油瓶在手里颠了颠, 另一只手伸进裤兜里掏钱和票:“废话, 那是孟言姐嘛。”   曹淑珍接过钱票, 一惊一乍起来:“啊!就是江参谋那个城里来的对象, 孟同志?”   供销社还有两个女同志在挑选物品, 闻言扭头望了眼:“孟言?她来了?”   可左看右看,没见到人啊。   “来了,刚才走了。”曹淑珍说。   吕春红没趣地撇撇嘴,继续挑选柜台里的东西。   “孟言你都不认识?姐,亏你还是供销社售货员,消息也太落伍了吧。”葵花没忍住白了曹淑珍一眼,从她手里抠了几颗香瓜子。   曹淑珍一拍脑袋,懊恼道:“我说咋那么眼熟,主要是她今天穿得好特别,我没敢认,怪好看来着。”   这话倒是把葵花逗笑了,吐出一口瓜子皮:“孟言姐不穿裙子也好看,穿了裙子更好看。”   说完,吕春红和杜艳华不屑地瞟了葵花一眼。   人家漂不漂亮跟你有什么关系,一副骄傲的语气不知道的以为那是你亲姐。   在吕春红看来,岛上跟孟言那妮子玩得好的,都是贪图江少屿的权利地位,哪有什么人真心和孟言交朋友,毕竟她长得过于“妖艳”。   一般来说,长得越漂亮,越容易被同性嫉妒,被孤立,比如她自己。   唉,这就是长得好看的烦恼,这些蠢货是不会懂的。   这边,曹淑珍完全不知道吕春红的心里想法,还沉浸在方才瞥到的,那惊为天人的一幕。   “葵花,你刚才看见她那条裙子没?真美啊。”   “孟言姐本来就长得好看,你的意思是,她穿了这个白裙子,漂亮到你认不出来啦?”   “自打来了咱岛,她总穿得灰扑扑,虽然脸是好看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我现在算是晓得了,缺了点那啥,打扮!”   不禁感叹:“有句老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就算是孟同志那样漂亮的人,也需要打扮,比方说如果她背对着咱们走,穿一身粗布麻衣,我也认不出来。”   葵花附和地笑了起来:“确实,她来咱岛的第一天我就觉得,没人比她更适合穿白裙子啦,那裙子就该焊在她身上。”   “不就是条白裙子,谁穿不来似的。”   吕春红的吐槽引得葵花表姐妹俩齐刷刷扭头,杜艳华悄咪咪在暗处拉了拉她的衣角。   “看我做什么,本来就是,谁没穿过白裙子啊。”   虽说七十年代流行穿绿军装、白衬衫、蓝厂服,可白色裙子也不是不能穿,甚至部分百货大楼都能买到呢。   跟葵花对视一眼,曹淑珍问她:“吕医生,你不喜欢孟同志?”   吕春红心下一个咯噔,佯装无所谓地耸肩:“我可没有,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那身裙子谁穿都好看,不信你们自己试试。”   说罢翻了个白眼,挽着杜艳华的手走了,步伐乱糟糟的又快,没一会儿就走不见了。   “哎,春红,针线还没买呢!”杜艳华小声道。   “不买了,下回买。”   ……   “呸!酸溜溜的话,别以为我听不出她的意思,就是白送给她穿,也不可能有孟言姐漂亮,拽什么呢,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她那点子小心眼,还想要参谋长?中间差了十万个孟言姐!”   这年头做医生吃香,像这种有技术门槛的工作很是受到人们的尊敬,尤其是文化程度落后的农村地区。   吕春红性格再怎么样,能当上医生也算她是个能人。   培兰岛的村民们平时对她这样的医务人员可尊敬了,平日里捧着她,夸着她,这人就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加上长了几分姿色,有时候说话就不爱过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暗地里没少得罪人,只不过人家是医生,再看不惯也得忍着,不然下回头疼脑热去卫生所打针,让你多疼几天!   要换做平时,曹淑珍早跟着葵花一块儿骂吕春红,可今儿个她显然不在状态。   瓜子也不磕了,拍拍手上渣渣,饶有兴致地问葵花:“你说,要是我也穿上一模一样的白裙子,会不会也像孟言那么好看?”   葵花翻了个白眼:“会,但有一个前提。”   曹淑珍紧着问:“什么啊?”   葵花:“趁天还没黑赶紧回家睡觉。”   曹淑珍:“睡觉干啥?我想穿她的裙子。”   葵花:“因为白日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曹淑珍:“……”   *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白日做梦,曹淑珍非逼着葵花下班后陪她一块儿上洪嫂家。   来的时候孟言正在吃晚饭,一素一荤,加一个汤,素菜是土豆丝,荤菜是昨天赶海没吃完的海鲜大杂烩。   用粗瓷的砂锅炖,青色的野山椒和白色的蛤蜊、红色的螃蟹、土褐色的小章鱼,五颜六色一锅乱炖,再加入几朵新鲜的野菇子,汤浓肉烂。   刻意多放了些水,肉炖完以后锅里还有大半浓稠的海鲜汤汁,舀一大勺浇在晶莹的米饭上,吸饱汤汁的米饭激发出碳水固有的香味,香得在舌头里打转。   好吃!   “吃什么呢这么香。”   葵花风风火火跑进了厨房,石蛋惊喜地喊:“葵花姐姐!”   “石蛋,吃什么呢这么香。”葵花三两步走近,揉揉石蛋的小光头。   “葵花姐姐,我们在吃饭,馍馍和土豆丝,还有孟言姐姐做的海鲜,放了辣椒,还放了油,老香老香了!”   吃海鲜还放油?真奢侈啊!   哪像他们家,不是吃水煮就是吃清蒸,说是品尝最原始最正宗的海鲜味儿,其实就是舍不得放油。   “葵花。”孟言同她打了个招呼,随即看向她身后的女人:“你好。”   趁着夕阳未落的时候孟言就先洗了个澡,换下了白天穿的裙子,又是粗布短衫,瞧着便没了早前的靓丽,不过脸还是很好看的。   “客气了客气了。”曹淑珍有些惶恐,略显局促地站在葵花身边。   她没想到孟言同志不但长得漂亮,人也很有礼貌啊,本地土著哪个见面你会说你好啊,太客套了。   葵花拍了拍曹淑珍的肩膀:“这我表姐,曹淑珍,非缠着我过来找你。”   “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孟言疑惑地放下筷子。   葵花说:“没什么事,小事。”   曹淑珍连连摆手:“呵呵,小事小事,孟同志你先吃饭,不着急。”   这年头在供销社上班的人可了不得,一个个的拽地二五八万,拽上天,越是穷乡僻壤地方的售货员越拽,大多数可比吕春红拽多了。   可曹淑珍这人性格还行,虽然有时候会显露出职业性的骄傲得意,但一般情况下不会用鼻孔看客人。   她脾气挺好,有点像葵花,大大咧咧的直爽性格。   于是孟言继续吃饭,葵花两姐妹就在一旁坐着看他们吃。   奇了怪,分明吃完了晚饭才来,这会儿闻着屋里的饭菜香,咋有点馋了呢?   舔舔嘴巴,葵花和曹淑珍快把口水吞完了。   “孟同志,你吃,专门给你带的。”饭后,曹淑珍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小包桃酥交给了孟言。   这年头在供销社上班,时常能得到旁人得不到的好处。   其实一开始她姐夫宋海生并不愿意给小姨子走后门,还得是她姐曹淑敏吹了吹耳边风,缠了好久才把工作给拿下。   也亏得曹淑珍争气,好说歹说把小学读完了,一下就提高了竞争力,再加上宋海生的关系,也就拿下了这块肥差。   “使不得使不得,曹同志,这太贵重了。”这年头桃酥可不能随便吃,普通渔民一天的工钱都买不起,挺贵重。   “不碍事不碍事,不值钱的,你吃吧。”说什么也不肯收,忙转移话题:“孟同志,我看你这也没工作,一个人在家很寂寞吧?以后我下班了可以来找你玩吗?就当交个朋友。”   说起来曹淑珍一直在供销社上班,孟言到达海岛的这一个月里,她也只见过她两三次,这会儿近距离站在面前,才发觉那些孩子们说的话都不假,人家是真真儿的仙女啊。   吕春红算什么东西,敢跟孟言比?哼哼,不自量力。   孟言还没回话,葵花先戳了曹淑珍一下,揶揄笑道:“姐,孟姐姐要跟参谋长约会啊,人家哪有时间陪你玩。”   曹淑珍尴尬地顿了顿:“是哦,约会。”   孟言无奈收下桃酥,笑道:“没事,也不是天天都约会。”   曹淑珍很快又笑起来:“那以后你不约会我就找你玩,我带你逛逛我们岛,多逛逛就熟了。”   葵花无语:“姐,我们早就带孟姐姐逛过几百遍了,人家现在可能比你还熟呢。”   “嘿,你们可真是。”曹淑珍尴尬地挠挠头:“那我能跟她干啥?”   孟言噗嗤就笑出来了。   葵花叹息道:“你啥也不用干,你就跟她聊天,混个熟脸,以后孟言姐去供销社买东西,你别给她缺斤少两就行。”   曹淑珍一把捂住她的臭嘴:“呸呸呸,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我清清白白的售货员,啥时候缺斤少两过?”   葵花面无表情地说:“刘麻子去供销社称瓜子,你是不是少给了一两?人家还来闹呢。”   曹淑珍愤愤不平道:“哼,你说刘麻子啊,他压根就不是个好东西,他还调戏我,我就少一两,没少二两就不错了!”   “人家总共就买二两,你还想少二两?你卖人家空气啊!”葵花没好气地说。   一句话说完,哄堂大笑。   洪嫂边收拾碗筷,边笑话曹淑珍:“该给多少给多少,你这工作毕竟是宋海生给你求的,到时候给你姐夫惹出祸来。”   曹淑敏高高扬起脑袋,显露得意:“怕什么,售货员是铁饭碗,我可不怕丢。”   紧接着三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孟言才知道此人的来意。   ——原来是想试试她那条白裙子。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今天穿过还没洗呢。”   曹淑珍一见有戏,立马拍手高兴道:“哎呀怕啥!咱们农村人不讲究,我可不嫌你啊,倒是怕你膈应,穿完了我给你洗干净了再还,怎么样?”   说话时,那双眼睛瞪得圆咕隆咚的,她本就是小麦色皮肤,这么把眼睛睁大,显得一张黑黄的苹果脸更添几分憨傻的可爱。   孟言笑得眉眼弯弯,转身往卧室里走:“没事,你既然不嫌弃就试试,不用洗。”   曹淑珍激动地手舞足蹈:“小孟同志你可太好了!”   “哼哼,我早说我跟孟言姐熟了,你是我表姐,她肯定愿意借给你。”葵花暗暗吐了口气,说话往自己脸上贴金。   “是是是,我的好妹妹,还好把你带来了。”曹淑珍摇晃着她的肩膀,好生激动。   曹淑珍迫不及待跟随孟言进了屋,孟言洗澡后把裙子换下来放在了床头柜,打算等会儿吃完饭就洗。   大家都是女人,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屋里没开灯,视线昏暗,曹淑珍站在床边换衣服,孟言和葵花就站在一旁同她唠嗑。   聊的都是关于穿搭、护肤的问题。   别看曹淑珍这小妮子黑黄皮,实则也是个爱美的,加上二十二岁的稚嫩年龄,现在有钱有闲,难免要开始关注这方面。   今天瞧见孟言的第一眼,曹淑珍就特想变得她那样白。   所以她问孟言:“我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变得像你一样白吗?”   昏暗的视线里,孟言回答道:“能的,只要别总出去晒太阳,养个两三年就会白。”   “太好了!我还是有机会的!”   曹淑珍的脸是没在供销社上班前,干农活晒黑的,从去年进入供销社开始她就很少干农活了,孟言都这么说了,那她就好好养养脸,争取早日变白!   “孟言你知道吗,每年过年的那几天都有文工团的舞蹈队来咱们岛表演,虽然只有部队军人才能看表演,不过他们登岛的时候我们都能看见,那里面的女的老漂亮了!脸上画了妆,那嘴儿红的,眼睛亮闪闪的,眉毛画得又细又长,可好看了!对了,孟言妹子,你会化妆么?”   聊天聊熟了以后,称呼都主动变亲昵了,这小妮子就是自来熟。   “会,但不是特别擅长。”   读本科的时候时间相对来说对多,在室友的带领下,孟言特意学过一段时间化妆,也是那个时候交到了第一个男朋友,后来读了研,读了博,就再也没时间搞这些杂七杂八。   现在穿越到七十年代也不流行化妆,于是这技能就再也没捡起来过。   “那你有化妆品吗?”裙子套上身,曹淑珍已经开始整理衣领了。   “没有。”孟言摇头。   曹淑珍遗憾地叹了口气,还以为孟言首都来的能有化妆品呢。   “算了,你不化妆也好看,到时候过年你就能看见文工团那些女的了。”   裙子试穿完毕,曹淑珍激动地走到两人面前转了个圈。   “怎么样,好看吗?”   此时夕阳已落,卧室里乌漆嘛黑,别说孟言和葵花了,曹淑珍低头自己都看不清。   于是他们又走出卧室,来到院子里,借着天边微弱的光线打量。   “怎么样啊,好不好看?”等得花儿都谢了,等得好焦灼!   “好看。”葵花虽然觉得自家表姐比不上孟言,却也真诚地夸赞她:“你人瘦,穿起来就跟孟言姐一样好看。”   瞧瞧,小小年纪情商还挺高。   “嗯,你身高应该有一米六,人也瘦,穿起来还不错,显得身材比较高挑。”孟言是这样夸的。   听完两人的评价,曹淑珍又去问石蛋,问洪嫂,得到的都是好评。   把她激动地哟,恨不得扯开嗓子嚎两句。   可这年头没有全身镜,洪嫂家也没有镜子,后来还是葵花去隔壁阿贝家借了一把小镜子给她照。   但也照不到全身,也就看个局部。   阿贝也过来奉承:“淑珍姐,你穿这个跟孟言姐一样好看。”   “是嘛,那我可真信了啊?”   阿贝笑嘻嘻地:“信啊信啊,我们说的都是真话。”   屋外光线越来越暗,可镜子里那雪白的长裙是多么地耀眼啊,比月光还要明亮,照得她心尖儿都颤抖。   曹淑珍喜滋滋地在院子里转圈,裙摆转成了大大的一个圆盘。   直到转累了才停下:“孟言,你这裙子能先借我不?我回去做一身一样的,我做衣裳可快了,家里有现成的白料子,明天就给你还回来。”   “可以,不过先让我洗了吧,穿一天了,都有味儿了。”其实脱下来的时候闻了一下,没味道,但毕竟夏天,出了汗,沾在衣服上也不干净么不是。   “没事没事,我不嫌弃,我现在就回去做,明儿一早就给你还回来!”   说完,跑进卧室把自己的衣服拿走,风风火火就跑走了。   剩下孟言三个在院子里面面相觑,无奈地笑了。   ……   很快就到了周五请客吃饭日,孟言早早地被江少屿接回了家,算是恋爱后第一回 正式地来吧。   翠花还是老模样,见到人先露出大白牙叫几声。   “嗷嗷!嗷嗷——嗷!”   “叫什么呢,记住了,以后看见她要比看见我还亲切,知道吗?”军人浑然天成的威严一下把翠花唬住了,半声儿不敢吭。   它想起来了!这不是前几天才见过的女主人嘛!可不能乱叫,否则会被主人锤脑壳的!   于是抬起两只前爪蹦跶两下,用脑袋瓜亲昵地蹭了蹭江少屿的裤脚。   江少屿轻轻踢开它,翠花又恬不知耻地凑上去,一个箭步走歪了,蹭到了孟言的裤腿。   孟言趁机把小家伙抱起来,撸它柔软的皮毛,便往屋里走。   “翠花啊小翠花,落我手里了吧,还叫不?”   “呜——嗷——”你有主人罩,谁还敢叫啊!   江少屿家还是老样子,干净整洁,地上连一片叶子都看不见,不像别家,各种渔具、柴火堆满墙角,这里唯一的杂物是翠花和它的狗窝。   “你的院子这么大,不种菜可惜了。”每次看到江少屿的大院子就忍不住替他可惜。   环视一圈自家大院,干净是干净,可干净到空空如也,没什么人气儿。   江少屿点点头:“是挺可惜,不过我不会种菜。”   他一首都大院长大的男人哪里会种菜,作为军官也用不着学这玩意儿。   抱着翠花往屋里走,孟言说:“种不来菜总能养点鸡鸭吧?”   “鸡鸭?没时间养,还要照顾他们,有时候出任务三天两头不回家,谁照顾?”   “也是。”   思忖片刻,孟言给他提了个建议:“其实这样的话,你可以种果树呀,果树栽好以后不需要怎么管,要是出现问题你还可以问问你们部队的给养员,也不麻烦。”   “嗯,这是个好主意,以后可以试试。”   孟言笑了一下,不知怎的,听见江少屿说要试试,她的脑海里便不自觉浮现出一个画面——如果自己嫁给他的话,第一时间就要拿这片大院子开刀!   每块地均匀的分出来,一块种新鲜蔬菜,一块种花,一块种热带水果,如果还剩有空地,再养点鸡鸭鹅……嘶,想想就亢奋!   那种自给自足的农家田园生活,没有经济压力,不用焦虑,简直别太惬意!   头脑风暴停不下来,等跟着江少屿进屋后,孟言才发觉,连婚后的菜谱她都开始设想了!   这种暗戳戳的期待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明天就要嫁给江少屿了似的。   女孩子家家的,猴急什么。   如此想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江少屿垂头看她。   孟言把翠花放下,拍了拍它软乎乎的屁股:“笑你。”   “笑我?”江少屿纳闷,深邃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迷茫。   “笑你什么都不会种。”   江少屿无奈,扭头瞧了眼空空如也的大院子:“那我学,我明天就开始学,你想种什么?”   “倒也不用专门去学。”部队有时候忙起来可累了,他有这份心就足够令人感动:“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会种的。”   “就你看过的那几本书?”江少屿表示不太相信。   “是啊,就我看过的那几本农业书。”知道怎么解释他也不会信,只等以后真的种起来了再证明给他看吧。   江少屿没说什么,只笑着揉她脑袋,那动作,怎么看怎么像平时揉翠花的模样。   然后夸了她一句:“我对象真出息。”   孟言无奈笑了。   不过对于这大院子的规划她没说出来,这不是还没结婚嘛,要是现在就把规划告诉他,未免显得自己太过急切?   孟言没什么恋爱经验,更没有结婚经验,总之按照她的性格,就是这么想的。   进屋后开江少屿立马给自家对象泡了杯茶,保温壶里的水是早上刚烧开的,现在还热乎着。   “没有凉水吗,大热天的喝茶,嘶——”端起茶杯还没喝呢,只是吸了口热气就受不了了。   “好热,我想喝凉水。”   于是江少屿又进屋给她倒凉水,倒的也是一个保温壶里的水,只是不存放热水。   这年头,保温壶也是稀缺物资呢,江少屿不但有,还有俩,一个装热水,一个装凉水,被外人晓得了不定怎么说闲话呢。   孟言接过凉水一口饮尽,江少屿走去把窗户打开,立马就有咸咸的海风吹来,是凉爽的味道。   喟叹一声,扭头望了眼厨房:“菜都准备好了吗?”   江少屿正在里屋找围裙,好久没开火,都忘记上回用过围裙放哪里了。   孟言跟随他的步伐进入厨房,这才发现这间屋比洪嫂那间还要大一些,却少了些使用痕迹。   农村通用的土灶台,边上用砖块砌了个大约十多厘米高的柴火仓,墙壁贴着一只及腰的碗柜,薄薄的落了一些灰。   前几天就决定请客吃饭,于是菜也早早地备了起来,准备做三个素,两个荤,大约是五六个人的量。   孟言正想说什么,屋外传来陌生的女音。   “江参谋!来叨扰你啦!在屋里不?” 第26章 男人的嘴比吹过的牛皮还硬   孟言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这岛上除了那群皮猴,成年人她压根不认识几个。   江少屿却听出来了,匆忙把腰上的带子系上, 出门迎接客人。   “来这么早,饭都还没开始做。”   客人们是一起来的, 四个大人一个小孩,其中两个人孟言是接触过的,副参谋吴锡城和他老婆周茹,再加上他们七岁的儿子吴沛。   另外一对夫妻就很陌生了,但是瞧着面相和善,应该是好相处的人。   “哟,少屿, 你这是……变成家庭煮夫了?”   向来一身笔挺的军装,啥时候见过戴围裙的他?这一幕给大伙儿带来不小的冲击。   “煮夫怎么了?”对此江少屿没有作出回应, 只是回头招了一下手, 孟言立马微笑着走到他身侧:“孟言,给你介绍一下。”   “不用介绍, 我们先前聊过好多次呢。”周茹亲切地拉起孟言的手, 亲昵的姿态仿佛两人已是多年好友:“孟言妹子, 还记得我不?”   “周茹姐,吴军官。”孟言弯了眉眼, 亲切地同两人打招呼,继而低头看向周茹脚边的小孩:“吴沛?我记得你, 经常找宋家老大玩是不?”   吴沛也是个外向活泼的, 见到孟言的第一眼也认出她啦, 高兴地蹦起来, 指着孟言说:“我也知道你!你是孟姐姐, 石蛋可喜欢你了。”   宋海生的儿子宋运山和吴沛都是同龄小孩,虽说一个军人家庭,一个普通渔民家庭,时常也能聚在一块儿玩。   六七岁的孩子没什么阶级意识,加上这里没有城市那种部队大院,全岛的孩子都能相互接触到,所以只要是同年龄段,孩子们跟谁都能玩。   吴锡城摸着儿子的后脑勺笑呵呵地说:“哈哈,这不用介绍都熟了。”   一旁站着的夫妇俩佯装不高兴地说:“你们不用介绍,我们总要介绍。”   江少屿的朋友大多都是军官,不论是朋友间的聚会还是出行,一年到头总穿那身白色海军服。   军嫂的衣服么就多了,衬衫为主,偶尔换套流行的的确良,大多数都是较为朴素的款式。   孟言也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所以在七十年代这样的特殊年头,她也尽量保持低调,不能打扮地花枝招展,以免给江少屿惹来麻烦。   话说回来,军装这种衣服,任何男人穿起来都是提升气质和威严的绝佳服饰,可眼前这个个子相对矮小的男人,瞧着只有一米六八的样子,穿个鞋勉勉强强凑到一米七,不像江少屿一米八的大高个,以及吴锡城一米七五的个头。   穿着军装站在江少屿和吴锡城身边时,难免显得少了几分挺拔。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位军官面上虽然总笑眯眯的,却若有似无般散发着上位者特有的气势,不能小看。   望着男人肩上的斜杠,孟言心里猜测,应该是比江少屿级别要高一些的军官。   事实证明,孟言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肯定要介绍。”江少屿笑着说:“孟言,这位是我的上级,杨团,这位是他的妻子,贾溪,你就叫她……”   话音未落,贾溪插嘴道:“叫我老贾,他们都这么叫。”   听语气就猜得出来,老贾、贾溪是位性格豪迈的女士,不仅说话豪迈,瞧着五官和面相也大气舒展,像北方女人,可听口音确实是南方的。   杨连辉,也就是杨团,捂着嘴轻咳道:“你好,弟妹。”   “你们好,杨团,贾姐姐。”红唇一弯,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   贾溪高兴地拍手:“好好好,贾姐姐,这个称呼也不错。”   她翻来覆去地打量她,越看越觉得面前这个女娃娃长得乖。   没错,不止是好看,安安静静的乖巧模样像个甜娃娃,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好听,尤其是她软着嗓音喊你姐姐的时候,叫得人心都化了。   这温柔的劲儿哦,和她简直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别说男人,她一女的也受不了呀!   “江参谋,你有福气哦。”   江少屿心里虽然喜滋滋的,面上却得说恭维话:“嫂子说的什么话,杨团能娶到您才是好福气!”   “哈哈哈,不愧是两口子,这嘴巴一样甜!”   两口子?   不知为何,孟言的脸一下涨得微微红。   “几位,外边怪热的,快进来坐。”   “哈哈哈,不用招呼不用招呼,孟言妹子,我们都是自来熟。”   经过一番介绍,孟言才知道,原来杨团虽然是江少屿的上级,平时却不经常见面。   培兰岛的部队有两个驻扎口,一个南边,一个东边,之间隔了一大段距离,走路需要半个多小时,也就不常见面,   但关系是不错的,当初还在一个军校进过修。   只是杨连辉年纪比他大,更早参军,经验也更丰富,加上能力和情商都不错,早早地便升到了团长的位置。   “以前来参谋长家总冷冷清清的,今天多了一个人,好像热闹不少呢。”周茹夸张地说。   吴沛反驳他妈的话:“多一个人有啥热闹,多一百个人才热闹呢!”   周茹笑着推推儿子的肩膀:“不是喜欢看书吗,去,你江叔叔书房里老多书,去看吧。”   小孩子不能让他闲着,不然话多动作也多,闹来闹去可淘了。   吴沛虽然淘气,却也天生是个爱看书爱学习的孩子,一听能看江少屿的书,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能去吗,江叔叔的书可宝贝了。”听语气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江少屿家看书。   “怎么不能去?你问他,他不就让你去了?”周茹一点也不客气地说。   江少屿很大方地推开书房们:“找到书就出来,去吧。”   “嘿嘿!谢谢参谋长!”敬了个军礼,一溜烟就钻了进去。   目送吴沛进入书房,江少屿才后知后觉想起今天的主题还没开始:“你们慢慢聊,我去做饭。”   说罢,穿着他的“家庭煮夫”版围裙就往厨房里走。   客厅里的四个人听江少屿说做饭,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好家伙,这身围裙果然不是白穿的啊。   “少屿,你来真的?”杨连辉都表示不可思议,摸了摸发顶,纳闷地问。   江少屿从厨房里探出一个头:“一大桌子人好意思让我对象做饭吗?你们以为做饭很轻松呢?”   “哟,这还没娶呢就心疼上了?”吴锡城调笑道。   “去!马上就结婚,老子在等良辰吉日!”未见其人,但闻其声,看得出来他很想赶紧把人娶回家了!   “哈哈哈——”   “我爸在家里就从来不做饭!”挑好了一本书,吴沛边翻页边走了出来。   “看你的书,多嘴。”周茹无奈睨他。   吴锡城:“你小子,懂什么,这叫家庭地位!”   周茹一巴掌拍在吴锡城背上:“你的意思是家庭地位很高咯?”   吴锡城昂首挺胸,语气骄傲:“那肯定,男人顶天立地,地位当然要高。”   “妇女还能顶半边天呢,咱们男女平等懂不?”周茹呛他。   说起男女平等,吴锡城就蔫儿了。   这四个字也算当前时代的“zz正确”。   “确实,男女平等。”吴锡城无奈拍拍儿子的脑袋:“以后找对象要找你孟姐姐那样的,温柔,贤惠,别找你妈这种小辣椒。”   一句话说完,哄堂大笑,连周茹自己都笑了。   话糙理不糙,像孟言这种温柔知性的女人,确实很让男人有好感。   “我妈怎么是小辣椒?我妈是人啊。”吴沛摸着脑袋不解问道。   吴锡城笑着说:“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就懂了。”   江少屿最后还是进厨房做饭去了,在大伙儿怀疑的目光里,切菜、洗菜、炒菜。   孟言正在给客人们泡茶,闻言动作加快,泡完后也跟随对象进入厨房,帮他烧灶炉打打下手。   “你能行吗?”   江少屿这边都开始放油了,厨房门口,吴锡城斜靠在门框问了这么一句。   江少屿看都懒得看他,心道:小样,让你小看我,今天倒是要好好露一手给你瞧瞧,单身多年的厨艺可不是吹的。   十五分钟后,大伙儿望着江少屿手里端出来的一盘黑糊糊小黄鱼……   “哈哈哈哈——”   周茹:“江参谋,您来真的?”   吴锡城:“少屿,丢人了。”   杨连辉:“少屿,唉——专业的事还是留给专业的人来干吧。”   贾溪:“加油。”   吴沛:“江叔叔,好臭啊,糊了。”   江少屿:“……”   “走吧走吧。”最后孟言实在看不下去,憋笑憋地腮帮子疼,使劲把江少屿推出了厨房。   再待下去不知道还要霍霍多少食材。   “没事没事,你休息,我来,就是太久没做有点手生,下一个菜肯定好!”江参谋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逞强。   啧啧,男人的嘴啊,简直比吹过的牛皮还硬!   孟言笑得喘不过气:“走走走,别挡道,出去招待客人,我来做。”   江少屿:“真的是意外,我可以再试试。”   孟言:“你再试试我可生气了啊。”   江少屿:“行吧,我走。”   比起对象生气,孰轻孰重他还是知道的。   两个嫂子见状一并进入厨房。   “江参谋,这女人家的事儿您就别忙活了,我家老杨说得好啊,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走吧走吧。”   江少屿一句话没插上,围裙就被自家对象解开,抢走套上了自己身上。   再看看手里黑得一塌糊涂的黄鱼,不,现在应该叫黑鱼了——看着看着,自己都气笑了。   江少屿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今儿个来的客人多,猪肉准备了两斤,分成三份,一份做小炒肉,一份做回锅肉,一份用来做肉丸子煮汤吃。   蔬菜呢就是土豆白菜茄子,家里的大米不够吃了,正好弄了些面粉,准备包顿素饺子。   江少屿把每样菜都交代好以后,才放心地出了厨房。   这边厨房里,两个嫂子十分默契地帮忙打下手。   周茹烧灶,贾溪洗菜,切菜和炒菜的工作就让孟言来。   可不是自己不愿意干炒菜的活儿,这不是第一次见面吗,好歹尝尝小孟的厨艺,不然白来了不是?   先把饺子皮擀好,把饺子包了,再把菜炒了,最后烧水煮水饺。   不过孟言看着眼前的大白菜发了难。   江少屿说包白菜素馅儿饺子吃,可饺子就是要放肉才好吃,来的都是贵客朋友,哪能用素饺招待呢。   后来无意中瞥见铁桶里新鲜的海货,蹲下来瞧了瞧,有两只大鱿鱼呢!还是活的,在铁桶里蠕动,真新鲜。   江少屿每天部队和家两头跑,基本上不会去赶海,他向来觉得赶海这种活动只适合女人和小孩,像他这样的军官若是去赶海,像什么样子。   所以这一桶的海货应该是别人给的。   不过谁啊,这么大方?送来的海货又大又新鲜,可不是她平时在海滩上能捡到的好东西。   但仔细想想,江少屿是军官,本事大,能弄到也不是稀奇事。   饺子皮擀好后,孟言又把铁桶里的两条大鱿鱼用菜刀剁成小粒,倒油在锅里炸一炸,炸香炸透了以后再倒进剁好的白菜里搅和搅和。   “老天爷,这也太香了!”周茹深深吸了口空气里的油炸香气。   “要尝尝吗?”孟言夹起一块鱿鱼粒问。   周茹迟疑道:“这能尝吗?”   “能,可以尝尝鱿鱼,白菜是生的不能吃。”   见她这么说,周茹也不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颗鱿鱼粒,别说,还真别说!   这鱿鱼粒啊,经过豆油炸过以后,吃起来格外有嚼劲!Q弹Q弹的,薄薄的一层外皮十分酥脆,里面的肉又软又脆,香死个人。   贾溪本来说不吃,见周茹吃得香,都往嘴里送了好几颗了呢,没忍住也尝了口。   眼里顿时迸射出巨亮的光芒!   “好吃!真的好吃!我才知道原来鱿鱼也能包饺子啊!”关键是味道还不错!   孟言松了口气,笑道:“好吃就行,我也是第一次做鱿鱼饺子,凑活吃吧。”   其实用油炸过的肉不管怎么样都好吃,在这样一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这做法属实讨巧。   贾溪又夹了两颗吃:“这哪是凑活啊,这太好了!下回回家我也这么做!”   两个军嫂已经开始期待这鱿鱼包成饺子以后的口感,嘶——一定很好吃!   鱿鱼的香气隔了一道厨房门都让外边男人闻到了,吴锡城好奇地张望一眼,可门是关上的,也不知道现在是谁在做饭,又在做什么,咋那么香呢。   “不是我家那口子,我家那口子做的菜仅限于能吃,从来不好闻。”杨连辉如此吐槽道。   吴锡城笑了一下,抿了口茶水:“也不是我家那口子,她做饭放油少,这一闻就是油炸的香味。”   “那应该是我对象。”江少屿毫不谦虚地说。   “哈哈哈——”   紧接着开始调侃起他,顺便问了些两人的恋爱经过。   江少屿这男人向来低调,从不爱炫耀什么,可这会儿问起孟言来,话可就多了。   一连四五句不离孟言,夸她温柔体贴,人美心善,听得两个男人羡慕地眯起眼。   虽然自家媳妇儿也不错,可这么一对比,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大概是恋爱初期这甜腻到发慌的粉红色泡泡吧。   ……   做饭的空隙里,周茹出门上了趟厕所,走的时候厨房门没关,江少屿趁机往里边瞟几眼,瞟了好几次,似乎在寻找什么,那鬼鬼祟祟的眼神,可把贾溪逗得。   等周茹回来后,赶紧把门关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哎,哎,刚才你们都瞧见江参谋的小动作没?”   “什么小动作?”周茹口渴了,找了个碗想倒水喝。   孟言找到暖水壶给她倒了杯温水:“我也没注意。”   “哈哈哈哈——”贾溪顾自笑了好一会儿,递给孟言一个戏谑的表情:“我头一回见江参谋这样呢,怪好笑的。原来江参谋喜欢上一个人会变得憨乎乎。”   “憨乎乎?”对贾溪的形容词,孟言感到有点想笑。   可仔细回想自家对象做过的蠢事,说过的傻话——行吧,确实是个憨货。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周茹喝完水放下碗,搜寻起了记忆:“话说我家那位刚跟我处上的时候也有点傻,但绝对没有江参谋长这么傻。”   “哈哈哈,参谋长单身多久啦?你家那口子才单身多久?”贾溪调侃道。   “说的也是,我家那位十九岁就跟我好了,那时候年轻,年轻人幼稚嘛也正常,可参谋长这都快二十七啦!”二十七岁的未婚老男人,幼稚起来真是憨乎乎的!   尤其他平时那生人勿进的高冷严肃模样,配上恋爱后的所作所为,可不就招人发笑了嘛。   这边厨房里调侃着江少屿,外面那两位军官朋友也正打趣着他。   “以前没看出来啊,你原来还有当耙耳朵的潜质。”杨连辉是土生土长的川人,说话的时候偶尔会带点川音。   “耙耳朵?什么意思?”江少屿真没听懂。   杨连辉:“就是说,你怕老婆!”   “哈哈哈——”吴锡城夸张的笑声。   “……”江少屿囧了囧,虽然自己不觉得怕老婆有什么错,可这关乎到男人的‘尊严’,于是辩驳道:“我怕老婆?我什么时候怕老婆了?我跟孟言之间我俩是平等的,谁怕谁?谁都不怕谁。”   “谁都不怕谁?哦哟,江参谋,雄起哦!”   最后一句话是用川话说的,语气很搞笑,吴锡城毫不客气地笑喷在沙发上,吴沛疑惑地看了他爸一眼,继续低头看书。   几个男人闹出的动静不小,厨房里的女人们也都听见了。   贾溪好奇地打开厨房门瞧了眼,嘀咕道:“笑什么呢,周茹,你家那口子都笑趴下了。”   “是嘛,我看看。”   别说他男人了,就是江少屿也跟着笑。   贾溪露出稀奇的表情:“周茹,我记得江参谋以前可不会笑得这么……这么傻?”   原谅她找不到形容词了。   说罢感叹:“男人啊,一辈子总共要经历三个坎。第一个坎事业,第二个坎是婚姻,第三个坎是孩子,现在啊,咱们江大参谋正在经历第二个坎呢!   “为什么叫坎?”孟言没听懂。   贾溪说:“过了这个坎,性格就变了嘛!”   周茹好歹是过来人,立马听懂了,附和道:“像我家那口子,别看他是军官,没参军前就是个混不吝,我跟他一起长大的呢,我可太知道他了,招猫逗狗什么混球事都做过。不过参军以后性格就变了,不混了,会顾家了,有责任感了,结婚以后更是会体贴人了。前两年我家二宝出生,你是没瞧见,做事情比我还细致。”   吴沛是周茹的第一个孩子,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娃娃,两岁不到,不方便带来,留在家里给吴锡城他妈照顾呢。   “男人啊,就是得要有软肋,要有在意的人,不然就像以前的江参谋,多冷啊,虽说我家老杨同他关系亲近吧,说实话,我每次看见他一脸严肃样都挺发憷的。可这次见到他就不一样了,啧,笑起来感觉脾气都好不少。”   这回轮到孟言笑了。   原来自家对象的变化这么大呀。   不禁期待婚后的变化,到时候真会像周茹说的那样,温柔体贴又顾家吗? 第27章 是你主动投怀送抱   三个女人帮忙做饭, 三荤三素,一个多小时就做好了,   “进来端菜!”   贾溪一声吼, 三个男人齐刷刷站起来向厨房走,那整齐的步伐, 不知道的以为这几位在部队里列队训练呢。   周茹捂嘴,憋着笑竖起拇指:“老贾,还是你有威严。”   贾溪骄傲地抬起头,看了孟言一眼:“那是,对付男人啊,咱们女人可不能比他软,要不然爬你头上拉屎。”   “可你家男人是团长呢。”周茹调侃道。   贾溪昂首挺胸, 比方才还要得意的模样:“团长怎么了?就是首长也必须听老婆的话。”   可把周茹和孟言逗得,几个男人进厨房端菜, 一眼就注意到了笑成花儿的三个女人。   挨个把菜端到客厅的饭桌上, 贾溪拍拍孟言的肩膀语重心长说:“孟言妹子,江参谋的性格我很了解, 是冷了些严肃了些, 训练手底下那群小战士的时候更是不苟言笑, 你这软性格,往后可得小心着别被他拿捏了。”   说话间, 孟言往客厅里望了眼,当事人江少屿还不知道自己对象正在被调教, 喜滋滋嗅着盘里的肉菜香。   失笑道:“目前我和他处着还行, 我们俩相互尊重谁也没拿捏谁, 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随机应变。”   心里却想的是, 以后谁拿捏谁还不一定呢。   她只是看起来软性子,实际上也是个倔驴,只有真正熟悉她的人才能体会她的脾气。   “对,千万别被男人拿捏,不然往后家里端茶倒水都是你的事儿,容易养成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性格,我爸在家里就是甩手掌柜,怪谁,还不是我妈惯的。”   接着贾溪又给孟言聊起了“驯夫”经验。   “你们几个还在聊什么,出来吃饭了!”男人们见几个女人迟迟不出来,催促道。   “来了!”贾溪应了声,忙拉住孟言的手:“走,咱仨出去聊。”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点也没说错,你们仨凑一块儿聊唠嗑,唠到饭都不想吃啦?”   吴沛早已收好书本,洗了手乖乖坐在饭桌上等她们:“妈妈,你们在干什么呢,等你们半天都不出来。”   周茹摸了把儿子的短寸头,笑了起来:“这不是更好聊到兴起吗,我们辛辛苦苦做的菜为什么不吃?当然要吃。”   江少屿把椅子给自家对象拉开,揽着他坐在了自己身边,继而偷摸在桌下握了一下她的手:“聊什么呢这么认真。”   孟言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聊你们男人不能听的话题。”   男人不能听的话题?什么话题男人不能听?倒是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贾溪递给孟言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告诉江少屿:“别说我们了,你们呢,我看你们在客厅里聊得也挺高兴嘛。”   周茹附和道:“是啊,你们在聊什么?说出来也让我们高兴高兴。”   吴锡城笑呵呵地眯起眼,忽而看向江少屿:“当然是聊主人家的事儿。”   中心视线一下过渡到了江少屿身上,他轻咳两下,将话题转移:“别说废话了,来来来,吃饭吃饭,等会儿菜都凉了。”   贾溪可不吃这套:“少打岔,快说说,你们刚才聊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聊什么这么开心?当然是在议论江少屿和孟言这对刚好上的小情侣。   当然了,主要是江少屿一个劲儿夸自家对象,那些话腻死个人的情话他可不好意思在两个嫂子面前讲。   江少屿不好意思,吴锡城这损友可太好意思了。   “哈哈哈,在聊弟妹呢,你们是没听见,少屿简直要把弟妹夸成朵花儿了。”   “夸了什么,说说看。”   “夸人的话么无非那几个词,最重要的是,咱一直以为少屿要打一辈子光棍,没想到都二十七的老男人了,居然能讨到弟妹这么漂亮又贤惠的老婆!”   孟言略显害羞地微垂了脑袋:“夸张了,两位嫂子可比我贤惠能干。”   “哎,这么说就谦虚了,今天这一大桌子菜可都是你炒的呢。”贾溪像主人家一样招呼大伙儿:“快,先尝尝这个饺子,你们一定猜不到里头放的是什么馅儿。”   听贾溪这么说,几个男人立马握住筷子迫不及待把饺子往嘴里送。   吃完饺子,早把方才的话题抛之脑后。   “嗯……香!香!什么馅儿?”吴锡城嚼得太快,一时间没品出来是什么肉。   “这是……”江少屿年轻,舌头灵敏,一口就尝了出来:“是鱿鱼吗?”   宋海生早上正好送了一桶海鲜,里头就有鱿鱼。   “对,鱿鱼白菜馅儿的!可稀罕了吧,我们都没这么弄来吃过,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确实不错,回去你也可以学着弄。”杨连辉露出赞赏的眼神。   刚才在厨房里还说不要事事顺从男人的贾溪,立马附和:“行,回去我也做。”   隔壁周茹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眼神示意。   多年好友的默契早让贾溪意会到了周茹的意思,笑了起来:“我也觉得好吃,又不是专门给老杨做,我给我女儿做。”   一句话听得几个男人云里雾里,另外两个女人却笑出了声。   周茹撇撇嘴,说:“行吧,这个理由还凑活。”   有贾溪和周茹夫妇这几个活宝在,进餐期间饭桌上的气氛很是活跃,吴沛有时候的童颜稚语也逗得人哈哈笑。   总得来说这顿饭吃得还算轻松愉快。   吃完饭,三个女人之间关系也悄无声息地靠拢了,相约以后有空常聚。   临走时女人们还怪舍不得,一直唠到夕阳西下,天都快黑了才告辞。   “啥时候结婚记得提前告诉我!你没经验,我和周茹过来帮你!”   “好,那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客气客气,都是朋友,有什么困难就说,能帮上的我们肯定帮。”   “谢谢贾姐姐,谢谢周茹姐。”   客人走后,便要开始收拾家务,打整卫生。   江少屿进厨房洗碗,孟言就在外面收拾桌子,扫扫地。   刚才还热闹喧天的客厅,顷刻间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孟言没感觉孤单,反而全身心放松和惬意。   很奇怪,分明还没嫁给他呢,孟言忽然不想回洪嫂家了。   她想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即将变成他们俩婚房的大房子。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孟言羞得捧住自己红彤彤的脸颊。   自己怎么变得这么不知羞,还没结婚呢居然生出这种想法?   “桃酥还有,吃吗?”江少屿不知什么时候洗好碗,从厨房走了出来,边解开围裙边问孟言。   孟言瞥了眼桌上大包小包的零嘴,摇摇头:“不吃,刚才说话说太多,现在喉咙很干。”   江少屿把桃酥收回柜子,拿出了一只小铁皮罐头:“喝花茶吗。”   “你还喝花茶呢?”   这年头的男人不是都爱喝绿茶吗,尤其是这些军官,有事没事泡一杯龙井、铁观音、碧螺春。   “嗯,偶尔喝,去年贾嫂送的。”   哦,原来是别人送的。   “你先喝,我进去换身衣服。”洗碗洗出一身汗,等会儿孟言走了他得好好洗个冷水澡。   江少屿进卧室换了一件白色背心,换衣服的时候居然没关门,就这么大大方方把门敞开来,孟言甚至不需要刻意凑近,坐在客厅里就能轻松看见里头的景象。   卧室里家具很少很简单,一张一米五的床,一张小书桌,外加一只大立柜,多余的什么都没有了。   床放在卧室的正中间,右侧是立柜,左侧的两扇往外开的玻璃窗,他现在就站在床尾的位置换衣裳。   孟言其实见过江少屿不止一次穿背心的画面,可今儿个又是不同的。   他换衣服的时候先把里面的白衬衫脱掉,再换上背心,过程会有短暂的赤luo画面。   天杀的,他换衣服怎么这么慢!   衬衫换下来好久了,才慢吞吞地从衣柜里找出背心,又慢吞吞地往头上套。   感觉有一个世纪,他终于把背心套进了脖子,再往下拉整齐。   但该看的不该看的,孟言全看光光啦!   他侧身站立,那腹部的肌肉便清清楚楚展现在眼前。   比起穿越前经常在网络上刷到过的,那种肌肉瘤一样的身材的肌肉男,江少屿的肌肉绝对算不上过分膨大,一看就是长年累月锻炼出来,是结结实实而匀称的肌肉块,那腹肌,是优美又不失锐利的线条,而不是靠蛋白粉冲大的毫无美感的肉块。   行动间,那隐晦的张力就暗藏在他匀称的肌肉下,看得孟言失了神,半天缓不过来。   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嗒嗒——   鞋跟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动,愣神间,便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小心长针眼……”   孟言:“……”   掩耳盗铃地别过脸,双颊登时火辣辣。   “我才没看。”   “我也没说你看了。”   孟言:“……”   美眸微瞪,这男人居然会呛她,关键她还不知道怎么反驳。   江少屿迈着悠闲缓慢的步子走到她身边,就这么居高临下站在面前俯视着她,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在那冷硬的下颌线上投射出界限分明的两道影子,配上这么一件薄薄的白色背心,显得性感又惑人。   江少屿笑着在自家对象身边坐下,揽住她的肩膀。   情侣间做亲密事有一就会有二,且一回生二回熟,瞧瞧江大参谋长这娴熟又自然的动作,啧。   “想看就看吧,反正是自家男人的身体。”   孟言:“???”   你不对劲!   “你今天说话,很……”   “很怎么?”江少屿轻飘飘递过来一个稍显迷离的眼神,天杀的好撩人!   咕咚——   孟言悄悄咽下一口水:“很、很奇怪。”   江少屿疑惑地微拧了眉梢:“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你以前说话不这样的。”   江少屿深邃的目光直直注视她,许久许久也不说话,宽大的客厅里安静到落针可闻。   就在孟言忍不住想逃离这怪异的氛围时,江少屿终于说话了。   “逗你玩呢,这都没看出来。”说罢揉乱她的发,看起来心情格外美妙。   孟言暗暗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这才是你的真实面目。”怎么说呢,跟平时反差是有点大的。   江少屿微微侧头,靠近她的脸:“主要是我刚才换好衣服一出门就看见你盯着我入神,没忍住想逗逗你。”   孟言囧了,然而这男人的目光仍炯炯般盯着你。   本来还沉浸于美色中的孟言顿时浑身都充满尴尬的因子。   “咳咳,那个、你们部队是不是每个男的,都这样?”   江少屿微微挑眉,问她:“哪样?”   “就是像你一样,有漂亮的肌肉。”   漂亮的肌肉?   这个形容词他喜欢。   江少屿很坚定地摇头:“那肯定不是,部队虽然纪律森严,也有不少偷奸耍滑偷懒的人,而且很多人瘦巴巴,连肉都没有,又怎么会有肌肉呢。”   “是哦,这么说你吃得还不错。”孟言笑着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的胸膛。   好硬——   江少屿笑了,轻轻捏她鼻子:“我要是都吃不好了,他们更得瘦。”   说罢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挂钟:“什么时候回去,我送你。”   这是想她回去了?   心头划过一丝遗憾,孟言反问:“现在吗?”   孟言显然误会了江少屿的意思,他其实反而不想让他走:“现在就走?还早,再待会儿吧。”   期待地看着她。   孟言释怀一笑,还以为他巴不得她赶紧走呢。   “那就再待会儿吧。”   其实也没什么事做,连电视都没得看,就这么干坐着,干瞪眼。   可即使不说话,即使什么也不做,江少屿就这么安静打量起自家对象,也觉得有意思极了。   “看我干什么?”孟言端起茶杯掩饰嘴角的笑意。   江少屿面容十分坦然,大大方方看,大大方方回答:“你喝你的,我看我的。”   孟言噗嗤就笑出声,差点没把茶水喷他一脸。   海风爬上窗户,吹开少女鬓角细碎的发丝,江少屿抬手握住一缕,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揉到凌乱,愣是被他揉出了别样的凌乱美。   “刚才你们在厨房里聊什么男人不能听的话?说出来我听听。”   “你都说了是男人不能听的话,那我还能讲给你听吗。”孟言没好气地戳他胸口。   江少屿握住她的手,耍赖皮:“反正现在没人,咱俩谁跟谁。”   “你现在跟我是一点也不客气了啊。”   “你是我对象,客气什么。”   吃完这顿饭以后,江少屿说起话来简直没脸没皮。   孟言有点纳闷,然后就闻到了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酒香味儿。   再靠近他的下颌,才发现这男人吐息间尽是白酒的气味儿,不那么难闻,有种说不出的蛊惑感。   孟言懂了,这厮喝上头了吧!   怪不得丫的胆子那么大!   “江少屿。”   “恩?”他的声音很好听,极富有磁性的味道。   “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醉,我怎么会醉,总共也没喝几杯。”   大骗子,都醉地说酒话了。   孟言笑音清脆,像挂在屋檐下的风铃,风徐徐吹来,一溜烟便笑着钻进他怀里。   江少屿觉得自己做了一场美梦,对象竟然主动送上门?   “这可是你主动投怀送抱。”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江少屿的喉结极快地滚动了一下,更加用力地将她抱紧,那力道,像是要将她揉碎在身体里才肯罢休。   即使真真切切把她抱在怀里,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前两天才牵过手,顶多揽一揽她的肩膀,其余便没有越界行为。   所以,用脚指头想一想也能想到江少屿此时内心的激情澎湃!   “嗯,是我主动的,我承认。”望着自家对象微红的俊脸,一时没忍住自动送上门了。   哎呀,她可真是太不矜持了。   他的怀抱不仅温暖,还有些烫,也或许是吃了酒的缘故,总之抱起来特别暖。   沿海地区虽然白天温度高,晚上温度也降得快,这个季节在屋里有时候还需要穿长袖才不觉得冷。   所以她格外贪恋他的怀抱,只觉得好暖,好舒服。   可抱久了,又觉得闷,而且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不太舒服呢。   “你松开点,有点热了。”   江少屿很听话地松开些力度,从孟言的角度往上看,此时的江少屿就像只乖巧无辜的大狼狗,主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莞尔一笑,孟言伸出手轻轻抚上他那张四季常冷的俊脸,而他的眼神此时是布满温情的。   那样深情款款的一张脸,那样的柔情如水,仿佛与生俱来一般。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向来是个冷酷的,只是在遇到她之前。   孟言感到一阵欣喜。   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总在他面前呈现出完全不同于平日的一面。   这是独属于他们俩之间的温情,旁人谁也不能体会。   心头涌上许多隐秘的窃喜。   她想,这才是谈恋爱真正的感受吧,相比起来,以前她谈过的那两任简直跟没谈没有区别。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爱死了恋爱!   这样甜蜜的感受真想维持一辈子,就这样永永远远吧。   想着,忽然抬头与他对视,他也正好垂眸看着她,目光深邃,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比繁星漂亮。   后来,发生了一件让孟言在后来的日子里,怎么也想不通的一件事!   纯情大龄男江少屿,居然大胆地吻她的唇!   孟言甚至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后脑勺便被他轻轻扣住,几乎没用什么力,轻而易举的吻上了她的唇。   他英俊的面容一瞬间在面前放大,那浓密纤长的睫毛一下一下在她的脸颊上扫。   这样这样近的距离,男人的五官精致到让她不敢呼吸。   谁说只有男人会被美色迷惑,男色有时候更诱人好吗?   孟言完全不想计较他哪里来的勇气,只愿意好好享受当前的甜蜜。   才晓得,原来男人的唇也是软的,比棉花糖还要软,还要甜。   还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味道不浓烈,而在当下暧昧的特定环境下,这酒香就变成了最让人迷乱的荷尔蒙,欲罢不能。   浅尝截止的一吻完毕,甚至两人都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便结束了。   江少屿激动地手指颤抖,宽大的掌心扣紧她,他用那独有的沙哑微沉的声音,严肃认真地说:   “孟言同志,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被水蒸汽渲染过的空气里,尽是暧昧迷离的烟雾。   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孟言还没完全缓过来,说话的声音也带有几分抖动。   “还、还没结婚呢,不全是你的。”默默在心中加了一句,就算结了婚,我也还是我,我不是谁的,但我允许你把我纳为己有。   “不巧,结婚报告今天刚交上去,孟言同志,你还能逃得掉吗?”只觉得耳朵痒痒的,便传来男人低沉到不像话的声音。   孟言一下就笑了出来:“那就不逃了。”   “不逃了?”   “嗯,不逃。”   “好。”用力捏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你养我一辈子。”孟言说。   “好。”   “真乖。”孟言拍拍他的脸。   “好……等等。”江少屿立马捧住她笑意盈盈的脸,瞳孔染上惊奇的笑意:“你说什么?”   “我说,江少屿同志真乖呀,我好喜欢你。”   她难得露出少女般的娇俏,江少屿的心头顷刻间盛开出了璀璨的花。   “我也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炽热滚烫的指节就这么缠进了她的发丝。   纠缠的吻,气息交融,他们吻了一次又一次。 第28章 早就觊觎她   片刻后, 也或许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孟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江少屿送回洪嫂家。   无比庆幸这年头物资贫瘠,洪嫂又是个节俭的, 家里有电灯不点反而点了盏煤油灯,昏暗的视线里, 压根看不见她被亲肿了的嘴唇。   后来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洗漱完毕,然后躺倒在床上,脑海里始终浮现起方才激情接吻的画面。   她自己都没看见,那被洗脸水微微打湿的琥珀色瞳孔里,充斥着被q欲渗过的惑色。   而刚才,就在半小时前,这双眼睛深情地与他对视。   良久, 良久。   才平复心情。   ……   天光浮动,晓星隐去, 又是艳阳高照的一天。   昨儿个孟言只不过随意调侃江少屿种地都不会, 第二天下班后,这男人居然真的去请教种地方法了!   找的是部队种植能力最强的潘给养员, 之前给的扶桑花就是他培育出来的。   潘给养员一听江参谋来找自己的原因, 顿时比见到鬼还不可思议。   “参谋长, 您……您要学种菜?!”   噗——在场的大伙儿都喷茶了。   “怎么,很奇怪吗?”   培兰岛虽然是海岛, 可也有田地,不论有院子还是没院子的人家, 总会开垦几块小菜园子, 自己种点菜, 养点家禽什么的, 就他家的大院子空落落, 一根毛也没有。   “不是不是,不奇怪,哦不对,挺奇怪的。”别人种菜不奇怪,江参谋学种菜那是真的奇怪。   全岛谁不晓得江参谋就是个工作狂,除了工作,没见他对其他什么事感兴趣过。   ——哦,现在多了一项,喜欢跟对象约会,常常被人瞧见俩人手拉手遛海滩呢!   不过人家既然亲自上门请教,想必是来真的。   潘给养员连忙放下手里活计,给参谋长示范种菜方法。   先教他种简单的白菜,这玩意儿容易成活,也最好上手。   先选择合适的地块,最好是松软肥沃、排水优良的地,选好地块用锄头松松土,再深翻施肥。   后勤部有专门培育出来适合海岛种植的白菜种子,将种子均匀的洒在土壤表面,再盖上一层细土,然后浇适当的水。   “对了,白菜的话,种植的距离也很重要,最好保持四五十厘米的间隔,差不多这么大。”潘给养员用手比划了一段距离。   江少屿点头,表示了然。   他继续讲:“种白菜很简单的,就是费水,参谋长您要是想种,建议等咱岛下雨了再开始。”   “嗯,那有没有耐旱的?”江少屿问。   “有,我教您土豆吧。”   江少屿做事向来行动力强,这边学习完毕后,立马回去实地操作,工具统统从后勤部扛回家,先种简单耐旱的土豆。   第一步嘛当然是翻土,这些土其实很肥沃,就是长年累月没动过,土地结了硬块,第一次挖的时候很费力。   等第一次挖完,休息一会儿再深挖第二次的时候就轻松了许多。   院墙另一边听到动静的陈巧丽扒拉着墙爬了上来。   好家伙,前阵子才看见他在院子里捣鼓家具,敲敲打打干得热火朝天,这会儿这咋又变农民种地了?   “参谋长,您这是在弄什么呢?”   江少屿忙得连头也没回,用搭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种地。”   陈巧丽露出个意外的表情,憋住笑:“您在部队这么闲呢,下班不休息,种地?”   江少屿仍旧没看她,挥起锄头挖起一块土:“是挺闲,嫂子你有事吗?没事过来帮我一块儿种。”   陈巧丽赶紧滑下墙头:“不了不了,有事,我事儿多着呢!”   烈日骄阳下,有人在干活,有人在发癫。   前两日,曹淑珍穿着白裙子在村里“耀武扬威”地走了一圈,后来村里全都流行起了白裙子。   可农村的生活方式不同于城市,要种地干活,即使不种地,也要下海捕鱼赶海,这穿着裙子干活总归没那么方便。   这阵白裙子风吹了两天便吹不下去,唯有有钱有闲的曹淑珍每日里穿着白裙子,一下班就到处晃荡,偶尔找孟言唠唠嗑,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悠闲。   今天下午六点左右的样子,小麦狂笑着跑进洪嫂家,找到孟言一通大笑。   “葵花她表姐可逗死我了哈哈哈——”   彼时孟言正在烧火做饭,见她笑得开心,自己也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了?”   小麦实在笑得高兴,匍匐在灶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就你之前借给她的白裙子,她不是一模一样照着做了一件吗?刚才穿着跑去找雷霆他哥哥。哦对了,雷霆你知道的吧,之前跟我们一块儿爬树的,后脑勺扎了个小啾啾的男生。”   “嗯,我知道他。”孟言点头示意小麦继续说。   “哈哈哈。”顾自又笑了两下:“你应该不知道淑珍姐暗恋雷镇海的事儿吧?虽然是暗恋,但我们村没有看不出来的,可惜镇海哥不喜欢她。然后淑珍姐今天穿着白裙子找他,也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镇海哥看到她就跑,跑得那叫一个快,淑珍姐跟在他后边跑,过田坎的时候踩到裙子,摔了个狗啃屎哈哈哈哈——”   “噗嗤——”原谅孟言也没忍住笑:“这是穿着裙子追男人去了吧,然后呢?”   “有句话说得没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淑珍姐虽然出丑了,但是这一摔,镇海哥又折回去扶她,淑珍姐抱着他不撒手了,又哭又闹,说镇海哥有错,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摔,让镇海哥陪她裙子。”   这曹淑珍,二十二的人了,说话做事像个孩子似的。   孟言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知道地这么清楚,你亲眼看见啦?”   “是啊,就是亲眼看见的,所以更好笑了嘛!”小麦拍了拍大腿,笑得癫狂:“镇海哥也是个老实人,一听要赔裙子,想了半天答应了,说明天出海陪她上城里买布料,重新给她做一身。”   “不错,这男人还挺有担当。”而且仔细说起来,曹淑珍摔跤其实是她自己的问题呢,哪里能怪雷镇海呢。   “是啊,镇海哥是咱们岛一顶一的好男人,他是民兵连最勇的兵呢!他要是去当兵啊,那肯定也是最勇的战士!”   “那雷镇海喜欢曹淑珍不?”   “不知道,大概是不喜欢吧,要不然就不会跑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孟言却摇了摇头:“那谁知道,不是还把人家扶起来,答应赔裙子吗?说不定他只是闷骚呢。”   “闷骚?什么意思?”这个词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词啊。   孟言挑眉,露出一抹坏笑:“意思就是爱你在心口难开,装矜持呢。”   小麦来劲了,手撑灶台歪着脑袋问:“真的啊?所以镇海哥其实是喜欢淑珍姐的吗?”   “没,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个推测罢了,喜不喜欢还得看他本人的意愿,我说了不算。”   “哦,这样啊……”   “什么喜不喜欢,谁喜欢谁?”说话间,江少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厨房门口,缓步踱了进来。   昨儿个献出初吻,现在是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四目相对,两个人都难免回忆起昨日的“荒唐”。   孟言的反应最直接,脸颊直接变成了绯色,变脸速度之快,看得小麦直呼什么情况?   “收工啦?”扭头不看他,忙活着手里的工作问道。   “嗯,有你的信。”江少屿手里拎着一只信封走到她身后,微微躬身,就将她整个娇小的躯体包裹在了胸前。   炽热的温度伴随一阵淡淡的烟草味攀升,在她面周萦绕着化不开。   孟言笑了一下,接过信封调侃他:“参谋长不当,改当邮递员?”   江少屿轻笑一声,指尖捏她脸颊肉:“只当你一个人的邮递员。”   小麦:“???”   这对话听起来好像不对劲。   你们在搞暧昧!   “你还有事吗?”江少屿忽然扭头看向小麦,意思很明显。   “额……”小麦挠挠头:“我应该有事,还是,没事?”   “你应该有事。”江少屿肯定地说。   “那我有事,告辞!”话不多说,火速跑走。   孟言憋着笑:“人家刚来没几分钟就被你赶走了。”   “与我无关,她自己说走的。”江少屿无辜耸肩,垂眸看向她手里的信件:“拆开看看吧,应该是你家人寄的。”   “好。”   信纸还挺厚,打开来看,果然不止一张,足足五张纸呢!   她迫不及待翻开,入眼的密密麻麻的黑色钢笔字迹,一笔一划都是熟悉的味道。   “亲爱的姐姐,许久未收到你的来信,家里人好着急,好在七号那天收到了你的包裹,所以选择今天给你回信。亲爱的姐姐,你在培兰岛还好吗?家里一切都好,你安心在岛上和姐夫过日子,不用担心我们。我现在接替了你的工作,在服装厂当质检员,这个工作比你之前干的要轻松一些,工资高了三元钱呢!我感到非常满足。但是后来仔细想了想,领导不会无缘无故给我安排这样好的工作,大抵是因为姐夫的缘故。对了,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讲,我思考了一整个晚上,还是决定告诉你。听说崔志民去北大荒插队当知青了,就是你走之前的那天去的,我们全家人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早知道他走了,你就不用……”   写到这里,后面的一行字莫名其妙被黑笔涂了起来,涂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原先写了什么。   “唉,总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姐姐你既然已经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妈妈说这就是命,只要你过得幸福,我们也犯不着后悔。”   读完这些字,后面的字迹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的。   “姐,我是孟雷,上面的字是二哥写的,接下来的话是我想要跟你说的。”   “嗯……说点什么好呢?姐,你在培兰岛过得好吗,那个男的……”   ‘男的’两个字用两条线划掉,重新写:“我姐夫对你好吗?他会不会骂你,会不会打你?这个是我目前最想知道的问题。不过三天前我们收到了一个包裹,名字叫做‘江少屿’,妈妈说这是姐夫的名字,那一定是姐夫给我们寄的包裹,寄了好多好多东西!有吃的,用的,还有钱和票呢!太多了!我想,如果他不喜欢你的话,应该也不会给我们家寄东西。所以,姐,我猜测他应该是喜欢你的吧?也或者说,你们俩现在的感情是不错的,不知道我这样的猜测是不是对的呢?如果是对的,你就给我回个信。”   写到这里,第一页和第二页都已经满满当当的了,尤其孟雷的字又大,没写几行就翻页。   再看第三页和第四页的字迹,全是孟雷写的。   “姐,期中考试我变成了全班第一,年级第五,你不用担心我考不上高中,以后我铁定是要上高中的,至于大学的话……算了,大学还有很久,先不说了。姐,我……”   后面一个字有点模糊,好像被水沾湿了一样。   “姐,我好想你啊,你都走了一个多月了,前两天才收到你的回信,你是不是把我们忘记了?我觉得你应该没有忘记,可能只是有点忙,也可能是你舍不得寄信的那几毛钱。姐,如果姐夫对你好的话,你就多给我们写信,这样就证明,我姐夫疼你,舍得花钱给你寄信。”   看到这里,孟言简直哭笑不得,多寄信就代表姐夫疼,这都什么逻辑。   翻到第四页信纸后,孟言阅读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最后,江少屿叹息着揽住对象的肩膀。   “看个信怎么还哭了?”   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听见他的声音,孟言鼻尖陡然一酸,反手抱住他以此掩盖即将落下的泪珠。。   “没哭,只是掉了几滴泪。”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在他怀里说:“就是觉得,被人牵挂的感觉真好啊。”   其实在穿越前,孟言家里也是有弟弟妹妹的。   从上大学起,她便很少回家,而离开家的那些日子却极少收到家里人的来信。   那时候联系多方便啊,可以打电话,短信,可以微信,还可以视频语音……可这些都没有,从来没有过。   她在异乡是死是活,家里人从不关心,偶尔联系也是因为没钱了,让她打钱。   所以,孟言之所以能拥有完全独立的性格,也是原生家庭导致。   摩挲着她的肩膀无声安慰了会儿,江少屿忽然说:“结婚报告已经交上去了,日子也已经挑好了,下个月初七。”   “这么突然?”虽然昨晚就已经得知他递交了结婚报告,这会儿听到具体时间,孟言恍惚了好一阵子。   就要嫁人了吗?   恋爱总共一个月都不到呢。   “突然?我已经想了不止一遍。”一百遍都有了。   “要买的东西我都记在这张纸上,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忽然掏出一张纸递给孟言。   孟言接过看了看。   大到衣服裤子鞋子,小到肥皂,火柴,挂相框的钉子……太详细了。   还有充满时代特色的三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以及三十六条腿:立柜、纯柜、糖妆矩、梳妆柜……   这些居然都要买!   “自行车实用,缝纫机也实用,但是手表……我记得你家有挂钟来着,手表好像挺贵的吧,而且要很多工业票。至于大柜子,床啊,梳妆柜……家里不是都有吗?”   对象还没嫁给自己就这么为他着想,江少屿心里美滋滋的 。   “既然写了就代表消费地起,你不用担心贵或是便宜,只要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   孟言撇了撇嘴,觉得这男人有点败家:“可是家里有的确实不需要再买,你挣钱也不容易。”   “家里的衣柜很小,加上你的衣服放不了几件,还有到时候我们的喜被也要放柜子里,不再买一个怎么放得下?至于梳妆台,确实是没有的,我们男人也没用梳妆台的习惯,这是必须要有的吧?”   培兰岛哪个军嫂没有自己的梳妆台?别人有的,他媳妇儿也得有!   “这些都是去买,还是找木匠打造?”记得七十年代流行照木匠打家具来着。   “城里有木匠卖成品,到时候去看看,如果都不喜欢可以再打,正好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来得及。”   简而言之,江大参谋长不差钱!   “那你刚才说的喜被呢?也是明天去城里买吗?”   “早就托人做了。”   “早就?有多早?”   “嗯……”江少屿顿了顿,迟疑道:“你给我送鸡汤后的第二个晚上。”   孟言:“……”   原来只有她自己才是最纯情的,这厮早化身大灰狼觊觎她这个小肥羊了!   自家对象已经安排地如此妥当,孟言一时间想不出还有什么要买,便把纸还给了他:“没什么要补充的了,你写得很详细。”   “那行,这纸你先收着,反正今天不去,还有一晚上的时间能想一想,想好了再添上去也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疯狂赶论文和毕设,更新会少一点,见谅!   (感谢“甜甜甜”灌溉营养液+1,“甜甜甜”,+1,“沐你个大辰辰吖”,+1,“沐你个大辰辰吖”,+1,“”,+10,“雪”,+1,“梁祉扬”,+1!感谢投喂!(*^▽^*)! 第29章 我家小猫儿   第二天就是开船日, 天气不错,也没有刮风下雨,江少屿带着对象很顺利地就出海来到了城市。   这是孟言来到培兰岛将近两个月第一次踏入城市的土地。   怎么说, 心情澎湃,又有点不知所措。   分明只在海岛待了两个月, 再次来到城市,有种原始人看到新大陆的新奇感,哪那都觉得有意思。   本来这趟的目的是采购,结果到站后,江少屿直接被自家对象拉着在市中心逛了一大圈。   从东市逛到西市,看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想买, 当然最后克制着,她什么也没买, 就这么白白地瞎逛了一大圈。   等到孟言逛累了, 才想起这趟的目的。   “哎呀我这脑子,咱要买的东西那么多, 我都逛累了。”拍拍猪脑子, 自己都对自己无语。   二十一世纪什么稀罕东西没见过, 对着七十年代的老街逛了大半天,真有她的……   趁着周围没什么人, 江少屿揽过自家对象的肩膀,宠溺地看着她:“没事, 累了就休息会儿, 要不要吃点东西?这里有一家国营饭店的海鲜面很好吃。”   采购物资是其次, 对象开心才是重点嘛。   海鲜面?   孟言脑海里瞬间浮现起淋满浓稠奶黄色海鲜汤汁的面条, 闻一口, 销魂!   “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馋了。”   江少屿弯唇一笑:“走,那就去吃。”   江少屿说的那家有特色海鲜面的国营饭店刚好离他们逛到的这个老巷子不远,走路五六分钟就能到。   观星岛的国营饭店面积不大,是长方形的布局,靠墙的两面一边两套桌椅,原木色的桌椅连油漆也没刷,真真正正的“实木套装”。   店面最前方是配菜窗口,窗口前有一只小黑板,写着今日的菜品。   菜品少得可怜,无非是些家常菜,价格还行,普遍在五毛钱以下。   但这家店有着其他店没有的特色——海鲜面。   海鲜还能选呢,可以选虾,可以选鱼,可以选蛤蜊——据江少屿说每种海鲜做出来的面味道都有细微的不同,主要看你自己想吃哪种。   思考半晌,孟言选择了最不会出错的海虾汤面,便坐下安静等待上菜。   江少屿跟她点了不同的面,等吃的时候他们俩还能夹对方碗里的面尝尝不同味道。   等待上菜的途中,孟言有一搭没一搭跟江少屿聊着天,又拿出之前那张写满了置办物件的纸,跟他商量等会儿买东西的路线。   商量到一半的时候,海鲜面端上来了,速度很快,只等了六分钟。   收好纸张开始吃面。   不得不说群众的口味是最真实最有参考意见的,这海鲜面名不虚传,一点也没夸张,放在三四十年后,妥妥的旅游必吃特色菜!   面条是手工拉的,不粗不细正正好的宽度,煮的程度也刚刚好,不软,且劲道。   海鲜面的汤汁才是最鲜最美味的,浓郁的汤汁煮出来呈姜黄色,没有花里胡哨的各种调料,只有海鲜配翠绿的葱花,夹在面条中的海虾Q弹有韧性,吃起来弹性十足,配上劲道的面条,口感出奇地好。   说不出赞美的词,只顾埋头苦吃。   等吃到一半肚子微微涨后,抬起来,才发现了周围一双双如炬的眼睛。   嘶——看什么呢,人家吃饭有啥好看的。   然后就见江少屿从兜里掏出一张手帕,温柔为她的鼻尖和脸颊擦拭。   原来是吃得太入迷,脸上都沾到了汤汁。丑是不丑,也不影响观看,就是有点搞笑可爱,有点滑稽。   “还有吗?”舔了舔唇,孟言问道。   天晓得这幅无辜迷茫的样子有多勾人,配上一对盈盈水光的杏儿眼,生生击碎他的心脏。   我对象真好看!——某人心声。   “没了,小猫儿。”喉咙里溢出低沉的笑音,宠溺地不像话。   语毕,周围女同志纷纷捂嘴,低头激烈讨论。   这称呼逗笑了孟言,心里升起一抹甜蜜:“吃太快了没注意,真挺好吃的,你也快吃。”   随后低头放缓了动作,边吃,边打量周围顾客。   才发现好多女同志偷瞄他们这桌,显然不是在看她,而是某位气势拓跋的英俊军官。   这厮本就长得好看,又穿着海军服出来,而且一看就是军官的服装,赚足了女同志们的眼球,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听着周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孟言桌下的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怎么了?”江少屿吃面的头一抬,无辜看向她。   本来还想装作生气骂他一句招人,看见江少屿这幅表情,孟言又没忍住笑了:“没怎么,想说你这张脸真招人喜欢呀。”   语气酸溜溜的,倒是听得江少屿心里挺美。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江少屿以前对自己的脸没什么感觉,是真没感觉,不是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知道是知道,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也就没觉得有多特殊。   长得再好看,似乎对他的生活也没有更多的影响,顶多被女同志们多看几眼,又不会少块肉。   直到遇到了孟言,才庆幸自己生了这张好皮囊,如果生得丑陋,他估计是没有胆量娶她的。   “你看看前面后边,多少女同志偷看你啊。”   不说还好,一说,江少屿环视一圈,眉心忽然紧紧地蹙起来,神情严肃:“我怎么觉得,看你的男同志更多?”   孟言:“……”   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然后环视一圈,好像、似乎……还真是?   面馆里吃面的男同志比女同志多几个,确实很多男同志往他们这里看,你能说这些男同志都是看江少屿的吗?   当然是看孟言的同时顺便看看江少屿,是哪个英年才俊配得上如此天仙儿的女同志?   一瞧,海军服?还是军官?官职还不低?   行嘞!告辞!   跟对象调笑着吃完面,捧着饱饱的肚子出门。   “你眼光还挺好,这家店确实好吃。”孟言满足地打了个嗝,声音不大,江少屿甚至都没听见。   他笑道:“以后每到开船日,只要有空,我都带你来吃面,好不好?”   孟言惊愕:“每个开船日都带我来啊?”   培兰岛开船的次数不少,但分两种情况。   一种是远途,也就是孟言刚到培兰岛的时候,坐的那种中型客轮,每个月只有两趟。   他们今天来的观星岛这座海岛每周都有一次开往培兰岛的船,一个月就是四次,不多不少,能够满足居民们日常的活动。   “一个月最多也就四次,我还嫌少。”江少屿这样说。   其实部队有专门的船出海,但只给部队的军人使用,平时需要带些什么倒是可以借用部队船,但带人是不行的,即使是军嫂也不行,部队有部队的规矩。   “行,以后再说吧,看情况。”   坐一趟船一个小时,来回俩小时,虽然不久却也累人,能少来还是少来吧,她也不是在农村待不住的人。   紧接着在街道上散了会儿布,消消食,再顺路逛着去采购结婚需要的物资。   大陆城市该有的东西观星岛基本都有,连百货大楼都有,只是比不上首都百货大楼的面积,却也是有两层的。   第一层卖食品和日用百货,第二层卖成衣鞋子手表缝纫机等高消费物品。   布料在一楼售卖,他们的第一站商量好了要先买布料,可一进百货大楼,江少屿就牵着孟言上了二楼。   “布料在一楼。”她提醒道。   “嗯,先去二楼看看成衣。”   “成衣?”这年头,会过日子的人都不会买成衣:“其实我自己做衣服也行,你不是要买缝纫机吗?我会做衣服的。”   不会也可以现学!   再说,原主之前在首都制衣厂上班呢,从小也做惯了家务活,做身衣裳罢了,简直小菜一碟,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的事。   “布料也要买,但是结婚要穿红衣裳,我之前就看好了一套,觉得特别适合你。”   之前就看好了,之前是什么时候?   话说他差不多有将近一个月没出海呢,所以是什么时候记挂着那件红衣裳的呢?   两分钟后,孟言终于见到了江少屿记挂许久的大红色衣服。   嗐!就是一件水红色的衬衣罢了!   款式还行,中规中矩,最特别的是它的颜色,水红色非常亮眼,人群里你绝对一眼就能注意到它,真的很亮眼!   换做平时孟言绝对拒绝,但这不是采买结婚用品吗,还得穿红衣裳拍结婚照呢……虽然照片是黑白的……   但没所谓了,到时候办喜酒的时候还得穿红衣裳敬酒,这衣服确实非买不可。   摩挲了一会儿布料,料子还行,贴身穿不会粗糙。   “行,那就拿一件吧。”   “你喜欢吗?”江少屿问她。   “还行。”以她现代人的眼光看,绝对算不上喜欢,只能说看在喜日子的份儿上勉勉强强穿穿吧。   江少屿在她面前向来细致如针,得到自家对象的回答,下一秒又说:   “不喜欢的话就算了,下去买布料也行。”说完,风风火火就要拉她下楼。   “诶——不用不用,就这身吧,有成衣穿比自己做方便多了,买吧买吧。”   “你确定你喜欢?”江少屿不希望自家对象穿不喜欢的衣裳,即使是办喜酒必要的红衣裳。   “喜欢,很喜欢,我就是矜持一下嘛,你这人真是,做事风风火火的。”埋怨地睨了他一眼。   听她这么说不像玩笑话,江少屿这才笑开颜:“喜欢就好。”   随后转头对售货员说:“拿一件给我媳妇儿试一试。”   售货员愣了一愣,继而露出得体的微笑:“好的,您稍等。”   孟言:“??”   媳妇儿?   刷的扭头看向他。   江少屿悄咪咪捏了捏她的手,嘴唇贴在她耳廓说:“如果不说媳妇儿,咱俩在外头又是牵手又是搂肩,被人看见要说闲话。”   他这身制服本就显眼,还是低调点好。   “行吧,那就不跟你计较了。”话这么说,却不自觉弯起唇角。   媳妇儿……媳妇儿……从他嘴里说出这三个字,怎么就那么好听,那么悦耳呢?   如此想着,更是低低地笑出来。   孟言早就听爷奶那年代的人说过,七十年代的售货员态度高傲的很,没想到今天遇到的这位售货员态度奇好!   孟言试了一下红色衬衣,觉得有点大,江少屿又让售货员给换了件小的。   售货员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对他们说稍等。   这售货员不是小女生,而是三十岁左右的大姐,做事比小姑娘是要多几分耐心,倒是让孟言刮目相看。   但仔细一想,也未尝不是因为自家这位军官的缘故。   来自军人神秘的“威慑力”。   啧。 第30章 败家男人   办婚事最重要的红衬衣买好后, 紧接着两人又在二楼挑挑选选了一堆,付钱后东西先存放在售货员的柜台里,走时再拿。   对此, 售货员居然一句拒绝的话都没说,十分乐意地替江少屿看管行李。   好家伙, 这身白皮子就是行走的VIP卡啊,走到哪,哪都热情相迎。   想起原身记忆里逛百货大楼或者一些国营商店时那些售货员的嘴脸,孟言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进城一定要把江少屿这张尊贵的VIP卡带上!   紧接着两人下了二楼,来到一楼的食品售卖处。   来得很巧,曹淑珍带着她的暗恋对象雷镇海也来百货大楼采购了,大概是昨天小麦说雷镇海要赔曹淑珍裙子那件事。   两人就在一楼卖布料的柜台前挑选, 孟言跟着江少屿下楼的时候他们已经挑好付完了钱,曹淑珍喜滋滋地捧着布匹往外走。   雷镇海果真像小麦说的那样, 民兵连最勇的兵, 个儿挺高,身材健硕, 比小麦色还要更深一些的肤色, 看着就是个干活的好料子。   如果说跟曹淑珍配的话, 倒也不是不能匹配,就看雷镇海能不能承受热情如火的小辣椒了。   曹淑珍这女同志性格大大咧咧, 走路也如风般潇洒,可今儿个别说走快, 连腿都没迈开, 小碎步一样走, 雷镇海好几次超过了她, 都被曹淑珍一把拽了回去。   “走那么快干啥, 我都跟不上你。”说罢故作矜持地撩了撩鬓角碎发,说话小小声的,像个“淑女”。   雷镇海:“……”   你听听你说的叫人话吗?这速度,一岁小孩都走得比咱俩快!   到底没说什么,甚至连不耐烦的表情都没表露,极为顺从地陪在曹淑珍身边,慢吞吞如蜗牛般,也如散步一样走出了百货大楼。   这俩活气氛正暧昧,孟言便没上去打招呼。   两人互动的场景看起来蛮协调,关系没有小麦说的那么僵,所以雷镇海这厮昨天跑什么呢。   大伙儿都笑得曹淑珍暗恋他,难不成昨天表白了?所以吓跑了他?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一纯情汉子。   再瞧瞧自家参谋长,啧啧,丫的就是一装小白兔的大灰狼!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感受到自家对象如火焰般炽热的视线,江少屿问道。   孟言敷衍回答:“看你好看。”   孰料江少屿把这夸奖统统收下:“确实好看,你多看看,多看看就再也看不下其他男人了。”   孟言:“……”   “有你这么自恋的吗。”   如果人也有尾巴,那么此时江少屿的尾巴一定得意地翘起来,晃啊晃:“我有那个资本。”   噗嗤——孟言笑出声。   “臭美。”   一样的玻璃柜,一样“有礼貌”的售货员——孟言亲自看着原本还趾高气扬,见到江少屿后立马变一张笑脸的售货员。   这速度,绝对比翻书还快!   “您好,请问需要买些什么?”带着些南方拖长的口音,听起来有点像感冒了的人在讲话。   江少屿看了眼柜台,继而垂眸看向自家对象:“糖果饼干都买点,岛上最近干燥,放着也不容易坏。”   “我不是很喜欢吃这些东西。”干巴巴的,吃一片桃酥不知要喝多少杯水。   “多少买点,万一嘴巴空了想吃。”   孟言想了想,抬头看向他,亮闪闪的瞳孔熠熠生辉,这个角度看她怪可爱。   “那你选吧,你觉得什么好吃就买。”   江少屿无奈快速揉了一下她的发顶:“没见过不爱吃零嘴儿的女同志。”   孟言哈哈一笑:“那你现在见到了。”   这年头缺衣少食,甭说小孩和女同志了,就是男同志也爱吃零食。   还是那句话,物以稀为贵嘛!   直到柜台上放满了江少屿挑选的零食后,孟言后悔了,还不如自己挑呢!   “够了够了,吃不完,就我们两个吃不完的。”   不止有七十年代经典必买的桃酥,还有沙琪玛、奶糖、方糕、枣糕、江米条,连坚果和罐头都买了!   两只黄桃罐头,两只午餐肉罐头,还有荔枝罐头,水果罐头居然比肉罐头贵五毛钱,更不用说票……   “嗯,还不够,还要再买点喜糖,这个必须得买。”   “喜糖是要买,那其他东西要不……嗯……退点?”   江少屿坚定摇头:“不退,你别看买了这么多,到时候人一多,说不定你想吃都吃不到。”   新媳妇过门虽然没有公公婆婆,邻居嫂子却很多,到时候这家来串门,那家来唠嗑,总要拿点心招待吧?   堂堂参谋长,客人来家里光喝茶水怎么行?大人还好说,可嫂子们个个都有孩子,到时候孩子们一来,光喝水他们可不干。   所以说,这些东西都是很有必要滴!   江少屿的心思确实如孟言所想,细腻地不像当代男人,各方面不但细致,想得也很远。   大概了解到江少屿的心思后,孟言也就没理由阻止,人情往来对于一个新媳妇来说确实举足轻重。   人家都说败家娘们儿,换了孟言这对,变成了败家男人。   不得不说买买买是一件很爽的事,江少屿一单身汉平时没有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向来对消费无感,今儿个陪对象逛百货大楼倒是亲身体会到了购物的乐趣。   越买,越想买,就越买得多,挑到最后,孟言已经不忍直视了。   “楼上还有衣服呢,到时候怎么搬回去?”   “没事,今天休息日,街上到处看得到咱岛的小战士,到时候随便找几个帮帮忙。”   孟言:“……”   真有您的江参谋长。   连售货员都笑了。   “同志,你家男人真大方哩!”   孟言无奈扶额:“大手大脚,唉,败家。”   售货员捂嘴笑:“呵呵,男人大方才好嘛。”   这样的男人,有钱有颜有权,真是越看越喜欢。   孟言不置可否。   自家对象买得起劲,孟言不忍心打断他的乐趣,便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热闹、热闹,除了热闹二字再找不出适合眼前场景的形容词,来这里购物的有农村人,也有城里人,像今天这样的赶集日,农村人是更多的,穿着打扮跟孟言类似,粗布短衫,低调不显眼。   而城里人的穿着打扮就时髦许多了,时下最流行的的确良,蓝色绿色最多,各种衬衣黑裤配白袜凉鞋,潮得很。   然而孟言一点也不羡慕他们,因为刚才江少屿把市面上流行的成衣统统买了个遍。   怎么说,对象太宠,有时候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   边打量各色人群,忽然从中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孟言抬头仔细瞧,好家伙,今儿个可真热闹,先前偶遇了曹淑珍,这会儿又遇到了吕春红。   她也正从二楼下来,应该买了成衣,手腕处搭着一件浅蓝色和一件水红色的衣裳。   吕春红不是一个人来的,也不是和她的好闺蜜杜艳华,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陌生到孟言似乎从来没见过他。   也是高高大大的男人,一米七五的样子,身材不瘦不胖,中等相貌,年纪目测四十岁往上走,最惹人注目的是他那一身与江少屿类似的白色军装。   ——这也是位军官。   直到吕春红跟着男人走下了楼,孟言才注意到原来两人屁股后头还有一个小豆丁,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模样,短头发,穿着薄薄的一件白色背心,满脸写着不高兴。   吕春红时而回头看那小孩一眼,到了一楼的时候,甚至弯腰逗了逗那小孩,小孩看都不想看她,扭头也不搭理人。   “没事,可能逛累了。”军装男人拍拍孩子的脑袋说道。   吕春红露出一抹善解人意的微笑:“要不要给他买点吃的?”   “想吃什么?”   尽管很不情愿,却不忍心错过千载难逢进城的机会,孩子点点头,指着食品专柜:“我要吃饼干、吃奶糖,要桃酥。”   男人眉心微蹙,想说什么,却见吕春红宠溺的捏了捏孩子的脸颊:“好,都给你买。”   趁机牵住孩子的手往食品柜台走。   于是这诡异的三人组与江少屿两口子凑到了一张柜台下。   见到“从前”的心上人,吕春红也感到意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继而露出落落大方的笑容:“参谋长。”   江少屿这才注意到她,视线从柜台下收回,先看见了比她高的军装男人,继而才看到她和脚下的小豆丁。   浅浅扯了扯嘴角:“嗯,高团。”   “陪对象买东西?”高国平看向孟言问他。   “对,下个月办喜酒,要买的东西多。”江少屿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买一大堆的原因。   毕竟是一个部队的,到时候乱传他生活作风奢靡就不好了。   高团看了眼江少屿面前柜台上包装好的零食,笑了一下:“人生大事,是要好好操办。”   看得出来他们俩关系不是那么熟,两个男人说完话后,吕春红才看向孟言,同她打了声招呼:“孟同志。”   孟言其实不太想搭理她,好歹是‘情敌’,但有句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到底敷衍一笑:“你好,吕同志。”   “买点什么?”吕春红问。   孟言说:“随便看看。”   “不是说给我买饼干桃酥吗。”脚边的小男孩打断了两人的寒暄,满脸不开心。   “给你买,给你买。”吕春红轻轻俯身,温柔地抚摸孩子的脸蛋,随后抬头看向售货员:“来两包桃酥,”   “我要三包。”小孩高声提醒道。   “三包吃不完吧,两包都多呢。”吕春红细声说。   孩子手指伸出来,一根一根数:“我哥要吃,我要吃,我爸要吃,不是三包吗?”   大家都要吃,就她不用吃是吧?   吕春红心里腹诽,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我们丽丽真懂事,还知道帮哥哥带呢。”   丽丽?   孟言这才发现,原来这短发孩子,是个女孩!   好家伙,倒是头一回见把自家女儿养得这样地……粗糙。   高团长,您真乃神人也。 第31章 你男人真大方   前不久吕春红还在纠缠江少屿, 这会儿就跟高团好上了,如此仓促似乎不只是为了处对象,或许是为了快速达到某个目的。   至于什么目的……   那就不言而喻了。   孟言心中对吕春红和高国平有这千千万万的好奇心, 虽如此,却拉着江少屿早早地离开了百货大楼。   果然如他所说, 随意在大街上找了几个海军小战士帮忙搬东西,小战士们非但不觉得麻烦,反而十分荣幸能够帮到江参谋长。   一路说说笑笑到达了港口,提前把东西放上船,距离开船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便带着孟言去了离港口不远的一个木匠家,准备商量打家具的事情。   江少屿离开百货大楼后, 表情神态都不似之前轻松,孟言敏锐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思考良久终于戳了戳胳膊, 问:“怎么了,自从看见吕春红你就不对劲了。”   江少屿回头, 轻轻握住她的手, 摇了摇头:“我有点惊讶。”   “惊讶什么?”   “她怎么会跟高团……”   “你也觉得他们俩在一起了对吧?”看来不是她的错觉, 那俩人就是有问题的。   “不清楚。”没有确定的事不能下断言,这是作为军人的严谨。   “他们两个看起来很亲密, 多半有猫腻。哎,那个叫丽丽的孩子是高团的吗?”   高团长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 这个年纪的男人基本上都结婚且有小孩, 大概率是他的孩子。   江少屿点头道:“嗯, 高团的老婆四年前难产去世, 一直没有再娶。高丽是他的二女儿, 前面还有一个大儿子。”   “哦,那他们俩肯定好上了,要没好,能正大光明逛街吗?”   “或许吧。”   到底是别人的事,讨论几句便不再关心,还是他们的婚事要紧。   家具大件去找了观星岛口碑较好的老木匠师傅,跟江少屿关系还不错,听说他要打结婚用的家具,忙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要先给他做。   “时间没关系,您慢慢来,不着急,什么时候打好我们什么时候用。”也不一定要在喜宴前打好,毕竟半个月的时间还是很紧促的。   老师傅数了数纸上家具的数量,大概在心里比较了一下时间:“行嘞!别人的我先放放,一个月就能给您做好。”   江少屿欣然接受,倒是弄得孟言怪不好意思。   离开后,江少屿反而宽慰她:“没事,他要是有急单也不会先给我们做。”   没告诉孟言的是,私下里他是交了加急钱的,谁都不是慈善家,公平交易嘛。   “你人缘可真好。”孟言睁开羡慕的星星眼。   江少屿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以为我在这里生活的十几年都是白待?”   孟言哈哈笑了两下,摇头道:“没白待,真没白待。”   江少屿最爱的就是孟言这幅俏皮狡黠的灵动模样,每回见到,这心脏总会无序地大跳起来。   或许这就叫做怦然心动。   牵住她的手越来越紧,食指指腹轻轻在她嫩滑的手背来回摩挲:“上岛以后先回我家把东西放下,然后我去部队借一辆军车,帮你把东西搬过来。”   “啊?今天就要搬去你那边?”孟言表示意外。   江少屿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咱俩已经是合法的夫妻了,不搬过来你还想睡哪儿?”   孟言拍开她的手:“急什么,都没给我缓冲的机会。”   “你是不急,你男人急。”他笑意浅淡,如沐春风,一副势在必得又暗自窃喜的表情。   孟言:“……”   “你现在说话可真是。”没脸没皮,什么叫“你男人”,真是个不知羞的。   望着自家对象羞红了的脸,江少屿问:“我说话怎么了?”   “一点也没有之前的矜持。”   某男笑得好狡黠,像只偷腥成功的狐狸:“证儿都领了,这时候再装矜持未免显得假?”   “好哇,原来你之前的矜持都是装的呢。”孟言故作生气地锤他一下。   江少屿笑着说:“哪能是假的,对你我从来都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说话时,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侧脸,像金箔一样在他周身氤氲着温柔的光,衬得他整个人异常地俊朗,也衬得那话格外真诚。   孟言不觉就笑了:“你这嘴可真能说。”   *   早上坐船来观星岛风平浪静,船甚至没有怎么颠簸,可回去路上浪突然大了起来,又晃又颠,再加上中午吃得太多,孟言再一次歇菜了,扶着栏杆吐到头脑发昏。   望着眼前不停晃动的蓝色海水,孟言这会儿不觉得漂亮,只觉得恐怖。   有句话说得真没错啊,越美丽的事物越危险。   江少屿心疼地抱住对象,为她递水拍背,还有好心的姑娘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手帕。   “谢谢。”江少屿接过,替换掉她手里弄脏了的手帕,对折再对折,塞进了军服的上衣小口袋。   孟言瞥了一眼,想说什么,但头实在晕得厉害,胃里也如翻江倒海般汹涌,嘴也张不开了。   “这么晕?以后还是少坐船吧。”心疼地揽住她的肩膀,说道。   “还好,如果能像早上一样平缓也不至于吐这么凶。”   严重到什么程度呢,五分钟前吐得最凶的一次,有好几个老嫂子问孟言是不是怀孕了。   江少屿哭笑不得地解释:“没怀孕,我媳妇儿就是晕船了。”   末了添上一句:“借您吉言哈。”   孟言呕吐之中抽空踹了他一脚。   这不正经的……   把肚里东西吐完后,反而不那么晕了。   孟言斜靠在甲板的栏杆上休息,江少屿也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她身边,轻轻为她按揉额头。   “头还痛吗?”   “头有点晕,肚里舒服一些了。”   “再喝点水吧。”江少屿把军用水壶递过去,里面还剩三分之一的水,他一口没舍得喝,也庆幸自己没喝,要不然孟言就不够了。   有过这样的遭遇下次就晓得要多带一壶水。   喝完水,漱了口,孟言浑身像没了骨头,酸软的斜靠在江少屿的胸膛,微喘着气。   太阳暖融融地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静静感受海风拂过面颊的咸湿气味。   “我媳妇儿,晕船。”每当有人好奇地观望两人,江少屿便如此解释。   “真疼老婆啊。”惹来许多人赞赏。   “咱们当兵的男人最疼老婆哩!我家那位也是当兵的,把老婆当宝贝宠。”   某位老嫂子骄傲地聊起了那当兵的自家儿子是如何如何疼儿媳。   ……   结婚报告通过,结婚三大件也采购完毕,孟言马上要和江参谋长结婚的消息立马传遍了培兰岛。   两人刚下船就有小战士等候在港口,通知江少屿得先去部队开一个紧急会议。   江少屿来不及准备,匆匆忙忙向孟言交代几句便走了,临走前派了一个小战士送头晕的她回家。   这边孟言到达洪嫂家后,陆陆续续前来祝贺他俩新婚的人不少,那群皮猴们最先来,高声嚷着要帮孟言搬家!   瞧瞧兴高采烈的孩子们,好像不是帮孟言搬家,而是要同她玩什么好玩的游戏呢,逗得她哭笑不得。   虽然喜酒要半个月后办,但结婚报告已经通过,相当于已经领证,既然证都领了,持证上岗怎么着都没问题,所以同居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心里滑过一丝欣喜和忐忑,现在是真的嫁出去了啊,她马上会有一个新的家,全新的,从未设想过的新生活。   也顾不得胃部隐隐作痛,孟言欢欢喜喜地给每个孩子都安排了任务。   男孩搬大件,女孩搬小件,因为只是暂住,属于孟言的东西不多,零零散散的东西,连大人都用不着,几个孩子就能搬完。   短暂休息了半小时恢复精神后,这边一行人迎着太阳进行搬家活动,刚开始还没走一会儿呢,半路碰到了江少屿的通讯兵周柏涛,他坐在一辆吉普上,见到孟言后立马叫开车的小战士停车。   “刚才去洪嫂家找您,没找到,没想到在这儿呢!”   周柏涛气喘吁吁跑下来,望着孟言手里装着衣服的一个包袱傻眼了,还有她身后一群小孩,个个手里抱有东西。   最显眼的是青湖和虎子,肩上分别扛着的被褥和床垫棉絮,还有小麦手里那盆开得娇艳的扶桑花。   “嫂子,你们这是?”周柏涛乍一看没看懂他们的操作。   “我们帮孟姐姐搬家!她马上就要嫁给参谋长啦!”石蛋欢欣地解释道。   “搬家?”周柏涛挠挠头,仓促咽下一口唾沫:“嫂子,先别搬了,参谋长马上要离开培兰岛,出海做任务啦!”   “什么?”和孩子们面面相觑,孟言一头雾水,显然有些懵:“任务?好端端的也没提前通知,是突然颁布的任务吗?”   今天的日子四舍五入也可以算作他们俩新婚的第一天吧,新郎却不在家,这……   “对,刚才开会才定下来让参谋长去,我这不正好要去港口,顺路经过洪嫂家想通知您,没想到您在这条路上。”   去港口会路过洪嫂家,也会路过江少屿家,一条大马路下去基本上是一条居民带,绝大部分居民都住在这一条长长的公路旁。   “是你们参谋长让你来通知的?”   “对,参谋长让我通知您,他可能没时间来,情况十分紧急。”   “是什么任务这么紧急?”孟言下意识问。   “嫂子,这是部队的任务,得保密,我没办法告诉您。”周柏涛叹息着,面上夹杂着抱歉:“嫂子,真是对不住啊,咱们当兵的就是这样,有时候赶上十万火急的任务,就是家里死人了也顾不上。”   孟言勉强笑了一下,叹息:“嗯,我知道,我理解,当兵的么不就是这样。”   周柏涛也叹气:“嫂子您理解就好,我这边也忙,反正消息告诉您了,我就先走了。”   孟言忙道:“行,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别耽误了要事。”   周柏涛调下车窗,挥手道别:“行嘞,嫂子我走了,你们慢慢搬,可以先搬进参谋长家住着,到时候回来就能一块儿住了。”   “快走吧。”说得她脸羞。   好像谁迫不及待要同江少屿住似的。   孩子们齐声喊:“再见周叔叔!”   油门一轰,吉普车绝尘而去,扬起满天黄沙灰尘,呛得孩子们捂嘴咳嗽。   “参谋长都走了,咱还搬吗?”人群里不知哪个孩子这么问了一句。   小麦啧了声:“参谋长走不走,孟姐姐都是他媳妇儿啊,搬!当然要搬!夫妻本来就该住一块儿。”   小麦的话逗得大伙儿纷纷笑出了声,连孟言自己都笑了,拂了拂小麦的后脑勺,看向孩子们。   “没事,做任务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都走到这里了,搬吧,迟早得住一块儿。”   被几个孩子一打岔,孟言忽然释怀。   没什么大不了,以后这种事情还多着呢,迟早会面对,提前适应一下也好,军嫂么都是这样过来的。   孟言如此安慰自己。   此次的任务来得迅猛又紧急,原本以为周柏涛传了话以后江少屿就不回来了,没想到临走前还是挤出一丁点时间回家看了孟言一眼。   在孩子们的帮助下,她现在彻底搬进了他的家,不对,应该是,属于他们俩的家。   院子还是之前的模样,只是多了一盆娇艳的扶桑花,枝叶茂密,在阳光下潇洒地舒展身体。   然而进了客厅,一切就不同了。   鞋柜里多了两双女士拖鞋和布鞋,沙发上多了几件属于女人的外套,饭桌上多了属于孟言的大红花搪瓷杯,还是他刚上岛时派周柏涛送到洪嫂家的那只,是他以前立了功队里发放的奖励,新的,一次也没用过。   这会儿正值下午四点半,外面是赤日炎炎,室内却清凉地仿佛开了降温器,温度适宜不会让人觉得过于闷热。   客厅里现在坐满了小孩,大家正在享受孟言给的糖果和饼干,而卧室的房间此时大门大打开还在,里面时而传出女人们的笑声。   “是咯嘛,你男人也太大方了,去一趟买这么多衣裳嘞。瞧瞧,加上你的旧衣服,全部放进去以后,江参谋的衣服都快挤不下啦!”   “当兵的衣裳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制服,放什么衣柜,随便找个筐子装装算了。”某个嫂子打趣道。   话落,几个军嫂捂嘴笑出了声。   孟言边笑,边整理衣柜:“哪能把他的制服扔筐里呢,我们今天特意去城里置办了一些家具,其中有一个大立柜,到时候柜子搬回来就放得下啦。”   “噢哟,参谋长有钱哦,一个房间放两个立柜啦?了不得。”   大伙儿又笑,笑声是欢快轻松而惬意的。   “咳咳。”   低沉的咳嗽声打破了卧室里热闹的气氛,正打着毛线的陈巧丽惊讶地叫出来。   “呀!参谋长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欢颜”,灌溉营养液 +5,“栀夏”, +1,“余光”,+3,“沐你个大辰辰吖”,+1,感谢投喂!爱你们! 第32章 惊掉大牙   孟言合上衣柜迎了上去, 脚步匆促,绕过床柱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江少屿忙托住她的肩膀。   “不是要出任务吗, 怎么回来了?”   “你们聊,我们先走了, 有啥事喊一声,都在隔壁呢。”陈巧丽极有眼力见地带着一众嫂子们快速离开卧室。   “嫂子慢走!”   目送一行人离开,江少屿这才把房间门彻底关上。   “回来看看你。”深呼吸走上前,毫无征兆地弯腰将她抱住,“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一两个月个月。”   孟言心里陡然一窒。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早就收到了周柏涛提前的告知, 这会儿从江少屿嘴里听到他要走的话,孟言那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突然又提上了顶尖。   她一头扎进他的胸口将他拥紧, 死紧, 紧到能看见她手背处用力的青筋。   环紧了他,闷闷地说:   “去这么久啊。”   老实说, 孟言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又不是离开再也不回来, 只是出个任务,按照她的性格压根不会去烦闷, 可现如今却切切实实感到不舍。   这么久啊,已经习惯了每天同他牵手漫步于海滩, 没有他的日子该怎么熬?尤其一想到未来好多天都不能看见他, 心情就烦躁。   见心上人也不舍地将自己抱紧, 江少屿沉重的心忽然放松, 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顺势钳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江少屿黑眸深邃而沉静:“舍不得我?”   在他面前是很不想承认的,孟言抿紧双唇,瓮声瓮气道:“舍不得。”   嘴巴比心诚实多了。   闻言,江少屿心中好一阵悸动,于是拥抱她的力度加大,将她更深地搂进宽阔的胸膛。   他那那钢硬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沉着嗓音说:“我也是。”   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就洒在她的脸庞,热得发烫,孟言毫不收敛地将目光放在他的脸上,抬眼望着他,深切对视。   在昏暗的房间里,都将对方的眼神尽收眼底,四周落针可闻,更显得两颗心脏跳得大声。   “这一走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的喜酒……”江少屿叹息着一下一下抚摸孟言的后脑勺,另一只温热的大掌慢慢摩挲她瘦弱的肩膀。   越感受到她真实的情绪,越不舍,胸口就像有一只猛兽即将冲破而出。   “没事,赶得到就办,赶不到就往后挪,任务更重要,安心做你的事,别总惦记我。”孟言忍着伤感叮嘱道。   “怪我。”江少屿自责的垂眸,“如果早点交报告,说不定咱俩孩子都怀了。”   一句话将好不容易蓄满的温情打散,孟言没好气地锤他胸口:“去你的,自己怀去,我可不怀。”   被他这么一打岔,伤感的气氛瞬时消散大半。   江少屿都笑着握住她的手细细揉捏,软地像棉花糖。   孟言哼了一下,她抬起头的时候他也正好低头看她,两人的脸近在咫尺,清澈的瞳孔倒映着对方的面孔,气息缠绕间,便是克制不住的暧昧泡泡。   直到孟言从他眼中清清楚楚看见爱意,困住她腰的手霎时收紧,他将头垂下来与她的额头对撞,磨磨蹭蹭地贴了一会儿,才用那对火热的唇,对准了她的脸,亲了又亲。   最后辗转反侧,来到她粉润的唇瓣。   这一去,便许久不能见,导致这最后一吻,江少屿从头到尾都是睁着眼的状态。   他看得专注,深刻地将孟言的眉眼刻在了脑子里。   直到乌云裹挟着一大团遮盖住眼前的天空,窗外的光线忽然变暗,卧室里顿时变得漆黑,才听得有人在黑暗中低声絮语。   “孟言,等我,一定等我回来。”   他轻声的叮咛如同一阵暖流浇满她的胸腔,孟言回手搂紧他,轻轻在他下巴印上一吻:“放心,我肯定等你,除了在这里等你我也没其他地方去呀。祝你任务顺顺利利,平安归来。”   男人笑音里压抑着不舍:“乖。”   海鸥低低盘旋在半空,从山腰往下往望,碧蓝的海水与天相交,日暮穿透波光粼粼的海水,晃得人心醉。   可少了某个人,望着美景好像也提不起劲。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会把你的另一半心脏也带走。   ……   搬进江少屿家的这一个星期来,除了第一个晚上有些不习惯,后来的日子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好,一觉到天明,甚至嗅着被褥上某人残存的气息,睡得更沉更稳。   孟言每一天都是数着过的,数着日子又去了一天,江少屿归来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然而江少屿一走,也把孟言的半颗心带走了。   不论是同孩子们赶海,还是同军嫂们唠嗑,总也提不起劲。   跟嫂子们聊天么无非唠些没营养的家常话,倒不是说不好,刚开始也新鲜,直到话题聊了一个星期后,别说孟言,嫂子们也觉得没趣,连着两天没来找孟言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江少屿一天不回来,她就一天不好好过日子吗?   得自己找点事情做才行。   于是在江少屿走后的第一个星期里,除了跟邻居嫂子们打好关系,孟言把他们俩的新家也到处打整了一遍。   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都细致地做出了不同的规划。   大改动没有,小变化无处不在,比如独属于他们俩的卧室,孟言把床旁边那张小书桌挪动了位置,搬到了窗户边。   这里光线充足,即使阴天,坐在这里也能看清楚书上的文字,很是方便。   这书桌之前看上去应该是代替床头柜的作用,但上边除了两本军事书,就只有一只钢笔和一本笔记本。   被孟言搬到窗边后,变成了梳妆桌,多了一把她自己的小镜子,多了两罐雪花膏,多了零零碎碎的发绳和发卡……   衣柜里,属于她的衣服占了一大半,春夏秋冬不分装,一股脑塞在里头,只等新衣柜打好,一个放冬衣,一个放另外三季的衣裳。   至于江少屿的制服,全都整整齐齐挤在她的旁边。   男士军装又宽又长,衬得孟言的衣裳裤子小了不止一号,搭配起来仿似小孩的衣裳非要塞进大人的衣柜似地。   摩挲着带有江少屿气味的制服,孟言唇角不自觉上扬。   屋子里收拾妥当后,开始整理外院。   这么大片院子当然要进行清晰的规划,种菜是必不可少的,还要分一块出来种花,再分一块出来养点家禽,最后留一小块地儿安置翠花的狗房子。   种菜和养鸡鸭的菜地都要离屋子远一些,不然到时候鸡屎鸭屎到处都是味儿,浇灌菜地要用原始粑粑肥,味儿也冲,离屋子近了埋汰,尤其江少屿那卧室的窗子正正对准了菜地,炎热的夏天风往屋里吹,那味儿真受不了。   孟言也是在做规划的时候发现,院子里有一小块地似乎有翻动过的痕迹,那块地不像其他地方杂草丛生,土块也是松动的,好像特意被人用锄头锄过。   难道是少屿么?不可能,他要是想种菜,早就开始了,怎么会突然翻这一小块地,之前也没同她说过。   孟言左思右想想不出来,干脆不想,等江少屿回来了再问一问,培兰岛属于军事重地,她倒是不怕有什么问题。   比起种菜,此时的孟言更想先养一些家禽,因为对现在的她来说,养家禽能快速地把家热闹起来。   如此想着,当务之急得找点小鸡仔回来。   于是推开栅栏去隔壁找陈巧丽,翠花见状,屁颠屁颠跟着她去了。   陈巧丽是全职的家庭主妇,平时除了带孩子就是做家务,没事一般不出门,出门也在附近几家军嫂屋里唠唠嗑,聊聊天,一起打毛线缝被子。   孟言来得巧,这时候她正好在给菜地施肥,这年头可不兴什么化肥,都是最原始的浇灌。   嗅到空气里浓郁的味道,孟言脚步骤停,屏息。   “孟言妹子来啦。”陈巧丽放下粪瓢,欣喜地同她打招呼。   陈巧丽嫁给顾科长之前其实也是农村人,对农活得心应手,在一次进城探亲邂逅了顾科长,俩人一见钟情,很快步入婚姻殿堂。   顾科长那时候都二十五六了,算大龄青年,因为多年单身,他的家人即使不愿意儿子娶一个大字都不怎么识的农村姑娘,无奈儿子想娶她的心愿实在过于强烈,再加上部队里男人居多,再不谈婚论嫁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抱到孙子,后来便没有太过阻止他们俩交往。   事实证明婚姻大事还得当事人做决定,这不,娶了农村姑娘又如何,两口子虽说时常拌嘴,感情还是好的,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都已经五岁了。   “嫂子,正忙着呢?叨扰了。”   “叨扰啥,快进来吧,来,进屋里坐,外边怪热的。”说罢给最后几个坑浇灌好营养,放好粪桶,再洗了把手。   “不坐了嫂子,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们家的鸡鸭是在哪里买的,我最近不是没事干吗,也想养点鸡鸭,种点菜什么的。”   “哦,你要养鸡种菜啊,这好办,等开船日到了,进城买就是咯!”   “那么麻烦啊?咱们岛没有卖的地方吗?”   昨天刚过开船日,下一个开船日得等一个星期呢!而且说实话,上次猛吐了以后,还真不太想坐船,除非有贴心的对象跟在身边,递水递帕子,那还好受一点呢。   想着,脑海里又想起了江少屿,一声叹息。   陈巧丽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还真没有,那玩意儿都在市场里卖,咱们农村哪里有。”   “或者要不你去借,看谁家有小鸡仔,等下星期开船了你再买了还给人家?”   陈巧丽家现在养的都是大鸡了,平时没少喂粮食,就这么借给她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这也是个办法,可谁家有小鸡仔呢?”   陈巧丽抓耳挠腮地想,盯着孟言脚边的翠花看了一阵,灵光大闪:“你去部队后勤部瞧瞧,那边养了不少鸡鸭呢,说不定就有小鸡仔。”   陈巧丽的话再次点燃孟言的希望,斗志满满:“好,我去问问,谢谢你了嫂子!”   她转身就要走,陈巧丽脱下围裙随意往菜地里一扔,围裙便稳稳落在了菜叶上。   “反正我现在也没事,跟你一块儿去吧。”   孟言报之以微笑:“麻烦你了嫂子。”   陈巧丽豪迈挥手:“嗐!说那些干啥,远亲不如近邻,我帮你你帮我,不用客气。”   幸运女神总是眷顾孟言的,部队这段日子正好有刚破壳没几天的小鸡仔,三十多只呢!不过鸭崽没有,得等一段时间。   好歹是江参谋长的家属,借几只小鸡仔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儿,有经验的小战士还向孟言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些养鸡的技巧和方式,她连连道谢。   陈巧丽呵呵笑了起来,挥手说:“没事,她养不来我教她,先回去了。”   “是,你们俩住那么近,有什么事就问陈嫂,方便。”   孟言:“好,谢谢了。”   转身拎着篮子里的五只小鸡仔往家赶,陈巧丽帮她拎了一篮子饲料,说是饲料,其实就是一些家禽可以吃的米糠,回家再加点小米、高粱,很容易就能把鸡仔养活。   “翠花,走了。”孟言头也没回地喊。   “嗷嗷——”   翠花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桌上一块猪肉上移开,迈开爪子屁颠屁颠追上孟言。   和孟言单独相处了一个星期的翠花,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生命中的第二个“主人”。   别说,这狗先前挺凶,可一旦认准了你是它的主人,就会变得又乖又萌,时常翻肚皮求挠求撸,会卖萌撒泼哄你开心,可爱得很。   小鸡仔到手后便开始动手实操,先把鸡仔困在陈巧丽家的围栏里,陈巧丽召集了几个嫂子来家里帮孟言做鸡舍,不难,但是需要用到大量竹子,于是又叫了几个力气大的男渔民帮忙。   其中有个最踊跃的叫宋海生,据陈巧丽说这渔民同江少屿关系最好,平时没少往家里送海鲜,有他在啊,别说鸡舍,到时候鸭舍,狗舍,猪舍都能给做出来。   还真别说,本来好些嫂子来家里准备帮孟言做鸡舍,这宋海生来了以后啊,活儿他全包了,孟言想搭手他还不让。   “这种粗活让我们男人来就行了,哪有让女同志忙活的道理。”   孟言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在谢谢您了。”   宋海生毫不在意地摇摇头:“嫂子客气了,参谋长家的事儿就是我家的事儿,不用客气。”   说起来宋海生可比孟言大得多,叫她嫂子,她听着既别扭又不习惯。   但仍旧笑脸相迎,给他倒了满满一大碗凉开水,忙完后,走时往他兜里塞了不少糖果。   “听巧丽嫂说您家有三个孩子,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这些零食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吧。”   宋海生像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瞪大眼睛,抓起兜里的糖果就要还给她:“嫂子,使不得使不得,咱家娃娃穷养,吃不惯这些精贵东西。”   孟言故作不高兴的样子:“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天下孩子不论穷样还是富养,总归都爱吃糖,拿着吧,要不然下回有事儿我可不好意思再麻烦您。”   她这么说,宋海生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无奈收下:“那行,我替孩子们谢谢嫂子。”   孟言笑道:“不用谢。”   宋海生走后,孟言用扫帚把鸡舍打扫了一遍,收拾整洁后再把鸡仔送进去,又喂了些粮食,这才瞧了眼西去的太阳,准备进厨房做晚饭了。   结果这边灶火刚烧起来,陈巧丽就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说明天不用做饭了,中午十二点准时上高国平团长家吃喜酒。   “喜酒?高国平高团长?他看起来得有四十来岁了吧?又结婚了?”跟谁结婚?是她想的那个人吗?   陈巧丽满脸不可思议,显然也是临时收到的消息:“对,跟卫生所的吕医生结婚啦!”   “吕医生?”   还真是她?   好家伙,孟言跟江少屿处对象两个月才结婚,吕春红上个月还在纠缠江少屿,这个月立马就和高团长闪婚?   这事儿说出来简直惊掉大牙。 第33章 风雨夜归人   “说起来你都来咱岛这么久了, 应该知道吕医生之前……”   陈巧丽一句话没讲完就不继续说了,可知道的人都晓得她的意思。   孟言眼皮也没抬,边清洗莴笋叶, 边淡淡地说:“都是吕医生一厢情愿罢了,我早听说过。”   陈巧丽见状走上前, 附和地笑道:“对,都是那吕医生一厢情愿,江参谋长没看上她,不过吕医生为了江参谋熬成了大姑娘,今年都二十五了呢!如今你不是同江参谋结婚了吗,我们都以为吕医生那种性子要终生不婚,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好了下家。”   摇着头, 陈巧丽怎么也想不明白:“啧啧,你说她挑谁不好, 好歹挑个一婚的, 咋就挑了个二婚,还带俩娃的男人呢, 啧。”   孟言摇头:“谁知道呢, 或许想法突然改变了吧。”   “你说, 他们俩是真心相爱不?”、   莴笋叶洗好,孟言扭身找菜篮子沥水, 陈巧丽伸手顺带把篮子从碗柜上给她递过去。   “我不知道,你觉得呢?”这事情怎么能问她, 陈巧丽怕是都比她更熟悉吕春红。   “我寻思估计不是, 高团长明年就四十了, 哪个正常女同志会喜欢比自己老十几岁的, 我看啊……”陈巧丽左看看右瞧瞧, 忽而将嗓音压低:“该是看上他的地位了吧?”   “这个嘛……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咯,不过高团明年才四十吗?我以为已经四十好几了呢。”   陈巧丽捂嘴笑出声:“这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可别去外边说,人家高团长今年才三十九呢,大儿子十一岁,小女儿才四岁呢。”   “那他结婚还挺晚。”   “结婚不晚,二十一就结了,只不过他那死了的老婆肚子不争气,愣是熬到高团长二十六七才怀上第一胎。”   说罢拍拍孟言的肩膀:“孟言妹子,你和江参谋得努力呀,江参谋马上就二十七了,老大不小啦,该有个孩子啦!”   孟言脸色倏地涨红,心说这种话题怎么也能扯到她身上。   江少屿年纪到了,她可还没到,就是再晚两年她也嫌早。   到底没说什么话反驳她,免得叨叨不止。   后来陈巧丽一直在孟言家逗留了好一会儿,聊了许久的天,直到她儿子顾为民咚咚咚地跑过来找妈回家烧饭,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   吕春红跟高国平办的喜酒宴是在宣传部的大礼堂进行的。   这年头喜酒办的只是个热闹,不图好看不图排场,大红花在门檐和窗户一挂,就成了喜堂。   台上是主持婚礼仪式的地方,台下是吃席的人,来的都是部队里的军官军嫂,还有一部分高团长带过的小战士。   吕春红两口子现在就在礼堂大门口接待客人,接待到一半的时候,杜艳华来了,正好吕春红觉得有些口渴,便让高国平先一个人顶着,她去厨房喝点水。   高国平没多想,摆摆手就让她去了,杜艳华接收到姐妹的眼神,挽住她的手喜滋滋跟了上去,   “行啊,参谋长夫人当不上,改当团长夫人,春红,你是这个。”杜艳华张大嘴肆意的笑,竖起大拇指递给她。   吕春红心里得意洋洋,面上却握住她的大拇指,往下按:“行了,有什么可乐的,你是不知道结个婚有多麻烦,光是办这场喜酒就快把我累死了。”   话虽然这么说,却满脸红光,一副沉浸于幸福中的模样。   “辛苦了辛苦了。”杜艳华抬手给她摁了摁肩膀:“光是你一个人操办吗,你家高团不帮忙?”   “帮,怎么不帮,可也就我们两个人,还是累。”瞧这表情,分明也是乐在其中的嘛。   “辛苦辛苦。”   走到厨房倒了几杯水喝,喝完后,吕春红到底没忍住,拉着杜艳华走到室外,才压低了声音窃喜地说:“刚才看见苗音那几个的眼神没?乐死我了,平时瞧不上我,今儿个舔着脸冲我笑,哼。”   “就是,没脸没皮的几个,仗着自己男人是军官以前还瞧不起咱呢,我都能想象她们收到你跟高团结婚的消息会是什么表情,乐死我了。”   吕春红跟苗音的恩怨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苗音还未婚,同样喜欢上了江少屿,只是没有胆子追求,直到后来吕春红对江少屿展开追求,苗音酸了嫉妒了怨恨了,明里暗里没少说吕春红的坏话。   后来苗音嫁给了部队里一个小军官,而吕春红仍旧苦苦追求江少屿,因此更瞧不上她,好几次争执间差点爆发肢体冲突,好在是念着家里那位军官,不愿意惹事,才终止了矛盾。   只是梁子早已结下,这会儿看见苗音讨好的笑,心里别提多畅快。   “有个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个。”喜事喜上加喜,吕春红早就守不住秘密啦!   “什么?”   “我家老高,不出意外的话又要升了!”   “真的?”杜艳华激动到颤音,好像比自家男人升官还要高兴:“哎呀那真是太好了!我就说,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欣喜之外,杜艳华难免有顾虑:“春红,虽然你已经成为高团名副其实的妻子,可我心里总有点担心,你说你之前追求江参谋,你家那位心里没点想法吗?”   吕春红非但没为此忧心,反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艳华,都这个年纪了,你还不懂男人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吗?男人啊,都是下半身动物,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他个二婚还是老男人,敢嫌弃我?”   “小声点。”杜艳华警惕的张望四周:“你呀,少说点这种话,万一被人听见。”   吕春红白了她一眼:“这不是没外人吗,咱姐妹俩谁跟谁呀。”   她现在成了团长夫人,说话做事可不像以前一样畏手畏脚,她有底气了。   杜艳华到底比吕春红稳重几分,思来想去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有个事我还是没想明白,你喜欢了他这么多年,真的舍得放弃?”   这话吕春红可不爱听了:“艳华,现在问这个有什么意义,我都嫁人了!”   她已经嫁人,江少屿也已经娶妻,再舍不得再痛心又能挽回什么呢?倒不如安安心心当她的团长太太,到时候谁后悔还不一定呢。   她是受人尊敬的医生,而孟言只是个没有工作,连两桶水都扛不动的人,以后的日子谁羡慕谁可不一定。   “再说了,我现在年纪也大了,再不结婚真成老姑娘了。”吕春红皱着眉头,不痛快地看向她:“以后这种问题可别问了,当心我家男人听见要不高兴的。”   说罢,走路的速度逐渐加快。   “行行行,以后不提了。”杜艳华三两步追上去。   ……   孟言是同陈巧丽一家五口一块儿来的,她男人老顾,顾卫顾科长,同江少屿关系也不错,上回吃饭本来也请了他们一家,只是不凑巧,夫妻俩回海豚岛,也就是陈巧丽的娘家看望亲戚去了。   陈巧丽的大女儿今儿个正好十岁,憨态可掬,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二儿子五岁,调皮捣蛋地很,一般上哪儿吃饭,两口子都不爱带这孩子来。不过今儿个家里没人,不得不把小家伙带上。   稀罕的是,今儿个调皮鬼不调皮了,缩在孟言怀里安安静静望着周围热闹的礼堂。   “这孩子,原来是喜欢你孟姐姐抱呢。”扭头示意老顾和女儿看他们:“瞧,在孟言怀里多乖啊,不吵不闹,没想到还有两幅面孔。”   “妈,我早知道了,弟弟喜欢长得好看的姐姐,以前过年的时候,文工团跳舞的姐姐抱他,他也不哭不闹,乖得不像话。”   “是嘛?”陈巧丽意外地挑了挑眉,捏住儿子的脸颊肉:“你个小坏猪,还喜欢漂亮姐姐,你可真不害臊。”   顾为民傲娇地扬起脑袋,张开手臂抱紧了孟言。   这孩子长挺可爱,虎头虎脑的,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伸手要抱抱。   孟言其实对这小魔头挺发憷,平时没少见他在地上撒泼打滚,嚎啕大哭,作为邻居都受不了这魔音穿耳,更不用说亲手将他抱起来,她真怕这孩子揪她头发,或是在她怀里哭闹,那可真叫一个世界毁灭。   可当下的情况她也不好意思拒绝,无奈之下把孩子抱了起来。   意料之外,没想到孩子还挺乖,不吵不闹不作妖,一直被她抱着进了大礼堂,才乖乖地落了座。   孟言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小孩子,其实并不是不喜欢小孩,只是不喜欢淘气的小孩罢了。   瞧这小孩,乖的时候也挺可爱嘛。   喜酒开始前,吕春红和高国平在门口接待来客,等客人差不多到齐后,还要上台进行一场仪式。   仪式要等菜上完才开始,在这过程中,孟言一直没看见吕春红,问了陈巧丽才知道,说刚才看见她鞋跟断了,许是回去换鞋了。   “鞋跟怎么会断,穿的不是小皮鞋吗?”   高档的手工牛皮鞋,有钱有票都不一定能买到,得有关系。   虽然女士的皮鞋后跟比男士的要高一些,但再高也不至于断?   “谁晓得,估计崴了,不过这事儿我看邪乎,大喜的日子出这种差错,不太吉利。”   这话是贴着孟言耳朵说的,建国以后就不许国民宣扬神鬼言论,陈巧丽也只敢在私底下说。   孟言耸肩表示不了解,但心里却有些赞同陈巧丽的话。   要知道,她可是亲身经历了穿书这件事,以前她也是个唯物主义者,现在可不敢再唯物,有些事情真说不清,至于吉不吉利,还得看后续事态的发展。   “来来来,菜来了,吃菜吃菜。”   吕春红果然回去换了一双鞋,不再是之前那双崭新的小皮鞋,而是平时常穿的绿色胶鞋,配上红衬衣,黑长裤,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她的脸也肉眼可见地耷拉了起来,不像方才在门口接待客人时满面春风的样子。   “看你女儿干的好事,大喜的日子也不让人开心,太欺负人了。”嘈杂的人群里,吕春红压着声音愤愤对高国平说。   高国平面上难掩尴尬和不悦:“好了好了,先把喜酒好好办,回家再同那丫头算账。”   “你这次可不能偏袒她了。”吕春红眼眶透着点红。   这种情况下,吕春红说什么高国平都得应下:“不偏袒不偏袒,我谁也不偏袒,该是谁的错就让谁承担。”   “哼,你最好是这样。”   礼堂里声音太过嘈杂,孟言只看见两人絮絮叨叨了半天,却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然后就来到了婚礼环节,两口子在严政委的主持下拜了堂,喝了交杯酒,也被台下的小战士们闹了一通,最后一块儿热热闹闹吃完饭桌上的酒菜,这才结束了忙碌的一天。   望着幸福中的新婚夫妻,孟言忽然感到无尽的惆怅——又是想念自家男人的一天。   ……   江少屿离开培兰岛的第二十九天,快一个月了。   在他离开的这一个月里,家里到处收拾干净了,也摸清楚了每一个角落的功能,菜地里该种的该养的也全部完成,剩下的时间就成了闲散时间。   无事可做,带着翠花遛弯去,小狗狗最爱散步。   夕阳西下,路过一大片田野时还有好多渔民在地里忙碌,不停有人张望着田坎,喊她:   “参谋长家的!”   刚来海岛时这些叔叔婶婶就这样称呼她,刚开始不习惯,直到结婚后,反而觉得这称呼好亲昵,好温暖。   “牛嫂!”   牛嫂扛起锄头三两步走到跟前,看向孟言脚边的翠花:“哟,好久没见,这小狗长这么大啦?”   “是呀,已经半岁了。”孟言踢踢翠花的屁股,示意它别乱跑。   牛嫂蹲下,把翠花抱起来撸了几把,两只沾满泥巴的手掌掰开翠花的嘴看了看:“不错,牙口也好,是条好狗。”   孟言汗颜。   江少屿离开培兰岛的第三十二天,地里的土豆发芽了,孟言满脸惊喜,一眼就认出了那些可爱的芽芽是土豆的!   不用多想,一定是江少屿种的!   说得多不如做得多,会做的男人都很棒,孟言最喜欢行动力比嘴强的人。   只是欣喜完以后,心下又是无比的惆怅——小土豆都发芽了,我的心上人啊,你什么时候归来呢?   ……   江少屿离开的第四十二天,午饭一过,房门便被一股大风刮开了。   风呜呜地嗥叫着,起砂石落在房子墙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拍打窗户,拍打菜地里瑟瑟发抖的土豆芽芽,拍得房子也颤抖。   孟言出门收衣服,被风沙迷了眼,打了个颤,还挺冷,于是回头进屋找了件外套披上。   隔壁陈巧丽一家欣喜地大叫:“快看,天上好大一片乌云,是不是要下雨啦?”   再然后,周围所有房子里的邻居们全跑出门看天:“哎呀,真要下雨啦?那可太好了!”   “要下雨啦!要下雨啦!”   “下雨啦!下雨啦!”   孟言哪里顾得了下不下雨,在大风里缩头埋脖,艰难收衣服。   听见四周动静,翠花激动地从狗窝里跑出来,还没走几步呢,就被狂风垂着在地上囫囵滚了两圈,好不容易蹭到孟言跟前,咬住她的裤管才不至于被吹走。   孟言艰难蹲下,把翠花抱进怀里,冲刺进入房子,然后关门。   “呜呜呜——”   大风在室外呼啸,孟言拍了拍头发上的灰尘,进厨房烧了一大锅水,准备洗个热水澡,再去书房找几本书回屋躺着看。   看完睡一觉,起来做晚饭吃,又是一天过去。   “翠花别闹,走远点小心踩到你。”进了屋,翠花还不愿放开孟言的裤管,跟着她从厨房走到书房,再从书房走进卧室。   “嗷嗷——”   动物的感知力总比人类强一些,似乎感受到了源自天空和地底不安的动静,今天的翠花异常亢奋,在房间里绕着走了一圈又一圈,时而跳到床边的书桌上向外眺望,又跳下来,激动地嗷叫。   真的下雨了——   雨说下就下,屋外是岛民们热切的欢呼,各家各户雀跃地将家里能拿出来的锅碗瓢盆全部放到院子里接水。   而孟言,此时正在卫生间里美美的洗澡,洗完澡把头发擦干,斜靠在床上看了会儿书。   伴随窗外窸窸窣窣的雨声睡了一觉。   起来发现睡了不过半小时,外面还在下雨,下得不小,而且闹哄哄的,也不知道在闹个什么。   干脆继续看书,只是没在床上,而是坐在窗边,因为下雨乌云聚集的原因,坐在这里光线稍微亮些。   迟来的大雨,迟到的甘霖,培兰岛的春旱终于结束了。   雨还在下,下了一整个下午。   粘稠的水柱淋湿了整座海岛,原本燥热的空气刺入冷风,即使缩在卧室里,也能感受到温度的变化。   孟言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看书,翻开一页又一页。   正沉浸于故事情节时,书面忽而投落一片黑影。   疑惑又是哪位邻居来家里串门,怎么不敲门也不喊人,就这么推门而入,一点动静也没有,太没礼貌了。   美眸一蹙,扭头一瞧,当场僵硬在原地。   “少、屿?”   时间仿似就此凝固,只有他如炬的目光稳稳地落在她的脸上。   室内安静到落针可闻,孟言忽然如鲠在喉,像一只缺氧的鱼,分明见到期盼已久的心上人回归,此刻却只能干巴巴地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   “傻了?见到你男人回来,怎么没表情?”   直到一双滚热的大掌捏住她脸颊的肉,孟言才惊醒——一切都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有点忙,码到现在才发出来,见谅。 第34章 我男人真好   带着雨水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 冰得沁人,孟言飘远的魂这才被强行拽回。   “没有伞吗?部队里不是有车吗?怎么淋得这么湿?”焦急说着,上前两步打开衣柜给他找干燥的毛巾, “快,把湿衣服脱了, 小心感冒。”   衣柜门将将打开,却见某男长臂一伸,便将她整个人困在了怀里。   他弯下腰,湿漉漉的胸口贴在身下女人柔软的后背。   “乖,先让我抱一抱。”天知道离开家的这一个半月他有多想她。   想她在家是否孤单,想她是否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想她是否习惯住在他家的生活, 想邻居们是否对她关照……想了好多好多,直到回到培兰岛见到她的那一刻, 所有的忧虑如烟飘散。   她乖乖地在家等她, 她很乖,也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她切切实实站在面前, 触摸到她, 江少屿终于觉得那段难熬的时光也是有价值的。   风夹着灰沙敲打玻璃窗, 吹过窗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少屿说话的声音在风声的衬托下,更添几分迷离的沙哑和性感。   “走的时候是小雨, 不知怎的越下越大,就成了落汤鸡。”说起来自己都笑了, 调侃道:“老天爷捉弄我呢。”   感受着不断吹拂在耳边的热气, 孟言锤一拳他的胸膛:“你自讨的, 小雨怎么了, 小雨就不能打伞啦?又不是没伞。”   男人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轻笑出声:“嗯,我媳妇儿说得对,确实是自找。”   话一出,孟言的脸肉眼可见变得绯红,只是这回与从前不同,因为现在名正言顺,他真可以叫她媳妇儿了。   从部队走回家是一段不近的距离,外边又是下雨又是刮风,这么一程走下来容易着凉,孟言是真担心他。   没抱一会儿便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从柜子里翻出一张干净的毛巾:“快擦擦,我去给你烧点水,赶快洗个热水澡。”   江少屿乖顺地接过毛巾擦拭头发,头发比板寸头长不了几截,擦一擦很快就呈半干状态。   擦头发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秒也没离开过孟言,擦完后毛巾一扔,揽住她的肩膀,弯腰,下巴落在她的肩窝。   “好累,擦不动了。”   孟言耸肩,哭笑不得:“怎么学小孩子耍赖皮呢,快点,湿衣服脱掉,我去给你烧热水。”   江少屿很不要脸地说:“你帮我脱。”   孟言惊奇地转过身,指头捏住他的两边脸颊,向外扯:“哎呀,出门一趟怎么脸皮变厚了,你是江少屿么?不会是什么妖怪把我对象夺舍了吧?”   直到他的脸皮被扯到变形,孟言才畅快笑出声。   江少屿无奈握住她的两只手,拢在手心亲了又亲:“还叫我对象呢?我现在是你的谁?”   孟言俏皮一笑,歪头瞧他:“你不是我对象么?”   “早升级了。”江少屿低头,掐住她的腰:“快说,我是谁?”   他故意往她脖子里吹气儿,吹得脖子痒痒偏偏挣脱不开,笑得花枝乱颤也停不下来:“好了好了别闹了,你是我男人,行了吧?”   面上风轻云淡,实则两人心里都掀起了滔天大浪。   这可真算得上历史性的对话。   某男舒服地呼出口气,捏了捏自家媳妇儿盈盈一握的腰肢,吃饱了豆腐才放手。   而这豆腐不吃还好,一吃便心猿意马。   “乖。”江少屿狠狠在她脸颊亲上一口,盯住她的目光顿时变得敏锐如狼:“衣服先不脱。”   “为什——唔——”   三个字只来得及说前两个字,便被他以吻封唇。   脑袋轰的一声仿佛炸开了烟花,孟言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统统切断了联系,唯有唇上的触感放大再放大,越来越清晰。   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带着雄性荷尔蒙的一个吻,心软得一塌糊涂。   培兰岛的傍晚十分安静,雨渐渐小了,滴滴落在屋檐上,一下一下,像他的心跳声一样清脆。   她被他吻得失了力,双腿慢慢化成水,瘫软了下来,却及时被他用那双有力的大掌拖住,轻轻地往身后大床靠。   他一手托着她温热的后脑勺,一手掐住她纤细的腰,掌心炽热滚烫的温度让孟言有一瞬间的失神,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融化在他的掌心里。   雨滴声越来越小,只剩两人强烈的心跳响彻在寂静的房间。   江少屿粗喘着,深邃的黑眸缓游移到她脸上,如狼般的目光紧紧盯住孟言白里透着绯色的红,沉默地滚了滚喉结。   一吻完毕,他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这么静静地拥抱对方。   方才还大胆索吻的江少屿,此时肌肉却绷地紧,像被施了定身魔法似的,一动不敢动。   而孟言歪着脑袋,耳廓贴着的地方,是他的心脏,强烈跳动,强烈炽热。   强烈到仿佛有一只鼓在她耳边震啊震,震得耳廓发麻。   万籁俱静中,孟言率先笑出声,笑音清凌凌的像小猫。   “你自己感冒就算了,还想把我染病?”   江少屿的笑声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亲昵地用脸跟她贴了贴,蹭了好久。   “夫妻是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孟言好笑又好气,捏他耳朵:“去你的,福没享到,先把苦吃了。”   江少屿失笑,抚摸她发顶的手愈发柔和:“福气么,以后有得给你吃。”   江少屿这厮最后软磨硬泡还是让孟言给他脱去了湿衣裳。   时隔一个半月不见,两个人心中对对方的渴望已然到达了一个顶点,若不然孟言也不会忍着羞赧给他褪去湿衣服。   话说孟言以为这一个半月的时间会让他们两个的关系生疏,没想到小别胜新婚。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们还没新婚过,这叫什么?   小别胜热恋。   总之激情的一吻过后,两人心情大好,等到衣服脱完,孟言便上厨房给他烧热水去了。   江少屿哼着欢快小调在屋里换衣服,换了一条干爽的长裤,上半身没穿,这个季节即使下雨温度也不会很低,按照他的体质也不会觉得冷。   厨房门没关,孟言望着江少屿赤着上身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忽然想到了什么,没忍住笑出声。   “少屿,我突然想起个很有意思的事儿。”   “什么?”江少屿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   刚蹲下来就想亲她脸,孟言笑着推开他的脑袋:“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我们俩处对象的时候,小麦总问我们亲嘴没。”   江少屿额上滑过一拍无语的黑线:“姑娘家家,怎么问这种问题。”   孟言捂嘴笑:“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嘛,对这种事好奇很正常。”   江少屿眉心一蹙,捧住孟言的脸,作威胁表情:“不许跟她讲知道不?”   他脸皮再厚,也不喜欢把和孟言的闺房事说给外人听,更不用说那特八卦的赵小麦。   孟言摇摇头,往灶膛里添了根木柴 “没说,她好意思问,我可不好意思说。”   水烧好后,孟言赶紧把江少屿推进卫生间,紧接着回卧室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服的木桶里。   又把被江少屿带到地上的雨水拖了拖,差不多干爽以后又进厨房洗菜切菜,准备做完饭了。   江少屿离开后,家里的菜每天都有小战士专门送,起初孟言以为是免费的,怕给自家男人招黑,于是让小战士以后别往家里送,谁知道人家说这些菜和肉都是江参谋提前订好的,也付了钱,让她安心吃。   今天也不例外,送来了一条肥美的海鲈鱼,三颗大红薯,素菜是白菜和莴笋。   她准备做一盘红烧海鲈鱼,把莴笋炒了,再做一锅红薯粥,简单清淡又不失美味的一餐家常菜。   手下切菜的动作加速,渐入佳境的时候忽然传来江少屿的声音。   “媳妇儿,忘记拿裤子了,帮我拿一下。”   孟言没多想,放下菜刀在水盆里洗了把手,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你要哪种裤子?”   浴室里传出水淋在地上淅淅沥沥的声音,男人低沉的声音伴随一阵雾气从门缝里飘了出来:“随便找条裤衩就行。”   孟言:“……”   *   江少屿洗完澡出来帮孟言做饭,吃饭的时候你给我夹,我给你夹,那腻歪的劲儿,若是被隔壁陈巧丽看见,保准要一通打趣。   饭后江少屿才开始收拾带回来的行李,好大一个包裹,回来就别他随意仍在客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不起眼到吃完饭孟言都没发现。   江少屿找到包裹后拉开拉链,琳琅满目的东西看得孟言眼花缭乱。   吃的、用的、观赏的……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最漂亮的物件。   ——一只粉白渐变的珊瑚摆件!   “这是珊瑚吧?好漂亮,你去做任务的地方也是海岛吗?”   两人坐在椅子上拆包裹,江少屿自己的椅子不坐,跑过去和孟言挤一张。   “不是,坐轮船回家的时候路过一个船舱,一个小年轻的,两块钱给他买了。”   “两块钱?你可真舍得。”孟言屁股一歪,给他挪了半个位置,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这是真珊瑚吗?看起来好逼真,但是我记得死掉的珊瑚都会变白,这个颜色也太漂亮了。”   珊瑚这种生物活着的时候最美,依靠虫黄藻呈现漂亮的颜色,而一旦离开海洋就会失去虫黄藻,导致全身变白,这叫珊瑚白化。   “珊瑚应该是真的,但颜色是涂的,你看。”指甲在珊瑚上掐了一下,是颜料的痕迹。   “那也不错,颜色涂得这么漂亮,说明上色的人审美不错嘛。”   不但颜色涂得好,表面还涂上了一层透明的油,也不知道涂的是什么油,干透以后滑溜溜的,看起来像琥珀,又闪又亮!   江少屿笑着问她:“喜欢吗?”   孟言爱不释手地翻看珊瑚:“喜欢,真的好漂亮。”   “那证明这钱没白花。”   “是没白花,多漂亮啊。”   话落,某男侧身,猝不及防一口亲在孟言的侧脸。   孟言好笑地捂住右脸:“又亲我做什么?”   “想亲就亲了,你之前说过,做任何事不能违心对不对?”他笑了起来,是一个讨打的笑。   “你这也太不违心了,在外面你也想亲就亲吗?”孟言好气又好笑地问他。   伸手给她捋了捋鬓角碎发,男人的眼瞳溢满温柔:“那肯定不会。”   顺势又亲了一口,这次是在额头:“包里还有其他东西,你再看看。”   这事儿跟他说不通,孟言无奈叹了口气,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包裹内,喜滋滋地挑出一个又一个礼物。   “雪花膏呀,不错,很实用。这是皮帽吗?狗皮还是什么皮?”试戴了一下帽子,刚刚好贴合她的头围,买得真合适呀。   而且毛皮厚实,做工也细致,戴起来暖呼呼的,她都有些期待冬天的到来了!   “还有,你再看。”某男斜靠在椅背风轻云淡地说,可那翘起的二郎腿一晃一晃,那悠闲的调儿,好是得意。   他想:原来给喜欢的人花钱也是幸福的事。   孟言继续掏,掏出一双大头鞋,也是冬天的款式,胶皮底,帆布帮,翻毛皮的鞋头,类似于鹅头,是这年头最流行也最贵的样式。   江少屿说:“试试合不合脚。”   孟言立马伸脚进去,契合到脚后刚好抵到鞋跟。   “合脚!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孟言一把扑进他怀里,惊喜地问道。   江少屿面上不显山水,心里喜滋滋地冒泡。   将媳妇儿拢入怀中,吸了吸她身上的香气,才慢悠悠地说:“你身上什么尺码我不知道?”   “去你的,不要脸。”   孟言起身锤了他两拳,继续翻包裹。   边翻边感叹:“你确定你是做任务去了?不是旅游度假?”   “去了好几个城市,随便买了几样,要不是不好带,我还得多买几样。。”   “好几个城市?”怪不得一走就是一个半月。   “嗯。”   “辛苦了。”孟言扭身抱了抱他,后又想起什么:“不过怎么都是给我买的,你自己没买吗?”   江少屿揉着她的发顶,风轻云淡地说:“大老爷们有啥可买的。”   孟言心里一阵感动,抱住他的脖子主动赏吻:“以后我给你买。”   江少屿受宠若惊,狠狠吻上她的唇:“我媳妇儿真好。”   孟言窃笑着把脸埋进他的肩窝,眼睛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染成了红色。   “我男人真好。”她瓮声瓮气地说。   江少屿揉揉她的脑袋,沉浸于饱胀的幸福中。   “我媳妇儿才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哦豁ing”,灌溉营养液+6,“嗯”,+20,“点点”,+12,“上杉达也”,+5,“甜甜甜”+1,“妍”,+10,“嘟嘟”,+1,“大猫吃小鱼”,+5,“大猫吃小鱼”,+1,“我藏”,+1,感谢投喂!谢谢大家!(*^▽^*)~ 第35章 媳妇儿有点怂   孟言捧着江少屿带回来的一堆吃的用的开心到找不着南北, 按照千禧年后的眼光看,他带回来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可孟言咋就越看越爱不释手呢。   无他, 因为满满的都是自家男人的心意啊。   在孟言沉浸于喜悦的时候,江少屿忽然问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我走了这么多天, 咱家你都摸清了没?”   孟言眨眨眼,乖顺点头:“摸清了,家里现在已经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是嘛?”语毕,江少屿变戏法地从兜里掏出两把钥匙:“之前走得匆忙,钥匙忘记给你了,另一把是备用。”   孟言欣然接过:“开什么的钥匙?”   江少屿努嘴示意她进卧室:“喏,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一同进入卧室, 来到床和墙之间的一处空位置,这里有一只铁皮箱子, 类似于保险箱, 但又没保险箱那么“正规”,看起来只是个上了锁的铁皮箱子而已。   孟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小柜的钥匙啊, 我之前就注意到了它, 但是上了锁, 打不开。”   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应该是比较贵重的物品, 要不然不会上锁。   江少屿点头道:“嗯,打开看看吧。”   孟言蹲下给小铁皮箱开锁, 引入眼帘的一大叠现金和票, 晃花了她的眼, 即使室内视线昏暗, 仍被那花花绿绿的票晃晕了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扭头惊愕地看向他。   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还真是。   “家里钱票都在这里, 以后由你保管。”在孟言身后半蹲下,一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发顶,像摸小猫儿似地,揉乱了她的发。   这么多钱票换来他轻轻松松的一句‘由你保管’,然后就全给她了?这算上交财政大权了吧?   孟言忽然有种被动当米虫的感觉。   对于已婚男人上交财政大权,孟言一直持随意淡然的态度,谁赚的钱谁就具有支配的权利,如果江少屿不主动交出,她是不会要的。   军人不同于其他职业,尤其是培兰岛的军人,这是一个充满危险和辛苦的神圣职业,江少屿挣到的每一分钱都是从刀尖儿上得来的,即使这个时代默认男人挣钱养家,她也做不到要他的所有钱。   可他竟主动交出,一分不藏,在这样一个直男遍地走的年代,可谓诚意满满。   见她半天没反应也不回话,江少屿拍拍她的脑袋,轻声问:“不敢收?不是说了吗,我养你。”   不止是闲聊时的一句戏言,未来更是要做出实际行动的。   君无戏言,也等于军无戏言,江少屿从来不说假话空话。   不知道谁跟江少屿说过这样一句话,女同志尤其像孟言这种远嫁的女同志,是很容易缺乏安全感的,女人一旦缺乏安全感就会乱想,会焦虑,最好的做法就是给够他安全感,用行动来证明真心。   事实证明江少屿的想法和做法是正确的,孟言确实感受到了来自自家男人的真诚,连同对未来婚姻生活的畏惧也消散大半。   她郑重地把钥匙揣进兜里,认真凝视他的脸:“好,以后我管家,你养家,咱俩相辅相成,争取把小日子过成人人都羡慕的样子。”   江少屿脸上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花,一手摁住她的后脑勺,狠狠亲在脸颊:“好,都听你的。”   ……   这年头没有婚前同居的说法,新婚夫妻结婚第一次睡一起是最尴尬的时候。   孟言借口洗澡,进卫生间半天出不来,江少屿担心她是不是在里边出什么事了,亲自去敲了敲门。   孟言吓了一个激灵,洗澡的动作愈发加快:“好了好了,你回去等着吧,我穿好衣服就出来。”   听着浴室里终于停止的水声,江少屿憋住笑:“怕你在里面摔了不敢出来。”   孟言汗颜,迅速把毛巾拧干往身上擦。   她开始穿衣服,动作快到闪出残影:“你以为我小孩啊,你咋不说我掉茅坑了。”   “还真有这么想过。”江少屿笑出声,心想我媳妇儿二十都不到,可不就是小孩儿吗。   咚咚咚——江少屿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夜间八点半的样子,孟言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走路的速度极慢,蜗牛一样蠕动着前行。   平时钟爱短袖的她,这回洗完澡却换上了长袖白衬衫,下面是一条长及脚踝的黑色长裤,脚上一双塑料凉拖,穿得挺“保守”。   江少屿抱着一本书斜靠在床头看书,见到媳妇儿进屋立马把书扔一边:“洗好了?”   眼睛如狼般注视着她,即使隔了一段距离,孟言也能感受到那来自男人瞳孔里迸射出的光芒。   默默咽下一口唾沫,缓步朝梳妆台走,掩饰般随意说了句:“看呀,怎么不继续看?”   江少屿调笑道:“看我媳妇儿就好了,看什么书。”   换作平时孟言还能同他打趣一两句,今天是真的紧张,张了张口,喉咙像缺水一样干巴。   她不说话了,安静地走。   江少屿期待地望着她,却见自家小媳妇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向梳妆台。   “咦,这桌子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了?我都没注意到。”视线落在熟悉又陌生的桌子上,江少屿笑出来:“挺好,那桌子放窗边视线更好,你脑子真好使。”   “才看见吗?”孟言从小镜子里偷瞧了他一眼:“亏你还是当兵的呢,这点侦查能力都没有?”   江少屿两手枕在脑后,惬意的说:“这不是回家了吗,在家要什么侦查能力?”   指腹轻轻挖了一块乳膏,在手心化开,再轻轻擦到脸上。   孟言说:“家里也不是绝对安全嘛,作为军人就要时刻保持警惕。”   江少屿笑了一下,忽然侧着身躺下看她,像欣赏一件美丽的宝物,视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她。   即使不回头,孟言也能感受到身后那灼热的视线。   孟言慢吞吞擦完雪花膏站起身,江少屿以为媳妇儿终于要上来了,没想到转身又出了卧室。   “去哪儿?”   孟言故作淡定地扯住嗓子:“厕所,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桶里,明天方便洗。”   “明天再扔就是,快回来睡觉了。”   孟言的声音远远地从厕所传来:“急什么,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媳妇儿还没上来,哪里睡得着。   这一天他早八百年前可就念着了,今天要还不吃到肉绝对不睡!   从卧室到厕所也就那么几米的路程,偏偏被她走了十分钟。   也不知道在外面捣鼓个什么,等到花儿都谢了还没见她回来。   好不容易回来,孟言轻描淡写瞥了眼床上的江少屿,又看了眼梳妆台,选择了梳妆台。   江少屿:“……”   “媳妇儿,还弄什么呢?香膏不是都擦了吗?”   孟言应了声:“嗯……脸擦了,手还没擦。”   江少屿:“……”   怂妮儿!   擦完手她似乎还没有要起身的动静,江少屿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掀开被子,三两步上前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不客气地往床上扔。   柔然的棉花拖着孟言的身体,弹了两下。   “啥也别涂了,先睡觉。”   男人泰山般的躯体逼近,孟言害怕地直眨眼。   “我、我还不困。”   “我困了,就当陪你男人行不?”掀开被子把孟言塞进被窝,紧接着自己也钻了进去,用他那热烘烘的身体紧紧挨住她。   一瞬间的相贴,舒服地喟叹。   女人如水,女人果然是水做的,跟硬邦邦的糙男人就是不同,浑身又香又软,只这么一抱,江少屿总算明白了那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舒服,舒服,怎么也抱不够!   纵使内心活动已经写出了八百个字,江少屿却挺安分的,只这么抱着她,什么也没做。   感受到后背沉稳的气息,孟言沉沉吐出口气。   抬眼,斜着看了看墙上挂钟,伸手握住江少屿的小臂,拍了拍:“既然困了,那就快睡吧。”   江少屿还能不知道这小妮儿的想法?   就一个字,怂。   “今天算咱新婚第一夜吗?”咬住她的耳朵问道。   孟言耸了耸脖子,推开他的脸:“算、算吧。”   江少屿锲而不舍地贴过去:“那得做点什么再睡。”   “……你……你……”一句话憋了好久说不出口,孟言欲言又止。   “我怎么?”江少屿问。   又过了一个世纪,孟言吐出四个字:“你不要脸。”   江少屿被她逗得放声大笑:“是我不要脸,还是你胆儿太小?”   媳妇儿太可爱了,真想一口将她吞下。   “谁胆小?你才胆小。”某女打死不承认。   “对,我胆小。”贴着她的脸,江少屿腻歪地喊:“咱俩都结婚了,媳妇儿……”   “媳妇儿,媳妇儿。”   喊得那叫一个缠绵,那叫一个黏糊。   孟言没回应,他继续喊:“媳妇儿,媳妇儿。”   “干什么?”孟言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他什么时候就开始今天的故事。   “媳妇儿……”   还是这三个字,催命一样的符咒。   “干什……唔——”   “江少屿!”   “哎呀别,别呀——”   江少屿吟着粗气,问:“别干什么?”   孟言羞到眼眶通红,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儿:“别这样……我、我……”   孟言哑着嗓子喊出声:“江少屿,我害怕……”   一句话仿佛定身咒,江少屿一下也不动了,后来竟捞起被子往她身上一盖,叹息着把她揽入怀。   “怕就算了,个妮儿。”边亲昵地揉她发顶,吻了吻她受到惊吓的杏眼。   两人沉默地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好久好久过去,仿佛石化了八百年。   孟言见他真的不动了,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一股内疚感。   都结婚了,她这样抗拒会不会显得有点作?   到底在怕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明白,明明也是喜欢他的,不抗拒他的触碰,他的拥抱,他的亲吻,偏偏到最后关头开始害怕。   女人心果然海底针,连她自己也摸不透看不清。   “江少屿,睡了吗?”良久以后,久到孟言以为江少屿睡着了。   江少屿的声音肉眼可见地低沉了下来,像是睡熟了又被叫醒时的音调:“没呢媳妇儿。”   但是听他的语气好像也没生气。   “你要睡了吗?”攥紧被角,小声地问。   两人仍保持一个抱一个背对的姿势。   “嗯,要睡了,你也快睡吧。”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肩膀,动作轻缓,还挺舒服。   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巨大决定,孟言忽然转身一把攥紧他的背心。   “我好像又不害怕了,你要不……”   “真的?”不等她说完,江少屿的双眼迸发出巨亮的光芒。   孟言耸耸肩,怂了:“你这样我又有点怕……”   江少屿失笑,用脸去拱她的脖子:“怕就算了,不逼你。乖,睡觉吧,好好休息,今天累坏了吧。”   新婚第一夜,真的就这样睡了吗?   孟言又觉得有些遗憾,于是握住他结实的小臂,对视着,说:“其实,你,你也可以逼我一把。”   “怎么逼?”江少屿好笑地看着她。   “就……”强制爱?   要不然她估计到死也怕。   “就那啥、那啥……”   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孟言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纠结的小表情有多招人稀罕,江少屿再也按捺不住悸动的心,以吻封唇。   因为孟言害怕,江少屿还真没想做什么,直到把她吻到软绵绵,吻到逐渐放弃抗拒,开始投入的时候。   后面的一切都在这缠绵悱恻的吻里顺其自然发生了。   没有孟言想象中的抗拒和害怕,因为他真的很温柔,很温柔。   半梦半醒间,孟言只感觉身体被撕成了两半,一半飘在天上随云走,一半沉在水里遂水漂……   好累好累啊——   眼皮睁不开,身体也是酸麻的。   孟言任何征兆,仿佛一场梦,一觉到天明。   *   入耳已非昨夜风吹树动,喧嚣的嘈杂声响彻整片村庄。   翌日,孟言起床便不见江少屿的踪迹,一摸身侧床铺,凉得透彻心扉。   再望一眼墙上的挂钟,原来都十点了,她可真能睡。   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   嘶——浑身酸痛啊老天爷。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惊人意志力,拖着疲惫酸软的身体,孟言进厨房烧水洗了个澡,顺手又把脏衣服洗完,最后回到房间擦雪花膏的时候才发现。   ——丫的混蛋!她的脖子上到处都是吻痕啊!   直接导致孟言这一整天都没敢出门。   而江少屿中午没回家,托周柏涛来家里传了个话,说刚回部队事情多,中午还有个会要开就不回家吃饭。   到了下午,陈巧丽来串门,也被孟言装死不在家躲过去了。   没想到下午小麦这厮连门也不敲,反手打开半锁的院门就进了屋。   刚好房子大门也没锁,便推门而入,径直来到卧室。   正在窗前看书的孟言吓一大跳,发誓以后要把门反锁!   “孟言姐你果然在家,今天到处找都没找到你,原来躲家里啊。”   孟言慌慌张张走到衣柜前翻找,找得热火朝天,把头也探进衣柜里找。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凭借惊人的记忆里,她找到了一条手帕!   一股脑往脖子上戴,长度还行,两圈围不了,一圈还是可以的。   望着孟言风风火火的动作,小麦摸不着头脑:“孟言姐,你脖子咋啦?”   孟言冲她笑了一下,带着人往客厅走:“用剪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流了点血。”   “对了,你怎么突然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找你说点话。”小麦亦步亦趋跟着,压根没多想:“你下次可要注意点啦,用个剪刀咋还能剪到脖子呢,剪到手还差不多。”   孟言干笑两声,一时紧张的她像个无头苍蝇在客厅里乱转,好一会儿才找回思绪,在碗柜里给她拿了一包桃酥。   小麦只轻轻一瞟,就看见了碗柜里一排的油纸袋,这种袋子一般情况下都是用来装食品的。   “哇。”小麦羡慕地眼冒星星:“结婚真好啊,有吃不完的桃酥。”   孟言笑了一下,又给她倒了杯水:“那得看跟谁结婚。”   小麦赞同地狂点头:“是啊,跟参谋长结婚,桃酥肯定天天都能吃。”   孟言不置可否:“先不说能不能天天吃,谁没事会天天啃桃酥?这种东西吃多了容易上火,还口渴。”   小麦摇着脑袋,不赞同地说:“如果我是你,就算上火我也要天天吃,桃酥多好吃呀,我根本吃不够。”   孟言失笑:“那你多吃点。”   “谢谢,好吃好吃。”一手捏一片,嘴里还塞了一片,吃得话都说不清还要继续塞:“孟言姐,我吃了你这么多桃酥,你不会生气吧?”   孟言好笑地看她一眼:“吃的是桃酥又不是金子,我至于吗。”   “嘿嘿。”   等到小麦把一整包桃酥消灭干净,打了个饱嗝,才想起今天找她的正事儿。   “哦哦,对了,差点忘记了正事。”小麦坐直了身体,才道:“我刚才路过部队的时候看见参谋长啦!我还同他打招呼,但周叔叔跟我说,以后不能叫参谋长了,要叫他副团!副团呢!”   “副……团?”   什么意思,这是升官儿了?   “对!周叔叔是这样跟我说的,我看其他人也这么叫他,所以参谋长这是升了吧?”   随即激动地拉住她的手,说:“孟言姐,你旺夫啊!” 第36章 江少屿的黑历史   孟言被小麦的说法逗笑:“旺夫?你还知道旺夫这个词儿呢?”   小麦理所当然地点头:“知道啊, 你看你们俩刚结婚参谋长就升了,这不叫旺夫是叫什么?”   “怎么能算我的功劳,是他自己能干, 凭本事升的官就别奉承我了。”说罢拍拍手起身:“行了先不聊了,我去准备晚饭, 等会儿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小麦火急火燎把最后一片桃酥塞嘴里,打个个饱嗝:“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回见!”   捧着饱胀的肚子离开了江少屿家。   大概是刚升官的缘故,今天快八点钟江少屿才到到家,晚餐在两个小时前就烧好了,因为他还没回来, 孟言烧了一锅水,烧开后把菜搁里边小火慢蒸, 免得凉掉。   今晚的主食是猪肉饺子, 正宗的北方人都爱这这玩意儿。   饺子没煮,是生的, 等江少屿到家后再烧水下锅, 几分钟就能煮好。   “媳妇儿, 今晚吃饺子呢?”眼睛正尖,帽子还没摘下呢就瞧见了厨房里的一抹白。   孟言陆续把菜端到饭桌, 最后烧水下饺子。   就在这时,江少屿脱下军装外套走进厨房, 从身后将她环住, 下巴搁在她的肩膀, 呼吸的时候气儿不断喷在她脖子里, 有点痒。   “这不是好久没吃饺子了吗。”主要是江少屿酷爱吃饺子, 今儿个给他庆祝当然要做他喜欢吃的食物。   孟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江少屿顺势瞄准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等会儿跟我一起看看黄历,选个日子咱赶紧把喜事办了。”   孟言抿唇,属于男人霸道的气息源源不断从身后涌来,萦绕鼻端。   “急什么,办不办我们都是持证上岗。”   江少屿不赞同地用鼻子拱了拱她:“那还是要办的,哪个军官娶媳妇儿不办酒,人家有的你也得有。”   孟言实在被他拱得痒,哭笑不得将人推走:“行行行,你快出去等着吧,饺子马上就好。”   江少屿却反手推开她:“煮饺子我最在行,做一大桌子菜辛苦了,你快出去歇着,我来。”   孟言来不及发言,手里漏勺就被抢走。   倒也没跟他客气,拆下围裙给他挂上:“等会儿煮好我自己盛吧,吃不了多少。”   “好。”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在海平面消失,偌大的房子只小夫妻两个人,却不觉得孤单冷清,暖黄色的灯光照得一室温情,空气里充满食物的香气。   “吃这么点?”江少屿拿起勺子要给自家媳妇儿添饺子:“昨儿个没仔细看,你是不是瘦了?”   “没瘦,我不要了吃不下。”孟言抱着碗飞奔到客厅,生怕他再给碗里加饺子:“剩下的吃不完下顿吃,我反正是够了的。”   