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她三辈子孤寡》作者:穆幕   文案   第一世他成了她的白月光   她守寡了。   第二世她成了他的不可说   她又守寡了。   第三世,周明妍穿进了小说里。   成了被女主姐姐抢了未婚夫的小可怜。   周明妍淡定的很:无所谓,我会出手。   皇帝:既如此,老五的婚约就换成周家二姑娘,也是缘分,终究还是做了朕的儿媳妇,甚好。   周明妍听到皇帝问她有什么想法的时候,没有犹豫地道:   陛下,臣女倾慕太子殿下久已,还请陛下成全臣女一片痴心,臣女愿余生为太子殿下祈福。   所有人:(0Д0)!   所有人都觉得周明妍疯了,居然上赶着给已故的皇太子守寡。   只有周明妍自己内心毫无波澜。   无他,唯手熟尔。   于是她又又守寡了。   这次守寡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比较名正言顺。   他们终于有了一纸婚书,有了一场婚礼。   …………   一众人谁也没有发现,皇帝悄摸摸对着门口的侍卫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死了的太子收到消息:……终于得偿所愿。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女配 轻松 对照组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明妍,姬长恒 ┃ 配角:请收藏 ┃ 其它:太子妃   一句话简介:三世守寡,唯手熟尔   立意:温柔守候,会等到繁花盛开 第1章 守寡第一天   车水马龙繁忙的都市,四处都是摩天大楼,上一秒还是欢声笑语,下一秒撞击声伴着爆炸声,消毒水的味道充斥所有呼吸,新闻里播报员带着哽咽的声音述说着这次重大连环车祸丧生的人数,以及在爆炸中唯一的幸存者。   年轻的女子脸上大半包着纱布,腿上打着石膏,一双凤目看着新闻里的内容。   垂下凤目,发红的眼眶没有一滴眼泪。   她这个爆炸中的唯一幸存者,是用未婚夫当场死亡换来了,若不是被人死死搂在怀里,挡去了大半伤害,她哪里还能睁开眼睛。   时光在流逝,场景在变幻,原本只是联姻相亲的男人在记忆里完成了蜕变,成了她一生都难以忘却的朱砂痣白月光。   之后独自生活的几十年她专注于慈善事业,她以他的名字捐赠善款,她希望若有来世,他能一生平安万事如意。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想,人这一生,若有一个人为你而死,那么这一生就已经值得,她亦无所求。   若是能允许有一个奢求,她希望她能再见一见他。   ……………………   十万大山,云雾缭绕,肆意潇洒的男女踩着飞剑从空中一掠而过。   襁褓中的婴儿被一双大手抱起,面容俊秀的男子在婴儿瞪大的乌黑眸子中露出一个矜贵的清雅笑容,笑着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小师妹了。   小婴儿抓着男子的手指,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见到他了!   男子天资出众自己也勤奋,是年轻一辈修真第一人。   小婴儿慢慢长大,男子的修为也以一种极为夸张地速度增长,他的惊才绝艳震动十万大山的修者,别人在追寻大道之路上苦苦上下求索,只有他突破渡劫仿佛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都在传他是否是某个有大功德的大能转世。   她心中高兴,卖力追赶着他的脚步,不求别的,只是想在身边看着他,也不能求别的。   他修的是无情大道,神爱世人而无私情,悲悯万物而不容情。   飞升的雷劫如约而至,九十九道金雷落下,本该毫无损伤的人却只剩下了一缕残魂依附在一枚玉簪上。   天之骄子陨落,天地同悲。   大雨倾泻而下,七天七夜不间断。   她捧着玉簪,满身湿透,抬头看着捧着她脸落下一吻后笑着消散的残魂,凤目紧缩,慢慢捏紧手里的簪子,浑身冰凉。   那是她送他的生辰礼。   神明因有了私情而在天雷中泯灭。   孤独的几千年,她不是神明,但却被人当成了仁慈的神明。   大限将至,她闭上眼睛,羽化归去前心中唯一的想念就是:唯愿来世他一生平安万事如意。   她再也不奢求与他相见了。   …………   带着记忆睁开眼睛的经历已经不陌生了,三世的记忆充斥在脑海里,即便是周明妍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如若不是她神魂强大,说不定这一下就会被这么大的信息量直接冲成傻子。   第一世的记忆最鲜亮,她记得最清楚。   第二世的记忆太过繁杂,绝大部分都被尘封起来,只剩下她不想忘记的部分。   至于第三世的记忆,反倒因为前两世记忆的冲击变得零零落落。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光是这些零落的记忆就已经足够让她了解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这个世界居然是一本名叫【再做太子妃】的小说,要不是刚刚接收了第一世的记忆,都还很新鲜,她怕是想不起来自己第一世年少时还看过这样一本书。   小说的具体内容已经模糊了,毕竟本来就是随意乱翻的,后面更是压根没看,但前面的她还知道一点。   讲的是国公府嫡女先和皇太子订婚,结果皇太子死了,阴差阳错和五皇子也就是男主有了牵扯,但男主是她妹妹的未婚夫,之后男女主订婚,妹妹受不了打击抑郁而终了,女主无法原谅自己,然后和男主拉扯几百章,最后happy end,男主当上太子,女主再次当上了太子妃。   好巧,那个抑郁而终的妹妹就是周明妍。   周明妍:……   有些默然的躺在的床上看着上方半新不旧的帐顶,周明妍一双凤目平静无波,好像是在出神实则是在整理这一世的零碎记忆。   毕竟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   “三小姐醒了。”有丫头进来朝着床榻上的周明妍张望了一眼,立刻惊呼着跑出了门,惊呼声让周明妍下意识蹙眉,也引来了一直坐在外间老嬷嬷。   “三小姐醒了就好。”老嬷嬷一双眼眸没有太多情绪,法令纹和下撇的嘴角昭示着这位嬷嬷是个非常严肃的人。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位老嬷嬷姓罗,是这一世周明妍父亲承国公周鸿云的原配妻子罗氏的陪嫁嬷嬷,据说是娘家的远方族妹,没有签卖身契,是为报答罗氏的恩情所以才在罗氏早逝后,留在周家照顾罗氏的一双儿女,顺带掌管罗氏的所有嫁妆。   周鸿云当年和罗氏也是两情相悦,尽管老夫人王氏反对,但他还是把人娶了回来,之后罗氏在最年轻的时候去世,就成了周鸿云心中无法磨灭的白月光,所以他不但非常看重罗氏生的一儿一女,就是对罗嬷嬷也格外客气。   整个承国公府内宅,除了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罗嬷嬷怕是管事里头的第一人,就是现在的国公夫人小王氏也不会轻易招惹她。   而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如何会在她这个没娘的小可怜这里呢?   周明妍没有表情地看着罗嬷嬷,罗嬷嬷也不在意,这位三小姐从小就这样,长得面若观音,那性子也跟那庙里的菩萨一样,很少会给人反应,也不搭理俗世,比出家人更加清心寡欲,外头都戏称承国公府的三小姐就是一尊精雕细琢但没有灵性的木头菩萨。   “三小姐,嬷嬷知道你难过,但是这事儿确实是意外,二小姐也不是存心的,只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如今事已至此,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只能尽力补救。”罗嬷嬷微微皱眉,可见这件事情也是让她很伤神,“事关皇家清誉马虎不得,三小姐可明白?”   周明妍没有吭声,脑中闪过这一世的二姐也就是小说女主,和她这一世的未婚夫小说男主被找到时,抱在一起取暖的画面……哦,她也没有真的见到,这个画面是听到丫鬟们议论后随意脑补出来的。   罗嬷嬷微微叹口气,刚想再劝一劝,外面就响起了喧哗声,咋咋呼呼一群人闯进了她的卧房。   吵闹声让周明妍有些不耐地坐了起来,抬起眼皮就和走在最前面,被人搀扶着,满脸愧疚担忧,眼角更是含着泪水的少女对上了视线。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女主周清妍,她同父异母的二姐。   和妹妹对上视线的周清妍下意识捏紧了搀扶自己的丫鬟的手,在妹妹没有情绪波动的乌黑凤目下,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但最后她还是稳住了,眼泪从她明媚的脸庞滚落。   一贯骄傲的天之娇女放下身段是多么让人怜惜的事情。   还什么都没有说,旁边搀扶的丫鬟,跟着一起来的姐妹就纷纷心疼地劝慰起来。   “三妹妹,是二姐对不起你!”周清妍在妹妹冷漠的目光中,硬着头皮上前几步靠近床边,“你放心,你的婚事还是你的,二姐绝对不会跟你抢五皇子!”   周清妍今年十七岁,少女明艳如灼灼烈火,是整个上京城有名的大美人,出身、容貌、身材、才学、性格、能力都无可挑剔,更别说她还有一位人人羡慕的未婚夫,今上的嫡长子,皇太子姬长恒。   可惜世事无常,十七岁的皇太子去了边关后就没有回来,今上痛失爱子悲痛万分,但性子仁善的今上也做不出让重臣家的嫡女给早逝的皇太子守寡的决定,于是折中之后让周清妍为皇太子守一年,之后便可自由婚嫁。   如今两年都过去了,周清妍的婚事却成了周家的老大难。   不为别的,曾经的皇家准儿媳有多荣耀,现在就有多晦气。   不是没有青年才俊爱慕,但是家中长辈压着,无可奈何,毕竟如今的上京城内但凡有出息的人家,谁会想不开接手周清妍这个烫手山芋,万一以后混得好入了皇帝的眼睛,结果发现你娶的是他早逝爱子的前未婚妻,你说皇帝膈应吗?   就是普通人都会膈应更别说皇帝了。   这娶了周清妍就等于断了青云路,谁家愿意?   至于那些愿意的,无一不是家族不成器的幼子或者能力一般的寒门子弟,这种别说周清妍看不上,周家也不愿意将就,于是事情就这么僵在那里了。   一直到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她的未婚夫五皇子外出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大雨泥石流,巧合的是去外祖家的二姐周清妍也在那里,等到一众人千辛万苦寻到他们的时候,两人孤男寡女正窝在山洞里互相抱着取暖。   众目睽睽下被看到抱在一起,虽然是生死面前的无可奈何,但是曾经的未来大嫂兼未来大姨子,和曾经的未来小叔子和现在的准妹夫,这两个抱在一起,还是在上京城引起了一众哗然。   一时之间周家被舆论送到了风口浪尖。   除了两个当事人,大家最关心的就是周家的三小姐,上京城有名的木头菩萨,大家都想知道,清心寡欲的木头菩萨会是什么反应,是不是真要出家了。   昨日丫鬟慌慌张张来叫她去前头的时候她还一无所知,但是满府主子下人都用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她就觉得大概是发生大事了。   果不其然。   周明妍给出了上京城人们喜闻乐见的反应,知道事情的瞬间就直接倒了下来。   迷迷糊糊间听说二姐周清妍上吊了,然后被发现救回来了,转头又听见她投湖了,结果被上门请罪的五皇子从湖里捞了出来。   周明妍对小姑娘的心机无感,只是这么多人围着她实在太吵了。   已经有好几千年没人敢在她耳边喧哗了。   “三妹妹?”周清妍看着没有反应的周明妍,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不管是什么反应她都能应对,唯独这样不言不语令人无所适从。   周明妍微微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终于不负众望地给了周清妍一个反应,只听她没有情绪地吐出两个字:“聒噪。”   周清妍脸皮一僵,房间内原本又是劝又是说的人也都纷纷噤声惊讶地看着周明妍:木头菩萨吃错药了?! 第2章 守寡第二天   要说起周明妍这桩婚事还是因为皇太子没了才成的。   已故的太皇太后和承国公已故的老太夫人之间有一桩救命之恩,然后就许下了儿女婚盟,不过可惜当时还是王妃的太皇太后就生了一个儿子,老太夫人也是生了儿子,婚事顺延下一代,结果又都是儿子。   终于到了第三代,皇帝有了五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周家也是嫡子嫡女一长串。   