虽然觉得媳妇儿该多吃些,但她实在吃不下也不能强迫不是?   遂作罢,慢慢悠悠地夹起一块饺子往嘴里送,从厨房走到饭桌前坐下。   孟言笑嘻嘻地给他夹一块红烧肉:“你多吃点吧,还说我瘦呢,这么多天没见我倒是觉得你瘦了。”   江少屿回到家就爱穿那身白色背心,今儿个也不例外,说罢握拳秀了秀胳膊上凸起的肌肉:“瘦了?”   孟言差点笑到喷菜:“行了行了知道你有肌肉,别秀了。”   “给你看呢,免得说我瘦。”要知道,他跟那些柴火鸡男人可不同。   热腾腾的饭菜升起渺渺白烟,雾气将孟言的五官蒙上一层纱,有种朦胧的美。   江少屿看她一眼,吃一口饺子,不亦乐乎。   “对了,昨天忘记问,院子里的土豆是不是你种的?”孟言忽视某男不断投来的目光问道。   江少屿回过神,搔搔后脑勺:“我也忘记跟你说了,怎么样,那土豆长得还好吗,活了没?”   “活了,长得还行。”有她照料,区区小土豆怎么也死不了。   “对了少屿,改明儿有空你帮我弄点花种子吧,我记得你们后勤部之前有个给养员种活了扶桑花对吧?能不能帮我问问有没有其他花种子,我专门开垦了一块地,想种点花。”   “行啊,不过……”江少屿眉梢轻轻一挑,反问道:“咱这里的气候种菜都不容易,你想种花?怕是……”   有点难度。   那扶桑花都不知道精心养护了多久才种出来。   “小看我呢?”孟言用脚尖轻轻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等天亮了你去外边院子瞧瞧,我种了一排白菜,一排豆角,全活了。”   骄傲的小表情看得江少屿想笑,囫囵咽下饺子,笑道:“这么能耐?全活了?”   “嗯哼。”孟言仰了仰头,表情挺得意,“都活了,陈嫂也帮我指点了不少,我觉得在地里种菜跟城里用花盆种没什么区别,我还养了几只鸡仔,你都没看见吗?”   “是嘛,没注意,鸡仔子咋一声也不吱。”这男人,竟还怪小鸡仔不吭声。   江少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任务回来以后他忙得团团转,哪里关注家里种了什么菜,养了什么鸡。   粗略一扫,只发现院子里多了一只笼子,具体是做什么用的,没太注意。   “那花种子你给不给弄?”   “弄!当然弄!明天就给你弄点回来。”   媳妇儿发话怎么着也得应下,能不能搞到种子是一回事,给不给搞又是一回事,这是态度问题。   孟言这才满意,大口吃饺子大口吃菜,两只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像囤食的小仓鼠,怪可爱。   江少屿没忍住给她投喂,没一会儿碗里菜就堆得冒了尖儿,这厮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饭后两人一同收拾家务,江少屿洗碗,孟言扫地。   边扫着,有些纳闷,怎么升官儿的事一直不提,难道小麦的消息有误?   想着,想不通,干脆直接问他得了。   “少屿。”   “嗯?”厨房里洗碗的男人随声应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跟我说?”   “说什么?”江少屿反复在脑子里思考有什么话没跟媳妇儿讲,想半天没觉得有什么没交代。   “就你们部队的事呀。”孟言提醒道。   “部队?你是说那个任务?”   孟言摇头,走到厨房门口:“不是,是关于你自己的事。”   “我自己?”江少屿瞥她一眼,脑子飞速转动,忽然想到了什么:“你都知道了?”   孟言但笑不语,就那么安静地注视他。   虽然两人认识也不过三个多月,江少屿却十分了解孟言的性格,见她的表情就晓得自己猜对了。   笑着问:“陈嫂说的?”   孟言摇头:“小麦说的,说你升副团了,是真的不?”   想起下午在部队门口同他打招呼的赵小麦,江少屿笑了:“小姑娘家家动作还挺迅速。”   孟言悬着的一颗心忽然落下。   是真的消息!   可这是好事儿啊,为什么回到家他一点也不吭声,难不成想等着她自己发现?   “本来想等会儿睡觉的时候告诉你,没想到你早知道了。”   孟言饶有兴致的扒拉厨房门框:“是不是因为之前执行的任务,所以升官了?”   “算是,也不全是。”   丫的还挺神秘。   “什么叫不全是?那是为什么让你升官?总不可能凭白无故让你升官。”   江少屿仍旧不直白回答,神神秘秘地说:“我的功劳可不止体现在这个任务上。”   孟言挑眉,夸道:“我男人这么厉害呢,功劳遍地呀。”   江少屿用那沾着泡沫的手摸了一下孟言的下巴:“越来越会打趣我了。”   孟言也没嫌弃他手上的沫子,继续追问:“那到底是为什么让你升官儿?”   “因为……”他卖关子卖了好久,在孟言期待地睁大眼睛后,才丢下一句:“机密!”   孟言:“……”   什么机密连老婆都不能讲。   ……   江少屿成为副团长的日子和他当参谋长比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若真要找一个区别,那应该是最近家里时常会有客人拜访。   来的大多是军官,陆陆续续地来,进书房聊几句,喝掉几杯茶又陆陆续续地走,一口一个江副团,江副团,听着怪逗。   孟言只负责给他们烧水,送点零食水果,也不知道他们在家里聚个什么,总之很热闹就对了。   而自从江少屿回到家以后,龙王爷这雨就没停过。   大雨中雨小雨轮流来,连着下一个星期,愣是把自来水下恢复了,只是水还有些浑浊,但沉一个晚上也能变清澈。   与之前上山挑水吃比起来,自来水显然方便许多,好多人把常年没洗过的床单被单都拿出来大洗一通,即使天阴着也不出太阳,也抵挡不住大伙儿洗被单的热情。   瞧,隔壁陈巧丽见孟言的院子里空空如也,正邀请她洗被子呢。   孟言汗颜,一手撑伞一手端着碗盆给鸡崽子喂食:“陈嫂,外边下雨呢,洗什么被子!洗了晒哪儿呢!”   陈巧丽在屋檐下洗得热火朝天,抬手抹一把汗,扯开嗓子说:“就是因为下雨所以才洗嘛,要换了前段时间哪里舍得用这么多水哦!现在不洗谁晓得哪天又旱,现在洗不心疼水哇!至于晒么,随便在屋里找个空地晾一晾,吹吹风,总会干的!”   “哦!”孟言含糊道:“我们家被子是新换的,不着急,过两天晴了再洗吧!”   说了半天陈巧丽嘴都说干了,这妮儿也不洗,于是劝说作罢。   一连下了一个星期这雨也不带停,大小雨轮流来,雨水把那早已干涸的水库都蓄了一层水坑,大约半米的深度。   下雨也算是个喜事儿吧,还有一个小喜事儿,那就是江少屿和孟言的喜酒,定在了下个星期日,还有九天的准备时间。   趁喜酒还没开始,江少屿在离开海岛前定制的那批家具也派部队的车拉回来了。   几个小战士合力把家具抬进了屋,按照孟言的指示搬到相应的位置。   江少屿早上离开家之前就交代过今天会有家具到,孟言特意把提前准备好的糖果零食一人一个小布包塞给了三个小战士。   “辛苦了大家,谢谢你们!”   “使不得使不得嫂子。”三人异口同声拒绝。   孟言连连后退几步,不让他们还:“都拿回家吧,给家里孩子吃,没有孩子就给对象,没有对象你们就自己吃。”   说完跑回屋,一把关上门,留下三位小战士憨憨地挠了挠头发:“嫂子也太客气了,这是奶糖吧,我都舍不得买。”   “嫂子真大方啊。”   “嫂子真好。”   说说笑笑离开了江少屿家。   等人走后,孟言拿出抹布将家具统统擦拭了干净,卧室里快被挤爆了的旧衣柜终于松了口气,所有过冬的棉袄装备统统进了新衣柜。   除了家具,还有一台蝴蝶牌缝纫机,趁天儿还早,孟言从衣柜里翻出几块新买的料子,给江少屿做了一件短袖。   七十年代的短袖大多是有衣领的,像衬衫的那种款式。   而孟言是按照后世圆领短袖做的款式,简单宽松的版型。   有领子的衣服穿着睡觉不舒服,那领口总是翻过来卡在脖子,所以江少屿喜欢穿背心睡觉,不过要是有了这圆领短袖,以后就不用穿背心了。   话说孟言挺不喜欢看男人穿背心,总觉得过于……野性。   尤其是江少屿那当兵的男人,背心总遮不完他的腱子肉,穿起来简直……虽说也帅吧,那股子侵略气息太过浓重。   相比起来她更喜欢穿白衬衫的江少屿,看起来文质彬彬,放后世那就是校草,多阳光多英俊啊。   至于他的尺码么,虽然没量过,好歹见过抱过摸过……大差不差吧。   脑海里有着原主娴熟的做衣服技能,一件短袖做好时间才堪堪过去了一个半钟头,此时五点整。   想着最近自家男人下班晚,干脆剪了最后一点碎布头,给自己做了两件内衣。   于是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江少屿回到卧室,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的某件男士圆领短袖,有点懵。   “媳妇儿,这是我的衣裳吗?”   白色的纯棉料子,为什么一眼看出来是自己的,因为这衣服的尺寸就是男士尺寸,如此宽大的尺码,怎么也不可能是孟言那娇小身材的。   而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所以……   “是啊,下午刚做出来的,怎么样,试试看合不合身。”   “你给我做的?亲手给我做的?”江少屿满脸惊喜表示不敢相信。   “是啊,快试试看合不合适。”   三下五除二脱下背心,换上短袖:“我媳妇儿手真巧,合身!看看,特合身!”   高兴地在她面前转了两圈,随后孟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江少屿忽然蹲下,两臂发力,像抱小孩一样竖着把孟言抱了起来。   “一件衣服把你高兴的。”孟言哭笑不得,怕摔,所以牢牢环住他的脖颈。   “不一样,这是你亲手做的,是我媳妇儿亲手给我做的。”   暖黄色的电灯泡亮着,他向上望的眼神也随着灯光的亮暗随时变化,瞳孔里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她模样。   孟言瞧着自家男人欢欣的笑颜,忍不住心头的颤动,垂头抱住他的脑袋,在他的眼睛上吻了一下。   一个下午的疲惫也在他的笑声中渐渐消散,也正是江少屿直率的态度,让孟言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了好了,快把我放下来,得去洗澡了,困死了。”   拍拍她的屁股,江少屿高兴地说:“去吧去吧,快去,洗完赶紧上床陪我困觉。”   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孟言睨了他一眼,拿上睡衣进了厕所。   良久后,其实也只是过去了二十分钟,见到媳妇儿回来的江少屿立马扔下手里书本,挪着身体往外靠。   “洗好了?”拍拍床内侧的位置:“快上来吧,被窝都给你焐热了。”   孟言歪头擦拭头发,笑道:“谁要你焐热,大热天的想热坏我啊?”   江少屿打趣地说:“那我给你吹吹,吹凉。”   “别贫嘴了。”孟言哭笑不得,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先等我一下,擦点霜。”   “不着急不着急。”这时候又不急了。   好不容易等到孟言上榻,江少屿迫不及待抱着人,狗子一样在她身上嗅。   “我媳妇儿真香。”   孟言推开他沉重的脑袋:“结婚前没觉得你话这么多啊。”   更没想到你这么黏糊!   江少屿像小狗儿一样往她怀里拱:“结婚后原形毕露,行不?”   孟言推开他的脑袋,揶揄的目光看向他:“不行,我还是喜欢你原先酷酷的样子,尤其是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酷酷地说,‘孟言同志,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黑历史被提起的江少屿:“……”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更新,0点还有一章! 第37章 美男啊美男   江少屿尴尬地挠了挠发顶:“这都什么陈年往事, 你还记这么清楚呢?”   “陈年往事?”孟言揶揄的眼神递过来。   “……”江少屿一把扯下灯绳,不管不顾将她抱紧:“不说了,睡觉睡觉, 困了媳妇儿。”   耍赖皮呢。   这男人好面子,孟言逗了几句便不再继续追问, 闭上眼睛想睡觉,却发现手底下触感不对劲。   “怎么又不穿衣服,我给你做的短袖呢?”   江少屿下巴搁在她脑袋上,轻声道:“短袖放着呢,你想要我现在穿?穿着睡觉容易皱,明天再穿。”   可舍不得把孟言做的新衣服穿皱。   孟言无奈扶额:“就是给你当睡衣穿呢。”   江少屿笑出声:“睡衣?你知道我睡觉不爱穿衣服的。”   寒冬腊月的天他也不爱穿,虽然有时候半夜遇到紧急情况会立即起床, 但这么多年下来,穿衣服的速度早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压根不碍事。   “那你以后别穿背心了, 就穿我给你做的短袖,好吧?”   “好, 怎么不好, 媳妇儿亲手做的, 你男人肯定天天都穿。”江同志这时候还没意识到孟言话里有话。   于是某女再次叮嘱:“背心别穿了哈,穿我做的短袖。”   “行, 你说不穿就不穿,以后都不穿了, 只爱穿你做的。”单纯的江副团还以为媳妇儿只是希望他穿她亲手做的衣服呢。   “好, 睡觉。”孟言满意了, 窃笑着缩进他怀里, 闭上眼舒舒服服准备入睡。   结束任务回家的第一天是两人初尝禁果的日子, 因为刚升职,部队里事情又多,有好几天江少屿回家都累得吃完饭直接睡觉,也没跟媳妇儿做什么快乐的事。   算下来两人也只开过三次荤,今天难得早回家,哪能轻易放过她去睡觉?   摩挲着摩挲着,手脚不老实了。   半梦半醒间,孟言嘤咛一声,空旷的卧室内忽然响起炽热而浓重的呼吸声。   孟言早几分钟前还纳闷,今天休息这么早,他不准备做点什么吗?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动作,孟言以为他累了要休息于是也安安心心准备睡觉。   没成想这厮就等着她不防备呢,嗷的一口大灰狼吞掉小白兔。   “嗯?今天怎么穿着背心睡觉?”宽大的短衫下,还藏着一件背心,也就是七十年代的内衣。   穿着背心睡觉多不舒服,江少屿好心想要“帮”她去掉,摩挲了半晌感觉不对劲。   “不对啊,媳妇儿,你的背心咋变短了,剪了吗?”   江少屿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孟言甚至来不及回答,这厮长臂一伸,立马就将灯绳拉下,结果就看见了令他血脉喷张的画面。   “这背心是被你剪过了吧?剪得这么平整,这么……”   孟言难为情地蒙住脸,咬唇问:“剪得怎么?”   喉结上下滚了滚,咕隆一声吞咽声。   “说不上来,虽然还是背心,但更小了,更精致了,感觉……”看得出来江少屿对它很满意,“好看,好看。这背心短点好,短点适合你。”   七十年代流行老式的宽大背心,穿起来宽宽松松没有美感,而孟言今天做的内衣是按照十几二十年后的女士文胸款式。   按照身材一比一定制,衬得那雪白的躯体愈显玲珑有致。   这厮半晌没动静,孟言脸燥地慌:“快把灯关了,还睡不睡觉。”   “睡!睡!”   立马关灯干正事儿!   “哎——你急什么,哎——”   “江少屿!”   “别把我新背心撕坏了!我跟你急眼!”   ……   培兰岛的夏雨一连持续了十三天,在第十四天的时候终于雨过天晴。   三天后喜酒如约而至,虽不是大晴天,却也没下雨,温度不高,湿度正好,是很舒服的天气。   江少屿早早地起床给小鸡仔拌早餐,喂完食才进卫生间把自己捯饬了一遍,然后进厨房做了顿简易的早饭。   做完一切已经八点整了,不算早。   回屋后孟言仍旧瘫在床上起不来。   无他,还不是因为某个男人无节制的开荤!   可今天是他们俩大喜的日子,纵使江少屿想让自家媳妇多睡会儿,时间却不容再耽搁。   他没喊她,也没把人扒拉起来,而是趴在床上轻轻用嘴嘬她的脸颊肉,时而轻咬,弄得睡梦中的孟言极不踏实,没一会儿就被弄醒了。   “你好烦,当雀儿呢,啄什么,别咬我脸。”咕哝着,转头继续酣畅大睡。   江少屿无奈把她脑袋掰了过来,轻声轻语道:“乖乖,别睡了,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说起这个孟言就烦,一拳锤在他胸口:“谁是你乖乖,昨天晚上怎么不记得我是你乖乖?折腾死我了。”   想起昨晚的荒唐,江少屿满脸歉意:“是我不对,媳妇儿,真该起来了,马上八点半了。”   无人回应,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没抬,简直把他当成了空气。   江少屿无奈又好笑,一连在床前同她僵持了七八分钟,最后无奈发誓:“我保证,接下来一个星期都不碰你,行不?”   孟言眼皮倏地睁开一条缝:“真的?”   江少屿哭笑不得,暗说自家媳妇儿真把自己当洪水猛兽了,如此看来,吃一个星期素也行,好好让她休息休息。   “真的。”他再一次诚恳保证。   “你出去吧,马上就起来。”孟言说。   “真醒了?”江少屿表示怀疑。   虽然脑袋还紧紧贴在枕头上,孟言重重应道:“嗯,真醒了,我马上起来……”   知道孟言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江少屿二话不说离开卧室。   他走后,孟言拖着疲惫的身体慢吞吞爬起来。   嘶——身体像被车轮碾压过,咋就这么能折腾呢,个坏男人!   眼皮酸到无法全部睁开,堪堪留了一条眼缝看向门外。   江少屿出去时没把卧室门带上,大敞开的卧室门可以看见他在饭桌前忙活的侧脸。   他正在给她盛粥,盛了满满一碗,有几滴米汤落在他的手背,他低头吸了一口,露出粲然的笑。   个傻样。   清晨金色微光落在门外的人身上,白色海军服,雪白的领子上一条军衔肩章,像它主人一样威风凛凛。   海军服领子再往上,是一截纤瘦又凹凸着的喉结,在这个燥热的夏天,散发着巨大荷尔蒙气息。   美男啊美男,一下就精神了好吗!   作者有话说:   有点少,但……蚊子再少也是肉? 第38章 喜酒   江少屿和孟言的喜酒也是在部队大礼堂举行的, 来参加的人跟上回吕春红办喜酒时差不多,都是一个部队的同僚,加上双方的亲戚朋友。   当然了, 这小两口在培兰岛只有朋友没有亲戚,吃饭的人数跟吕春红的喜酒相比, 足足少了两桌。   孟言今日穿了之前在观星岛置办的水红色衬衣,小脸儿衬得雪白雪白。   江少屿则是一身挺括硬朗的海军服,一红一白郎才女貌,站在一块儿谁见了不说句登对儿。   两口子并肩站在礼堂门口迎接客人,这年头结婚不流行送礼不流行给礼金,来了吃顿喜酒就是心意。   大概快要到饭点的时候,吕春红才带着她男人高国平姗姗来迟, 几乎是压轴的存在。   除了他们两口子,后边还跟着高国平的一对儿女, 高军和高丽, 两个小家伙手牵手不说话也不笑,脸上表情很是麻木。   江少屿垂眸瞧了他们俩一眼, 随后视线落在高国平身上:“高师长。”   高团变成了高师长, 海军服上的军衔也发生了变化, 而他身边的吕春红,满面红光, 派头十足。   “恭喜啊,江副团。”高国平十分客气地说。   “恭喜恭喜呀, 江副团长。”吕春红紧跟其后, 继而视线落在孟言身上, 只轻描淡写的一眼便收回, 唇角旋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江少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嫂子。”   听到他的称呼吕春红狠狠愣了一下, 看向江少屿的目光多了一丝五味杂陈。   她脸上的表情忽然没了先前的痛快,心里似乎憋着股气,变得不那么开心了。   扯着嘴皮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便挽着高国平进了礼堂。   对于丈夫的昔日追求者,孟言并没有太过在意,比起吕春红,她更在意自己今天的言行举止得不得体,装扮会不会给自家男人丢面儿。   除此之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早上就该多吃点,还没开始就饿了……   门口站了一个多钟头才把客人们全部迎接完毕,彼时宣传部的部长刘英见人到得差不多,便走上了台,扯开嗓门喊:“大家!大家!先安静一下!”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目光纷纷移向台上的刘英。   “咳咳,时间差不多了,现在我宣布,孟言同志跟江少屿同志的婚礼就此开始!首先,请严政委致新郎新娘祝福词。”   啪啪啪——台下鼓掌声四起,热闹得很。   “大家今天吃好喝好,把酒都倒满了!”严政委上台先这么说了一句活络气氛,人群里响起一阵笑声,他才继续说:“大家都知道,少屿从前是我的兵,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遗憾的是他的父母没有机会来到现场,不过没关系,作为前辈和老领导,我今天在这里替江老首长致辞。”   说完看向新郎新娘。   孟言挽着江少屿的胳膊,站在台下微笑地看向严政委,示意他继续说。   “今天啊我特别高兴,首先要祝我们的新郎和他的新娘子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人群里响起剧烈的笑声起哄声,甚至不知谁吹了几声口哨,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不着调。   不过孟言还挺喜欢这种不正经的氛围,本来看着满屋子的军人还有点紧张的她,心情霎时比方才轻松许多。   “来,让我们举起酒杯敬新人一杯。”   大伙儿配合地举起酒杯,此时江少屿的通讯员周柏涛连忙给新郎新娘递上酒杯,满满一大杯白酒。   基本所有人都一饮而尽,但孟言不擅长喝酒,尤其不擅长白酒这种烈性的饮品,硬撑着喝了一半,连续三口才把一整杯干掉。   如果不是大伙儿都看着她,真的会戴上痛苦面具。   没来得及品味那火辣辣的滋味,台上严政委又说:“我要代表我们培兰岛的海军感谢我们的孟言同志!”   连台下的军人们都不解地看向严政委。   而严政委的目光投向了孟言。   她顿时变得有些迷茫,抬头望了眼江少屿。   江少屿头脑灵活,又在严政委手底下待过一段时间,很快就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忽然勾唇一笑,轻轻捏了捏媳妇儿的手,示意她放松。   “孟言同志,不对,现在应该改口了。”严政委笑了一下:“弟妹,知道我为什么想感谢你吗?”   孟言笑着摇了摇头,她确实不知道。   “因为你选择嫁给我们培兰岛的军人,从遥远的首都来到培兰岛,这无疑是需要勇气的一件事,我代表全部队的军人同志向你表示崇高的感谢!”   孟言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心道严政委不愧是政委,说得一手漂亮话,偏偏这漂亮话她还挺吃,听着心里头真舒服啊。   “弟妹,来,这杯白酒我先干为敬。”   孟言忙跟上,却发现杯中已经没有了酒,周柏涛见状忙拿了酒瓶要给她添酒,被江少屿先一步抢走,只给她倒了半杯。   两人遥相对敬。   孟言一饮而尽,不知道是只有半杯酒的缘故,还是心情好的缘故,这一口下去直接干了个精光不说,竟没觉得有多难受。   唇上抿开一朵绚丽的笑花:“谢谢政委,能嫁给少屿这样顶天立地的军人,我也感到十分自豪!”   与自家男人对视一眼,脸微微泛红。   “好好,好啊,好啊。”连连欣慰地点头。   刘英接下来又道:“下面请新郎新娘拜天地!亲属都没到场,按照我们部队的规矩来,一拜政委!”   严政委缓步走下台,然后孟言和江少屿牵着手,朝他拜了一拜。   “二拜战友!”   “夫妻对拜!”   “入洞房!”   拜完,礼堂内响起阵阵掌声和起哄声。   “哎哎!大白天的入什么洞房,别急,先敬酒,敬酒!”后勤部于主任打趣地说道。   “哈哈哈——”   大伙儿欢畅地笑出来,接下来就到大家最在意的吃饭环节,孟言则在江少屿的带领下,一桌一桌敬酒。   敬酒前,江少屿先把周柏涛叫到身边,低着头也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周柏涛忽然离开了礼堂,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只酒瓶,瓶中白酒满满当当,看起来像是新开的。   然而那酒喝到肚里了孟言才晓得,里头装的全是水呢!   惊愕地看了江少屿一眼,这厮冲他挑了挑眉头,继而揽住她的肩头往第一桌带。   于是大伙儿就看着孟言一杯又一杯酒往肚里灌,不但不皱眉,脸都没红!   不明白真相的众人还夸她酒量好呢,说她不愧是首都来的女同志,真彪悍!   孟言咧着嘴赔笑,脸都笑僵了,也尽量离他们远一点,怕被闻到杯里没有酒味。   心下对江少屿的细心和体贴越来越满意。   原本孟言以为这是喜酒的最后一个环节,没想到酒敬完后,又被刘英请到礼堂正中央,说是要玩游戏。   交杯酒都算小儿科,还要吊个苹果让新郎新娘一起吃。   孟言简直哭笑不得,心说之前吕春红的喜酒好像也没这些环节,场面还挺严肃来着,她以为自己的喜酒也该用那种方式举行,咋还让吃苹果呢?   再看看不断被同僚们打趣的江少屿,所以其实是因为因为江少屿这厮人缘太好,大家都爱同他开玩笑吗?   孟言扶额表示心累。   吃苹果游戏果然不只是吃苹果那么简单,用一根绳子把苹果吊起来,然后新郎新娘同时靠近苹果,面对面吃,但只要他们一靠近,苹果就会被刘英提起来,让他们吃个空气。   如此反复几次,眼见着苹果在眼前就是吃不到,而且好几次因为咬得快了,小两口嘴唇碰到了一起,在场众人便会发出痛快的笑声。   感情拿他们俩逗趣儿呢!   陈巧丽哈哈笑着走上来,拍拍孟言的肩膀:“我结婚那会儿也被这样闹过,很正常,不过我家那口子两下就吃到了,没让他们捉弄这么久。”   说罢看向江少屿:“江副团,加油啊,别吃一天都吃不到哦。”   江少屿:“……”   大概是陈巧丽的调侃起到了作用,这一次江少屿蓄力,一口咬住苹果,咬得死紧,孟言见状立马咬上去。   因为表皮光滑,咬了一下没咬住,第二下就着之前苹果上被咬出的牙印洞洞,这才咬下一块果肉。   苹果游戏终于大功告成。   而这游戏过后,后面的游戏江少屿都拒绝参加,不论谁来说都没用,不参加就是不参加,没看自家媳妇儿羞地都脸红了吗?咱可不要再给这些家伙当热闹玩了。   并把孟言搂在怀里,为她挡去亲友们递来的一杯杯酒。   偌大的食堂里人生鼎沸,在一片军绿的海洋里,所有客人都欢声笑语吃着喝着。   饭桌上,某个女人时而看看江少屿,时而瞧瞧身边木讷的男人,脸色忽然变得十分不好看。   分明自家男人官位更大,为啥这两口子的喜酒办得比他们还热闹,又是起哄又是做游戏,氛围好过了头。   吕春红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公的待遇。   可真要让她说出自己喜酒的不好处,也说不上来,毕竟该有的流程也都有,只是不这么热闹喜庆。   越想越不得劲。   作者有话说:   感谢“木头人”灌溉营养液+6,“沐你个大辰辰吖”,+1,“有狐绥绥”,+5,“嫁给胡一天”+5,“DrivemeCrazy”,+10,“霧琴”,+2,“欢颜”,+5,“XM”,+1,感谢投喂!么么哒! 第39章 看你明天怎么见人   喜酒不过举办了一个下午, 结束时孟言觉得这一个下午简直比来培兰岛生活的这几个月都要累。   站了一个下午的她双腿酸软,送走宾客后甚至没有了走回家的力,江少屿特意叫了一辆军用吉普送两人回家。   下车后孟言直冲卧室, 连澡都不想洗,只想躺床上大睡一觉。   这费力费脑的一天——   今儿个天气阴阴的, 虽然没下雨,风却刮得很大,吹得窗帘簌簌作响,响得脑瓜子嗡嗡叫。   不对,压根不是布料能发出的清脆声音。   孟言扭头一瞧,自家卧室的窗帘啥时候多了一层贝壳?   是孟言之前在洪嫂家做过的同款贝壳窗帘,因为江少屿家的窗户都有窗帘, 所以离开洪嫂家时就没把贝壳窗帘带走,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上前瞧了瞧, 爱不释手地抚过每一颗小贝壳:“做工还挺细致, 少屿,这是你弄的吗?”   厨房里正在给媳妇儿泡蜂蜜水的江少屿捧着搪瓷杯走来:“怎么样, 跟你之前做的像不像?”   女人一对杏眼亮澄澄的, 笑道:“简直一模一样嘛, 很漂亮,不过你怎么想着在卧室挂这个?我之前是因为没有窗帘所以挂了它, 咱这窗户不是有窗户嘛。”   “喝点蜂蜜水解酒。”搪瓷杯递过去,江少屿才又说:“你们女同志不就喜欢这种好看的东西吗?”   “哦~感情是为了我专门弄的?”蜂蜜水一口饮尽, 比自家男人制造的浪漫还要甜, “你一个人做的吗?”   话说是什么时候做的, 他最近忙得团团转, 还有时间做这玩意儿?   “花了两块钱, 找孩子们做的。”江少屿说。   孟言笑喷了:“江副团长大方啊,还知道给报酬。”   江少屿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我可不像你,压榨童工。”   孟言锤他胸口:“讨打!”   江少屿揽住她的腰索吻,孟言往后靠不让他亲,一个前进一个后退,没一会儿就闹到床上去了。   良久后,孟言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实在没有精力再同他打闹,转身扑倒在被窝里:“好累,晚上你做饭好不好?随便做点面条,或者煮锅粥配咸菜吃。”   “好,等会儿我来,你休息。”江少屿蹲在床前抚摸她的脑袋:“不过媳妇儿,咱俩等会儿吃完饭该入洞房了吧?”   孟言:“……”   “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呢,不会一整天都在想这事儿吧?”无语得将人推开:“你忘了答应我一个星期不碰我的。”   江少屿:“……”   这么一提醒,确实想起来了。   后悔,现在当事人就是一整个后悔。   为什么要说一个星期?   两天,三天,就算是四天也好过一个星期!难熬哦!   江少屿长叹一声,抱住孟言亲了几口过过嘴瘾,便疾步朝厕所走。   “去哪儿?”孟言问他。   江少屿头言不回:“洗个澡。”   孟言憋着笑,坏趣味地问道:“冷水澡还是热水澡呀?”   一句话把江少屿问得好憋屈,都走到半路了硬生生折回来,抱住她狠狠亲了好几口。   吻尽,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感受底下热烈跳动的迹象:“坏东西,你觉得我该洗热的还是冷的?”   即使躺在床上,孟言仍被他吻到腿软,悻悻推开他人:“冷的,冷的,你适合洗冷水,快去吧少屿。”   最后深深看她一眼,江少屿大步流星离开了卧室。   再回来时,某个点火的女人早已进入梦乡。   孟言睡了一个小时起来吃了个晚饭,简单的一顿水煮面,面里还放了两只用猪油煎的荷包蛋,香得很。   吃完进卫生间洗漱,洗完上床躺进自家男人怀里,他用确实很守信用,抱着他什么都不做。   以为能美美睡一觉,但孟言很快骂骂咧咧。   “只说不做那事,没说不能亲不能摸。”   孟言:“……”   “有你这么耍无赖的吗,亲也不是这么亲的吧?明天还让我怎么见人?”   江少屿笑咪咪地说:“那就不见。”   孟言:“……”   咬着牙,一口在江少屿脖子上种几颗红梅子。   猫儿一样咬牙切齿:“看你明天怎么见人!”   江少屿邪魅一笑,揽住她的腰揉啊揉,意味深长地说:“人家看见都知道是你干的,你觉得该是我不能见人,还是你不能见人?”   孟言:“……”   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原以为下了一个星期的雨该停了,孰料喜酒过后的第二天继续暴雨倾盆,天空黑压压的一大片,白天衬得像傍晚,气氛稍显压抑。   庆幸昨天办喜酒没下暴雨,要不然多不吉利啊。   “我的花半个月没晒太阳,都有点蔫吧了。”看着屋檐下的扶桑花,孟言担忧地说。   “没事,我抽空给你弄点花种子回来,想种多少种多少。”刮风下雨天温度比以往低,江少屿今天特意穿上了海军服外套。   孟言上前给他整理衣领:“那不一样,是你送给我的第一盆花,那时候咱俩都还不熟呢,是有重要意义的一盆花。”   江少屿猝不及防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晶亮的瞳仁里映着她娇俏的容颜:“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大的意义。”   谁说直男不懂浪漫?情话说起来一套一套,孟言直呼承受不住。   大雨还在下,打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的。   望眼门外瓢泼大雨,孟言担忧地说:“这么大的雨估计撑伞也没用,要不要多带一双鞋?”   湿了还能方便换呢不是,反正他鞋多,虽然是一样的款式,却有五双,足够阴雨季节换着穿。   就要回卧室给他找鞋,被江少屿拉住胳膊。   “不用,等会儿有车来接。”   孟言揶揄的目光投向他:“你现在是风光了,上班还有专车接送呢。”   低声笑了一下,江少屿亲昵拍拍她的脑袋:“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滴滴——   说着话,外边传来汽车喇叭声,两人不约而同扭头。   除了开车的小战士,从车窗外隐约可见车内另外两个穿军装的男人。   隔着雨看不太清楚,直到江少屿踩着雨水上了车,走近一些后,孟言才看见后座的男人。   是严政委。   开车的是他的通讯员刘国新,副驾驶则是江少屿的通讯员周柏涛。   瞧瞧,通讯员也能坐车上班,这就叫什么?一人得道全家升天啊。   “回去吧,回家待着,大雨天别乱跑。”江少屿看着院子里撑伞的孟言说道。   孟言冲他微笑,挥了挥手:“不跑,我就在家,再见,路上小心。”   江少屿冲她挥了挥手,吉普车绝尘而去,没多久便消失在视野范围。   ……   培兰岛几乎每个月都有狂风呼啸,西北风最猛,南风最温和,其次是东风。   因为风大,岛上很多书都长不高,被风吹得还直不起腰,所以导致岛上低矮的灌木丛最多,于是不得不建立起一批防风林。   岛上最大的一片防风林据说已经有二十年的历史,是五几年的时候岛民与部队战士们齐心协力栽种的,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防风树成了防风林,为村民们阻挡了更大更猛烈的海风。   本来防风林都很高大,六八年以后被乱砍乱伐了很多,剩下的都是极力保护下来的,前两年又陆续栽种了一些,只是还未长高。   今年的风邪门地大,东边地里的防风树吹得摇摇欲坠,结合近日连续不断的大雨,防风树终于坚持不住,哗啦啦躺倒一大片。   那是两年前种下的树苗,虽然没长成,可也坚持了两年,没成想在这第三年倒下了。   这雨一下就下了三十六天,后来连续晴了一周,见天气确实好转,村干部们便开始组织建设防风林的活动。   活动主要内容是把被风吹倒的树重新栽种一遍,树苗则是趁这几天风平浪静连夜找了船运输上岛,树到齐了以后,全岛不论男女老少统统出动。   树栽好以后,还要动员一批人去北边下游把垒子叠高,防止海水倒灌。   江少屿所在的部队言收到了栽种树苗的消息,派出了一批小战士和岛民们一块儿进行种树活动。   军民一家亲由此体现。   江少屿这样的副团长当然用不着去种树,但军官们的家属,尤其是那些没有工作,全职在家的军官夫人都去参加了这次的栽树活动。   不为别的,就为了共同生活的家园,也要贡献属于自己的一份力不是么?   更不用说她们是军官的老婆,那更是要起带头作用,为自家男人挣点面儿的。   隔壁陈巧丽就去了,去的时候不忘关照隔壁新邻居。   “对,不是强制性让咱去,但咱作为军嫂,干啥事都得起个带头作用。军嫂么,就是要甘于奉献。”   “是,是这个理儿。”孟言点点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天。   倒是没下雨,只是阴着,风也刮得呼呼响。   “那我跟您一块儿去吧?”   “我这么说倒也不是为了让你也去,咱都是干惯了农活儿的人,可你从小城里长大,怕是种不来树哦。”   孟言笑着摇摇头,掏出钥匙就把大门锁上:“没事,不会可以学嘛,哪有人生来就会的呢。”   孟言同志觉悟如此之高,陈巧丽倒想不出不让她去的理由。   但心中还有一个顾虑。   “这事儿你家那口子晓得不?他那么疼你体贴你,要是知道我把你带去种树……”   “不会的。”孟言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挽住她的胳膊往院外带:“走吧,他要是怪你,我帮你说话。”   陈巧丽哈哈大笑:“走走,走这边,等会儿我教你怎么种。” 第40章 建设美丽海岛   怎么说植树建林也算是建设美丽海岛的重要活动, 阵仗搞得还挺热闹,孟言大清早跟随陈巧丽八点半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海岸上已经站满了人。   大人小孩都有, 甚至瞧见了头发花白的老翁,还有一批又一批熟悉的面孔。   “孟姐姐!孟姐姐来了!”   “孟言姐!”   孩子们火眼金睛第一时间发现了孟言, 大人们闻声而望才瞧见了她。   她今天穿了一身利于干活的粗布短衫,站在人群里若不看脸,会以为是哪家勤快的渔姑娘呢。   “嘿!嘿!江副团家的,你咋来了呢?” 许久未见,马嫂还是一如既往热情。   “马嫂,我这不是跟你们一块儿种树来了吗。”孟言边说,笑着走上前。   洪嫂原本在东边指挥分布任务, 闻声惊讶道:“孟言妹子!哎哟你咋也来了!”   可还记得之前上山挑水,这小妮儿踉踉跄跄差点摔下山, 把她吓够呛, 吓出阴影来了,这会儿难不成又要赶热闹来种树?   孟言笑呵呵得说:“作为军嫂咱不能退缩呀, 不会可以学嘛, 大家既然叫我一声江副团家的, 证明我也是培兰岛的一份子,建设家园该献的力我怎么也不能落后了呀。”   孟言说得一手漂亮好话, 她说话时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十分亲民和善, 好些没接触过她的人纷纷表示诧异。   原来江副团长的老婆是个这样的人儿, 说话真好听, 长得又漂亮, 尤其是笑起来时, 仿若和煦的春风拂过,好生叫人享受。   按照北方话描述,那叫一个中听!   洪嫂夸张地朗声笑起来:“建设海岛可以,但种树是门技术活儿,这边风刮得又猛,皮都给你吹掉一层,细胳膊细肉的小心给你吹糙咯!”   “主要是咱江副团会心疼!”   马嫂一脸贱兮兮的表情,引得岛民们再次轰然大笑。   纵使最近在江少屿的帮助下练就一层厚脸皮,也遭不住马嫂再而三的调侃。   孟言无奈扶额:“他心不心疼跟我没关系,我就是想种,您给不给教嘛?”   小姑娘难得撒起娇来,配上一张俏丽生花的俊脸,实在叫人稀罕。   马嫂手掌一拍,畅快笑道:“给给给!您都发话了咱肯定得教!”   空气里充满欢声笑语的快活因子,气氛热闹又活跃。   这边聊着调侃着,很快玉珍书记也注意到了孟言。   她正和一名小战士指挥着把树苗运送到相应位置,抽空喊了孟言一声:“江副团家的。”   孟言冲她热情一笑:“书记好。”   玉珍书记点了点头,抱着一批小树苗走来,笑容很是和煦:“你有那份心我们全岛人民都高兴,不过种树这事儿呢尽力而为就好,可别强求。”   华玉珍这是怕孟言为了表现不顾身体状况拼命干活。   种树除了是门技术活,也是体力活,最近天气不好,大风刮得脸疼,孟言细皮嫩肉的要是被刮坏,别说江少屿,就是外人瞧了也心疼啊。   “没事的书记,我心里有数。”说完接过华玉珍手里的树苗:“书记,您这是要拿到哪里去?我帮您。”   华玉珍笑着说:“那就拜托你帮忙拿去给孩子们发一发,每个人两根,不够再来拿。”   “好。”   种树这种事情没人比孟言更擅长,偏偏她没办法表现出这项技能,不但如此,还得虚心求教栽树技巧。   马嫂教了她一遍要领,孟言装作懵懂的样子,有样学样栽下一颗树苗,特意在细节上做出一些错误,让马嫂指点了一番。   孩子们好奇地看孟言学种树,好几次嚷声告诉孟言错误的地方,可骄傲了,毕竟很少有大人不会小孩会的东西。   如此反复试种几次,孟言终于找到了“要点”,马嫂赞赏地点头:“不错,学得挺快,挺像那么回事。”   扭扭发酸的手腕,孟言笑道:“我就说,大家都能学会,我肯定也能。”   这边,部队办公室。   “我媳妇儿也去了?”   “是啊,种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有些岛民种得都没她好,小江,你这是找了个宝贝啊。”严政委打趣道。   听他这么说,江少屿心中自然是骄傲的,可面上要表现出谦虚的样子。   “她就是肯学,年轻头脑好使,学得快进步得也快。”   顾科长捧着茶杯进来:“你家那位可是首都来的,大城市长大的姑娘从来没碰过农活,这风吹日晒的也不怕苦,你们两口子也太能干了。”   江少屿也是队伍里出了名的不怕苦不怕累,小两口这么一搭配,确实相得益彰。   大伙儿的夸赞江少屿照收不误,心里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感到担忧。   红沿滩那片防风林是整个海岛风沙最猛烈的地方,再加上最近时不时飘点小雨,种一天树回来指不定感冒,更不用说她细皮嫩肉,他着实舍不得让自家媳妇儿吃苦。   想着,一整个上午都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午间休息,军号一吹响,他立马带上铁皮饭盒飞奔到食堂。   “江副团,打点什么菜?”   “这个这个这个,饭多盛点。”   一口气要了四个菜,想着孟言干体力活消耗大,打饭的时候特意把米饭压得实,沉甸甸的一盒,就是男人吃也足够。   从部队到红沿滩有好长一段距离,正好午间十分吉普车空着没人用,便叫一个小战士送到目的地。   来得正巧,大伙儿正坐在空地上吃午饭。   因为走路回去太费时间费力气,几乎所有人都是带干粮来吃的,吃完歇会儿继续干活。   大伙儿见到江少屿从一辆吉普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一只网兜,网兜里是两只铁皮饭盒,用脚一想就晓得这厮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纷纷用揶揄的目光打量起了孟言。   而此时的孟言正跟赵小麦吃得欢,时而聊几句趣事,咯咯咯地笑。   “孟言。”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言吃窝窝头的动作一愣,扭头,张了张嘴。   “少屿?”惊喜地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没注意手里还捏着一只窝窝头,挽住他的胳膊差点把窝头碰掉。   “怎么吃上了,窝窝头?”江少屿看着她手里的窝头,眉心微蹙。   “这不是到饭点了吗,当然要吃饭,不然饿肚子啊?”说完拍拍窝头上蹭到的灰,往嘴里送了一口,瓷实的面团嚼得她腮帮子鼓鼓。   江少屿看她吃得两腮鼓鼓,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要知道,自从来了培兰岛,自家媳妇儿就没断过精细粮,这干了大半天活儿结果就给窝窝头吃?   孟言很快注意到他手里的网兜,问道:“你干嘛,给我送饭来啦?”   “嗯,别吃窝窝头了,来吃点饭,还是热乎的。”   嫂子们早上的想法果然没错,这还没受累没吃苦呢,江少屿就心疼上了,要是再做几天,小脸吹红吹裂,不得把人栓家里不让来啦?   不过孟言此时没太注意江少屿的情绪,只觉得他这人体贴到过分。   “以后还是别送饭了,被人看见多不好。”   江少屿哼了一哼,视线扫视一圈:“怎么不好?我给我媳妇儿送饭,天经地义。”   大伙儿纷纷避开他的目光。   “人家都自带干粮,巧丽嫂子还回家给孩子做饭呢,这样会让人家以为我多矫情似地。”   其实孟言不是那种容易多想的人,无奈自家男人是军官么,很多时候还是要多为他考虑,注意点影响。   “老顾家那位回去了?你怎么不和她一起?”江少屿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慢慢拆开网兜的线。   孟言在他身边坐下:“我寻思走路得二十分钟,有点远不想走,正好小麦带了干粮,我正打算蹭一顿,下午再回家做。”   赵小麦捏着窝窝头走过来,拍拍胸脯说:“嘿嘿,您不用担心孟言姐,有我在呢!”   江少屿看了眼离两人不远的青湖,再望向赵小麦手里的窝头:“干一早上累活儿,怎么不吃点好的?”   “嗐!干粮不都这些么,有啥好不好的。”说罢咬下一大口,享受地咀嚼起来,“而且这咋不好了?细面做的窝窝头,咸菜也是我们自家腌的,多新鲜啊,你尝尝,可好吃了!”   怕他不信,主动把窝头递过去:“孟言姐都说好吃呢,你尝尝。”   江少屿无奈推开她的手:“我不吃,你吃吧。”   慢慢咬着窝窝头吃,孟言抬头看向江少屿:“你吃没?”   江少屿摇头:“等会儿回去食堂吃。”   “没吃就一起吃了吧,我和小麦吃窝窝头都吃饱了,你带的饭太多了我吃不下。”   “还有一个下午呢,多吃点。”江少屿说。   “多吃也吃不下呀,胃总共就这么点大。”孟言哭笑不得。   注视她的眼睛良久,江少屿叹口气。   伸手想摸一摸她的脸,忽而注意从各个地方发射来的视线,终是作罢。   最后江少屿把米饭给解决了,留了一大半菜和肉给孟言下窝窝头吃。   吃完又同她聊了会儿天才坐上吉普车走了。   小麦望着逐渐消失的吉普车,羡慕道:“江团对你可真好呀。”   孟言提醒道:“副团,什么江团,被人听见可不好。”   小麦嘿嘿挠了挠头:“没注意。”   种树活动在下午五点钟的样子收工,孟言跟随大部队走回了家,一整天的工作确实累到不行,她回家没着急做饭,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准备做晚饭时江少屿正好回了家。   “累不动了?”手里拎了一只网兜,网兜里是两只铁皮饭盒,进屋后先把饭盒放到桌上,才把外套脱下。   “回来了?我正说去厨房做饭呢。”孟言抻了个懒腰,骨头咔咔响。   这腰弯久了实在酸麻,孟言决定明天放缓节奏,慢慢地来。   “别做了,我买了点菜,随便捏两个馒头当主食。”看向自家媳妇儿,满脸心疼:“累坏了吧?”   孟言上前打开铁皮饭盒,两盒都是菜,酸菜豆腐、豆角肉丝、黄瓜炒蛋还有一道清蒸蛤蜊,这玩意儿蘸酱油好吃。   吸了口菜香味,孟言沉醉道:“是挺累,但跟大家一起干活其实挺有意思,比一个人在家有趣多了。”   捧住孟言的脸打量一番,她亮澄澄的杏眼俏皮地转啊转,瞳孔里不见疲惫,却有异常亢奋的精神。   笑着捏她一把脸颊:“这么有意思呢?”   “嗯。”孟言环住他的脖子,又歪了脑袋说:“对了,明儿个我要起早,可能五点钟就要起来,去红沿滩种树。”   江少屿低下来撞了一下她的额头:“五点?这么早?有必要吗?”   “对,玉珍书记说过不了几天估计又要下雨,得赶在下雨前多种些,尽量种完,时间可不就赶了吗?早点种完早点就能休息嘛。”   干活的都没说什么,不干活的反而担心起来。   “太辛苦了,要不然你上午不去,下午去?”   这说法逗得孟言发笑:“种点树能有多累,要说辛苦,你们部队里天天训练才累呢。”   “那不一样。”拇指在她下巴处无奈抚了抚:“大老爷们糙惯了,你不一样。”   “一样的,习惯了就都一样嘛。”推开他的手,进厨房拿了碗筷出来:“在培兰岛生活,以后这种事情肯定少不了,现在就是适应的过程,知道不?”   江少屿无奈又好笑,想说什么话劝一劝她,话到嘴边,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眸,瞬时又吞咽回去。   无奈叹气:“你觉悟咋这么高呢?”   孟言俏皮眨眼:“我可是军嫂,觉悟当然要高。”   她都这么说了,江少屿再反对倒显得他斤斤计较。   只最后叮嘱她:“能干多少干多少,不要为了挣面子太拼命,过两天说不定还要出大太阳,注意把帽子戴上,别晒伤了。”   孟言轻轻拥住他,手指在他胸膛画圈,笑眯眯地说: “我知道,我可不是为了荣誉不要命的人,你安安心心上你的班,别总惦记我。”   “唉。”叹气叹气,有这么个觉悟高的媳妇儿,除了叹气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   两天后,孟言种树的消息以及江少屿大中午跑大老远给她送饭的消息被病人闲聊时传到卫生所,吕春红听到的时候正在给一位生病的妇女打屁股针,一个没留神扎歪了,疼得那妇女龇牙咧嘴。   “哎哟我说,吕大夫,您轻点!您这是要把我戳死啊!”   吕春红嫌弃地睨她一眼,撇了撇嘴,慢吞吞收回针头。   “装模作样,她从小城里长大,会种树吗?别乱种,到时候全给种死了。也不知道瞎掺和个什么,显摆精。”   吕春红这嘴随意习惯了,俨然忘记自己现在成了师长夫人,杜艳华连忙给她递过去眼神,这才闭嘴。   妇女见吕春红粗糙地收回针头,心下对她的怨气更深。   工作一点也不专心,聊天也就算了,好歹扎针的时候看准些,这不折磨人嘛!   打完针,连药都没拿,那妇女提前裤子就匆匆离开。   妇女带着怨言把吕春红和杜艳华在卫生所的聊天说给了自家姐妹听,那姐妹又传给另外的姐妹,一传二二传三,下午种树的人收工后,基本上也都听见了这消息。   有趣的是,好多人替孟言抱打不平呢,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有人讨论这件事。   “吕春红自己不来帮忙种树,还说闲话?有她这么当人的吗?”   “就是,天天在卫生所溜号摸鱼,这么闲咋不来帮我们,关医生没事的时候还来帮咱搬树苗呢。”   正逢出海捕鱼季节,岛上大多青年壮汉都随捕鱼队出海捕鱼去了,剩下一堆青少年、老弱病残和村干部留在岛内,种树当然缺人手,要不然也不会连部队的小战士都出动。   正是这么缺人手的时候,吕春红不但不帮忙,反而背地里说埋汰话,这谁听了能高兴?   甭管议论的人是不是自己,总归这事儿谁占强势谁占弱势,大伙儿心里都有数。   孟言妹子多好一女同志啊,在吕春红嘴里咋就那么不是人呢。   “啧,人家现在是师长夫人,谁敢说她一句不是?你们敢上她面儿说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怂了。   以前吕春红没嫁给高国平的时候,确实有人会当面同她争执,说起来和她吵过骂过的人还不少哩!   可现在……说实话,真没人敢去了。   “师长夫人怎么了,那江副团的老婆、顾科长的老婆不都来了吗,就他们师长家的特殊?”   “还真别说,昨天严政委的夫人也来种了几棵,没想到中暑了,又给拖回去了。”   “嗬!政委家的真是受了罪。”   “谁说不是呢。”   “所以她吕春红显摆啥呢。”   “就是,小人得志。” 第41章 惊魂   种树活动如火如荼进行着, 工作两天后的孟言愈发得心应手,闲聊时大伙儿都夸孟言是种树的一把好手,种得又好又快。   村干部治保主任李团结调侃地说:“江副团家的这么能干, 玉珍书记,咱得给奖励她一个劳动积极分子!”   用脖子上挂着的白布巾擦擦汗, 华玉珍笑道:“奖!孟言同志绝对是这次种树活动的劳动积极分子!”   按照种树的数量看,成年人每天大概能背三筐树苗种下,孟言早在第三天的时候就能种四筐,不但效率高,质量也不遑多让,是大伙儿争相效仿的典范。   孟言同志谦虚得很:“没有没有,种树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大家都是劳动积极分子!”   “哈哈哈,谦虚了江副团家的!”   “首都来的女娃娃就是能干!”   夸赞声奉承话不绝于耳, 于是江少屿来送饭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和谐的场景。   “江副团, 你讨了个好老婆!”   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江少屿闻言却冲说话的那人挑了挑眉梢:“我爱人当然是最好的。”   “哈哈哈——”瞧瞧, 瞧瞧, 这夫妻俩一个谦虚, 一个骄傲自恋。   互补好啊,互补好啊, 多有趣儿!   孟言带着江少屿找了个树荫坐下,某男慢悠悠打开饭盒, 眼睛却盯着自家老婆, 满眼含笑。   “我媳妇儿能干啊, 都夸你呢, 你现在跟他们彻底混熟了?”   累了一个上午, 孟言肚子里存货早已消耗殆尽,迫不及待用手捏起一块鸡肉往嘴里送。   “混熟了,说我好亲近不摆架子,还说要给我颁个劳动积极分子的奖,逗死我了。”   “脏,急什么,来,把筷子拿上。”无奈把饭盒和筷子一并递过去:“能干,真给你男人长脸。”   孟言挑眉睨他一眼:“谁给你长脸,我给我自己长脸。”   江少屿没忍住,笑出声:“那更能干,两张脸都长了。”   噗嗤——孟言也没忍住。   “你吃了没?”孟言问他。   得到媳妇儿的关心,某男一对眸子深邃得望过来,温柔得能掐出水:“等会儿回去吃,还怕我饿肚子啊?”   孟言笑眯了眼:“我才不怕,你是江副团长,谁敢让你饿肚子啊。”   无奈叹息:“又打趣你男人。”   东丰公社的大队长制定的十五天种树计划,因为岛民们的高效率,提前到了大概十天就能完成。   在第七天的时候,红岩滩聚集地已种满,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地方需要大家分散去种。   由大队长分配地域,每个人一块,至于种多种少就看个人能力,尽力而为就好,并不会过多苛刻责备。   小麦特意求大队长把她和孟言安排在邻近的地,休息的时候还有唠个嗑,跟不熟的人一起种树,想想就枯燥地很。   因为近日阴雨连绵,孟言早已换上江少屿特意出海给她买回来的雨靴,深一脚浅一脚行走在泥地里,尤其是拔出来的时候得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还没栽几棵苗呢,就没劲儿了。   又栽下一排小树苗后,孟言找了块草地坐下休息,屁股下垫了一块干燥木板,也是江少屿特意弄来的。   其实比起大晴天,孟言更喜欢下雨的时候,大晴天又热又晒,可比雨天难熬多啦,看来老天爷也是照顾他们的。   天空下起毛毛雨,抚在脸上冰冰凉凉的,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有越下越大的兆头。   孟言抬头望一眼黑沉沉的天,想着今天种快些早点回家。   拿起空背篓打算再背半筐树苗,大概一个小时内能种完的量。   却不知道怎么突然使不上力,站直起身的时候腿脚发软,脑袋一沉,直挺挺得往前倒,就在这危急关头,隔壁大姐给拉了一把。   孟言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谢谢了同志。”   扭头一瞧才发现拉她的人是邱惠英,也就是那人人避之不及的渔霸女儿。   她看起来还像从前一样羸弱,穿着不合时宜的宽大衫子,脚下一双布鞋占满了泥巴,背上的背篓里,更是满满当当的一筐小树苗,少说也有四五十斤。   听到孟言的道谢,邱慧英愣了好一阵,似乎不敢相信会有人同她说谢谢两个字。   她向来不受待见,即使帮助别人也被当做理所应当。   对于孟言的感谢,邱慧英只当没听见,她连看都不敢多看孟言一眼,畏畏缩缩低下头,帮孟言把掉落的苗捡起来后,拄着树枝做的拐杖一步一步走向远方。   孟言没多想,只当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意外。   然而她越走越昏沉,两百米不到的路愣是走得满头汗,分明从海边吹来的风是那样凉爽。   当她背着背篓快要走到目的地的时候,脑袋忽然昏沉,一个没留神踩到一截断木枝,身体斜斜地往一侧歪,背篓里的树苗哗啦啦在重力的作用中往坡下掉。   再回神时,一棵都不剩了。   孟言深吸一口气,抬手抹掉额上汗珠,暗道最近果然是累到了,赶快下坡把树苗捡回来,请个假回家休息要紧。   坡不算太高,但没有正经的路,需要踏着草丛走。   重新背起背篓就要下坡,小麦见状喊了声:“孟言姐!”   “刚才吓死我了,你咋了?”飞奔一样跑上来,握住她的手臂:“哎呀,全掉下去啦?走,咱俩一块儿下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这雨马上就下大了,你赶快做完手头上的工作回家了。”   “不着急,淋点雨算什么,你一个人得搬到啥时候?”   感受着咯在脸上越来越大的雨珠,孟言眯着眼说:“行吧。”   雨天路滑,孟言也没个措施就想下坡,要是摔出个好歹,江少屿那疼媳妇的劲儿不得发疯?   赵小麦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姑娘,经验丰富老道,特意找了两根结实的木棍拐着下去,跟在孟言身后慢慢走,要是摔倒她也能第一时间拉一把。   树苗捡起完后,孟言在小麦的搀扶下背起背篓,结果怎么也站不起来,两条腿就像要断了一样,   “不行不行,不知道今天怎么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如果不是有点洁癖在身,孟言真想一屁股坐地上不起来了。   这几天真累惨了。   “你看,我就说吧。”小麦接过她背上的背篓,先把人扶起来:“走走走,我来背。”   孟言两手帮她托住背篓底部,叮嘱道:“有点重,你小心点。”   小麦轻轻松松把背篓扛起来,手脚利索:“重?这算什么,两百斤的猪我都背过。”   “两、两百?”孟言目瞪口呆。   小麦得意地哼了声,走路的步调都充斥着骄傲:“是啊,两百斤,两百斤哦。”   这坡瞧着没多高,下来的时候也轻松,可真正亲自走过一遭后才会发现爬坡有多累。   加上雨天路滑,一旦走在没有草皮的光滑泥路,脚底板跟抹了油似地,一个不防就会摔跤。   战战兢兢爬着走着,小麦在前开路,孟言跟随在后头。   风依旧孜孜不倦刮着,夹着像羽毛一样的雨珠扎在脸上,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孟言走得脑袋昏昏,问前面小麦:“怎么样,需不需要帮你拖着?还走得动不?”   小麦摆摆手,呼吸声清晰可闻:“可以,还、行,没、问题……”   扑通——   话音未落,小麦扑通一声跪倒在孟言面前。   孟言惊慌地瞪大眼睛,吓得魂都跳出来了。   也顾不得往坡下滑的树苗,用力拍打小麦的脸膛。   “小麦!”   “小麦你怎么了?小麦!小麦!”   “小麦,醒醒!怎么了这是?小麦!”   手背摸了摸她额头温度,冷冰冰的。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扯开喉咙喊仍旧无人回应,小麦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孟言这下是真着急了。   可是孟言今天的状态不好,连树苗都背不动,更不用说背小麦。   此情此景,她只能抛下小麦先爬上去找人,也不知哪来的劲儿,一口气只爬了两分钟就走到了坡顶,往有人的地方飞奔。   最先找到的是在附近种树的邱惠英,她想也没想,赶紧把小麦的情况简单交代两句。   邱惠英听后爽利地扔下树苗和铲子,眼里的焦灼并不像假的:“她现在在哪里?你再去找两个人,我先过去。”   孟言指了指小麦昏倒的方向:“在坡下面,你过去一眼就能看见。”   “好!”   转身,拔腿飞奔。 第42章 江少屿这尊神   孟言先后找到了邱惠英和附近种树的曹淑敏、曹淑珍两姐妹, 大概因为声势过大,不远处的虎子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跑过来询问。   一听小麦晕倒, 跺了跺脚疯也似的往反方向跑,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孟言没精力关注虎子, 一刻也不敢停奔向坡崖。   邱惠英干惯了农活,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孟言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把小麦驮上了坡,现在正靠着树干休息,喘得不行,显然累到了。   “我来吧,我来。”曹淑敏抬手挥了挥, 想要接过邱惠英背上的赵小麦。   曹淑珍连忙给她搭手,手还没碰到小麦, 就被飞速赶来的青湖撞翻。   “走开!”   一把横抱起小麦, 像一头疯牛似的往前跑。   他不管不顾地撞开挡道的人,面目严肃, 怒意阑珊。   他迎着细雨在风中狂奔, 孟言几个女同志空着手都追不上他。   虎子刚才往反方向跑就是去叫青湖了, 这会儿继续追着孟言一行人跑有点吃力,他个子不高, 好在腿有劲,哼哧哼哧半晌总算追上了前面几个女同志。   “孟言姐你们慢点, 别着急, 青湖这不是把人抱走了吗, 你们跑再快也没必要啦!”   闻言, 几个女同志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边喘着气,边快速竞走。   曹淑敏看向一旁的邱惠英,说道:“这边有我们在,你先回去干活吧。”   邱惠英脚步一顿,很顺从地停下,弯了弯腰:“好。”   她走后,曹淑珍气喘吁吁地说:“姐,你们几个去吧,我也先走了。”   曹淑敏点头应道:“嗯,回去吧,记得跟书记说一下我们这边的情况。”   “好!”   孟言扭头,看向虎子:“你跑得挺快啊,怎么想着把青湖喊来?”   就算青湖不来,这么多女同志也能把小麦送去卫生所,每人背一段路,说不定比青湖还快呢,卫生所离这儿得走半小时,他速度再快,跑个十几分钟多半也会慢下来。   “当然要叫青湖啦!小麦要是有什么问题,青湖会把我们揍死的!”   “不知道是中暑还是劳累过度,小麦以前发生过这种情况吗?”孟言问。   虎子说:“老毛病了,之前青湖带她上县城医院瞧过,说是哮喘,这病不能根治,但平时不会轻易发病,如果过于劳累或者突然间扛重物做重活,就容易出问题!”   “什么?”孟言惊得咽了咽口水:“完了,好像是我的问题,一定是小麦帮我背树苗犯的病。”   “啊?”虎子瞪大眼睛看向她:“孟言姐,你没发现小麦的树苗都是青湖帮他背过来的吗?”   这细节孟言还真没注意过,只知道小麦种树的效率不高,慢悠悠的像在磨洋工,可看她认真的样子也不像浑水摸鱼,毕竟这活动是自愿参加,如果不想干活不来就是,犯不着来了又划水。   孟言不解:“她有哮喘?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之前就想告诉你来着,但是……”虎子叹了好几口气:“小麦不让我们告诉你,事实上除了我和青湖葵花阿贝几个要好的朋友,小麦谁也没告诉过。”   孟言眉心微凛:“为什么?”   “因为小麦不想让人同情她,怜悯她……怕大家会因为这个病不愿意跟她玩。”虎子挠挠头:“我也不懂这有什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同情怎么了,怜悯怎么了,至少我们几个好朋友不会抛弃她。”   孟言眉心拧地更紧:“怎么会,为什么不跟她玩?这又不是传染病。”   “谁知道呢,小麦的想法总这样让人捉摸不透。”虎子看了看孟言,欲言又止:“孟言姐你最好赶快祈祷小麦没事,要不然青湖真的会发火。”   孟言不再犹豫,当下加快脚程往卫生所赶。   小麦的昏倒只是种树环节的一个小插曲,其他人该干活继续干活。   青湖这小子对小麦的重视显而易见,八十多斤的人啊,抱起来说走就走,一走就是半小时,半点不带歇停。   所以说,有时候人不逼自己一把真不知道会有多么惊人的潜力,至少青湖这一趟不停不歇的脚步,足够让孟言惊颤。   “孟言同志你别自责,小麦一定会没事的。”曹淑敏见孟言追得急,安慰道。   孟言怎么能不急,仔细说起来可不就是她的锅吗,如果她不让小麦背树苗,也不会让她犯病。   不管怎么安慰,孟言心中始终是自责的,终于在半小时后赶到了卫生所。   今天卫生所是关医生和她的老婆杜艳华值班,关医生是一位三十四岁治疗经验丰富的大夫,小麦哮喘的毛病以前就找关医生看过,所以青湖一来,也是由关医生立即为她治疗。   “小麦怎么样了,没事吧?”孟言几人是在青湖到达卫生所十分钟后赶到的。   青湖只是微微喘气,眼神一刻也不敢离开小麦,对孟言的话置若罔闻。   关医生刚用听诊器给赵小麦做了一个简单检查,又扒拉开她的眼皮查看瞳孔状况,这时候小麦的呼吸较于先前已经平缓了许多。   “已经昏迷了三十分钟?”关医生看向青湖问道。   青湖忽然握住小麦的手,深呼吸:“对,至少有三十分钟了。”   关医生若有所思点点头:“最近药还吃着吗?”   青湖严肃回答:“有,我每天都会盯着她吃药,一天也不敢耽误。”   “我先给她打一针,再观察观察,如果还不醒……”停顿半刻,关医生才严肃了眉目说:“只能送城里医院看看。”   城里医院?   距离开船日还有足足三天,病人等不起啊。   可事已至此,除了等待仿佛也没有了别的办法,只能在心里急切呼唤小麦快醒来,快快醒来,千万千万不要有事。   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向病床上躺着的赵小麦。   她很瘦,一米六出头却只有八十多斤,她安静地闭着眼,眉眼是漂亮的,鼻梁高高的。鼻头翘翘的,过个三四年再长开点绝对是美人坯子,若家庭条件再好一些,岛上多少好儿郎抢着要娶她。   可惜身子骨弱,又患有这样的慢性疾病,如此一来除了青湖,确实没有男同志愿意同这样的姑娘相伴一生。   安静注视了小麦一会儿,青湖忽然看向虎子:“小麦是怎么晕的?”   虎子刚要开口,孟言便把小麦晕倒的过程复述了一遍。   当孟言说到一半的时候,青湖的眼神就变了,盯住她的那双目光冰冷又无情:“你不知道她不能干重活吗?”   孟言有点被他的眼神吓到,因为变换地实在太快,上一秒还温情注视小麦,下一秒就用那能剜人的目光看向你。   且说话的语气实在重,一时间没能接受发脾气的他。   “对我们来说不算是重活。”孟言来不及开口,虎子尴尬挠头道:“重要的是,孟言姐不知道小麦有病。”   “是啊,青湖你别着急,小麦这不是没事吗,孟言同志也不是故意给小麦背树苗。”曹淑敏上前拉住青湖的胳膊,怕这小子冲动起来伤人。   “他要是知道还能让小麦干吗?你知道你怎么不提前告诉她?”   江少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卫生所大门口,他冷绷着脸,看不清情绪,直到他从卫生所正门口走近,才叫人瞧清他五官所带的威严。   孟言一下像见到主心骨,心里松了口气,忙迎上去:“少屿?你怎么来了?”   江少屿安慰的眼神递过去,经过孟言身边时用手抚了扶她的肩头以示宽慰,继而踱着小步子走到青湖身前,那冷沉沉的目光竟比夏季的烈日还要有威慑力。   先是用眼神威慑了青湖一眼,才转过头对孟言说:“今天下班早,想着开车接你回家,结果半道听人说你来卫生所了。”   孟言紧紧握住他的小臂,摇着头说:“没事,青湖也是着急,这事儿怪不了他。”   青湖天不怕地不怕,却打心底有点害怕江少屿。   这尊气势滔天、挺拔如山的军人,他的事迹他的功勋早已在培兰岛传遍,他是实打实靠能力爬到如今的地步。   军中无人不知他,民兵连也无人不佩服他的实力,对于青湖来说,江少屿同样也是他仰望的一尊神,是他想要到达的高度。   而现在,这尊神就站在他面前,给他无法忽视的压迫。   他再不敢看他,也不敢看孟言,用力握紧小麦垂落的手,咬住嘴唇说:“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为什么不告诉孟言?当然是小麦不想告诉她。   青湖当然想说,不止一次想说,每次看见小麦帮孟言做这做那他就想说,可说了小麦会不高兴,他不愿意她不高兴。   怀着如此矛盾的心情,一来二去到现在也没说。   “青湖。”   万籁俱寂间,病床上昏迷的姑娘终于醒了过来,微微睁开眼睛,半眯着环视一圈病床前的众人。   “小麦!小麦你醒了?”青湖大喜过望,忙把关医生叫过来:“怎么样,胸口难受吗?呼吸还顺畅吗?”   关医生再一次为她做检查,小麦乖巧躺着,摇摇头:“老早就醒了,就是不知道为啥眼睛睁不开,胸口好难受。”   说话时病恹恹的,嘴唇也呈现苍白色,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   她也没想到,小小一筐树苗竟能让她昏迷,这破身体真是越来越虚弱了。   可说真的,平时看她活泼乱跳的样子,谁能想到她会有病呢?   “青湖,刚才我都听见你们说话了。”   青湖的身体忽然僵硬。   “你怪孟言姐干啥?她本来就不知道我有病,又不是她的错,你怪她干啥啊。”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啊,今晚居然赶出来了!果然人是逼出来的!(ps:早知道就不请假了。)   感谢“沐你个大辰辰吖”灌溉营养液+1,“蕾**蕾”,+5,“一叶”, +5,“甜甜甜”,+1,“(?˙︶˙?)”,+1,“沐你个大辰辰吖”,+1,“小羊羔”,+3,“低吟丶”,+2,感谢投喂!么么哒! 第43章 你死了,我怎么办呢?   青湖有点手足无措, 解释道:“我、对不起,我就是太担心你。”   小麦对他的解释显然不是很满意,隐隐怀着怒意:“你真的很烦, 能不能不要总是大惊小怪。”   “小麦。”青湖握紧她的手腕。   江少屿见小麦清醒过来,牵住孟言的手就想带她走, 孟言抬头看一眼江少屿,捏捏他的手心示意他稍安勿躁。   “花丫是这样被你气走的,福宝也是这样被你气走的,现在我好不容易长大了,你要把孟言姐也气走吗?”   青湖连连摇头否认,解释道:“小麦,我只是太担……”   小麦无情打断他的话:“你走吧, 不想看见你了。”   青湖有点无助:“小麦?”   突然的爆发不是一时的激动,而是长期的压抑:“你真的很烦知不知道?就算出问题了那也是因为我自己, 因为我这个破烂身体!跟别人没有一点关系!”   青湖无措的目光看起来会让人想到受了伤的动物, 与他发火时呈现出两种迥然的表情。   不止是青湖,连孟言几个都怔住了, 没人想到小麦醒来第一件事竟是责怪青湖。   孟言都有点可怜青湖了, 抱着人跑了半小时, 生死时速送到卫生所,结果换来的是小麦的责备。   室内忽然陷入诡异的宁静, 望着众人注视的目光,这时候小麦好像才发觉自己语气有点重, 再想起自己昏迷时迷迷糊糊见到的人脸, 是青湖。   语气稍微平缓了一些:“青湖, 我知道你担心我, 可你能不能别总大惊小怪?犯个病而已, 又不是第一次,我会死吗?”   “会!你会死!”青湖气得嘴唇发抖,不是气她,而是气自己。   气自己没用,气自己没在她的最佳治疗时间带她去看病,气自己当年没好好攒钱,气自己……他实在是气恼。   可这些气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除了无可奈何,只剩作茧自缚的悔恨。   “要是严重过头,你会死的!”   小麦怔了怔,小声呢喃:“可这不是没死吗。”   青湖一把握住她的两只手腕,近乎于咆哮:“死了还来得及吗!”   他的胸口正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死了,我怎么办呢?”   再刚强的硬汉也抑制不住内心沉痛的悲悯,泪水像闸门挡不住洪水一股涌出,濡湿了他的眼眶,   青湖在外的形象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他是稳重成熟的代名词,情绪崩溃这是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另一面。   “对不起。”泪水从青湖的脸上,爬到了小麦的脸颊。   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   小麦哮喘病发的事情很快传遍了种树小队,玉珍书记和村干部都来卫生所看望了她,并且叮嘱她往后不可再参与种树活动。   “我们都知道你是诚心愿意奉献自己的一份力,但比起种树,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小麦,安心养病,今后的日子还长,你是个好孩子,往后有的是你为培兰岛献力的机会。”   “嗯,书记我明白,我不去了,我就在家安心养身体,你们也别担心我。”最重要的是不能给大家拖后腿。   她知道,要是不管不顾继续种树,不仅青湖不放心,大伙儿还要跟着担惊受怕,这时候她必须做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孩子。   书记一行人走后,青湖短暂离开了一会儿,找关医生问话去了。   小麦满脸愧疚地对孟言道歉: “对不起啊孟言姐,”   孟言无奈抚了抚她的发顶:“没事,我才该说对不起。”   小麦摇摇头:“我以为搬几棵树没问题的,那树也不是很重,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没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们都注意点,你安心养病,别想有的没的。”   “唉。”小麦满眼自责:“怪我,还是怪我,都怪我。”   孟言叹了口气,望了眼门口才说:“你昏倒后青湖真的快担心死了,你也别同他置气,两个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吵。”   “他很关心我,我知道,可有时候他太、太过激动了,我不喜欢他这样。”小麦失落地说:“孟言姐,你别看我大大咧咧好像很吃得开,其实我没几个朋友的,好多人都不愿意带我玩。”   “因为青湖吗?”孟言暗暗有了猜测。   “嗯,青湖总大惊小怪,我一出点事,他就骂这个,骂那个,你说,谁愿意天天被他骂?后来大家就宁愿不跟我玩,还省事儿。”   “是啊,不过这事儿换谁不大惊小怪,青湖最亲的人只有一个爷爷,要是你也没了,你说,对他会产生多大的打击?”   这话倒是让小麦听进心坎儿里了,咬住唇,面色忽然涌上一丝愧疚。   “所以我虽然经常骂他,可我再生气也不会跟他绝交的。我知道,他只有我和爷爷了。”   低落的情绪在狭小的病房里蔓延,孟言心里挺不是滋味。   弯腰俯身,轻轻将她抱住:“想开点,开开心心地把每一天过好,日子总要朝前看。”   没逗留太久,见时候不早了,孟言准备坐江少屿部队的吉普车回家,准备回家做顿营养晚餐给小麦打包带来。   结果上车坐了五分钟不到,车子行驶过一段颠簸路,差点给她整吐了。   “停车!停车!”   本来开车的司机小陈没注意后座的孟言,江少屿这么一喊,吓得一个激灵猛踩刹车,这一颠簸更是弄得孟言胃里翻涌,迫不及待打开车门跑下去,扶着一棵树猛吐。   干呕了半天也吐不出个所以然,良久后终于倒了点苦水出来。   “副团,快上车我送嫂子去卫生所看看!”小陈坐在驾驶位上喊。   孟言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走路去吧,坐车想吐。”   “还能走吗?不能走我抱你。”江少屿眉心难掩焦急,轻轻抚着她的背,尽管起不到实质作用。   “可以,你扶着我慢慢走。”大庭广众抱着她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俩秀恩爱呢。   两人离开卫生所十分钟才到,杜艳华再一次看见他们俩还有点惊讶,就听江少屿着急地揽着他媳妇儿走进来。   “快,帮忙看看我媳妇儿怎么了。”   杜艳华放下手里托盘,帮忙扶住孟言的另一条胳膊:“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江少屿拧眉道:“现在有事了,你帮她看看是怎么回事。   把人扶到椅子上坐好,杜艳华看着她低头询问:“哪里不舒服?”   孟言捧着肚子说:“有点反胃,刚才吐了点苦水。”   大致了解后,杜艳华先为她把了把脉,听诊器放肚子上听了一下,又摸她额头,测了测温度。   捏着体温计说:“有点低烧,也可能是中暑了,开点药回去吃吧。”   “可能?能准确点吗?是什么病?”江少屿一紧张起来语气就显得特别凶。   杜艳华愣了一下,看着江少屿的时候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孟言握住江少屿的手宽慰倒:“可能有点低烧,今天又吹风又淋雨,受凉了吧。”   “以后天气不好别去种树了。”江少屿斩钉截铁地说。   孟言没心思多说话,顺从颔首: “嗯,把药拿了咱回家吧。”   “要不找关医生再看看。”关医生的经验和能力确实比杜艳华吕春红两个好。   感受着胃里轻微的翻滚,孟言摇头道:“没事,我现在就想回去躺着休息。”   “小陈还在外面,你能坐车吗?”江少屿又问。   孟言点头:“试试吧,让他们开慢点。”   最后坐开窗慢速走,到底是坚持到了家。   孟言休息了整整一个晚上,从七点钟开始睡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半,感觉身体好多了又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烧了点热水喝,总算觉得重新活过来了。   继续休息了一个下午,闲着没事做才想起赵小麦还生着病,继而烧火做饭,给小麦做了一荤两素打包带去了他们家。   到达小麦家的时候青湖和爷爷在厨房做饭,葵花正好来看望生病的好友。   葵花说:“青湖刚才回家了,回去给小麦做饭。”   “本来昨天就想给你送顿饭,出了点意外,今天补上。”把碗筷递给小麦后,葵花给孟言找了个椅子坐。   小麦打开饭盒,惊了一惊。   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吃啥猪肉丸子啊,主食还是香喷喷晶莹剔透的大米饭,配菜是土豆片和清炒大白菜。   如此丰盛,像过年似地。   “不用的不用的,没必要给我送饭的。”小麦咽下口水,郑重地将饭盒还给孟言:“孟言姐,你拿回家吃吧,青湖已经在做饭了。”   孟言好笑地看她:“为什么?我带的不能吃?还是不合你口味?”   小麦惶恐摆手:“合口味,合口味,就是太合了……多好的肉多好的菜啊,我有点舍不得吃。”   孟言没好气地捏一把她的脸颊肉:“吃吧,矫情什么,一顿饭能把我吃穷啊?”   江副团长哪是一顿肉就能吃垮的人,小麦嘿嘿一笑,纠结了好久,到底经受不住那肉香在鼻子里乱窜的滋味。   算了,吃它丫的!江副团长确实不会被这一顿肉丸子吃穷!   孟言这才满意地点头:“乖。”   室内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空气里除了饭菜香,就只有小麦狼吞虎咽的咀嚼声。   看小麦吃了会儿,孟言扭头看向葵花:“以前小麦背过两百斤的猪?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   吃饭中的赵小麦被噎了一下。   葵花愣了一愣,看了一眼赵小麦,才回答孟言说:“真的,第一次发现她有哮喘就是因为背了那次猪,然后青湖带他去观星岛的卫生院检查,医生说是哮喘。”   说罢,葵花颇为抱怨:“那次检查把青湖的家底都掏空了,青湖对小麦好得那叫没话说,刚才你不在的时候,小麦还跟青湖吵架呢,我都看不过去。”   “葵花,我听着呢,说我坏话。”小麦冷不丁插一句。   葵花吐吐舌头:“当真你面说,那就不叫坏话,实话罢了。”   孟言笑了一下,问小麦:“跟青湖怎么样了,还生他气吗?”   小麦边吃,吃得两腮鼓鼓,含糊不清地回答:“不生不生,我哪里有资格生他的气,他平时对我可好了……主要是我听见他吼你,有点心烦意乱,没忍住才对他说了几句重话。”   “那青湖呢,情绪好点没?”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青湖这样的钢铁直男,别说在外人面前哭,就是受了伤都不好意思喊痛。   “情绪好点了,不好也得好,我都给他台阶下,怎么着也得走下来,要不然尴尬的就是我了。”说得是理不直但气很壮。   孟言失笑:“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小麦没太听懂:“有恃无恐?啥意思啊?”   葵花的注意点在这里:“偏爱?孟言姐,你是说青湖爱小麦吗?”   “有恃无恐啊,就是说仗着青湖喜欢你,为所欲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他面前你从来不会有顾及,在他面前你展现的性格才是真实的你。”   语毕,孟言双臂环胸看向赵小麦:“话说回来,小麦,你知道青湖对你的感情吗?”   “孟言姐,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什么感情啊。”小麦苍白的脸膛霎时被热气染红,支支吾吾的,筷子都拿不稳了。   “这里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可避讳,你就说知不知道,别装傻。”这句话孟言早就想问小麦,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加上小麦年纪小,过了这个夏天也才十六岁,孟言觉得没必要跟未成年少女聊太多关于感情的事。   葵花也来了兴趣,笑眯眯地看向小麦:“对啊,这里就我们俩,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就帮你守在门口,有人过来我跟你讲,好不?”   “我、我……”小麦有点不好意思回答,扭捏了好久。   直到被孟言锐利的眼神盯住,迫于压力承认了。   浑身力气泄了似的,慢慢放下筷子,小声地说:“我知道,我知道青湖喜欢我,其实我也……是喜欢他的,但是……”   孟言和葵花齐刷刷竖起耳朵,与此同时,门口忽然出现的一道黑影也高高悬起了心脏。   “但是我这破身体,我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   “我现在觉得,能活一天是一天,每一天都是老天爷对我的恩赐。”   “值得,你值得的!”青湖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几乎在他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小麦眼眶的泪,夺眶而出。   “小麦,没人比你更值得了。”青湖三两步跑上前,眼里含着雾气,却那样深情地凝视她。   “你值得,值得……我、我就喜欢你,很喜欢。”   然而青湖的情感爆发没能让小麦接受,反而让她羞红了大花脸,推搡着他的胸膛大声喊:   “哎呀青湖你是不是有病!谁让你偷听我们讲话的!”刷的扭头看向葵花,怒目圆瞪:“不是说帮我看着人吗?看哪儿去了!”   葵花尴尬吐舌:“谁知道真有人偷听呢。”   孟言蹭的起身,拉起葵花的手往外门外走:“突然有点事先走了,小麦你慢慢跟青湖说,别急眼。”   