很自然的年岁相当的皇太子姬长恒和原配嫡女周清妍定下了婚事,现在皇太子没了,婚事又断了,又不能让其他儿子再去娶周清妍,于是最后婚事落到并不受宠的五皇子姬承庆和周家继室嫡女周明妍的身上。   没错,周明妍是周鸿云的第二任夫人的独女,如今的夫人小王氏则是周鸿云的第三任夫人。   至于周明妍的母亲董氏和原配罗氏一样,都是生女儿时难产大出血死掉的。   只是和有父兄宠爱,嬷嬷守护的周清妍不一样,周明妍就像是周家的隐形人,若不是这桩婚事,周家估计都没有反应过来周明妍也到了年纪了。   这桩婚事让小王氏分外嫉妒,毕竟不受宠的皇子,那也是皇子,如果不是她的女儿实在太小,这个好事怎么都不可能轮到周明妍。   当然同样难受的还有西府的二夫人,不过她女儿更小才刚会走路不久。   说老实话,这两年因为这桩婚事周明妍日子过得是好了很多,被重视了很多,但是对于周明妍自身感觉来说这两年是真的吵闹。   不但家中姐妹明里暗里说酸话,就是到了外头也有很多阴阳怪气。   这让她烦不胜烦,原本还愿意跟着外出,最近一年已经足不出户了。   “三妹妹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周清妍强行挽尊,“是我不好,我只是知道你醒了就忍不住来道歉。”之后就是一连串周明妍并不想听的自我忏悔和检讨。   说辞流畅充满感情,显然在心里已经预演过不知多少次了。   其他人看这架势立刻跟着劝说,又是一阵嗡嗡嗡,大有越来越来劲儿的架势。   别说周明妍抬手捏眉心,就连罗嬷嬷都不着痕迹地拧起了眉头,看着自己从小带大的二小姐,总觉得这次去了罗家后,二小姐整个人都不太对了。   “诶——”浅浅的叹息声从周明妍口中传出来,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因为这个叹息变得稍稍生动了一些,就像庙里的观音突然抬起眼睛,但是那抬起的眼神依然平静,看得正被众人围绕着劝慰的周清妍汗毛都竖了起来。   “好玩吗?”周明妍的声音没有悲喜,只是很单纯的询问。   “什么?三妹妹说什么玩?”周清妍还维持着自己愧疚担忧的人设不倒。   “只要不傻就都知道,这桩婚事无关你我的意愿。”周明妍抬眼看过来,凤目包着一半的黑眼珠,看人的时候显得格外冰冷,“所以你这样一天天跟唱戏似的,让一大家子围着团团转,是不是很好玩呢?”   短短两句话几乎把周清妍的脸皮整个撕了下来,都是内宅里生存的人精,还有几个真的听不懂。   整个房间从闹极刹那间变得静极,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罗嬷嬷也是震惊地看着神色平静的周明妍。她的眼神没有波动,只是淡淡看着周清妍就已经让她如风芒刺背。   木头菩萨也是菩萨,不单单是不会回应人,还因为她什么都知道,里外通透。   然而通透的又何止周明妍一个。   就拿前头周清妍要死要活来说,真的要死,还能被人发现,投湖被上门的五皇子捞起来就更离谱了。   只不过周清妍是国公的掌上珠,如今看五皇子都一心维护,所以大家都顺着她说,反正几句话又不掉块肉,但事实究竟如何大家心里其实都是有数的。   若是周清妍和五皇子成了,原来周清妍面临的窘境就落到了周明妍身上。   不,没有若是,周清妍和五皇子是一定会成的,接下来只看皇室和国公府怎么对周明妍了。   一个没有母亲,外家也势微的小姑娘,谁又会把她当回事儿呢?   按照周明妍的性子和现在的处境,谁都觉得周明妍除了咬碎牙齿和血吞没有别的办法,没想到这尊木雕的菩萨不动则已,一动就直扎人心。   周清妍一张脸咋青咋红,好容易稳住了没有捂脸而逃,而是匆匆丢下一句【三妹妹好好休息】由丫鬟扶着逃也似的离开了。   剩下的人自然也不留了,尴尬地随口说了个借口一哄而散。   “三小姐好生利害的一张嘴。”罗嬷嬷也没有责怪周明妍的意思,只是感慨了一句,见对方没有回应接着道,“既然三小姐通透心里也都明白,那老身也不用多费唇舌,三小姐好好休息。”说着行礼离开,离开时还不忘交代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好好照顾周明妍。   不管怎么说都是她自己带大的姑娘对不起人,后续的事情自然有上头的贵人决定,但是这种小事对于罗嬷嬷不过随口吩咐,她不会吝啬。   周明妍听着外头丫鬟婆子应声,重新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至于周清妍怎么样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周明妍第一世是豪门大小姐,第二世是第一修真宗门的太上老祖,她做善事当菩萨是为了心里的那个人,她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但对于舞到她面前的人从来不吝啬教训。   这一世外头戏称她是木头菩萨的事情,她自然也接收到了记忆,原来的她会如何不知道,但要是真有人把当她菩萨,她是不会客气的。   因着之前房里有很多人在,所以周明妍和周清妍的几句对话,东西两府的主子很快都知道了。   小王氏作为内宅的实际管理者第一个拿到消息,正在喝水的她差点笑喷出来,咳了两声才用茶水重新压下来,拿着帕子按着嘴角,只能算是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浅笑,对着身边的奶嬷嬷笑道:“没想到我们家的三小姐还是个妙人。”   奶嬷嬷和身边的丫头立刻附和。   要说整个家里,谁最看不上周清妍,那必然是小王氏,毕竟是丈夫心中白月光的女儿,碰到这兄妹俩的事情她都要退一射之地,也是自己还有一个亲表妹的身份,丈夫好歹顾念一些,否则她八成和前头被冷落的董氏没两样。   “呸!心里念着,也不耽误他睡女人!”小王氏低声咒骂,立刻被身边的奶嬷嬷劝住了。   小王氏嗤笑一声,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反正她嫁进来唯一的目的就是维系周王两家的关系,给日渐没落的王家攀个靠山,如今她儿女双全,她还管他睡谁!   她还不伺候呢!   和小王氏的畅快不同,消息传到前面书房的时候,周鸿云和嫡长子也就是周清妍的同胞兄长周茂学正在说这件事情。   父子俩都拧着眉头,心里觉得周明妍不给周清妍面子,但他们也不傻,知道周清妍确实太过了,于是周鸿云让人给周清妍传话,别到处跑,前头又是上吊又是投湖,身体还没好就好好养伤,免得在外面过了病气。   全程没有责备周清妍一句,也没有提周明妍,但是谁不知道谁,周清妍还是觉得没脸,自己在院子里哭得要死要活,最后还是父子俩一起过去又哄又劝,好说歹说才把人安抚下来。   听到消息的小王氏就当自己没听到,倒是老夫人王氏那里砸了个茶杯,头发还没有白的王氏不想和儿子生了嫌隙,只能私下里咒骂罗氏死了都不安分,还给周家留了个不要脸的小祸害!   夺亲妹未婚夫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如今还这般作态,简直是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偏偏这父子俩眼睛跟瞎了一样,百依百顺。   “老头子,你死的早啊,有这么个祸害,我们国公府哪里还能好啊!”老夫人是经历过大风浪的,看得通透着呢。   她这个二孙女和五皇子怕是一拍即合,当年皇帝为什么要选五皇子和三孙女,就是看他们两个都不重要,联姻了也就联姻了,压根左右不了什么。   如今曾经的准太子妃给了五皇子当王妃,这其中的意思就完全变味了,国公府本来是顺着皇帝的意思保太子,没了太子后,延续的联姻不重要直接就可以置身事外了,现在最看重的原配嫡女配给了五皇子,就是给原本什么都没有的五皇子硬生生的加码。   让他有了和其他兄弟一争高下的资本。   但是从前头的联姻就可以看出来,皇帝压根看不上自己这第五个儿子。   以后国公府和皇帝之间就要生分了!   老夫人恨得要死,但是她现在能怎么样呢?   她已经垂垂老矣,未来两代家主都护着那个祸害!   老夫人只要一想到未来几个皇子争夺,他们国公府不可避免被卷进去,就双眼发黑。   只希望她闭眼之前国公府不要败落,不然她有何面目去见周家列祖列宗。   老夫人叹口气转头吩咐身边的老嬷嬷:“你回趟王家,替我好好督促一番,别净想着靠周家,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王家的姑娘为了家里连填房都做了,王家的男儿难道还想趴在几个姑奶奶身上吸血不成?”   “老夫人别生气,几位表少爷争气着呢,必然不会如此,老奴回去当真这么说,几位表少爷怕是要伤心。”老嬷嬷安抚暴躁的老夫人。   “……算了,你就回去看看。”老夫人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缓过来后又拿捏住了贵妇人的姿态,“胳膊拧不过大腿,老三……是真的可惜了。”   真是作孽!   想到这里王氏就又想骂人。   最后被身边的嬷嬷劝着给皇帝的长生牌位祈福才安稳下来。   老夫人:希望老天有眼,保佑皇帝陛下福寿绵长,安康百年!   最少也要比她活得长久!   至于她死后的事情,她死都死了,还关她什么事儿?!   周明妍不知道暴躁的祖母为她可惜,她又陷入了沉睡,受了刺激恢复了两世记忆,对于身体的负担有些重,所以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   等到再次醒来她感觉整个人里里外外都变得松快了 。   这一世的记忆也根据她接触到的人和物品慢慢连贯清晰起来,虽然还有很多角落细节不记得,但这不重要,遗忘本身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要想记住的不遗忘就可以了。   “三小姐,宫里来了消息,明日召您进宫。”眼前的丫鬟叫喜鹊,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她的大丫鬟,规矩礼仪都不差,还算尽心。   之前醒来时进来张望又出去咋呼的是黄鹂,另外一个大丫鬟,这个是完全不做事情,整日里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也是家生子,一心想要到世子周茂学的院子里。   周明妍没有回应,喜鹊也已经习惯了,接着道:“一同召见的还有国公爷,世子,夫人和二小姐。”   看来是要解决周家和皇室婚约这件事情了。 第3章 守寡第三天   皇宫的墙壁很高很厚,围成的长长通道仿佛没有尽头一样,细节处都透露着冰冷与肃穆。   周家在皇帝这儿还算有点体面,当然也可能单纯是下头人知道周家不管如何都会出个皇子妃,所以在上头没有特意吩咐的情况下,他们就会客气着来,毕竟宫里的聪明人都知道做人做事要留一线,说不得以后就是一条活路。   所以周家人进去之后三位女眷都有软轿抬着,一路绕过前殿,这才下了软轿改为自己步行,而这时候离目的地也不远了。   周明妍在家的时候就住的偏僻,每日里晨昏定省都要走上一大段路,别看她看上去纤瘦,事实上身体很好。   之前气大了一时闭了气,等到缓过这口气就啥事儿都没有了,如今属于太上老祖的神魂觉醒,身体更是倍儿棒,就连饭量都大了两倍,可把院子里的丫头都惊了一跳。   喜鹊想要问,但是周明妍压根不搭理她,于是只好禀告给了主母小王氏。   小王氏只当她化悲愤为食欲,也不多管,再说了他们国公府的嫡女多吃两碗饭怎么了?至于最看重的身材管理也无所谓了,反正以后大概率也是低嫁了,是胖是痩对方都要受着。   作为聪明人,小王氏已经能猜到周明妍的未来了。   所以这半刻钟的路程,小王氏和周清妍走得额角冒汗气喘吁吁,身体倍棒的周明妍则全程无汗,脸上甚至连薄红都没有。   周家五口人跟着领路的内侍径直来到御书房东边的【景泰殿】,这里位于前朝和后宫的中间界限,是皇帝日常会见无关国事的闲杂人的地方,也常被用来恩赐后宫高位妃子和娘家父兄相见。   一行人到了【景泰殿】的门口,一边等着皇帝传召一边各自整理了一下衣着,小王氏和周清妍还要互相照看着发型妆容。   这个时候他们一家就是一体,哪怕平日私下里有再多的不愉快,这会儿也要通通让步。   等到两人打理好自己才转头看向站在台阶前,面无表情无悲无喜整个人跟尊木头观音一样的周明妍,一时心情复杂。   小王氏心里又是可惜又是佩服,这三丫头平日里看着木木愣愣的,谁知退了婚之后反倒灵光了,以前觉得她呆板,现在再看她脸上丝毫波动没有的样子,小王氏是真的觉得这三丫头大气从容,是个人物。   想到这里又回头,看向关切地跟周清妍低声说话的父子俩。   小王氏撇撇嘴:可怜好好的姑娘撞在这一对糟瘟的父子的手里。   而周清妍也是不停用余光观察着面无表情的周明妍,但实在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她心中确实有愧疚,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她和周明妍不同,她从小就受到无数人的关注,在京城声名鹊起,若是她最后下场凉薄,在她看来,这不单单是自己的失败,同样也是整个周家都要承受的羞辱。   