葵花连连点头应附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啊对,突然想起来我也有事,我跟孟言姐一块儿走了。”   “喂!你们俩!回来!”   “孟言姐!回来啊,你饭盒还在我这呢!”   回应赵小麦的,是青湖严肃而认真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7号没更新,今天补上~ 第44章 江副团长私底下这么腻歪   孟言回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 乡村小路没有路灯,于是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赶在天黑完前走到了家。   江少屿回家没找到媳妇儿急得团团转, 都打算叫人一起找她,刚穿好外套打开门, 迎面撞上了孟言。   “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着急死我了。”   孟言惊愕捂嘴,面带几分歉意:“呀,忘记告诉你我去小麦家了,应该跟隔壁陈嫂打个招呼的。”   除了无奈江少屿也不知作何感谢,拧了一把她的脸颊肉,没好气地揽住她的肩膀往屋里带。   大门合上, 将屋外的潮湿和风声阻隔,室内一派温馨。   “吃过了吗?我在锅里热了菜, 看见没?”讨好般挽住他的胳膊贴贴脸。   江少屿捏她鼻尖:“回来没找着你, 你觉得你男人还有心情吃饭吗?”   “担心我呢?又不是小孩子,在咱岛上能出什么事。”边说着, 手摁在脖子上转了转, 有点累了。   “不是还病着吗, 怕你出事,今天感觉好点没?”   “好多了, 要不然也不会出门,所以我说只是简单的低烧嘛, 睡一觉就好了。”孟言进屋翻找睡衣, 准备烧水洗澡, “我已经吃过了, 你要是没吃就把菜端出来, 应该还是热的,灶膛里有小火。”   “嗯,等会儿吃。”江少屿问她:“小麦那边怎么样了?”   “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大碍了。”翻找的手一顿,忽然间倒是让孟言想起一个重要的事:“少屿,你说我要不要带小麦进城,带她去大医院检查检查身体?”   睡衣很快找好,孟言又走到梳妆台前找了根发绳挽头发,挽起来才方便洗澡。   江少屿五官正经了起来,斜靠在梳妆台前:“你怎么想的?”   孟言看着他说:“我是想带小麦去大医院做个全方面的详细检查,不管之前有没有病,这次确实是因我而起,我心里挺过意不去。”   江少屿说:“你要是觉得带她去检查才能让心里好受点,那就检查,如果觉得没必要那就不去。”   孟言点点头:“那就去吧,就算是给青湖一个安心。”   瞧把孩子急成啥样了。   ……   孟言说要带小麦进城检查身体,青湖自然是同意的,可小麦自己不愿意。   觉得进城看病尤其是大城市,费钱费力费时间,她哪里好意思……再说了,自己本来就有病,这一下倒像是故意赖上了孟言似的。   “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咱们主要求的就是一个安心,你不想我每天失眠光想你的病吧?”   若真让孟言每天茶饭不思光想她的病,小麦心里更过意不去。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同意去了。   孟言回家后跟江少屿商量进城的日期,倒也不难选择,日子定在两天后的开船日。   临走前要做一番准备,最重要的是钱票带够。   临行前晚上睡觉的时候孟言提前把东西准备好,打开江少屿的小铁箱翻了翻,某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然后蹲下。   “找钱呢?”他问。   “是啊,明天去医院看病不得多带点钱。”数了数大概需要的钱,零零散散的毛票还有数张大团结。   “蹲这儿看我数钱呢?”见江少屿一直没走,孟言好笑地问道。   江少屿:“你先数,你数完了我数。”   至于吗,数两遍?她又不是不认数。   心里吐槽了一下,数完钱票后交给了江少屿,孰料他没接,而是伸手在小铁箱里抓了一把,抓出一叠钱和票,认真数了起来。   好吧,这次确实是孟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钱票我都数好了,带了挺多,你还拿这么多呢?肯定用不完的。”孟言提醒他。   江少屿摇头:“不是,我要买点其他东西。”   “买什么?”家里好像啥也不缺。   “保密。”钱票握在手里,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到时候就知道了。”   孟言笑了一下,看向他手里的一叠大团结:“话说你不是把钱票都给我,要我当家吗?你现在把钱拿走也没经过我的同意吧?哼哼,不拿管家婆当回事是吧?”   看她的眼神就知道是开玩笑的。   又调皮。   孰料江少屿说了句:“你不是在这吗?我可没有藏着拿,你看着就相当于我问过你。”   语毕,捏了捏孟言的脸:“买的是你也喜欢的东西。”   “我喜欢的?什么啊?”她只想着带小麦看病,没想过要买什么逛什么,江少屿倒好,感情把这次进城当成了购物机会呢。   “说了保密。”指关节敲了敲她的脑袋:“快去洗澡,睡觉了。”   孟言也拧他脸颊肉:“睡觉你最积极!”   ……   三天后就是出海日,这次不去观星岛,而是坐船四个小时去距离培兰岛最近的一座海滨城市。   那是真正的陆地,孟言阔别已久的陆地。   这也是赵小麦第一次来到除培兰岛和观星岛以外的世界,她以为洲海市像观星岛那种县城差不多,直到真真正正踏上这片土地,才发现有大大的差距。   小麦像乡下人进城,四处张望感觉看什么都是稀奇的。   道路是宽敞的双行道,四层楼的建筑太常见了,人们的穿着打扮不止有黑白灰,就连自行车,几乎随处可见。   要知道,自行车这样的工具连江少屿都没有买,虽说不是买不起吧,但自行车在培兰岛确实是少见的,观星岛偶尔可以见到一辆,还不是普通人家能骑的。   下船后,江少屿熟练地把两个女人带到了市里最好的医院,一点路也没绕,看得出来他经常来洲海市,对这里的环境十分得心应手。   “我就不陪你们去了,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江少屿此行确实不是陪他们看病来的,他似乎有其他事情。   孟言还是问了句:“去哪儿?”   江少屿指了指南边的方向:“这边部队上有个认识的战友,拜访他有点事。”   “哦,那到时候我们去哪里找你?”   环顾四周,江少屿指着不远处一栋灰白色的小房子:“四海国营饭店。”   “行。”   市医院可大了,足足有五层高的楼!   门诊在一楼,二楼以上是住院部,前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不过这会儿不流行农村人进城看病,其一是贵,其二这年头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所以即使人再多,医院接收的大部分只有本市人。   先挂号再排队等门诊,已是早上十点钟的光景,小麦前面还有三个人等待,等了大概十四五分钟就轮到了她。   七十年代的医院鲜少有大型检查设备,通常靠医生的经验和一枚听诊器,再抽血化验,有些医生精通中西医,看病的时候会给你把脉、翻眼皮、看舌头……   一番操作下来,又询问赵小麦从前的病史、发病的症状,最后得出结论:   “确实是哮喘,不过孩子年纪小问题不大,还是保守治疗,开点药回去每天按时吃。”   说罢,钢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也看不懂写的是什么字,总之交钱去药房拿药就好了。   “这药如果你们岛没有,那得每个月定时来医院拿。”   小麦在思考这纸上写的密密麻麻的药需要多少钱,孟言已经满脸堆笑向医生道谢:“好的好的,谢谢医生,我到时候回去上我们卫生所瞧瞧。”   去药房拿完药,小麦翻了翻,除了一盒常吃的调节药,其他药都是没吃过也没见过的。   “以后每个月我自己来滨市买药,孟言姐你可别帮我跑腿。”   “我帮你跑什么,青湖不在呢嘛?”有青湖在,孟言还需要为小麦跑腿吗?   提起青湖,小麦的情绪起了波澜,稍显尴尬地说:“没关系,我自己也可以,总麻烦他不好。”   “可你觉得他会让你来拿吗?他舍得让你受累么?”孟言打趣她。   小麦脸蹭的红透。   正好聊起了青湖,孟言干脆放开了问:“上回青湖偷听我们讲话,你们俩后来聊开了吗?”   “什么聊开了吗?”   孟言没好气地捏她脸:“小样,跟我装什么不懂呢?”   小麦悻悻笑两声,挠挠脸:“我、我就让他别多想,我现在还小,对那种事情根本不在意。”   “所以他怎么说?”   “他……”小麦别过头有点不好意思看她,咬住嘴唇说:“他有病。”   孟言不解:“他说他有病?”   “不是。”小麦哭笑不得:“是我觉得他有病。”   孟言还是没听懂她的意思:“他也有病?你们两个病罐子啊?”   小麦:“……”   “哎呀孟言姐,你到底听不得懂我说话嘛。”推她一下,心里又气又急,心说孟言是故意还是真没听懂啊?   孟言无奈:“你倒是说清楚些。”   小麦扭扭捏捏,好半晌才又开口:“青湖说要等我,说他不急,等我大了再谈感情的事,所以我觉得他有病!就是这样的。”   说完,再也无法克制住脸红的冲动,羞得快步往前疾走。   孟言追上去把人拉住,哭笑不得:“嗐,就说这个啊,你早说明白就好了么。”   无奈揽住她的肩膀讲大道理:“做人呢,最重要的是遵循一个原则。”   小麦缩在孟言怀里,嗅着她身上好闻的芳香,问:“什么原则?”   “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尊重自己的内心,也就是说,做任何事情不能违心。好比你和青湖,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们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在一起,这就叫做‘不违心’。违心就是悔恨的开始,如果你觉得害羞反而把青湖越推越远,以后看着他跟其他女同志结婚生子,你会开心吗?”   “我才不要。”小麦立即反驳,双唇高高撅起,俨然不开心的模样。   孟言扭头看她:“不要什么?”   “不要看他跟其他女的……”一想到那个画面就难受。   孟言窃笑,抬头看看碧蓝的天空,干净到没有一丝杂质,可是比起培兰岛的天嘛,是要逊色许多的。   “是嘛,勇敢去做你喜欢的事,不违心才是生活的真谛,记住了。”   “嗯!”小麦重重点头,天真无邪地来了句:“那我,我回去就跟他在一起?”   孟言简直哭笑不得,食指戳着她脑门:“说你彪你是真的挺彪,上一秒害羞,下一秒就要嫁给他了?你现在还没成年,我的意思是,你们俩可以先保持良好关系,等你成年了再慢慢谈也不晚,对不?”   “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了孟言姐。”小麦豁然开朗,肉眼可见有了精神气,坚定道:“以后做事我绝不违心,我不要后悔。”   “是嘛,记住了就对了。”   孟言带着小麦来到四海国营饭店时没见到江少屿的人影,这时候正好到了饭点,孟言不愿等他,先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大部分票钱都在她身上,这会儿也没过于节省,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一口气点了两个荤两个素外加一个鸡蛋羹,主食还是猪肉饺子呢,看得小麦目瞪口呆。   “孟言姐,我突然都有点不想跟青湖好了,要是像你一样找个军官做男人,不用像江副团那样高的地位,普普通通的军官,也能想吃什么想买什么,有使不完的钱……”   话音未落,孟言没好气地将她打断:“违心!违心!记住了,不能违心,你真喜欢那些军官吗?还是更喜欢青湖?”   短暂思考了半秒,小麦脱口而出:   “好吧,我更喜欢青湖。”   青湖是最好的,谁也不能比。   “就是,等你真的嫁给了什么军官,可能还没有青湖对你好呢,就算那军官有钱,你能确定他会把钱花你身上?不是每个男的都像青湖一样好,知道不?”   果然是没长大的孩子,想一出是一出。   “行了,别想一堆有的没的。”把手里的几盒西药递给她:“喏,拿住了,去找个位置坐着等我,我去打碗汤。”   滨市国营饭店的口味偏清淡,大师傅的手艺还不错,   吃得心满意足,大快朵颐,吃到一半的时候江少屿姗姗来迟,坐下后的第一句话是:“事情办妥了。”   “什么事情?”说完孟言就起身:“你先坐着,我去给你买份饺子,菜还够吗,想吃什么?”   江少屿看了眼两人吃剩的菜,起身道:“不用,你先坐着,我去买。”   孟言点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吃得差不多干净了,江少屿又买了两个荤菜,凉拌猪头肉和黄瓜炒肉丝。   菜还要一会儿上齐,趁菜上来前江少屿没得吃,于是孟言把自己的碗筷递过去:“饿了没,先吃点垫垫肚子。”   “谢谢媳妇儿。”   坐了一早上船,又外出走了一趟,江少屿还真累了,倒没同她客气,接过碗筷夹了几块饺子吃,吃到第三只饺子的时候,给孟言喂了一口。   孟言望着眼前水灵灵的顿了顿,张口一口含住。   “谢谢。”   “自家男人,谢什么。”说罢,又是一口肉喂到嘴边。   孟言哭笑不得:“你快吃,别顾着给我夹。”   江少屿扔了一块排骨入口,继续给孟言夹了一块饺子,孟言一口吃不完,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江少屿十分自然地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边咀嚼,露出享受的表情。   小麦目瞪口呆……   咱就是说,原来江副团长私底下是这么一个腻歪的人吗?   大、大开眼界啊——   “看到没,小麦,你得学学这位爷,什么叫违心?在他这里永远不存在,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从来尊崇自己的内心,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   小麦用力点头:“嗯!江副团实在太让我佩服了,我得向他学习!”   噗嗤——孟言差点笑出声。   “向我学什么?”江少屿对这俩女人的话感到有点迷茫,没太听懂。   听起来好像是在夸他,但听着又觉得不对劲。   孟言笑得红唇弯弯:“没什么,夸你呢。”   江少屿点点头,忽而看向对面小麦:“对了,你身体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小麦忙应道:“不严重,就开了点药,按时吃就好了。”   “嗯,以后注意别干重活,别总让人操心。”   小麦汗颜:“我明白,以后不会任性了。”   吃完饭,三人漫无目的在街上走了两圈,顺便消食。   路过照相馆的时候孟言拉着江少屿进去照了几张相,加急的,现照现洗,洗完去邮局一趟,寄回去两张,一张给孟言爸妈,一张给江少屿爸妈。   “小麦,你要照张相吗?”   跟江少屿照完相后,孟言问小麦。   “嗯……我……”照相得花不少钱吧,怪舍不得。   “来,快进来找,这正好有块红布,拍完一起洗了。”   小麦还没来得及准备,就被孟言锢住肩膀推倒了一张板凳前,让她坐着照。   人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前边照相机的黑色圈圈,咔嚓一声响,一道白光闪过,她十六岁的容颜彻底定格在了这一秒。   直到十五分钟后,拿着相片摩挲的时候,小麦才惊觉自己真的有一张属于自己的照片了。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张相片。   相片里的少女愣愣地望着镜头,嘴唇微张,油光水滑的麻花辫自然下垂在她肩头两侧。   多么迷人的十六岁青春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琼琼”灌溉营养液 +3,“黛黛”,+10,“咸鱼懒得翻身”,+85,“沐你个大辰辰吖”,+1,“蕾**蕾”,+5,“一叶”,+5,“甜甜甜”, +1,“(?˙︶˙?)”,+1,“沐你个大辰辰吖”,+1,“小羊羔”, +3,“低吟丶”,+2,“木头人”,+6,感谢投喂!么么哒!(*^▽^*)! 第45章 磨人的小妖男   江少屿出门办事, 空手走,满手归,一个被好几层布五花大绑的包裹住的家伙被一起送上了轮船。   东西是一个小战士帮忙搬运的, 到达培兰岛后,有一辆吉普早早等候在港口, 把那大家伙搬上车,直到回到家,孟言才晓得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台崭新的华生牌电风扇!   孟言又惊又喜,抱住江少屿惊呼出声。   老天爷,孟言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拥有一台吹风机而激动!   可这玩意儿实在太太太实用了!   要知道,自打来到培兰岛的第一天,孟言常常会因为岛内潮湿且闷热的天热得睡不着,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搬进江少屿家才稍稍减缓缓解。   为什么缓解一些呢,因为每天晚上江少屿都会手动用蒲扇给她扇风, 不做运动的时候会扇久一些, 做完运动会少扇一会儿,因为那时候孟言会很疲惫, 撑不了两分钟就能睡着。   而江少屿不在的时候, 孟言只能自己扇风, 手就这么一直扇着动着,能睡着吗?   也就困得实在遭不住, 眼皮子打架了才能入眠。   这下好了,有电风扇了!   虽然比不得空调, 却能够让他们的生活从此进入更高一层的水平!   孟言抱着电风扇头爱不释手地摸:“你说你也不缺钱, 以前怎么没想过买电风扇呢?”   要是早点买, 说不定嫁过来就能享受了。   江少屿弯下腰, 在自家女人发顶揉了一大圈:“嫌我买得晚啊?”   孟言笑道:“不是, 就是好奇问一问。”   “没结婚之前经常会出任务,一年到头在家待不了几天,就没置办,而且这玩意儿有价无市,不好买,要碰运气。”   江少屿也是会过日子型的男人,能不浪费的钱他也是坚决不浪费的。   三十岁不到就能爬到如今的位置,想想就知道他得花费多少精力和心血,所以他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是来之不易的。   “那结婚后,你领导就不安排你出任务啦?”   “不是,以前大部分是我自己要求去的,和你结婚后我基本上都推了。”爬到如今的位置,很多任务已不再需要他亲自出马。   孟言撅着嘴站起身,环住江少屿窄瘦的腰身:“你这样不好,弄得好像我耽误了你的前程似的。”   “想什么呢。”江少屿失笑,捏住她的脸往两边拉:“我心甘情愿,就想守着你过日子行不?”   孟言摇头,用力抱紧他:“不行,我喜欢事业型男人。”   这话是假的,其实孟言心里当然希望自家男人能经常陪在身边,可男人的爱到底能持续多少年?她不知道。   当年华逝去,孟言并不能确定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江少屿还爱不爱她,如果到了那天他忽然后悔年轻时候为了自己而放弃前程……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容易心梗。   当然了,这些都是孟言的假设,完全是可以不存在的一个假设。   江少屿低头,注视她乌黑的头发,手轻轻在她的脖子上抚了抚,一双深情的凤眼温柔地能滴出水:“我心里有数,你别多想。”   孟言捞起他的掌心,用脸贴了贴,滚烫而柔软的触感让她感到一阵安心。   江少屿捏住她的耳朵,任何甜言蜜语也抵不过这双深邃而多情的眼眸。   “比起事业,我媳妇儿更重要。”   孟言按捺住悸动,垫脚赏给他一个吻:“你最好了。”   脚甚至没来得及收回,江少屿便摁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孟言的双手还搭在他宽阔的肩膀,这一吻直接让两只手僵在了原地,两人的姿势看起来有点像“强制爱”,画面视觉冲击力极强。   就着这个姿势两人一直吻了好久,江少屿今天的嘴唇略有点凉,虽然姿势霸道富有攻击性,吻着她时的动作却格外轻柔,仿佛能吻化深冬的冰块。   直到孟言被他吻到缺氧,神经快要被蚕食干净,某个男人才餍足地将她放开。   好甜。   “快打开试试。”   “等、等等……”缓缓,给她点时间缓缓,被吻得七荤八素身上都没有了力气,不得不说江少屿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男!   抱住江少屿休息了几分钟,孟言开始找插座,找半天却连个影儿也没找着。   “少屿,咱家好像没有能插电的地方。”   这年头,插座不像后世那么随处可见,再说普通人家也不需要电器,插座自然派不上用场。   江少屿顶着红艳艳的嘴唇说:“等等,我去叫电工过来拉线。”   孟言看了眼他性感的唇:“行,我先去厨房做饭,电工来了你直接让他操作。”   夏天睡觉都热,更不用说在火旁边做饭,每次做完饭就像洗过一次汗水澡,可难受了。   江少屿安排电工给拉了两个地方的线,一个在卧室,一个在厨房,这样晚上睡觉可以吹,孟言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也能吹。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细节达人。   今天早早地吃了晚饭,烧水洗了个温水澡,孟言迫不及待打开电风扇上床。   风扇只有一个档位,风力却很大,风吹来,直接把头发吹到发际线后。   舒服地孟言直感叹:“哎呀,真是走运了,居然碰到你这样好的男人。”   江少屿刚跟媳妇儿洗了个鸳鸯浴,满脸餍足地从浴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毛巾边擦着头发上的水。   “现在知道我好了吧?”走过去捧住孟言的脸揉了揉,又亲了亲。   孟言被他亲得痒酥酥,笑着躲开:“老早就知道你好,现在觉得你更好。”   江少屿说:“还有更好的。”   “什么?”孟言笑问。   然后某人一把将手里毛巾甩开,跨上床树袋熊一样抱住她。   “更好的就是让你男人来伺候你。”   孟言:“……”   *   连着一个多月的雨,培兰岛终于恢复了海岛该有的水资源。   地里的粮食、山坡上的树林,都洗得一片油绿,林中树木恍惚将好像长高了许多,连山上的石头也冲刷得又明净又新鲜了。   庄稼长好了,水库灌满了,自来水也通了……电风扇也买了,小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大雨过后,自西向东的小容河也终于再一次流动了起来,往日若不是旱季,嫂子们也经常来这溪边洗衣刷鞋。   一个个把裤腿挽得高高的,挽到膝盖处,两只脚踩在清凉的水里,抡起棒子哐哐砸在衣服上,配合着水的咕叽咕叽声,似美妙的交响乐。   嫂子们边锤衣,边嘻嘻哈哈聊着闲暇趣事,忽闻一道格外急促的拍打声,扭头一瞧,下游的地方,赵小麦正佝着身锤衣裳呢。   她今儿个洗衣服洗得特别快,刷刷两下也不知道刷干净没,从来到离开十分钟不到,一大桶衣裳就这样洗完,然后提起铁桶就跑了。   几个嫂子面面相觑,马嫂把人叫住:“小麦,着急忙慌的有事吗?”   小麦回头望了眼,她笑了起来,阳光下的牙齿白得发光:“对,要去帮青湖报名了,这不是开始征兵了吗。”   “呀,青湖要去参军啦?不当民兵啦?”洪嫂蹭的直起身,惊讶张嘴。   蹲在溪水里的马嫂看了眼洪敏,又看了眼不远处的赵小麦:“嗐,民兵哪里比得上正规军,能当兵肯定去当兵咯。。”   “瞧你说的,往前三十年要是没有咱的民兵,解放军还不一定能那么顺利解放咱培兰岛呢。”作为民兵连的队长,洪嫂当然不希望青湖离开,可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得住吗?   眼见气氛不对,小麦呵呵笑起来,挥了挥手不再逗留:“都好都好,嫂子们别吵,我先走了哈。”   七十年代是建国后军人最多的时期,这时代的人们对军人几乎有种仰望般的崇拜,且军人待遇好,社会地位高,尤其农村穷人家出生的男娃,若身体没有疾病,一到年岁基本都会报名参军。   青湖也是其中一员,他是民兵连里的强兵,如果进了部队,成为佼佼者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不知是何种原因,当青湖到了十八岁的时候,他依旧选择留在民兵连,到了十九岁,还是没报名。   再不报,错过了最佳年龄,照七十年代这个人数的卷法,还真不一定能进!   作为身边人,小麦哪能不懂青湖的想法呢,她知道青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海军,像江少屿那种顶天立地的铁血硬汉。   小麦其实也怀有私心,一边希望青湖好,一边又希望青湖永远陪在自己身边,所以她舍不得青湖离开,也就默默赞同他留在民兵连。   直到昨天她把这件事跟孟言说过以后,孟言的一番话彻底点醒了她。   她说:“爱不是占有,爱不是自私,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万事都会为他着想,即使付出再多也心甘情愿,青湖是这样对你的,那么你呢?倘若永远只有他付出,那么这段感情其实是不对等的,时间一长,或许会有你想象不到的问题出现,只有双向奔赴,相互付出的感情才能幸福一辈子。小麦,你若真的喜欢他,不应该剥夺他追求梦想的权利。”   即使不愿意承认,青湖为了小麦留在民兵连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他舍不得离开她,索性抛弃了前途,小麦也默认他的选择。   可现在,想要青湖追求他所热爱事业的想法,比以往都要热烈地在小麦的脑海里跳动。   她想,她得为青湖付出一次了。 第46章 漂亮的家   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小麦瞒着青湖帮他报名了海军,当青湖收到消息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被小麦推着去了征兵选拔现场。   当时整个人其实是懵逼的状态, 却在这样的状态下完成了检测,顺利通过了征兵测试。   从1971年到1976年冬季征兵期间, 由于受到当时大环境的影响,部队里的营级、团级、师级干部会特招指令下达,入伍的年龄甚至不用满十八,十六七岁就能参加后门兵。   青湖的年纪在报名的人里不算小,虽然通过了海军检测,却没能够留在培兰岛。   这年头能当兵并不太过容易,新中国第一波婴儿潮就是在1949年到1957年发生的, 青湖也是在五六十年代婴儿潮的时候降生。   人一多,竞争自然就激烈, 卷生卷死。   再一个, 征兵也并不是说一定能留在培兰岛,而是看组织分配, 把你分配到哪就得去哪, 不是你想去哪就能去。   尤其像青湖这种没有背景的农村蛋子, 当然任人发落。   还没来得及高兴的青湖一下就蔫儿了,整个人魂不守舍, 脑子里时刻想的是:我走了,小麦怎么办?   小麦哪里瞧不出青湖的小心思, 宽慰他道:“没事, 等你以后出息了, 申请回来就是。”   青湖欲言又止, 摇摇头:“哪是那么好申请的。”   小麦开开心心地为他收拾行李:“你多多立功嘛, 就像江副团那样,人家二十来岁就当军官了呢,你要是也像他一样多立功,说不定也能很快就能当军官!”   青湖叹了口气,握住小麦的手:“不一样的,我哪能跟参谋长比。”   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军校毕业的高材生。   这话小麦不乐意听:“怎么不能?能不能有点志气?你可是青湖呀,民兵连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多少人佩服你哇!”   “终究不一样。”青湖满脸苦涩,他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不确定的哀愁:“人家是什么出身,我又是什么出身。”   “你这是什么话,你出身怎么了?贫下中农,你是最好的出身!”现在是新时代,又不是旧社会还讲究出身,小麦很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呢!   要是生到了邱惠英那样的家庭,她简直不想活。   “反正我信你,你肯定能当上军官,你就是最好的。”   墨色的眼深深锁住她的脸,青湖问:“你真的信我?”   小麦坚定颔首:“我信,我一直都信你,我永远相信你。”   青湖心脏一软,眼睫上忽然凝上了一层水汽。   这让他更加舍不得她了。   忽然在她身前蹲下,紧紧将人揽入怀。   小麦手里动作一滞,本来还好好的,这么一抱,鼻尖泛起了阵阵酸意。   她以为自己早已坦然接受他要离开的事实,可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舍不得他。   “别收拾了,部队都穿军装,这些衣服用不上。”缓缓摩挲小麦乌黑的发,青湖闷闷地说。   “用得上,等入了冬,你里头总归要多穿些,别贪凉感冒。”   “好,我听你的。”   只是,以后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了。   贪婪吮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小麦瓮声瓮气地说:“如果以后你在军队混得好了,我就来找你。”   青湖的呼吸猛然一滞。   她来找她?   她怎能来找他?   除了家属随军,他想不到她能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找他。   难道小麦愿意同他结为夫妻?   “小麦,你……”   小麦没看懂他眼神里的意味深长,笑着说:“或者你混好了,就争取调来培兰岛,这样我们就能坚持见面了。”   挺单纯一姑娘。   青湖忽而笑出声,不舍地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好,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对了,”小麦挣脱出他的怀抱,跑到了自己的房间,出来后手里拿了一张纸片:“给你。”   “这是什么?”青湖接过后大吃一惊:“相片?你哪里来的?”   “就上回去洲海市看病,孟言姐带我照的,我当时寻思,自己留自己的相片没啥用,现在好了,派上用场了。”忽然扭扭捏捏地攥紧衣角:“青湖,你觉得,怎么样?”   小麦话没说明白,青湖愣了一下,可多年的默契让他很快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十分真诚地称赞道:“好看,很好看。”   爱恋地摩挲相片上的少女:“可惜我没有相片……”   小麦在他身前蹲下,笑靥如花的冲着他:“没关系,就算没有相片我也会一直记得你的样子,我不会忘记你的。”   心像泡在了一盆温水里,饱饱涨涨的。   青湖说:“我也不会忘记你。”   四目相对间,是难得的安心时刻。   “小麦,等我。就算不能留在培兰岛,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嗯,你安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他握住她的手腕,递给她滚烫的温度:“记住,千万不能受累。”   “我知道,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牢记。”   青湖顿了一顿。   最后,恳求她:“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小麦不但没有拒绝,反而率先抱住了他:“抱吧抱吧,随便你,反正小时候咱俩也没少抱,你还抱着我偷吃我妈煮的香肠片呢,记得吗?”   青湖破涕为笑:“那不一样。”   小麦问:“怎么不一样?”   青湖轻轻抚摸她的发,说:“至少,我没抱过现在的你。”   小麦愣了一下,继而清脆的笑音回响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再见,小麦。”   再见,我的爱。   ……   青湖走后,小麦就跟丢了魂似的,成日魂不守舍,只有忙起来才不会刻意想他。   孟言看在眼里,想说什么劝什么,最后也没能出口,   爱情这种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想吧,念吧,想多了念多了自然不想不念了。   不过孟言有事的时候时常会把小麦叫到跟前,给她找点轻松事儿做,忙起来就没空多想了。   趁着雨季过后土地肥沃的时间,孟言把小麦叫到家里,准备两人合力种两棵果树。   一棵芒果树、一棵龙眼树,这两种果树好养活,养起来也没什么技术难度,分别种植在靠近院门的两侧。   “早就想种树了,一直没挑到好的苗子,这是少屿他们部队后勤部的给养员送来的,刚结婚那时候就让他找,现在才找到。”   小麦拿起树苗翻了翻,称赞道:“可以,这苗长得好,不过我不太会种树,我回去叫我爷爷,他会!”   孟言甚至来不及喊她,人就跑没了影。   其实……她会种的……   小麦风风火火地走了,没一会儿把青湖的爷爷带了过来。   瘦瘦矮矮的小老头,一件缝着补丁的青灰色短衫和一条洗到发灰的薄棉裤,脚下一双平底草鞋,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总是弯起来笑眯眯的。   体态虽略佝偻,精神气和走路的架势却能瞧出来,这老爷子还能活好多年呢!   这是贺岷山第一次来到江副团家,来不是为了别的是,是帮江少屿的老婆种树,嗨呀,这心里别提多乐意!   院门没锁,小麦直挺挺地推门而入,喊道:“孟言姐,我把我爷爷带来了!”   这狂放的姿态,这随意的气势,一点也没同孟言客气,贺岷山心道,原来自家丫头同江家夫人关系这么不一般吗?   “这么快就到啦?爷爷你好,欢迎欢迎。”   贺岷山看了眼小麦,继而笑眯眯地看向孟言:“江夫人您好。”   孟言惶恐,一手果盘一手木凳端上前:“爷爷您客气了,叫什么夫人,叫我小孟就好啦。”   贺岷山虽是笑着,面上表情却有些严肃:“那不行,得叫夫人。”   不止是孟言,小麦也哭笑不得。   “爷爷,你咋忽然抽风了,叫啥夫人呢,怪别扭。”   面对孙女,贺岷山的姿态一下又变得随意了起来:“嘿!你这丫头,隔壁的我还叫她顾夫人,政委家的我叫她严夫人,都这么叫,咋就不能叫江夫人?”   小麦两眼登时大放亮光:“是哈,可你叫孟言姐江夫人,我咋听着好怪。”   贺岷山无所谓摆摆手:“听习惯就好了。”   小麦尴尬挠脸:“行吧。”   孟言无奈失笑,倒也没再管青湖爷爷嘴里的称呼。   贺岷山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种菜种树养家禽,全都不在话下。   边种树边同孟言讲注意事项,种完树看见院子里摆放了一堆竹竿,又帮孟言在空土上搭了个葡萄架。   “到时候让江副团找些葡萄苗,对,就放这里,看到没,我挖的这几个洞,种出来那藤蔓自己会绕着杆子爬,爬到上头开花结果,大葡萄多好吃!”   好家伙,贺岷山怎么知道孟言一直想要一个花架的!虽然这是葡萄架,但也没差别,种葡萄比种花更实用呢!   “行啊,爷爷,您是这个!”孟言欢喜地给青湖爷爷竖起大拇指。   贺岷山无所谓地摆摆手,心里涌起自豪感:“哪里哪里,随便搞搞。”   想着江少屿一米八的大高个,贺岷山十分贴心地把葡萄架搭得高,这样一来,夫妻俩都能同时站在这下面纳凉吃葡萄。   忙活完以后,孟言邀请贺岷山进屋歇凉,又给泡了杯茶,吃了点零食,两人一直聊关于种花种树的问题,可谓相谈甚欢。   “女娃娃没种过庄稼,却懂这么多知识,厉害厉害。”饶是贺岷山也难免对这城里来的女娃娃衷心的佩服。   不禁暗暗感叹,首都真是块风水宝地啊,竟有如此人才。   孟言谦虚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爷爷您才是真正的厉害。”   “哈哈哈,过奖过奖,老头子没什么用,唯独会种庄稼,混饭吃的技术罢了,种了一辈子都是经验,不值一提。”   “您谦虚了。”   临走时孟言拉了小麦轻声问:“小麦,青湖的爷爷是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听他说话怪有读书人的味道。”   小麦看向自家老爷子,挠挠脸:“是吗?我不知道,也没听他们提起过。”   孟言失笑:“行吧,我就随便问一嘴。”   “嗯,没什么事了的话我就先走了,再见孟言姐。”   “回见。”   将贺岷山和赵小麦送走后,陈巧丽老早听着这边的动静感到好奇,趁他们走后,来到了孟言家。   推门而入,当下愣住惊讶了。   “好段时间没来你们家,小院子弄得这么好啦?”   除了新种的果树和葡萄架,菜地也绿油油的,某块被圈起来的地,花骨朵儿瑟瑟地在清风中晃动。   鸡圈里的鸡也从四只变成了八只,还多了两只小天鹅,也不知道这玩意儿从哪里弄来的,鹅这种家禽目前市场上少见,估计是江少屿的功劳。   他们的家也被孟言布置地很漂亮,贝壳做的窗帘,摆满鲜花的窗台,永远放着干果的茶几,连翠花的小狗窝,也用油漆刷成了漂亮的粉红色。   他们的家真的很漂亮,很有情调,陈巧丽一来都不想走了。   在这里住着才叫过日子嘛,不像她家,那叫混日子!   “好吗?还行吧,您要是喜欢也学我家这样布置,花啊果树都种上,就一样漂亮了。”   陈巧丽咋舌,连连摇头:“咱可舍不得种什么果树种什么花,种粮食才实用呢。”   孟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心里忽然十分庆幸,还得是跟江少屿结婚啊,若是随便找个人嫁,哪能过上想种果树就种果树,想种花就种花的日子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岚岫”,灌溉营养液 +26,“清芷”,+10,“琼琼”,+3,“雪”,+1,“沐你个大辰辰吖”,+1,“鲤讓”+20,感谢投喂!(*^▽^*) 第47章 坏东西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晚秋的山林里更是有多得数不尽的野货,马齿苋,遭草花, 灰菜,刺儿菜、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野菜。   最近雨多, 野蘑菇也长得旺。   孟言打算趁星期天的休息日和江少屿一块儿上趟山,之前在洪嫂家种的野山椒成活了,从山上移植回来的野山椒长得更好,所以除了摘野菜,还要移植一些野山椒苗种在家里的小院儿里。   岛上空气潮得很,得吃点辣椒排排湿气才舒服。   至于为什么不去买种子种,野山椒比外面卖的更好吃, 而且免费,何乐而不为呢。   可这周没赶巧, 他要去海豚岛出差, 大约两天后回来。   出发时间定在周日早上九点半,时间的安排很巧妙。   八点半的时候, 孟言做好早饭进卧室喊江少屿起床吃饭, 非但没喊成功, 反而被他拉进被窝,大清早莫名其妙来了一场和谐运动。   事后, 江少屿把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哑着他那性感的嗓音说:“媳妇儿, 肚子里揣咱的崽了没?”   孟言被折腾地没了力气, 推开他的脑袋:“措施都做了, 踹什么崽, 不是说好了至少20岁以后吗。”   空旷的卧室里, 不知是谁叹了口气:“顺其自然吧。”   只是那双大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肚皮。   71年国内开始推行计划生育,八十年代纳入条法,在纳入条法前,国人的计生意识还不是那么强烈,但计生用品已经可以免费领取了。   像江少屿这样的军官,想要多少计生用品基本上不限量。   刚结婚那会儿江少屿每回去领这玩意儿,一领就是十七八个,孟言羞得真想把他踹下床。   “你一次性拿这么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以为我们俩天天在家造人玩。”多让人尴尬啊。   江少屿不置可否,脸皮厚到极致:“这是事实。”   孟言:“……”   给他胸口几坨拳头吃。   “你每次就不能少拿点吗?拿两个,三个,四个也行。”哪有人一领就是十七八个套套啊,说出去她简直没脸见人了。   大概也是受到环境的影响,现在的孟言很容易在某些方面感到羞耻。   无奈,谁让军嫂们聚在一起聊天总聊这些话题,难免提到她家少屿怎么怎么样,说多了,孟言脸皮更薄。   江少屿理解孟言的羞赧,十分顺从地应道:“行,以后少拿几个。”   嘴上好好应道,实际行动依旧不改,说着少拿,也只是从十七八个变成了十二三个……   导致新婚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孟言都不好意思跟军嫂们聚会唠嗑,就怕谈起这些事儿。   无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摊上这么个厚脸皮男人,孟言也只能跟着造就厚脸皮。   ……   早上把江少屿送走后,孟言打算找小麦几个孩子一起上山。   中午简单地做了一餐素食,饭后跑了小麦家里一趟,没人。   又去葵花家、阿贝家,但都没人,甚至虎子也不在家。   怪了,平时几个小崽子“阴魂不散”,今儿个玩消失?   跑哪儿疯去了?   路过孩子们平时最爱钻的小树林,也只看见石蛋和他的小伙伴。   总不能一个人上山吧,多孤单……于是主意打到了几个小崽崽身上。   “石蛋,你之前不是帮你阿娘上山摘过野山椒吗,可以带姐姐上山再摘点吗?”   能帮助孟姐姐石蛋简直求之不得,欢欣地跳起来:“好,我带姐姐去!”   另外两个小豆丁见状赶快跑来:“我也要去,我们一起去!”   甭管去做啥,只要不在家闷着,孩子们总觉得是好玩的。   “行,一起去吧。”   孟言被一群小孩子围拢在中间,浩浩荡荡赶上山,沿途许多渔民同她打招呼,孟言一一微笑应和。   “江副团家的,这是去哪儿遛弯呢?”   “大琴嫂。”孟言颠了颠菜篮子,笑道:“去山上逛逛,找点山货。”   “哦,挺好挺好。”   打招呼无非就是这么些话。   上山要走四五公里的路,不远,且孟言来这里的半个多月早已习惯了走山路,这一趟走下来非但没觉得累,反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脚。   “运山,运峰!你们几个去哪儿呢?”   山脚这边是宋海生的家,海生他老婆曹淑敏正在院子里晒咸鱼干呢,远远的便见到自家儿子拥着一个身段窈窕的女人走来。   走近一瞧,这不是江副团长家那位嘛!   “娘!”   “阿娘!”   运山乐颠颠跑过去,没进院儿,扒拉着墙根乐呵呵冲她娘挥手:“娘,我和弟弟跟石蛋,带孟姐姐上山摘野山椒!”   视线远眺,两个女人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副团家的。”   “淑敏嫂。”孟言笑着打招呼。   曹淑敏笑眯眯的:“你们这是要上山是吧?路上小心点哈,小路水多滑得很,运峰,你们两个好好牵着你们小孟姐。”   “好,阿娘我知道!”   寒暄几句后便上了山。   ……   培兰岛的山林与内陆地区的山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首先植被不同,这里的植物属于亚热带品种,阔叶林较多,山间的空气常常是湿润的,随手一摸树叶,沾了满手的水珠。   也正是如此环境,才让培兰岛的居民在春旱年也有水喝。   来培兰岛的这段时间,孟言总共上过三次山:一次是刚来的第二天上山挑水,第二次是被小麦几个孩子带上山采野菜,第三次就是今天。   平时洪嫂总叮嘱孩子们别带孟言上山,说山路难走,怕出事,今天有机会上山一趟,她可要好好欣赏欣赏山间美景。   可刚进入树林深处,还没站稳呢,便被运山和石蛋两个牵着跑起来。   “这边这边,快走,孟姐姐,野山椒在这边呢。”   俩孩子完全忘记了曹淑敏刚才的安全叮嘱,娴熟地穿梭在树林中,孟言看哪都觉得新奇,时不时弯腰挖几颗野菜。   “孟姐姐,那个是三十六桶水,不能吃,野山椒在这边呢!”宋运山喊道。   “三十六桶水?”孟言没听懂。   运山说:“对,这个菜就算用三十六桶水洗过,味道也还是苦的,所以我们都叫它三十六桶水!”   孟言瞧着手里野菜,仔细翻看,悻悻收回手:“哦,想起来了,这应该叫苦菜吧,我以为是婆婆丁,看错了。”   拍拍手,把苦菜扔掉。   不得不说挖野菜还得靠当地人的经验,理论知识再丰富,真到了实地也难免出错。   几个小子腿儿不长,跑得倒挺快,孟言跟着他们走,累得喘气。   对于从小在海岛生活的孩子们,闭着眼都能在山里行走,哪个犄角嘎达长什么植物他们也都一清二楚。   把人带到目的地后,宋云峰率先刨开草丛,青色的野山椒暴露在视野,每一颗都水灵灵的。   虽然已到了野山椒成熟的最后一月,却还都新鲜着,看起来好诱人。   “看,这里都是!都是!根本没人摘,孟姐姐你想要多少都有!”   “对!你想要多少都有,全是你的!”   三个孩子步调完全一致,齐刷刷蹲下,然后一颗一颗地将野山椒扔进她的菜篮子里,边忙活还要碎碎念:“都是你的,都是你的哟。”   小孩子虽然贪玩,其实也特喜欢帮大人做事,一旦得到表扬,简直比吃糖还要甜。   瞧,几个小豆丁时不时用那喜滋滋的眼神向孟言邀功。   孟言噗嗤笑,毫不吝啬夸赞道:“这么快就找到了,你们好棒。”   “嘿嘿,孟姐姐你坐着歇会儿吧,我们帮你摘。”   “谢谢呀,我自己来吧。”光看人忙活多无聊,自己动手才有意思。   仨孩子加上孟言,两分钟不到就摘了小半篮子。   眼见着孩子们速度越来越快,无节制地摘,孟言赶紧制止。   “够了够了,放久了不新鲜,等吃完了再来摘。”这边孟言掏出小铲子,挖了六颗山椒苗。   “好!”   小豆丁们齐刷刷收手,抹一把额上汗珠,满脸餍足。   孟言揉揉石蛋的脑袋瓜:“时间还早,我们再找找其他能吃的菜吧。”   “好!”   “找什么呢?”宋运峰问他哥。   宋运山环顾一圈,又看向石蛋:“你上次不是说哪里有很多蘑菇吗?带我们过去。”   “嗯……我想想。”石蛋记性不错,边走边想,终于想到的时候,树林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自建国以来,培兰岛的山里便没再见到过大型猛兽,岛民们默认这玩意儿不存在,所以当出现走动的声音,多半是人。   果然,一回头,便看见几个躬着腰身,走路鬼鬼祟祟的人。   孟言定睛一瞧,好家伙,这不是她找了半天没找着的几个小鬼头吗。   “孟姐姐,孟姐姐。”喊她的时候声音刻意压着。   “葵花,阿贝。”孟言环视一圈,没看见小麦:“怪不得没找到你们,感情全跑山上来了。小麦呢,没一起来?”   “青湖不是走了吗,家里的活都堆给小麦啦,她现在也不爱同我们出来玩。”葵花走上前,说道。   “为什么?”孟言问。   阿贝摇摇头:“不知道,小麦说自己长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胡闹。”   “自从青湖当兵以后,小麦就变了。”虎子挠挠头:“长大就不能跟我们一起玩了吗?玩怎么能叫胡闹呢?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孟言憋着笑,心说你们成日里可不就是胡闹吗。   语毕,虎子才注意到孟言身后的三个小鬼头:“咦?你们咋也来了?”   三个小崽昂首挺胸,骄傲极了:“我们陪孟姐姐来摘山椒,是我们带她来的!”   平时虎子哥都不爱带他们几个玩,觉得他们年纪小碍事,可是现在,虽然虎子哥不带他们,可孟言姐姐带他们呢!   哼哼,羡慕吧。   虎子拍拍石蛋的小光头,做出一副独属于成年人的沉稳模样:“嗯,不错,还算你们有点用。”   葵花指关节敲他脑袋:“说得好像人家没用似地。”   “哎呀,都什么时候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阿贝猴急猴急拉住孟言:“孟姐姐,我们刚才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大伙儿的注意力被阿贝吸引了去。   孟言不明所以:“什么大秘密?”   “嘘——看那边。”   海风吹拂发梢,撩开鬓角碎发,再抬眼时,孟言瞧见了远处山腰上一个背着竹篓的女同志,她正弯腰低头采摘着什么,专注细致,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一群淘气鬼盯上了。   “怎么了?那是谁?”   “这都看不出来?”葵花急性子:“我们刚刚,发现邱惠英带着篮子鬼鬼祟祟上山来了!然后我们就跟在她后面,想看她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坏事!”   “邱惠英?”孟言脑海里隐约浮出某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上山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你们还上山呢。”   葵花板着脸,神态有些严肃:“不,邱惠英是坏分子呀,你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没好事!”   “对!你看她鬼鬼祟祟像是不干坏事的样子吗?这不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刻板印象,妥妥的刻板印象。   “上山还能做什么,说不定在摘野菜,再不济摘野果?野莓什么的。”这季节山上不少野果成熟,孟言也被孩子们带去摘过几回树莓呢。   “不一样,她是坏分子。”   孟言无语:“坏分子怎么了,前段时间她还种树呢,还帮了小麦。”   “这倒是,可是她今天真的很奇怪,我们就在想,她会不会真的在做什么坏事?”   孩子们倒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实在闲,随便发现一点风吹草动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从小就这么过来的,也没有大人告诉他们这种行为对不对,孟言心下了然,却也不知该如何教育他们。   “孟姐姐,我们打算上去瞧瞧她,你去吗?”见她一直不说话,虎子开口问道。   孟言看看手里的竹篮:“你们去吧,我跟石蛋几个挖野菜。”   “野菜有啥好找的,走,跟我们去看看邱惠英。”   “不去不去,挺没意思的。”再说了,孟言对邱惠英压根不感兴趣,管她鬼鬼祟祟做什么呢,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却见葵花拽紧了她的手臂:“不行,你必须去。”   虎子也上来拉她,孟言被俩孩子架着胳膊往邱惠英的方向走,其余几个孩子紧跟其后。   孟言有点郁闷:“嘿,这是做什么呢?强买强卖啊?”   几个孩子噗嗤笑出声。   孟言不解地问:“为什么非要让我去?”   随后便听葵花嘻嘻哈哈地说:“万一邱惠英做坏事,有你在,还能找江副团救我们呢!”   孟言:“……”   “好哇,感情你们拿我当工具人呢?”   事情败露,这群孩子不但不“羞愧”,反而嘻嘻哈哈笑起来,强行将孟言拖走了。   “走吧快走吧,带你去看好玩的!”   邱惠英虽然是作恶多端的渔霸的女儿,可他爹被解放军打倒的那年,她不过也才六岁,六岁的女娃娃能做什么坏事?   据说她还有个小五岁的弟弟,弟弟比她还惨,刚出生爹就死了,半点荣华富贵也没享受到,呱呱坠地的瞬间便被贫穷和苦难迎接。   孟言边走,边远远地打量邱惠英佝偻的身影。   他们走在她的背面,如果不刻意回头,邱惠英是发现不了的。   山路陡峭,又要防止被邱惠英发现,于是走得又慢又轻,没一会儿孟言的脚部传来轻微钝痛。   “咱们岛上以前有几个渔霸?”孟言喘地直哼哼,在虎子的搀扶下勉勉强强走着。   彼时,邱惠英越走越远,她的菜篮子也已经装满了植物,隔得远看不真切。   葵花和虎子总说她左顾右盼东张西望,鬼鬼祟祟肯定没干好事。   “就一个啊,有一个都够呛,要是有两个,估计我们爹娘都没命活了。”   培兰岛的渔霸就跟内陆地区的地主一样,是封建剥削阶级,像是青湖的父母,小麦的爷爷,葵花的外祖父,都被渔霸迫害过,虽然他们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一段历史,单是从长辈口中听到那些事,也足够点燃心中仇恨的怒火。   “渔霸的亲人就只有邱惠英和她弟弟还活着吗?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其他人?”孟言又问。   阿贝知识储备量最强,由她来解释更清晰:“渔霸一家都被枪毙啦,因为他们里应外合,联合海匪准备在解放军清算前逃跑,他们逃跑还不算呢,还想先放一把火把咱们岛烧光光!还好解放军及时赶到,将他们统统枪毙!一个不留!”   孟言:“所以邱惠英和她弟她娘怎么活下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阿贝没来得及说,虎子便迫不及待嚷起来:“邱惠英她娘是渔霸抢来的小老婆!我娘说她是第四个老婆,也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个老婆,当年渔霸逃亡的时候没把四老婆和四老婆的两个孩子带上,就是说,把他们那个啥……那个啥来着?”   一时间没想起来词儿。   “抛弃!”葵花没好气戳开虎子的大脑袋,心道这小子光长脑袋不长脑子,摆设来的。   虎子傻乐:“哦嘿嘿嘿,抛弃。”   葵花便替他说:“邱惠英和她娘她弟都被她爹抛弃了,我们的解放军大度,看他们娘仨可怜,给了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要不然早跟她爹一样枪毙啦!”   阿贝点点头,说:“我小时候还见过她娘呢,我觉得长得挺好看的,可惜后来跳海死了。”   “跳海还是我看见的呢,不然你们都不知道她怎么死的。”那天葵花的爹正好从捕鱼队归来,葵花天还没亮就去码头迎接,没想到撞见了邱惠英她娘跳海自杀。   要不然啊,估计都没人知道邱惠英她娘是怎么消失的。   听完这些故事,孟言心中五味杂陈。   一群人很快尾随邱惠英来到山脚,她的竹篮已满,看她前进的方向是打算回家了。   再不出击就要走啦!   于是虎子率先冲刺到邱惠英面前,大喝一声:“坏东西!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嘛呢!”   虎子像个猴儿似地一瞬间窜到她面前,看清对方的脸后,邱惠英吓了一跳,见鬼一样撒腿就跑。   虽然已经到了山脚,可路仍是山路,一下子跑得快了没注意脚下,邱惠英摔了个狗啃屎,辛苦摘了一下午的“草”哗啦啦倾倒在泥地里。   这下大伙儿看了个真切——不是野菜,也不是野蘑菇,更不是野果,这是……这些都是啥啊?   “喂,你这篮子里都是什么?”葵花几个箭步跨到她面前,和虎子一起锢住她的双手。   邱惠英不回答,瞳孔睁得浑圆,那模样好像要将眼球瞪出眼眶才肯罢休。   她拼命挣扎,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苍白的嘴唇张得老大,但奇怪的是,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像个哑巴。   “说话呀!你上山干什么坏事呢!”   “看她满脸的心虚,我就说吧,她肯定干了坏事!”   孩子们脸上露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凶恶,石蛋和宋家俩兄弟躲在孟言身后,探头探脑望向邱惠英。   邱惠英愈发惊恐,她那样瘦弱的皮包骨,也不知从哪爆发出力道,便从虎子和葵花手里挣脱了出去。   连她辛辛苦苦采摘一个下午的“草”都不要了,逃也似的跑走。   几个孩子想追,却被孟言拦下:“别追了。” 第48章 混乱   “不行, 好不容易堵到她!”虎子推开孟言的手,想再追时,邱惠英已经跑得没了踪迹。   她是人吗?什么人能跑得这么快啊!   孩子们傻眼了。   “跑这么快, 她一定是做贼心虚!”葵花气得跳脚:“我们应该所有人都抓住她!看她怎么跑!”   阿贝蹲在散落的杂草旁:“葵花,你们看这些都是什么草啊, 我一个也说不上名字。”   孩子们虽然在这里长大,但除了能吃的能用的,其他植物也不认识,更没必要认识。   而邱惠英的菜篮子里,根、茎、叶什么都有,然而大家居然一个也不认识。   “这是树根吗?挖这玩意儿能干啥?”虎子捡起一块茎,不解地问。   葵花思考良久, 得出结论:“这些草一看就不能吃,她拿来做什么?”   “啊!我知道了!”虎子一惊一乍:“你们说, 不会是毒草吧?”   阿贝一个暴栗敲在他的大脑门上:“你戏文听多了吧?还毒草, 你怎么不说她要炼毒药?”   虎子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惊讶地喊:“对!就是炼毒药!那个坏分子就是要用这些东西炼毒药吧?”   阿贝又是一个暴栗:“你又偷看什么不正经的书了, 还炼药, 你当她是老巫婆啊?”   不止葵花和阿贝, 连孟言都无语了。   “那她干啥呢,为什么要摘这些草?”   孩子们的思维天女散花一样发散, 孟言缓步蹲下,捡起几个茎块打量, 没一会儿便了然。   这些哪是什么毒草, 不过是些中草药还有香料叶罢了。   当然了, 这些中药和香料她也不是全部都认识, 总之不论是什么也不可能炼毒。   “哼, 有阴谋吧。”葵花对着邱惠英离开的方向说。   虎子纳闷:“什么阴谋阳谋?”   葵花撇嘴:“我咋知道,你上去问问不就晓得了?”   虎子瞪她:“你咋不问?”   葵花呛他:“不是你问有什么阴谋吗?那也该你上去问。”   虎子傲娇地背过身:“我可不要去,我才不跟坏分子说话。”   边说,一脚踢开面前的香料叶,发泄似地狂踩地上的中药茎块。   孟言蹙着眉头:“好了好了,都是些普通草药,踩它做什么,走吧,该回家回家,该干嘛干嘛去,别人的事儿少管。”   一场闹剧仓促收尾,孟言继续挖了会儿野菜,才带着三个小豆丁下了山,至于虎子几个还要怎么折腾,她没精力管,忙着回家做晚饭呢。   ……   孟言挽着半篮子野山椒下山的时候再次路过宋海生家,他老婆曹慧敏提前备好了桂圆,塞了满满一大篮子全部送给她。   孟言连连推拒,推拒不得后象征性地拿了一串就跑了。   无功不受禄,即使只是单纯的热情,她也怕收人家好处。   因为顺路,孟言把石蛋也送回了家,回家后石蛋迫不及待拉着他娘讲今天的所见所闻。   “真的?邱惠英采毒药炼毒呢?”洪嫂故作惊讶,抱着儿子进厨房。   “我也不知道,是虎子哥说的。”石蛋懵懵懂懂,他其实连毒药是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呢。   “小孩子乱说的,炼什么毒药,就是采了点草药。”孟言笑着解释。   洪嫂点头,给儿子擦了擦鼻涕:“是啊,咱岛哪有什么毒草,一听就是几个娃娃瞎编。”   两个女人叙了会儿旧便道别。   今晚虽然一个人吃饭,孟言却也没亏待自己,排骨红烧土豆加清蒸蛤蜊,结果没吃完,只能留着明早当早餐吃。   孟言江少屿的夜晚是清净的,可躺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的清净多了几分弧度的味道。   没有江少屿彻夜不眠的运动环节,孟言早早睡下又早早起床,清早熬了一小锅小米稀饭,配昨晚没吃掉的菜。   正喝着粥,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孟姐姐孟姐姐!不得了了,出事了!”继而拍门声哐哐响起。   是葵花。   孟言用手帕擦了擦嘴,走去给她开门:“怎么了?”   一路跑到孟言家来不及歇脚,葵花顶着满头大汗喘着气,指着西边方向:“快,快去卫生所,那个坏分子邱惠英,撞墙自杀了!”   什么?   孟言眉心一沉:“她为什么自杀?”   “来不及解释了,先去卫生所吧,我们边走边聊!”   孟言吃到一半的早餐也没了心情继续吃,匆匆忙忙捞了顶帽子跑出门。   “咋了这是?孟言,你跟葵花上哪儿去呢?”大清早慌慌张张的,遇到啥大事儿了?   “巧丽嫂子,邱惠英自杀了!我带孟姐姐去卫生所!”葵花边跑边解释。   “嗐!我以为啥事儿呢,她自杀又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去干啥?”   葵花急得要哭了,嗫嚅着小声说:“好,好像就是我们惹的祸……”   想起昨天在山上的一幕,孟言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快,走快些!”   滴滴——身后路过一辆军车冲他们鸣了鸣喇叭,以示提醒。   孟言下意识回头,是严政委家的通讯员开着车,还是空车。   “哎!小刘,小刘!”   刘国新停下车,朝她敬了个军礼:“嫂子!大清早的去哪儿呢这是?”   孟言叉腰换气:“你顺路去卫生所吗?能稍一段路吗?”   “卫生所?”刘国新想了想:“不太顺路,只能送半程。”   “那麻烦你送我们半程。”   江副团和严政委关系好,送她老婆倒也不是大问题,何况车子现在是空车。   “行,上来吧。”   孟言激动道:“谢谢!”   扭头一把将葵花拉住:“走,葵花,搭半截顺风车。”   “哎呀娘耶,军、军车!”   这是葵花第一次坐车,瞧她激动的,两只眼睛瞪得圆铮铮,怕自己失礼,便用力咬住下唇,以免发出不合时宜的尖叫。   气派,太特么气派了!   “葵花,你现在可以把事情给我从头到尾讲一遍。”   “啊?哦,事情是这样的……”葵花端坐了身体,简单而快速地把事情讲给她听。   昨儿个下山后,孩子们没着急回家,而是找了其他小伙伴玩,顺便分享了今天在山上跟踪邱惠英的事儿,这一讲就讲到了她摘不知名草的事儿。   虎子为了博眼球,故意说邱惠英要炼毒药,孩子们虽然觉得虎子的话不靠谱,却十分统一地认同了虎子的话。   邱惠英毕竟是坏分子,没有什么事情是坏分子做不出来的。   谣言到后来甚至演变成了邱惠英要毒死全岛的人,要危害整个国家!   在缺少娱乐活动的七十年代农村,任何刺激、狗血、疯狂的事,都是大家不能拒绝的精神食粮。   于是孩子们又到邱惠英家门口蹲了一阵子,蹲到太阳快落山了也没蹲到人,打算明天继续侦探行为。   结果今天早上天蒙蒙亮,虎子的朋友阿龙无意中发现了邱惠英拎着菜篮子鬼鬼祟祟进了供销社后院。   供销社后院是公社社长的家,邱惠英鬼鬼祟祟地进去,鬼鬼祟祟地把菜篮子给了社长,社长鬼鬼祟祟地给了邱惠英一只麻布袋,里面沉甸甸,不知道装的啥。   显然,他们正在进行一项交易!   培兰岛的孩子从出生起就受到各式各样的爱国教育,加之这特殊的年景,事关国家危机无小事,只要有风吹草动,必然要报告组织!   阿龙见状立刻把消息告诉小伙伴,大人们也闻声赶到现场,正好把从社长院儿里出来的邱惠英逮了个正着。   她头上包了块发黄的麻布,手里挽着一只空空如也的菜篮子,一走出院子就被大人小孩团团包围。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争执,当葵花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邱惠英已经因为撞墙自杀而被岛民们抬着上卫生所了!   “好多人说她心虚,所以撞墙,孟言姐,邱惠英不会真的是坏人吧?她平时看起来那么老实……”   刘国新从后视镜看了眼葵花,问道:“葵花,你们昨天真看见邱惠英上山摘毒草炼毒了?”   孟言摇头说:“什么炼毒,摘的都是些补气血的中草药,她要是有害人的胆子,你们这些小娃娃早就不知道死几百次了。”   葵花缩了缩肩膀:“都是虎子瞎说的……”   刘国新纳闷:“不是炼毒?那你们怎么出去乱说人家炼毒?要我说啊,葵花,你还有虎子你们几个淘气的娃娃,真该好好找些正事做!”   邱惠英这个人虽然是坏分子,可人家打小就是个老实姑娘,勤勤恳恳安安分分从没惹过事,岛民们对她还算友好,不接纳也不排斥,各过各的这么多年也相安无事过来了,只是孩子们听多了渔霸的故事,总对邱惠英这样的“异类”感到好奇和仇恨,时常以欺负她为乐。大人们有时会教育,时间一长也懒得去管。邱惠英要是真对孩子们怀恨在心,炼毒又有什么用呢?毒药总得喝下去才能起作用吧?岛上可没人愿意喝邱惠英给的东西。   ——这是刘国新的想法。   “葵花啊葵花,都这么大的人了,该学学小麦懂事了。”孟言语重心长捏了捏葵花的脸颊:“要是邱惠英没做坏事,你们麻烦就大了。”   “啊……我们、我们就是怕她干坏事而已,不是故意冤枉她。”葵花揪着胸口衣领,开始害怕。   葵花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煎熬,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到达了去卫生所必经的一棵歪脖子树下,从这里下车再走个七八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   孟言和葵花风风火火赶到卫生所的时候,邱惠英的病房里已经围聚了好多人。   “江副团家的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这么喊了声,大伙儿不约而同为她让开一条细细窄窄的路,路的终点位置是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姑娘,还有她身边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华玉珍。   “书记。”孟言同她打了声招呼。   玉珍书记勉强笑了一下:“江副团家的也来了。”   孟言站在病床前,毫不费力地看见了病床上的邱惠英。   她看起来可怜极了,单薄的短衫包不住骨头,嘴唇是苍白的,额头包了一圈纱布,苍白的脸竟比那雪白的纱布还要白!   “我听葵花说这里出了点事儿,这是……她怎么样?”   “孩子们胡闹闯祸了,葵花怎么把你也叫来了?”邱惠英自杀这种事情算起来该是村内部的事情,村干部解决即可,犯不上跟部队的摊上关系。   “我、我……”葵花站立不安,小心翼翼揪住孟言的衣摆:“因为昨天孟言姐也看见邱惠英上山,我就把她叫来。”   孟言按了按葵花的肩膀:“书记,事情的起因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昨天我上山挖野菜确实看见了邱惠英,不过她挖的不是什么毒草,只是一些中草药和一些香料,孩子们可能想象力比较丰富,不认识那些草,以为是炼毒药的,谣言就越传越离谱。”   玉珍书记没好气地睨了葵花一眼:“你们啊你们。”   葵花弱弱地躲到孟言身后,看向虎子使了个眼色。   虎子也被吓住了,呆呆地站在阿龙身边,他们身后是刚刚赶到的阿贝。   “那梁社长跟她是咋回事,邱惠英好端端的跑人家屋里做啥,孩子们不是说他们俩在交换什么东西吗?”   大人们在意的不是邱惠英炼没炼毒,在意的是她咋跟社长扯上了关系!   要知道,梁社长是个干部呢,还是个职位不低的干部,坏分子怎么能跟干部扯上关系,这不就乱套了嘛!   梁社长一下就炸了:“我干啥事书记最清楚,你们别想空口污蔑我,我跟邱惠英啥关系也没有!”   大清早地掉下来一口锅,他可不愿意背!   华玉珍复杂地看了眼梁有田,就要开口说什么,病床上的人冷不丁发出一声痛苦的□□。   ——邱惠英醒了。   “书、记。”睁开眼看见的人是华玉珍,于是哑着嗓子喊她。   华玉珍面上一喜,大声朝病房外呼喊:“小杜!小杜!”   “哎——来了来了。”   卫生所原本有三位医生,关医生杜医生两口子,外加吕春红,可吕春红自从嫁给高国平后就不怎么来卫生所了,偏偏这工作她舍不得丢,毕竟社会地位高,又是铁饭碗,每个月的工资比起平均水平可不低呢。   然而她现如今已经当上了师长夫人,打心眼里有点瞧不起这工作,于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问就说家里有事,大伙儿都知道她是师长夫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边杜艳华手插口袋疾步走来,弯腰给邱惠英做检查。   几分钟做完检查,对书记说:“没什么大问题,身体还有点贫血,平时多吃点好的补补,最近别干重活,脑袋伤得不轻呢。”   多吃好的补补?   就她家那情况,能吃饱就算大吉大利,能吃啥营养的东西补。   “哎,你下来干啥?”   杜医生说完话后,只见邱惠英不顾众人的阻拦,硬是从病床上挣扎了下来,手背上还扎着针呢,看也不看就给拔了。   她踉踉跄跄往门口走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她这个样子,大家不自觉给她让路,也没人敢去扶或是阻拦。   然而下一秒令所有人防不胜防,她居然又要撞墙!   幸好孟言见她精神状态不对劲便一直跟在她身后,她这一撞孟言比她还要反应快,脚下一个冲刺加速,邱惠英没撞到墙,撞到了孟言的胸口。   嘶——   ——以后再也不做好人了。   孟言痛苦地揉住胸口,心说邱惠英的脑袋是铁坨子做的吗,痛死她了。   “对、对不起。”邱惠英俨然没意识到这一幕,疯狂流泪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孟言憋着疼痛,还要安慰她:“没事,有什么事你好好说,别冲动了。”   邱惠英甚至没感觉到从头顶往下流的血,仍自责地一声又一声:“对不起,对不起……”   杜医生惊呼捂嘴,匆匆忙忙拿着药盘子过来:“我看看,撞红了没。”   眼前人这么多,孟言哪里好意思解开衣服给她看,杜艳华也是个心思细致的人,当即带着孟言去了另一间房,这里总共就两个病房。   杜艳华带着孟言上药去了,邱惠英则被大伙儿架着回到病床上,被严厉看管了起来。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自杀算什么?到时候人家要说闲话的,说咱的孩子把你逼死,你别太自私!”虎子妈气愤地对邱惠英说。   虎子怯怯地在后面拉了拉他妈的衣服,示意她别说话了。   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头一回经历这种“生死大戏”,心中的愧疚和害怕交织在一起,他简直要自责死了。   不论邱惠英犯没犯错,虎子从来没想过逼人自杀,他承受不起这结果。   华玉珍扭头就变了脸色,浑身仿佛裹了一层冷霜,说话声音也沉了下来:   “这事最先是谁乱传的?” 第49章 秘密   孩子们面面相觑, 噤声不语,谁都不敢承认。   “阿贝,这里你最大, 你先说。”玉珍书记目光灼灼注视李阿贝。   “啊?”早知道就不来了……   “书记,我, 我不知道呀,我也是刚来……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相比其他孩子,阿贝算是懂事的一类了,可什么样的环境和圈子造就什么样的性格,虽说阿贝并没有推波助澜,却也没有制止,真论起来, 在场的孩子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书记冷淡着表情,视线扫过每一个人:“没人说?那今天所有来这里的孩子都有罪, 全部回去把家长叫来, 医药费你们每个人平摊。”   “啊?”   “书、书记,不是我!”   “也不是我!”   “不关我的事啊, 我就是看个热闹。”   刚才还沉默不语的孩子们这会儿纷纷哭冤, 有孩子想溜, 玉珍书记冷冰冰的语气喊出他的名字,一连喊了四五个, 再也没人敢跑了。   虽然如此,竟然没有一个人率先说出陈虎的名字, 此情此景, 反而陈虎自己先绷不住, 主动承认了错误。   “对不起, 书记, 是我最先传的谣言,跟大家都没有关系。”   陈虎的母亲暴躁一声吼,一巴掌扇在儿子脸颊:“臭小子!成天不着调,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这种谣言也敢造!你不知道什么叫人言……那啥吗?”   “人言可畏。”阿贝弱弱提醒。   虎子妈瞪她一下,阿贝吓得躲到葵花身后。   “你不该向我道歉。”虎子道完歉后,玉珍书记的脸色倒是比方才好看了许多。   陈虎立马意会到华玉珍的意思,捂着半边脸,哭得一抽一抽,向邱惠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乱说话了。”   虎子起到了带头作用,见状孩子们一个一个鞠躬给邱惠英道歉,语气满是真诚。   当然了,有玉珍书记在这里,谁敢不真诚。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要向坏分子道歉,孩子们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可邱惠英如果死了,那真的会成为一辈子的噩梦。   “书记,我、我们道歉了。”虎子弱弱一声,意思是这事儿可以过去了吗?   玉珍书记的表情比方才松快了一些,却也还是冷绷着的:“该问我吗?”   虎子愣了一下。   “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后不敢了。”虎子哽咽着看着邱惠英:“你、你原谅我们了吗?”   邱惠英只是红着眼眶看着这些总捉弄他的孩子们,她一句话也没说。   多年的委屈哪是这么一两句道歉就能消散,可是她这样的人,她能说什么呢?能不接受吗?   “那个……惠英同志啊。”陈虎妈刚才虽然扇了儿子一巴掌,实际上是做给大伙儿看的,现在见邱惠英不说话了,心里有点着急: “惠英同志,刚才江副团家的都跟我们说了,你上山摘的都是草药,不是什么毒草,其实解释清楚就好了嘛,干啥要撞墙呢?以后别这么想不开了哈。”   “是啊,没啥东西比命贵重,说清楚就好了嘛。”人群里有人应和道。   “惠英同志,你说你咋这么想不开呢。”   “惠英同志,你娘没了,要是你也没了,你弟弟往后在这世上就没亲人了啊!”   邱家这样敏感的身份地位,基本上不可能有正常人愿意跟他们两姐弟结婚,不能结婚么以后肯定没后代,所以说姐弟俩只能相依为命。   “你要是死了,你弟估计也不会想活,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该想想你弟吧!”   死了也就罢了,还要搞得他们孩子弄上一身腥。   “你要是死了,到时候外人该说是我们孩子把你逼死的,我们真是有几百张嘴也说不清。”   邱惠英仍旧不说话,她呆呆地望着陈虎,眼里情绪是悲痛而绝望的。   陈虎他妈没什么耐心了,心道我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吭声不理人是怎么回事?   当下语气有些不快:“惠英同志,你到底说句话,别搞得好像我们是旧社会吃人的渔霸怎么欺负你似的,孩子们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们计较行不?”   心说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你这坏分子不感恩戴德,竟摆脸色给大伙儿看?   陈虎他妈也是个憨的,这语气这表情,正常人都看得出你有几分真心,邱惠英能原谅就怪了。   邱惠英心中紧绷的绳本来就快松下,可当陈虎他妈说出这些话后,她现在只感到绝望。   自杀的念头再一次从她脑子里跳出,尤其当她看见面前这些人丑恶的嘴脸,她恨不得立马跳海。   是了,就不该撞墙,一开始她就该跳入深不见底的大海,一具全尸也不给他们留!   这时孟言刚上好药出来,听到几个大人的话,眉心一皱。   “虎子他妈。”   陈虎他妈扭头,见到孟言后立马绽放出笑颜:“哎,江副团家的。”   孟言表情淡淡的,缓步走了过来:“病人情绪不稳定,少说几句吧。”   陈虎他妈尴尬地愣在原地,勉强笑了一下,倒是不再开口说什么。   孟言踱步走到邱惠英床前,忽然坐了下来,温热的手掌轻轻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好好养伤吧,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熬过这两年什么都好了。”   不知怎的,在看见孟言的那一刻,邱惠英的心情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可心中的苦涩却轻易抹不平,她摇头,满脸悲凉:“熬、熬不过去了……”   心里没了希望的人,看什么都是灰暗的。   说到底,邱惠英目前的困境是:她自己觉得前路无光,已经找不到什么能够让她坚持活下去的动力。   她缺失了活下去的希望。   思考片刻,孟言深呼吸一口,转头对所有人说:“大家先出去吧,我跟惠英同志说两句话,相信她听了我的话会重新振作。”   大伙儿不可思议看向孟言,包括邱惠英。   人群许久没动静,孟言看向华玉珍说:“书记,麻烦您了。”   虽然不知道孟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华玉珍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劝邱惠英,只能把赌注压在孟言身上。   转身,看向众人道:“走吧。”   大伙儿一哄而散,簇拥着走出卫生所,陈虎妈大声喊道:“江副团家的,好好劝哈,人命关天的大事!”   当所有人都没办法的时候,突然站出个人说可以解决,大家皆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其实孟言要跟她说的话很简单,几句话就能说完,但这话不能让别人听见。   于是等人走光后,关上门,她俯身靠近邱惠英的耳朵同她说了几句。   邱惠英瞳孔霎时放大,不可置信握住孟言的手:“真、真的?”   孟言看了一下两人交握的地方,邱惠英不好意思地放下手。   她笑道:“真的,但你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如果别人知道了,那一定是你告的密,因为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邱惠英喜极而泣,拼命点头,拼命擦泪:“谢谢,谢谢,我发誓,不论真假,这辈子我都不会告诉别人!我发誓!”   孟言抱了抱她:“好好休息,再见。”   邱惠英拼命克制想要哭出声的冲动:“再见。”   直到病房里所有人都走光,这要强的女孩紧绷的最后一根线终于断掉,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委屈,泪水如闸门挡不住洪水一瞬间倾泻。   ……   虽然出了这档子不愉快的事情,今天天气却不错,风景上好,阳光明明净净,海风吹来咸咸的味道令人陶醉。   卫生所外站了满满当当的人,大家都没走,等着孟言出来告诉他们结果。   人潮哗啦啦朝她涌来,团团围住。   “她好了?她不找死了?”   孟言低头看了眼左右两边站着瑟瑟不安的葵花和阿贝,笑了一下:“嗯,不会再自杀了。”   陈虎妈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万一她以后又寻死要活的话,咱可担不起责任。”   不就是不想担责,要独善其身吗。   孟言看着陈虎妈,面色正经道:“不会了,如果她以后还自杀……那就怪我。”   陈虎妈吓了一跳,大伙儿立马打哈哈地笑起来:“哪能怪你呢,是她自己的问题,谁让她想不开呢。”   “是啊,自杀那是自己的问题,能怪谁。”某个妇女附和道。   “呵呵,是啊是啊,副团家的,可别把担子往自己身上揽。”说完,陈虎妈退到人群里不好意思讲话了。   “既然没什么事情了,那大家就回……”   然而邱惠英自杀是一回事,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事情呢,葵花她妈刘嫂打断了孟言的话:   “那咱的孩子还要平摊她的医药费吗?”又是输液又是擦药得花不少钱,这不无妄之灾嘛!   “当然要。”玉珍书记回答她。   陈虎妈又来了:“那梁社长,今天邱惠英鬼鬼祟祟上你家,你们俩是干嘛呢?你还给了她一袋糙米是不?”   在场也就只陈虎他妈敢在这种气氛下问这个问题,没见书记和社长都脸绿了吗?   反正有出头鸟,此时没人愿意先走,纷纷看向梁社长,希望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梁社长心里喊冤,急得满头大汗,不得不向华玉珍求救。   接收到他焦急的目光,华玉珍心下已然有了答案:今天不解释清楚,大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不用问梁社长了,是我的授意。”   大伙儿无一不震惊看向玉珍书记。   “惠英是个苦命孩子。”   华玉珍缓缓道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故事。   “惠英的母亲曾经是我的外甥媳妇,他们本在甫东岛生活,谁都没想到她会在解放前被邱黑风强占……我的外甥在反抗的时候也被他打死了。”   说到这里,苍老的面颊流出两行清泪:“为了不影响我,他们从来没有对外说过我们的关系,直到惠英她娘跳海自杀,我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自生自灭。”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邱惠英的母亲因为承受不了身份带给她的压力和痛苦,选择跳海自杀。   在邱惠英母亲头七那天,邱惠英也打算带弟弟投海自尽,是玉珍书记及时发现并且救下了他们。   邱惠英其实一直都知道华玉珍是他们姐弟俩的姨婆,可母亲有交代,到死都必须保守这个秘密,所以在人生最艰难最痛苦的时段,懂事的她也从没向姨婆寻求过帮助。   那个年头,谁若跟坏分子扯上关系,甭说前途,不把你也一并扣上帽子都算好的了。   救下邱惠英姐弟两后,华玉珍时刻不在想该如何帮助他们。   邱惠英的母亲做得一手有特色的咸鱼,这份手艺早早就传给了女儿,后来华玉珍无意间尝到了邱惠英秘制的咸鱼,来了灵感。   培兰岛的捕鱼队不仅向国营单位供新鲜鱼货,也提供农家自制的咸鱼,村里有专门制作咸鱼的作坊,算是公家单位,制作出来的咸鱼会运到城里赚钱,收益按劳分配给工作人员,剩下的充入公家账户。   华玉珍就把邱惠英秘制的咸鱼拿到咸鱼作坊,大伙儿尝过后都说好吃,于是华玉珍就说这是自家的秘方,并把秘方无偿捐给了作坊。   邱惠英母亲的独家咸鱼秘方确实不同于普通咸鱼,虽然是咸鱼,吃起来不干不咸,保留了海鲜的鲜味,同时又不会因为盐少而失去防腐的作用,是处于咸鱼和新鲜鱼之间的美味。   沿海地区,咸鱼都是不值钱的食物,而邱惠英的秘制咸鱼干能在城里卖出好价钱,足以说明其价值,于是卖得好了,培兰岛咸鱼作坊的订单量也随之攀升。   这秘制咸鱼口感特殊的原因,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香料,作坊特意请了一位岛民每天专门上山采摘香料,华玉珍就秘密跟梁主任达成了一致,另外让邱惠英也上山采香料,相当于给了她一个职位。   但这职位是不能被外人所知的,如果华书记跟梁主任不是好友,这事儿他万万不会答应,且最关键的是,邱惠英不要钱,只要粮食,用香料换粮食,不多不少,够他们姐弟俩吃足以。   ——要多了她怕给梁社长添麻烦。   这样一个懂事的好孩子,梁社长怎能不懂恻隐之心,于是暗中帮助她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   除了树叶被风吹起来簌簌作响的声音,四周寂静到连鸟儿都不飞。   尘封多年的秘密,没想到在如此情景下现出。 第50章 亲爱的少屿   邱惠英只在卫生所休息了三个小时, 输完液后马不停蹄赶回了家,手里拎着从社长家拿到的一袋粗粮。   回家路上,孩子们看见她热情地跑过去:“我们帮你拿吧。”   突然涌来的孩子们让邱惠英吓了一跳, 习惯性瑟缩起脖子:“不用、不用……”   “没关系的,我们帮你。”孩子们十分热心地想要帮她, 这热情确实没有多余的心思,只是想弥补一些早晨的愧疚。   邱惠英显然不想与他们有瓜葛,避之不及地加速跑开:“不用,不用。”   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孩子们追了上去,邱惠英扭头大喝一声:“别跟上来!”   所有人都被她激烈的声音吓住,愣在原地许久, 直到邱惠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   ——空旷的田野只剩风吹草动的声响。   “她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葵花敲那小子一记暴栗:“还敢说?”   男孩不开心地挠挠头,瞪她一眼, 继而看向其他同伴, 酸溜溜地说:“以后都别议论邱惠英了,人家跟玉珍书记可是亲戚, 咱还敢议论吗。”   “阴阳怪气什么呢。”葵花睨她一眼, 转身离开。   而当事人邱惠英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她现在有着十分强烈想要活下去的信念。   就在刚才,孟言告诉了她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据她说是来自部队的第一手消息。   孟言说,最多四五年, 她绝对能摘下坏分子的帽子。   不论消息真假, 邱惠英也必须当成真的, 这是支撑她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但其实这消息还真不是部队告诉孟言的, 部队哪有这么大本事左右政治呢, 当然是因为孟言是穿越者,她深知之后几年后的大变革,所以提前告诉给了邱惠英。   人有了希望就有动力,希望是什么呢——希望就是吊在驴子面前的一根胡萝卜,只要有这根胡萝卜,再累再苦也心甘情愿去追逐,即使永远得不到它。   可这就是希望的力量。   ……   月明星稀,天地朗阔。   培兰岛的秋季风大,海风吹得玻璃窗呼啦啦响,院子里翠花用爪子激动地刨着狗窝,发出哧哧哧哧的动静。   孟言躺着床上看书,四周安安静静的,她已经在房间里看了好一会儿,院外的声音已经响了很久了,导致门锁转动的声音都没被她发觉。   直到一个男人推开卧室房门,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叫翠花,却陡然见到日思夜想的一张脸。   “少屿!”   今夜的他披星戴月归来,明明说好了只走两天,这都五天了,能不想吗?   她简直想得发疯!   放下书本迅速下了床,他也朝她疾步走来。   “身上好凉,外面降温了吗?”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冰凉的温度。   江少屿弯腰,贪恋地吮吸她身上好闻的香味:“应该是,我记得我走的时候还没这么冷。”   他侧着头,右脸轻轻贴在她的鬓角,她柔软的头发散下来搭在他的耳边,头顶是昏黄的一只电灯泡,柔和的暖光将他脸上的疲惫掩去,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抱着,就觉得好幸福,幸福到前五天的思念似乎都算不了什么。   “废话,你走的时候是白天,这都几点了。”孟言打趣地笑话他,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怎么大晚上回来,你们部队也太不会安排时间了,脸和手都吹得这么冰,着凉怎么办?”   话虽埋怨,却满是关心的表情,继而握住他的手掌揉了揉,想要把温暖传递给他。   “不关组织的事,是我非要晚上赶回来。”江少屿声音柔地不像话,拿起她的手在手背印下一吻,温柔地简直像爱情电影里的男主角,他说:“想你了。”   看向她时,男人的呼吸稍显急促,灯光懒懒散散洒下来,照得他半边鼻梁格外挺拔,仿佛一笔流畅的线条勾勒而成。   孟言心砰砰跳,心道自家男人还是这么好看,这么有魅力。   她笑着调侃:“原来是你背叛了组织。”   江少屿揽住她纤细的腰,笑音从喉咙里溢出:“背叛组织,忠于你。”   心猛烈大跳,孟言一把推开他:“你就贫吧。”   笑着从身后抱了她一会儿,江少屿脱下外套:“家里有现成吃的吗?饿了。”   孟言转身往卧室外走:“没,我给你下碗面吧。”   手腕上有一根发绳,孟言顺手抬起来想把头发挽上去,江少屿见状先一步接过发绳,给她扎了个低马尾。   孟言甜滋滋扭头看他,顺利收获江少屿一记捏脸动作。   “快去洗个澡,洗完出来刚好可以吃了。”   “好。”   江少屿火速洗了个战斗澡,出来先抱住孟言亲了两下后,快速坐下把面条吃完,速度快到没工夫跟孟言多搭几句话。   “你先回去睡下,我去刷牙洗脸,马上来,等我。”拍拍她的脸,三两步走进卫生间。   刷牙洗脸可比洗澡快多了,三分钟完成。   孟言安静躺在床上,直到他进来,侧身支着脑袋问他:“怎么样,你这趟出差还顺利吗。”   江少屿点头,走到床前就要上去:“顺利,很顺利。”   “还没擦脸。”孟言提醒他。   江少屿迫不及待要上来跟媳妇儿腻歪:“不擦,大老爷们擦什么脸。”   孟言没好气地推着他的胸口不让上来:“哎呀,这才离开几天,好不容易给你培养出来的擦脸习惯就忘啦?”   江少屿虽然长得帅,却是一枚正经的糙老爷们,擦脸油什么的对他来说不存在,结婚以后才被自家小媳妇强迫擦雪花膏。   江少屿无奈笑道:“没忘。”   “那你出差这几天擦了吗?”孟言问。   江少屿想了想,实诚回道:“忘记了。”   “还说没忘呢。”孟言睨他:“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当然不能为了这等小事惹媳妇儿不高兴,江少屿三下五除二来到梳妆台前,擦完雪花膏后裤子一扒,直奔大床。   孟言一眼就瞧出来这厮的意图,咕噜一下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了一道墨西哥名菜。   “裹起来做什么,当蚕蛹?”江少屿无奈笑着挠了挠孟言露在外面的脚心,“我知道了,太久没见,是想让你男人拆礼物对吧?嗯,不错,这方法挺有创意,我喜欢。”   说完把脸凑过去,在她露出来的脸上波了一口,却不急着下手,跟她贴了好一会儿,亲了好久才舍得把人放开。   “这个方法好,以后天天裹起来,亲你都没法反抗。”   孟言没绷住笑,踹了他一脚。   “拆什么礼物,你看你猴急的样子,我这是防你呢。”   孟言还真没防错,离开家五天,江少屿真是憋了一肚子火,回家见到自家媳妇儿的一瞬间,都分不清心里的火该往脑袋走,还是往下半身走了。   得把失去的这五天全部补回来!   可是孟言真的裹得很紧,江少屿累出一身汗也没把这“礼物”拆开。   低头看着自家女人憋笑憋红了的脸,江少屿无奈连人带被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像抱婴儿一样的的姿势。   孟言甜蜜往他怀里拱:“你打算这么抱着我坐一晚?”   “你不让我进来,我只能坐在这儿。”语气和表情是满满的怨念。   江少屿难得露出孩子一样的模样,孟言没憋住笑:“那你保证,今晚就一次。”   这才是她的目的。   回家之前江少屿是想着要跟她大战三百回合的,眼下却不得不答应:“好,就一次,我保证。”   孟言掀开薄被:“行,快进来吧。”   “是你主动邀请。”这厮得了便宜还卖乖。   孟言哭笑不得:“是我主动邀请,快进来吧亲爱的。”   江少屿奖励一样在孟言脸上嘬了一口。   “你刚才叫我什么?”   孟言捧住他的脸揉啊揉:“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少屿。”   江少屿美滋滋,一口吸住她的脸蛋:“以后就这么叫我,好听。”   孟言被他亲得咯咯笑:“美得你,在家可以,外边我可不叫。”   “好,亲爱的,我在家也这么叫你。”   “腻歪。”孟言身体抖了一下:“唔——慢、点——”   这荒唐的一夜孟言已经记不清被他摁着折磨了多少次,果然男人的话,尤其是在床上的话,一句也不能信。   翻来覆去被折腾得七晕八素,最后倒在枕头上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最后大概江少屿也觉得再这么胡闹下去,明天真没办法再“品尝”美味,终于歇下。   ……   昨夜睡觉时只盖了一张薄被,醒来时多了一张羊皮毯子。   纤细白洁的手臂懒洋洋地从被子里伸出,轻轻在空气里挥舞几下,很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那只手腕,一把拽回被窝。   孟言被江少屿强行塞进怀里,正面对准他那宽阔的胸膛,入眼便不得不将那一大片蜜色紧致的肌理尽收眼底。   再往下,能看到一条漂亮的人鱼线。   孟言手指在上边戳了戳,动作轻轻的,痒酥酥的。   “别乱动,安静,睡觉。”江少屿握紧她的手,发出低沉性感的声音。   孟言勾唇,环住他的腰身吸了口气:“哪里来的毯子?”   “当然是你男人拿来的。”江少屿低头,戏谑地看着她:“昨晚拼命往我怀里挤,脸也冰冰凉,冷都不知道说。”   “睡得迷迷糊糊,谁晓得冷。”孟言手再次探出被窝:“好像降温了诶。”   江少屿又给她拉进被窝:“那就好好保暖。”   江少屿回来地挺是时候,岛上降温了,再过一周就是冬至,按照北方的传统,那天是要吃饺子的。   一早起来,菜地里的菜被打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霜,隔壁陈巧丽早已经忙碌了好久,才听到孟言这边的动静。   她边晒着被子问:“江副团回来了?啥时候的事,昨儿个没瞧见呀。”   做晚胡闹太久,早上又温存了好久,导致做完饭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江少屿嘴里叼着一只馒头,另一只手拎了一件外套匆匆往外走,孟言就跟在他身后帮他搭了把手,这才将外套穿好一刻也不停地往外赶。   “嫂子,少屿昨天晚上回来的。”孟言抽空回了句。   见状,陈巧丽揶揄的目光看向两人。   “大半夜赶回家?”陈巧丽憋不住笑,两只手拍打着被子上的灰尘:“才走五天就想媳妇啦?我们家老顾走半年都不带想我的。”   江少屿说:“那你家老顾真憋得住。”   孟言尴尬笑笑,一记巴掌扇他背上:个骚包,嘚瑟什么呢。   院外,周柏涛开来的吉普车早早等候在了那里,翠花懒洋洋抻了个腰,扒拉着院门汪汪叫。   ……   小两口重聚后的日子好像油画重新添上了光彩,吃素五天的男人在房事上简直毫无节制。   孟言鬼迷心窍听了他的话,同意现在开始要个孩子。   结果使得这厮更加没日没夜地开启造人模式。   俗话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坏的牛。   可为什么先倒下的是孟言??   江少屿还寻思着自家媳妇儿咋这么快又生病,把人带去卫生所让关医生好一顿检查。   江少屿自始至终都抓着自家媳妇儿的手,看起来好像比她这个病人还要紧张。   检查完毕后,关医生抬眸望了江少屿一眼,过了好几秒后,才拿起笔边写边说:“孟同志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先熬点中药调理身体吧,平时注意保暖别着凉,多注意休息,多吃点营养的,最需要注意的一点是……”   他顿了好久,直到江少屿的着急溢出眼眶,关医生才轻咳道:“房事不宜过劳。”   孟言:“???”   这都什么事儿?!   就连江少屿都拧紧了眉头。   “我们两口子最近想要孩子,没注意频率……是我的问题。”大丈夫有错就认,这点江少屿的自觉性没得说。   可这卫生所的门诊室的大门没有关,门口好几位病人啊!   孟言燥地脚趾抓地。   接下来中药调理身体的一段时间,江少屿简直老实地不像样,不仅降低了频率,甚至降到一个星期都不碰她一次!   两人房事频繁的事情不知被哪位“热心”病人传到了各位军嫂耳中,好几次来家里做客聊天,嫂子们纷纷询问起孟言的身体情况,叮嘱两人好好养身体,早点生个大胖小子。   孟言尴了又尬,心说按照他们小两口最近半月一次的频率,想要怀上孩子估计早着呢。   然而很快出现了一件事让孟言完全忽视了房事的尴尬。   来自首都的一封信在她心底掀起了大波澜。   “姐,崔志民不见了,整个北大荒找遍了都没找着他人影!” 第51章 好日子   这封信是孟雷瞒着家里人寄来的, 信上的原话是这样的:   “姐,这件事爸妈和哥哥都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 可我思来想去好几天,还是决定告诉你。   姐, 一个星期前,杭军哥突然告诉我们说崔志民不见了,问他有没有来家里找我们,还说如果看见崔志民要第一时间告诉他。姐,我不怕那混蛋找上门,可我怕他找上你。姐,你在岛上一切还好吗?如果崔志民去找你, 一定要让姐夫保护好你!保重,保重!”   收到信的当天孟言焦灼了几个小时, 可焦灼有什么用呢, 只是徒生烦恼罢了。   她想这件事想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起来立马给孟雷回了封信。   “崔志民的事情你们别多想, 他现在跟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先不说北大荒离我们岛十万八千里, 即使他本事通天能进岛,你姐夫也一定能保护好我, 你们万事放心,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信发出去的三天后, 孟言心里始终不安, 总想着崔志民会用金手指找来培兰岛, 一边又安慰自己, 他本事不可能那么大。   江少屿是什么细腻心思的人, 早在收到信的第一天就察觉到了妻子的反常,但他没问,想等她自己告诉他,可一连等了三天也不见动静。   “最近遇上什么事了吗?你好像不开心。”晚间吃完饭出门遛弯消食,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江少屿忽然开口问道。   孟言愣了一下,下意识牵住他温热的手掌;“有吗?”   江少屿肯定道:“有。”   孟言失笑:“这么明显?”   “明显。”他说。   情绪一瞬间低落,孟言垂下脑袋小声呢喃:“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纠结该不该跟你说。”   江少屿挑起她的下巴使得她与自己对视:“我是你男人,为什么不跟我说?”   孟言勉强笑了一下,在枝头麻雀的唧唧声里,慢慢靠近抱住他的腰:“因为跟你说了事情也不一定解决,倒不如我自己消化。”   何必把这份烦恼多分给他呢,孟言一直是这个想法。   江少屿不赞同地拧了拧眉:“没说怎么知道不能解决,你倒是跟我说。”   孟言抬眼看着他,长叹口气:“是我之前在首都的一个街坊邻居,也是同一个厂的男同事,他对我有意思,想跟我处对象,但我不喜欢他……”   孟言大致把崔志民的为人作风和他们俩的经历告诉了江少屿,包括他被骗去了北大荒又逃掉不知所踪这件事。   江少屿静静听着没发言,拢住孟言手臂的掌心却越发用力。   “这种事情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孟言被他严肃的语气和正经的眼神吓了一跳。   “就是觉得……好像没什么一定要说的必要。”   “有必要。”江少屿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她,“这种对女同志耍流氓的败类真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就算他没本事来咱岛,往后若是被我遇到,绝不饶过!”   见他火气上涌,孟言忙抱紧他宽慰道:“好啦好啦,至少他暂时没有对我产生实质性的危害,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可要保护好我。”   语气带点撒娇,软软甜甜的声音倒是让江少屿心里的不痛快消散几分。   捏一把她的脸,愤然道:“废话,老子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当什么军人,当什么团长?”   孟言欣喜点头:“是呀,所以有你在我压根不怕他,尽管来就是,看我男人怎么把他揍趴下。”   江少屿笑她,被她逗得心里总算松快了些:“还不怕呢,前两天是谁闷闷不乐?”   孟言抿唇笑:“现在跟你说了我就不怕了,亲爱的你真好,爱死你了。”   简单两句甜言蜜语让江少屿原谅了她的隐瞒,但是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不管是以前发生的还是现在发生的,都必须跟他讲。   孟言连连应道,总算把这男人的炸毛捋顺了。   ……   腊八过后没多久就到了一年最重大的节日——春节。   春节前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虽说物质贫瘠,形式上还是得热热闹闹起来,得有过春节的氛围!   生产队和捕鱼队都发了年终分红,供销社满足不了岛民的需求,纷纷赶在今年最后一个出海日上观星岛采购年货。   孟言正准备去呢,江少屿提前就派人把年货搬回了家。   粮食干果就不用说了,还有各种饼干糖果,布料在春节前的半个月就送来了,棉花也有,孟言想做什么样的款式自己操作就是。   做衣服是孟言的拿手活,但她觉得织毛衣性价比不高,费手费眼,所以拜托了曹淑珍做,她每天在供销社上班,时间可多了,没事干就织毛衣,一个月最快能织出四五件。   材料孟言自己出,一件给八毛钱手工费,别看八毛少,实际上按照现在农村的物价比对,谁听了都说划算。   往年没有娶媳妇的时候,偶尔特殊的几年江少屿会回首都和家人团聚,但因为路途实在遥远,长途疲惫,没有要紧的事情他一般也不会回去。   若是不回首都,除夕夜江少屿一般会被严政委叫到家里一起吃团圆饭,不去政委家的话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屋里过。   可今年不同于以往,今年娶了老婆,虽说两个人也不多,可也确实比以前热闹。   两口子从起床就开始忙碌,别人家有的环节他们家一个也不能少。   大扫除、写对联、贴对联,包饺子,和邻居相互送饺子……   这是夫妻俩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春节,每个环节却是那样生动有趣。   作为北方人,春节吃饺子必不可少,孟言端了一盘猪肉馅饺子上隔壁陈巧丽家,顺便给孩子们抓了几把糖果。   孩子们得了糖果,回送给孟言一盘自家包的饺子和一堆祝福语,“笑口常开,早生贵子!”   孟言哭笑不得。   “尝尝我做的酥肉。”陈巧丽把孟言送来的饺子放回厨房,出来时端了一盆酥肉:“明天记得早点去大场坝占位置,去晚了可就看不上表演啦!”   孟言夹了一筷子,入口酥脆咸鲜,连连点头以示赞赏:“是吗?什么表演?”   按照惯例,培兰岛的春节除了备年货,年初一开始还会有省文工团艺术队来培兰岛进行为期三天的艺术表演,唱歌跳舞戏剧统统都有!   礼堂虽大却容不下培兰岛所有战士,于是设定在平时看电影的空地,这样子不止部队的军人能看,岛民们也能找空位置蹭一顿。   但这地方没有座椅,想看表演得早早地去占位置。   孟言没多想,应道:“行,到时候你去占位置叫上我。”   “我都是叫为民为莲去占位置,到时候你给个小板凳,我让他们给你占。”   “好,那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除夕夜一过,很快就到了全岛人民期盼已久的文工团大汇演。   最靠近演戏台的位置是留给部队战士们的,后面才是军人家属,等这些人都有位置后,剩下的位置岛民们随意发挥。   直到年初一当天下午,孟言才晓得这演出有多震撼。   锣鼓熏天,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小板凳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密集,一个紧挨一个,如果不幸坐在了最中间,想要上厕所还得忍,不然可没人给你让道,还嫌你站起来挡了人家的位置呢。   吃过午饭后孩子们没事做,在演出附近疯一样跑来跑去,吵得耳朵疼。   陈巧丽的儿子顾为民远远的就瞧见了人群里的孟言,欢喜跑上来邀功:“孟姐姐,我找的位置在最中间,可好了,一点也不偏!”   孟言望了眼场地最中间的位置,欲哭无泪:倒是希望偏一点……   说实话,习惯了发达的智能设备,对歌舞表演孟言真是半点兴趣也没有,想着来凑个热闹打发时间,可如此一瞧,倒不如回家睡大觉来得舒服。   “谢谢你了为民,有看见我家少屿吗?”   顾为民挠挠头,随口拉住一个孩子:“哎,阿顺,看见江副团没?没有?那帮我问问阿冰,也没有?那谁看见了?”   “我看见了,就在后面棚子里。”   不知谁家的姑娘喊了声,孟言道了谢便抬脚离开了场地,来到演出后台。   后台就是临时搭起来的一座有门的小棚子,里面用高高的石棉板子隔成了一间一间,不小,一百三十平米左右,容纳演员同志们化妆换装。   棚子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慌慌张张来回跑的人,穿着表演的服装,化着精致面容,见到孟言不约而同驻足,朝她递过去目光。   人挤人摩肩擦踵挤得孟言有点难受,加上隔间太多了,不熟悉场地的人走一遭多半会迷路,孟言不理解江少屿为什么会来这里。   “同志,你是哪个组的?怎么还没换演出服?”   闻言,孟言扭头,一位穿着绿色军装的男人站在身后对她说。   孟言抱歉一笑,贴着墙壁走:“不好意思我不是文工团的,我进来找人。”   军装男诧异道:“您找谁?”   孟言说:“江少屿,你们江副团长。”   直接叫副团长名字?男人心想,这女人胆子挺大。   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副团好像往那边去了,您过去瞧瞧。”   孟言迫不及待道谢:“好的,谢谢。”   孟言走后,军装男人看着她的背影捉摸着脑袋嘀咕:“不是文工团的?不对啊,除了文工团,哪儿还能找着这么漂亮的姑娘?”   百思不得其解。   顺着军装男人手指的方向寻找,却有人比孟言更快找到了江少屿。   “江参谋长!您好!”小黄鹂鸟似的声音响起。   白衬衫,粉色纱裙,一位穿着演出服的姑娘眨眼的工夫就跑到了他身前,脚步轻盈,甚至没发出半点动静。   “你好同志!这位是江副团长。”江少屿身边的周柏涛开口提醒道。   “抱歉抱歉,不知道您升了。”女人再次伸出手,笑若灿阳:“您好,江副团!”   江少屿垂眸看了眼她的手,没有动作,淡淡道:“有什么事?”   江少屿忽视她想要握手的动作,可那女人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十分自然地收回手:“没什么事,您还记得我吗?”   江少屿看着她不说话,显然记忆中并没有这号人。   女同志笑着提醒:“去年,舞台上送花,是您给我送的,还记得吗?”   去年春节举办的一场慰问舞会,舞蹈结束后由军官们统一上台给每一位跳舞的同志送花,不止有女同志,还有男同志,大家都有花,并不只是眼前这位姑娘特殊。   而江少屿送完花下台就去忙了,别说记不记得她,甚至不提起来压根忘记还有送花这回事。   女同志撩开长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去年认识的时候您还是参谋长来着,没想到今年就变成副团长了,江副团,您太厉害了!” 第52章 真怕他们把你拐去跳舞   换做任何一个男人, 面对漂亮姑娘的夸赞和奉承不可能无动于衷,可江少屿的反应十分平淡:“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先走了。”   转身大步流星离开,那女同志十分没有眼力见追了上来:“江副团, 您去哪儿?是找人吗?或许我可以帮您。”   江少屿嗓音冷冷清清:“与你无关。”   直白又果断,女同志的脚步戛然而止。   周柏涛扭头冲那姑娘尴尬笑了一下。   怎么说周柏涛也在江少屿身边待了四五年, 平时这样的莺莺燕燕可没少见,哪能不清楚这位姑娘的意图呢。   展开一抹粲然笑,他眯着眼对那女同志说:“我们江副团七月份就结婚了,同志,回见!”   “结、结婚了?”女同志肚子在风中凌乱:“去年还说一辈子不打算结婚,果然男人的话不能信!”   ……   孟言找江少屿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他坐哪儿看表演, 要是方便的话他们俩可以找个舒服点的位置坐一起。   看表演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两口子可以在如此有风情的环境里腻歪腻歪。   没想到进来就看见这样一幕。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话, 那位姑娘瞧着对江少屿挺有意思, 只是江少屿对那位姑娘的态度却是不咸不淡的。   或许只是普通的搭讪吧?   这样想着,便打消了继续穿梭隔间找人的念头。   狭小的空间挤出一身热汗, 还是到门口等他出来吧。   孟言转身往棚子外走, 期间有不下三个男同志问她怎么还没换衣服, 是那个组的,实则搭讪询问身份情况。   孟言费了老大劲挤出棚子后, 门口的歪脖树下,吕春红和杜艳华正嗑着瓜子唠着嗑, 被军嫂圈排斥的吕春红, 现在只有杜艳华乐意同她结伴, 极少见她同哪个军嫂聊得好。   “刚才找我家老高搭话的女同志是不是叫葛欢欢?”   “好像是, 就是去年跳插秧舞的领舞嘛。”杜艳华回道。   嘴角扯出一缕不屑的笑, 吕春红嗤了道声:“现在的女同志啊,尤其是文工团的,个个骚的要死,见到个穿军装的男人就往上扑,也不问人家有没有老婆。”   斜斜地靠在树干上,一条腿跟上了发条似地来回抖动,很有过不着调的味道,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同志咋就这么“莽”。   杜艳华拍拍她的肩膀,笑了起来:“正常,小姑娘嘛,哪个不想嫁给威风凛凛的军官,”   “可我家老高都多少岁了,要脸嘛她们?”全然忘记自己不过也才二十五六,跟高国平比起来差了整整一轮,不也啃下了老骨头吗?   杜艳华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心说高国平那种二婚老男人,你这一婚都看得上,咋人家文工团的就看不上了?   再不济也是个师长,没瞧见那肩上的军勋吗,哪个女人见了不眼馋?   “不过说回来,去年春节也是这个时候,你家老高不是还没谈对象吗,跳插秧舞领舞那姑娘比你还小,听政委家那位说他们俩好像差点就成了,可惜文工团的杨团长不让她嫁人,硬生生拆……”   说着,吕春红的脸色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沉。   杜艳华咯噔一下,立马闭嘴:“呵呵,我也是听蒋姐说的,估计是那女的对老高有意思,但你家老高对她没意思,要不然小小团长能拦得住?”   “呵呵,春红你别生气哈,我就是嘴快,你家老高最在意的肯定是你。”   吕春红喜欢听甜话,即使上一秒还有点生气:“那女的今年没当上领舞,一看就晓得平时心思不放在正道上,倒是还惦记我家老高,不要脸。”   怕话题没完没了扯起来,杜艳华忙打岔;“不说这个了,反正那姑娘没机会了。”   挽着她的手慢悠悠往场地外走:“说起来去年文工团好像也有挺多女的瞧上江副团了吧?可惜也都没机会了。你说这好男人啊还真得先下手为强,这才一年大家就都结婚了,现在想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呢。”   吕春红得意洋洋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幸好我足够果断。”   和高国平结婚当然不是一帆风顺,组织上、他前妻留下的几个崽子,还有各个虎视眈眈的女人……都是麻烦。   可尽管如此,那男人还不是被她拿到手。   此时吕春红的自信心膨胀到了极致。   孟言全程听完了两人的话题,再想起方才在换装棚里的画面,若有所思了起来。   看文工团表演可比看电影热闹得多,电影只能看屏幕,黑白的,离远了模糊地很,哪有真人表演看得过瘾。   不说那造型别致的服装服饰,单说文工团的俊男美女可太有看头了,老有小孩指着大舞台喊:“看表演啦!彩色的,活人演的!”   孟言没忍住噗嗤一声捂住嘴。   死人哪能表演呢,当然得是活的啦!   演出现场人声鼎沸,场地坐满后,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壮观。   陈巧丽老早就找到孟言要带她去坐着等待表演开场,孟言嫌挤,找了借口说另外有位置,继续在棚子门口蹲江少屿。   奇怪的是,那男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半个人影也没瞧见。   孟言心里升起一股无以名状的烦躁,四周又是那么的嘈杂喧哗,吵得耳瓜子嗡嗡叫,头疼了。   赌气似的走开,走到最偏远的一处随便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石块坐下,双手抱膝,周围的欢乐和她显然格格不入,大家这会儿都沉浸在喜悦和激动中,压根没注意到昏暗小角落里的孟言。   闹中取静,挺好,孟言如此对自己说,可心里真觉得好吗?   未必。   “孟言!”舞台上震耳欲聋的声响,使得江少屿的呼喊如针沉入大海。   寻到孟言的那一刻,他欣喜地小跑着过来:“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你,怎么蹲这偏僻地儿?”   在孟言看来,江少屿是如鬼魅般出现在身前的。   她一手抱膝,一手撑在下巴,眼睛却凝视着土地,直到一双军靴出现在眼前,蹭的抬头。   “我等你半天也没等到你,哪儿去了?”声音拉得小,江少屿没听清。   于是蹲下,把耳朵贴在媳妇儿嘴边:“什么?没听清。”   孟言不高兴地扯住他耳朵,吼道:“我等你半天也没等到你,上哪儿去了!”   “在等我呀?”江少屿揉揉耳朵抱歉一笑,手掌轻轻抚在她的发顶顺了顺毛:“我去后台找他们团长要了点东西,喏,拿去瞧瞧。”   孟言这才注意江少屿怀里抱了一只小布袋,布袋里鼓鼓囊囊,好像装了不少东西。   然而孟言的注意力不在这布袋上:“后台?什么时候出来的,我就在换装棚门口等你,为什么没看见你?”   表情傲娇又娇俏,怪可爱。   江少屿哭笑不得拉住媳妇儿的脸颊:“笨,那棚子有两道门,前门后门,我后门出,你在前门蹲当然看不到。”   “哼,为什么要从后门出,前门不能出吗?”拍开他的手,她难得不讲理一回。   江少屿无奈一笑,总算听出媳妇儿话里的不悦。   “好吧,我的错,我该从前门出。”将布袋打开,又一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都是你们女人用的。”   眼影盘、口红、眉笔、面霜,还有……   “你哪儿弄来这么多化妆品?”心中的惊讶把不高兴占据,孟言杏眼瞪得老大。   “文工团杨团长卖给我的。”   孟言面上止不住的惊愕:“杨副团长?身为团长竟然私底下偷偷做生意?”   这可是要挨p斗的呀!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江少屿解释道:“上个月我就写信问她,让她帮我带点女同志用的化妆品,能让人白带?总要给点钱意思意思,这算哪门子交易,无非是朋友间带点特产。”   特产……这形容词真有意思。   “可是你怎么会突然想要买化妆品给我?”说不开心是假的,开心到刚才的不痛苦顷刻间烟消云散。   原来自家男人进换装间是为了给自己买化妆品!   老天爷诶,这样想想,她男人真的过分好!   孟言沉浸在微微的惊愕中没回神,江少屿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之前曹淑珍不是总找你唠嗑吗,听你们两个老提起化妆这回事,我想了想,这不正好跟他们副团长有交情吗,托她带点化妆品不难。”   是不难,可这细致入微的体贴太让人感动了好吗?   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不止是开心和感动,更多的是为自己嫁给了这么一个好男人而感到庆幸。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孟言眼眶都红了大半;“说着玩的,咱这农村待着哪有机会化妆。”   江少屿不赞同地摇摇头,轻轻捧住媳妇儿的脸颊,亲了一口,然后像欣赏艺术品一样拖着她的脑袋看了好久。   此时夜色已浓,宽敞的场地上只几盏明亮的大灯照射在舞台上。   而这边的角落里只微微蹭到一点弱光,却也只需要这么一点弱光,光从树叶落下,形成一道光斑,照在孟言的脸上有一道带着阴影的褶,显得脸型轮廓流畅又饱满。   那双大而圆的眼睛甚至比光还亮,漂亮极了。   江少屿不禁抚上她的面颊,瞳孔里的喜爱满得溢了出来。   “想化就化,管它农村还是城里,我媳妇儿这么漂亮凭什么不化?就得画。你尽管画得漂漂亮亮,打扮地漂漂亮亮,心情也好了,多舒服啊是不?”   可这年头,别说偏远小农村,就是城里也没多少人化妆,甚至化妆品这类东西都很难搞到。   孟言抱紧布袋,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膀,扭捏道:“不怕我打扮地花枝招展给你招来不好的影响啊?”   江少屿不着调地说:“只要你不给我招蜂引蝶,不背着我找别的男人我就不怕。”   孟言没好气锤他一拳:“去你的,谁要招蜂引蝶,招蜂引蝶的是你吧?”   说罢,美眸微瞪,睨他一眼。   “是我吗?”江少屿笑着握住孟言的拳头往嘴边送,轻轻印下一吻:“那就来一只杀一只,来一对杀一对!你男人的心永远只属于你,尽管放心。”   “如果你还是觉得不好,那就在家化,化给我一个人看。”   孟言噗嗤笑了:“美得你。”   笑了会儿,江少屿把东西收回布袋放好,把人拉起来往人群外走:“我还邀请了杨团长明天中午来咱家吃饭,到时候有空你可以跟她学学化妆,你们女同志学这种东西应该不难,那得叫得心应手,是不?”   孟言耸肩:“谁知道呢。”   即使细心如江少屿肯定也不会知道,化妆这玩意儿真不像洗衣做饭那么简单,不是学一两次就能学会的。   幸运的是,孟言读本科的时候就学会了化妆,虽然这么多年没练习,手艺有些生疏,但基本的手法没忘记。   第二天文工团的杨团长来家里吃饭,饭后教孟言学化妆,才教了一遍她就会了,忍不住直夸她聪明。   真别说,饶是漂亮如孟言,这妆容一化,整个人脱胎换骨一样。   说不出哪里变了,好像眼睛更大了,嘴巴更饱满了,眉毛更长了,整张脸更精致了……   江少屿不由得眼前一亮,锢住孟言的肩膀不让她动,细致入微观察她的脸好久好久,就差拿放大镜细细品尝她的美。   “神奇,真神奇,怪不得女同志爱化妆,我要是女同志我也天天化。”   噗嗤——   孟言和杨团长对视一眼,笑得肚子疼。   话说江副团,您的兵知道您想化妆这回事吗?   杨团长走后,小两口说了会儿私密话,江少屿搂住媳妇儿亲了又亲,直到把她嘴上的唇脂舔得干干净净,才作罢。   咋舌回味道:“幸好文工团明天就走,不然我真怕他们把你拐去跳舞。”   孟言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你媳妇儿这么能干啊?谁会找没有经验的女同志跳舞,你以为文工团是你家想进就进呢?”   “此言差矣。”江少屿摇头,点了一下她秀气的鼻尖:“我媳妇儿这么漂亮,哪家文工团都抢着要。”   孟言被逗笑,笑得直不起腰:“又不是选美,还抢着要。”   江少屿骄傲挺起胸膛:“那肯定,我媳妇儿就是最美的。”   作者有话说:   做了个很美很长的美甲,但是回家后发现敲不动键盘了,谁懂?   感谢“野椰耶”灌溉营养液+20,“钻进作者的草稿箱里”,+1,“土豆”,+10,“半夏微凉”,+3,“琪”,+10,“111111”,+10,感谢投喂,么么哒! 第53章 表哥   开春后雨水多, 春季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于是江少屿家菜地里的苗一个比一个长得好,每一块地里均匀分布着不一样的蔬菜, 都开得茂盛,绿油油的, 好有生机。   另外一边用栅栏围起来的小花园里,种了一批木槿花和马兰花,皆长到了小腿肚,新芽也发了,就等夏季看看能不能顺利开出花。   木槿花是红的,马兰花是紫色的,院墙外有野生的蔷薇, 到了夏天成片成片扒着墙头疯长,孟言非常期待夏天的到来, 虽然热, 但那份美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届时院子里花团锦簇,紫的红的粉的相映成趣, 再买一个摇椅躺在葡萄藤架下, 谁家小日子能有她的美?   “嫂子, 你要的葡萄苗到了。”   说起葡萄藤下乘凉,还真来了?   周柏涛开着一辆吉普车来到江少屿家院门口, 下车后从后备箱抱下来几根葡萄苗,绿油油的藤枝, 每一棵都有成年人的小臂长, 长得也非常精神。   正在花园里浇水的孟言忙小跑着上来开门, 笑着道谢:“谢谢你了小周, 弄这东西费老大劲了吧?”   把树苗抱到葡萄架下放好, 抬手抹了抹头上的汗,周柏涛说:“我不费劲,都是后勤部弄来的,我就负责跑个腿儿。”   “那就替我谢谢你们后勤部。”孟言笑了一下,随后转身进了屋:“你先别走,家里有点红茶,我早上做了盆奶茶,还挺好喝,给你尝尝。”   “嫂子,客气了。”   培兰岛的温度从三月份开始就往二十度上走,眼下虽然二月底,温度也有十八九度。   周柏涛用手扇了扇风,走到屋檐下的小板凳坐下等了孟言两分钟,她端着一只玻璃杯走了出来。   杯中的液体是黄色的,有点像泥巴搅和在水里的颜色,但又比泥水要清澈些,颜色淡一些。   周柏涛喝过绿茶红茶白茶,就是没喝过这什么奶茶。   接过来先是试探地抿了一口,味道甜滋滋的,又不会腻,还有一点微不足道的红茶味儿。   “怎么样,味道还行吗?”孟言期待地看向他。   周柏涛砸吧砸吧嘴,一口饮尽:“好喝,是甜的。”   孟言悬着的心缓缓落下:“那就好,你要是觉得好喝,少屿估计也会喜欢。”   “为啥我觉得好喝,江团就会喜欢?”周柏涛不解。   孟言笑着说:“你们都是男同志嘛,口味相差总差不多。”   周柏涛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挠挠头,笑了。   “嫂子,杯子还给您,我先走了。”   转身要走,被孟言叫住:“哎小周,你要去港口吗?去的话能带我一趟吗?”   周柏涛立马反应过来:“是去接江副团吗?走,嫂子我送您去。”   江少屿上周出差离开了培兰岛,今儿个是他返程的日子,孟言昨儿个特意上部队问了他们领导看,说是归期没有延迟,今天就回。   回屋把杯子冲干净,又洗了个手,收拾收拾坐车去码头接自家男人!   一周不见,甚至想念啊。   ……   今日风平浪静,平静的海面上找不到一丝波澜,碧蓝的天和海平线看不出界限,沿着蓝色往上看,层层云海重重叠叠,从云层的缝隙里洒下金色光线,特别美。   前来港口等待家属的军嫂不在少数,孟言来得算晚,吴锡城的老婆周茹说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了。   “小孟,来接你家老江呢?”   “是啊,等我家少屿,周姐,你也等你家老吴吗?”   两人打起了招呼,寒暄道。   周茹摇摇头:“不是,我家老吴这次没出任务,我来接他表妹。”   “探亲啊?”孟言问。   周茹望着碧蓝的大海,说:“算是吧,也不全是,那孩子是个命苦的,前两年爹没了,今年娘又没了,她一个孤女留在乡下总被人欺负,日子过得很不好。她娘是锡城的二姨,打小就疼他,上个月老吴收到他表妹的来信,问能不能帮衬一把。我家老吴想着与其让那孩子孤零零地留在老家受人欺负,不如来咱这儿,虽说也是农村吧,这儿总没人敢欺负她。小姑娘十七岁快十八了,也到结婚的年龄,到时候给她找个好男人嫁了不比待在老家好?”   “说起来咱这儿啥都缺,就是不缺男人。”   话糙理不糙,培兰岛哪那都能挑出缺点,可男人,尤其是未婚军人,部队里一抓一大把呢。   孟言也跟着笑了起来:“挺好,既解决了部队单身汉需求,又能凑成一双美事。”   周茹点点头:“是吧,我家老吴也是这么想的,这不,老早就托我上港口等人。对了,通讯处那个接线员小赵,赵谦你知道不?我家老吴挺喜欢他的,人长得周正,性格不错,老老实实的,要是能跟他表妹看对眼那可就太好了。”   孟言刚想说什么,平静的海面轮船的鸣笛声打破,港口上刚才还热络聊着天的人们一股涌朝前跑。   “爹!娘!”   “大山!”   “四凤!”   “舅舅!”   各色的呼唤声此起彼伏,孟言猛然回头,也跟着往海岸线跑去,边喊了几声:“少屿!少屿!”   她自以为使出了很大的力气,声音却只自己能听见。   喊累了,没了力气,孟言不再继续喊,后退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守株待兔,反正江少屿那厮生得高大,在人群里更是鹤立鸡群,很容易就能看见他。   果然,当轮船靠岸后,孟言很快就在一颗颗黑色的脑袋里找到了那一颗最与众不同的。   江少屿还是一如既往笔挺的白色海军服,长身玉立,完美比例的身材和颀长紧实的双腿令人见了不由得心头一滞,内里衬衫的领子微微敞开,露出一截干净的脖子,这时微垂着脑袋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着谁。   “少屿!”   孟言小雀儿一样飞奔过去,观察敏锐的江少屿很快注意到了那边向他跑来的人。   她无疑是全场最惹人注目的漂亮女人,一身雪白的长裙,收腰的设计极好地勾勒出她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裙摆在海风的荡漾下一圈一圈飞扬,头上是盘旋的海鸥,画面十分唯美。   时隔一周不见,孟言再也顾不得什么影响不影响,顷刻间的工夫冲进他怀里,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很紧很紧。   而江少屿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家媳妇儿今天的装扮,就被扑了个满怀。   他张手,稳稳地把她托住,脑袋往下压,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   “媳妇儿,想你了。”   “臭男人,我也想你了。”   周围人群沸腾着,时不时有目光朝相拥的两人投射而来,背着两人说话,一张张都是八卦脸。   “这次总算没延迟,我就怕你出去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在他怀里嘟囔着,一只手还在他的胸膛画圈圈。   衣服料子是夏装版的,很薄,这么被她的手指画着圈圈,还挺痒。   江少屿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牙印。   “延迟只是偶尔的突发情况,一般情况不会延迟,甚至会提早回来。”   “那就好,这次出去怎么样,还顺利吗?”   二人手牵手沿着海岸线往家的方向走,路上好些人好奇地打量起他们俩,心说哪家小两口这么腻歪,大庭广众还要手牵手。   江少屿一手拎行李,一手牵住媳妇儿的手,说:“顺利,要是不顺利肯定得延迟。”   说罢捏了捏她的手,有点骨感:“才走几天,你好像又瘦了,是不是想我想瘦的?”   “美得你,我还觉得长肉了呢,最近吃了睡睡了吃,比猪的作息还悠闲。”孟言笑了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家里有罐红茶一直没人喝,你们部队又给我送了点牛奶,我拿去熬了点奶茶,等会儿回去你尝尝。”   “奶茶?”没听过,但听起来不错。   江少屿挑眉:“专门给我做的?”   孟言仰头看他,笑眯了眼:“是啊。”   江少屿心霎时被满足感填满,迫不及待想要立马回到家便:“又捣鼓好吃的?我媳妇儿真能干。”   孟言现在突然发现做吃的比种花种地还有意思。   因为做吃的能得到及时反馈,不像种花,要经过好几个月才能发芽、开花,而做出一道美食只要几十分钟或者几个小时,做好了不仅自己能吃,还能给自家男人品尝,当得到他夸奖的时候,成就感满满有没有?   在这缺衣少食的年代,食物的丰富程度远远比不上二三十年后,这年头能换着法吃不一样的美食,无疑是最最最幸福的一件事。   江少屿都说自从结婚后肚子上长肉了,于是加强了锻炼,腹肌可不能掉,媳妇儿晚上老爱摸着睡呢,对此他可自豪了。   “邹慧!邹慧!”另一边周茹正寻找着吴锡城的表妹,喊得嗓子哑了也没找到人。   初次见面两个人相互不认识,人来人往好多同龄姑娘,真算得上大海捞针了。   “表、表嫂。”人群里挤出一个抱着行李的小姑娘,个子不高,脸瞧着二十岁不到,很是稚嫩。   小姑娘慢慢吞吞走上来,望着周茹试探地问:“您是在叫邹慧吗?”   周茹意外地看向她:“呀,你就是邹慧啊!”   “您是?”   周茹情不自禁抚上她的脸颊:“是邹慧吧?慧慧?我是表嫂啊,你表哥让我来码头接你。哎呀,长得这么乖,这么俊。”   来之前周茹原本还想,西北大农村出来的姑娘该是邋遢样,瘦小样,浑身上下打满补丁的那种。   可眼前的小姑娘虽然瘦瘦小小,身上却穿得干干净净,皮肤虽然有点黄,不脏,也不邋遢,两只眼睛水灵灵的,看起来有点机灵,又有点警惕地打量四周。   听到周茹的话,那女孩先是抿了抿唇,后又空出一只手擦了擦满额头的汗,坚定道:“表嫂,我就是邹慧。”   “慧慧啊你这丫头,等你老久了!刚才我一直叫,你听见没有?”   邹慧愣了一下,张了张口,稍显腼腆地说:“我、我没听见。”   “没事没事,好在是找着你了,走走走,咱家离港口有点远,没关系,我们慢慢走。”   周茹很是热情,接过邹慧手里的行李便带着人往家的方向走。   “周茹姐,接到你表妹了?”孟言从两人身边路过,随口问了句。   周茹笑着点头,忙给她介绍:“是啊,喏,就这小丫头,长得真标志。”   邹慧自动忽略了孟言,一眼就瞧见了她身边那高大俊朗的男人。   望着江少屿痴痴道:“表哥?”   不止是孟言,连周茹都愣住了,又是尴尬,又是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哎呀你这丫头,别看到穿军装的就是你表哥,你自己的表哥不认识啦?这是我们部队的江副团长!”   邹慧尴尬地啊了一声,连连弯腰道歉:“对不起江副团长,我认错人了。我记得小时候表哥又高又俊,我还以为……”   听她这么说,周茹不可抑制地捂嘴大笑:“慧慧啊,你表哥是俊是高,但也没人家江副团俊!”   邹慧尴尬又抱歉地笑了一下,抬头左右环顾着打量起四周陌生的环境。   孟言多看了那姑娘一眼,再看看自家男人,随后笑着道:“周茹姐,先走了。”   “哎好!我带着我妹子慢慢逛着回去。”   作者有话说:   思来想去还是把美甲剪短了一半,终于回到了当初的手速……   (晚点还有一章补上19号的,不出意外在九点,最近太忙更新不稳定见谅哈!) 第54章 小别胜新婚   家里跟江少屿离开前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是葡萄苗终于找到了,只等栽下养活,到了来年夏秋估计就能绕着架子爬几圈, 再过一两年就能开花结果,吃上最新鲜的葡萄。   “今天送来的?速度真慢, 年前就让他们找,这马上都三月了。”   孟言好笑道:“说明葡萄苗不好找嘛,有就不错了,还嫌人家慢。”   翠花早在听见江少屿脚步声的时候就激动了起来,看见他的那一刻更是了不得,一把扑上去。   现在的翠花可不是去年那只小奶狗,它已经一岁多了, 奔跑的速度和爪子的力度比之从前上升了好几个度,有时候太过兴奋能给江少屿的裤子扒出个洞。   江少屿抱着翠花在院子里逛了一圈, 欣赏了一番上星期自己刚种下的茄子, 已经发出了半截手指长的芽芽,绿油油的小嫩苗在海风中昂首挺胸, 满满的生机。   以前不会种地还好, 学会种地后每天都想捣鼓自家菜园子, 如果不像农民那样每年种一大片地,只捣鼓自家的一小片菜园子, 那叫一个轻松有趣。   江少屿揉了揉孟言的脑袋,问:“铲子呢?”   孟言摇头:“我来种吧, 你先进去放行李, 奶茶在厨房, 自己找个杯子倒。”   江少屿说:“没事, 你别动, 等会儿我来搞。”   说完,孟言已经拿起了铲子开始种葡萄苗了。   种地这种事不止江少屿感兴趣,孟言也感兴趣,谁先抢到铲子谁就种。   五棵葡萄苗十分钟不到就种好,回到屋里洗了把手,江少屿正在卧室整理衣柜,把带去没穿的干净衣服叠好放进去。   “我现在特别盼着夏天快快来。”再有三四天就到三月了,距离立夏还有两个多月,说慢不慢,说快也不快。   “喜欢夏天?”江少屿问。   孟言笑着摇摇头,走过去环住他的脖子说:“夏天太热了,也没有那么喜欢吧,主要是我那些花都是夏天开,所以很想看看他们开花以后的样子,那时候我们的小院子该有多漂亮啊。”   岛上谁家种那么花啊,他们家绝对是独一份。   “漂亮,那肯定漂亮。”一手合上衣柜,一手揽住媳妇儿的腰往床边带,江少屿说,“但我不喜欢夏天。”   孟言歪着脑袋,杏眸里充满疑惑:“为什么?”   江少屿捏了捏她的鼻子,抱着她一同坐了下去:“当然是因为夏天台风多。”   有时候台风刮得猛了,还会毁坏农作物和房屋树木,总之台风登岛算不得什么好事。   孟言耸了耸肩,往他怀里缩:“好嘛,那我也不喜欢夏天了,还是冬天好,不冷不热温度适宜,而且没有台风,是吧。”   江少屿笑了一下,情不自禁在她腰间轻抚。   肢体接触就会容易出事,很快相拥的两人呼吸急促了起来,随着两颗脑袋慢慢贴近,大战一触即发。   江少屿从她的唇上抬起头,孟言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便随之调换,江少屿反剪住她的手放到头顶,开始最新一轮的攻击。   白日宣淫什么的,孟言最开始是抗拒的,可后来每次只要他出差回来,总要先吃个够,也不管什么白天晚上。   渐渐地习惯了以后,孟言也能坦然面对他的“放荡不羁”了。   虽然时隔一周不见,今天的江少屿动作并不显着急。   他温柔地从后面圈住孟言,额头抵在她的蝴蝶骨上,灼热的气息从嘴里呼出,落在孟言的脖子和下巴处,痒得不行。   一边要承受他的攻势,一边要抗拒他吹拂气息的痒,两股力量交织,弄得她心高高悬在了半空。   良久良久后,第一轮完美落幕。   ……   孟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他怀里睡着的,好像他们俩聊了很久的天,聊到发困然后就熟睡了。   她觉得自己只睡了十几分钟,可墙上的挂钟显示她已经睡了一个半小时,而身边的男人斜靠在床头柜,手里拿着一本古旧的老书,一页一页翻看。   谁也无法否认,长得帅的男人认真起来是最性感的!   尤其从下往上看的角度。   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书页,优越的下颌线条比她的人生规划还要清晰,嘴唇被她亲得现在还有点红肿,泛着浅浅水光,有点想让人一口咬下去。   他上半身松松垮垮套了件白衬衫,连扣子都没扣,只随意披着。沿着雪白的衬衫往上看,那被领口包裹的脖子,有一道又一道可疑的红色斑点,好在他的皮肤是小麦色的,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孟言当然知道那些红斑点是出自谁的杰作,浑身被电过一样酥麻,赶紧移开视线,抻了个懒腰往他怀里缩去。   “醒了?”   他的声音明显比睡觉前多了几分沙哑,仔细听,带着些许低沉的性感。   “怎么没睡觉,坐那么久轮船不累吗?”   “在船上睡了很久。”其实是因为刚运动完有点兴奋,想找点能让心情静下来的事情做,于是去书房找了本书看。   “哦。”说完,整张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江少屿被她乱动的脸弄得有点痒,尤其是腹肌那一块,她又用手指轻轻画着圈。   他哭笑不得把她的手腕握住:“别动。”   “今天还回部队吗?你脖子上的东西别被人看见了。”   “刚才咬我的时候怎么不怕被人看见?”江少屿低低笑了一下,刻意拉开了衬衫,让她看见前边的景象。   密密麻麻的吻痕,连腰侧也不放过,都是她干的好事。   不过有一说一,她男人的腰是真的窄,动起来也是真的猛。   孟言惊了一惊:“我、我这么疯狂吗?”   江少屿挑眉,发出一声性感的声音:“嗯哼,不然是我自己咬的?”   孟言尴了又尬,小声狡辩:“那你还咬我了呢,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吗?我看看咬了多少?”   江少屿说完就要去剥孟言的衣裳,是刚才做完运动孟言不肯盖被子,江少屿随手给她捞了件宽大的男士短衫暂时套上,怕着凉。   孟言笑着推开身上的男人,纵欲过度不是好事,她怕两人这么一闹会再次挑起他的“兴趣”,只好拉开被子往里面躲。   再次被他送被窝里捞出来时,孟言一眼就瞧见了某个支起来的小东西。   “……”   真的不能再来了!   *   江少屿每次出任务回来的那几天都会连续忙碌一阵子,忙得早出晚归,午饭也抽不出时间回家吃。   孟言想着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于是这几天中午都做好饭给他送去,去之前自己先吃饱,就当散步遛弯消食了。   今天却在部队门口碰到了周茹和她刚登岛的表妹。   “周茹姐,遛弯呢?”孟言同她打了声招呼。   今儿个孟言特意化了个淡妆,穿了身自制的白色连衣裙,不同于在首都带来的那一条,款式做了修改,收腰的设计,肩膀的地方做成了飞袖,再垂下来一截,显得整个人仙气飘飘。   见到她周茹有些惊讶,觉得眼前的孟言有点不一样,五官好像精致了不少,可哪儿精致,又说不上来,总之是好看的。   于是笑着回道:“是啊,今天家里不开火,带慧慧尝尝食堂的菜,你呢?”   “我给我家少屿送饭。”晃了晃手里的饭盒回道。   “你家小沛呢,没一起来呢?”孟言又问。   “今天星期四,在学校读书呢。”说罢看向邹慧,指着孟言介绍:“这位上回你刚到就跟你介绍过,江副团的老婆,孟言,你叫她小孟姐。”邹慧今年十七,喊孟言姐也无伤大雅。   邹慧乖眉顺眼地冲孟言喊:“小孟姐。”   随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孟言的裙子瞧,心想,真好看呀,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裙子。   孟言友善一笑,打量着她:“你好。”   周茹是个心大的人,很快说起了昨儿个邹慧和老吴相认的画面。   “说起来真是好笑,别说慧慧认错了哥,连她哥都没认出她来,老吴说他妹子小时候像个小猴儿,瘦楞楞的,没想到长开了以后是个美人坯子!”   邹慧是西北农村人,长相偏南方姑娘,骨架也小,脸是鹅蛋形的,若是肤色再白一些,算得上清秀的小美人。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正常。”孟言客套地回了句,随后问邹慧:“在咱岛上还住得习惯吗?”   邹慧腼腆一笑,点了点头:“习惯,这里比我们老家好多了,有自来水,有细粮吃,睡觉的褥子可软和了。”   孟言点头:“习惯就好,我先走了,少屿还等着我给他送饭呢。”   周茹挥手道别:“哎,那你快去吧”   等人走出去老远以后,邹慧望着孟言的背影满脸艳羡:“嫂子,江副团长的老婆真漂亮。”   周茹挑眉:“是啊,一等一的大美人,咱岛的人都说她跟江副团郎才女貌。”   “真好啊。”   邹慧心想,要是自己也能长那么漂亮,嫁给同样年轻又俊朗的军官就好了。   “早上来咱家那个小赵,你看着怎么样,合眼缘吗?”   周茹对赵谦的印象特别好,小伙子今年二十二,为人憨厚老实,个子不高也不矮,一米六八的样子,特意叫了他今早来家里送报,顺便两个人见上一面。   当然了,见面的目的周茹没跟两位当事人讲,但相互确实见到了面。   走时周茹悄悄问赵谦对自己妹子的印象,赵谦含蓄一笑,搔搔后脑勺:“我倒是看得上,就怕参谋长妹子瞧不上我。”   “这是哪儿的话,她哪能瞧不上你,我还怕你瞧不上她呢。你也知道,我这妹子是个苦命人,父母双亡,除了我们当表兄的,其他也没个真心的亲戚,这样的条件就是农村也不好嫁。”   赵谦连连摆手:“我虽然从小城镇长大,但我不在意女同志的家世,只要肯踏踏实实过日子……再说了,邹慧同志长得挺漂亮……”   再后面就不好意思说了,周茹也听明白了这小子的意思。   看是看上了,现在担心邹慧瞧不上他,毕竟他只是个刚参军不久的小小通讯兵。   不过既然他对邹慧有感觉,周茹就放心了,接下来该做做自家表妹的工夫。   邹慧想起早晨见到的给家里送报纸的小战士,憨乎乎的,还没同她说话呢只看了一眼,脸就红成了猴屁股。   摇头淡淡道:“没什么感觉。”   周茹笑了一下:“第一次见面嘛,也不熟悉,没感觉很正常。”   邹慧问:“嫂子,他在部队里是个什么职?跟我表哥一样吗?”   “没什么职,是个通讯兵,每个月也有三十来块钱,不愁吃不愁喝,部队福利好,总比你在老家找个种地的强。”   只是个通讯兵?连个小小职位都没有?   邹慧大失所望,手指交错着抠了抠,咬唇道:“我再想想吧,而且我才十七,不着急。”   “是,不着急,你下半年才满十八,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先熟悉熟悉咱岛的环境,安心住段时间。”   邹慧感动地看着周茹:“嫂子你真好。”   周茹叹息着揉她脑袋:“都是一家人,说这些话干啥。” 第55章 找当官儿的对象   邹慧登岛的第三天, 周茹忽然带着表妹来了孟言家一趟。   彼时孟言正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顺便把当初江少屿送给她的“定情之花”,那盆红艳艳的扶桑花搬出来晒太阳。   “孟言, 忙着呢?”   扭头一瞧,是周茹, 一身时下最流行的的确良衬衣,配宽松的灰色长裤,很是干净利索的打扮。   她的身边是吴锡城的表妹邹慧,小姑娘仍旧穿着来时的那套粗布麻衣,补丁虽少,却很简陋,配上这样一张清纯稚嫩的脸, 显得有些可怜了。   “这不是寻思着给慧慧找对象嘛,想着得给她做几身新衣裳, 她说你身上的裙子漂亮, 我就带她来你这儿。”周茹笑着问:“小孟,你的裙子可以借我比着做一身吗?”   这年代, 衣服撞款是一件比吃饭睡觉还正常普遍的事儿, 往前两三年, 路上除了军装绿压根看不见其他款式的衣裳呢,比穿校服还要统一。   孟言放下手中喷壶, 手在围裙上稍微擦了擦:“可以啊,要哪件?”   “小孟姐, 要你上回给江副团送饭时穿的那条白裙子。”邹慧抢先一步说。   白裙子?想穿裙子呢?   孟言回忆了一番, 转身解开围裙:“行, 你们进屋来等吧, 我去卧室给你们找, 昨天晚上洗了,中午刚晒干收回去了。”   周茹应道:“好嘞,不着急。”   为了防止布料褶皱,孟言所有的裙子都用衣架挂了起来。   衣架是木制的,环保又便宜,想要多少找人做,费不了几个钱,于是能挂的衣服孟言都挂了起来。   衣柜里挂不上就挂外边,卧室床尾的墙上专门用结实的麻绳吊了起来,夏天挂夏装,冬天挂冬装,如此一来,衣柜也就不愁装不下了。   孟言很快找到了那条改良款的白裙子,出来时周茹带着邹慧坐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孟言把裙子交给周茹,转身进厨房给两人分别倒了杯红糖水。   “小孟姐,家里就你一个人吗?”邹慧接过水杯,环顾一圈四周问道。   周茹看了她一眼,抿了口茶水:“小两口刚结婚没几个月,这个点部队也没下班,家里又没孩子,可不是就她一个人吗。”   孟言笑了起来,对周茹说:“还是你们家热闹。”   周茹无奈摇了摇头:“吴沛那小子一个顶俩,闹得我脑仁疼,现在又多了个慧慧,那可比你们家热闹太多了。”   孟言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在周茹身边坐下。   周茹十分自然地把手贴在了孟言的肚皮上,笑道:“你也得抓紧了,抓紧把娃娃生下来,往后家里热闹了不说,咱能聊的话题就更多了。”   孟言佯装生气握住她的手:“周茹姐,你的意思是咱俩现在没话聊咯?”   周茹大笑起来:“我可没那意思哈,但现在跟你聊孩子也聊不起来是不?”   “不聊孩子,孩子有什么好聊,聊聊我外边院子里的花,多好。”   “你是有花,我家院子可没花,要聊聊白菜土豆还行,花我是真不懂。”大老粗一个,哪懂什么花呢,就是拿到面前给她看,她也认不出是什么品种。   “那你也种,往后咱俩还能聊聊花。”   周茹惶恐摆手:“带孩子就够累了,还要收拾家务、照顾菜园子里的东西,再搞点花来种?怕要累死。”   “就是嘛,你都觉得累了,我要再生个小孩不把我累个半死?所以孩子这事儿我不急,顺其自然吧”   “是啊,那咱还是不着急吧。”   两个女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   见状,邹慧心里也大概有了解:自家嫂子跟江团长家这位关系不错。   “周茹姐,最近有给你妹子相看对象吗?怎么样还顺利吗,需不需要我帮忙?少屿那边也有不少单身小伙。”   “那行的呀,我家慧慧相貌不差,多挑几个也没事。不过呢我跟她哥现在是瞧上了一个,就是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小赵,慧慧说她想再观望观望。”周茹扭头看了眼身边的邹慧,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哪像我们那时候,长辈说啥就是啥,只要两边条件匹配,见面第二天扯证都是很正常的事。”   孟言点了点头,看向邹慧:“多挑挑也没事,反正还年轻,不着急。”   邹慧立马附和她:“小孟姐你的想法跟我一样,我也是这么想的。”   周茹埋怨地睨了邹慧一眼:“好嘛,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想法也差不多,看来是我老了,想法也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   孟言捂嘴笑了起来:“说那些。”   裙子拿到手后,邹慧爱不释手地翻看起来,尤其是翻看到裙子各处细节的时候,不禁感叹:“做工真好呀,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款式。”   周茹也伸手摸了摸,看了会儿后对邹慧说:“你小孟姐结婚前在城里制衣厂上班,做衣服她最在行了。”   邹慧惊愕地抬起头,看向孟言:“在城里上过班?小孟姐是城里人吗?”   周茹说:“首都来的,不止是城里人,还是大城市的人呢。”   “大城市来的?”邹慧惊得忘记动作,不可思议瞪大眼看着孟言:“可是首都在北方吧,大老远怎么来了这里?”   没记错的话,培兰岛算是中国很南很南的地方。   想起自家男人,孟言笑容里溢满了幸福:“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会来这里,总之就是来了,可能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吧。”   这话倒不是秀恩爱,是真实的感叹。   “不后悔吗?住城里比农村舒服多了吧?”   “不会,从没后悔过,现在的日子就很好,比在城里还好。”   比在城里好?那得是多好才能比得上城里?   想着,邹慧不禁打量起了客厅的布置。   宽大的面积半点不显拥挤,成套的沙发家具看起来做工也很好,屋里处处都能闻到清爽的香气,窗台上桌上,都放了琉璃一样漂亮的花瓶,而花瓶里插着新鲜的花,看不出来是什么花,漂亮却是真的。   还有院子里那些花草和葡萄藤架。   最后再联想起表哥表嫂那被小孩物品堆得乱七八糟拥挤的家……   孟言的家布置得实在好有情调,环境太好了,别说农村,就是城里也少有谁的屋子比得过这里。   “真好啊。”邹慧眼睛都舍不得收回去:“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还可以。”孟言谦虚地说。   周茹喝了口茶,戏谑道:“他俩的感情好得很嘞,腻歪的劲儿。”   孟言忍笑,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周茹的肩膀:“周茹姐你这么说我可要不好意思了啊。”   周茹反口笑她:“你还跟我不好意思呢?上回来你家吃饭,你男人还给你喂桃酥吃,那时候你咋没说不好意思?”   孟言囧了囧,用手扇风:“这都什么跟什么。”   邹慧羡慕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在客厅里逛了一圈,然后走到窗边,眺望远方美丽如仙境的海景。   “嫂子,我听说住在海边还可以赶海?”   周茹点头:“是啊,你想赶海吗?等下午退潮了我带你去。”   邹慧小心翼翼道:“真的吗?可以去吗?”   “可以啊,你哥说了让我好好带你熟悉熟悉咱岛的环境,我原本就想着要带你去赶海,最近事情有点多还忘记了,多亏你提醒。”   “那小孟姐去吗?”邹慧又看向孟言问。   “我?”孟言婚前倒是经常和小麦几个孩子赶海,结婚后基本上没去过,加上刚结婚没多久就到了雨季,就更少去了。   看着邹慧期待的眼神,孟言松了口:“去也可以,反正不忙,陪你们玩玩。”   邹慧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呀,人多才热闹。”   赶海确实人多热闹,孟言拎着铁桶一路走,沿途叫上了小麦和葵花,也是许久未见,俩姑娘一路上叽叽喳喳闹得很。   “小麦,最近有跟你家青湖联系吗?”   小麦的脸颊很快坨红了一块,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什么我家青湖。”   葵花白了一眼:“我是问,你俩好上了吗?”   小麦眼睛不看她,眺望远处海岸线,装傻道:“我俩一直都好啊。”   葵花简直无语:“我是说那种好,就是可以结婚的那种好。”   小麦总算听明白了:“还没到那地步呢。”   “那你们俩谈恋爱了吗?”葵花又问。   小麦迟疑道:“嗯……算谈了吧。”   “青湖是谁?”邹慧插嘴问了句。   葵花歪头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就是小麦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也是部队当官的吗?”邹慧问。   葵花捏着手里的小铁铲抛上半空转了个圈:“当官?那可不是,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刚参军不久。”   邹慧点点头忽而细致地打量起了小麦,语气十分诚恳:“我觉得,小麦同志长得很漂亮,你这样好的条件,找个军官处对象应该很容易吧?”   长得好看就要找军官吗?这是什么逻辑?   葵花眉头一蹙,对邹慧说:“青湖就很好啊,他们俩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干啥要找什么军官?”   她觉得邹慧的问题奇怪极了,心说大西北那边农村的女同志都是这种想法吗?   如果长得好看就能嫁给军官,那吕春红长得也不赖,江少屿不也看不上她吗?   虽然后面也嫁给了军官……   邹慧见葵花有点不耐烦的表情,忙改口:“我就是随口一问,毕竟咱岛军人多嘛,女同志在这里应该很抢手。。”   语毕,孟言和周茹对视了一眼。   小麦眼睛一眯,似乎听出了邹慧的言外之意。   她穿插到了葵花和邹慧中间,挨着邹慧走。   “你是吴参谋长的表妹,叫邹慧是吧?”小麦问完后,全方位地打量起了她   刚才见面的时候周茹就向小麦介绍过,邹慧笑了一下,回道:“是。”   “你想嫁给军官?”小麦说话就是直白,一点弯也不拐,直把邹慧听得差点呛到口水。   她狠狠噎了一下,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再说了,我只是一个农村长大的女同志,哪里配得上军官呢。”   说罢眼神瞟向眼孟言,垂下脑袋,语气有点自卑:“像小孟姐这种在首都长大的女同志,配江副团长那样厉害的军官才够格。”   孟言看着她但笑不语,周茹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慧慧啊,看你这话说得,你嫂子我也是农村出来的女同志,不也嫁给你表哥了吗?”   “可我表哥也是农村的。”邹慧这样回道。   周茹不赞同地摇头:“农不农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嫁的男人喜欢你,对你好,这就足够了。”   “嗯。”邹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便应和道:“对,我知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周茹扶着邹慧的肩膀揉了好几下:“是嘛,什么军官那都是虚的,对你好才是真的。”   “嗯,嫂子说得是。” 第56章 善解人意   培兰岛的赶海时间每天能有两次, 上午一次下午太阳落山前还有一次。   根据潮汐时间,一行人在即将退潮的时候来到了海滩。   彼时夕阳红得一塌糊涂,天海相连的地方霞光万丈, 即使不赶海,看看这美丽的海天美景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好久没来赶海, 孟言望着远方海岸线抻了个懒腰,踩着厚厚的防水雨靴慢慢走进了泥沙里。   头上一顶遮阳帽,一手铲子一手铁桶,捡贝壳、捡海鲜,不亦乐乎。   每天都有许多岛民前来海滩赶海,但这个年代赶海只有当地人,不像二三十年后, 全国各地的游客挤到一堆来赶海。   所以这个时候的海滩,海鲜多到根本捡不完, 每个人来都能收获满满。   邹慧乖顺地跟在大伙儿身后, 看他们怎么挖,怎么捡, 很快就体会到了赶海的乐趣。   伴随四周欢闹的笑声, 她逐渐沉浸其中。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 即使热闹如此,她的在新鲜感在来到海边的二十分钟后就消失殆尽, 开始百无聊赖地环顾起四周来。   不得不承认这片海绝无仅有的漂亮,波光粼粼、又蓝又透, 可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提不起劲, 好像做什么都感觉没意思。   邹慧眺望远方海岸线, 波浪层层叠叠地延长, 长得无边无际, 比她的命还长。   她忽然想到自己的未来,不出意外的话她会永远生活在这里,会在周茹的安排下嫁给一名军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嫁给军官。   心里为什么还会有一丝不满足?   她失神地想着,不知哪里忽然传来轻微的一声响动。   回头望去,原来是海岸线上开来了一辆军用吉普车,车子缓缓停靠在了一颗椰子树下,一个高大的男人军装男人慢悠悠从副驾驶走下来。   即使隔得老远,邹慧依旧能凭借男人那优越的外形认出了他。   迅速放下铁桶,邹慧两只手提起裤管跑了过去,快跑到他面前的时候大喊:   “江副团长!”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军装,每一颗纽扣系得一丝不苟,再往上是他优越的下颌线条,被金灿灿的夕阳光照得更显轮廓鲜明。   邹慧呆呆地望着江少屿,即使只匆匆见过一面,却永远也忘不了他的脸,也忘不了他的身份。   江少屿,江副团长,据说是部队里最英勇的男人,也是全岛最俊的男人!   江少屿一心寻找自家媳妇儿,专注力十足,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朝自己跑来的邹慧。   直到她跑到离自己只有二十米距离的时候,才注意到了人。   “有事?” 他只是站在那里,不笑也没有表情和动作,强大而锋利的气场让人不寒而栗。   邹慧站在原地,手心脚心都是汗。   她眼看着江少屿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想开口说什么,张了张嘴唇,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江、江副团长。”磕磕巴巴说出几个字:“您好,我是邹慧,是吴参谋的表妹,您好。”   江少屿侧头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心里顿感莫名其妙,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她是谁,只觉得面相有一点眼熟。   直到她开口,原来是吴锡城的表妹。   “有事吗?”神情依旧淡淡的。   邹慧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扭头望了一圈,才发现大伙儿的目光这时候一水儿地投到了自己身上。   心里顿觉不妙,立马指着身后不远处正在专心挖洞的孟言说:“您是来找小孟姐的吧?在那边,我带您去。”   孟言这会儿正挖得愉快,丝毫没发现自家男人来了,周茹也全神贯注帮她堵住洞洞的口子,不让海水灌进来。   两个加起来四五十岁的女人,这时候玩得比小孩还开心。   “好了好了,出来了,妈呀,老大一个了。”   “厉害厉害,这一个能炒两盘菜。”   “哈哈哈,我一个人可以吃三四顿。”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男声:“吃什么三四顿?”   孟言猛地吓了一跳,章鱼本就滑腻腻的,这一松手就给它跑掉了,好在江少屿眼疾手快一脚踩下去,踩到章鱼的一条腿才成功阻止了它的逃跑。   孟言拍拍胸口,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吓死我了,差点就跑走了,要是跑了我跟你没完。”   江少屿无奈失笑,弯腰把章鱼捡起来扔进孟言的小铁皮桶里。   正好一道巨大的海浪扑过来,孟言赶紧挽住江少屿的胳膊把他往后带。   “哎呀你还穿着鞋呢,别打湿了。”   “玩得很开心嘛。”在孟言面前,江少屿俨然没有了刚才冷酷的模样。   他笑起来时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硬朗的五官更添几分柔和,实在是太迷人了。   邹慧看呆了,揪住胸口的领子疯狂压抑住内心不该有的念头。   孟言大笑了起来:“赶海么,当然开心,对了,你怎么来了?”   江少屿接过孟言手中的小铁皮桶,一手搭在她的肩膀往怀里带,毫不避讳的在众人面前秀起恩爱。   “家里冷冷清清,不来找你我一个人在家多孤单。”   孟言失笑,一把锤他胸口上:“又不正经,翠花不是还在呢么?”   “翠花也算人吗?”江少屿轻而易举握住她的拳头,大手包小手,往怀里贴得更紧:“时候不早了,今晚就别做饭了,带你去食堂吃。”   孟言担忧地看了眼快落下海平面的夕阳:“都这个点了,食堂还能有好菜吗?”   周茹抢答道:“有,肯定有,咱部队的军官喜欢中午留食堂吃,晚上都回家吃。”   孟言点点头,抬头看向江少屿,语气软了下来,带点撒娇的味道:“可是走路好累的,不想走了。”   江少屿笑道:“我背你。”   说罢蹲下身,好像真要背她。   孟言疾步走到他前面:“才不要,被人看见你知道的。”   尤其是被八卦又闲出屁的小孩们看见,简直了。   江少屿站起来三两步追上她:“逗你玩的,周柏涛开车来的,坐车过去。”   孟言垫脚看向海岸,确实停了一辆军绿色吉普车,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还真是。”孟言睨他一眼,玩笑道:“又占公家便宜。”   江少屿揉乱她的发:“说什么呢,这是公事。”   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还挺正经。   孟言忍着笑意:“带我吃饭是公事啊?”   “是啊。”某男一脸理所当然。   孟言笑得肚子疼,用沾满泥沙的手捏他的脸:“淘气。”   江少屿也不生气,甚至微微弯腰,顺从地给她捏。   孟言捏爽后,这才转身冲大伙儿挥挥手:“周茹姐,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周茹也挥手:“好,我们也差不多要走了!”   “孟言姐再见!”   “再见小麦!”   夕阳越落越小,赤脚的女人被穿军靴的男人牵着,两人慢悠悠走在金光闪闪的沙滩上,越走越远,留下一串大大小小的脚印。   邹慧望着嬉笑打闹的两口子,眼里是止不住的羡慕。   ……   是夜,夜凉如水。   邹慧在灯下埋头缝线,本来周茹说给她做新衣裳,这姑娘非要自己做,说是什么不好意思麻烦嫂子。   一开始邹慧不会用缝纫机,周茹还教了一下,现教现学。   这姑娘脑袋挺好使,聪明又好学,几分钟就把要领学得七七八八,然后开始上手。   一般来说新手初次使用缝纫机会容易缝歪,掌握不好度,但邹慧只用碎布练习了两三遍,再上手时,做工瞧着同老手没什么区别。   在做衣服这件事上,邹慧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积极,回到家洗了手就开始学缝纫机,学完马不停蹄地做,然后吃晚饭,饭后不休息还继续做。   做到晚上八九点的样子,仍旧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吴锡城调侃儿子:“你要是读书有你表姑母做衣裳这么用功就好了。”   吴沛看了眼缝纫机下埋头苦干的邹慧,耸了耸肩:“我可做不到。”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军号还没吹响呢邹慧就起床做衣服了,缝纫机踩得嗡嗡响。   周茹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慧慧,不用着急还回去的,你小孟姐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裙子穿。”   邹慧甚至没空回头看她,埋头回复道:“人家能借给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能耽误呢,早点做好给人家还回去才对。”   周茹无奈摇头,走上前抚了抚她的脑袋:“你这孩子,在老家吃了不少苦吧?就没见过比你还善解人意的姑娘。”   太过善解人意可算不得什么优点,这代表什么?代表孩子从前在农村没少看人脸色,生怕稍微不注意给人添麻烦。   ——至少周茹是这么想的。   邹慧腼腆一笑:“没有,没吃什么苦,就是觉得嫂子和小孟姐人这么好,我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   “好孩子。”周茹笑了起来,心下愈发觉得这邹慧是个好姑娘,便愈发坚定了一定要为她找个好人家的想法。   邹慧最后赶在军号吹响前把裙子做好了,届时吴锡城一家三口刚从床上起来。   周茹挽起头发进卫生间洗漱,然后进厨房给大伙儿做早饭。   趁这个时间,邹慧把做好的裙子叠得整整齐齐,来到厨房门口对周茹说:“嫂子,我去小孟姐家还裙子,你们不用等我,做好了就先吃吧。”   “急什么,把饭吃了再去。”   话音未落,邹慧就跑没了影。   这边,孟言家。   昨晚被江少屿折腾了一晚上,孟言睡得挺沉,距离军号吹响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两个人还赖在床上没起来。   孟言一睁开眼,就撞进了自家男人一双黝黑的眸子,眼里笑意盈盈,两只手环在她腰间舒服地揉捏。   孟言向来有赖床的臭毛病,是来到培兰岛养成的习惯,而江少屿向来军号吹响就准时起床,从来不赖床的人,难得这么大早还抱着她在床上磨叽。   “小心迟到。”   说起来还挺惭愧,作为铁骨铮铮的军人,江少屿向来恪守规矩,不论做什么事,总把部队那一套规矩执行地滴水不漏,而今却陪她赖床,   江少屿握着她的手指往嘴边送,咬了一口:“怕什么,我有分寸。”   反正有车坐,跟媳妇儿温存到前几分钟再走也不迟。   孟言端详着他俊朗的五官笑了起来,心口甜滋滋的。   赖床是人生一大美事,跟喜欢的人一起赖床,那是美上加美。   太舒服了。   