她可是周家姑娘中的头一份,绝对不能碾落成泥任人践踏。   但是周明妍不同,她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便是这次失去了五皇子,用不了多久就不会有人再关注她了,到时候让父亲和哥哥给她一笔厚厚的嫁妆远嫁,岂不是两全其美?   周清妍抿了抿嘴,皇太子死后的这两年她已经受够了外头的闲言碎语,那些原本连和她说话资格都没有的货色,如今也能凑过来安慰她了。   那是安慰吗?那是在打她的脸!   想到她重新开始交际这一年的种种,心中坚定了许多。   周明妍这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小王氏和周清妍的各种眼神,当然估计就算看见了也不在乎,她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只是具体如何还要看实际情况。   第一目标就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居住。   周明妍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确定,这个世界没有灵气不能修仙,但是得益于她神识的强大,这具身体各方面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特别是感知和直觉方面。   一方面她直觉留在周家可能会很糟心,另一方面是感知的强大让她的五感灵敏很多。   这就导致了她能听到闻到看到的范围变大了很多,这样一来人多的周家就显得格外吵闹。   两辈子都喜欢独居安静的周明妍真心受不了。   心里这样想着,周明妍踏上了【景泰殿】前面的台阶,就在那一个瞬间,关于此处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翻了出来。   这应该是她第三次来到这里。   上一次是因为和五皇子的赐婚来这里谢恩。   再上一次是因为周清妍和太子被赐婚,她作为嫡女陪着周清妍一起来的。   当然,在周清妍和太子殿下到附近走走的时候,她要作为电灯泡照亮两人,以便证明这两人绝对没有违反礼教,孤男寡女在一起单独行动。   周明妍:仿佛守在边上的宫女内侍都不是人一样。   【景泰殿】的门槛很高,里面传来皇帝的召见声之后,周家五人就一个个垂眉低目地走了进去,周明妍跟在最后跨过门槛。   一个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差不多的位置,矮小很多的她差点被门槛绊倒,结果有人伸手扶住了她,对紧张到差点哭出来的她笑着道:“小心些看路,别着急慢慢走,我们等你。”然后还拍了拍她的脑袋。   随后她仰起头看向扶住她的人,背着光的人五官有些模糊,但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   现实中跨过门槛的周明妍猛然拽紧了自己的衣袖。   那是一个满身清俊儒雅的少年郎……是十五岁的皇太子姬长恒。   是……他!   记忆的碎片来得措不及防,让周明妍不由自主红了双眼。   她想过这一世可能不会再遇见他,但他应该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平安喜乐健康长寿。   结果……结果居然英年早逝了,她甚至只在回忆里找到一句话一个笑容,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周明妍整个人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四周的一切都仿佛虚幻起来,就像上辈子他被天雷劈到魂飞魄散,最后在她眼前彻底消散的时候一样。   直到已经跪下请罪的周家父子发现她还木愣愣的站着,示意身边的小王氏和周明妍把人拉着跪下来,这才惊醒了眼中都是悲怆的周明妍。   周明妍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坐在上头的皇帝,旁边的太监立刻喝斥:“大胆,竟敢直视天颜!”   周家父子也吓得脸色发白,小王氏和周清妍加大了力道终于把站着的周明妍拉着跪了下来,周家父子立刻低头请罪。   “陛下恕罪,三女自幼胆小,之前又出了意外,今日面见陛下难免被陛下威势所摄,所以才失了礼数,还请陛下念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宽恕一二,微臣回去后定然严加管教。”周鸿云真是要被这个从来不声不响的三女儿吓死了。   “无妨,朕没那么小气,还和个小姑娘计较。”皇帝虽然觉着这小姑娘不像周鸿云说的那样是因为胆小紧张,但也是真的不计较,总归这事儿小姑娘是最无辜最倒霉的一个。   想到这里皇帝摆摆手:“都起来吧。”   周明妍被小王氏和周清妍搀扶了起来,周清妍见周明妍一副明显神思不属的样子,害怕她再有什么惊人之举,暗暗掐了一把周明妍。   周明妍微微侧头抬起眼皮朝着周清妍看了过去,冰冷的看死物一样眼神让周清妍直接哆嗦了一下,再仔细看,周明妍已经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了头。   从那个人在这一世早已经死去的事实中回过了神,周明妍下意识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上辈子她做了那么多……不够吗?   还是因为上一世是真的魂飞魄散了?   所以尽管她上一世做了那么多,这一世的他也只能短短年岁就早逝了?   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说的过去了。   周明妍拼命的给自己找理由,否则她前两世的孤独,她为他做的那些功德,若是毫无作用,岂不是一切都成了笑话?   将自己从崩溃的边缘拉回,周明妍整个人看着都苍白羸弱了很多,无悲无喜的姿态仿佛一尊随时都会破碎的琉璃观音。   就在这时五皇子也被皇帝召了过来,一番见礼后五皇子姬承庆的目光划过脸色苍白的周明妍,最后落在周清妍的身上。   周清妍垂下眼眸弱弱笑了一下,盛放的牡丹如此憔悴,让人十分怜爱,五皇子眼中就带上了心疼。   至于另外一个当事人,双眼出神,从头至尾都没有给五皇子一个眼神。   皇帝在上头看得分明,而这时皇帝和周鸿云也已经来回说了好一会儿,终于皇帝开口道:“既如此,那老五和周爱卿家的婚约,就换成爱卿家的二姑娘吧,也是缘分,终是做了朕的儿媳妇。”   “儿臣遵旨。”五皇子率先跪下谢恩,得到周清妍满脸的感激。   “臣谨遵陛下旨意。”周鸿云也跟这后面谢恩,他和身边的世子周茂学心中都松了口气,后面的三个女眷也跪下谢恩,除了周清妍眼中带着喜悦,周明妍还是面无表情,至于小王氏则神色淡淡的,大有向周明妍看齐的架势,不过谁也没在意她。   周清妍和五皇子的婚事既然已经有了决断,那么自然就轮到莫名其妙丢掉王妃之位的周明妍了。   也不用谁说,也不用特意提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从头到尾一声没吭的周明妍身上。   “至于爱卿家的三姑娘……”皇帝有些为难,毕竟他觉得王妃之位无论用什么补偿都好像欠缺了一些。   偏偏人家小姑娘还是最无辜的一个,作为自持公正严明的皇帝,不可能对此次事件中唯一的受害者视而不见。   “陛下无需烦忧,陛下对臣一家已是恩重,三女之事微臣自会妥善安置,还请陛下安心。”周清妍的婚事解决,周鸿云心中已无忧愁,至于三女的日后婚嫁,他的考量和周清妍基本一致,也觉得远嫁是最好的办法。   不得不说不愧是父女。   “这样便交给周爱卿了,周三姑娘觉得可行?”看周鸿云这个大包大揽的样子,想必在儿女中颇有威信,皇帝这一问也就是顺口一说,人家亲爹都包揽过去了,他也不会上赶着管人家家事,至多稍后让皇后记下来,等日后这三姑娘出嫁时内务府出一份厚礼也就罢了。   “陛下,臣女的婚事还请陛下做主。”周明妍听到皇帝的问题没有犹豫,直接往地上一跪,口中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婚事都商量好了,还做什么主?   皇帝脸色也不太好,觉得这小姑娘没有眼色,不过他不会和小姑娘计较,只是看了周家父子一眼,把父子俩看得冷汗直冒,这才开口应声,语气冷淡不辨喜怒:“周三姑娘是对老五和你姐姐的婚事有异议?”   皇帝的问话让五皇子和周清妍心中都是一紧,看向周明妍的目光有些可怕。   不过周明妍压根不在意他们两个,只听她抬头回道:“回陛下,五皇子与二姐的婚事臣女没有任何异议。”   周明妍的回答不但皇帝一愣,周家人也是疑惑,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不是质疑皇帝刚说定的婚约就行。   “哦?”皇帝来兴致了,这会儿他又觉得这小姑娘很机灵非常会抓住机会,“那是你看上谁家少年郎,想让朕为你做主啊?”   皇帝心中各种猜测,只不过他很希望小姑娘有点自知之明,就算他这个皇帝做媒,要是人家本身不乐意,这强扭的瓜以后也只能自己吃苦。   “臣女倾慕太子殿下久已,还请陛下成全臣女一片痴心,臣女愿余生为太子殿下守制祈福。”周明妍抬起头口齿清晰,神色平静,只有那双微红的双眼显露她的坚定。 第4章 守寡第四天   疯了!周明妍一定是疯了!   周家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略过这个念头。   皇帝虽然没有另立太子,皇太子也一直没有找到尸体,但是衣冠冢都立了,皇帝虽然不好意思让周清妍给皇太子守寡,但也让她守了一年才允她自行婚嫁。   这代表什么?这代表皇太子确确实实是死了。   但是现在周明妍居然上赶着给皇太子守寡。   “陛下,三女年幼无知,一时妄言还请陛下恕罪。”周鸿云立刻跪倒在地请罪,然后周家一家子全都跪了下来,嘴里喊着陛下恕罪,甚至大殿里伺候的宫人都悄无声息的跪了下来。   五皇子因为太过于震惊慢了一拍也跪了下来,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因为早逝的皇太子是皇帝心中剧痛,谁提谁去死。   于是整个大殿里就只剩下坐在上头俯视的皇帝,和虽然跪着但挺直背脊直视皇帝的周明妍。   皇帝年少登基,二十来年都在和满朝堂的人精周旋,不说身上威势如何,对于人心人性的掌握,自允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看着跪着少女发红的双眼和眼中真实的悲伤,皇帝一时无言,因为他看出来,这小姑娘是真的想为皇太子守制,并不是单纯想找一条退路。   日常翻阅奏折的手指敲击在御案之上,也敲击在周家人的心上,在场的人除了五皇子之外,反倒是周明妍最轻松。   “若是朕不允,你当如何?”皇帝一贯想得多,脑中已经不知脑补了多少小姑娘爱慕他家好大儿,结果求而不得隐忍至今,如今一朝有机会,哪怕天人永隔余生守寡也要当好大儿的妻子……   果然是朕的好大儿,居然有小姑娘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守寡就罢了,问题还是曾经的姐姐未婚夫……   哦,小姑娘被姐姐抢了婚事了,那没事。   小姑娘抢回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家好大儿值得被抢!   皇帝表面严肃到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但其实心里已经嗨翻了。   “回陛下,臣女当自梳,此生不再言嫁娶之事。”原本不知道姬长恒便也罢了,周明妍是打算找个地方出家,出家人慈悲为怀也能为他做功德。   但既然知道了姬长恒的存在,她就没有理由再牵扯别的,不管是为他守寡还是自梳不嫁,都能和他做最深的因果牵绊,以后做功德只会更顺利。   不但如此还可以光明正大拒绝没必要的来往。   周家人全都转头像看怪物一样看周明妍,但是周明妍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   五皇子这个前未婚夫现姐夫同样没有得到一个眼风。   他其实也不怎么了解这个曾经的未婚妻,只知道她不受宠爱,在府里就跟没有她这个人一样,人有些木讷,若不是生的一脸观音相,恐怕连木头菩萨这个绰号都不会有。   但现在再看,哪里是木头了?   五皇子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总之不太好,但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   皇帝将所有的人反应收拢眼底,在心里直呼小姑娘有魄力,但最后还是拿捏住了皇帝的威严,压下了立刻同意的想法,开口问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说你仰慕太子久已,但朕怎么听说你还为了和老五的婚事悲伤昏倒了?”   “……回陛下,为什么一定是悲伤昏倒?”周明妍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就像那泥胎观音突然显灵一样,带着点神性却也有些让人感觉诡异,“就不能是挣脱了束缚,过于欢喜晕倒了吗?”   “哦?你看不上朕的老五?”皇帝有些高兴又有些不舒服,他的儿子再不好,那也是皇子,龙子凤孙,他嫌弃可以,别人嫌弃就不能容忍了。   周家人才抬起头就立刻又趴了回去,额头冷汗都滴下来了。   五皇子静默:原来不止他嫌弃她不够得家中宠爱,她也看不上他?   五皇子抿住嘴,心中难免有些羞愤和不甘。   “陛下误会了,臣女并不是针对五殿下。臣女只是平等的嫌弃除了太子殿下以外的所有男子,仅此而已。”周明妍感知强大,从头到尾都没有从皇帝身上感觉到有一点不好的情绪,再说了她也早就习惯了说话不拐弯,三千多年的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咳咳咳。”皇帝从未听过如此不矜持……热情直白的情话,都被自己口水呛到了,边上的内侍立刻端茶帮着拍背,被皇帝抬手制止,“你当真如此爱慕太子?周三,事关终生,你可想清楚了再说,朕眼里可容不得半点沙子。”   “臣女怕是轮回转世盼了几千年,才能有和太子殿下成婚的机会,自然是想得清清楚楚的,臣女绝不后悔。”   什么几千年的,在场所有人都以为周明妍是在夸张,只有周明妍自己知道自己说的是事实。算起来她都为他守了两世寡了,前后三千多年,可惜一直以来连正经名分都没有。   说起来也是挺无奈不甘的一件事情。   第一世现代社会,他们是订了婚,但是婚姻法并不认订婚,也没有结阴亲这一条,所以她不是他的妻子。   第二世他们是师兄妹,生前没有丝毫逾越,仅剩的一吻之后他就魂飞魄散了,便是想要结个道侣契约,她也做不到。   好在这一世便是人死了,皇权和父权依然在上头压着。   皇帝可以直接下旨赐婚,不管死的活的,她都能有个正经的名分了。   嗯,也算了却一个遗憾了。   “朕知道了,你让朕想一想。”说实话,皇帝登上皇位这么多年早已经冷心冷肺,除了好大儿之外很少再有人能牵扯他的心神,但是这一回他是真的被这个小姑娘的赤诚震住了。   “多谢陛下,臣女会满怀期待等候陛下的旨意,希望这一生唯一的期待能得偿所愿。”面对能成全她的皇帝,周明妍不但嘴巴甜,跪拜也是异常真心实意。   皇帝看着这样的周明妍明显面露满意,不过这时候也确实也不想再和周家人说什么,摆摆手就让这一家子退下了。   周家人之间的气氛很压抑,和五皇子道别后那僵持的气氛更是达到了顶峰,但是皇宫大内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线,所以一家人谁都没有吭声,只管安静地出宫。   父子俩骑马,母女三个坐马车,全程安静行走在皇宫外的街道上,街道两边的热闹仿佛和他们相隔了两个世界一样。   路上的行人看到打头的周家父子的黑脸,不知不觉驻足围观,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周家人,并且看出来他们是从皇宫出来。   大家立刻就想到周家和皇室的婚事变化,再看父子俩的黑脸,所有人都忍不住猜测起来,不知是不是婚事出了什么周家不希望的变化。   外人的猜测周家人暂时不知道,估计现在也管不了了。   哒哒哒的马车碾过青石大街,马车里,周清妍的目光忍不住看向端坐她对面的周明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妹妹居然是这样的性子,今日可真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明明以前就像没有脾气的木雕菩萨一样,在整个家里谁都不会注意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对,是从她昏迷醒来之后变了。   变得让人心生恐惧,不敢与之对视。   小王氏今日也被周明妍吓到了,不过这事儿她不想管也管不了,所以干脆闭目养神,知道回府后估计还有一场大闹,她作为主母肯定还要陪着,还不如趁事情开始前养养神。   至于周明妍心中早已经在盘算自己以后要做的事情了,然后发现这种古代社会由于生产力不高,整体大众都活的很苦。   不过那不重要,反而因为这个时代足够糟心,更方便她做功德,那么对她来说,这就是一个好时代。   另外修仙是不能修了,但是前世的剑法什么的还是可以捡起来的。   这个社会形态下蛋糕再大也有限,她要做功德势必会动到别人的利益。   这个世界没有第一宗给她背靠,也没有高深的修为撑腰,她得找个新的方式自保才行。   只有保住自己长长久久活着,才能一直当他的妻子。   周明妍想到这里面,无表情的脸上带上了一点笑意。   这点笑意一直维持到进家门后,周鸿云让她跪下才收起来。   周明妍抬起眼皮看向这辈子的父亲,然后目光划过世子周茂学和周清妍,双手提起裙摆抖了抖,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会跪下的时候,周明妍放开裙摆一甩衣袖转身直接就走了。   走了!   “站住!周明妍你放肆!”周鸿云不可置信的看着完全不理会自己的女儿,“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周明妍往外走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周鸿云的时候甚至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声音冷淡:“呵,何必自取其辱?”   言语直白嘲讽且毫不留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耐烦和敷衍,以及看垃圾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周鸿云额角青筋都爆开了,四周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赶过来的周家人也好,在场的下人也好都傻了,这是什么父女决战现场,问题是这个女儿还是木头菩萨周明妍。   怎么就这么离谱呢?   “周明妍你疯了,你怎么敢这样顶撞父亲!”周清妍也是额头一突一突的,这样的周明妍让她如此陌生。   不对,不是这样的!   周清妍在心里忍不住尖叫。   “周明妍你的孝道呢?!”世子周茂学看着丝毫不把父兄放在眼里的周明妍厉声急喝。   “没有。”周明妍干净利落地转身,不再理会身后众人,头也不回扔下两个字,就往自己位于后院偏僻处的院子而去。   就周鸿云也敢让她尽孝?   笑死个人了!   他也配?   几人说话可没有压声音,所以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除了院子里本身伺候的人,还有各个院子里来听宫里消息的人,全都看着这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三小姐。   见她如此从容不迫地从里头走出来,大家默默让了路。   好一会儿气疯了的周鸿云才缓过来,这时候该收到消息的都收到消息了。   宫里对于周清妍婚事的消息暂时不知道,但是周鸿云和周明妍父女俩怼上了这个消息那是在府里传的飞快,大家在震惊和不理解之后,不约而同地准备看周鸿云怎么处置周明妍。 第5章 守寡第五天   皇宫里,皇帝送走了周家一家子就转头去了旁边御书房批折子,等到了快要用午膳的时候才带着提前让御膳房熬的汤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皇帝的后宫人不算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别看皇帝还不到四十岁,但是整个后宫已经有快十年没有孩子出生了。   对于皇帝来说,为他生下皇太子,和他年少一路扶持至今的发妻,是谁都无法替代的。   可以说整个后宫的嫔妃,都不敢在皇后面前大声哼哧一声。   再加上皇后这个主母当家公平公正,时间长了,比起皇帝这个偶尔进后宫的男人,皇后才是后宫真正的话事人,坤宁宫也一直是后宫最热闹的地方。   然而皇太子的陨落抽掉了皇后的心气,后宫嫔妃都安静了下来,坤宁宫也显得格外清冷起来。   守门的宫人见到皇帝后无声行礼后就退下。   皇帝站在门口对着跟在身后的人摆了摆手,自己拿过食盒踏进宫门,熟门熟路的找到西边的小佛堂,推门进去。   一身素衣的皇后跪坐在半人高的佛像前,没有珠宝华服依然美得惊心动魄,眉宇间抹不开的忧伤不但没有丝毫减损她的美貌,反而让她更加惹人怜惜。   哒哒哒的木鱼声,和轻声的念咒声,伴着檀香的味道铺满了整个西偏殿。   “陛下怎么来了?”皇后放下木鱼念珠,有些期待也有些忐忑,“可是那边?”   皇帝看着皇后期待的双眼,心中有些苦涩,但面上没有显露出来:“不是,不过也有些关系,所以想问问你的意思。”   “……”皇后有失望也有安心,只是眼中的光难免一下子就黯淡了,“陛下吩咐就好,臣妾都听陛下的。”   除了皇太子的事情,皇后如今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你就不问问是什么事儿?”皇帝伸手拉皇后起来,将手里的食盒摆在边上的桌子上,然后两人相对坐下,比起对着其他人,皇帝和顾皇后在一起的时候要放松很多。   “……什么事情?”皇后沉默了一瞬开口问道。   “周家两个闺女的事儿知道吧。”皇帝一开口就见皇后微微皱眉,眼中闪过厌恶,情绪似乎一下子就上来了,而且没有丝毫掩饰。   “我当时真是眼睛瞎,那周家老太君多眼明心亮的一个人,怎么孙女是这等货色,她不会以为她自己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吧!”一个国公府贵女一个皇子,要多巧合才能孤男寡女凑到一起?   演戏折子,还是写话本?   身边的人都是死人吗?   出事之后皇帝夫妇俩第一时间就看出了猫腻,但是事情闹得太大,不能直接硬来,免得坏了皇室大臣的名声。   事后皇帝夫妇俩兵分两路里里外外都查了个底朝天。   周清妍到底年纪轻,五皇子也还嫩,他们两人事先勾搭,事后算计都有迹可循。   只不过一开始两人设计的是盗匪和落水戏码,只是恰好遇到泥石流就将计就计了。   也正是因为提前准备好的落水和盗匪没用上,才露出了马脚,被皇帝夫妇俩逮了个正着。   皇后对于五皇子换未婚妻的事情很看不上眼,算盘珠子都要崩到她脸上了,但是周家的老二,这个曾经的准太子妃更让她厌恶。   皇后其实并不觉得想让自己过的好,有野心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道德败坏,和未来妹夫勾搭在一起,算计谋夺妹妹的婚事就很让人不齿了。   “好了别气了,无需为他们烦忧,今儿我已经同意了周二和老五的婚事,这会儿估计圣旨都要到了。”皇帝给气呼呼的皇后摆饭,“我要说的是周三,就是小五原来定的那个王妃。”   “嗯?”皇后愣了愣才点头,“见过几次,是个性子安静的姑娘。”   皇后说的很保守,在她印象里,周三就只有【木头菩萨】这个绰号还能让她有点记忆。   “小姑娘可不得了。”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在顾皇后疑惑的眼神中道,“看上我们恒儿了。”   皇后有那么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嗯……谁?”   “我让他们跟你学学。”皇帝想到之前在景泰殿里的事情就挺乐呵的。   皇帝随身伺候的宫人那一个个可都是人才,其中一个小太监那是掌握了周明妍表情的精髓,那一句【臣女只是嫌弃除了太子殿下以外的所有男子,而已。】简直是惟妙惟俏。   皇后……   皇后微微瞪大双眼,转头看向皇帝:“当真?这小姑娘就这样说的?当着陛下,周家还有老五的面?”   皇帝扬眉点头。   皇后:真敢啊!这也太勇了!   当初皇太子出事,周清妍是什么尴尬的处境皇后自然知道,但,这在她看来是结亲必然要承担的风险,作为皇室的准太子妃,对于周清妍也算是宽和了。   毕竟皇帝皇后都不是不讲情面的人,所以才有了周清妍的婚事作罢。   就皇后本人而言,她对周清妍是歉疚的,特别是皇太子并不是真的没了,这让作为母亲的皇后对她颇为怜惜,这种怜惜可能不会立刻显现出来,但是只要皇后还活着周清妍必定一生受用。   但是现在,皇后对周清妍已经完全没有好感了,皇帝皇后最后同意了周清妍和五皇子的婚事,除了碍于事情闹大之外,也是和周清妍做一个两清。   然后皇后就看到了同样处境,甚至更尴尬的周明妍,自己给自己撕出了一个条路来。   不得不说干得漂亮!还聪明!几乎瞬间就摆脱了自己的的尴尬处境。   皇后喜欢这种女孩子。   “这姑娘之前名声不显,没想到居然如此内秀……不,现在已经不是内秀了,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皇后称赞完才反应过来,皇帝这是在询问她这桩婚事的可行性,“这……若是恒儿不乐意呢?”   “都死了,人家小姑娘还要死要活嫁给他,要给他守一辈子,他还有啥不乐意?”皇帝见皇后皱眉接着道,“咱也不用管她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人心隔肚皮,咱们论迹不论心。”   “……也是。”皇后点了点头,赞同了皇帝的说法。   而且等到圣旨下去,不管真的假的,她都只能是真的。   这么说来这周三也是有魄力,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   就在这时突然有黑影闪过来,然后单膝跪在了皇帝皇后面前,声音哑然:“陛下,娘娘,殿下怕是不好……”   皇帝和皇后猛然站起来,皇后更是眼前发黑摇摇欲坠,皇帝搀扶着皇后焦急询问:“不是一直好好的吗?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快说呀!”皇后双眼发红颤声催促道。   “回陛下,殿下约莫在三日前开始有些发热,然后就开始说一些胡话,岷神医和济源大师都觉得殿下醒来有望,但是今日不知为何殿下突然安静下来,生机渐弱,已经连之前都不如了……”单膝跪着的是皇太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暗卫,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哽咽。   “陛下!”皇后抓着皇帝的衣袍,仿佛那个立刻就可能会死的人是她一样。   “别慌,恒儿历来坚强,他不会抛下我们的。”皇帝迅速安排事宜,不过短短一刻钟,帝后夫妇俩已经换好了衣服出了皇宫。   与此同时,周家却并没有下头仆人们想象的那样,来个什么父女大战的戏码。   在周明妍离开后,周鸿云确实发了好大一场脾气,但是也只仅限于此。   因为现在的周明妍已经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能随意动的了。   这个女儿已经在皇帝面前挂了号,而且皇帝还在考虑女儿和已故皇太子的婚事,要是对她动了手,难免不会让皇帝觉得自己是在不满。   特别是在长女和五皇子的婚事敲定之后。   他并不傻,他知道这桩婚事并不如皇帝的意,只是看在各方情面上同意了下来。   也正因为如此,他现在不能动老三,不能再去挑拨一个帝王的耐心。   但是这口气确实也憋得周鸿云不上不下,于是想了想直接下令让周明妍去佛堂祈福,一来是惩罚,二来也可以讨好皇帝。   一举两得。   书房里周茂学和周清妍兄妹俩安慰开解周鸿云,而小王氏警告了下人不准乱传之后就去了后头,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就差拍案叫绝:好家伙!她前头还可惜了这老三,没想到小丫头这么虎。   一时之间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不由和儿媳两人商量起来。   小王氏人在现场,自然说话更加可信:“我觉得这事儿有八分把握能成。”   主要是她自己也有儿女,明白一个父母的心中想法。   而且这桩婚事没有什么别的牵扯,都有周清妍和五皇子的联姻在前了,周明妍和已故皇太子的婚事成不成都影响不了大局,说不得关键时候还能成为周家的一条后路。   “八分……不,要十分。”老太太显然也想到了,甚至她比小王氏想得更多,于是抓着她的手低声道,“你去找人……隐蔽些,不着急慢慢来,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否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小王氏微愣之后立刻点头称是:“娘放心,如今这事儿外头正热闹呢。”   想到外头的流言蜚语,老太太就忍不住扶额:“你去吧,老婆子要歇息了……对了,老三那里你关照着点。”   “娘放心,儿媳明白。”小王氏点头退下,老太太想了想又跑去给皇帝的长生牌位上香祈福了。   老天保佑,皇帝长命百岁,可不要像先帝那样英年早逝! 第6章 守寡第六天   承国公府分东西两府,东府的面积比较大,主支承爵的那一房就居住在东府,同辈还没有分家的就住在西府。   上一任的承国公一生征战沙场,死都死在边关,和妻子老夫人王氏是聚少离多,所以统共就只有两个儿子。   这两个儿子一个都没有跟着学武,全都是文官。   大的是承了爵位的周鸿云,如今在礼部任郎中,小的叫周鸿山府里头称一声二爷,如今在江南道当县令,身边只带了照顾起居的一个妾室,其他家眷都留在了京城府里。   周明妍居住的蘅芜苑位于整个承国公府东府的西侧,西到什么程度呢?西到再过一个小花园就是区分东西两府的隔断墙,往后过一个回廊就能看到后院仆从们居住的后罩房。   比起紧挨着中轴线东侧,属于周清妍的琼瑶阁,蘅芜苑从里到外就两个字荒凉。   周明妍顺着出来时的记忆一路走回蘅芜苑,越走人越少,到最后一段路她一连绕过一个湖泊,一座假山,一个大园子和两个空院子才到目的地。   怪不得原主活得跟不存在一样,物理距离居然这么遥远,如果不是初一十五请安,每天去厨房拿饭,每月还需要拨月银四季衣裳,这府里的主子和下人们就要忘记这个人了。   也难怪整个蘅芜苑里的下人都铆足了劲儿想要朝外蹦。可惜他们不懂,既然已经被分到了这里,那几乎等同于流放,哪里还能出去?   就算运气好真的出去了,怕是还不如在蘅芜苑里待着。   不过彼之砒?霜,此之蜜糖,人各有志,周明妍没打算管。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府里目前的女主人小王氏了,虽然称不上啥温馨慈母,但是掌家颇为严格,绝对不允许欺上瞒下踩高捧低,胡乱蹦跶的。   加上还有前头原配罗氏的人互相掣肘着,谁都不愿意给谁把柄,这整个府里就很微妙的达成了势力平衡。   从小没有母亲,并且被所有亲人忽视的周明妍,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顺利平安的长大了。   即便没有才名,即便性子木讷,即便是众所周知的木头菩萨。   若是没有意外,未来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或者下嫁,这日子也能过下去。   然后意外接二连三来了。   再然后她来了。   周明妍站在蘅芜苑的院门口,整个院子里本该有十来个人,这会儿只有小猫三两只。两个大丫头剩下一个,小丫头四个也剩下了一个,四个粗使婆子同样只剩下一个。   “关院门,不在的人就不用回来了。”至于收拾院子的人手,会不会不够,周明妍无所谓。   对这个院子没啥归属感是一个,还有一个就是修真界三千年,崇尚自然本真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周明妍除了自己的房间要稍微像个人样,房间外头的环境并不在意。   院子是打理精致,还是长满荒草,对于她而言都一样。   把一天到晚嚼口舌的人清出去,让她耳边安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三小姐……是。”喜鹊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抬眼和周明妍对上视线后,立刻低下头点头应是,“那明日我让她们回来收拾行李?”   “你带着人给她们收拾,别在我院子里过夜。”周明妍想到明天一大早可能有的烦扰就皱眉头,“安静一些。”   “是。”喜鹊跟了周明妍五年多,在从小照顾周明妍的乳母放出去后,小王氏就把她送过来当贴身大丫头了,目前算是蘅芜苑的一把手,对于整个蘅芜苑里里外外是门儿清,除了周明妍。   因为周明妍不爱搭理人,平日里一天都不会和他们说上一句话,跟着这种主子虽然不会有啥大出息,但是稳妥。   加上主母治家有方,他们的月钱不会被克扣,上头管事也不敢问他们要孝敬,所以若是没有什么野心只想安稳过日子的,蘅芜苑是最合适的地方。   喜鹊当初就是自己要来的,而黄鹂是被后面分过来的。   所以和黄鹂天天往外蹦跶不同,喜鹊是很认真的再给周明妍管理院子的。   周明妍没有再说话直接往屋里走,她要去躺躺,这个身体对于她而言还是太过于瘦弱了些,没有办法百分百匹配她的神魂强度,这对她在这个世界的立身妨碍较大。   活到这,已经是第三世了,周明妍最是知道立身于世的根本是什么。   若只是在这个世界普普通通的活着,那么她不需要做什么,此刻就已经足够了。   但偏偏她想要做很多,那么不可避免会站在很多人的对立面,到时候确保自身安全,并且长久存活就成了重点。   在第一世的现代,金钱能解决九成九的事情,所以金钱就是当初她在第一世立身的根本。   第二世背靠大宗门,她自己也是太上老祖,绝对的武力值,成了她第二世的立身根本。   至于这第三世,一个没有监控,没有防×弹衣,医疗水平低下的世界,对于本身武力值的要求虽然不可能和第二世看齐,但绝对超过第一世。   而且这个世界,钱并不能解决九成九的问题,因为这个世界的权利几乎没有多少限制,享有特权的人太多了。   承国公府的女儿,对普通人来说似乎已经是天大的人物了,但是整个京都贵族圈里谁不知道谁,别说是门当户对的高门,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恐怕都没怎么把这个身份放在眼里。   说到底还是因为承国公府已经开始没落了,皇太子的过世更是让煊赫的承国公府骤然坠落。   周明妍想到这里抿了抿唇,若是婚事顺利,在权利这一块她就可以压过九成九的人,那就足够了。   至于钱,她自己会赚的。   周明妍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她要好好休养,养好身体,练习剑法,保护自己长命百岁。   然而她想的很好,下一秒院子的安宁就被打破,几个快速地脚步声奔进来,特意凝神不去听外头的周明妍被吵地撩起眼皮,就看见怒气冲冲的黄鹂速度极快的冲进来,身后是追上来用力捂着她的嘴,想要拖拽她离开的喜鹊和粗使婆子。   “三小姐你凭什么撵奴婢走!”黄鹂脸涨得通红,似乎也知道自己当值不尽心,但是她向来蛮横惯了,别说这个院子里的下人,就是周明妍她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这些年来,明里暗里都嫌弃周明妍是个废物,投了个小姐的胎却蠢钝如木头,这木头菩萨,若不是还有一张脸能看,那就是单纯的木头,还哪里来的菩萨。   “三小姐息怒,是奴婢疏忽没有拦住。”喜鹊见周明妍第一眼看向她立刻请罪,和粗使婆子使了眼色,用力把黄鹂按倒在地。   “奴婢是夫人正儿八经安排过来的大丫头,在这院子里三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一时没在院子里,就要被撵出去,三小姐好没有道理!”黄鹂虽然力气不大,但是人挣扎起来压住了身体也堵不住嘴,叫嚣得很是大声。   周明妍从床上下来,低头穿上鞋,然后绕到黄鹂的身后,伸手拽住她的衣领,使了些力气就把压着她的喜鹊和粗使婆子抖开,拖着人就往外走。   “干什么,快放开我!救命!”黄鹂先是一愣然后拼命挣扎起来,鞋子都踹掉了,两只手用力朝后扒拉周明妍的手臂,漂亮的指甲涂着浅浅红色的丹蔻,保养的比府里的小姐也不差了,只一下子就在周明妍手背上划出了长长一条血痕。   “三小姐!”喜鹊和粗使婆子懵逼后立刻爬起来跟上,然后就看到这一幕,立刻高声呵斥,“黄鹂你太过放肆,竟然划伤三小姐!”   黄鹂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主子的皮肉金贵,特别是府里的千金们,定然是不能有一丝疤痕的,现在她划伤了三小姐,别管为什么,少不了一顿毒打。   周明妍显然也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现在居然娇弱到被指甲一划拉,都能拉出这么长一条血痕了?   曾几何时,神兵利器都不能削断一根头发的太上老祖,觉得这事儿真的有些难以接受,抬手就把短暂被吓到失声的黄鹂朝院门口一扔,整个从门口出去三步,扔到了院门入内三步的位置。   蘅芜苑偏远又荒芜,但它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大,尤其是院子,对比靠近中轴线的精致小院,蘅芜苑就显得格外的大,正屋房门口到院门的距离二十步都不止。   这里的二十步是指成年男子的脚步,按照现在的单位算,二十米是打底。   这一个大活人,被周明妍从院子这一头扔到那一头。   整个院子虽然只有寥寥几人,但是除了低头看自己手背的周明妍,和被砸的喘气都疼,此刻一声都吭不出来的黄鹂,其他人都瞪着双眼愣在原地。   