看着眼前女人睡醒后亮晶晶的眼眸,江少屿心神一荡,没忍住把人圈了起来,压上去又亲又啃,好久才肯放开。   “好困啊,今天就不做饭了吧,你自己去食堂买。”孟言揉着眼睛说。   “那你吃什么?”说话时,江少屿的呼吸洒在她的肩窝。   孟言往他怀里拱了拱:“柜子里还有点饼干,随便吃点,大不了中午早点做饭。对了,你中午回来吃吗?”   江少屿正要回答,门外响起了不大不小的敲门声。   孟言烦躁地翻了个身:“谁啊,大清早的……”   江少屿无奈一笑,在她脸颊嘬了口:“我去吧。”   江少屿披上外套和长裤去开门,结果映入眼帘的,是邹慧神采奕奕的一张脸。   见到他似乎非常意外,抑制不住惊喜地喊:“江副团长!”   作者有话说:   感谢“野椰耶”灌溉营养液+5+10,“上杉达也”+5,感谢投喂,么么哒!(*^▽^*)~ 第57章 死人了   大清早扰人清梦, 有要紧事还说得过去,可来的人是吴锡城的表妹邹慧,她来能有什么要紧事?   江少屿的想法果然是正确的, 邹慧这女人来这里确实没什么要紧事,甚至完全可以挑其他时候来, 可她偏偏挑了这个点……   “昨天借了小孟姐的裙子,我特意熬夜做完,怕小孟姐要穿所以一早给她还回来。”话落,唇角扬起一抹甜甜的弧度,两只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亮晶晶的。   为了还一条微不足道的裙子熬夜赶工?还挑大清早人都没起床的时候还裙子?   原谅江少屿无法理解。   况且,他江少屿的媳妇儿再穷也不至于缺一条裙子穿。   “嗯。”江少屿接过她手里的裙子, 忍着不悦问:“还有事吗?”   其实江少屿跟邹慧仅有两面之缘,可两次给他的印象都不是很好。   前面两次和这次, 邹慧看向他时的眼神, 和从前妄想追求他的那些花痴女人如出一辙,用脚趾想就能猜到这女人的小心思。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冒昧。   “没, 没……”邹慧顿了一下, 她不甘心就这么走, 于是垫脚看向屋里,问:“小孟姐不在吗?”   “睡觉。”   “啊?还在睡觉呢?”她嫂子早饭都快做好了, 孟言居然还在睡觉?   邹慧随即露出抱歉的笑,抬手将鬓角的碎发轻轻地往耳后撩, 边含羞带怯望着江少屿:“不好意思,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知道打扰还不快走?   江少屿很不给面儿地应了声:“嗯。”   邹慧心里有一丝尴尬, 面上却不显, 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您今天不用上部队工作吗?”   “没事的话请回吧。”啪的一声就把门合上, 完全不回答她的话也不等她再开口。   邹慧这下是真尴尬了,委屈地咬住下唇,这时候要是有人来打招呼,她绝对要可怜巴巴流眼泪的。   “吴锡城哪儿来这么个表妹,闲出屁了。”江少屿拿着裙子回到卧室,随手往椅背上一扔,脱下外套继续跟媳妇儿温存。   孟言笑着亲了亲他的侧脸:“是邹慧啊?她来干什么?”   江少屿撅着嘴回亲几口:“还你裙子。”   “还裙子?这么快就做好了?真行啊她,不过这么大清早来还裙子没有必要吧。”   “所以我说她闲出屁。”   江少屿鲜少用这么不耐烦的语气评价女同志,孟言被他的说法和神态逗笑。   在他怀里缩了缩,找到个舒服的位置才继续道:“你这么说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就是昨天赶海的时候小麦几个聊天嘛,聊到谈对象的事儿上,我总觉得邹慧说的话听起来有点奇怪,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江少屿问。   于是孟言把下午赶海时候邹慧路上说的话讲给江少屿听,说完又问他:“你说,邹慧是不是不满意周茹给她介绍的对象,觉得太普通了,想找个军官?”   江少屿闭目眼神,嘴皮子浅浅动了一下:“说不定。”   孟言在他胸口画圈圈,若有所思道:“嫁人还是讲究门当户对比较好,邹慧那种家庭情况,除非有过人之处,否则哪位军官愿意跟她好呢?人家军官又不是傻的。”   江少屿侧过身把她揽得更紧,笑道:“对,我媳妇儿就有过人之处。”   孟言失笑,杏眸亮晶晶望向他:“我有什么过人之处?”   江少屿看着她漂亮的眼睛说:“过人之处就是,一眼让我相中了你。”   孟言笑得肚子疼,捏他脸颊肉:“你个骚包,我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你可高冷了,其实心里被我惊艳到,可喜欢我了吧?。”   江少屿清了清嗓子咳了一下,故作坦然道:“男同志总要矜持点,是不?”   “是你个头,闷骚。”孟言锤他胸口:“其实我觉得那个小赵也挺不错,他们俩要是能结婚,往后再有吴参谋提拔,他自己也握紧机会的话前途不会差,说起来人家小赵也是枚潜力股呢。”   “潜力股?什么意思?”   “就是说小赵是个有潜力的人,好好培养也不会差。”   江少屿赞同点头,一吻落在她额迹:“我媳妇儿眼光还挺长远。”   孟言骄傲扬起脑袋:“当然,几十年饭也不是白吃的。”   江少屿失笑:“是没白吃。”   几句聊下来时间也不早了,孟言翻了个身起床,把两人要穿的衣服统统从衣柜里翻出来。   “话说你那边也有不少适龄男同志吧?多介绍几个让她挑,早点嫁出去也好,总跟周茹一家人住也不是事儿。对了,不知道我跟你讲过没,前两天周茹他男人上厕所,习惯性没锁门,邹慧不知道里面有人,推进去撞了个正着,你说这多尴尬。”   “好家伙。”脑海里幻想出当时抓马的画面,江少屿没忍住直接笑出声:“那可真够尴尬。”   “所以说,还是早点嫁出去好。”   ……   这边吴锡城家,勤劳的周茹已经把一家老小的早饭做好。   主食是白粥,配细粮馒头和自家泡的酸萝卜,切成丁和白粥拌在一起吃很爽口,天气热这样吃最舒服。   “回来了,裙子送回去了?”周茹瞥了她一眼,继续给每个人的碗里盛粥。   邹慧先是冲饭桌前的表哥点头微笑示意,才答道:“嗯,嫂子,我去的时候小孟姐还在睡觉,是江副团收的。”   “这个点了还在睡觉呢?”   走到饭桌前坐下,周茹把饭碗递给她。   邹慧接过道了声谢:“是啊,江副团不是还要上班吗,这个点估计早饭都来不及做。”   周茹没多想,随口回道:“倒也不是大问题,来不及么可以上部队食堂买,部队食堂买饭还省事呢。”   人家也不缺这点钱票。   邹慧心里却想:没见过结了婚还赖床的女同志,可真够稀罕。   说出的话却不一样:“小孟姐和江团感情真好啊,这么晚也不催她起床。”   说起这个周茹就想笑:“这算啥,那两口子刚结婚的时候,好几次我中午去找小孟,人还躺在床上睡大觉呢!她男人中午都下班回家了,你猜他在干啥?”   邹慧来了兴致:“江团吗?他在干什么?”   周茹笑起来:“在厨房给孟言做饭呢!”   邹慧愣住:“啊?没叫小孟姐起床吗?怎么能让他做呢,干半天活回家都累了吧。”   “没叫,说她想睡多久睡多久,睡到自然醒。啧啧,真没见过这么宠媳妇儿的,得亏他妈,也就是孟言她婆婆不在这儿,要是跟婆婆一块儿住啊,可由不得她睡懒觉。”   周茹曾经一度好羡慕被男人宠到无边无际的孟言,可回过头再想想,自己确实没那命,就是自家男人让她睡,她也睡不了那么久,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让她六七点就要起床的,睡久了脑袋还晕乎呢。   所以说,这福气不是谁都能享的。   “江副团也太好了……”   邹慧愈发觉得江少屿是个顶顶好的男人,能嫁给他,得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吧,真羡慕孟言啊。   “可是,时间长了再好的感情也会磨没的吧?我娘说女同志,尤其是嫁了人的女同志,越勤快才能越讨男人喜欢,没人喜欢懒婆娘的。”   这会儿吴锡城倒是开口了:“人家两口子喜欢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说不定少屿乐在其中呢。”   语气带着不正经的调笑意味。   周茹也笑着应和:“是啊,人家的感情咱也管不着,感情深不深浅不浅的也跟我们没关系,懒得替他们操心。”   再说了,孟言实在称不上什么“懒婆娘”,她在家并不是什么事都不做,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也都擅长,屋子和院子不是被她打整地挺好嘛,干净整洁又美观,还特有情调,谁看了不羡慕江少屿娶了个有品位的媳妇儿。   所以说,这日子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法,只要人家自己开心,你管他呢。   邹慧又继续问了几个关于江少屿夫妻俩的问题,聊了一会儿后周茹觉得没趣,含糊对付几句就过去了。   吃完早饭八点钟都没到,周茹说带邹慧上部队逛逛,一听要去部队,邹慧兴高采烈换上了昨儿个刚做好的白裙子,结果去了才知道,原来是在部队外围遛弯。   “我们不能进去吗?”邹慧望着大部队露出渴望的眼神。   周茹没注意她的目光,在树荫下舒服地抻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那可是部队,又不是咱家,没事咋能瞎进去溜达。”   邹慧说:“我挺好奇的,真的不能进去看看吗?”   周茹迟疑道:“下午吧,等下午他们下班了看看情况。”   随后又绕着小岛随意溜达,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部队食堂开放,周茹又带邹慧进去和几个男同志吃了顿饭,相当于介绍几位相互认识认识。   不论面对哪位男同志,或是男同志说了什么话题,邹慧的表情始终淡淡的,提不起劲一样,敷衍着吃完了一餐饭。   结束后两人往家走,路上周茹问她:“刚才的,都瞧不上?”   邹慧摇头,心头有点烦躁:“都没什么感觉。”   “感觉?你想要什么感觉?这刚见面刚认识也不熟悉,能有啥感觉?”   邹慧听了这话却在心里腹诽:刚见面怎么不能有感觉?第一次见到江少屿她就觉得他很好。   “反正,我现在对这些人都没什么想法。”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江副团都跟她老婆相处了好几个星期才谈对象,过了几个月才结婚,你挑一个最喜欢的处处,说不定也能培养出感情。”   “江副团跟他老婆的感情是培养出来的?”邹慧的注意力在这里。   周茹想了想:“应该是吧,反正他们俩见面的时候没有立马确认关系。”   邹慧心下一喜,忽然觉得孟言的美貌不过如此。   好不容易期盼着到了下午五点钟,可以进部队了,然而逛了一圈,一个当官儿的都没瞧见,这刚下班,不可能都走光了吧?   邹慧纳闷,周茹也纳闷,随便逮了个小战士问:“有看到吴参谋长上哪儿去了吗?”   “嫂子,领导们全都去前海滩了。”   “前海滩?都这个点了是去那边操练吗?”   小战士眉头紧蹙,焦急地指了指东边方向:“听说那边发现了一具女尸,有人死了!”   单只是听到这一句话,邹慧的全身,从脚底到大腿,从手指到肩胛,从下巴到脑仁,彻底冷了下去。   周茹没留意妹子的反常,甚至来不及惊讶,牵住邹慧的手赶紧往海滩跑。   邹慧吓得腿都软了,周茹胎抬脚刚早就差点摔倒。   周茹忙把她扶起:“怎么了你这是?”   邹慧苍白着嘴唇,好像一下子变虚弱了:“死、死人?这也太可怕了。”   周茹哭笑不得,挽住她的手放缓了速度往海滩走。   “这还没见到尸体呢就吓住了,你这孩子,胆儿真小。” 第58章 她是谁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那么远的路,那么多天了,怎么可能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即使漂过来也早该被海里的猛兽撕扯掉身体, 怎么可能完完整整来到这里呢?   邹慧一路上在心里念叨着不可能,在周茹的搀扶下好不容易到了前海滩, 事发地却早被部队的人封控了起来。   自饥荒年代过去后,培兰岛从来没有发生过无缘无故死人事件,这件事引起了组织上的重视,立马封锁港口,并且逐一排查。   村书记干部们也及时赶到,用最快的速度抓紧时间排查村里是否有女性失踪事件。   那女尸也不知道泡了多久,不止脸和身体, 身体所有部分全都泡得浮肿,肿胀成了“气球”, 就是亲爹亲妈来了也绝对认不出来。   且女尸身上的衣物也早已被激荡的海水冲烂冲毁, 整个裸的状态,也就无法通过外物判断身份。   唯一能通过那一头长发确定死者是一名女性。   “老吴!老吴!”搜寻一圈人群, 周茹发现了自家男人。   吴锡城扭头, 眉心一蹙, 摆手道:“你咋来了?没事别瞎逛,回去!”   “嘿, 什么态度这是。”   也不怪吴锡城没耐心,死人这事算得上最严重的事儿, 今天这事儿不排除凶杀他杀, 这边正头疼呢, 当然没有好脾气。   周茹进不去, 邹慧自然也进不去, 两人在百米开外的地方围观了一会儿,又跟附近的岛民聊了会儿相关话题。   “也不知道是谁家可怜的姑娘,爹娘晓得了得多伤心啊。”   “是啊,可咱岛好像没听说谁家姑娘少了。”   “我也没听说过,这稀罕了,到底是谁家的呢?”   “慧慧,慧慧。”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邹慧被周茹拍醒:“啊?嫂子。”   周茹挽着失神的邹慧问:“你咋了,这么久还没缓过来呢?”   邹慧挠挠头,干笑道:“没,我就是在想,那姑娘太可怜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儿,父母该多伤心啊。”   周茹叹了口气:“可不是嘛,不过我估计多半不是咱岛的,要不然早在她失踪的时候咱就该知道了。”   “嘿!孟言,孟言!”周茹正准备跟邹慧回家,迎面碰到了来凑热闹的孟言。   “嫂子,你也在呢?”孟言见到她表示有点惊讶。   周茹纳闷:“你咋也在?消息这么灵通?”   孟言失笑,指了指身边的几个小孩:“我天天待家里有什么灵通消息,是葵花,葵花最先发现这里出了事,然后去叫小麦,小麦又把我叫过来。”   周茹看着孩子们忍不住笑:“这群孩子,哪都少不了他们。”   虎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那当然,咱岛就没有我们飞鹰队不知道的事!”   “飞鹰队?”周茹毫不留情笑话他们:“行,你们可真行,名字都安排好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成为正规编制军啦?”   虎子不懂编制军是什么意思,但想一想也大概猜到了,就像戏文里说过的什么戚家军、岳家军,以后他们就是王家军!手底下这些小哨兵全是他王虎的人,哼哼。   虎子越想越美,傲娇地哼了声,负手身后继而昂首阔步地走了。   孟言笑了一下,注意到周茹身边的邹慧,关心地问候了句:“生病了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周茹也朝邹慧看去,不止是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整个人木楞楞的,好像被什么邪物附身了一样,魂不守舍的。   “吓着了吧。”周茹轻轻抚着邹慧的背以示安慰:“没事没事,看你胆儿小的。”   连尸体都没看见也能吓着?   孟言不由得多看了邹慧一眼,她无神地眺望远方沙滩人群处,两只手垂在身侧捏住衣角,指腹都捏得泛白。   “没事,跟我们没关系,有什么可怕。”   孟言也象征性安慰了一句,熟料说完这一句,邹慧身体更加僵硬了。   几个嫂子凑到一起又聊了会儿相关话题,直到女尸被部队的人抬走,大伙儿这才慢慢散开,该回家回家,该干嘛干嘛去,只是这话题估计得热烈议论十天半个月才能消停了。   后续事情的发展十分顺利,部队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把海滩封锁了起来,任何无关人员不得靠近,以免破坏现场。   再然后召集村干部,让干部们排查岛内所有人口情况,排查有无失踪人员。   对于人命这样的大事,村干部们当然重视,不到三个小时就将全岛排查完毕。   结论是:岛内并无任何女性人员失踪或是死亡,连受伤的都没有。   那么这女尸应该不是培兰岛的人。   后来这事儿传到附近几个岛,也纷纷传来没有人员失踪的消息,这具女尸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让人毫无头绪。   ……   这边吴锡城家,从收到女尸消息后的时间,邹慧一直处于魂不守舍的阶段,   周茹和吴锡城都发现了妹子的异常,再三询问下,邹慧只说自己是因为看见尸体被吓到了,所以有点没缓过来。   想着她到底是十来岁的女娃娃,胆儿小也正常,两口子便没放在心上。   然而到了半夜,大约一两点钟,这时候万家灯火尽熄,最是夜黑风高的时刻,吴锡城家的院子里却出现了一团橘黄色的火焰。   起夜上厕所的周茹从没关严实的窗户上瞥见了光亮,吓得手也来不及洗,捏上一把手电筒赶紧开门去院子,结果就看见蹲在墙角的邹慧,以及她面前的一大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火光照得她的脸黄了一大片,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有点吓人。   “呀,慧慧,你干啥呢这是?”周茹犹豫着,没走过去。   “嫂、嫂子!”半夜突然出现的声音显然比鬼还可怕,邹慧本就神经衰弱,周茹这一喊更是把她吓得半边魂都掉没了。   一把扔掉手里的黄纸拍拍手站起来,两只手下意识反背到身后:“我、我、我烧纸……”   军人该有的警觉性使得睡梦中的吴锡城惊醒了过来,匆忙披了件外套出来查看情况。   周茹回头望了眼自家男人,蹙紧眉头匆匆踱步到邹慧身边:“烧纸?大半夜的烧啥纸?”   低头一瞧,这不是给死人烧的黄纸嘛!可家里没有这玩意儿啊,邹慧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邹慧心虚地咽下唾沫,很小声地说:“给我爹,我娘,烧点纸。”   两口子不约而同愣住,伴随一阵清亮的海风,冷不丁打了个颤。   几双眼睛相互对视着,周茹拢了拢肩膀上的外套,牵住邹慧的手:“要烧纸明天烧就是了,大半夜的一个人在院子里烧纸多危险啊,乌漆嘛黑的,万一不小心点着了咋整。”   分明一直蹲在火边,邹慧的手竟比海水还冷,透彻骨子的冷。   邹慧咬住下唇,眼眶含泪:“对、对不起,嫂子,主要是今天被吓到了,我害怕地睡不着,我想我爹娘了,想他们在下面有没有钱吃穿,就想给他们烧点纸……我以后不会了嫂子。”   烧纸是为了去世的爹娘,周茹虽然觉得半夜烧纸的行为不太好,却也没有过多责备她。   只无奈拂了拂她的后脑勺,叹息地说:“烧完就进屋睡觉吧,要是还害怕的话要不要嫂子陪你睡一晚?”   邹慧忙摇头,心下松了口气:“不用不用,嫂子,烧完纸我已经好多了,谢谢嫂子。”   转身,把逐渐变小的火焰踩灭后,一溜烟钻回了屋。   院子里陷入了死寂般的宁静,海风徐徐吹来,半轮月亮高高悬挂在天边,深邃地可怕。   周茹深呼吸,挽住吴锡城的胳膊回了屋:“你这妹子,改天真得好好说说,咱又不是不让她给爹娘烧纸,哪有人大半夜烧纸,多渗人啊。”   吴锡城虽然一直挺喜欢自家懂事的表妹,对她烧纸的行为也表示出十二万分的不赞同。   “对,明天就跟她说道说道,大半夜烧纸也太不吉利了。”   虽说建国后一直在进行打破封建迷信的活动,可国人对于鬼神的敬畏和恐惧那是刻入DNA的,有时候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注意。   两口子回到房间商量了一会儿明天的口供,结果第二天起床,周茹早饭都做好了也不见邹慧出来吃。   连着喊了她好几声也都没有动静。   周茹纳闷,让吴沛去敲她的门,还是没有动静。   无奈之下她亲自去敲,敲了半天连个回应也没有,这奇怪了。   好在门没有上锁,周茹一推就开了,赶紧进屋查看情况。   见到邹慧平平稳稳地躺在床上睡觉,周茹松了口气。   真难得,这丫头自打来了培兰岛就没睡过懒觉,每天起床可早了,起床以后也特别勤快,帮周茹收拾家务,帮她烧火做早饭,吴锡城经常当着周茹的面儿夸自家表妹贤惠,说以后谁娶了她是福气。   勤快丫头今天睡懒觉,喊都喊不起来,真难得。   “慧慧,慧慧,别睡了快起来,先起来吃饭,吃完了再睡,早上不吃饭咋行,快起来。”   邹慧迷迷糊糊睁开眼,嗓子都是哑的:“嫂子、我难受。”   周茹忙把手背贴到她的额头:“哎呀,烧了吧这是!”   赶紧把吴锡城叫进屋:“快,把你妹子带去卫生所,发烧了啊她!”   两口子紧赶慢赶把邹慧送到卫生所,一路小跑加疾走,直把吴锡城累得满头大汗。   邹慧确实发烧了,三十八度八,在吃药和打点滴两个选项里,周茹选择了好得更快的点滴。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大中午,家里一堆家务没来得及做,吴锡城也早在把人送到卫生所后就走了,赶着回去上班呢,部队的事耽误不得,这边有周茹照顾也没什么需要担心。   周茹一直陪邹慧挂水到中午十点半,回去还得做饭,做点营养的给邹慧吃,养好身体也能早点恢复元气。   回家经过孟言家门口,孟言锅里炖着红烧肉,无事可做的她来院子里给花儿浇水,正准备回厨房看肉炖得怎么样了,陡然瞧见院外相互搀扶着的两个女人。   “周茹姐,这大中午的,你们又去哪儿逛啦?”   “还没做饭呢?”周茹冲她笑了一下:“没逛,慧慧发烧了,送去卫生所挂水,挂到现在才回来。”   “发烧了?好好的怎么会发烧,严重吗?”孟言放下水壶走到栅栏边,隔着一道小门同她们俩说话,顺便打量起脸上没什么气色的邹慧。   整个人蔫嗒嗒的,看起来毫无往日的活力,确实一副病恹恹的状态。   “就普通发烧,早上挂了点盐水吃了退烧药,温度是降下来了。”说罢叹了口气:“估计是昨天大半夜烧纸,吹了凉风吹感冒了。”   “烧纸?烧什么纸?”孟言问。   邹慧尴尬地握了握周茹的手,示意她别说,可周茹显然没意会到她的意思,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对孟言说:   “昨天慧慧不是被海里发现的女尸吓到了吗?回来想起她去世的爹娘,魂不守舍,结果晚上趁我们睡觉偷偷跑院子里给老两口烧纸。你也知道,咱岛晚上风可大了,估计就是那时候吹感冒的。”   烧纸?半夜烧纸?   孟言一连打量了邹慧好几眼。   最后吐出一句:“那是有点倒霉,这也能吹病。”   周茹无奈一笑:“谁说不是呢。”   孟言忙着回厨房看她的红烧肉便没聊几句,等她回到厨房一边盛肉,一边想着邹慧的事,越想越不对劲。   虽说岛上发现女尸确实够骇人听闻,连江少屿回家后都不给孟言详细描述那画面,就怕她晚上做噩梦。   可邹慧这不是没见到尸体吗,也没人跟她描述,至于怕到晚上跑院子里烧纸吗?   不对,烧纸?   给死人烧纸?   正常人就算要给自家爹娘烧纸,能偷偷半夜爬去烧吗?   越往下分析,越联想到邹慧的方方面面,孟言的心越沉入谷底。   中午江少屿下班回家吃饭,孟言迫不及待把她疯狂的想法讲给他听。   “少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邹慧不是邹慧?”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上杉达也”灌溉营养液+5,“甜甜甜”,+1,“牙牙酱”,+5,“甜甜甜”,+1,“上杉达也”,+5 ,“野椰耶”,+5,感谢投喂,爱你们~ 第59章 养了个杀人犯   江少屿夹了口肉:“邹慧不是邹慧?那她是谁?”   “不知道是谁, 总之不是邹慧,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江少屿看着自家小媳妇认真的模样,随口又问:“邹慧不是吴锡城的表妹吗, 吴锡城能不认识自己表妹?难道分不出她是真是假。”   孟言一拍手,激动道:“你说对了, 他还真不认识。”   于是孟言把邹慧第一天登岛的时候跟吴锡城见面的事情说给江少屿听,以及邹慧昨天和今天的反常表现   听完后,江少屿的面容竟也严肃了下来。   “你这么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她的行为确实反常。”   孟言忙问:“那要不明天我把周茹叫过来,咱几个分析分析?看看能不能核实一下她的身份。”   思索片刻,江少屿摇头道:“身份这个问题的话,邹慧登岛是有介绍信的, 身份证明也都齐全,所以咱不能平白无故说她是假邹慧。”   孟言蹙眉道:“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也不能代表她是真的邹慧, 万一是同村人偷了她的身份证明来咱岛,刚好两个女孩子年纪相仿, 刚好我们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这种情况是很容易代替的呀。”   “嗯, 你的顾虑也是正确的。”反复斟酌半晌,江少屿说:“有空你问问周茹吧, 看她是怎么想的。”   毕竟是人家的亲戚,没有证据贸然怀疑人家是假的确实有些冒昧。   但若邹慧是假的, 这事儿可就严重了。   其一, 邹慧如果是假的, 那么真邹慧在哪里?以及她半夜烧纸, 如果不是烧给爹娘, 还真不排除是烧给真邹慧的!   那么也就是说,邹慧是被她害死的?   很多东西就是不能细想,一想就觉得有问题,孟言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去找周茹,把这事儿调查清楚才肯罢休。   说干就干,她向来行动大于想象。   “孟言?稀客呀,你可难得来我家,有事吗?”   彼时孟言正在院子里收拾家禽,邹慧拿了个扫把打扫鸡舍,两人相互配合着,很是和谐美妙的一副画面。   不着痕迹瞥了眼邹慧,孟言失笑:“没事就不能找你啊?”   周茹放下手中鸡食,调笑道:“可以啊,但你是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呀。”   “哪能真没事呢。”孟言噗嗤一声:“你忘啦?上个月还让我教你做,嗯……枣泥糕,我那时候忙没空,现在才抽空找你啦。”   “枣泥糕?”有这事?她啥时候吃过枣泥糕?更不可能让孟言教她吧?   再说了,她也不知道孟言会做枣泥糕呀。   周茹还想说什么,孟言率先上前一步挽住她的胳膊,然后在邹慧看不见的地方使了个眼色,冲她对了个口型:“装一下,装一下。”   周茹反应虽然慢了些,好在意识到了她的意思,忙不迭道:“哦对,你不说我都忘了,枣泥糕啊,走走,正好我厨房还有面粉。”   面粉是有,至于枣嘛……那当然是没有的。   “你鸡鸭喂完了?”   “还没呢。”   于是孟言顺势扭头对邹慧说:“邹慧,你先帮忙喂一下哈。”   孟言一把将周茹手中的鸡食盆递给了她,邹慧接过搪瓷盆有点愣:“哦,好……”   避开邹慧进了屋后,周茹才敢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这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吗?”   孟言先是警惕地观望一番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后才把厨房门半掩了起来,压低嗓音:“周茹姐,有个话说出来可能会有点冒犯,但我觉得还是得给你提个醒。”   “冒犯?出啥事了?”见她神态严肃,周茹也不觉紧绷起了神经。   孟言回到:“就是吧,我突然怀疑你家邹慧是不是真的邹慧。”   周茹显然愣住了:“什么?你说我家慧慧,是假的?”   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疯狂想法。   孟言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点,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不一定准确。”   周茹瞪大眼睛:“那、那她不是慧慧还能是谁?”   于是孟言把自己的推理讲给周茹听,每个可疑点都单独拎出来说清楚,听完后周茹惊得合不拢嘴。   “哎呀小孟啊,你这么说还真挺有道理哈,慧慧那丫头跟我家老吴差不多有十二年没见,虽说女大十八变,可刚见面那会儿老吴是真一点没认出来,私底下还偷偷跟我说的这侄女长大后半点不像他姨和姨夫。”   “还有,你刚才说咱岛都多少年没出过人命,怎么她一来就……哎呀这个我简直越想越害怕。她,她,她不会是杀人犯吧?把我家慧慧……”说罢做出手刀抹脖子的动作。   周茹四肢酸软,简直快要崩溃了:“老天爷,我,我怎么养了个杀人犯在家里啊!”   孟言忙把激动中的周茹摁下:“周茹姐你先别太激动,我再怎么分析也只是分析,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周茹用力握住她的手臂:“那咱怎么样才能查清楚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孟言说:“这个问题我也想了一下,我觉得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吴参谋老家的朋友或者亲戚,亲自跑一趟来认一认不就行了?”   “你这个方法……”   周茹半句话没说完,邹慧风风火火从院外跑进来。   “嫂子,我喂完了!”   厨房里说人坏话的两个女人手忙脚乱开始倒面粉倒水和面,动作幅度一大,到处都是□□飞。   周茹挤出一个笑,呵呵道:“喂完啦?那再帮嫂子一个忙呗。”   “什么忙?”邹慧欣喜地走进厨房,发现案板上一片狼藉,也没看见什么枣,不是要做什么枣泥糕吗?   周茹推着她的肩膀往厕所带:“里边泡了一盆衣服帮忙洗一下吧,我这里太忙了,哎呀,太乱了,那枣泥糕真难做啊。”   边说,边愁苦似的叹气。   孟言憋着笑,心说周茹演技还挺好。   邹慧扭头看了眼周茹,又看了眼厨房里微笑的孟言,心里虽然觉得她们俩有些古怪,却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干活就是。   周茹回到厨房把门关了个结实,拍拍胸膛:“吓死了,刚才居然忘记放面粉,差点被发现。”   孟言笑了一下,继续延续刚才没完的话:“你这个方法有效是有效,可实行起来难度有点大,先不说把人找过来需要有合理的理由开介绍信,再说这车费,路费咱得帮人报销吧?万一人到了却说她是真的慧慧,那让人多尴尬?”   孟言颔首道:“所以得找个正当理由把人请过来,也不能告诉他来这里的目的。”   “找啥正当理由?”周茹忽然想起什么:“不对,这事儿得先跟我家老吴说,毕竟是他老家的人,当然得要他来。”   “对,得先跟你老吴聊聊,看看他是什么想法。”不论邹慧是真是假,认真说起来都跟孟言没有关系,如果吴锡城觉得孟言的想法很荒唐,不愿意去验证,那她也没辙。   “哎,你说,或者咱要不先写封信回他老家问问,问问慧慧的相貌特征,或是问问有没有她的老照片……”   孟言点了点头:“可以,先写封信问问,后面的事咱再说。”   聊完后,两人继续把戏演完,真做了一锅枣泥糕出来,只不过是没有枣的枣泥糕,简称——发糕。   ……   很快,吴锡城下班后,周茹就找机会把孟言的猜测告诉了他,没想到夫妻俩因为这件事竟然大吵了一架,吴锡城怀疑自家老婆是不是不喜欢邹慧,所以编造了这样一件不靠谱的事。   周茹想过无数个吴锡城听到后的反应,万万没想到他情绪如此激烈。   “荒唐!慧慧怎么可能不是我的表妹?她如果不是我的表妹她是谁?”   “哎呀你冷静点,冷静,小声点!”捂住他的嘴,锁上房间门。   “我们这不是猜测吗,还没确定,所以要查一查,查清楚呀。”   “查什么查,慧慧有介绍信,有她爹娘的照片,她要不是慧慧来咱岛干啥?她干啥要冒充慧慧?”   和邹慧一起来到培兰岛的,还有她那少得可怜的行李,里面除了几套日常穿的衣裳,还有一封村里边开的介绍信,和她父母的照片,但是照片没有她自己的,说是照片被爹娘放起来,她没找着。   “冒充慧慧能得到的好处那可太多了,你想想,光是你这个参谋长表哥,还有你要给她找个军人当对象,对于寻常人来说,这条件还不足以吸引人吗?你别激动,先听我说完。”   周茹耐心地把孟言的分析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每一条怀疑都是十分合理的揣测。   “按照时间线看,你不觉得里边有太多巧合了吗?如果她是假的,那真的慧慧在哪里?会不会死了?如果死了,那太恐怖了,这是谋杀啊!”   ”   室内顷刻间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吴锡城默默点燃一根香烟,逐渐冷静了下来,脑子里开始分析。   “可她如果是真的邹慧,被我们这么冤枉她得多难受?”   周茹一见有戏,心下高兴了:“所以咱可以找一个隐蔽点的方法,不被她发现不就好了?如果那女尸真是你表妹,你不查清楚对得起你地下的二姨吗?”   吴锡城他二姨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邹慧如果没了,吴锡城估计也会陷入自责吧。   果然,周茹提了这么一嘴,吴锡城还真听进心了,   揉额头,深呼吸:“让我再想想,该怎么查。”   周茹知道他没办法这么快接受事实,也不再多说,安静陪在他身边宽慰他。   接下来的日子周茹两口子开始暗中观察邹慧,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的行为方式,时不时从她嘴里套几句话,比如老家的人和事,地点和经历。   奇怪的是,所有的一切,包括一些细节,她都能回答地上来,虽然有些事情她回答得比较模糊,但从中看得出来这女娃娃是个聪明机灵的主儿,你怎么盘问她都不上套,脑子转得实在快。   不过邹慧最近有一个反常的点是,她竟开始接受周茹的相亲安排,不论周茹介绍的是军官还是普通小战士,她都耐心地跟每一位男同志细心相处,秉承不处对象交个朋友的方式进行。   要知道,在这之前邹慧可排斥这些男人,嫌弃人家长得不好看,嫌弃人家不是军官……   处了大概半个月后,邹慧竟挑中了小赵,也就是周茹最先介绍的那位叫做赵谦的小战士,目前在通讯处做接线员。   可以说这位是邹慧起初最不满意的对象,要颜值没颜值,要地位没地位,只胜在一项:老实本分,是个实诚肯干的小伙儿。   不过在大家看来,邹慧这样的农村姑娘,没有背景甚至没有父母,能跟小赵配对属实般配。   很快,周茹把邹慧的转变告诉了孟言,孟言思考了一会儿,对她说:“静观其变吧,再继续观察观察。对了,你家老吴怎么说,想到办法了吗?”   “他也纠结了很久,这事儿实在难办,前两天写了封信回老家,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来。”   “找的什么理由?”   作者有话说:   悄咪咪更一章,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发现(*!▽!*) 第60章 这“闲事”管定了   “就说慧慧找到了对象, 要结婚了,慧慧爹娘不是都没了吗?请村里来个长辈就当娘家人,总之路费车费我们出, 应该会有人来吧?”   “这理由会不会太荒唐了些?万一长辈来了,邹慧还没结婚, 你们怎么解释?”   “这也是没办法了嘛,我们也是昨晚做的决定,因为慧慧说想快一些结婚,我寻思抓紧找个时间,赶在老吴老家人来的时候办席,这不就对上了吗?”   “邹慧说想快点结婚?这是什么闪电速度?”孟言看不懂这操作。   邹慧瞧不上赵谦,这个事周茹也就早同孟言说过, 按照邹慧展现出来的性格,才相处这么几天, 没道理上赶着跟她从前最瞧不上的赵谦结婚, 还是和小。   “她不是一直瞧不上他吗,是真心想跟人家结婚吗?”   周茹叹息:“那就不知道了, 我看慧慧跟小赵也挺聊得来, 后来也没跟人家使过脸色, 处得还行吧。”   “这样啊……”   可如果邹慧是假邹慧,那这婚, 该不该结?   周茹心下纠结成了麻花,终是只能无奈叹息。   ……   近日阴雨连绵, 乌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从早上下到晚上, 偶然停一阵, 很快继续落下瓢泼大雨, 菜园子里的水已经漫过了外围的一圈低矮的砖头,孟言特意在“上游”的地方多挖了几个洞,防止雨水把菜园子里的泥土带走太多。   “有新消息了。”   推开栅栏门,江少屿撑着一把黑伞从院外走进来。   虽如此,鞋面、裤腿,还有肩头仍旧沾上了许多雨珠,孟言找了一条干毛巾,在玄关处细细为他擦拭。   嗅着自家媳妇儿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江少屿心猿意马,在她为自己擦拭肩膀的空隙里,俯身扣住她的细腰,深情烙下一吻。   亲够了后,才满足地把人揽着往室内带。   孟言嫌弃地往他胸口锤上一拳:“什么新消息,说话说一半吊胃口。”   江少屿进厨房看了眼今晚的饭菜,两素一荤,色香味俱全。菜已经盛出来放在灶台上,锅盖揭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杂粮馒头,金黄的色泽,绵软可爱。   空气里的气味都充满了幸福,江少屿把菜端到饭桌上,边走边说:“附近岛屿没有查到失踪女性,但是滨海市我们查到有九名女性失踪案件。其中六位是三十岁以上的女性,两位是十岁以下的女童,还有一位是二十一岁的女性。”   孟言帮忙去碗柜拿碗筷,边听着,注意到了其中细节:“二十岁的女性?那不是跟邹慧差不多大?女尸查出来是几岁的了吗?”   江少屿说:“查出来了,法医初步判定在十八岁左右。”   孟言一拍桌子,激动道:“好家伙,这不就对上了吗,如果按照年龄判断,那么这个邹慧真有可能是假的啊。”   “从时间线上来说,确实不排除这个可能。”江少屿点头道:“不过这事儿还得继续深入调查,事情调查清楚前先不要打草惊蛇。”   “完了,我们好像已经打草惊蛇了。”孟言忙把前两天周茹两块钱观察邹慧,以及套邹慧话的事情告诉了江少屿。   江少屿愣了一下,无奈捏了把媳妇儿的脸颊肉:“事已至此,就算打草惊蛇了咱也只能先盯住她,培兰岛是我们的地盘,她想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孟言握住他的手:“对,最主要是跟船员说清楚,最近决不能放邹慧出海。”   江少屿却反问:“如果她硬要出海,那岂不是更加做实了她是假货的事实?”   孟言凑过去抱住江少屿亲了一口:“聪明,那这招就不叫打草惊蛇,叫引蛇出洞!”   江少屿环住她的脖子,也在她的脸颊上印了一吻:“聪明,引蛇出洞。”   晚饭吃完后两人坐在屋檐下吹了会儿凉风,此时天还未完全黑尽,天地间除了雨滴落下的声音便再无旁的杂音。   世上最幸福莫过于和相爱的人躺在屋檐下看阳光落尽。   家里有一只木匠纯手工打造的躺椅,江少屿躺在上边,孟言乖乖贴在他身边躺着,下雨天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出来,所以也不会有人看见他们俩。   不过呢,就算看见也顶多被调侃两句,他们俩可是合法的夫妻,想怎么腻歪就怎么腻歪,再说,这不是在家里吗,腻歪就更没错了。   江少屿喜欢用手指摩挲孟言的肩头和后脑勺,摸着摸着摸出了其他味道,于是原本还算淡然的眼神越加变得炙热。   尤其自家小媳妇总露出那羞恼的小模样,看得江少屿心里酥酥麻麻痒。   不禁想,自家媳妇儿上辈子该不是什么罂i粟吧,一靠近就跟染了毒似的,想亲,想摸,想拥抱,一刻也不能分开,只要拥着她亲着她,心里就踏实地不得了。   孟言拍开他的手,无奈笑道:“别闹,咱俩再分析分析邹慧的事儿”   江少屿轻飘飘瞥她一眼,不老实的脑袋慢慢靠近她的唇,只轻轻贴了一下,整个灵魂好像都在震荡。   真甜!   “你又不是公安,分析那么全面做什么?想当侦探啊?嗯?”   孟言推开他的脑袋,摁住他的大掌:“我这不是好奇吗?”   江少屿抽出手,脸颊不住地往她脖子上贴,温温热热的,香香软软的,太他娘舒服了。   俯身来了个深吻,把孟言的嘴唇亲到发出水润的光泽后,心尖儿上那把刚刚有点苗头的火彻底克制不住地燃烧起来。   “既然好奇,不如对你男人好奇。”   语毕,便将孟言打横抱起疾步往屋里走,继而长腿往后一勾,大门就被他勾住关得结结实实。   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   翌日,别人家早已炊烟渺渺,孟言这边才慢慢吞吞抻着懒腰起床。   简单做了一顿午饭,江少屿又没回家吃,孟言觉得没趣,便大道上周茹家。   两人已经形成极高的默契,对视一眼便知对方心思,周茹十分热情打开院门迎接。   “来啦,快进来坐,早上刚做了一锅莲子羹,老吴他部下从老家探亲回来带的干莲子,别说,还挺好吃,你也来尝尝。”   孟言瞥了眼菜园子里拔草的邹慧,欣然接受:“好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慧慧,一起进来喝莲子羹。”   邹慧笑着抹了抹手上沾着的泥巴:“我喝过了,你们喝吧。”   孟言笑道:“没事,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邹慧腼腆一笑,倒是没再推辞,一同进了屋。   便走着,走到厨房的时候孟言忽然问周茹:“对了周茹姐,上回海滩发现的女尸的事有进展了,最近老吴有跟你说最新进展吗?”   “最新进展?咋了,是查出身份了吗?老吴回来半句话都不跟我说,还让我别瞎打听,你家老江呢,跟你讲过没?”   邹慧行走的动作猛然僵硬下来,浑身皮肤和骨头都紧紧绷了起来。   “说是说了一些。”孟言慢吞吞地说着,说到一半不说了,拿起勺子舀了一碗莲子羹,边往饭桌边走。   邹慧心下有些急切,心道孟言咋还不说,简直让人急死。   孟言的余光滑过邹慧故作平静的脸颊,才笑眯眯地开口道:“他说那女尸年龄很小,得有……哦,跟咱慧慧差不多大,姓章,叫章连芳。”   邹慧的心狠狠抖了一抖,看向孟言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好在只持续了半秒,没轻易被人捕捉到。   邹慧的目光忽然变得审视,不动声色观察起了孟言,心说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周茹摇头:“章连芳?没听说过,应该不是咱岛的。”   孟言点头,故作叹息道:“花季少女啊,就这么……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自杀,家人知道得多伤心啊。”   周茹也作惊讶状:“哎呀,这么年轻呢,我寻思着再小也有个二十八九,没想到跟咱慧慧一样大,造孽啊!”   “谁说不是呢,唉。”   邹慧见状勉强笑了一下:“是啊,还这么年轻,真是造孽了。”   邹慧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孟言关切地问她:“身体怎么样,好点了吗?”   邹慧这下笑都挤不出来:“好多了,还在吃药呢,估计过两天就好。”   笑了笑,看向周茹:“说起来你家慧慧真幸运,这不太平的年头没了爹也没了娘,女孩子多可怜啊,要不是有你和老吴这样的亲戚,未来不知道会怎样呢。”   “哎呀,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都开始害怕了。”周茹搓了搓手臂,忽然握住邹慧的手腕:“幸好你哥让你来咱这儿,要不然你一个女同志在老家怎么过哦,别像那可怜的女娃娃,死了都没人知道。”   邹慧按捺住内心的紧迫感,甜甜一笑:“是啊,所以我真的很感谢哥哥和嫂嫂。”   后来孟言也试探性套了邹慧几句话,那姑娘十分聪明,无论孟言问什么她都能圆过去。   而邹慧也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某个想法。   ……   从周茹家回去后,没过几天邹慧又生了场病,发烧到四十度,据说是半夜做噩梦吓醒了,醒来哭着碎碎念。   “碎碎念什么?”孟言问她。   周茹没太听清,摇头迟疑道:“好像说,什么……找他,找他去什么的。”   “找他?找谁?”孟言纳闷道。   “那谁晓得,吓得不轻呢,含含糊糊的我连她说什么都没听清。”周茹晃了晃手里饭盒:“先不聊了,去给慧慧送饭,还在卫生所输着液呢,唉,这孩子身体太弱了。”   想了想,望着周茹逐渐远去的身影,孟言忽然把人叫住:“周茹姐!等一下,我有个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周茹脚步骤停。   孟言进屋翻翻找找,最后拿了一罐黄桃罐头:“给你家邹慧的,到了记得说是我送的,顺便再告诉她那女尸的身份查出来了,现在公安局的警察已经派出人手出发调查,估计很快就能查出来她的真实身份,用八卦的语气跟她讲就行,不要太刻意。”   “哎呀,你这,多精贵的东西啊,你自己留着吃吧,给慧慧干啥。”周茹环顾四周忽而把声音压得很低:“你不是怀疑她是假的吗?这么好的东西万一给假慧慧吃了,那多糟蹋哇。”   孟言弯唇一笑:“周茹姐,我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关心她,而是想看看她听到消息后的反应,你到时候交代完注意观察一下她的表情神态,回来跟我说。”   为了弄清楚真假邹慧事件,孟言可谓煞费苦心,她当然不是闲出屁才帮周茹两口子,这件事关乎到人命,实在不能马虎。   再一个问题,如果邹慧是假货,那她之前的经历谁也不知道,包括她真实的性格脾气都一无所知,留这样一个潜在的危险人物在身边,不止对周茹两口子有害,对培兰岛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潜在危险呢?   为了家园的幸福和安宁,这“闲事”孟言管定了。   “哦,原来你是为了试探她啊。”周茹纠结地看着黄桃罐头:“可如果是试探就更不用送罐头了,随便拿点便宜的就好了嘛。”   孟言无奈失笑,推着她的肩膀往外带:“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快去吧周茹姐。”   周茹还能说什么?无奈一笑:“行嘞,等会儿我跟她一起吃,多吃几块把损失降到最小。”   孟言噗嗤笑出声。   自打知道邹慧有可能是假的后,周茹总觉得以前对她的投入太过浪费,尤其当她刚到培兰岛的时候,什么好吃的都紧着她,比对亲闺女还好,虽然她没有闺女只有一个儿子。   作者有话说:   过了这么多天,我真的以为大家都忘记了,没想到还有人在看,真的好感动o(╥﹏╥)o 第61章 逃跑   周茹到卫生院的时候邹慧正跟吕春红坐在病床前聊得尽兴。   “是啊, 我嫂子跟江副团家的那位关系很好,经常串门,一块儿遛弯。”   “孟言经常去你嫂子家?那江副团也去吗?怎么样, 他们俩私底下也那么恩爱?”吕春红就是想知道,那娇滴滴的城里女人真能讨江少屿欢心?   按照她对江少屿的了解, 那男人最讨厌的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娇娇女,她可盼着他们两口子过得不好呢。   邹慧不知道吕春红为什么对孟言那么感兴趣,却还是认真想了想:“嗯……她嘛……”   话音未落,周茹的声音猛然响起。   “在聊什么呢你们?”周茹只是好奇问了一句,至于他们在聊什么她还真没听清楚,却吓得两人一跳,忙拉开距离各自坐好。   邹慧立马做出虚弱的姿态:“嫂子你来啦。”   吕春红放下二郎腿, 捋了捋头发:“随便聊聊。”   周茹瞥了眼吕春红,径直绕过她身边, 把饭盒递给了邹慧:“饿了没, 来,今儿个这顿有荤有素, 还有一罐黄桃罐头。”   邹慧瞳孔里溢出惊愕:“黄桃罐头?嫂子, 你也太好了吧。”   说不感动是假的, 没人会拒绝外来的善意,邹慧心下既感动又害怕。   如果有一天这样的好日子没了该怎么办?光是想想简直要活不下去了。   周茹失笑:“我确实好, 不过黄桃罐头不是我给你的。”   “是赵谦吗?他知道我生病了?”   往常每天中午和晚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俩都要一块儿在部队食堂吃饭的, 部队所有人也都知道他们俩是情侣关系, 而且快要结婚的那种, 所以一起吃个饭并不需要避嫌。   七十年代没人能拒绝黄桃罐头, 邹慧迫不及待打开罐头盖, 正低头找勺子呢,周茹先一步找到然后往罐头里舀了一勺,邹慧心说嫂子也太贴心了,黄桃居然喂到嘴边。   没想到她这一勺不是给她的,而是直接喂进自己嘴里了。   “我尝尝。”周茹说完立马将那果肉丢进嘴里,咀嚼三两下:“嗯,不错,甜的很。”   “慧慧你先吃饭吧,我饭做得多,这一罐黄桃你肯定吃不完,我帮你吃点。”   邹慧馋得眼泪要掉下来,欲哭无泪地拿起筷子往嘴里塞米饭。   往常她最爱的就是这一口精细粮,今儿个却怎么吃怎么不是味儿。   周茹一连吃了半大罐终于停下,揉了揉肚子:“抱了,真好吃,改天让你哥也想办法整一罐来。”   邹慧笑了一下,忙用筷子伸进去夹了一块,冰甜入口,太美味了。   吃得正高兴呢,周茹冷不丁来了一句:“对了,你们听说了吗,前一阵在海滩发现的那具女尸的身份查出来了,现在公安局的警察已经派出人手出发调查,我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能知道是咋回事了。”   邹慧往嘴里塞黄桃的手骤然停滞,猛地抬头看向周茹。   却见周茹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眸光温和,看不出来她有另外的意思,好像只是同他们唠个简单的八卦似地。   “是吗?那、那也太好了吧,是怎么查到的呢?部队和公安局那边是怎么说的?找到她的家里人了吗?”   邹慧问完,吕春红不屑地嗤了声:“女尸?都多久的事了,查不查清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瞧瞧,吕春红的反应才应该是正常人的反应,正常人谁会在意一具无名女尸呢,顶多跟同伴唠上两句八卦八卦,至于真相如何,知不知道也不那么重要。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总之身份查到了,再要找她家人那就容易多啦。”说完也不等邹慧回话,转头问吕春红:“吕医生,我家慧慧的吊瓶还要挂多久?”   吕春红淡淡瞥了她一眼:“起码到下午两三点。”   “行。”周茹拍拍屁股站起身:“慧慧,嫂子先走了,到时候你挂完水就回家,别在外面逗留,免得吹风又感冒。”   邹慧木讷的回:“好我知道了嫂子。”   像是要极力掩饰什么,在周茹最后打量的目光下,邹慧大口干饭,大口吃黄桃,大快朵颐的模样看得吕春红竟然都有点饿了。   “你跟孟言关系这么好呢?还给你送黄桃。”周茹走后,吕春红对邹慧的态度一下冷了下来。   “应该算挺好的吧。”邹慧仔细回忆跟孟言相处的细节,除了之前套话有点讨人厌,其他时候好像挺不错。   “啧,她魅力可真大啊,男女通吃,咱岛还有不喜欢她的人吗?”   语气酸溜溜的,迟钝如邹慧一开始还没留意到吕春红话里的意味深长,可她到底还是个精明的人,心里仔细一琢磨,就听出了不对味。   吕春红跟孟言不对付吗?   再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然后联想起周茹来之前她对孟言的“关心”,心下有了答案。   “是啊,孟言同志魅力是挺大,吕大夫您也喜欢她吗?”   “我?”别说喜欢,吕春红心里膈应地慌,“我干啥要喜欢她,我跟她又不熟。”   “哦,那就是不喜欢了?”   “……”吕春红无语凝噎,张口想反驳,可她确实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简直讨厌死孟言了!   “我跟她不熟,而且她也不是你们看到的那么好,知人知面不知心,都是表象罢了。”吕春红到底没憋住,吐槽了两句,还想再说什么后及时止住闭嘴,只最后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吕大夫!”邹慧果断改变话术把人叫住:“其实……其实有个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什么话?”一般人听到这种吊胃口的话首先就是感兴趣,吕春红自然不例外。   邹慧顿了好久没说话,直到把吕春红的胃口彻底吊起来后,才小小声地说:“吕大夫,这岛上我也没有真心的朋友,今天同你一见如故聊了这么多,有些话我可只跟你说,你别往外传。”   邹慧早晓得吕春红不止是卫生院的医生那么简单,人家还是高师长的老婆呢,跟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搞好关系总没错,搞好关系最容易下手的地方,就是“投其所好”。   喜欢她喜欢的,讨厌她讨厌的。   天晓得,吕春红最喜欢的就是别人把她放在心上,以她为中心,她最喜欢当别人心中最特殊的存在。   虚荣心霎时得到了全方位的满足。   “其实我跟孟言姐的关系一般,主要是我嫂子跟她关系好,我总不能对人家摆臭脸吧?如果不是因为我嫂子,她肯定不会给我送罐头,而且我感觉,她可能有点讨厌我。”   “讨厌你?为啥?”说到这个吕春红可就不困了哈,在她身边坐下,正了正身体。   想着前段时间孟言对自己的试探,邹慧对她的烦躁在吕春红的催化下愈发加深。   如果自己的身份被孟言发现并且戳穿,就为这个,邹慧也不得不厌恨上她。   “我总感觉她有点……”   有点什么呢?其实她自己都说不出来,孟言对她虽不如周茹热情,可也没做过伤害她的事,除了套话那件事,她还对孟言所获得的幸福感到不平衡,内心嫉妒罢了。   “有点虚伪,但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毕竟我跟她没相处过太久。” 说完,很刻意地打量了一下吕春红的表情。   吕春红高兴地拍大腿:“是吧,你也看出来了?我跟你说,她就是个很虚伪的人,装的很。”   即使邹慧没觉得孟言哪里装,也还是很激动地附和她。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呀,您也瞧出来了吗?”   吕春红哼了一下:“你看她平时的行为处事,多矫情啊,咱岛土地多稀缺你也看到了,可她居然不种菜,拿去种花?还搭了个葡萄架,真够可以的。你看她表面上多贤惠,实际上也是个败家的,听说她家顿顿吃肉,我家老高那级别都不至于顿顿肉,啧,你说说。”   人家的院子,人家愿意种什么就种什么。   可不论多么完美多么招人喜欢的人,总有几个看不顺眼的。   邹慧惊愕捂嘴:“我哥家也不至于顿顿吃肉呢,她也太浪费了。”   “是啊,真够败家的。”   “而且她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纺织女工,就算首都来的,那也配不上江副团吧,我就觉得江副团低娶了,咱岛上多少能干的姑娘啊,凭什么娶她啊。”   这话可真说到吕春红心坎里去了,天晓得,她最讨厌孟言的一点就是,她抢了江少屿!   于是两人就孟言如何虚伪,如何败家,如何无能展开话题,聊得那叫一个“情投意合”,直呼失散多年的好姐妹。   要说议论别人家的事,这活儿邹慧可熟练了,本就是村里长大的女娃娃,见多了村里老泼妇骂街唠人家长短,这会儿自己唠起来,一点不比她们的杀伤力小。   两人就在病房里一直聊到邹慧水都挂完了,才意犹未尽地散开。   “你平时在你哥家也闲吧,没事干来卫生院找我,咱俩多唠唠。”   这算是同她成为朋友了吗?   邹慧按捺住内心狂喜,弯着唇角点了点头:“好呀,我正好没什么事做。”   ……   邹慧最近跟吕春红“打得火热”,好几次甚至抛下小赵独自找她去了。   周茹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孟言,两人对此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俩八竿子打不着,怎么还成为朋友了?   周茹冷不丁来一句:“那谁晓得,估计臭味相投吧。”   孟言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看向气头上的女人:“怎么了,看起来你对她怨气有点大啊?”   周茹烦躁地薅了把头发,叹气道:“我知道我不该对她有怨气,就算我们怀疑她是假货,但现在不是还没弄明白吗,真相没出来前她也还是老吴的亲妹子。就是她最近啊总不爱在家里待,不是找小赵就是找吕医生,刚来的那段时间还挺勤快呢,帮我收拾家务、做饭洗碗。可现在呢,自打跟吕春红好上以后,家里啥活都不做,吃完饭放下碗就往外跑……唉,倒不是我说她一定要帮忙做家务,只是这样总让我觉得我好像是她的保姆似的。”   孟言最近没事的时候在织毛衣,夏天织冬天穿,时间正正好,手指飞快翻飞,边笑着摇了摇头,说:“是有点像哈。”   “啧。”周茹没好气地拍了她肩膀一下:“你说老吴这信都寄出去多久了,怎么还没来消息呢,还一并寄了五毛钱回去当电报费呢,让那朋友愿意来的话就发个电报给我们报个信,可现在都没收到。”   孟言安慰她:“不着急,咱这里毕竟偏远,我的信寄到首都都要半个月呢,慢慢来吧,是真是假总能查到,不难。”   尽管如此,周茹眉宇间尽是消散不掉的焦躁。   望着窗外下个不停的雨,烦躁地低骂了声:“下下下,老天爷啊,您是老天爷还是龙王爷啊,再下简直要把咱岛淹了!”   骂了几声周茹就打道回府了,走来孟言家的时候裤管子被大雨打湿了,回去后下半身简直没有一块干燥的地方,赶紧脱下来扔进水盆里,可这个天气不管晒什么都晒不干,潮潮的湿湿的。   望着一身狼藉,周茹心下烦躁更甚。   老吴寄出去的信迟迟没有收到回复,可时间不等人,这边邹慧和赵谦定下的婚期就快临近。   周茹急的焦头烂额,还有点愧疚,心说如果邹慧是假的,两个人结婚了,往后他们两口子该怎么面对小赵啊!   好在老天爷并没有完全让周茹不顺心,在婚期前的一周,电报总算姗姗来迟,大意是那人同意来,但车费住宿费都得他们两口子报销。   电报每一个字都要算钱,能简短就尽量简短发送,于是吴锡城回复了六个字:“钱放心,速速来。”   接到消息吴锡城马不停蹄赶回了家,把“好消息”告诉了周茹和邹慧。   “好消息,慧慧啊,你不是马上要跟小赵结婚了吗?我通知了老家一个亲戚来吃你的喜酒。”   打草惊蛇固然不对,但憋了这么多天,吴锡城实在憋不住了,把这事儿提前告诉邹慧也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如果她明显紧张慌乱,那说明她在害怕,为什么害怕,当然是心里有鬼,那么如此一来,吴锡城就要更加严厉地看管起她来,防止她趁大伙儿不注意逃掉。   很遗憾,邹慧的表现十分平淡,说话时的表情和神态甚至隐约夹杂着几丝欣喜。   “是嘛?那太好了,是谁要来啊?我原本还寻思就你和嫂子两个亲戚不够热闹,这下倒是好了。”   吴锡城摸了摸鼻子,心里有点摸不着底。这邹慧到底是真是假?怎么越来越迷糊了?   “就是王德发啊,李槐花她男人你还记得吗?”   “哦,是他啊,我知道。”邹慧说完顿了一下,才道:“我还记得她家王玲玲那个大胖丫头,是咱村最胖的丫头,不知道现在瘦了没。”   吴锡城十八岁参军后从未回过老家,虽然对老家的村民不太了解,但还是惊讶于邹慧连这种细节都知道?   真相似乎更加扑朔迷离了。   算了,总之等那亲戚来了,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聊天结束回到房间后,邹慧立马卸下十斤重的伪装,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难受。   等那亲戚来了以后,她的假货身份一定没办法再继续掩盖,到时候再一连扯出真邹慧的死因,吴锡城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再严重点,说不定还要坐牢呢!   其实邹慧自打来了培兰岛以后就没想过逃跑,而是想借用邹慧的身份过上安稳舒适的生活,她也从没想过老家的人会来这里,还是个不怎么搭得上边的偏远亲戚,这千里迢迢,除了嫡亲嫡亲的亲人,谁有这闲工夫啊。   这个王德发真是闲出屁来!   因为思虑过重,导致邹慧这一整晚都没睡好,翌日起床眼下青黑了一大片,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淡。   吃过早饭后便风风火火跑出去找赵谦,届时他正穿外套准备上班去,被闯进屋的邹慧一把攥紧手臂。   “赵谦,我们去滨市吧!今天就去,不对,现在就去!” 第62章 瞧不起江夫人   突如其来的她吓了赵谦一大跳, 男人黝黑的脸庞皱了起来,垂头看她:“去滨市干啥?”   邹慧没好气地拧他胳膊肉:“你是真不上心呢?咱俩马上就要结婚了,什么喜糖喜被三大件都没置办, 你是不打算给我买了?”   这么说赵谦可就不高兴了:“哪能呢,咱俩结婚是一等一的大事, 该置办的东西当然不会少,可今天确实去不了,咱后天再去嘛。”   “为啥要后天。”   赵谦好笑道:“后天才是开船日呀,今天没法走。”   邹慧拍了拍脑袋,暗道自己怎么把这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那后天咱俩一块儿去滨市,怎么样?”   去观星岛没问题,可这年代想要跨市, 那是需要介绍信的,就算她即将成为军嫂, 也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还得是跟着赵谦,他是军人, 马上又要结婚, 批个条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再者他马上就要成为吴锡城的表妹夫, 就算看在吴参谋长的份儿上,这介绍信上边也必须给他写。   赵谦有点憨地搔了搔后脑勺, 笑着说:“慧慧,我只是部队普普通通的一个小战士这你是知道的, 我一官半职都没有, 咱俩的婚事可不能像你哥一样在礼堂里大肆操办, 结婚报告下来后, 买点喜糖发给大伙儿沾沾喜气就算结婚了。”   邹慧生气道:“可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 一辈子就这一次,他们不重视,我们自己难道也不重视吗?我就想去滨市,你就说带不带我去吧。”   赵谦无奈揉她肩膀:“不是我不重视不想带你去,只是完全没有必要嘛,你想买什么观星岛肯定都能买到,如果实在买不到,改天有空我让出海的战友帮忙带,行不?”   邹慧还是不依,嘴唇撅得可以挂水壶:“我就要去。”   赵谦不解:“为啥呢,你要买什么东西非得去滨市?”   “我就是想去嘛!”无理取闹一通,口水说干了也说不动他,邹慧脚一跺,生气地抛开了。   赵谦追,拼命哄,可无论怎么哄都哄不好她。   最后无奈妥协:“去滨市坐船都得十几个小时,你真想去的话,我还得找机会请两天假……”   作为部队“最底层”的小战士来说,如果没有非常必要的事最好是不要请假。   可眼下也没了辙,赵谦本就是个心软的,热恋期间这性子又被邹慧拿捏得死死的,就是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想办法给她搞下来。   ……   叮叮叮——叮叮叮——   三天后的半夜,江少屿家,熟睡中的夫妻俩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吵醒。   孟言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江少屿已经掀开被子去外屋接电话了。   接完电话回来时他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疾步来到衣柜前翻着衣服,穿外套戴帽子,一气呵成。   “怎么了这是?”   “临时有紧急任务,今晚不能陪你了,先睡吧。”   孟言一听,神经立马紧绷:“什么紧急任务,什么时候能弄完?”   “南海岸修渠道的海堤塌了,海水有倒灌的倾向,具体原因勘探员还在检查。”   孟言一个激灵立马坐直起身:“这么严重?”   “嗯。”来不及与她多说,穿好外套江少屿忙不迭开始找雨靴。   孟言一个翻身下床,从衣柜侧面靠墙的地方给他把鞋找出来,又从柜子下的抽屉里翻找片刻,在他怀里塞了半包桃酥。   万一干活累了还能补充点能量。   江少屿哭笑不得,百忙之中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任务再紧急,吃饭的时间还是会给我们留的。”   孟言叹气:“就怕你只顾工作不顾身体,这不重也不占位置,拿着吧。”   “行。”最后在她脸颊留下一吻,确实该走了:“乖乖在家睡觉,别担心我。”   孟言不舍地攥住他的手腕:“好,你平平安安的,安全第一。”   再转身时,眼前已经没了他熟悉的身影。   培兰岛四到九月基本上都是雨季,去年春旱所以没下雨是个例外,没想到到了今年竟变本加厉地下,眼见着暴雨要逐渐演变成洪水,部队和相关单位一见不对劲,立马安排人手开始排查岛内安全隐患。   这一查不得了,连续数日的大雨导致低洼处的水早已漫过警戒线,加之岛上经常会围垦滩涂,开采海滩沙,淤积在悄无声息中将海堤毁坏,岸滩也已被强烈侵蚀,露出大片岩块和砾石。   如果再视若无睹不去治理,最终一定会导致海水倒灌入侵,进而淹没良田,再严重一些,则会直接引起土壤盐渍化和风沙活动,培兰岛的气候会进一步恶化。   事态急不可挡,组织上当即召集一大批人马迅速投身抗洪排涝战斗。   小战士赵谦自然也不例外地加入其中。   赵谦正鼓起勇气想去请几天假,突如其来的任务打破了原本的计划,不止出海的事儿无法实现,婚期也得延迟。   得到这个消息的邹慧犹如晴天霹雳,当即慌了,找到赵谦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不去那我自己去,你帮我去找张介绍信,这海说什么我也得出。”   赵谦简直头大:“哎呀慧慧,你到底是怎么了嘛,为什么非要去滨市,那里到底有什么你拼命都想得到的东西?你倒是说,我能买到一定帮你买!”   邹慧歇斯底里,装都不想装了:“你买不到的!我就是想去!”   “可如果洪水来了,就算我陪你也出不了海啊,重大自然灾害期间,又是下大雨又是刮大风,出海的船肯定得停!”   邹慧一整个呆滞住,也不等赵谦反应过来,扭头疯狂往码头跑,直到一艘船都没看见,再问水手,说是最近有洪水的迹象不让发船,什么时候发等通知。   完了,她必须赶在老王那搅事精登岛前离开这里啊!   ……   经过专业人士排查和研究后,这次灾害危机必须立马召集大批人马,先挖渠道流通堆积的洪水,若不然前一阵刚栽好的树苗会全军覆没,最后通过工程措施和生物措施进行人工护岸   。   看似简单的方式,工程量却不小,最后部队停止一切训练,全岛不论男女老少统统出动,学校也大肆停课,使得学生们能够参与其中。   挖渠道不是随便找个口子挖,得要专业人员勘探过再决定挖哪里,不然可能适得其反,导致海堤进一步崩塌。   然而不凑巧的是,培兰岛的地质专家和他的团队最近正好出任务,不在培兰岛,勘探队目前只有一个工农兵大学刚刚毕业的年轻男同志熊伟,和几个经验不足的学员。   可此时此刻,他们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熊伟同志先打电话到市里接线到勘探专家,把培兰岛的具体情况告诉专家,专家再作出分析,最后由熊伟操手进行实操。   研究了一阵子后熊伟决定先给南边低洼处挖出一道排水渠道。   事不宜迟,方案定下后便立马投身现实使用   军人战士们在奋斗,岛民们怎么也不能坐以待毙,随即加入工程大部队。   男人们在雨里卖力干活,女人和小孩负责后勤,部队的后勤则由部队自己负责,一时间,岛上充满了锄头挖地的沉闷声,一切都在热火朝天中进行着。   只是当孟言也参与其中时,她突然发现南边的地质松软,上方还有刚栽下不久的树苗,如果在这里挖渠道,再加上这连续不断的雨,很可能会导致再一次崩塌,上面的树苗自然也会随着泥土一并倾泻入海。   而她还看过北边,那边的顶层是一片坚实的空地,虽然比不得南边靠下,却也不是不能排水,只不过得把工程量加大,渠道挖长一些罢了。   总体而言,从危险性上来说,在北边挖绝对比在南边挖要好。   事情过于严重,孟言不得不找机会告诉最高组织,也就是培兰岛的军队工程处。   起初大家只是以为她是来找江副团长的,没想到她说:“我想找你们勘探队的工作人员。”   虽然不知道她找勘探人员做什么,负责接待她的小战士仍旧把人带到了工程指挥部,结果一进屋她就告诉大家,他们挖渠道的地方挖错了!   当时熊伟正好在房间里做方案流程图,听闻孟言的话后,简直像看见鬼一样不可思议。   他当即就有些生气,但念着孟言是江副团长的夫人,只能耐着性子回答:“我是专业学这个的,也跟市里的专家打电话沟通过,不可能有问题。”   孟言大方与他对峙:“专家亲口说让你给南边开渠道吗?你有告诉他我们最近在上面种了树苗吗?”   熊伟霎时顿住,认真说起来,他好像确实忘记把种树这事儿告诉专家。   望着孟言认真严肃的表情,熊伟军装下的一截脖子抬了抬,不着痕迹咽了咽口水。   “种不种树都必须挖南边,孟同志,不对,江太太,您应该相信专业人员做出的专业判断,而不是提出质疑。”   叫她江太太显然有嘲讽的意味,这个熊伟瞧不起孟言。   心道她不过是个门外汉,居然敢质疑权威质疑专业?她不仅是门外汉,还是城里人,没下过地,没见过洪水,更没有工程经验,单凭一句话就要他们所有人改变原计划?还是说靠她江太太的名头?   实在可笑!   如果她不是江副团长的夫人,他早把她赶出去了!   看着四周许多向她投来不友好的视线,孟言有些懊恼,心说自己怎么就那么冲动,好歹有个当官儿的丈夫,就不能先跟他讲讲吗?直接上来挑战熊伟的权威,人家不发火都算好的了。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再检查一下方案有没有问题。”   熊伟心里暗自哼了声,面上表情淡淡的,他身旁一个小战士极会看眼色,忙上前打岔缓和气氛:   “没关系,江夫人也是为了大家好,只是可能不了解我们工程部的专业性,这个您放心,绝对不会有事的。”   孟言勉强笑了一下:“那就不打扰了。”   这事儿不出意外被人添油加醋传到了大众的耳朵里,对此,大伙儿起初觉得孟言胆子真大,居然质疑工程队的计划,也有人可能会觉得孟言是不是盼望着渠道修不好,才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也有一波喜欢她的人觉得孟言挺细心,虽说工程队的计划不会有错,可她能注意到这些细节也是值得表扬的。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这消息传到某些有心人的耳中,就像抓到了黄鼠狼尾巴似的激动。   “什么?工程队的方案她也敢质疑?她凭什么,她疯了吧?”   作者有话说:   最近我尽量晚上九点日更哈 第63章 打脸   彼时吕春红正在海岸边临时搭建起来的卫生救助站给一位扭伤病人上红药水, 激动地差点把药水洒倒。   杜艳华似笑非笑勾起唇角:“挺狂妄哈。”   “她以为她是谁啊,也敢指手画脚?真的是……”吕春红不屑嗤笑,继而看向为了偷懒混进卫生站的邹慧:“邹慧, 嘿,嘿!发什么呆呢, 咋不说话?”   沉浸于自己心事中的邹慧回过神,愣了半秒反应过来后忙应道:“哦,没怎么,我就是在想,这个孟言想出风头想疯了吧,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懂,非要指导人家熊队长, 就凭她是江副团的老婆吗?”   这话真说到吕春红心坎里去了,一句话几乎咬牙切齿着从她嘴里道出:“是啊, 凭她是江少屿老婆吗?江少屿的脸都给她丢完了, 要我啊早就羞死了。”   等卫生站里病人都走光后,三人肆无忌惮调笑起孟言。   说话间, 邹慧忽然惆怅地转移话题:“春红姐, 你说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呢?船什么时候能来呢?”   吕春红毫不在意地瞥了眼窗外细雨:“谁知道, 爱停不停,总归会停的。”   杜艳华见邹慧叹气不止, 好奇问她:“怎么,有心事?”   邹慧欲言又止, 心里陡然间划过一个念头, 试探地问吕春红:“春红姐, 你能借我点钱吗?”   “借钱?”这年头, 借钱可是大事儿, 虽然她家男人有人,可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借钱给别人,更何况家里还有两个神兽要伺候,身上没点钱还真不行。   邹慧局促一笑,故作苦恼:“说来也不怕您笑话,我这不是快要和赵谦结婚了吗?你也知道,他就是个通讯员,这几年也没攒几个钱,我这边父母都去世了,也没人置办嫁妆,就想着自己打一套新家具当嫁妆,可手里实在拮据。”   无父无母,结婚连嫁妆都没有,这说起来确实有点可怜。   吕春红问:“嫁妆?你哥嫂没给你安排吗?”   邹慧摇头道:“我哥嫂没说过,估计是没有的。”   吕春红咋舌道:“这个周茹怎么当嫂嫂的,嫁妆也不给你置办,真够抠搜。”   邹慧懂事地腼腆一笑:“春红姐,你可别跟她说这个,我要不是不好意思就亲口向她借钱了。”   只要是跟孟言走得近的人,吕春红都讨厌,连带着以前还挺有好印象的周茹也一并厌恶。   这会儿抓住了她的小缺点,一个劲儿同邹慧吐槽,说尽兴后才大方挥手,从兜里掏出五块钱,表情是得意洋洋的:“身上只有这么多,等会儿下班跟我回去取。”   “谢谢谢谢,太感谢你了春红姐!果然人的第一眼直觉是非常准的,打从第一眼我就觉得春红姐是个大好人,我果然没看错呢。”   吕春红窃喜:“是嘛?觉得我这么好呢?”   “那可不!”   一句甜话逗得吕春红笑得花枝乱颤。   下班后吕春红把人带回了家,十分爽快地又给了她十五块钱。   倒也不怕她不还,她要是没钱还,不还有她哥嫂吗?到时候还能揽个人情,多好啊。   七十年代,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二三十元,这二十块钱的购买力抵得上二十年后一两千的购买力,再加上从赵谦那儿要到的一点钱,还有她刚来时,她哥给的几十块钱,邹慧瞬间有了底气走出这个小岛。   就算东逃西窜,有了这些钱,足够她逃得远远的了。   说说笑笑间,孟言彻底成为了吕春红和她小姐妹们的笑柄。   可孟言一点也不后悔,甚至晚上江少屿回家后她还找他解释了一遍。   江少屿最近也因为工程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听到孟言的分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一琢磨,也不是没这可能。   但如此明显的错误,那熊伟难道瞧不出来吗?   “其实如果上面没种树,土地的松软程度还是足够支撑的,但前一阵咱岛不是刚种了一批树苗吗,受重力被改变了,当然不能从正常角度看待这个方案。”   “如果这个问题你都能想倒,他作为一个专业人员居然没能及时发现,那么……”江少屿扶了扶额:“他是怎么混进咱们军队的?”   “人家还是工农兵大学的大学生呢。”孟言调笑了一句:“其实我知道,你们肯定都觉得我有问题,毕竟人家确实是专业的。”   可孟言自己也不是吃素的呀,研究生的时候也修学过地质学,对于一些基础问题,她绝对不会比这年代工农兵大学出来的大学生逊色,只是专业性方面她确实没办法给众人一个信服的解释。   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个博士生,这种简单的地质她轻轻松松就能分析吧?   太扯了。   见江少屿沉默不语了,孟言心下亦是无奈,叹息着缩进他怀里:“那就祝工程一切顺利吧,顺利的话我就算被人说闲话也不怕,不顺利的话,某些人要倒大霉咯。”   “没事,最近我多派几个人盯着工程,万一真的有问题也能及时停手。”江少屿顺手将媳妇儿揽入怀,轻轻在她额迹印上一吻:“别想这些了,睡吧,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   尽管江少屿也怀疑孟言的专业性,但还是那句话,她是自己的媳妇儿,如果他都不相信她,那更不会有人信她。   所以不论她说的话可不可信,时间会告诉大家答案。   “嗯,那你可得好好盯着。”   ……   五月的培兰岛原本该很热,却因为一场漫无止境的大雨变得凉爽。   雨淅淅沥沥下着,几天后终于不再下大雨了,转成了中小雨。   随着雨势的逐渐减小,岛上风又开始刮得猛烈,大风呜呜地嗥叫着,吹得房子都颤抖起来,卷起细小的砂石,拍打在门窗发出噼噼啪啪的响音,夜里睡觉吵得很。   就在大伙儿为突如其来的风沙感到烦躁的同时,对孟言的议论声并没有消减,反而因为恶劣的天气,使得某些人把怨气发泄在她身上。   “江副团也太不会教育老婆了,怎么能任由她跑去部队里闹呢,这不是胡来吗。”   有些人想要讨好吕春红的人跟着附和她:“可不是嘛,一点也不懂事,当部队是他们家呢?胡来。”   “我觉得啊,这次的情况就应该对江副团稍微做出点警告处分,谁让他管不好自己老婆呢。”   “要是谁都跑去部队质疑,阿猫阿狗都能指指点点,那这工程还要不要做了?岂不是乱套了!”   “是这个理。”   只是很快,熊伟同志被打脸了,所有议论孟言,笑话孟言的人都被打脸了。   孟言一语成谶,在他指挥下的工程只进行不到六天就以失败告终。   这事儿真的多亏了江少屿派出去的一名小战士及时发现有决堤的迹象,工程队这才终止了行动。   所有人都不免想起了孟言的话——这里真的不能挖!   气氛陷入诡异的粘稠,每个人脸上都沾满了尴尬和无措,唯有孟言,连夜奋笔疾书写下了一封关于改进修挖渠道的方案,一大早派江少屿帮忙送到部队工程队去。   熊伟虽然短暂任职工程处的队长,可工程处不止他一个懂行的,其他人虽然都是没什么经验的职场新人,好歹都是学过工程专业技能的,正常的分析还是能理解。   当他们拿到孟言的方案后,这条理清晰富有逻辑的表述,这专业的术语,这份方案甚至比熊伟写的还要细致和精准。   一个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她。   孟言被盯得心虚,其实她也想藏拙,不想被人发现这不合理的一面,可关乎到全岛人民的安危,她不得不献出计策。   于是谦虚道:“我之前在首都经常往图书馆跑,里边有可多专业书籍了,我下班后没事干就去里面找书看,这些知识都是从书里看到的,看得多了,也就会一点。”   孟言张口就胡诌,可在场愣是没有一个人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因为这个理由听起来确实靠谱啊,而且人家是凭实力说话的!   连江少屿都没怀疑过自家媳妇儿话里的水分,毕竟自家媳妇儿可是靠看书就学会了种地技能,又靠看书学会地质学难道不合理吗?   非常合理。   于是工程队连夜研究新方案。   虽然熊伟的方案是错误的,但这会儿正是培兰岛的危机时刻,此时此景并不方便对他做出处罚或是一系列措施,队伍的和谐完整性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内讧要不得,就算要惩罚也得等培兰岛的危机解决后才说。   所以不但没停掉他的职位,反而对他以宽慰和鼓励,继续投入战斗当中。   工程一连停了两天,第三天队伍分成了两波,一波大队伍向北边挖,一波小队伍收拾南边的残局。   修正后的工程要比之前的工程更加谨慎,防止出现之前的局面。   孟言最近忙着和工程队的人一起到处踩点观察,大伙儿简直把她奉为了“神仙”。   想想,一个门外汉,居然能看出工程队方案的错误点,居然能快速制定出一个完美解决的方案,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江副团了不得啊,自己就是个事业型狠人,没想到娶的老婆也是个狠角色!   大人们纷纷叮嘱自家孩子向孟言学习:   “看见没,这就是读过书的人,有文化的人到哪里都能起大作用!”   虽说这会儿的社会风气对文化人不友好,可对读书人的尊敬那是中华文化两千年的习惯,从农村到城市,哪有不佩服文化人的呢。   一时间孟言又被推入论点高潮议。   起初工程持续了大概八天左右,初见成效,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海水缓慢地排出,又继续深挖,边注意山崖有无坍塌的情况。   孟言从原本的后勤人员转为了“专业工程员”,从施工开始就没停下过勘探的脚步。   这一通操作狂揽众人好感,却也吃了不少苦,勘探路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不说,因为下雨只能穿雨靴,这玩意儿是硬底的,不柔然就算了还磨脚,一天走下来走得脚掌红肿。   孟言没当回事,想着晚上回家用冷毛巾敷敷脚消消肿。   晚上江少屿回家看见自家媳妇儿红彤彤的脚还心疼了好久呢。   皱着眉头握住她的小脚揉了了两下:“你这脚还能走吗?要不别去了,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你跟工程队那几个糙老爷们讲就行了。”   孟言不在意地摇头:“应该没事,我明天多垫两片软鞋垫就行。”   江少屿无奈将人揽入怀:“最近真是辛苦你了。”   孟言在他怀里找个了舒服的位置靠着:“大家一起奋斗也不会觉得多累,对我来说也算是一场奇异的经历了,挺有意思的。”   对于自家小媳妇的乐观,江少屿再次有了新了解。   作者有话说:   你们觉得这个故事快点收尾还是多写点剧情呢?快点收尾的话可能写到生孩子就差不多了,多写点呢可能会写到养孩子。 第64章 有人死了   垫了两双鞋垫走路确实比昨天轻松不少, 可走了半天后孟言还是没挺住,难受地找了块稍微干燥的石头坐下,脱鞋一瞧。   好家伙, 脚底磨出血泡了!   脚趾肿得没眼看,白色的袜子也被鲜血染得斑驳。   望着她冒血的脚丫子, 大伙儿纷纷对江副团家的小媳妇儿另眼相看。   都说人家是大城市来的娇娇女,可吃起苦来真是一点也不顾忌自身江夫人的头衔,直叫人佩服地不行。   更有村办的一名干部对孟言提出表扬:“孟同志的这种不怕苦难的精神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   孟言忍着疼痛勉强挤出一个笑。   大伙儿正准备派人送孟言去卫生院,江少屿不知道咋来了。   也是放心不下她的脚,没想到刚到就听见她被人表扬吃苦精神,江少屿气得咬牙切齿。   他媳妇儿脚都尼玛磨破了,这人居然还有心思表扬, 还不赶快送卫生院?!   “周柏涛!开车!”   “啊?哦!”   去卫生院的路上江少屿的脸色不太好看,孟言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 虽然不知道为啥要生她的气, 或许是因为她没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毕竟江少屿不是第一次为这种原因生气。   夫妻一年,她可太了解他了。   挽住他的胳膊撒娇:“没事, 皮外伤, 擦点红药水就好了, 你别着急。”   江少屿面色冷冰冰的,说话时的语气却柔似水:“别动, 小心蹭到。”   到了卫生院后,负责治疗的医生是吕春红, 还有她的助手邹慧。   邹慧虽然不懂医术, 但还是在吕春红的极力推荐下成为了她的小助手, 不得不说权利这玩意儿在哪个年代都是最好使的工具。   见江少屿抱着孟言进入卫生院, 吕春红先是眉头一皱, 后扭头看向邹慧,递过去一个眼神。   邹慧感应到她眼神里的意思后,忙把隔壁乱糟糟的病床收拾了一番:“江副团,这里。”   江少屿抱着孟言坐到病床边,把孟言的一双伤脚抬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我媳妇儿脚受伤了,你们这有外伤药吧?”   说完好久了,吕春红不为所动,一动不动站在柜台后撅起个嘴。   江少屿心下攒了些怒意,语气不善道:“愣着做什么?没看见病人伤着吗?”   媳妇儿脚伤得严重,江少屿自然担心,一担心情绪上来就显凶样,这表情看在吕春红眼里,就是“治不好她就拿你是问”的意思。   心说她好歹是高国平明媒正娶的老婆,你平时瞧不上她也就算了,这会儿态度还这么差,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最让她气愤的是,你为了你媳妇儿这么凶我?   吕春红非但无动于衷,反而揭开保温杯的盖子慢悠悠地吹了口气,慢吞吞地抿了几口:“着急什么,又不是不来,江副团长,请你态度好一点,我虽然只是个小小医生,可我是治病救人的,不是来受你气的。”   以前她哪敢这么颐指气使地同江少屿说话啊,虽然心里有点隐秘的小忐忑,更多的却是爽快,好像终于在他面前扬眉吐气了般。   江少屿本就心情不爽,吕春红还硬要往枪口上撞:“你的意思是我媳妇儿不配让你治是不?”   “我哪说这句话了?”虽然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而且孟言来培兰岛差不多有一年了,吕春红还真没接待过孟言,都是杜艳华和她男人,吕春红一般都主动避开,看见她的脸就烦躁。   邹慧虽然不喜欢孟言,但却是爱慕江少屿的,比起对孟言的不喜欢,对江少屿的喜爱占据更多,当下便十分热情地缓和气氛,企图留下好印象:“江副团您别激动,我们吕大夫最近太忙了,忙得晕头转向口不择言,你大人有大量多多担待。”   忙扭头给吕春红使了个眼色。   那女人回过身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好歹还是爱慕过这个男人的,且同他闹僵了也没好处,遂捋了捋头发:“我是挺烦躁的,所以江副团长您态度最好放好一点,该做的我自然会做,咱俩谁也不欠谁。”   一副要我帮你就必须好声好语紧着她的样子。   吕春红最后说的这句话,其实从前江少屿也对她说过。   就是他们俩最后一次在部队门口接触,她给他送吃的,他拒绝,她质问这些年对他的好算什么,他却说都是她一厢情愿的付出,他们俩谁也不欠谁。   如今这句话从她嘴里吐出来,别提多爽快。   “既然不想干这行,等会儿我去跟你家老高提几句,在家当你的高夫人多舒服,来卫生院干什么活,不得累着你?”   阴阳怪气一通后,吕春红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这男人也太不会说话了!好过分,太过分!   邹慧尴尬地挠了挠头,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一卷纱布企图缓和气氛:“是脚受伤了,要先包扎吧?”   “没看见血淋淋的吗,不得先消个毒?不懂就别来卫生院待,碍事。”还真是毫不留情啊。   邹慧心下一梗,和吕春红面面相觑,两个人都傻了。   都什么品种的蠢货,江少屿忍住内心的不悦,朝里屋喊了声:“小罗!”   正在里屋给其他伤员擦药的罗素素忙应了声,放下手里工作小跑着出来:“江副团长?”   显然工作得太专注,这么久了都没注意到外边的动静。   她是卫生院最敬业的表率,医生休息她工作,医生睡觉她值班,虽然去年才进卫生院实习,就凭她敬业的精神,想必今年年底就能转正了。   “江副团!您哪里不舒服?”罗素素忙迎上去,却猛然瞧见了对面的吕春红和邹慧。   心说吕大夫不是在这里吗,江少屿咋叫她一个小护士呢。   “我媳妇儿脚起泡磨破了,会治吗?”   罗素素低头一瞧,惊呼住:“呀!起这么多泡呢,怎么搞的,这得多痛啊!”   罗素素只看了一眼便着急忙慌跑到医药柜边找药:“等等,我拿点药水!”   一旁的吕春红直接被无视,虽然面上挂着无所吊谓的表情,内心却有个狂躁小人疯狂砸东西。   “哎呀,纱布呢?咋找不着了?”   “在我这。”邹慧尴尬地递过去。   “咋在你这。”嘟囔一句,罗素素疾步上前为孟言处理伤口。   邹慧看看江少屿,再看看罗素素,最后扯了扯吕春红的衣摆,压低嗓音说:“春红姐,他们俩不识好人心,咱不搭理。”   吕春红冲她哼了声,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卫生院,待都不愿意待,装也不愿意装了。   面对众人投来的视线,邹慧尴尬地冲几人笑了一下:“春红姐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性子急了些。”   谁管她性子急不急,江少屿毫不在意,回头继续看着自家媳妇儿的伤势,还要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怕她看着疼。   好在罗素素不仅敬业,心还很细,上药的动作十分温柔,还要时刻抬头打量孟言的表情,如果她皱眉,就会把擦药的动作上得更轻。   江少屿很满意罗素素的服务水平,心道刚才还好没让吕春红来上药,不然准得给他媳妇儿擦哭。   “疼吗?”江少屿看向孟言问。   孟言摇摇头,缩在他怀里也不说话,嘴唇微微泛着白。   其实孟言本来都已经习惯了疼痛,都有些麻木了,可江少屿这细声细语的关切问候听得她心里一下就委屈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有些疼痛自己可以扛,可一旦被人发现,被人关心问候,就会感到无比委屈,仿佛疼痛也瞬间放大数倍。   突然簌簌簌往下掉泪珠子,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去。   江少屿失笑,捏了捏她柔软发烫的耳垂:“怎么还哭了,跟孩子似的,以后咱的孩子该不会也像你这么会哭吧。”   孟言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我平时也不哭吧,这不是疼的吗。”   其实除了真的感到痛以外,还有点小感动,感动自家男人对自己的关心,感动他为了自己和吕春红闹红脸。   吕春红现在可是高国平的老婆,跟她闹掰就是跟高国平不对付,虽然部队上也并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小题大做,可毕竟人家是高师长的老婆,闹开后两个男人之间总会有些小间隙存在的。   “那刚才为什么说不疼?”江少屿捏住她的脸颊肉。   孟言犟嘴:“我没说。”   江少屿:“你摇头了。”   孟言:“摇头就是疼的意思。”   江少屿好笑又无奈,食指轻轻剐蹭在她的鼻尖:“狡辩。”   “就狡辩。”嗷的一口,孟言凑上前咬住他的食指,用力咬出两排牙印,才笑开颜。   小罗看着小两口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打打闹闹,别提多羡慕,什么嫉妒什么不平衡完全没有,只觉得这两口子的感情真好呀,一点也不像演出来的。   罗素素平时听多了吕春红的吐槽,潜移默化觉得这两口子不好,其实他们俩挺好的,平时不会像吕春红一样作妖,人家自己过自己的幸福小日子,没招谁惹谁,不过是惹了某些人嫉妒罢了。   心下对吕春红的不喜愈发强烈。   上完药后罗素素极有眼力见地离开病房,而吕春红早就气跑了,邹慧也跟着吕春红不见了人影,于是罗素素又进里屋继续处理几个病人。   天气已从小雨转为多云,天气雾蒙蒙的,整个小岛仿佛被老天爷上了一道结界,谁也无法突破,都困在了里面。   在这不太美好的天气里,孟言舒舒服服躺在自家男人怀中,比躺床上还舒服。   “你今天不用工作吗?”抠着他胸口的小刺绣玩着,问道。   江少屿握住她的手腕捏了一下:“刚才不是让周柏涛去请假了吗。”   孟言抬头看他,带点埋怨的语气:“你也太草率了,哪有人请假还要别人帮请,你是副团长,要做好表率。”   “偶尔一次没事,你更重要。”   孟言笑着环住他的腰:“我就是脚受伤,又不是生大病。再说了,小罗不是还在这里吗,有什么需要的我叫她就行了。”   江少屿只看着她没说话,于是孟言玩笑道:“把我送过来你回去上班,晚点再来接我就是,干嘛一直赖在卫生院,我看你是想偷懒吧。”   啧了声,江少屿没忍住狠狠捏了把她白白嫩嫩的脸:“小没良心的东西,老子担心你,懂吗?”   “小题大做。”虽这么说,心里还是很甜蜜的。   ……   大概是有自家男人精心的照顾,卧床第三天一早起来,孟言穿着柔软的棉袜就能下床走路了,不过不能全脚掌使力,得稍微垫着脚走。   江少屿却不允许她下地,得完全恢复,至少要全脚掌贴地不疼了以后,再说出门的事儿。   一连在屋里躺了三天,加上外边潮湿的天气,孟言觉得自己快发芽了。   好不容易阴了几天,又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下得人心烦。   室外到处是泥泞,室内又阴又湿,即使江少屿特意拿了火盆,烧了几块炭,也依旧挥不散那潮湿的味道。   闲着无事做,孟言干脆拿了之前空闲时还没织完的毛衣,坐在窗边边看书,边打毛线。   她现在已经娴熟到不用看也能织了,一心二用,日子过得充实又自在。   眼见着黄昏将至,孟言扭了扭疲惫的脖子,放下毛线团,准备上厨房做饭,院子门却忽然被人用力拍打,传来一道熟悉的女音。   嘭嘭嘭——嘭嘭嘭——   “孟言!孟言!在家不?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出大事?什么大事?   孟言正慢吞吞一瘸一拐把毛线团放回衣柜,便听周茹大喊:“有人死了!”   脑海里猛然闪过一道身影,孟言手一抖,毛线团掉落在地上沿着地面滚了一大圈,沾染了星星点点的灰尘,她却毫不在意,甚至来不及出门,一把将窗户推开,大声喊:   “周茹姐!你说什么,谁死了?谁死了?”   周茹累得直喘两口大气,才道:“严政委的通讯兵死了,维修南边渠道的时候山塌下来,救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送到卫生院,三个医生都没能把他救回来!他老婆刚怀孕五个月!哎呀造孽啊!” 第65章 老子这辈子都没有遗憾了   严政委的通讯员, 也就是当初从首都把孟言带到培兰岛那个叫刘国新的小同志,那时他刚从老家归队,正是志气满满的状态。   他说他想成为像严政委和江参谋长那样英勇的战士, 要达到他们那样的高度,他雄心壮志, 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他的妻子自从两年前嫁给他之后便一直留在首都老家照顾他患病的母亲,直到今年年初,说是母亲的身体好了不少,家中有嫂嫂帮持,他老婆实在忍受不了夫妻相隔万里的思念,遂申请从军。   经过部队批准,刘国新的老婆得以来到培兰岛与丈夫相会, 巧的是,刚来的第一个月她就怀孕了, 夫妻俩别提多高兴。   可一切来得那样突然……   虽然心脏仍旧突突大跳着, 孟言却暗自松了口气,紧张的汗水在那一瞬间打湿了她的身体, 她整个人此时像从刚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她只好张着嘴, 不停呼吸, 企图恢复平静。   孟言忍着脚上的疼痛走出屋子,打开院门后对着周茹又拍又打:“你太怀了!我刚才差点吓死了, 我还以为、还以为我家少屿出事了!”   还没缓过劲呢,说话时声音都带着颤。   周茹尴尬地抱了抱孟言, 揉着她的肩膀抱歉道:“哎呀不好意思哈小孟, 我就是太激动了, 没考虑到你的心情。”   孟言一连在家里歇了这么多天, 对外面的情况不了解, 胡思乱想也是正常反应。   “刘国新的老婆现在怎么样,情况还好吗?情绪还稳定吗?”孕妇情绪波动太大可是会造成早产或者流产啊!   周茹失落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大伙儿都没敢告诉她,唉,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周茹没在孟言家逗留太久,只是把消息传到然后聊了几句便匆忙离开。   岛上最近正是多事之秋,困难一茬接一茬。   不出意外,江少屿今晚留在部队一整夜都没回家,孟言翻来覆去也几乎一整晚没合眼。   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家男人工作的危险性。   她也从没想过只不过一年的相处时间,他在自己心中占据的地位已经快要超过家人了,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成为了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同内脏器官一样重要。   她丝毫不能想象,如果没有他,她的日子该变得如何单调无味?   她不愿幸福美满的日子只是泡沫一般昙花一现,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脏都揪着疼。   夜深了,孟言连灯都没点,只一盏昏暗的油灯不明不暗地跳跃着细长的身姿,给一室的静谧添上几分熠动。   今晚的黑气好像比以往更深,连火苗竟也穿不透它。   刘国新他老婆五个月大的孕肚总在孟言心间缠绕着消散不开,乃至于她晚上都做噩梦了。   具体梦到了什么醒来后早已记不清,只感觉心脏疼得难受,心中很是不安宁。   咯吱——   天边鱼肚白,睡得迷迷糊糊间,房间大门总算有了动静,尽管声音十分细微,却还是被孟言的尖耳朵听见。   “谁?”   “是我。”   话音刚落,孟言一把掀开薄被跳下床,屋内拉上了窗帘,视线昏暗得很,孟言连灯都顾不上拉,朝江少屿狂奔而去。   “小心!”   江少屿吓得脑门突突跳,真怕她这一跑把脚底伤口绷裂。   “怎么样,你没受伤吧?”说着就去扒拉他的衣服,可室内太过昏暗,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当他终于再一次回到身边时,那熟悉的味道冲进鼻腔,孟言才惊觉自己对他的思念已达到顶点。   心口猝然迸发出剧烈的感情如烟火包裹住她的身体,炽热,温暖,那么富有安全感。   江少屿将将把她揽住,下一秒怀中女人便如小雀儿一般跳走,啪嗒一下打开大灯。   昏黄的灯光把整个房间照亮,两人终于能够看清对方的脸。   江少屿肉眼可见地憔悴了,额上不知是汗还是雨水,微微浸湿了他额前的短发,面庞依旧是干净清隽的,只是眼下微微泛起了青黑,即使满脸笑容也掩饰不掉他的倦色。   “这个点怎么没睡熟吗,我动静太大把你吵醒了?”望着爱人眼底的担忧,江少屿问道。   “没有。”孟言摇摇头,拽着人就往床上走:“别说了,快躺下眯一会儿,我去给你烧点热水,等会儿起来洗个澡再睡舒服些。”   江少屿也确实疲惫地很,倒也没跟她客套,脱掉雨靴坐了下来:“谢谢媳妇儿。”   孟言勉强笑了一下:“快闭眼。”   水烧开再进屋,屋里的男人已经睡熟了过去,为了不弄脏床单,身体下面垫了一件长款军用风衣,两条大长腿一半都垂在床下,就这样也能睡熟。   不忍心叫醒他,可这样睡久了会充血,到时候两条腿都麻了。   只能把他叫醒。   江少屿睡得有点懵:“我怎么在这儿?”   孟言好笑又无奈,心说累糊涂了。   便弯腰扶住他的胳膊:“快起来吧,水已经烧好了,也给你兑凉了,直接进去洗。”   这才想起来,拍了拍脑壳,扣住她的后脑勺用力一亲:“谢谢媳妇儿。”   孟言笑了一下,等他走后,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惆怅叹息。   ……   江少屿醒来已是次日中午十一点的样子,这是结婚后他头一回睡这么晚起床,看来昨天真累得不轻。   孟言做好午饭进屋叫他,却发现他站在窗边抽烟,准确地说是点燃一根烟,但没抽,就夹在两指,让它静静地在眼前燃着。   橘色的火点在昏暗的空间里闪烁,一缕烟雾升腾起来飘在他眼前,如薄雾笼罩,画面一瞬间变得虚假,朦胧地不似现实。   听见脚步声刹那间,江少屿一把将烟掐灭。   孟言神色一变,疾步走到他面前,两只眼睛瞪得浑圆,像生气了的小兔儿。   江少屿以为她生气了,忙要解释。   却听自家媳妇儿骂道:“你是猪啊,不烫吗?”   江少屿这才发现原来烟头在他掌心掐灭。   他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把烟头往窗外一抛:“不烫,这有什么可烫。”   孟言没好气瞪他一眼,拉起他的手吹了吹,无语道:“慌里慌张,我能吃了你啊?”   江少屿不知可否:“你不是不喜欢烟味吗?怕你生气。”   孟言被他气笑:“你抽都抽了,抽之前怎么没想我会生气?”   “没抽,就是不知道怎么把它点燃了,鬼使神差的。”   暗暗叹息,孟言把人拉出房间:“心不在焉的,来吃饭了,有什么事吃完饭再想。”   走了没几步,江少屿冷不丁把她拉住,垂头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见他半天不说话,孟言试探地问:“是不是刘国新的事儿?”   江少屿眉心一蹙:“你知道了?谁跟你说的,动作这么快。”   “你别管谁说的,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拉着人继续往饭厅走:“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没办法改变,咱先吃饭,逝者已矣,活人得填饱肚子再说事。”   还是没走几步就停住脚,江少屿忽然从身后紧紧环住孟言的腰身。   自从修渠道之后,夫妻俩好久没有机会像这样紧密拥抱过,这熟悉又温暖的怀抱,她甚至能听见从身后传来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怦怦——怦怦——   就像这一年来数不清的夜晚里,她都是这么听着这声音安稳入眠,他的怀抱给她带来无穷的安全感,如今却呈现出不同以往的脆弱。   孟言有点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处于懵逼的状态。   “怎、怎么了?”原本高大凶猛的大型食肉动物好像突然变成了受伤的小刺猬,孟言很心疼他。   江少屿扣着她的后脑勺,嗓音低沉的吓人:“要是我哪次出任务也出事……你……”   孟言心里抽抽地疼,心理和身体强大如江少屿也有患得患失的这一天,可想而知这一系列事情对他带来的冲击。   她及时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胡话,凑过去垫脚在他唇上吻了吻,十分专注地注视他深邃的瞳孔:   “别说不吉利的话,这种万分之一的概率轮不到你,不管有没有这一天,总之现在还没来,只要一天不来,咱都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人活一场,谁都得死,早晚的差距罢了,怕什么,至少我们拥有过幸福和快乐,这些东西完全足够让我即使死掉也满足。”   “你后悔吗?”后悔嫁给他吗?后悔承受每次出任务时的胆战心惊。   孟言眼神从未如此坚定过,拽住他的领口眼带凶狠地说:“江少屿,我早说了,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就算死了,下地狱我也要到阎王爷那儿找你。”   “孟言……”   “我这人做事从来不想未来,我只想现在。”   江少屿瞳孔一抖,狠狠将她揉入怀:“孟言,能把你娶回家,老子这辈子都没有遗憾了。”   听着他发自肺腑的感叹,孟言忽然有点想笑: “所以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相信你不会轻易死掉,你也相信你自己,好吗?”   江少屿从来都不是个容易乱想的人,他也从来都觉得这些幻想矫情,只是有了软肋后,他对这个世界的人和物越来越留恋,越来越贪恋,也为了在意的人变得逐渐不像自己。   这是不可避免的情况。   “嗯,不想了。”   他垂下头来轻轻在她额迹印上一吻,指尖贪婪地在她脸颊上抚摸着。   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两人在只属于他们私密的小空间里温存,呼吸里都只剩下彼此。   时间缓慢地流逝,却没人觉得煎熬,只希望温馨永存,久一点,再久一点。   其实江少屿最怕的是,如果他死了,孟言刚好肚子里揣了他们的崽,那真是世间最不幸的事。   ……   刘国新去世这事儿,大家除了叹息他倒霉,还有很多人感谢孟言两口子,说如果不是孟言发现工程有问题,如果不是江少屿派人去仔细盯着,恐怕要造成大型事故才会收手,到时候死的人可就不止刘国新了……   对于大伙儿的感谢孟言却一点提不起高兴。   早知今日,不如当初一发现问题所在的时候,使用任何手段都必须逼迫工程停止。   如今酿成大祸,孟言心中愧疚泛滥成灾,不好受得很。   受到良心谴责的除了孟言,还有熊伟。   他本就是走后门推荐上的工农兵大学,之前一直在工程专家的带领下按部就班工作,哪里能挑大梁。   先前还沾沾自喜自己有了用武之地,现在才惊觉失态的严重性。   如果要问责的话,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第66章 原来是你毁了我的幸福   刘国新的老婆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家男人去世的事情, 所有人包括小孩子都守口如瓶,只等她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后,再挑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   至于刘国新的去向, 就先隐瞒,骗她出紧急任务半年回不了家。   尽管所有人沉浸于悲痛中, 工程的进行仍旧得照常,组织上对工程安全方面进行了十分谨慎的对待。   五到九月通常是台风降临的季节,渠道修到六月初旬的时候,岛上的风体感变大了,所有人都预感将会有一场风暴降临。   海上风暴来得莫名其妙,来得猛烈,不过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所以对它的到来大伙儿并不感到意外,而是有条不紊地进行扛风准备。   一部分人脱离工程队伍进行台风抗击准备, 最重要的是做好新树苗的扶稳工作。   好在最海岛最外围有一圈高大的杉木做遮挡, 那片防风林还是建国初期栽种的呢,具实用性与美观性一体。   渠道赶在台风前修建完毕, 一搜施工用的碎石船冒着巨大的危险从大陆运输到了培兰岛。   江少屿接到通知的时候还是在半夜, 这真是比修渠道还要紧急的任务, 部队必须赶在赶在台风来临前,把这一船的碎石抢收上岛。   战士们立即投入战斗。   培兰岛的码头修得不太高, 这艘货轮体型巨大,停泊在岸边时还需要一部分人站在船上, 一部分人在岸上接, 碎石重量不轻, 这就给抢收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即使汗流浃背, 战士们不喊累也不喊疼, 只一趟又一趟把碎石卸上岸。   碎石搬运工作紧张地进行着,太阳初升时分,有早起的岛民注意到码头的动静纷纷赶来支援,后来民兵连的民兵也组织起来加入战斗。   台风在毫无征兆中迅猛而来,此时卸碎石的工作已经一连持续了十一个小时,江少屿中途短暂地回了一趟家。   “最近几天可能都不回来了,自己在家小心些,门窗都关好,没事别出门,家里的粮食我都跟后勤部的说了,下午晚点有人会送过来。”   “又不回来?”孟言担忧地握紧他的手臂,想说的话有很多,话到嘴边又好像说不出来了,只化作简单的几个字:“那你注意安全。”   江少屿冲她宽慰一笑,吻了吻她的脸颊:“担心你男人干啥,我是军官,不用冲在第一线,再危险能危险到哪里去。”   “还不担心。”孟言没好气地抬手捏住他的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家都叫你军中劳模。”   “都是谁跟你说的。”江少屿失笑:“以前是,可现在娶媳妇儿了,不是了。”   孟言拳头锤他,粉唇一撅:“你什么意思,是说我阻碍了你的前程发展吗?”   这个时候了她竟还有心情开玩笑,心态挺好。   江少屿笑出声,握住她的拳:“不,都是我心甘情愿,再说了,哪能一辈子当劳模,总得给后辈们留点机会。”   孟言点了点头:“嗯,是这么个理儿。”   忽而粲然一笑,江少屿俯身捧住她的脸亲:“所以说,还担心我吗?”   孟言郑重点头:“担心!”   江少屿:“……”   还有点时间可以温存,于是江少屿又给孟言讲了许多以前在部队发生的故事,跟台风比起来,大部分故事的危险性高得多:   在红沙沟抢险,在下西滩救人,在成冢坝抗洪……   唯独没说他人生中最高光的那次隧道抢险,而那次抢险,正好刘国新讲给她听过。   在那样危机的关头下,江少屿居然能活下来,而刘国新却在这样一个小崩塌里失去生命……   运气这事儿玄得很,谁也说不清楚。   “都过去了,现在想想也没什么感觉,人生苦短,生命里添一点激情才有意思。”   “什么叫有意思,天天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才叫有意思吗?那我觉得你现在过得就挺没激情,你不会觉得枯燥吗?”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痛快江少屿揽住她的肩膀忙否认:“跟我老婆在一起还不激情呢?我觉得比出任务有意思多了。”   孟言没好气地笑了:“你这嘴是真会说。”   “不是嘴甜,我当然不希望自己有事,工作中我享受的只是那个过程,至于苦难,只是过程的其中一道坎,并不是说一定要经历苦难才开心。”   他说得越轻松,可是孟言看着他,为什么有点想哭。   似乎看出了妻子眼中的心疼和担忧,他忽然抬起手臂,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红绳,而那红绳上系着的,是一颗被磨光滑了身体的子弹头。   这枚子弹头她见过,江少屿几乎每天都戴在身上,算是他不离身的宝贝,可是下一秒,这从他身体里取出来的子弹头,这枚曾经离他心脏最近的子弹头,竟被戴上了她的脖子。   “给我做什么?”孟言猛地抬头看他,眼底有着不解。   江少屿低下脑袋俯视她,深沉的面孔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给你就给你,给你了就好好戴着。”   “这是你的护身符,我不戴,你戴。”说罢想取下来还给他。   “听话。”江少屿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动,霸道地完全不容她拒绝,甚至给红绳打了个死结!   “走了。”   霸道潇洒地丢下两个字就疾步而去,独留孟言站在原地,抚摸着留有他体温的子弹头失神良久。   ……   地球上所有事物都遵循循环的规律,风水轮流转,运势处于最低的时候,那么往后的每一步必然呈上升趋势。   海岛的形势正在战士们和岛民们的努力下慢慢好转,孟言这边的伤也养得七七八八了,开始奔走第一现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雨已经不怎么下了,天气也开始连续多云,偶尔天晴,只是风仍旧是大的,台风还没真正到来,据专家所述,不出意外半个月内会登岛。   在这期间,也只有军队用船能够出行,且次数需要大幅降低,以免在台风天发生意外。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自然也出不来,邹慧在忐忑中度过了这最后半个月。   培兰岛的台风季节天空总是晴着的,尽管如此,居民们全都足不出户,窗户大门紧闭,只透过玻璃窗看外面乱舞的树枝,猜测这风有多大。   偶尔出门给鸡圈里的鸡鸭喂点粮食,暴露在外的皮肤总被吹得刺痛,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嵌入了沙尘。   江少屿是在台风降临后的第五天回家的,届时需要他做的事情已经做完,那是一个大中午,孟言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风把断树枝吹到门前,以为是树枝在拍门。   可那声音实在沉闷且有规律,在呼啸的风声里,好像隐约能听见人声。   孟言试探地打开一条缝,抵住门不让风把门刮开,外面的男人见状喊:“是我。”   孟言惊喜打开门,下一秒整个嘴巴被台风灌了个满满当当,艰难地问:“回来啦,没带钥匙吗?”   江少屿边揉着被吹痛的脸走进屋,迅速关门:“走得仓促忘记了。”   出去时一身笔挺整洁的军装,回来时军装被风沙雨水侵袭,变得好狼狈,只穿军装的男人仍旧一如既往英挺、精神。   孟言握住他的手搓了搓,调笑道:“幸好我在客厅,要是在厕所,保准让你吹到饱。”   厕所和大门隔得最远,加上屋外狂风大作的声音,于是就很难听见敲门声。   江少屿脱下外套甩了甩,外套上全是被风塞进来的灰尘。   “最近在家怎么样。”他问。   孟言咳了两下,他便走得更远。   “挺好的,就是没有你有点寂寞。”   她难得说一句肉麻的情话,江少屿十分高兴,揽住她的腰抱在怀里亲了好久,良久后恋恋不舍地放开,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还有上面那根鲜红的绳子。   “给你好好收着呢,没磕着也没碰着。”说着抽出子弹头给他看。   子弹头已经带有她的体温和味道,握在掌心温温热热的,江少屿从没哪一天觉得这子弹头如此可爱过。   “真想你啊,妮儿。”   孟言抽他:“真土,我才不是妮儿。”   江少屿没忍住,笑出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叫你妮儿。”   “抽风了。”   江少屿确实抽风了,一回家啥也不做,光抱着孟言啃,亲她摸她,直到把这段时间缺的摸回来,才意犹未尽把人放开。   “都一点钟了,饭还没烧。”某女抱怨道。   江少屿揉乱她头发:“自己在家吃这么晚?”   “也没有,本来十二点钟准备做,你不是回来了吗,一直缠着人家怎么做?”   江少屿笑了一下:“我的错。”   中午简单吃了一顿,下午是独属于夫妻俩的二人时光,几乎全程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台风天一连持续了十三天,第十四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听不见窗外的风声,也看不见树枝摇晃,连翠花都爬上窗台嗷嗷地叫着,好像在说:“台风停了,快放我出去!”   这段时间也把翠花给憋坏了,每天除了喂鸡食能出去院子里溜一趟,其余时间都在屋子里。   无奈,还不是孟言怕它那不结实的小狗窝被吹跑。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狗窝那木屋被江少屿用了方法牢牢扣在了地面,即使台风也吹不动。   打开门的一瞬间,翠花撒野似地在院子里狂奔,跑完冲着栅栏狂叫。   孟言又过去给它开栅栏门,眨眼的工夫小黄狗就没了踪迹。   孟言在院子里抻懒腰,江少屿去菜园子检查蔬菜的生长情况,气氛惬意而安宁。   却总有不合时宜的呼喊打破小院的宁静。   “孟言!孟言!”   是周茹。   她着急忙慌地来,着急忙慌地把孟言拽进屋说悄悄话。   “台风不是停了吗,出海的轮船后天就能开了,可我今早起来发现我的钱少了三十!”   “钱少了三十?”   “对!”   周茹怀疑这钱是被邹慧拿的,不然除了她,实在没人有理由拿这钱,而且从动机分析,她确实是最可能偷钱的人!   “走,带我去你家里看看。”   周茹家的钱也像这年代的人一样,放在一只上了锁的小钱盒子里,钱盒子又被锁在大立柜里,两层防护,就是这年头最坚实的“保险柜”。   周茹自己没有工作也没有收入,吴锡城的工资都是周茹在管,她平时很少有翻钱盒子的习惯,只有要用钱或者出海采买物资的时候会找点钱票揣身上,其余时候压根不会去关注钱盒子。   好巧不巧,村干部们秘密组织给刘国新的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捐钱,村民少捐些以表心意,军人家属要多捐些。   周茹身上没有放太多钱,零零散散的一两块钱也拿不出手,于是进屋翻找小钱盒。   盒子里原本也就放了百来块钱,零零散散的毛票和几张大团结,多余的存款都在银行里存着呢。   可周茹全部重新数了一遍,怎么数都对不上上回的数,她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可三十块钱不是三块钱,这样大的数字咋可能记错。   随后翻开账本,显然确实少了三十!   她慌得不行,按说家里是不是进小偷了,可培兰岛这地界啥都有,就是不可能有小偷!进屋犯罪的小偷那就更不可能,胆儿也太大了,不怕挨枪子啊!   后来周茹的怀疑很快锁定了邹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是她,等到下午吴锡城回家后把猜测告诉了他。   吴锡城只是问她有没有可能是自己放错了地方,谁料周茹激动地大叫:“我放错?家里就这一个放钱的地方,我能放错?吴锡城,你别不是还觉得她是你亲妹子吧?”   对吴锡城的态度,周茹真是气到了极点,不管不顾地对他破口大骂,声音也丝毫没有收敛。   “孟言说的果然没错,她绝对是假的!自打她来了咱家,发生了多少不对劲的事,就这样你还包庇他,吴锡城,你别太自以为是!”   “我不过就问你一下,没有就没有,发这么大火干什么?”被胡乱骂了一通,吴锡城自己都很懵,“我没说她没有嫌疑,只是问一下。你小声点,别打草惊蛇,这钱丢了也算好事,如果真是她拿的,答案不就很显然了吗?”   周茹气得胸脯直抖:“如果真是她拿的,她绝对是冒牌货跑不了!我告诉你,这两天必须盯紧了,她要是真邹慧,我就跟你姓!”   于是两口子就这一个问题大吵了一顿,全然没注意门外有一道灰影。   “原来是你毁了我的幸福啊,孟言。”   被黑暗掩饰的一片阴影中,惨淡的双唇扬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解决邹慧了! 第67章 她没有死   台风一过, 渠道工程再最后收个尾,这忙碌的日子总算能够结束。   工程上只留下一小波部队和民兵队里的男人继续劳作,其余的都回家休息。   今天就是开船日, 为了给有需求的岛民提供方便,今天有两趟船, 一趟在早上七点钟,一趟在早上十点钟,都是从培兰岛前往观星岛,又绕道海豚岛,最后驶向滨市。   江少屿和吴锡城安排的人早已等候在暗处,等待邹慧上钩。   然而早上第一趟船没等到她,一行人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个仔细, 也有人一直守在登船必经之处,都没人看见她。   难道她不准备走了?亦或者她就是真的, 所以不惧怕被指认?   还是说她已经混进了人群?   周茹这边不放心, 特意留了一位小战士在船上,让他慢慢再仔细搜几圈, 等到了每个岛在核实一下下船的乘客, 以免被她逃掉。   第一趟船出海的同时, 滨市的船也将会在三个小时后登岛,邹慧的身世之谜只等王德发出现。   第二艘船等待出发, 所有计划似乎都在有条不紊进行中。   这边,工程队驻扎的山坡上, 孟言正在进行最后勘探的工作, 工作量不大, 走走停停, 累了随时就地而坐, 避免脚出现上回起泡的悲惨现象。   “找你好久,原来在这里啊。”手指漫不经心卷着麻花辫,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开船日,昨儿个傍晚周茹还特意上家里找她,仔细叮嘱了今天的计划,如果不是工程处有事情要做,她也要同周茹一块儿蹲守。   看着她手里的专业勘探工具,还有红润的脸膛,邹慧心底恨得牙痒痒。   “日子过得很惬意嘛,连这么专业的工程队都混进来了。”望着似笑非笑:“怎么着,靠江团长走后门的感觉很不错吧?”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善,也大概猜到了她就是来找茬的,语气凛冽。   “邹慧,你抽什么风?”   “邹慧?”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捧着肚子喘不过气:“你叫我邹慧?我是谁你不是最清楚了吗?嗯?”   说罢向她走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   孟言蹙眉,握紧,察觉到了不对劲,暗自后退两步。   邹慧继续朝她走来,她语气平缓,脸上是笑着的,那笑却不达眼底,透着深黑色的怨愤。   “孟言,我的幸福,原来是被你葬送的啊。”   说罢不给她反应,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往岸边带。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这么大的劲儿,孟言居然挣脱不开!   其实他们俩的站位离山崖有一段距离,一百左右的样子,孟言没想过她会硬生生把她拽过去。   “邹慧!你想干什么!”   “放开我!邹慧!来人啊!”   孟言用手里所有能用上的工具砸向她,可今天的邹慧仿佛一尊感受不到疼痛的机械人,只顾带着她往前走。   他们俩的体力实在没有悬念,城里长大的没有,完全敌不过做惯了农活重活的邹慧的力气,她甚至来不及多喊几声,整个人就像一条无法反抗的兔子,一扔一踹,噗通落了海。   “我——救——咕噜——”   海水湍急,顷刻间将人包围,这种情况下别说会水的,就是带着游泳圈或是救生衣也不可能救得回来。   望着人影逐渐被海水吞没,邹慧的心脏狠狠大跳两下,她是有些慌的,也有点害怕,可转念一想,她便安慰自己,一切不过是孟言自作自受,她要是不管闲事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慌乱过后又觉得痛快。   ——凭什么,凭什么你长得好看还能拥有幸福,拥有所有人对你的喜欢,凭什么你拥有了这么多好处,还要摧毁我的幸福。   凭什么呢?   ……   “江副团家的落海了!”   人群中,不知谁来喊了这么一句,亲自蹲守在船舱里的周茹两口子撒腿狂奔跑下船。   “什么?”   早已隐秘在人群中的邹慧,见状露出得逞的笑容,等到两人消失在视野范围,才迈起轻快的步伐随人流上了船。   只是没想到虽然周茹夫妇俩走了,可船上还有他们留下来的四名小战士,两名是吴锡城派来的,还有两名是江少屿按照孟言的嘱咐派来提前蹲守。   四人都做了乔装打扮,穿着一个比一个朴素,混在人群里比群众还要群众。   可邹慧也做了打扮,一头长长的黑发剪成了男人一样的短发,短到甚至不过耳。鞋里垫上了厚厚的鞋垫,起码有六厘米高,配上她一米五八的个头,看起来很像个小个子男人。   起初被派来的四个小战士并没有注意到她,可她从上了船以后,便一直笑一直笑,没笑出声,只是笑得胸腔抖动,笑得肩膀夸张地上下颤动。   笑一下也就罢了,哪有人一直笑个不停啊,瞧那表情,好像中了千万彩票似的。   如此一来难免叫人注意到她,这个打扮怪异的瘦小男人。   可就是这么仔细一瞧,可不得了,几个小战士面面相觑,心说咱岛上什么时候有这一号不男不女的人物。   几个眼神示意,一位套着浅褐色粗布的男人过去盘问她的身份,邹慧回答地支支吾吾,声音也似可以压低一样,难听极了。   邹慧死也没想到,她居然是被自己的自大害死的。   ……   孟言很难用语言描述这次惊心动魄的坠海经历。   她今儿个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万针刺心,那海水不再是柔软的水,而是化成了成千上万根细密的针扎入肺部,那痛苦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从鼻腔、从眼睛、从嘴巴……从任何一个地方钻入你的体内。   绝望攀爬进她的大脑,而那种绝望只有死亡才能将之化解。   肺部的痛苦越来越紧促,直到把她的胸腔包裹起来狠狠积压。   当她的呼救声一次有一次埋在风浪中,当她的意识逐渐消散,她终于放弃挣扎的时候,脚踝被什么东西缠绕住,耳边也出现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奇怪声音。   有点像……海豚。   是海豚在叫吗?   那多半是幻觉吧,培兰岛压根没有海豚,所以她这是快要进入天堂了吗?   孟言痛苦地沉入海面,濒死时,脑海里浮现的是走马观花一样的记忆。   有穿越前的,有穿越后的,最多的是与江少屿婚后共同的幸福时光。   她说:“至少我们拥有过幸福和快乐,这些东西完全足够让我即使死掉也满足。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记忆的最后一秒,她确实不后悔。   她用力握紧那颗小子弹头,祈祷上天让她下辈子还要遇到他。   “不许死,不许死!醒过来!快点给我醒过来!不许死听见没有!”   “孟言!孟言!”   “你不要我了吗?孟言,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你醒醒,求求你,醒醒……”   ……   “噗——咳咳咳——”   紧闭双眼猛咳出一部分海水后,大脑甚至还没清醒过来,又沉沉昏迷了过去。   ……   “醒了醒了!醒了!醒了!”   孟言迷迷糊糊睁开眼,四周被人水泄不通地围了起来,一丝一毫的空隙都没给她留。   一张张焦急而欣喜的五官凑近在眼前,感觉面前的空气都充满了雀跃的分子。   离她最近的是坐在病床床头的江少屿,他一连守了她一天一夜,好不容易趴下眯了一小会儿,就被来送饭的周茹一声激动的惊呼吵醒。   原本还疲惫的面色顷刻间消失,他的眼眶刷的涨红,激动到近乎近乎失语,张了张口竟一丝丝声音都发不出来,用力握紧她的手腕,只由得周茹坐在身边流着眼泪,边告诉孟言她昏迷后的故事。   “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地不省人事了,但是老天爷保佑,你的脚被埋在沙滩里的烂渔网缠住了,多亏了这破渔网,也不知道是谁扔进海里的,缠得还挺牢,缠得你沉不下海。”   推下海的那片崖其实地理位置是靠近海岸线的,海的深度算中等偏下,有时候夏天还会有胆儿大的孩子到那附近的海域游泳潜水。   幸运的是孟言被海水卷着靠近海岸的山崖下,山崖的缝隙里不知多久之前卷入了一条破渔网,渔网的一端牢牢嵌入山石中,另一端毫无目的地在大海里漂浮。   直到今天飘动着把孟言的脚缠绕住,使得她能够仰面漂浮在海面上。   破渔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发挥出如此巨大的价值。   “少屿……”她哑着嗓音开口,第一声是唤他,“是谁、救的我?”   她额上还沾着未干透的水迹,向来漂亮精致的小脸上此时一片苍白。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饶是江少屿这种历经风雨的铁腕硬汉,也实在忍受不了心疼的感觉,胸口如针扎般揪着。   孟言眨了眨干涩的眼皮,咽下一口唾沫,只是喉咙被海水侵蚀,火辣辣的疼。   她难受地蹙紧眉头,江少屿心疼地抚了扶她的额头,用掌心的温度温暖她冰凉的手。   “宋海生他老婆,曹淑敏你还记得吗,是她救你起来的。”周茹说罢指向床尾一脸担忧的曹淑敏。   宋海生?好耳熟的名字。   孟言脑袋晕晕乎乎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宋海生不就是之前总时不时给家里送海鲜的本地岛民吗?他人可热情了,每回碰到总要打招呼,他老婆也热情,每回路过他家院门口,总要塞点瓜果蔬菜。   “你男人从前也救过我的命,也算还恩了。”曹淑敏站在床尾,微微俯下身看她,微笑着说。   “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你没事就好,就算没有我,任何人看见都会把你救上来的。”说罢环顾四周,疑惑地呀了一声:“邱惠英去哪了?你们两口子该好好谢谢她,是她第一个发现你,正好我就在附近,赶紧下水把你捞起来了。”   邱惠英不会游泳,要不然应该也会下水救她的,那姑娘是个好姑娘,大伙儿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了。   “孟言,你是咋掉海里的啊?”   大伙儿有一堆问题想问,可江少屿不愿自家媳妇儿刚醒就频繁说话。   “辛苦大家了,谢谢大家的关心,先让她休息会儿吧,有什么问题过后再问。”   语毕,众人极有眼力见地起身告辞:“那行,晚点再来看你,安心养病哈。”   孟言打了个激灵,猛地握住江少屿的手臂,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邹、慧。”   “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孟言掉海是一场意外,以为她在勘探过程中失足落下海,毕竟好多人那会儿都看见她往山上走。   “你是说,是邹慧推你下去的?”周茹激动地跑上来,盯着她的眼睛问。   孟言不愿再多说,喉咙实在如被针扎地疼,于是只点了点头,不言而喻。   江少屿原本还带着心疼的脸色骤然大变,眼里升起浓稠的黑暗:邹慧、给我死!   昨天上午十点钟左右的样子,保卫处的小战士在出海的轮船上抓获了一名怪异乘客,那人无论如何盘问都不肯说出真实身份和姓名,于是小战士通知了派他们来抓人的吴锡城和江少屿,结果他们那时候忙着查看孟言的情况,便没多关注,先让人把邹慧关了起来。   “你老家的亲戚,昨天就登岛了,还不来认?”路上,江少屿沉着脸看向吴锡城说道。   吴锡城满眼愧疚和尴尬,头一回在江少屿面前做出如此低姿态:“认了认了?昨天就去认了,说不认识她,压根不是慧慧!”   说来是真的愧疚,如果不是她表妹这事儿,江少屿他老婆哪里能去鬼门关走一趟呢?   连自己表妹都认不出来,他真是该打,该打!   大部队气势汹汹赶到关押邹慧的地方,对眼前的处境她似乎已经感到绝望,坐在墙角最靠内的位置,双目失神地望向前方。   直到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邹慧神智晃动,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尖声大叫:“你们要干什么?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邹慧。”率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双军用皮靴,一步一步迈着夺人心魄的脚步声:“还是说我该叫你章、连、芳。”   名字出现在他口中的一刹那,邹慧心里哐的一道咯噔声,猛地抬头。   其实早在查询海滩女尸案件的时候,部队上就怀疑滨市那名叫章连芳的失踪女性其实是假邹慧本人,部队上对此也表示出极大的关注,让江少屿暗中留意。   后来听说吴锡城请了老家的亲戚过来认人,便一直等到了今天。   再看如今邹慧一身不伦不类的怪异打扮,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事实已经清清楚楚摆在了面前,她就是假货冒牌货,她想逃跑,她根本不是真正的邹慧!   “你、你在说什么,什么章连芳,我不是章连芳……”   她越否认,江少屿心中怒意更甚,啪的一声,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往邹慧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漂亮——!   江少屿的一巴掌可不是简单的一巴掌,蓄足了力气,一掌下去半边脸肿成了猪头,嘴角打地破了口,流出鲜红的血。   可这远远不能够解江少屿心中的怒气,眼下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扔进油锅里煎炸过才能解心头恨。   她差点让他永远失去心爱妻子,这恨如何能解?!   “邹!章连芳!是不是你把孟言推下海的?!”   听着自己的名字愤怒地从周茹嘴里喊出,章连芳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可孟言掉海里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就算发现她掉海里了,捞起来的难道不是尸体吗?尸体会开口说话?   还是说她压根没有没有死? 第68章 别离开我   章连芳满脸惊慌, 如果放在平时,她这幅表情看起来一定无辜又可怜,可今天这身不伦不类的丑陋打扮, 叫人看了只觉得作呕,想扇。   “什、什么推孟言下海?孟言什么时候掉海里了, 我根本不知道啊!”   周茹一口老血梗在喉口,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还想狡辩,她亲口说的!”   章连芳脑子糊成了浆团,只一个劲儿重复:“不、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她无缘无故的, 推江少屿老婆干啥。”上一秒刚来吃瓜的吕春红,瓜都没吃全便口无遮拦地说:“你们不会是想讹周茹两口子吧。”   谁不知道邹慧是他们的表妹, 如果是邹慧推的, 周茹两口子肯定要负责任。   吕春红最喜欢最擅长的就是火上浇油,可显然今儿个浇错了。   江少屿推开人群, 精准无误地走到吕春红面前, 一巴掌呼过去:“你他娘的嘴巴放干净点!”   卧槽——瞳孔地震!   众人的第一想法是, 完了,江少屿完了, 他居然打吕春红,他居然打军嫂!   这可不是一般的军嫂, 是高师长的老婆啊!   这简直比听见孟言掉海里还要来得让人惊讶!   吕春红疼得惨叫一声, 双唇颤抖, 气得两只眼球要炸了似的鼓出, 愤怒而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江少屿:“你, 你打我?”   眼里已然遍布红光,飞快张望四周企图找到什么东西发泄一通,可周围除了人还是人。   吕春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委屈!   “江少屿!我跟你没完!”   眼泪止不住狂飙,捂着脸极速跑开,留在这里只能叫人看笑话,她吕春红什么时候被人看过笑话啊!   江少屿你给她等着!   杜艳华尴尬地追过去,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哎呀春红,你刚才在说什么啊!邹慧是冒牌货,她真正的名字叫章连芳,不仅冒充吴参谋长的表妹,还把江副团他老婆推下海,她是坏人啊!”   杜艳华忽然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跟吕春红这种大蠢货当朋友,显得自己都掉价了。   “什么?你说什么?她、她不是邹慧?”犹如一道惊雷劈中,吕春红跑不动了,无可抑制的愤怒在她的血管里翻滚奔腾。   她刚到卫生院就听人说邹慧被抓了起来,现在正在接受组织上的拷问,也没来得及细问邹慧犯了什么事,便匆匆忙忙赶到部队。   关押邹慧的房间被太多人围住,她压根挤不进去,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就听见周茹问邹慧是不是把孟言推下了海。   听见邹慧否认后,吕春红连人都没见着,想也没想就替她辩驳,结果挨了江少屿重重的一巴掌,扇飞她自尊的一巴掌。   到头来自己居然给一冒牌货、杀人犯帮腔?   老天爷啊,要是她看见了邹慧那一身的打扮,她是绝对不敢轻易出来替冒牌货说话的!   只能说蠢人做蠢事,吕春红迟早被她的猪脑子害死。   ……   邹慧的问题不止是冒名顶替身份这么简单,还涉嫌杀人,严重危害军人家属的生命安全,不用江少屿说,组织上也会对她作出严厉处理!   审问环节孟言到现场没有参与,组织上派了几个人到卫生院询问她落海的具体情况。   江少屿为了不让孟言的声带进一步损坏,特意拿了纸和笔,让她把情况写在纸上。   邹慧的结果也不需要孟言来操心,相信部队和江少屿会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答案。   一连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章连芳的心理本就濒于崩溃状态,心理防线正脆弱着,眼见着没有了逃生的希望,她什么都招了。   “我有错,我错在不该鬼迷心窍顶替邹慧,可真不是我把她杀死的!我也是无辜的啊!他们把我卖给傻子,我养父也虐待我,我好不容易跑出来,我死也不愿意回去啊!”   假邹慧本命章连芳,滨市二十岁女性失踪案本人,经过调查和她的口述,在两岁时,章连芳被亲生父母抛弃,后被养父母捡回家当作童养媳。   养父从小就对她不好,非打即骂,十六岁的时候让自家儿子把章连芳侵犯,如此行为持续了一年她的肚子也没有动静,于是养父母和养父儿子便将她囚禁在房间日日侵犯,企图早日生下孩子。   肚子仍旧没有动静,直到两年后,章连芳被村里“神医”判定为“无子症”,养父母气自己白养了她十六年,白浪费了十六年的口粮,一气之下将她发卖给隔壁村的大傻子。   那村就是邹慧所在的邹家沟,而章连芳所嫁的傻子家,正好就在邹慧家隔壁,两人成为了邻居,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直到章连芳二十岁那年,也就是今年,邹慧的母亲去世,收到表哥的来信她准备前往培兰岛投奔亲戚,临走前不舍章连芳留在村里受苦,于是商量之下偷偷将她带走了。   一路上两人东躲西藏,吃了好多苦终于到达了滨市,距离目的地只差一搜轮船的距离!   邹慧握住她的手,头顶是金灿灿的太阳:“阿芳,我表哥表嫂都是好人!我现在写封信寄过去,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带你,那你就留在这里,我每个月给你寄钱,等我安稳落脚了,就给你在部队上找个好男人嫁了,反正你不说,他们不会知道你的遭遇。”   章连芳当然感动过,也一度把希望寄托在邹慧身上,可信还没来得及寄出去,她养父的儿子竟找到了这里!   原因是傻子爹娘发现章连芳逃走后,跑去她养父母家闹,非要他们家退钱,养父母哪里肯退钱,亲自跑了一趟隔壁村,了解到章连芳和邹慧之间情同姐妹的关系,以及她投奔培兰岛亲戚的事情后,连夜派儿子追人去。   她拼命逃,他拼命追!   男人也不看眼前人是谁,抄起刀子砍下去——   章连芳没事,邹慧这倒霉蛋被砍倒在了血泊中。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葬送在了男人的手里。   “连芳……救我……救、我……”   蜿蜒的青石板砖院墙上,是邹慧最后留下的红指印。   这些经历都是章连芳的口述,至于真相无从得知,但她养父的儿子把邹慧杀害是事实,她见死不救也是事实,说难听点,是借刀杀人也没错。   她明明可以趁早把邹慧带去医院治疗,可她没有,非要等到邹慧死透了再喊救命。   她明明可以在邹慧死后把事实告诉吴锡城两口子,即使表妹的死因与她有关,可念在她也是个可怜人,念在她们俩曾是好姐妹,吴锡城两口子说不定会为她找一份糊口的工作,怎么也不会把她送回狼窝。   可她没有,她选择了顶替邹慧的身份,她走了最不该最危险的一条捷径。   章连芳跪在吴锡城两口子面前,跪在江少屿面前:“看在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天的份儿上,你们行行好,可怜可怜我,我不是坏人也不是故意做这些事,我只是逼不得已,我纵使有错,我也罪不至此啊!”   “罪不至此?如果不是孟言命大,你身上又得多背一条人命!”   杀人未遂构成故意杀人罪,依据刑法规定,严重的情况下处以死刑或无期徒刑,再加上她间接杀人、冒名顶替、偷窃钱财,数罪并罚,就是死刑也不为过。   还有她养父的儿子,杀人偿命,一个也别想跑!   江少屿当然不会让邹慧死得痛快,比起孟言在海里所承受的痛苦,他要她千倍万倍偿还!   ……   处理完邹慧的事情后,江少屿马不停蹄赶往卫生院。   周茹提前离开现场,回家给孟言做了顿营养晚餐,孟言边吃着,周茹在旁边看着她,表情好像快哭了似地。   她说:“我真对不起你。”   孟言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掌揉了揉:“没事,别这样说,你没有对不起谁。”   周茹吸了吸鼻子才没让眼泪落下来:“我头一回看见你男人哭,老吴跟他好了这么多年,打入伍起他俩就在一个团,别说哭了,遇到再难再危险的事儿也没见他红过眼。”   周茹再也忍不住,痛苦地捂住眼睛抽噎着说:“我、我都不敢想,如果你死了,你男人他、他还能活吗。”   脑海里无端浮现江少屿苍白的脸颊,孟言心脏揪着疼。   将她颤抖的手握得更紧:“别说了,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周茹眼泪哗哗流:“孟言,我真的对不起你。”   深呼吸,孟言笑着看她:“我们都没错,是坏人的错。”   周茹双手合十望向窗外的天空,念念叨叨:“老天爷保佑,菩萨保佑,佛祖保佑,孟言,赶明儿咱得买点香感谢老天爷没把你收走。”   “好。”   吃完晚饭聊了五六分钟的样子孟言便躺下休息了,自打从海里捞出来以后她就特别嗜睡,每天好像都有睡不完的觉。   ……   孟言醒后,在卫生院住了两天就出院了,她不喜欢卫生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每天屋外吵吵嚷嚷的氛围,于是回家养病。   期间关于她落水的事儿,夫妻俩极有默契地闭口不谈,仿佛一切真的已经过去了。   夜虫叽叽,皓月横亘在天幕。   夜深了,睡梦中的女人睡得不太踏实,眉心松动,随后一个激灵,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眼前却不是一片漆黑,有一盏昏黄的灯光在床头柜的位置散发光芒。   躺在她身侧的男人立马俯下头关切地问:“醒了?”   “嗯?天亮了吗?”总感觉好像没睡多久。   孟言睁眼就看见了他凑近在眼前的五官,再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才发现窗外一片漆黑,眼前的亮光不是太阳光,而是台灯。   “半夜了,怎么还没睡?”   不睡觉也就算了,点着灯看她?   这是多没安全感啊,好像睡着了她能跑了似的。   孟言心里略感好笑,可好笑背后又充满心酸。   她埋头缩进他怀里,柔声安慰:“都过去了,闭上眼睛睡一觉吧,好吗?”   先前睡在卫生院的时候,江少屿每天晚上都趴在她的床头,或是搬个椅子在她身边睡觉,后来杜艳华给他拖了张小折叠床,每天晚上他就躺在上边陪孟言睡觉。   一米八八的大个头,几乎整个小腿都在折叠床之外,每天晚上睡觉小腿就这么悬空放着,多难受啊。   江少屿摇了摇头,顺势揽她入怀,下巴留恋地在她的发顶蹭动:“睡了,又醒了,睡不着就想看看你。”   孟言抬头望他,嗓音越发沙哑,   “都过去了,我还在呢,别乱想,好好休息,还要上班呢。”   部队也不是全年无休,像江少屿这样的军官每周有一天休息时间,也就是单休,可距离周日还有两天,他这么不眠不休,怎么撑得住。   孟言担心他的身体,江少屿也同样担心她。   瞥见她不比以往有气色的嘴唇,微沉的声音里都带着浓浓心疼:“没事,你睡吧,我没什么睡意。”   孟言用力摇了摇头,环紧他的腰说:“你不睡我也不睡了,咱俩一起熬。”   江少屿敛着眉目将她揽入怀中,掌心轻轻拍打她的肩膀,即无奈又心疼。   “睡吧,都睡了。”   轻轻哄着她,贴着她的脸一起睡觉,可眼睛始终是睁着的,黑沉沉的眸子深深注视着她,一分一秒也不愿从她的脸上移开。   即便他极力掩饰地很好,可他的神态,他的语气,那股浓浓的担忧仍旧泄露无遗。   他无法忘记那天自己抱着孟言冰凉的身体时恐惧的感受,没错,是恐惧,是害怕,怕永远失去她,怕身边再也没有她,简直无法想象。   每当他想要忘记那天冰凉的触感,她苍白的脸庞却总浮现在眼前,尤其是睡梦中,那噩耗几乎如梦魇般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心脏也不是痛,不是难受,而是紧紧被一双大手用力揪着,上不去,下不来,窒息般的痛苦。   所以他不敢睡觉,不想经历梦中一遍又一遍失去她的痛苦。   他似乎陷入了一种PTSD症状,可按说这种症状该发生在受伤的当事人身上,怎么孟言没什么事,反而江少屿开始患得患失了。   谁说只有江少屿心疼她,孟言也照样心疼自家男人得不行。   他的眼神向来冷冽而倨傲,最近几天总失神地打量她,孟言的喉咙比卡了鱼刺还难受,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将他抱紧,一声又一声安慰。   “都过去了,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不会死的,一直陪着你呢.”   “好。”嘴唇轻轻碰了碰她温热的额头,两人相拥而眠,他的长臂圈着她的腰揽到怀中,温柔地看着她笑。   可温柔下掩藏的依旧是挥散不去的忧愁。   孟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于是只能使出绝招——   从他怀里起身,两手捧住他的脑袋——这是落水后两人第一次亲吻,他怕她身体虚弱,连接吻都不敢,只每天夜里八爪鱼一样将她抱紧,仿佛这样她就不会再次陷入囹圄。   不得不说情侣之间能靠亲吻解决许多问题。   发泄似的一个吻,狠狠地亲,发疯一样地咬他,一遍又一遍游走在他的唇齿间:“过去了,少屿,都过去了。”   江少屿心如潮涌,呼吸在一瞬间变得炽热,扣住她的后脑勺便以最热情的姿态回吻她。   “孟言,媳妇儿……”   呼吸交融,缠绕着化不开,似乎只有近距离的肌肤接触,才能让对方感受到彼此是真实存在的,才能从中汲取安全感。   双臂紧紧困着她的腰,压抑了近乎一周的情绪此时终于到达临界点,彻底爆发了出来。   “孟言,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二人喉咙同时哽咽住,不知从谁的脸上落下了一颗又一颗透明珠子,化开在皮肤上,湿润了一大片。   而从孟言主导着开始的吻也还未停止,化作了更为疯狂的激情,毫无理智地吻着,感受对方存在的气息。   许久后,月亮羞涩地躲进云层,窗帘的缝隙里,偷偷溜进几缕月光,照得一室旖旎。   今晚的月亮如灯球一般圆亮,月光洒满整个大地,是淡淡的金色光辉。   孟言庆幸老天爷没让她错过这美丽的世界。 第69章 怀孕啦?   上回的事儿虽然是吕春红自己嘴贱才讨了江少屿一顿巴掌, 可打军嫂也是事实。   后来组织上一番考虑,勒令江少屿写一份检查报告上交,也算给吕春红两口子一个交代吧。   可这不痛不痒的惩罚明面上一瞧就晓得组织上偏袒谁, 谁也不敢吭声,不敢有异议。   不然你希望江副团因为那贱女人受到什么惩罚?   惩罚过后很快又迎来了奖励。   这是七月初旬某一天的早晨, 码头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全岛军民迎着狂乱的海风来到部队作训的空地上,为修渠道和抗击台风工程中作出贡献人的表扬!   前来宣布的是严政委:“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在之前的抢修渠道工程中,我们部队荣立了集体三等功!工程的顺利完成离不开每一位战士的付出,更离不开每一位军嫂的理解与支持,有军嫂们在大后方稳定家庭, 我们的战士才能安心在前线战斗!”   说到这里,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放在了大着肚子的杨倩华身上, 也就是刘国新的老婆, 她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笑着看向主席台上的严政委。   政委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继续道:“此次抢险任务中, 江参谋长的妻子, 孟言同志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经组织上商量, 一致认为应该奖励孟言同志一枚军功章!”   啥?军功章?她立功了?   听起来好了不起!   在众人欢欣的目光下孟言上台领取了军功章,看向台下众人, 最后目光落在自家男人充满欣慰的脸上。   双唇一扬:“谢谢!谢谢严政委, 谢谢各位!我只是献出了力所能及的帮助, 相信我们的家园会在我们的建设下越来越好!”   从现实角度看, 这“力所能及的帮助”除了孟言还真没人能提供, 首先这专业的事儿就不是一般人能发现得了,再者,假设有人能发现,她敢指出工程队的错误吗?   换了任何一个人,似乎都没有勇气质疑工程队的专业性,可孟言就敢。   且她还有个当副团长的男人,你也可以说她从她男人那里得到了无畏的底气,可是再深入想想,正常男人谁会相信自家门外汉老婆能比工程队还专业?不把人拉回家好好教育一通都算轻的,工程队的事儿岂能儿戏。   所以说这其中也离不开江少屿的理解与支持,两口子相辅相成,最终使工程圆满完成。   所以,两口子都有功!是培兰岛的大功臣!   “好!”人群里不知谁带头喊了这么一声,紧接着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喊:   “好!好!”   “好——”   大伙儿热烈鼓着掌,那声音响得,好像不把巴掌拍烂都不足以表达欣喜之情似的。   杨倩华亦跟随大伙儿热烈鼓掌,直到一位小战士捧着一只大红绢花来到她面前。   “嫂子,这是给您的!”   杨倩华还没反应过来,大红花就佩戴上了她的脖子,比她脸还大的红绢花,别提多喜庆了。   杨倩华愣在原地不知所然望着他,直到严政委走下主席台,带着她看不懂的表情,似悲叹,似无奈,似鼓励。   “刘国新同志在此次工程任务中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不过他出任务不在,那么这枚军功章就由你帮他收下。”   杨倩华恍然大悟,接过军功章激动地捂住胸口:“我家国新这么能干呢,也能有军功章?谢谢政委!谢谢大家!”   沉浸于欢喜中的杨倩华丝毫没注意到大伙儿笑容中的怜悯。   活动结束后各回各家,今儿个全体休假一天,明天正好周日也是休息日,两天的假期使得大伙儿精神亢奋,纷纷同家人朋友们说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去钓鱼,去赶海,去爬山,日子是多么有盼头啊。   回家路上,杨倩华身边围聚了一圈儿军嫂,大家热情地同她聊天,制造出了一种格外热闹的氛围。   可就在这看似欢乐的气氛中,杨倩华冷不丁来了句:“我家国新,真是出任务去了吗?”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望着杨倩华悲戚的目光不知所措。   “你……”   掌心温柔地抚了扶肚皮,她艰难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猜到了。”   一名军嫂慌张的揽住杨倩华的肩膀:“猜到啥了?你可别乱想,小刘就是出任务,要不然能干啥去啊。”   杨倩华看着她不说话,嘴上抿出一条惨淡的弧度。   她望向碧蓝而遥远的天际,说话的语气是那样云淡风轻:“嗯,我知道,出任务去了,一趟永远回不来的任务。”   所有人再一次愣住,浑身仿佛过了一次电,从头到脚刺得发麻。   其实杨倩华哪里猜不到呢,部队会让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特殊能力的小战士抛下身怀六甲的妻子,远离海岛出一个半年都回不来的任务吗?   显然是无稽之谈。   所以只是深入地想了一下,杨倩华就猜到了那血淋淋的真实答案。   “倩华,节哀……”   “没事,我没事。”泪蓄在眼眶打转,她扭头不让大家发现她的悲伤,佯装坚强地摇着头:“至少他给我留下了一个希望不是吗?我没事,大家不用担心,快回家吧,回家吧。我没事,真的没事。”   除了节哀,旁人便再也给不了多余的安慰。   杨倩华陪着所有人演完了一场庆功戏,回到家却忍不住放声痛哭。   回忆一个逝去的人总是痛苦的,而在他去世的前一天,她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   好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没了呢,怎么就没了呢……他是烈士,是为组织献出生命的烈士,而在无数个花开叶落的日子里,除了最亲最亲的人,还有谁会记得他?   这个年轻的小战士,年轻的丈夫,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永远离开了人世间。   可怜他甚至连孩子的面都没见着。   最后只在烈士陵园里,留下一道坚硬而冰凉的墓碑——“刘国新”。   ……   这边,回家路上。   “组织上给熊伟做出了警告处分,还查出了他学历上的水分,往后他不能继续在工程队待了。”   江少屿同孟言聊起了后续熊伟的处理方案。   “水分?走后门进的大学吗?”   这年代高考还没恢复,大学生都是通过单位或个人推荐上大学,其中水分嘛自然是有的,但也不乏真材实料的人。   江少屿捞过她的手细细揉捏,边走边说:“算是,他技不配位,被撸下来也很正常。”   孟言若有所思点点头:“其实如果没有这次突发灾难,说不定过几年他也能胜任,谁料到还没学到真本事就要大展身手,真是难为他了。”   江少屿不赞同地摇头:“既然接受了组织给的命令就要好好完成,当初也没人逼着他干,失败了当然也要接受惩罚。你都能发现错误,他却自大地认为自己不可能有错,只这一点就足以判断他水平的高低。”   更何况这次由熊伟主导的工程错误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失去了生命,别说被赶出工程队,没抓他去坐牢都算好的了。   回到家江少屿什么活都不让孟言干,扫地拖地擦玻璃,统统不让做,只拿了一盏水壶打发她:“出去浇浇花,我去做饭。”   孟言喉头一梗。   没想到落了场水后自己被江少屿成了个只能浇花的废物了,真没劲。   江少屿在厨房做饭也不要孟言打下手,完完全全让她当个甩手掌柜。   浇完花孟言无聊透顶,于是跑去院子里逗翠花玩,一人一狗玩得正嗨,隔壁陈巧丽忽然爬上墙头。   “嘿!嘿!孟言!”   “陈姐?”这嫂子好久都没扒墙头了,今儿个再瞧见她从墙头爬起来,孟言觉得怪好笑。   “杨倩华知道刘国新死的事儿了。”冷不丁扔下枚炸弹。   “什么?”孟言反应过来后肺都要气炸了,“谁告诉她的?谁这么大嘴巴啊,神经病吧。”   这真是孟言发自肺腑的怒气。   谁啊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人家还怀着孩子呢,万一情绪激动孩子出点事,那大嘴巴真是下地狱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哎呀,不是别人说的,她自己猜到的!”陈巧丽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和孟言的反应一模一样。   后来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孟言解释了一遍,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一个趴在墙头,一个站在墙下,呆滞了。   “好家伙,她真厉害,如果我家少屿也……我怕还抵不上她万分之一的淡定。”   “是啊,我也不敢想象我家老顾要是也……”   说完,两个女人默契地回家找男人去了。   正在厨房烧饭的江少屿忽然被自家媳妇儿从身后抱住,前面还戴着围裙呢,裙面溅了些油渍,他怕沾到孟言的手,转身将她推离自己。   “怎么了,刚才好像听到陈姐的声音,她来咱家了?”   “没有。”孟言摇摇头,扑进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就是觉得当军人好辛苦啊,当军嫂也好辛苦啊。”   江少屿无奈又好笑,再次推开她时,发现她胸前果然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油渍。   拿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谁活在世上不辛苦,各有各的难处,别乱想了,帮我把碗筷拿出去,马上吃饭了。”   深深吸了口空气里的饭菜香,孟言竖起大拇指:“可以,手艺越来越有长进了。”   还记得刚嫁给他的时候,这男人做饭只有三个步骤:放油、放盐、出锅。   现在都学会放葱姜蒜一些调料了,色香味俱全。   不知道为什么,孟言觉得自己好像从落水以后就变得有些敏感,只是听了一遍杨倩华的遭遇,边想着,肚子怎么痛起来了。   越想越难受,却控制不住地想,后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口,呼吸略困难。   伴随这样的感受一直到吃完饭后,江少屿洗碗出来,孟言揉着肚子难受地嘟囔:“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今天的菜只放了盐,连辣椒都没放,也洗干净了啊。”江少屿纳闷,在她身边坐下轻轻用掌心揉捏她的小腹。   “这里痛还是这里?”摸着小腹和胃部问她。   孟言指着小腹靠下的位置:“这里,应该不是胃。”   不是持续的疼,是断断续续的疼,孟言本想忍一忍看它能不能自己恢复,可疼痛非但没消失,反而有规律地抽动起来。   “不行不行,少屿,带我去医院开点药,好难受。”   小病小痛她很少会去卫生院,家里有药箱,胃痛就吃胃痛药,感冒就吃感冒药,发烧就更简单了,体温测好后吃片退烧药,睡一觉基本上就能好。   可今日疼痛的地方是小腹周围,前所未有的奇怪痛点。   江少屿立马打电话让周柏涛开车来一趟,车子五分钟后到达院门口,没等孟言起身,江少屿便一把将妻子打横抱起往车上走。   一路上孟言没说什么话,只江少屿一个劲儿问她痛吗,还痛吗?   孟言脸色不怎么好看,额间碎发微微被汗濡湿:“不是特别痛,但好像有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难受。”   因为是肚子疼,到了卫生院以后,关医生先给孟言把了两分钟脉,再拿起听诊器听。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动,越听,关医生的眉头皱得越深。   只是肚子疼罢了,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江少屿如此在心里安慰自己,面色却难掩焦急:“怎么样,很严重吗?”   关医生看一眼江少屿,表情有些古怪,再看看难受地皱起小脸的孟言,不信邪地又听了一遍。   这一遍听得十分小心谨慎,听诊器摁到的每一个地方都能停留好久,漫长的五分钟过去,关医生扔下一枚深水炸弹。   “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怀孕了鼓掌~ 第70章 夸张的男人   关医生是观星岛最有名的一位老中医的传承人, 他本是培兰岛人,在观星岛学医学成后回归故里。   他不仅擅长中医,七零年以后还进城辅修了西医, 不过最擅长的当然还是中医。   他的医术十分高超,单凭把脉就能把出大半的病症, 例如怀孕这症状,把脉能把出来,听诊器一听就更明显。   且他还能检查出胎儿的月份!   “大概两个月,三个月不到的样子。”   三、三个月不到?!!   “三个月?不能吧,二十多天前才落了水,那种情况下孩子难道一点事没有?而且之前我肚子没痛过,不都说生孩子要孕吐吗?我也完全没有症状。”   江少屿也不敢相信, 揽住孟言肩膀的手掌心不断浸出汗液:“关医生,你再仔细瞧瞧, 真怀孕了?可上回落水怎么没检查出来?”   “上次是小杜给你夫人做的检查如果是我, 自然能检查出来,这方面我倒还没失手过, 至于孕吐, 有些孕妇从怀孕到生产都没吐过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虽然心里已经十分肯定, 为了病人和病人家属放心,关医生仍旧耐着性子又给孟言做了个全面检查。   最后拿下听诊器, 斩钉截铁地说:“是怀孕,就目前检查来看胎儿没什么问题, 我给你开点安胎药。”   说完看向江少屿:“如果不放心建议您带去县里检查检查。”   啥?真、真怀了?!   孩子就这么悄无声息来到身边, 江少屿先是懵, 再是惊, 最后是喜, 接着就是说不出来的感动!   他要当爸爸了!   然而惊喜过后又开始急切,孩子早在掉海前就进肚里了,真的一点事没有吗?   他急得不行,一手小心扶在老婆腰上,一手握紧她的胳膊,紧张的样子看得孟言和卫生院里的人哭笑不得。   江副团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没人见过,还带点傻劲儿,怪叫人稀罕。   别说大伙儿了,就是孟言也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他。   孟言坐在椅子上稀罕地抚摸肚皮,一遍又一遍,浑身充满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母性光辉。   神奇,真神奇,这么小小扁扁的肚子居然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而且被关医生检查过后就不痛了,仿佛刚才的疼痛只是孩子为了提醒爸爸妈妈自己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啦!   关医生给孟言开了点温和的安胎药,小罗把药用一张旧报纸装好后递了过去。   孟言抬手要接,江少屿先一步接过,一把夹在了咯吱窝下,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孟言的腰。   “别急别急,慢点走,我抱你吧。”   孟言:“……”   无语地笑了一下,孟言迈开大步往前走。   “孟言,你怀孕啦?”听墙角听了好久的杜艳华稀罕的拉住她问。   视线落在夫妻俩的脸上,一个激动,一个淡定,真有意思。   江少屿上前揽住自家媳妇儿的肩膀,孟言抬头看他一眼,回答道:“关医生说是怀孕,可你看我肚子这么扁,一点怀孕的迹象都没有。”   杜艳华挑起眉梢,诧异道:“那这几个月你月事没来你都不知道?”   孟言摇头:“我有时候就是不来,时间从没规律过,我压根没往那处想。”   上个月没来,上上个月也没来,这个月不是也才过了七八天吗,她还想着大姨妈可能月底会造访。   结果现在的事实是,未来的七八个月里,它再也不会来了!   原主这具身体打小就比常人差,月事推迟一两个月不来对她来说也是常事,最多的时候连续三个月不来,孟言起初还担心这体质不易受孕呢,没想到这就怀上了?   杜艳华捂嘴笑出声:“没事,没事,三个月不显怀的人多了去了,再过一两个月肯定显!”   孟言想象着自己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像杨倩华那样用手扶着腰走路的样子,冷不丁打了个颤。   “慢点,小心点!别走这么急!”   “看把你紧张的,我就是正常的速度嘛,哪里快了。”   对你来说是正常速度,对肚子里的宝宝来说,简直就是火箭升天嘛!   江少屿一把将旧报纸塞进周柏涛怀里,三两步上前追到她,然后在无数人吃惊的目光下,微微俯身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把人抱走。   之前在家里只是抱到车上,这会儿可是当着好多人的面儿,从卫生院的门诊房一直抱到卫生院门口,再从门口走到侧边停车的地方,大约五十米远。   “快看,快看呀,江副团抱媳妇儿了!”   伴随一声声打趣的声音,孟言的头已经乌龟似的缩进某男怀里。   简直羞死个人!   可初为人父的江少屿同志压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顾自沉浸在喜当爸的世界里。   小心翼翼打开车门,弯腰谨慎将她放进后座后,检查一番,才慢悠悠地坐在了她身边,   如此还不停歇,又将媳妇儿抱到自己怀里,这才是让他感到最心安的姿势。   “周柏涛,愣着干什么,过来开车!”   “啊?来了来了!”上车后眼睛都不敢往后座瞟,害怕被灭口哇!   汽车绝尘而去,留下满院子张着嘴惊叹的人。   车上静谧如夜,江少屿没有说话,只一个劲儿傻笑,一手滑过孟言窈窕的腰线最后落在她的腹部,一手轻轻放在她平坦的肚皮上,那轻柔的动作仿佛她的肚皮是纸皮做的。   手放上去以后,一动不敢动,就那么傻傻地捂着,傻傻地笑。   孟言:“……”   真傻了。   ……   距离下一次发船日还有五天,这五天对江少屿来说简直是煎熬。   他超级非常无敌想立马找个大医院好好给自家媳妇儿做个全方位检查,要知道,他们的娃娃可是跟着他妈在鬼门关绕了一圈,虽然关医生说胎儿的指标没有问题,可他还是不放心,非要进城再作细致的检查。   