周明妍转头对着追到房门口的喜鹊吩咐:“给我找点药,外伤的,还有药油。”   果然,她就说这个身体还是太弱了,扔一个人受伤了不说,肌肉还拉伤了,扔人的那只手正不停地哆嗦,完全控制不住。   周明妍:啧!太弱了! 第7章 守寡第七天   雕花床榻上挂着半旧的青色海棠花纹样床幔,里头是素色纱帐,这会儿床幔和纱帐都用镀金的铜勾撩着,喜鹊挪了个小圆凳挨着床边脚踏坐着,轻手轻脚地给周明妍的手背涂抹药膏。   周明妍对比国公府的其他姑娘确实养得不精细,大部分时候还挺艰难,但这艰难主要是在精神压力和感情上,至于生活上其实还好,好歹是公爵家的闺女,自然不会要求她里外干活也不会饿着冷着她,所以一双手即使没有什么昂贵的膏脂保养,也非常的纤细柔软白净。   只不过此刻,这双嫩手因为前头用了力气,有两个长指甲直接给弄劈叉了,其中一只还因为指甲反翘有了血丝。   喜鹊本来对黄鹂的感觉一般,毕竟这种人哪里都有,要说有什么大罪过倒也没有,但是这一次她觉得黄鹂实在太不像话了。   “三小姐受罪了。”府里的小姐们浑身上下油皮都不会破一点,哪像她家小姐又是血痕又是指甲劈叉的。   抹完了药膏后,喜鹊用绢布将周明妍的手包起来,再然后就是修剪劈叉了的指甲。   “全都剪了。”周明妍靠在引枕上,将另外一只手也摆了过去。   “是。”喜鹊稍稍迟疑一下后应声称是。   就是这只手,看上去柔弱无害,握着也是软绵纤细。   但就这样一只手,把黄鹂扔了出去,砸在那儿半天没有声息,被大家架起来后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只敢一边小声抽泣一边抓着身边的小丫头,嘴里只说要走,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   以至于后来那些被关在门外的丫头婆子知道了,再没有一个再敢闹起来,都缩着脖子拿上行礼走人了。   等到指甲全部剪好磨圆润了,喜鹊才微微抬眼看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周明妍开口道:“三小姐,丫头婆子撵出去之后,要去跟内院管事的嬷嬷回一声,奴婢就说他们不安分四处乱窜这个理可行?”   “嗯。”周明妍无所谓什么理由。   “那让嬷嬷另外送一些过来,三小姐挑一挑好补上?”原本府里姑娘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是要当家主母过问的,只不过周明妍曾经和五皇子订婚,小王氏也已经让她开始庶务管家的学习。   管理自己院子里的人,就是管家学习的第一步。   所以这蘅芜苑里头丫头婆子的去留,就不必再事事请示主院的小王氏了,只需事后报备一声即可。   “不必补了。”周明妍本来就嫌人多,哪里可能再让人送过来。   “啊?”喜鹊微微一愣,一时分不清周明妍说的是真是假,但还是尽责的劝道,“可是三小姐,若是补不上人,三个人是没有法子打理这么大一个院子的。”   光是院子里和所有房间的清理洒扫就要四五个人才够,还有洗衣拿饭,三小姐一年四季的衣服鞋袜自然有府里的针线房承担,但像是贴身衣物鞋袜手帕荷包等等,需要量大的,或者私密的,总不能全指望每一季那干巴巴的份历吧。   更别说三小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过了季的衣服来年就别想再穿起来了,所以需要的就更多了……   原本蘅芜苑里的十个人,人手就很紧张了,虽然也有大部分很懒散的原因,但确实人嫌少,想一想二小姐琼瑶阁里里外外伺候的有二十来人就知道差距了。   对比琼瑶阁,他们这蘅芜苑地方只大不小。   听着喜鹊掰手指一样一样说哪里要人,周明妍摆了摆手:“不需要,院子里的花草不用打理,清条路能走人就行了,这样树木枯枝也不用扫了。那些不住人的房间每个月叫人进来清扫一下就行了,平日里锁上不用打扫,至于衣服鞋袜这些都不用绣花。”   打扫和绣花是两个最消耗人力的地方,一旦这两个地方不用管之后,那剩下的确实没多少活了。   粗使婆子可以兼顾洗衣和清扫屋子,小丫头也可以帮忙还能兼顾拿饭,至于她,只要不用绣花,伺候日常之后的时间用来缝制三小姐的衣服鞋袜也足够了。   “……”喜鹊实在无法想象按照周明妍的要求做之后,院子会变成什么样。   “我的院子,听我的。”周明妍不耐的追加了一句,喜鹊立刻应是。   等到周明妍十指指甲都剪好磨平,外头小丫头就立刻来报:“三小姐,国公爷身边的琴音姐姐来了。”   周明妍掀起眼皮看向在门口给她行礼的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长得年轻秀美,比起十几岁青涩的丫头就像是熟透的果子一样饱满香甜。   “琴音见过三小姐,国公爷吩咐三小姐这段日子在院子里好好养身体,无事就不要出院子了。”琴音让开了一点,露出身后端着托盘的丫头,“这是国公爷给三小姐准备的经书,请三小姐好好研习经文修身养性。”   禁足,抄经书。   大家族常用来惩罚闺阁千金的手段。   周明妍完全无所谓,因为她压根没打算出去,至于经文,她本来就是要抄的,只不过和周鸿云送来的应该不是一回事儿。   周明妍对着喜鹊抬了抬下巴:“东西拿过来我看看。”   原本以为周明妍会跳起来的琴音一愣,喜鹊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立刻上前接过托盘递到了周明妍的身前。   似乎是为了防止周明妍有借口不抄经书,所以托盘上不但有经书,文房四宝也一样不缺。   白皙纤细的手指对着盘子里的东西挑拣了一番,周明妍才冷笑了一声:“怎么?我们周家要败了吗?这种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把我当叫花子打发呢?”   周明妍话落就有黑影朝着琴音和身后的丫头袭来,两人下意识躲过,转头去看,就见刚才还在托盘里的文房四宝和经书都已经被扔到了院子里。   “听好了,经书我要名观道长亲笔,墨要禹州金丝龙鳞墨,砚要台场赤金砚,笔要连州紫狼毫,纸要徽州澄心龙凤纸,要是没有就别拿来丢人现眼。”周明妍根据记忆点了需要的东西,然后一摆手,“喜鹊送客。”   琴音和一起的丫头被送出蘅芜苑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恍惚,两人走在安静的小路上,脑子里才回想着周明妍的要求,暗暗乍舌。   那丫头有些不安惶恐的问道:“琴音姐姐,这,我们怎么跟国公爷说呀?”   琴音脚步不停,闻言抿了抿唇:“怎么说?照实说。”   琴音是在书房伺候的,周家父子三说话也没有特意避着她,所以她约莫有点明白现在这父女两人的情况。   人家父女斗法,轮不到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掺和。   等到琴音带着小丫头走远了,喜鹊才收拾了一下院子里只是稍有磕碰的文房四宝,目光落在经书上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收起来,这才到了周明妍身边开口说道:“三小姐,国公爷送来的是一本《法华经》。”   《法华经》佛教经典传世经书之一,是民间拥有比较多的经书之一,领悟佛法明白世间真谛也用于忏悔赎罪。   “有规矩必须信佛吗?”周明妍倒不是不信佛,上辈子修行,有道修自然也有佛修,只不过恰恰好她是道修而已。   “自然没有。”喜鹊立刻摇头,“京都最大的皇觉寺和玉灵观还是邻居。”   “哦。”周明妍点头,然后就让刚进来的喜鹊出去,“我要休息了。”   “是。”喜鹊低头退了出去,周明妍终于躺到了床上,然后闭上眼睛。   周明妍是安心休息了,周鸿云听到琴音的转述只觉得这个女儿是越来越荒唐了,开口要的都是珍品,不是说国公府没有,但把这些给一个后宅小女子抄经书,简直是暴殄天物!   但考虑了一会儿后,周鸿云同意了,开了库房按照周明妍的要求挑拣文房四宝再次送过去。   周鸿云看着捧着盒子的琴音走远,目光幽暗深沉:老三和皇太子的婚事最好能成,如若不然,就别怪他这个做父亲的下狠手管教。   “这不是琴音姐姐吗?”刚跨进二门进入内宅没多久,琴音就遇到了端坐在路边凉亭里的周清妍,另外还有几个因赐婚来恭喜周清妍的大家小姐,“琴音姐姐这大包小包的是打哪儿去啊?”   琴音远远看到一群穿着光鲜靓丽的贵女们就觉得不好,但这条路是外院进二门后唯一的一条路,即便再不愿意节外生枝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果然被拦了下来。   “琴音见过二小姐,国公爷吩咐奴婢给三小姐送文房四宝和经书。”琴音特意把重音落在经书上,就是要告诉周清妍,国公爷不是送东西给周明妍而是惩罚,希望周清妍不要再追根究底,直接让她走人。   毕竟她这盒子里的东西,让这位看见了那可不得了。   “原来是送给三妹妹的东西,那你去吧,别耽误了。”很明显周清妍听明白了,于是对着琴音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琴音心里松了口气,福了福身,端着盒子就准备离开。   这时候一个小丫头快步朝着周清妍走来,看到琴音正要走,立刻上前凑到周清妍耳朵嘀嘀咕咕说了两句,周清妍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对着加快脚步的琴音开口道:“琴音姐姐,不知道父亲给三妹妹的是什么经书,能让我看一看吗?”   琴音背对着周清妍,差点翻白眼,但回过身依然是一副恭恭敬敬的表情:“回二小姐的话,是□□家的《南华经》。”   “道家经文……我还不曾读过,拿来我看一眼。”   在周清妍的坚持下琴音只好打开了盒子,一盒子堪称珍品的文房四宝落到了众人眼中,几位贵女都是识货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没忍住发出了低声的惊呼。   而周清妍在看清楚盒子里东西的那一瞬间,眼睛里就泛起了水光。   看周清妍这个样子,琴音就知道自己这趟差事怕是要吃挂落,忍着心里的不平和怨愤,硬着头皮合上盖子告退,逃也似的往蘅芜苑而去。 第8章 守寡第八天   皇觉寺后山的院子里,皇帝夫妇围着一个瘦骨嶙峋气息微弱的年轻人,尽管五官已经因为病痛昏迷而凹陷地不成人形了,但依然能隐约看出昔日青年的郎艳独绝。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世人以为早已过世的皇太子姬长恒。   “恒儿,恒儿你是要挖娘的心啊!”皇后握着儿子皮包骨的手悲从中来,“两年了,恒儿你不睁开眼睛看看爹娘,反而要抛下爹娘了吗?”   “恒儿,恒儿……”皇帝也是虎目含泪,另外一边站着的岷神医和济源大师也是神色悲戚,两位都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医界大拿,若不是他们竭尽心力,姬长恒说不定两年前就真的死了。   但人力有尽时,即便这两年他们想尽各种办法,也只能看着姬长恒越来越虚弱,前几日让他们兴奋的苏醒预兆,如今看来更像是回光返照。   高烧退去之后,姬长恒的身体便急速衰败,一天的衰弱都快赶上往日两三个月的速度,所以才短短两天,已经是一副彻底无力回天的模样了。   两年前皇帝夫妇接到皇太子在战场上被追杀坠崖的消息几乎晕过去,经过两个多月的搜寻也没有找到尸体,但是大家都知道皇太子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万丈悬崖,急流深渊,还从悬崖边的血里验出了巨毒。   皇帝皇后给皇太子举行了葬礼,立了衣冠冢,然后有一天皇后娘家的兄弟被人塞了一个字条,小国舅连夜遣人递进了宫,当晚皇帝夫妇俩就在皇觉寺见到了以为已经死去的儿子。   亲人团聚自然是感天动地,但是随即而来的就是皇太子病危。   万丈悬崖是真的,急流深渊也是真的,这也是他花了半年才回到京城的原因。另外,中毒也是真的。   毒已入肺腑,深入骨髓,回天无力。   紧急情况下,负责皇太子医治的岷神医和济源大师给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拖。   让皇太子进入最低消耗的假死状态,然后再想办法给皇太子解毒,当时的期限是一年,如今他们想尽办法将期限拖了整整两年,但是皇太子依旧无法醒来,毒也无法完全排除。   到了这一步,皇太子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了,最后一些时间,皇帝想要一家三口安静待着,让他们夫妻俩送儿子最后一程。   另外一边周明妍睡了饱饱的一场醒来,就看见她要的东西都送来了,招呼婆子烧水,不紧不慢的摆好纸笔,然后让喜鹊找出一卷红纸,坐下拿着剪刀小心的裁剪。   之后就是不紧不慢地研磨墨块,研磨的时候加入细腻的朱砂。   这时候水也烧好了,周明妍交代谁都不要碰之后,起身去洗澡,等到她从头到尾洗干净,换好衣服出来外面天色已经暗了,月亮也已经挂在了东天。   