因为工作性质是单休,所以平时江少屿还是要待在部队里,请假倒是可以请,但请假原因是陪老婆,可老婆一没生病二没卧床,这事儿传出去该多招人笑话啊。   别说江少屿愿不愿意,孟言第一个不同意!   于是放心不下自家老婆一个人在家的江少屿,花了五块钱请了村里做饭最好吃的嫂子来家里照顾孟言五天,从早上八点半江少屿上班开始,到下午五点钟下班结束。   五十年代吃大锅饭那会儿,这婶子还是村里的主厨呢,做饭那叫一个好吃,后来大锅饭取消了,她的手艺也没浪费,每逢哪家有喜事,喜宴都是请她去办。   最近正好不忙,嫂子便答应了江少屿的请求,好歹还有五块钱呢,不亏。   找到老嫂子帮忙后,江少屿愈发夸张地限制起孟言的活动,这不能干,那不能做。   “这段时间你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什么都不许干。”   “做饭也不能?浇花也不能?出去遛弯也不能?”   “做饭不可以,后面两个可以,但最好要在我的陪同下进行。”   “……”孟言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笑:“别那么夸张,我们的宝宝连大海难都挺过来了,不至于做个家务就……”   江少屿打断她的话,胡乱揉她发顶哄道:“就是因为掉过海,我更加不放心。听话,也让我放心。”   望着男人眼底的祈求,孟言长嘘口气。   到底拗不过他,也怕他工作分心,最后还是乖乖听了他的话。   孟言想象过无数次当咸鱼的日子,万万没想到会这么无聊!   书房里的书都快被她看完了,除了写写画画看看书,也不能做其他事情,江少屿特意派老嫂子照顾她,其实也有监视的意思,监视她不能做剧烈运动,要时刻处于安全状态下。   只有他下班回家才能在他的陪同下做一些其他活动。   连翠花都不能靠近她,江少屿打算把翠花借住在隔壁陈巧丽家一段时间,等孩子出生后再抱回来,可孟言死活不让。   “我不跟它玩,你让我看看它还不行嘛?家里真是一点生气也没有,我要抑郁了。”   转过身,两腮气鼓鼓,活脱脱一只塞饱食物的小仓鼠。   江少屿被她逗笑,细想一下自己在某些方面确实过分了一些,便松口道:“行,那你答应我,不准靠近它,身上不知带了多少细菌。”   “行了行了,知道了,啰嗦。”   孟言知道江少屿对她的肚子在意,没想到在意到这种程度!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半左右的样子,往常这个点江少屿早该上班去,可今儿个非但没走,反而在厨房帮老婶子做饭。   “她不喜欢吃酸,做菜的时候别放醋,她喜欢吃辣,但最近怀了娃娃最好少放些辣椒。还有凉的食物不能给她吃,过夜的也不行……”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孟言打着哈欠走到厨房门口,嘴巴张开一半僵硬住了,瞪大双眼呆滞了。   只见厨房白净的灶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点。   昨儿个得知孟言怀孕后,江少屿就打电话让后勤部送了不少食物过来,本以为他这做法是想多囤几天的粮食,没想到一顿就给糟蹋光了?   一顿早饭罢了,换着花样摆得满满当当——有稀的有干的,有软的有硬的,有甜的有咸的……任君挑选。   孟言心想,你丫的干脆去开个广式早茶店好了。   “这,都是给我一个人做的吗?是一顿的量,还是三四顿?”   “醒了?”见到媳妇儿,江少屿手里的碗也不要了,迅速往案板上一扔,两只手掌已牢牢落在了孟言身上。   一手扶她腰,一手握住她的手掌心。   “走,带你去洗漱。”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孟言没好气睨他一眼,“不会全是给我做的早饭吧?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啊。”   “吃不完慢慢吃,你现在可不止有一张嘴。”   孟言:“……”   “可肚子里的娃,还没长嘴呢吧?”   江少屿无所谓耸肩,谁在乎呢,总之她得吃好,吃得有营养。   来到洗手间洗漱,江少屿为她拿毛巾,端脸盆,从保温壶里倒热水。   孟言瞧着他行云流水的操作,问:“今天请假了?怎么还不去上班?”   江少屿甩了甩手里的水珠,看向她,俯身亲了一口在她脸颊:“迟点去没关系,他们都知道你怀孕了。”   好家伙,没听说谁家媳妇怀孕,男人还能延迟上班的时间。   孟言被气笑:“以公谋私。”   江少屿两只夹起来捏她鼻子:“小没良心的,你男人这是为了谁?”   为了谁?为了你自己心安。   孟言白了他一眼。   水温调好后,江少屿又给她牙刷上挤好牙膏,水杯接好水递过去:“杯子刚才用盐水泡了一下,医生不是说盐水可以消毒吗。”   孟言捂脸表示心累:“好了好了,洗漱就不用盯着我了吧,快走,洗完我自己会出来。”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孟言直接抬脚开踹。   江少屿无奈,笑着走开:“那你小心。”   临走前还看了眼地上有没有水,以防她踩到会打滑。   这厮小心谨慎的态度,十分让孟言怀疑自己吃饭的时候,他会不会担心她被噎住,担心她喝水的时候呛到,担心走路的时候摔跤……   她已经能想象到未来的七个月里,家里会被这男人闹得如何“鸡飞狗跳”了。   饭桌上,孟言小口小口吃着,简单的白粥、水煮蛋和水煮玉米是江少屿做的,复杂一些的包子、烧麦、玉米饼是老嫂子做的。   浪费啊浪费,这么多食物她一个人当早餐能吃五六天!   江少屿还嫌事情不够严重,火上浇油道:“慢慢吃,吃不完也不着急,只挑你喜欢的吃就好了,其他不用管。”   孟言沉默地吃着,憋了半天到底没憋住,撅嘴对他说:“以后不许做这么多了!要是再做这么多,搞这么夸张,我就不吃了!绝食!”   江少屿愣住,望着自家媳妇气鼓鼓威胁人的模样,可爱又搞笑。   绝食?   天天美味投送,她忍得住吗?   江少屿心里虽这么想着,到底没说出来,免得又要讨媳妇儿骂。   心里虽然觉得有必要多做些,嘴上到底应和了她:“行,以后不做多了。”   “以前几个菜,以后就几个菜。”孟言强调一遍。   “是,遵命!”   孟言这才绽开笑颜,狠狠拧一把他的脸颊肉。   老婶子在厨房里打扫卫生,听着外边动静,又激动又窃喜。   等会儿下班一定要跟老姐妹们分享江副团在家跟媳妇的互动,简直乐死个人了!   江少屿一直待到孟言吃完早饭才走的,彼时都九点二十一了,真不知道这个点去部队会不会被批评,虽然他也算领导吧……可……   唉,算了,管他呢,又不是她让他留下的,这个固执的男人简直说不通。 第71章 吓破胆   下午三点左右的样子孟言睡了一觉, 醒来已是四点半的光景。   室外天大亮,天空蓝到没有一丝杂质。   抻个懒腰套上拖鞋往外走,一眼就瞧见了自家男人正在和老婶子在厨房里交谈, 似乎怕吵到休息的她,声音压得格外低。   孟言两手交叠环抱胸前, 斜斜地靠在门框边,语调漫不经心:“这个点就下班啦?迟到又早退,江团,你能耐啊。”   江少屿顿了顿,扭头见到来人后立马端起放在灶台上的一碗绿豆汤:“醒了?来尝尝这个绿豆汤,放了一会儿,温温的不烫, 还放了点糖,如果觉得不甜可以再放点。”   人家夏天都喝冰镇绿豆汤, 谁喝温的绿豆汤啊, 越喝越燥。   可这是来自自家男人的关怀,还没喝呢孟言就感觉身心凉爽。   孟言笑了一下, 接过碗轻轻珉了小口:“够甜了, 你做的吗?”   “婶儿做的, 我帮忙打下手。”   打下手?看来回来地很早啊。   不过有一说一,睡醒后就能看见自家男人, 对于孕期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件幸福感满满的事儿。   江少屿下班后老婶子就能下班了, 等到老婶子走后, 门刚一关, 某男原形毕露, 迫不及待将小媳妇摁进怀里, 对准她刚沾了些绿豆汁的唇猛亲。   好甜。   “今天怎么样,小家伙折腾你没?”   孟言推开他微微喘着气,摇头说:“没有,就昨天好像跟我们开了个玩笑似的,后面再也没动静了,而且你看我肚子一点都没鼓起来,怀着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望着自家男人满脸的幸福惬意,孟言忍不住想打断这份美好:“我都怀疑我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娃。”   江少屿不赞同地皱起眉头,双手慢悠悠在她肚皮上抚摸:“不许乱说,怎么会没有,当然有,而且一定是健健康康的娃娃。”   语毕忽然进房间给她找鞋,一双松松软软的千层底布鞋,别看是布鞋,穿起来可舒服了,是村里有名的老手艺人做的,江少屿特意多去买了两双,让孟言怀孕期间可以换着穿,舒服不累脚。   亲自给媳妇儿换好鞋后,又主动拿上一只布包,里面放了一只不锈钢保温杯,还有一只小蒲扇。   水杯么当然是防止她口渴,蒲扇么是怕她热,江少屿对孟言从来都细心体贴,可怀孕后的关怀倍致让孟言都有些招架不住。   太夸张了好吗!   孕妇待遇真是太不一般了。   直到被自家男人挽着出了院子大门,慢悠悠地绕着村子晃悠,孟言才发现从起床开始,自己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抬头望了望天边金灿灿的夕阳,孟言懒洋洋地把脑袋靠在他的臂弯。   “真好啊。”现在的日子,真好呀。   江少屿看了她一眼,眸子里的温柔能化成水滴出来,盯着她的肚子说:“乖崽,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像今天一样心疼妈妈,别折腾你妈,晓得不?”   他偏着脑袋垂下头,侧脸棱角分明,下颌的弧度是恰好到处的完美。   孟言被他眼底自然散发出的父性光辉攫住目光,不觉看呆了去。   本以为相处一年,自己已将全部的他了解,直到得知自己怀孕,才晓得这男人还有更多的柔情似水没有展示出。   孟言不禁歪过脑袋,笑眯眯地看他:“真好奇你真正当爹的那天。”   孩子还没生,顶多算个准爸爸。   “为什么好奇?”   “好奇你会变成什么样。”   江少屿不解:“就现在这样,我难道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孟言但笑不语,过了好久才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果然孩子是生活的调剂品啊。”   五天后,江少屿一手包袱,一手挽住自家老婆的胳膊上了大轮船。   包袱里装的有一只保温水杯,一包桃酥,一包糖糕,怕孟言路上饿,随时补充能量。   还有关医生开的保胎药,每天都要按时吃。   再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都是孟言的,一件江少屿用的都没有。   除此之外,还叫了周柏涛一路随行,由此可见江少屿这男人对她肚子里孩子的重视。   早上出门的时候孟言都有点吃味了:“你真的过于夸张了你知道吗,我怎么感觉你爱孩子比爱我还多呢?”   江少屿无奈失笑,没好气地捏她脸:“想哪儿去了,比起孩子我绝对更爱你,可你前一阵不是落海了吗?你这身子比不得寻常孕妇,我真是怕你再出一点意外……”   后揉了揉她的发,语气柔得像今早和煦的海风:“别想乱七八糟的了,给我把身体养好,你和孩子都得好好的。”   “少屿……”孟言有点被感动到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小鹿一样水雾朦胧的眼睛,直叫人心脏软了下来。   他心猿意马,握住她的手捏了好几下:“小心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亲你。”   孟言的感动瞬间收回去,小声骂:“去你的。”   今日的天气特别好,天空蔚蓝,海水碧蓝,天海一线,好到不禁让人怀疑老天爷是不是都在帮他们。   坐着军用吉普车来到码头坐船,下车时清新的海风把人都吹得惬意了。   “江副团,上哪儿去啊?”   这边扶着媳妇儿上船,一路上被好多人行注目礼。   江少屿表情里带点骄傲,唇角抿出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媳妇儿,怀孕了带她去滨市检查身体。”   “怀孕去滨市检查?呀,真够可以的。”那人惊讶道,“大老远去不嫌麻烦啊?”   江少屿笑了一下,看向孟言肚子目光柔柔的:“这是我们头一个孩子,哪能嫌麻烦。”   “哈哈,现在的年轻人真会折腾。”   上船后两人找了一块干净的甲板坐,相比起船舱内,透气的甲板更不容易让人晕船。   江少屿在甲板上找了个晒不到太阳的地方随地而坐,孟言就躺在自家男人怀里看海鸥盘旋,看海水翻涌。   虽然前不久才惊心动魄掉过一次海,孟言却对这片碧蓝透亮的海讨厌不起来。   “要是不上班,每天都和你在海上漂,就在这甲板上看海、看鱼,多惬意啊。”   江少屿亲吻着她的手背,问:“喜欢这样?那以后咱可以多坐几回船。”   事实证明有些话就是不能说,一说就完蛋。   江少屿话音刚落,孟言肚子里一阵酸涩的翻涌。   以为是晕船,但这次的感受告诉她,似乎不止是晕船,还有肚子里那娃的反应。   趴在围栏边吐了好一会儿,好在只是干呕,没有吐出什么东西。   孟言喘着气,说话都有气无力:“给我吃颗晕船药吧,好难受。”   江少屿压根没给她带晕船药:“不行,关医生说孕妇不能乱吃药。”   孟言绝望地往他怀里靠:“那怎么办,我好难受。”   江少屿心疼地不行,给她打开保温杯:“喝点水,我给你揉揉肚子能好点吗?”   “别在这里,去里边。”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   于是江少屿扶着媳妇儿进船舱给她揉肚子,暖烘烘的大掌源源不断往她腹部注入热流,别说,还真有点效果。   除了想呕吐,脑袋也昏昏沉沉,这应该是晕船的迹象。   没得办法,孟言只能强行逼自己睡觉,睡着就什么感觉都不会有了。   于是在江少屿怀里睡到了下午,晚上起来吃了点食物,躺下又继续睡。   换做平时她可睡不了这么久,大概孕妇嗜睡的原因吧,一觉到天明,再次睁眼时,还有半小时就到滨市了。   江少屿和孟言是第一批站在甲板上等待下船的人,大伙儿都知道江副团的老婆晕船还孕吐,于是便没有抢到前边去挤他们,十分体贴地给两位让出一截空位。   下船后两人没着急前往目的地,江少屿带着老婆沿河岸走了一圈,直到她的晕船迹象好些后,才慢悠悠地晃到医院。   早上起来没吃东西,一滴水都没有喝,就怕某些检查需要空腹。   等到所有检查完毕,江少屿赶紧带着老婆在离医院最近的一家国营饭店好好吃了一顿。   抽血结果下午才能出来,也就是说最后的结论下午才能知道。   于是两人在街上逛了会儿,江少屿拿着介绍信上招待所开了间房,陪着媳妇儿睡了个午觉,起来后继续上医院检查。   医生又重新给孟言把了个脉,听诊器听了听胎心,最后拿着各种化验单子对两口子说:“前一阵掉海里了是吗?从检查报告来看问题倒不是很大,孩子很健康,回去以后不要成天躺在床上休息,适当做些锻炼,下午温度不高的时候可以出门晒晒太阳,补补钙。”   孟言看了江少屿一眼,用眼神给他传话:听见没,医生都说不能一直休息,要适量锻炼,锻炼!   “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吃海鲜类食物,性寒凉食物也少吃。”说完,医生瞧了眼江少屿身上的白色军装:“家里条件怎么样,如果条件允许,尽量给孕妇多吃些有营养的食物,荤素搭配,别节省。”   节省?不仅不节省,光是一顿早饭简直快要把家里食材掏空了!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这一点我先生肯定不会亏待我,他平时像喂猪一样喂我。”   江少屿:“……”   “嗯,那就成。”老医生随即给江少屿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江少屿哭笑不得。   最后又给开了点保胎中药,药性温和,吃了对大人小孩都有益。   孩子和大人都健健康康,江少屿是笑着从医院出来的,也似松了口气,悬了好几天的心也终于稳稳落回了肚里。   两人手挽手准备去邮局给远在首都的家人寄封信,告诉他们孟言怀孕的喜讯,顺便给孟言的家人寄点钱,距离上回寄钱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路上,孟言脑海里神奇地闪过一个念头:“我在想,我这次掉海里那么危急居然也能活下来,会不会是肚子里的宝宝在保护我?”   江少屿眉梢一挑,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脸:“说不准是呢。”   不仅啥事没有,也没折腾他妈,养病期间也一点苦不给他妈受,真是个来报恩的孩子。   “不管他是不是来报恩的,从今往后你都得养好你的身体。”   叨叨叨叨碎碎念了好久,念叨她孕期要好好休息,适当锻炼,多吃肉吃菜……孟言静静听着,没觉得啰嗦,只感受到了那语气里浓浓的关心,浓浓的幸福。   说起来结婚不过一年,孟言的生活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她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女,即将成为母亲。   而他也从一个不苟言笑的军官,即将成为父亲。   命运是多么奇妙啊,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孟言哪里谁想到自己会在七十年代嫁人生娃呢。   ……   台风过境,美好的家园正在岛民们的劳作下进行修复。   孟言闲来无事偶尔到第一线帮忙,比如递个水,扔个垃圾,哪里有需要往哪儿去。   大家都不让她做事,生怕影响到肚里的娃娃,那可是江副团带去滨市检查过的娃娃,多看重啊。   “没事没事,我这才三个月大,肚子都还没鼓起来,不碍事的。医生都跟我说要适当运动,我就当锻炼了,杨倩华同志的肚子都六个月大了,人家还来帮忙呢。”   妇女笑着对她说:“嗐,她不听劝,你也是个不听劝的。”   孟言也笑:“真没事,我以前还看到好多怀孕的女同志挺着大肚子下地干活呢,比我这累多了。”   “那哪能比,你是城里长大的女娃娃,他们从小做惯了农活,都习惯啦!”   孟言但笑不语。   孕妇经常容易饿,于是孟言总会随身携带一只布包,包里装有保温杯和一只饭盒,饭盒里放了补充能量的食物。   约莫下午四点半的样子,孟言饿了,于是拿出包里的零食啃起来,顺手给同样是孕妇的杨倩华分享。   杨倩华受宠若惊,连连推拒。   “不不不,您自己吃吧,我不饿。”   “没事,你不吃肚里孩子总要吃,你看你瘦得,除了肚子大点,整个人皮包骨似地,多吃点。”虽说作为烈士妻子,组织上对杨倩华的补助还是不少的。   但杨倩华似乎有顾虑,生活上大大小小的事她都舍不得花钱,孟言猜测应该是想多省些钱来养孩子,毕竟家里就她一个没有工作的妇女,往后孩子生下来可有的是地方花钱,尽管组织上能帮忙,可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她得为自己的以后,为孩子的以后考虑。   所以,没有办法的她只能想尽办法省吃俭用。   孟言只要有机会,都会投喂她,而不是直接给钱,也维护她那弱小的自尊心。   “倩华姐,回家吗?”是邱惠英。   听到声音,杨倩华立马应道:“诶好,马上来了。”   匆匆两口把酥饼塞进嘴,同孟言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那我先回家了,回见!”   邱惠英也同孟言打招呼:“孟言姐,回见。”   “好,回见!”   邱惠英平时在村里除了她弟,她几乎不会开口同任何人说话,现在杨倩华是例外,孟言也是例外。   孟言能从海里救上来,邱惠英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先前养身体的时候,孟言就让江少屿给邱惠英送了不少粮食和钱票,以示感谢。   或许是因为这个,也或许是因为以前的一些事儿,让邱惠英对孟言印象大好,后来每次见到总要和她打招呼。   孟言也大方自然地同她寒暄,两人俨然成为了比陌生人更熟络的朋友。   而杨倩华和邱惠英之间,这个说来可就巧了。   杨倩华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地那样坚强乐观,实际上早在确定丈夫死讯的那天就绷不住了。   某天夜里她来到海边想要跳海寻短见,被邱惠英救下,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或是两人说了什么聊了什么,两个人一夕之间成为了朋友,相互帮助,相互扶持。   邱惠英在岛上没有朋友,杨倩华来岛上也不过半年,没什么真心朋友。   出了这等子事后,两个命运同样悲惨的女人惺惺相惜,报团取暖。   命运实在神奇,谁能想到她们俩还能有成为朋友的一天呢。   不过一件又一件事,让岛民们对邱惠英的印象大为好转,就连小孩子也不再拿她开玩笑。   尤其是赵小麦,得知孟言是被邱惠英第一个发现后,召集了全村的小孩,让他们从此以后不准欺负邱惠英。   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岛上一派温馨,一派其乐融融。   孟言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越来越沉溺于这片小岛的温情日子。   可饶是生活在如此美好的家园里,总有一些烂鱼臭虫毁心情。   自从吕春红口不择言后,杜艳华有意识地疏远她,吕春红自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但她的骄傲以及她“尊贵”的师长夫人身份不允许她向杜艳华低头。   于是吕春红一气之下辞去了卫生院的铁饭碗,安心在家中备孕。   她走了以后,杜艳华更加彻底与她断了联系,而吕春红本就为数不多的朋友,如今更是找不出一个能交心的。   但到底是现实世界,只要她一天是师长夫人,就不会缺上赶着套近乎的人。   后来的日子吕春红结交了好几个姐妹,也都是没有工作的军嫂,成日里无事做就聚在一块儿聊天唠嗑,这一聊就爱嚼别人家的舌根:   “其实那件事如果孟言不说,人家熊伟自己肯定也会发现错误,能进工程队的都是上过大学的大学生,还能没有她一门外汉懂?不过是在首都多看了几本书,跑去工程队指指点点,换谁能受得了外行瞎指挥一通,那不乱套了吗?熊伟就是想改也不好意思改,显得他多没面儿啊。后来好了吧,刘国新也死了,这都是谁的错?孟言也太缺德了,人老婆还怀着孩子呢!”   嗯?饶是想同她交好的军嫂们也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没想到这事儿还能这么解读?   不愧是“师长夫人”啊。   这句话本就是吕春红跟几个新姐妹的闲聊,连脑子都没过,只图一时痛快,也不知道后来被谁传了出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高师长下班回家后,吕春红刚绽放出一个笑脸欲迎接他,转头就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憨货!老子平时没少让你管好这张嘴,到底要说几遍你才能听进脑子里!”   上次邹慧事件,吕春红被江少屿扇了巴掌,虽然明面儿上让江少屿写了反省报告,可私底下高师长却被上级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让他好好回去管教自家老婆。   当军嫂的,非但不给自家男人分忧,反而惹祸,实在丢军嫂的脸。   那天回家后高国平就逮了吕春红一番教训,她再三保证以后不乱嚼舌根,没想到这才多久,嘴贱的毛病惹不住又犯!   现在不仅村里的老娘们知道,军队的每一只蚊子都听到了消息。   江少屿生不生气这事儿先不提,关键这件事如果传到上级耳朵里,免不得一顿责骂。   高国平本就去年刚升职,屁股还没坐热呢,好多人都盯着他,一旦犯错那肯定是要撸下来的。   这才一年,频繁被自家娘们背刺,换谁能不生气?   院子里逗狗的高军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地拍手:“就是,自从她不在卫生院上班以后,我们家总有好多人来,她们每次都聚在一起说别人的坏话!”   “你还有脸说话!”高国平看见儿子就来气,不及两人反应,解开皮带咔咔一顿抽:“老师今天又跟我告状,你不知道陈向北是烈士的遗孤吗,你把人家脸打烂,今天我就替他老子教训教训你,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打人!”   “欠教训,一个个都欠教训!”   皮带炒肉的威力绝对够大,直打得高军满地跑,一时间高家小院儿里哀嚎遍地,吕春红惊恐地捂住耳朵。   以往仗着高国平的身份,嘴贱的事儿都能糊弄过去,可是这次,她好像闯大祸了。   吕春红嘴贱侮辱军嫂的事儿传遍了整个培兰岛,那么让孟言听见也是迟早的事儿。   好在她早知道吕春红的为人,听见这事儿虽然觉得离谱,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什么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显得不那么令人意外了。   倒也没太过生气,只是觉得吕春红这贱嗖嗖的嘴巴,真该有人收拾收拾,长此以往放任下去,以后还不知道她敢说出什么话。   这年头,人言可畏,毁人清誉是顶顶严重的事儿,要换了其他人,早被部队处分了。   孟言听到消息后表现十分平淡,江少屿却生气极了,作势要去找高国平好好说道说道,即使撕破脸也必须给自家媳妇儿讨回公道,哪能每次都让吕春红相安无事。   只是他还没出家门就被孟言拉住。   孟言两眼像偷了鱼的猫,亮晶晶的:“我有个好主意。”   ……   “坏了坏了!你们听说吕春红嘴碎那事儿没?”   “听说了呀,怎么了,吕春红终于被批评啦?”   大伙儿早就盼着吕春红能受处罚,她嘴是真的贱,除了孟言,村里好多人都被她议论过,只是碍于她的身份,大伙儿不好发作,可心里都盼望有人能治治她。   而孟言的男人军职不小,虽说不如高国平,却也不容小觑。   江少屿可是正儿八经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是在前线战斗过的实力派军人,背后还有德高望重的老首长。   而高国平前期没少仰仗他的前老丈人,直到去年年初,他的前老丈人突发心脏病死了,年中又娶了吕春红……仔细想想,明白人都能猜出高国平的小心思。   不过这事儿只小部分人晓得。   所以江少屿对阵高国平,也不是没有胜算。   周茹是跑着来到大榕树下的,彼时大伙儿吃完晚饭在树下唠嗑,打毛线,小孩子绕着榕树做游戏、奔跑,热闹极了。   “没,不是被批评,是孟言出事了!”她故作夸张地拍大腿,语气似有十二万分的严重。   “啊?”不明真实情况的陈巧丽立马放下手里活计,站起身焦急问道:“前些日子才听说她怀孕了,不会孩子出事了吧?”   “哎呀!陈姐,你猜的没错,确实是孩子出事了!”周茹气愤跺脚:“我说高师长的老婆也太不耿直了,孟言明明帮了咱岛的大忙,组织上还给了军功章,那章多难得啊,如果孟言真犯了错,组织上疯了给她章?她咋总编排孟言啊。”   “不是,你快说重点,孟言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大伙儿瞪大双眼,很怕从她口中得知孩子没了的消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孟同志也太可怜了!   前一阵刚被小人迫害,好不容易挺了过来,又盼来了个孩子,别出大事哦!   周茹不再卖关子,解释道:“孟言听了吕春红私底下侮辱人的话,大概是动了胎气,进医院了!”   “哎呀!这天杀的吕春红!老天爷怎么会让她嫁给高师长啊,这不是助纣为虐嘛!”不知谁大着胆子吐槽了这么一句,嫂子们齐刷刷跟着周茹向卫生院进发。   来的时候孟言已经在病床上躺下了,身上盖住薄薄的白色被褥,嘴唇有些干燥,泛着白气,瞧着精神就不大好。   “孟言,你还好吧?”   “小孟诶,今儿个早上还见你红光满面,怎么就……”   “你别听吕春红胡咧咧,她就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蠢货,把自己气病了得不偿失啊!”   吕春红的做法激起了民愤,这会儿也顾不得她劳什子师长夫人的名号,纷纷讨伐起她来。   “就是,除了她,咱岛上没一个人不感谢你,别听她臭嘴哔哔。”   杨倩华竟然也来了,一手拖着沉重的大肚子,一手轻轻在她的床头拂了拂:“孟同志,你别在意吕大夫的话,我们都相信你,如果不是你,咱岛不知道有多少像我一样遭遇的妇女。”   虽然只是做戏,可孟言看着杨倩华这样心里实在不怎么好受。   看啊,这个世界千疮百孔,却总有人缝缝补补,像杨倩华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宝贵了。   “我没事,不过大家怎么都来了。”   陈巧丽捞了只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说:“听周茹说你气病了,我们都很气愤,所以来看看你。”   说罢环顾四周,陈巧丽疑惑道:“你男人呢?这个点该下班了吧?怎么不在身边呢?”   轻轻咳嗽后,孟言作出一副尴尬的表情:“我男人找高师长去了,我本来拦着他的,没拦住。”   不等旁人插嘴,孟言又道:“她爱说就说去吧,嘴长在她身上我也不能把她怎么着,就是有点担心我家少屿,你说他这一去,高师长该不高兴吧?都是一个部队的同事,闹大了也不好看,我想着息事宁人……”   “管他好看不好看,你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和委屈,吕春红凭什么还逍遥自得,就该有人治治他!”   大家一个比一个气愤:“就是,小孟同志你别心太善,那什么话说,人善被人欺,你就是太善良了,总不计较,才让吕春红一次又一次蹬鼻子上脸,我都听她编排你好多次了。”   “唉,我都不知道我哪里惹了她。”孟言垂下脑袋叹气。   大伙儿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   孟言可能“不清楚”,其他人可太清楚了,不就是嫉妒孟言嫁给了江少屿,且两口子恩恩爱爱幸福美满吗,也就嫉妒心作祟这回事。   “你就算不惹她,她也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儿。”   卫生院门诊处的杜艳华默默压下脑袋降低不存在,直到脱离吕春红站到外面看一看,杜艳华才晓得以前自己到底跟什么样的人做朋友。   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和她好了呢。   以前只觉得吕春红真性情,是个爽快人,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耍阴招,如今看来,她妥妥的是个小人啊,只恨自己被猪油蒙了眼。   好在前一阵就跟她掰了,不然今天大家估计还得拉住她讨伐一番。   众人继续同孟言义愤填膺了一会儿,等到江少屿从高家回来后,大伙儿才散开来。   “刚才的事给您添麻烦了,还请关医生帮忙保密。”   关医生扭头看了眼自家趴在柜台上发呆的老婆,笑着颔首:“没问题,艳华我都不告诉。”   “多谢。”   这是孟言两口子请关医生一起演的一场戏。   来江少屿特意找了关医生给孟言检查肚子,制造出孟言被气到动胎气的假象。   关医生为人随和,平日里江少屿同他关系处得好,这个忙当然要帮,且他口风紧,也不用担心他说出来,更不会同他那嘴巴有点大的老婆说。   回家后孟言问江少屿去高家后的情况,江少屿却但笑不语,只说:“明天你就知道结果了。”   ……   这边,高家,收到孟言因为她的言语动了胎气上卫生院的事儿后,吕春红气得在屋里打砸花瓶。   “动胎气?我就这么说了一句能让她动胎气?我看她就是装的吧!”   吕春红这回终于猜对了,只可惜晚了。   这会儿也不敢喊姐妹们来家里吐槽,只敢一个人躲房间里自言自语,憋屈死她了!   她堂堂一师长夫人,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全都拜孟言所赐!她简直恨透了她!   越想越气,气到晚上觉也睡不着。   可有什么办法呢,她是真怕了。   上级不但扣了老高半年的工资和福利,甚至拿老高的职位做威胁,说再管教不好老婆孩子就让他摘帽子,孰轻孰重她当然分得清,这下是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就这样一连歇停了半个多月,培兰岛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听说老高最近准备跟新老婆再生个孩子,吕春红好久都没出来作妖了。”   “安心在家备孕吧,我估计啊,孩子生下来也会被教育成不讲理的泼赖。”   “啧,你们说,连家都管不好的人,还指望他能管好军队?”   你一言我一语,部队里的人也俨然对高国平有想法。   “行了,都少说点,被人听见像什么话。”江少屿从室外走近办公室,拧开保温杯灌了两口茶水,也不参与话题,顾自望着窗外似乎有心事。   吴锡城抬起腿儿往桌上一放,慢悠悠地说:“咱关起门来唠自己的,你不说我不说,老高咋能晓得。”   从大家的态度上能看得出来,这个高国平在部队里是没什么威信的,有大把的人盼着他倒台。   语毕,一位小战士跑来,敲了两下门:“江副团在吗?政委叫您。”   江少屿捧着保温杯推开门:“什么事?”   小战士搔搔脑袋:“不知道,您去了就晓得了。”   江少屿一进办公室就面临来自上级的灵魂拷问:“事情考虑地怎么样了啊?”   江少屿这一去就是半小时,谁都不知道他和政委在里边讨论了什么,聊完后直接出部队回家了。   回到家孟言才听说他马上又要出海做一个任务,顺利的话也就半个月,不顺利的话两三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不顺利的话,你回来宝宝都该五六个月了,肚子得这么大。”孟言两手聚拢贴在腹部比划出一个大肚皮。   看着媳妇儿可爱童趣的模样,江少屿想笑又顿感无奈,惆怅叹息:“你若离不开我,这任务我也可以婉拒的。”   孟言挑眉:“所以你现在还没接受任务?”   “还没。”江少屿说。   孟言点点头,看向他时眼是笑眯眯的模样:“那你去吧。”   语气果断又肯定,丝毫不在意自己亦是身怀三月的孕妇。   如她所说,不顺利的话回来孩子都五六个月了,肚子该鼓得那样大。   可身为丈夫身为父亲,这是他最该留在妻子身边的时刻。   孟言给他理了理军装领子:“没关系的,任务重要,前途重要,组织上既然把任务交给你,想必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再说,两三个月也没多久,陈姐他男人最长不是走过两年半吗,跟这比起来,两个月算得了什么。”   江少屿心里涩涩地抽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那不一样,你现在是双身子,又落过一回海,我放心不下你。”   孟言逗趣道:“你这么说我总觉得我是你的拖累。”   江少屿不太开心地捏她鼻尖:“怎么会,不许这么说,你为我生儿养女我感谢你还来不及,什么叫拖累?”   “好啦,开个玩笑,不过呢我是建议你去的。”转过身将他环抱住:“但一定要注意安全,把孩子爹平平安安给我带回来,知道不?”   江少屿被她的话逗笑,掌心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抚摸她的脸,眸中仍是淡淡的化不开的愁。   江少屿还是踏上了行程,临走前的忧愁似一张浓稠的黑雾遮蔽了天际,孟言笑着送他上了车。   “一路顺风,有事可以打电话。”   虽然许久不能见面,到底是军官,有条件和家里通电话,比普通小战士好多了,人家想打电话还打不了呢。   也不顾现场那么多人,江少屿低下脑袋,捧住妻子的脸摩挲了许久。   那不舍的眼神哟,像一滩化在沙滩上的冰淇淋,甜甜的,粘稠的。   ……   离了江少屿的日子还是照常过着,家里倒也不只有她一个人那么清净,之前来家里做饭的老婶子依旧雷打不动地来家里照顾孕妇,只是时间比之前要久一些,得待到孟言吃完晚饭把家里收拾干净后再走。   工钱也从之前的一天一元涨到了一天一块五,合下来一个月得有四十五元,比城里好些工人的工资都高呢!   没有不想干的工作,只有不给力的工资,工资到位,一切都好说,伺候起孟言来,简直比伺候自家儿媳妇还要卖力。   不过工资的事情嘱咐过决不能往外传,对外就说孟言教婶子的小孙孙念书写字,作为交换,婶子帮孟言做两顿饭,都是人情交换,不存在什么“交易”,对此大伙儿私底下并没有说法。   看书、遛弯、浇花,傍晚到榕树底下和村里的妇女们唠嗑打毛线,有说有笑,日子倒也不那么枯燥。   时间就在平平淡淡中过去,眨眼的工夫江少屿已经走了三十三天。   每周他都会打电话回家询问妻子的情况,也说任务虽然延迟了,但进展十分顺利,预计一周内可以回来。   孟言沉浸在自家男人就要回家的喜悦中,晚饭早早地就吃了,胃口也大,比平时多吃了一碗。   是夜,月色皎洁,竹影婆娑,海水带着咸咸的湿气浮上岸,蝉鸣声在草丛里一声高过一声。   约莫是晚上八点半左右的样子,天刚刚黑下来没多久,一般这个时候孟言会在卧室里看会儿书,用温热的水泡一泡脚,再用江少屿淘回来的收音机放点小曲儿,就当胎教了。   卧室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加上屋外蝉鸣声、蛙声,孟言没注意到窗户附近窸窸窣窣的动静。   “动胎气,我让你动胎气,不是喜欢动胎气吗,这次我看你还动不动。”   一个黑影静悄悄来到窗户下的墙壁死角,等到屋里灯光熄灭后,打开手里的竹筐,对准窗户缝隙一倒。   两分钟后——   “啊——!!!”   躲在院外角落的黑影捂嘴憋了好一会儿的笑,幸灾乐祸地跑了。   孟言吓破了胆,连鞋也顾不上穿,踩着光脚颤抖着哭腔推开门,一刻也不停地跑进了隔壁陈巧丽家院子,然后用力拍门:   “陈姐,陈姐,你们在吗,有人吗!”   “咋了咋了?”陈巧丽刚洗漱完脱了衣服上床呢,一个激灵,匆匆忙忙穿好拖鞋套了件外套,赶紧出来给她开门。   “咋了?哎哟小孟啊,大晚上的咋还哭了呢,这是怎么了啊!”回头把自家男人喊出来:“老顾!你快出来!小孟好像被人欺负了。哎哟,哭得这么伤心,是谁啊,哪个王八蛋欺负你了?”   像见到家人一样扑进陈巧丽怀里,大概是吓得狠了,哭了半晌也讲不出话。   陈巧丽瞧她这反应,回头看了眼刚从房间跑出来的老顾,惊恐道:“不会是江团出啥事了吧?!”   “不是,不是。”孟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使了力才让胳膊举起来,指着自家小屋说:“屋、屋、我屋里有蛇!”   夏天闷热,孟言习惯了开窗睡觉,也不开很大,稍微留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每到热天就开,从来没出过什么事儿,哪成想今天就被蛇溜进来了呢!   “啥?进蛇啦?”   哎呀!孤儿寡母在家,这可真算得上大事!   “吓得不轻啊,肚子怎么样,动胎气没?”   不说还好,不说的时候都没注意肚子,只一个劲想逃离有蛇的地方,说完肚子就不对劲,感觉里面还没完全成形的小家伙蠕动了一下。   “还好,肚子没什么感觉。”孟言庆幸地抚了扶肚皮,默默对肚里的宝宝说,别折腾你妈,乖乖的,乖乖的。   “那就好。”长嘘一口气,陈巧丽把孟言带进屋倒了杯温水喝,先坐屋里歇了会儿,压压。   看着她喝下水,陈巧丽有点纳闷:“咱岛山里蛇是多,可那蛇无缘无故不会下山,也就当年灾荒年见到过几条,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主动下山的,奇了怪,今儿个咋跑你屋去了。”   好像那蛇知道孟言家没有男人似地,专挑这时候来,邪门儿。   作者有话说:   先放肥肥的一章,还有最后一小部分在码字中,看看0点能不能放出来,不能的话明天应该可以。 第72章 完 我们的小海豚   歇了会儿见孟言情绪不那么激动后, 陈巧丽叫老顾过去抓蛇:“我让老顾去抓吧,他会抓蛇,你要是怕就先在我家歇着, 等蛇抓到了再回去。”   挤出最后两滴剩余的眼泪,孟言摇摇头, 故作坚强站起身:“没事,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不亲自看见蛇抓走她不放心,天晓得她最怕的就是软体动物,因为这个“缺点”,导致穿越前遇到某些进山工作或是相关工作她都没有办法胜任,也算是工作上的一大遗憾吧。   满打满算差不多到九点了,这个点对农村人来说刚好是准备睡觉休息的时间。   然而孟言这一通惊吓把好些住得近的邻居都吵醒了, 慢悠悠地套了外套起床查看情况。   “啥情况啊,隔壁的, 刚才谁在叫?”   “老江媳妇屋里进蛇了, 我叫我家老顾帮她抓蛇!”陈巧丽冲隔壁屋回了一嘴。   “噢哟,进蛇啦, 那要小心些, 我这有根新买的手电筒, 可亮啦,借你们使使不?”   有那玩意儿当然更好, 陈巧丽也没客气,过去拿了手电筒后这才扶着孟言去了隔壁屋。   江少屿离开家的这段时间, 附近的邻居们都有意代他关照孟言, 像今晚这样的事儿肯定要帮忙的。   五分钟后, 孟言家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三个女同志, 五个男同志,还有四五个小孩。   “黑黢黢的,没开灯呢?”陈巧丽嘟囔一句。   孟言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颤巍巍地说:“黑黢黢的都把我吓半死,要开灯我直接吓昏!”   孩子们和妇女们趴在卧室门口看男人们抓蛇,屋外的灯打开了,屋里的灯还没打开。   这时候可没有现代那种开关,有的是灯绳,一般挂在床前,方便睡觉的时候顺手就扯下。   可这时候谁都不知道孟言屋里进的是什么样的蛇,是有毒的没毒的?现在藏在哪里?   因为一切都是未知的,所以暂时不能直接进屋去扯灯绳,万一正好踩到那蛇……   这时候陈巧丽隔壁的邻居,王家嫂子的手电筒就起了作用。   三个男人一人寻找一个方向,三面一齐寻找,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盯紧那一抹圆柱形的光源寻找蛇的身影。   最后是在床下靠近床头位置的一块凸起的小砖块上发现的蛇,那小东西正扯了尾巴盘旋成圆环状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死了似地。   可那幽幽半睁着的眼睛,还有嘶嘶吐着红信子的舌……这蛇是活的,活得很!   老顾回头冲大伙儿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同身边另外两个男人做了个眼神,示意后,夹子上手一抓、一捞,一扔,最后绳子一抽,蛇连挣扎都来不及,便稳稳落进了捕蛇网兜里。   “呼——”   所有人不约而同呼出口气。   “好家伙,不是山里的蛇,是海蛇。”老顾掂量了一下网兜的重量,那海蛇吐着信子在网兜里四处游走,看起来十分不安。   “看花纹好像是瘰鳞蛇。”   瘰鳞蛇是一类生活在海岛附近的无毒蛇,全身布满特殊的颗粒状鳞片。   这条瘰鳞蛇是黑白条纹状,看起来比纯色的吓人地多,像孟言这种怕软体动物的人,稍微离近一些观看,都会吓得半死,更不用说这玩意儿要是爬到你身上……   嘶——简直不敢想象!   孟言不断搓着手臂往后退,视线频繁往屋里瞧:“不知道还有没有,万一不止一条……”   “你看见了几条?”陈巧丽问她。   孟言说:“我就看见了一条,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只有一条。”   陈巧丽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没事,我让老顾再找找。”   于是大伙儿纷纷在孟言房间里找起了海蛇。   五分钟后:   “没有,一条也没看见,你家所有能藏的地方都找遍了,不可能有了。”   随后老顾指着保险柜说:“这里面上了锁检查不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打开看看。”   孟言低头瞧了保险柜一眼,缓缓摇头道:“不用,这柜子一条缝隙都没有,再小的蛇也钻不进去。”   老顾点点头,叉腰喘了口气:“那行,现在这房间里肯定没有蛇了。”   说罢又掂量了一下网兜里的海蛇,看着它越想越不对劲:“不对啊,海蛇在海里,怎么会大老远跑你屋里来。”   众人跟着孟言慌了好一阵,这会儿静下心来才回味过来事情的不对劲。   “是啊,山里的蛇跑下来倒还正常,十几年前我们家就遇到过一次,可海蛇?没听说过海蛇还会大老远跑村民家里来啊。”   “我在咱岛住了四十年也没听说这回事,也太扯了。”   “就是,怪邪门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这时候卧室的灯绳已经扯开了,明亮的视线使得孟言很快注意到了窗台上的异样。   她大着胆子走了过去,拿过书桌上的一根挠痒痒的抓痒杆推开窗户,见没有蛇才松了口气,随后捡起落在窗口上的一个小东西。   ——是一小截断竹片。   “我知道了,这蛇是有人放进来的,你们看。”孟言拿起断竹片,举起来让大伙儿都看见:“我的窗台上本应该什么东西都没有,可这个竹片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我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存在过这种纹样的竹筐,这不是我们家的。”   “什么?你的意思是,有人把海蛇放竹筐里,然后扔进你屋?!”   天啊,这太荒唐了,这太可怕了!   什么仇什么怨,要对一个孕妇做出这种毁灭性打击的事!   脑海里蓦然闪过一道人影,孟言一拳拍在桌上,笃定道:“是吕春红,一定是吕春红!”   一瞬间,她眼里猝了毒一样迸发出狠厉的光,一闪而逝,快得所有人都没能捕获道。   下一秒,只见方才还哭过,正处于惊吓过度虚弱中的孟言蹭的一下转过身,对着大伙儿说:   “走,大家跟我一起去高师长家!陈姐,麻烦你家小莲跑村办一趟,把支书书记还有政委家的,能叫的都叫过来。”   事情发生地过于突然,陈巧丽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弯,还是顾小莲先反应过来,忙举手应道:“好,我知道了孟姐姐!”   望着小莲跑远的身影,孟言一步一步迈得坚定。   吕春红,一而再再而三放过你,这次不让你大出血,她就不姓孟!   一行人风风火火来到高国平家,如此大的阵仗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沿途经过了周茹家,听到动静出来询问事情的经过后,周茹连衣服也顾不得换,怒气冲冲和大伙儿一起赶往高国平家,准备找人讨要说法!   彼时高国平已经和娇妻睡下,衣服裤子剥得干干净净正准备办事儿呢,门外倏地响起剧烈的拍门声。   “吕春红,出来!你出来!”   艹!哪个吃了熊胆的大晚上扰人好事!   吕春红不悦地推了他一下,高国平怒意阑珊,一把翻身下床,里边啥也没穿,套了身军装外套就出门了。   一出门,见到满院子的人,不觉吓了一大跳。   心里突突直跳,心道如此大的阵仗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可仔细想想,他堂堂一届师长能惹什么事,才注意到他们嘴里喊的是吕春红的名字。   那蠢妇又给他闯祸了?   心里快速盘算着,面上却做出威严面孔:“怎么回事,大晚上一群人聚在我家门口,闹哪门子事!”   “高师长,这事儿与您无关,请让吕春红出来和我们对峙。”孟言还算好声好气地同他说。   “怎么了又怎么了,大晚上的吵吵嚷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本以为就几个人,没想到来了一大波人,吕春红当即愣在了门口,暗暗咽下一口唾沫。   但仔细想想,那事儿做得天衣无缝,路上也没有人看见,拿不出证据谁也别想“诬陷”她。   “吕春红,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竟然往我家投蛇,不但想害死我,还想害死我肚子里的孩子?我是杀你家人了,还是抢你家钱了?值得你这么对我吗?”   她眼里的寒意森冷地吓人,瞳孔中有如翻江倒海一般汹涌翻滚,紧紧盯住吕春红的脸,哪里还有半点往日平易近人的形象。   吕春红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走过去挽住高国平的胳膊。   高国平看向孟言,破口大骂:“荒唐!咱们岛有数不清的蛇,谁家被蛇钻了都是我老婆干的?”   “咱岛的蛇除了灾难那几年,什么时候跑到村民家里过?肯定是有人故意投放的!除了你老婆,咱岛还有谁那么讨厌孟言?”周茹大声同他对峙,吓了众人一跳。   好家伙,吴锡城小小一参谋长,他老婆竟然敢跟高师长对峙,不得了哦。   吕春红出来搅混水了:“胡说八道什么,我从下午做完饭以后就一直待在家里,不信你们问老高,他最近都不让我出门,你们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别太欺负人!”   吕春红气势逼人,一点也不输于周茹,且那带点委屈的表情瞧着倒好像自己家被投了蛇似地。   “你们是两口子,肯定帮着对方说话!”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句,天太黑,高国平甚至不知道是谁说的,只晓得是个女声。   高师长平生最恨别人说类似走后门,托关系的话,语气不善地看向众人:“最近春红确实没出过门,我都限制了她的行动,且五点后我下班的那段时间她也一直待在家里,不可能是她,你们找错人了,请回吧。”   还算咽下脾气挺客气地赶他们走。   语毕,吕春红开始做戏,仿佛全天下她最委屈:“老高,他们太欺负人了!这么多人骂我一个,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趴在他怀里哭得好伤心,那娇柔的哭腔,听得男人们心尖儿颤了一颤。   这回大家总算晓得高师长为何会娶吕春红这种胸大无脑的花瓶了,人家不止能当花瓶,还能提供情绪价值,有哄男人心软的作用。   老夫少妻的组合,女人一旦示弱卖惨就会得到老男人的关怀,对于高国平来说自然也是这样。   他怒意更甚,散发出上位者滔天的威严:“还不从我家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说不怕是假的,万一蛇真不是吕春红投的,改明儿高国平一个个找他们算账该怎么办?   虽然孟言在村里比较受欢迎,大伙儿也都喜欢他们两口子,也愿意在江少屿离家的时候帮衬他老婆,可有些事情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不得不好好斟酌斟酌。   就在大家想劝孟言走的时候,被顾小莲请来的村支书和政委两口子也都到齐了。   而这边孟言也注意到了高家院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小竹筐,就扔在种土豆最后一排的位置。   在众人的目光下,孟言缓步走了过去,走到竹筐前站好,直到借着月光确认了里面空无一物后,才将竹筐捡了起来。   是一只带盖子的小竹篮,细长条形状,细细摩挲观察后,最后发现竹筐的头颈部有损坏,断了一小截竹片。   “吕春红,这个你怎么解释?”   吕春红白了她一眼:“就一破竹筐,什么怎么解释,你希望我怎么解释?”   手却不由得抓紧一截衣角。   这破篮子回来后随手就被她扔院子里了,打算明儿个找块荒地扔了,谁能想到孟言会直接冲进家门,这还没来得及呢……   却见孟言从裤兜里掏出一截断竹片:“这个是我在我家窗台上捡到的断竹片,跟你家这只竹筐的颜色、光泽度,甚至大小弧度都对得上。”   话音刚落,吕春红立马打断她:“对得上怎么了,对不上又怎么了,谁家没这竹筐啊,咱岛不说每家每户都有,至少大半都有,你拿这破竹筐和这破竹片来干啥,讹人呢?”   “但这筐子我家就没有,而且你这筐……”说罢摸了摸竹筐里的水渍,又交给周茹,后转头问吕春红:“这框子最后一次用是什么时候?”   “那框子扔在那里就当垃圾,我们压根没用过。”吕春红哼了声,不屑地答道。   孟言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是吗?压根没用?”   “没看这框子都烂洞了吗?都烂了怎么用啊,早就没用了。”吕春红心虚地想抢过来把竹筐扔掉,却被孟言一把握住手腕。   分明是孕妇,手劲儿却不小,抓得吕春红好痛,眉头都深深皱了起来。   最后是高国平解的围,把自家老婆从孟言手里抢了回去。   孟言回头对周茹说:“周茹姐,你们大家都摸摸,里面是湿的,”   “哎,还真是!湿的很,就跟刚泡过水似地。”周茹说:“咱岛都晴了半个月了,如果不用的话它怎么会湿?总不可能你们家下雨,我们家不下雨吧。”   “你们家也没养猫狗,也不可能是猫猫狗狗的尿啊。”   吕春红差点跳脚:“胡说什么,我看你们的手是湿的吧,把我框子摸湿了。”   “我刚从被窝里爬起来,手怎么湿?”   “再说,你不是就在这儿看着吗,我们手一直干干净净的。”   孟言摸了一把后,居然大胆地伸进舌头尝了一下:“是咸的。”   随即看向吕春红:“除了海水,还有什么水是咸的?所以它就是你用来装蛇的工具!”   “你、你!”吕春红想破脑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最后没了办法,张嘴就胡扯:“肯定是你们扔我院子里想诬陷我!卑鄙,你们太卑鄙了!合起伙来陷害我!”   “吕春红,你怎么不说那蛇是我自己抓到自己屋里陷害的你?”   仿佛抓到了她的小尾巴一样,吕春红立马激动地跳起来:“对啊,那海蛇说不定是你自己抓进去的,就是为了陷害我!”   一句话落下,大伙儿都笑了,笑得不断拍手,笑得肚子疼。   说你蠢你还真上赶着送人头,孟言心里暗骂一句蠢货。   “我们可没说我家出现的蛇是海蛇,你怎么知道是海蛇呢?所以说这个竹筐确实就是你用来装海蛇的,才会沾到海水对吗?”   “是啊,正常人会认为海蛇跑到家吗?”   “夏季蛇虫经常出没不假,村民家里发现蛇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儿,可人家家里出现的是什么蛇,孟言家里出现的又是什么蛇?那不是山里的蛇,是海蛇!海蛇啊!海蛇是长脚了还是长翅膀了,从海里飞个三四公里到江副团家?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是蛇疯了吧!”有人讽刺道。   “哈哈哈——”惹来大伙儿疯狂笑话。   吕春红傻眼了,不带这么套人话的!   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一个词语能形容吕春红的怒意,她发狠地跺着脚走到孟言身前,两颊涨红,气得双眼要炸了似的弹出。   指着她破口大骂:“卑鄙!无耻!孟言你就是个阴险小人!”   “够了!”看戏很久了严政委也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来得倒是巧了,刚到没多久就见证了孟言是如何把吕春红诈出话来的。   严政委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高国平:“国平,这事儿是你老婆的问题,这么多人都瞧着,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愿再多说一句话,严政委转身离场。   走了一截路被老婆提醒才想起来什么,折回去又同孟言客套了几句,问她身体如何,有没有被吓到,孩子没事吧?   唠了几句得知她没有大碍后,这才放心地离开。   “证据已经摆在面前了,吕春红,不论你承不承认,这事儿你跑不脱了。如果你觉得高师长能保你,那你就是在拿高师长的前程做赌注。”   话落,高国平心中警铃大作,别说拿前程做赌注,就是再拿半年的工资抵扣他都不乐意。   从前最喜欢的是她这张梨花带雨的脸,现在他看见吕春红这张蠢货脸就来气。   高国平什么时候在大伙儿面前这么丢脸过,在众人毫无准备的时候,清脆的一巴掌扇过去:“蠢货!自己解决!”   说完就进了屋,嘭的一声关上大门。   吕春红吓得灵魂都哆嗦起来:“老,老高,你,你……”   你不管我了吗?   完了,真的完了。   对于吕春红的恶劣行径,组织上第二天一早便开了晨会进行商讨。   吕春红不是党内人,无法作出处分,而且轻微的惩罚对她来说无关痛痒,起不到什么作用,倒不如拿她男人开刀。   她最在意的不就是高国平的地位权利吗,那她最在意什么,就拿走她最在意的东西。不过这只是孟言的想法,具体实施起来还得靠江少屿推波助澜一把,毕竟想要把高国平从高位拉下来,不用点手段,是有些困难的。   ……   为了不影响江少屿的工作,每周一次的电话联系里,孟言对海蛇的事缄口不语。   海蛇当然给她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每当夜深人静脑海里总浮现那黑白相间海蛇的身影,折磨地她失眠到夜班。   所以从那天晚上起,她就搬离了主卧,在次卧小房间凑合几晚。   别说敢不敢回主卧睡,就是走进去都需要鼓足勇气。   现在只等江少屿回来再说搬回去的事儿。   可即使搬离了主卧也总失眠,会胡思乱想,觉得房间里会不会还藏有海蛇。   以吕春红的狠毒心思,即使只承认只放了一条,谁晓得会不会是骗人的。   孕妇本就爱胡思乱想,加上软体动物是孟言的软肋,现在她整个人都陷入了被害妄想症中。   在她连续失眠了三天后,江少屿居然提前回家了?   一声不吭的,孟言甚至来不及收拾床褥子,睡眼惺忪地从次卧走出来就与一双熟悉的眼睛对上。   “少屿?”不可置信地走上去,用手指推了他一下,确认是真的人以后,猛地往他怀里扑:“真是你啊,怎么提前回来了,任务做完了吗?”   江少屿十分自然地扔下行李,俯身将她抱住。   接着垂头在她额上亲了亲,随后是鼻尖,是嘴唇,是炽热而激烈的山风逐渐转化成温柔的小雨,密密麻麻坠落在心尖儿。   他的脸上有点胡茬,亲了没一会儿孟言就感觉脸上痒酥酥的,嘤咛几声,便笑着将他推开。   “想你了。”一句带着叹息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那缠绵的语调听得人心颤不已。   四目相对间,来不及说话,又是浓重的吻铺天盖地袭来。   “别闹,进去洗个脸,把胡子刮了,一个月不见好像一百年没见过似的。”没好气锤他肩膀。   江少屿笑出声,右手不觉抚上她柔软的肚皮,比起离家前,确实鼓了不少,不过没有她之前比划的那么大。   “最近怎么样,小家伙折腾你没?”   孟言垂下眸子,浑身散发出浓烈的母性气息:“没,可乖可乖了,你也没走几天,孩子马上才满四个月吧,能怎么折腾,我听说孕后期才最难受。”   仔细观察了一下她整个人的状态,没见有什么不健康的异样,江少屿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   他把行李扔进主卧,又去卫生间洗脸刮胡子,路过小次卧的时候发现门没关,里面的床居然铺上了床单被罩。   “咱家来客人了?”他问。   孟言耸了耸肩:“不是,是我,我住进去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搬那里边住,主卧睡得不舒服?”很快江少屿想起了什么,眸色一沉。   孟言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歪着脑袋扒拉卫生间的大门,说:“不是,你先刮胡子吧,我等会儿慢慢给你讲。”   不用说江少屿也猜得到,他这次提前完成任务回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可听她讲起海蛇事件的时候,好像在讲一个平平淡淡的故事,淡化了其中许多细节。   尤其是她如何害怕地去敲隔壁陈巧丽的门,如何哭着趴进她怀里说屋里有蛇,如何强撑着到高家与吕春红对峙。   可这些早有人添油加醋告诉了江少屿,他心疼地无以复加,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回家。   于是没日没夜赶进度,手底下的兵们直呼受不了,要缓一缓要休息。   后来还是在江少屿的监工下提前完成任务。   当然了,这些江少屿自然不会同她讲。   “没事,我看里面铺了好多雄黄和雄黄酒,就算有蛇也早熏跑了。”江少屿如此安慰小媳妇,又心疼地将她往怀里带,吻她的发顶,抚摸她的脸颊。   那怀抱是多么有安全感啊,安全到孟言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能够重新睡回主卧了。   “嗯,肯定早就跑了,我这不是等你回来吗,我们一块儿睡,我更踏实。”   缓缓拨弄她的长发,江少屿眼里迸射出狠厉的光。   任务回来后江少屿没回部队,反而在家里陪了她一整天,两人几乎是在卧室的床上度过这一天的。   孟言还怀着身子当然不适合干坏事,只是躺在床上纯聊天纯休息。   也是为了让她提前适应主卧,免得晚上睡觉害怕,做噩梦失眠什么的。   可能因为有自家男人在身边,被他抱得严严实实,身上还有薄毯裹着,又用蚊帐把床围得一丝不苟,孟言不但不害怕,甚至美美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后,疲惫感渐退,舒服死了。   第二天也是在江少屿怀里醒来的,已经九点钟了,他没叫她,也没自己走,就这样干巴巴等着她醒过来。   不得不说,睁眼就能看见自家男人是件幸福美满的事情。   “早啊。”   江少屿垂头在她脖颈间拱了拱,头发磨得她发痒不止:“不早了,懒猪儿。”   孟言笑了一下,推开人慢吞吞地换衣服,洗漱。   老婶子已经把早饭做好了,吃完江少屿陪她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十一点钟的时候赶着回部队了,提前叮嘱午饭不回家吃。   一小时后,老婶子在厨房做着午饭呢,就听隔壁陈巧丽来“报喜”。   “老高调职了!吕春红一家都搬走了!”   据说高师长被调离培兰岛,去了一个更小更偏的茅开岛,那里环境可不比培兰岛好,不止调职,还被降级了,至于降了多少,目前还没传出来。   孟言瞠目结舌,堂堂高师长,说调走就调走啦?还是那鸟不拉屎的茅开岛?据说上面人口只有培兰岛的三分之一,各种资源也不及培兰岛的一半。   “那吕春红呢,她干了那种没人性的坏事,一点惩罚也没有?”   “听说本来是没有的,说组织上决定拿他男人开刀,可你男人昨儿个不是回来了吗,刚才去了一趟部队,后来就听说吕春红被关进了军队看守所,要关好几个月呢,出来后得她自己坐船去茅开岛。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啊!”   其实这惩罚不止表面上看见的这么简单,首先,吕春红进了军队看守所,四舍五入算是坐了牢,按照这年代的道德标准来看,她是个妥妥的劳改犯,出来以后一定会糟人耻笑。   再者,高国平的前途被她毁了大半,往后两口子即使住在一起也少不了矛盾,如果说两口子从前感情好,这事儿过去后,只怕离婚都算好的了。   可如果离婚了,饶是吕春红大好年华,再美貌也找不到比高国平更好的下家,可如果两个人硬生生绑死,那也绝对不会过得快乐。   总之对于这个结果,孟言还算满意的。   整个培兰岛最讨人厌的吕春红都没了,以后可真就只剩快乐日子了,真想开瓶香槟好好庆祝。   可惜怀孕不能喝酒。   江少屿是下午六点钟回家的,路上哼着小调,提起大包小包,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拎了一堆食材回来,老婶子高兴地接过进了厨房,孟言笑着挽住他的胳膊往屋里带。   “哎,是不是你做的?”神秘兮兮地凑过去问他。   “什么我做的?”当事人正弯腰换鞋,闻言弯腰过去在孟言红扑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亲出了老大一声响。   孟言娇羞的往厨房里看一眼,见婶子没注意到他们俩,这才松口气。   “高师长调职的事儿呀,全家人都搬走了,我刚才出门听到好多人都在议论这个事儿。”孟言跟着他屁股后头进了主卧,一进门就赶紧拉住他问。   “还叫高师长呢?”江少屿扭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孟言眼睛一亮:“哦对,他调职也降职了,不过现在该叫他什么呢?”   “成副师了。”江少屿说。   “副师?那不还是师长吗,熬一熬迟早又能升。”孟言心里好像又不那么太痛快了,叹了口气。   江少屿笑容意味深长:“调去茅开岛,又没有老丈人提拔,往后怕是不升反降,能保持住现在的位置就算他本事大。”   “真的?他这么没用呢?职位都是老丈人争取来的?”   “可以这么说,倒也不全是。”只能说他有点小本事,但本事不至于爬到那个位置。   “活该,谁让他管不好自己媳妇儿的,本事没有还那么凶骂我们。”   注意到她的话,江少屿脸色一下沉了:“他骂你了?”   孟言看见他迅速低沉下来的脸色,愣了一下,轻咳一声缩进他怀里:“也不算骂吧,就是晚上找吕春红对峙的那天,他说我们强闯他们的家,所以对我们的态度不怎么好,挺凶的。”   江少屿看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思地问:“吓着你没?”   孟言点点头:“有一点,不过再凶也没有蛇吓人。”   想着自家小媳妇一个人在家该多害怕多无助,怕到搬到另一个小房间睡觉,这么一想,心下更加觉得对高国平的处罚太轻了。   不过来日方长,且等着吧。   “不过我才知道,原来军嫂做错事也会给军人带来那么大的后果呀,看来以后我要谨言慎行,做一个好人,不能给你拖后腿了。”   原本有些不开心的江少屿被她这句话逗笑,捏起她脸颊说:“你真以为只是吕春红的行为让他丢了帽子?还有其他事,而且,有些隐藏得深的还没挖出来,等挖出来了……恐怕得开除军籍了。”   “这么严重?他犯什么事啦?”立马激起了孟言的好奇心。   江少屿只看着媳妇儿笑,什么也不说。   轻轻悠悠抚着她的秀发,笑道:“总归不是好事。”   他虽然是笑着的,笑容里却隐藏着一丝寒意,别说外人了,就是孟言都不寒而栗。   能让高国平调离培兰岛……嘶,看来成为江少屿的仇人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   江少屿又升官儿了,现在该叫他江团了。   可按说段时间内不会如此频繁升,谁让高国平犯了错呢,被调离部队,他的位置空了下来,刚好江少屿的直属上级顶了高国平的位置,江少屿自然而然就上了位。   这次的事情其实早在半个月前就有预谋,只是没想到来了吕春红这枚催化剂,极大的提高了事情效率和合理性。   这次为期两个月的任务其实也有要名正言顺给他升职的意思,不论高国平降不降,他都会升。   “江团。”   “江团。”   “江团。”   每天听着别人这样喊他,虽然和江副团只一字之差,可听起来实在悦耳。   这小日子啊,一天天的更美起来了。   ……   眨眼的工夫,夏天过去,秋天来临,孟言的肚子也跟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再过不了几个月,孩子就能呱呱落地了。   孕后期果然不如前期轻松,瘦小的骨架要撑起巨大的肚皮,即使躺在床上都嫌累得慌。   怀个孕实在是受罪,胃口也不好了,吃什么吐什么,第七个月的时候还发了一次烧,不出意料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瞒着江少屿吃了块西瓜。   这个季节哪有什么正经西瓜,也不知道她从哪个地里捡到的过时西瓜,吃完就发烧,倒是没吐,稀奇。   “我再也不乱吃东西了……”可当时怎么就那么馋呢,看见地里有西瓜眼睛都亮了,切开看虽然水分不足,却也是红彤彤的,吃起来口感也还行……   绞尽脑汁地自怨自艾着,孟言心里苦兮兮。   “过来,喝点盐水。”   见到江少屿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门口,孟言当即红了眼眶,心里有点愧疚,又有点担心,还有点依恋,想靠进他怀里,又怕他还在生气把她推开。   直到她从被窝里坐起身,伸手想要接他手里的杯子,江少屿轻轻一个偏手避开了。   “过来,我喂你。”语气不怎么好,俊朗的眉也紧蹙着,目光却掩饰不住浓烈的关切。   孟言心里终于得了点暖意。   江少屿轻轻环过她的腰,把碗沿贴在她的唇上,一点一点地喝。   边喝,边要偷偷往上瞧他一眼,红脸颊粉嘴唇,怯怯的小模样,简直让江少屿有火也不知道怎么发。   忍不住暗自叹息,手背放在额头贴了贴,还行,终于不烫了。   咕噜咕噜喝光光以后,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温暖的质感一下让她的眼睛里升腾起雾气。   “你是不是怨我了?怨我不听话乱吃东西,差点害死咱的娃。”   “怨你干什么,我怨我自己。”江少屿轻轻弹她一下脑瓜崩:“怨我怎么没看好你,怨我怎么没给你多找些好吃的,不然也不至于大早晨起来就嘴馋,跑野地里偷西瓜吃!”   孟言尴尬地咳了一下,默默将被子揽到胸前。   “不生气就好,看你不笑,我以为你生气了。”   “我还能笑得出来?”江少屿没好气瞪她一眼:“接下来给我好好休息,最后两个月不管你想干什么坏事,都给老子忍着。”   老子两个字都出来了,可见吓得不轻。   孟言笑了一下,又陷入哀怨。   怀孕的日子继续在磕磕碰碰中度过,孟言倒是不敢再乱吃东西,可又开始发挥孕妇胡思乱想的威力了。   孕后期从第六个月开始她就开始发胖,第九个月的时候一称重,足足比孕前重了十五斤!   虽然脸看起来也不是很胖的,就是多了点肉,倒也不影响美观,可浑身从镜子里瞧着简直像个笨重的胖企鹅!   也不知道这样丑陋的胖企鹅,自家男人是怎么亲得下去的,还每天亲,亲得喜滋滋乐颠颠,亲得那么起劲儿。   大概因为心里藏了事儿,最近几天孟言总闷闷不乐,不管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敏锐如江少屿自然也感受到了妻子的异样,洗漱完毕回到房间后,没忍住询问。   “怎么了,最近几天都心神不宁的样子,又想给我作妖了?”   “去你的,谁作妖。”孟言拿起枕头给他砸过去。   见她还有心情打人,江少屿乐了,一把将人抱起来坐到怀里。   一百多斤啊,轻轻松松就给抱了起来直把孟言看得目瞪口呆。   孕后期为了胎儿的安全,江少屿已经很久没有抱起过她了,今天忽然一抱,那轻盈的模样看得孟言一愣一愣。   她环住他的脖颈,轻轻靠了过去,瓮声瓮气道:“你有没有觉得,我怀孕后越来越胖了,胖到体型完全不受控制,胖成了一只球。”   江少屿用嘴唇啄她一下,笑了出声:“胡说,哪有这么长的球儿。”   孟言没好气锤他一下:“我说真的,别给我开玩笑,认真回答。”   江少屿看向她的脸,而后看向她的身体,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那认真的神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看什么作战分析图。   良久后才煞有介事地点头,应道:“嗯,确实胖了,不止肚子像球,皮肤好像也变黑了,黑沉沉的像黑炭,嘴巴也变了,变得好翘,撅起来能挂油壶。”   边说,孟言边垂头看向自己高耸的大肚子,以及那比水桶粗的腰,听了好半晌才听出他原来在打趣她,一下没了脾气,不管不顾地手脚并用踹他打他:   “胡说八道,你脸才黑!你嘴才翘!你才像皮球!”   说完,气呼呼对眼相瞪,两双眼睛一直瞪了许久,孟言没忍住先笑出声。   “你好烦,怎么总逗我笑。”   江少屿揉捏着她时常发酸的腰肢,说:“我可没逗你,是你,每回看见我就笑。”   孟言好不容易止住笑,慢悠悠地从他怀里起身,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亲呼气:“是嘛,我这么喜欢你呢?”   男人扭头,深幽的水纹眼含情脉脉:“是啊,你这么喜欢我。”   话落,四目再次相对。   这一次没人再开口说话,轻轻地,静静地,吻了下来。   “你就算真的变成了小猪儿,老子也一样喜欢你,爱你,亲你。”   “唔——”   好甜。   话甜,嘴巴也甜。   一吻完毕,小心翼翼揽住她的肩膀往床上平躺着放好,扯上被子盖好,才一同躺在了她身边。   轻轻在她耳边又笑了一下,江少屿在她侧脸啄吻了一口:“胖怎么了,胖点挺好的,胖得像个小猪儿,咱家都不用买猪,天天都能看见小猪儿。”   “滚蛋,别埋汰我了,混蛋,讨厌。”虽骂着他,语气好幸福好腻歪。   “再说了,我从没觉得你胖,更没觉得你丑,你要是丑,天底下还有美的孕妇吗?”江少屿笑眯眯地抚摸她的大肚皮,里面的小宝贝似乎感应到了父亲的触碰,也轻轻地踹一脚同他互动。   “看见没,咱儿子也同意他爹的话。”   “滚蛋吧你,我要生女儿。”孟言踹了他一脚,然后缩进他怀里。   安静的卧室里,只听见男人低低的笑音,随后长臂一伸,灯绳被扯下,眼前便再也看不见东西。   江少屿的吻也铺天盖地般席卷全身。   从额头吻到嘴唇,吻到脖子,吻到肩胛骨,吻到大肚皮,最后长久停留在她红艳艳的嘴唇。   炙烈的吻密密麻麻,雨点般不知足地肆意落下,情到浓时二人都有些心猿意马。   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负距离接触过了,江少屿憋地快成了内伤,可为了他们的娃娃,只能生生忍着。   一吻完毕,江少屿用力将她扣入怀中:“睡吧,睡吧。”   孟言轻声嘤咛,带着笑在他怀里熟睡了过去。   是夜,夜凉如水。   “少屿、快,快,好像,发,发动了。孩子,好像要生了。”   那是孟言孕期第四十周的某一天晚上,夫妻俩正相拥着会周公,没想到肚子发作,硬生生把孟言疼醒。   江少屿顾不得刚清醒的那股睡意,猛地坐直起身,长臂一捞扯下灯绳,室内恢复光明。   他捞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袱往外走,把东西全部扔进了后座,再回房间给孟言找了件厚实外套披上,最后抱起她往外走。   她苍白的脸上全是细汗,腹部不停地抽搐着,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本能感觉这就是宫缩,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痛苦地抱着肚子哼唧。   吉普车最近的晚上一直停在他的院门口,只等孟言什么时候发作就什么时候带她上卫生院。   如果白天发作那就立马打电话给他,然后江少屿再开车过来带她去生产。   一路上很顺利就到达了卫生院,孟言被江少屿抱着下车时,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溢出难受的声音。   “痛吗?很难受吗?”   “难……”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真的太难受了!   语毕,江少屿的神色竟比孟言还要紧绷几分。   见到自家男人着急忙慌的模样,孟言勉强冲他笑了一下。   “如果,如果有危险,保、保……”   话音未落,江少屿握紧她的手大声喊:“保你!保你!只能保你!”   孟言:“……”   要不是肚子实在疼得厉害,她真的会笑出声。   她是想说,如果自己有危险死了,你要保重身体不要随她去了啊。   孟言再也没说话,任由杜艳华推着病床把她送进了手术室。   杜艳华是培兰岛上手艺最好的妇产医生,这也是为什么她从前和吕春红关系那么好,却没有人得罪她的原因。   谁家姑娘、女儿、老婆生孩子不找她啊,得罪了她没好处。   “家属在门口等着不能进来。”   留下一句话便和小护士一块儿进入了手术室。   江少屿一个人望着空旷的走廊,攥紧的拳头捏了放,放了又捏,最后深深攥紧。   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无措感萦绕身体。   孟言,一定,一定不要有事。   ……   天空终于泛起了鱼肚白。   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总算在清晨第一抹阳光升起时,传出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江少屿抬头,满眼的血丝,满眶的红,仔细看,里边泛着点雾气,朦胧的,看不真切。   “媳妇儿,媳妇儿。”   他无声地呢喃着,等了好久终于等到手术室大门打开。   孟言被小护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而身后跟着的是杜艳华,她手里抱着小两口刚出世的孩子,是个女儿,生下来就拥有双眼皮儿的漂亮闺女!   “恭喜恭喜啊江团,是个大闺女!”   而江少屿早已忘记自家媳妇儿来这里的使命,什么女儿什么儿子,统统不重要!   他朝她奔跑过去,紧紧握住她无力垂在身侧的手,是滚烫的,浸透了汗水的。   她的眼睛紧闭,呼吸微弱,脸上亦是没有半点血丝。   他跟着小护士把孩子妈推进了病房,后面跟着抱着孩子无奈行走着的杜艳华。   你倒是看一眼啊,看一眼你女儿啊。   是不是觉得女儿就不重要?重男轻女嘛不是!   杜艳华如此想着,慢吞吞跟在江少屿身后进了病房。   “嘿,嘿,江团,你女儿,再不喜欢至少看一眼吧。”   没办法,这嘴稍稍沾了点吕春红那边的贱,好在这会儿江少屿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   见孟言一直没有要醒的迹象,这才慢吞吞地转头,看向了杜艳华手里的小包裹。   小小的,嫩嫩的,红彤彤的,一个……小老头。   这就是他们的女儿,粉粉嫩嫩的小闺女,小得他一只手就能捧住。   “喏,小心点,学我刚才的抱法,不是,这个手拿起来,对,那只收托下面,哎,对,小心点,小心点哈,哎呀别压着她了,对,对,小心,小心。”   江少屿累出满头的汗,才终于学会了抱闺女的正确姿势。   “闺女,是闺女。”   泪,悄然落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落泪,只是抱住孩子的那一刻,心里涌出无限的感动。   然后就对着那红彤彤的小脸蛋傻乐:“闺女,闺女。”   “我有闺女了。”   “哈哈。”   “我有闺女了。”   哈哈。   杜艳华:“……”   傻了吧唧。   ……   孟言在中午十二点才幽幽转醒,入目便是江少屿抱着自家娃娃乐颠颠地笑着的样子。   然后小罗走了进来,见孟言终于醒了,忙道:“总算醒了,快起来给孩子喂奶吧,刚才都哭过一阵了,你男人都不让我们叫醒你。”   哎呀,她真怕孩子饿晕过去,替小家伙捏了把汗。   “嗯?”孟言还处于有点懵逼的状态,“怎么不叫醒我,快给我看看。”   江少屿慌兮兮地把女儿递过去。   孟言甚至不用教,好像天生就会抱孩子:“闺女,闺女,真是女儿啊,我昨天迷迷糊糊好像听到杜医生说是女儿,原来不是梦,真是女儿。”   太好了,她做梦都想要一只小棉袄,太棒了!老天爷待她不薄!   孟言在小罗的指导下开了奶,过程除了有点痛以外,结果还算顺利,几乎没怎么折腾就通了。   看着小家伙在怀里大口干饭,孟言疼并满足着!   看看怀里女儿,再看看望着怀里傻了呆滞的男人,孟言笑道:   “孩子名字还没取呢,快想想,给我们的闺女取个好听的名字。”   江少屿回过神在她身边坐下,有点紧张地攥住她的衣角:“你睡觉的时候我翻了会儿字典,就叫梦珊吧,怎么样,江梦珊,梦想的梦,珊瑚的珊。”   没有挑眉,反复在脑海里咀嚼梦珊两个字,随即高兴地笑了起来:“嗯……好听!里边有你的字还有我的字呢,虽然我的是谐音,但也没差了,我觉得很好听。”   江少屿总算绽开笑颜,一手轻轻撩开她鬓角微湿的碎发:“喜欢就好,怕你不喜欢我还留了几个备用,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备用的就留着以后再用。”   孟言睨他:“去你的,生孩子疼死人了,我就生一个,哪有以后。”   江少屿失笑:“好,生一个也行,那就独宠我们的梦珊,独宠我们的珊珊。”   “现在大名有了,小名要给取一个吗?”抚着她的发,江少屿又问。   “可以啊,取个什么小名?”   “你来取吧。”他说。   “我来啊?嗯……”毕竟是小名,不用大名那么考究还翻字典什么的,没想太久,孟言灵光闪现脱口而出:“小名就叫小海豚吧。”   “海豚?为什么?”江少屿不解。   孟言空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他,温柔笑道:“还记得我之前被邹慧,哦不是,章连芳推下海的那次吗?”   记得,当然记得,那女人差点让他和孟言生死相隔,怎能忘记?不仅不能忘记,他还要同一个监狱里的犯人对她好好“关照关照”。   想必章连芳现在在牢房里过得生不如死吧,也该让她好好尝尝江少屿的手段。   孟言抱紧了他的手,慢慢悠悠陷入回忆:“我在海里快死的时候,好像听到了海豚的叫声,可是咱们海域从来没有过海豚不是吗?我觉得那声音一定是宝宝的,是她在保护我吧,我的小海豚,在保护她的妈妈,保护着我呢。”   说话时,她忽然抬头,一眼就对上了江少屿深情款款的眸子,他刚毅的下巴轻轻靠在她的发顶。   他好一阵都没说话,灼热的视线直直落在她的脸上,那目光温柔地能滴出水,随后垂下脑袋,笑着在她干燥的唇上印下一吻。   “好,就叫小海豚,我们的小海豚。”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此完结!算是最经历坎坷的一本书吧,中间断断续续因为一些原因断了更,感谢每一个支持到最后的小可爱!超爱你们的!我们下一本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