小丫头已经拿来了晚饭,周明妍没有先吃晚饭,而是在房间东南角摆上了一个桌子,找了个小香炉摆好。   返回摆放文房四宝的桌子上继续碾磨已经有些干涸的墨汁,喜鹊在边上点上了油灯,周明妍问喜鹊要了绣花针,先是把针在火上烫了烫,然后在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一刺,挤出三滴血滴落墨水中,很快血就和朱砂墨水融为一体。   “下去吧,半个时辰内不要打搅我。”周明妍对着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喜鹊说道。   喜鹊低着头退了出去,还体贴的关上了门,只是关好门的她立刻双手扶到了墙上,上下牙齿不停地打颤。   不是喜鹊大惊小怪,而是周明妍醒来后这一系列的动作实在诡异,很像传说中的厌胜之术。   因为前朝灭亡就是因为皇室贵族内部厌胜之术大行其道,死了很多很多人,所以今朝开国就严令但凡发现当谋反罪论处。   就因为如此,所以大家对于这个非常敏感。   平日里去庙里烧个香,求个签,听个经就是极限了,但是喜鹊亲眼看到自家三小姐把血滴进墨水里了。   所以是不是紧接着就要用这个写谁的生辰八字,然后做小人钉钉子扎针了?!   怎么办?怎么办?   喜鹊捂着自己的嘴,防止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传出来,这时候她庆幸蘅芜苑里人少了……等等,是不是正因为要做这厌胜之术,三小姐才将那么多人都撵出去的?!   自觉发现真相的喜鹊更害怕了,但是害怕归害怕脑子没有昏掉,她知道自己不能告诉任何人还要尽力遮掩,因为一旦被发现,三小姐好不好不好说,她必然是死路一条的。   什么也不知道的周明妍终于拿起笔沾墨开始写了,还真如喜鹊想的那样,是在写生辰八字,还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两个人的。   没错,正是皇太子姬长恒和她自己的生辰八字。   肉眼不可见的线,从周明妍手中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上蜿蜒向上,越过万家灯火,高墙密林,一头扎进皇觉寺的后山。   周明妍将写好的纸放在一边晾干,另取了一张稍大一些的红纸,深吸一口气,提笔落下,连贯笔触描绘着道家玄密的咒文。   皇觉寺后山的院子里,皇帝和皇后陪着皇太子最后一程,夫妇俩叨叨絮絮给沉睡了两年的儿子讲述他们自己的近况,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周明妍:“恒儿莫要怪罪爹娘自作主张,既然你自己不开口拒绝,那么你就只好认下这个太子妃了。”   “恒儿,那是个好姑娘,娘知道这其实不好,但是原谅娘自私,娘哪里能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皇后又是一波眼泪涌出来。   本朝是不实行殉葬的,但是冲喜和配阴婚都有这种习俗,只是活人给死人婚配这种很少见,也有违天和。   “爹这就给你写,你自己也按个手印。”皇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决定要在儿子生前确定婚事,免得那满朝文武有心人胡说八道,到时说不得脏水还要泼到他的太子身上。   之后若是儿子真的没了,那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说婚事是生前成的,也不会有人冒出来说什么有伤天和。   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能忍受,太子的名声受到一点影响。   于是皇帝就着房间里的笔墨,写下了皇太子姬长恒和承国公府嫡女周明妍的赐婚圣旨,按下了自己和皇后的私印,然后取了姬长恒的私印按下,还握着姬长恒的手指在私印旁按下了大拇指印。   姬长恒被握着手按下拇指印的那一刹那,承国公府里周明妍也停下了手中的笔。   这是一张修仙界的道侣契约,尽管在这个世界它就只是一张画着奇怪文字的红纸,除此之外没有丝毫作用,但周明妍依然觉得要给自己一点什么慰藉。   也是时间匆忙,等过些日子她还能给造一本结婚证出来。   主打一个都要有。   上辈子不弄,是因为修真界这些东西真不能瞎弄,但是这个世界就无所谓了。   希望皇帝能同意婚事,毕竟道侣契约和结婚证在这个世界是无所谓,但是假婚书假圣旨就不好弄了。   每一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则,她想都要还挺不容易的。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变态……”周明妍自嘲的一笑,怎么办呢,可能她早就是个变态了。   生辰八字和道侣契约合到一起,用红绳绑好安置在香炉前,然后点香打坐。   周明妍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捏莲的动作无比熟练,念的不是佛经也不是送来的道家南华经,而是上一世她每时每刻都会用到的门派心法【紫元真经】。   一阵清风吹进窗棂,吹动了打坐的周明妍身后披散的,还带着潮气的发丝,也吹动了姬长恒床边轻薄的床幔纱帐,原本毫无动静的人睫毛微微颤动,被握着的微凉的手指颤了颤。   皇后原本擦眼泪的手一顿,抬眼就看到原本都快无声无息的儿子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然后眼泪慢慢从儿子的眼眶涌了出来,很快就蓄满了凹陷的眼眶,然后从脸颊滚落。   “恒,恒儿……”皇后的声音很轻很干涩,好似生怕声音大一些眼前的一切都会像泡沫一样破碎掉了一样。   将圣旨摊平在旁边桌子上晾干的皇帝听到皇后不同寻常的声音,心口咚地一声往下坠立刻转身飞扑到床边,就见他那可能随时都会咽气的儿子居然睁开了眼睛,这会儿满眼含泪正看着他们夫妇俩。   “恒儿!恒儿!”皇帝伸手想要去摸儿子的脸,但抖了抖手怕不小心伤到儿子,最后还是伸手将皇后和儿子的手一起握住。   姬长恒看着父母抿了抿嘴,却没有张口,没有力气说话是一个,但有什么东西从身体的各处涌上来,堵在他的喉咙口让他完全说不出来话也是一个。   夫妻三人还没有说什么,外头听到皇帝的惊呼声,济源大师和岷神医立刻飞奔进来,结果就看到皇太子醒了而且很明显的是神志清楚的,不想前几日迷迷糊糊烧糊涂的那种。   “快,快,大师,神医,恒儿醒了!恒儿醒了!”皇帝看到岷神医和济源大师进来,立刻招呼人过来,扶着皇后让开。   两人上前各种查看,最后两人一起盯住姬长恒涨红变粗的脖子。   “殿下你是不是喉咙下方有东西?”岷神医说话的时候,济源大师已经拿了黄铜痰盂过来。   姬长恒眨了眨眼睛。   “可是堵在那里吐不出来?”岷神医和济源大师对视了一眼。   姬长恒再次眨眼。   “陛下我和大师帮殿下催吐,还请陛下到门口喊人过来帮忙。”岷神医刚说完皇帝就撸起袖子:“要做什么,你说,朕来!”   岷神医是知道皇帝的,一位算得上文武双全的皇帝,力气绝对不小,于是让皇帝脱鞋上床将姬长恒扶起来,撑好别让人歪倒。   皇帝二话不说立刻上床,小心翼翼的将儿子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双手扶着儿子瘦骨嶙峋的身体,心中酸涩不已,但总算是老天开眼,他的恒儿醒了!   “本宫来扶痰盂。”皇后见皇帝扶了儿子,环顾四周就要从济源大师手里抢痰盂。   济源大师哪里敢给:“娘娘别急,殿下吐出来的东西可能有毒,娘娘……娘娘给殿下准备一些清水,等会儿好漱口。”   “好,好,我去准备!”皇后赶忙去倒水,手里摸着茶壶水杯,一双眼舍不得从儿子身上离开哪怕一刹那。   四人围着床上的姬长恒,岷神医捻着长针入中脘穴,手指则推压右手内关穴。   双管齐下,不过瞬息姬长恒就张开了嘴开始干呕,一股腥臭味随着干呕从他口中溢出。   “陛下,娘娘,还请屏息!”岷神医话落的下一秒,姬长恒狂呕出一大堆东西,黑色的血污腥臭无比,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细小长虫在痰盂污血中纠结成团,除了吐完后呈现半昏迷状态的姬长恒,其他四人都变了脸色。   这所谓的毒,原来竟是蛊虫!   济源大师二话不说就拿盖子盖严实了痰盂,皇后强制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将倒满水的水杯送了过去,济源大师换了个盆让姬长恒漱口,岷神医则将针起了出来。   等到将姬长恒嘴擦干重新躺回去,岷神医和济源大师分别把脉,然后发现让他们两年束手无策的毒几乎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一点点污血瘀积。   现在最严重的病症就是修复损伤的五脏六腑,和怎么让躺了两年的皇太子身体恢复力量。   怎么突然将这些蛊虫赶出来的呢?因为什么呢? 第9章 守寡第九天   繁星满天,夜风习习,夏末秋初是个早晚温差比较大的时节,如今入了夜降温挺厉害,不过周明妍倒是很喜欢这个温度,只是一年到头这样体感舒适的日子太少了。   没有了修为,也就没有了四季温度适宜的体感。   没有法术也没有空调。   要啥没啥……啧。   周明妍嫌弃一秒钟,抬脚走进院子里,随手掰下一根三指粗的树枝,试着挥了挥,笔直的枝干倒还算顺手。   趁着温度事宜,正好把剑术初步拉起来。   “凑合吧。”对于周明妍来说,重新将剑法捡起来并不难,难的是修真界的剑法很多是要配合修为的。   没有修为之后,能用的只有还没有入门时的门派基础剑法,后面的剑法也不是完全不能用,但要改,这也是一个大工程,目前对她来说也没有必要,等基础剑法形成肌肉记忆之后,才能切合那时的身体状态来修改调整。   周明妍反转手腕就是一个漂亮的剑花,放缓动作一点点让身体尽量拉伸舒展动起来,一开始的时候,将这一套颇为凌厉的剑法生生比划成了老年养生剑法。   但没有办法,做事情最忌讳急功近利,周明妍见过不知多少人倒在追求大道的路上,其中鲁莽冲动急功近利要占一半以上。   周明妍当初为了追赶师兄的脚步,没少吃这方面的亏,后来师兄亲自带她,一点点磨,生生将她在修炼上的性子磨了过来。   别的事情她可能很容易不耐烦,但是对于修行练功她有一大把耐心。   基础剑法来回走过十遍,到了月上中天之时,浑身汗湿的周明妍才停下,接过喜鹊递过来的布巾擦汗。   “三,三小姐可要沐浴?洗澡水已经烧好了。”若说喜鹊前头怀疑周明妍在弄什么厌胜之术,现在已经在怀疑周明妍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但是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在这儿站了看了半天练剑,现在这位三小姐招式随着时间越发凌厉,每次树枝遥遥指到她的时候,都让她有一种刀锋逼喉的恐惧和压迫感。   喜鹊觉得,这定是三小姐在警告她!   她很害怕,她不是没想过将三小姐的异常报告给夫人,但是她怕自己根本无法踏出这道院门口。   便是她成功汇报了,看三小姐扔黄鹂的架势,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别说夫人他们之后能不能压制住三小姐,便是压制住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死了又不会活过来,便是三小姐最后死了,给她报了仇又怎么样?   她爹娘可只有她一个闺女,老爹腿脚不便,老娘时常腰疼,只能在府里捡一些钱不多的轻省活计来做,全家生活的大头就是她这个大丫头的份例。   她要是出事了,或者丢了大丫头的活计,一家子马上就要喝西北风。   周明妍练剑的这一个多时辰里,喜鹊翻来覆去的想,最后害怕归害怕,她还是决定闭上嘴什么都不说,只当好她的大丫头。   至于其他,自有国公府的贵人们操心,三小姐和他们是血脉亲人,他们都没有发现异常,她一个下人能知道什么?难不成还帮着贵人们操上心了?!   喜鹊从小就是独女,没有兄弟的她和没有儿子的父母,没少因为这事儿被人说嘴欺负,所以她不甘人下的同时又格外拎得清,务实又有底线。   有底线是怕出事,所以格外谨慎,不该做的事情一点不碰,额外的事情也别想她做。   竞争更大的,发展前景更好的院子好不好?当然好!   但那是她这种在府里没有背景的人,能进去蹚浑水的吗?   还是蘅芜苑的大丫头更好一些,没有前景不怕,大丫头的份例已经实打实拿到手了。   比起那几个宅子中心的院子,蘅芜苑简直舒适的过分。   这就是当初喜鹊主动来蘅芜苑的原因。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也会摊上大事情。   不过没关系,喜鹊决定装死,只要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就什么都不知道。   周明妍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个人才,她虽然发现了喜鹊的情绪神态有些奇怪,似乎是在怕她,但又好像没有很怕,不过她并没有在意。   怕她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吗?   这个世界早晚会有很多人都害怕她,不缺喜鹊一个。   毫不掩饰自己的周明妍,还觉得自己这个大丫头还挺敏锐的。   一整天被反复惊吓的喜鹊: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拎着早饭的小丫头珍珠带来了外头的消息:周清妍病了。   珍珠年纪小,不过十来岁,长得有些黑,但是身量很高,力气也不少,干活也很利索,人也机灵,要不是太黑了怕其他主子嫌弃,也不会被管事的分到蘅芜苑来。   但是小珍珠很高兴,因为不管做主子的三小姐,还是管院子的大丫头喜鹊姐姐都没有关注她黑不黑的,以前常挤兑她烧火丫头,昆仑奴的人现在也都被三小姐撵出去了。   一个人独占一个大房间,每天就是扫扫地去大厨房拿拿饭,活轻省,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人性子都好,不要太开心。   “二小姐不是病好了吗?怎么又病了?”喜鹊皱眉,不是她想太多,而是这几个月,但凡二小姐有些啥,最后总要扯上他们三小姐,就很恶心人。   “喜鹊姐姐,我躲在假山后面听到了。”珍珠小小声道,“厨房烧火的两个丫头说是因为国公爷给了三小姐珍品文房四宝,二小姐难过了。”   原来昨日二门那一出,府里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周清妍拦着琴音还让她当场开了盒子,另外周鸿云开库房也没有避着人,周鸿云给周明妍送了什么就大家都知道了。   结果转头周清妍回去就病了,这谁能说没有关系。   “……”喜鹊脸上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他们三小姐可能长那么大就得过国公爷这一回东西,二小姐那里满屋子奇珍异宝,国公爷和世子爷什么好东西不是往她的琼瑶阁里塞……这心眼也太小了吧。   “三小姐,你看我们要不要做些准备?”喜鹊见周明妍将早饭吃得干干净净,递上漱口水,这才小心开口问道。   “别管她。”周明妍摆摆手,稍稍在院子里走了两圈,然后回到书桌前开始磨墨祈福抄经。   什么阿猫阿狗也配她做准备,当她盆菜了,来了就打出去就是了!   喜鹊见周明妍八风不动地开始抄经书,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心中暗暗焦急,打发了珍珠去外头探听消息。   就怕二小姐又要作什么妖。   后知后觉的喜鹊:等等,他们三小姐要是被什么上身了还敢抄经书?   这么嚣张的邪祟吗?!   …………………………   临近中午的时候,珍珠大厨房的饭菜都没顾上拿就先一步回来了:“喜鹊姐姐,我听到了!”   “怎么样?怎么样?”喜鹊正在给周明妍缝鞋垫,闻言放下针线快步迎了出去,周明妍正好抄完一页停下笔,听到小丫头咋呼也抬眼看过去。   阳光照进窗子,周明妍的脸和大半个身子都被阴影拢住了,但是看过来的目光十分有存在感,珍珠下意识地放小了声音,不过听得出来她的愤愤不平:“国公爷让我们三小姐给二小姐抄一篇佛经祈福。”   喜鹊:!   “……”不要脸!诅咒她还差不多!   “太……坏了。”最后两个字含糊在嘴里,毕竟是主子,珍珠是不敢正大光明编排的。   喜鹊也同样很愤怒,但是能怎么办呢?他们不过是下人。   听到珍珠话的周明妍倒是没有不快,反而微微扬眉嘴角勾出一个弧度,目视线落在珍珠修长的四肢上,开口道:“珍珠,你跑的很快?”   “啊?”珍珠第一次被周明妍问话都反应不过来。   “啊什么啊,小姐问你话呢!”喜鹊伸手戳了戳珍珠。   “啊,是。”珍珠立刻点头,“小姐,奴婢跑得贼快,这府里没几个能追得上我,外头京兆尹衙门捕快都没我快!”   都不用周明妍问,珍珠就交代了她休假的时候上街买东西遇到捕快追小偷,结果是她帮着捕快追上了小偷,还拿到了一两银子的赏钱。   为此每次休假她都上街溜达,好能再追个小偷得点赏钱,但很可惜,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这种好事了。   “你个小丫头可真是不怕被打!”喜鹊捂着胸口后怕,那些偷抢之人可都不是啥好心性的,小姑娘追上去也真是不怕死!   “打不着,他们追不上我。”珍珠老得意了,神气活现的。   周明妍嘴角微微弯起:“那你识字吗?”   珍珠微微一愣,迅速焉巴:“奴婢不识字。”   “哦?那记性好吗?”周明妍重新铺开了一张纸,提笔开始写经文。   “好的!奴婢记性老好了,听过一遍就能记住!”珍珠又立刻恢复了神采。   “那好,你跟我读一篇经文,记下来。”说话间周明妍已经写了一半了,将人叫到跟前,开始一句一句让珍珠跟读。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周明妍的声音平缓,咬字清晰,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音色空灵,真有一种菩萨念经的非人感。   珍珠不知道周明妍念的是什么,只是老实的一句跟着一句念,小姑娘是真的记性很好,尽管不知道其意也不妨碍她顺利背诵下来。   倒是喜鹊觉得这个经文似曾相识,但是她本身并没有念经的习惯,只以为自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偶然听见过的。   而且就喜鹊自己的感觉,佛教经文,很多听上去都差不多的感觉,同样不认识几个字的她分辨不出来。 第10章 守寡第十天   见主仆两人忙着念经,喜鹊交代院子里唯一留下来的婆子王婆注意门户,就自己去大厨房拿饭了。   王婆是个四十左右沉默寡言的妇人,据说有个儿子跟着庶次子周正谊一起在外地书院求学,这母子俩都是已经被放开了良籍的曾经承国公府家生子。   说到这里就要说一下整个承国公府的人员构成了。   和老国公一生只有两子不同,据说和原配爱得很真很深沉,如今依然对原配亡妻念念不忘的周鸿云一共娶了三位正妻,另有三个明面上的妾室。   原配罗氏的陪嫁陶姨娘,据说和罗氏长得像的姚姨娘,还有和罗氏性子一样温柔娇弱的陈姨娘。   这妻妾一多孩子自然也就多了,周鸿云目前有子女十个,儿子四个闺女六个,以后可能还会有。   周家的孩子看名字也能分清嫡庶,嫡子从学,嫡女从妍,庶子从谊,庶女从意。   因为孩子比较多的关系,所以东西两府除了取名的从字相同之外都是自家论自家的,还把男女也分开来排行了。   周鸿云的东府这边,嫡出的一个五个,原配罗氏所出的嫡长子,也就是世子周茂学,然后就是嫡次女周清妍。   周明妍是嫡三女,她的母亲董氏只有她一个女儿。   然后就是现在的当家夫人小王氏的嫡四女周秀妍和嫡四子周嘉学。   庶出也是五个,罗氏陪嫁的陶姨娘所出的庶长女周妙意,已经嫁人了,下头和罗氏长得像的姚姨娘生了两个儿子,庶次子周正谊和庶三子周高谊。   和罗氏性子像的陈氏是周鸿云年纪最轻的姨娘,如今不过二十五六岁,生的是一对双胞胎闺女,庶五女周慧意和庶六女周敏意。   难怪小王氏要吐糟周鸿云,一边续娶纳妾,和别的女人生那么多孩子,还说对原配情深似海,那可真是恶心情深似海这四个字了。   罗氏死了之后也就罢了,庶长女周妙意可比周清妍都大三个月呢!   小王氏猜测周鸿云将周妙意远嫁,是不是因为迁怒,因为每次看到周妙意就想到自己偷吃,罗氏生周清妍难产而死是不是也因为他的背叛,太过伤心导致的?   周鸿云可能不愿意这样想,但是这种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   到了西府那边,正妻是没有换过,妾室也同样是三个。   只是因为夫人张氏开怀比较晚的缘故,所以上头足足有三个庶子,分别是林姨娘所出的庶长子周兴谊,东府陈姨娘的妹妹小陈氏所出的双胞胎儿子,庶次子周昌谊和庶三子周盛谊。   夫人张氏一直到前几年才生了第一个孩子,也是西府唯一的女儿,嫡女周芳妍,去年终于成功诞下嫡子周诚学,日常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别说下人了,就是东府这边的同辈一年也看不到两次。   ……………………   王婆拿着大剪刀修剪枯黄的落叶,连着枯枝一起修下来,免得叶子随风飞得到处都是,听到喜鹊的叮嘱低声应了一声。   谁知喜鹊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了。   一个长相清冷看着颇为傲气的姑娘带着两个捧着盒子的小丫头站到了蘅芜苑的门口,一开口就是满嘴的嫌弃:“三小姐的院子往常只是破败,如今连干净都没有了?这门框上的灰尘是多久没擦了?可别把我这新上身的裙子染一层的灰。”   王婆拿着剪刀直起腰,抬头看向院门口的三人,面无表情道:“怕脏就别进来。”   那姑娘是周清妍身边的二等丫头玛瑙,只见她下意识竖起眉毛,结果一看王婆顿时噎住了,冷哼一声:“原来是王婆婆,奴婢这厢有礼了。”说着朝王婆福了福身子接着道,“我们小姐病了,国公爷心疼我们小姐,正好三小姐正在抄经祈福,就请三小姐为我们小姐抄上一篇佛经,也是一桩姐妹佳话,王婆婆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王婆看了一眼玛瑙身后的两个小丫头一眼,玛瑙立刻得意的道:“这是五皇子特意寻来给我家小姐的,我们小姐怕三小姐这里没有好的笔墨纸砚,所以特意送过来的,毕竟普通珍品抄的经文怎么配得上我们二小姐呢,也只有贡品才能配得上我们二小姐,御赐的皇子妃,天家的媳妇儿,自然是和别的人不一样了。”   王婆微微皱眉,这玛瑙是琼瑶阁有名的蠢货,喜欢掐尖要强,平日里在府里也喜欢狐假虎威,心气儿更是高的很。   按理说大家小姐身边,不应该放这样一个没有章法容易得罪人的蠢货。   但是蠢货有蠢货的用法。   很显然周清妍用玛瑙用的很好,毕竟后宅里的软刀子让人难受不错,但是明面上的真刀子更戳人心扉,效果也更显而易见。   “见过玛瑙姐姐,我们三小姐说了,东西放下就行了,至于佛家经书我们三小姐只会一篇,二小姐要是不嫌弃,稍后就会送过去,一定让二小姐满意。”小珍珠面带微笑,动作很快的上前,从两个小丫头手里拿过盒子往王婆手里一放,然后在院门口一大两小的错愕中关上了院门。   被关在门外的三人:……   玛瑙气得连涨红,刚才那门板都快拍到她脸上了,要不是她往后仰了一下,指定鼻子都要拍上了。   “等我们小姐成了五皇妃,定要你好看!哼!我们走!”玛瑙带着两个小丫头恨恨离开了蘅芜苑。   与之相反的,周明妍心情还很不错。   这个世界和上个世界不一样,没有什么仙植灵草,也没有什么灵宝仙器,就目前她的身价想要拿到特别好的笔墨纸砚的机会也不多,秉着赶着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的原则,周明妍在查看后盒子里的东西确实不错之后,笑纳了。   毕竟她都亲手给周清妍抄了一篇佛经了,多大的体面,她上供一些孝敬简直不要太合理。   这种事情上辈子周明妍经历过太多了,求到她面前的,哪个不是大半身家送上来,看看盒子里的东西明显都是挑拣过的,特意分出来的,虽然东西是好东西,但数量很少,难为弄出这么细的墨条,亏得还特特用两个盒子来装。   格局小了,小了。   不过想到自己已经给周清妍抄好的佛经篇章,周明妍就不计较了,货价对版,理所应当。   等到喜鹊拿着饭回来,周明妍才停下抄经书,吃饭洗漱然后午睡,下午继续抄经,小珍珠则坐在廊下默背经文。   用过晚饭后,月上中天,周明妍拿起树枝准备在院子里练剑,然后就看见早早拿着经文站在院门口等待的小珍珠。   “去吧,声音洪亮些,跑快些。”周明妍乌黑的眼眸看了一眼小珍珠,然后转开视线,抬起了手握好树枝摆出一个起手式,“跑得慢了会被人打死的。”   “是,三小姐!”小珍珠摸了摸自己荷包里的五两银子,直觉双腿都是力量,这种简单的事情三小姐居然给她整整五两!   发财啦!   小珍珠下一秒就从院门蹿了出去,喜鹊在廊下安置案几,摆上擦汗手帕和解渴的茶水,看到小珍珠跑出去下意识看向周明妍。   周明妍没有吭声,专心翼翼的练剑,大概半个时辰后,满脸通红的小珍珠回来了,这时候周明妍已经练完剑洗完澡出来了,正坐在院子里喝茶。   “三小姐,经文已经送到琼瑶阁了,奴婢还很大声的连着念了三遍,然后在她们突然暴怒的时候跑回来了,他们都没有看到奴婢人!”小珍珠十分得意,但是下一秒自己愣住了,“三小姐,你让奴婢将经文留下了来,那她们不就知道奴婢是谁了吗?那奴婢还跑啥……”   小珍珠突然想到周明妍说,跑得慢是会被打死的……这时候去送经文,大声念经文不就是吓唬一下他们吗?为什么要被打死?   “我什么时候说让你跑是怕被发现了?”周明妍扯了扯嘴角,“去洗漱换衣。”   “哦……是,三小姐。”小珍珠一脸的茫然,但还是乖乖下去了,毕竟她除爱钱之外最重要的优点就是听话。   再说了,钱谁会不爱,这怎么能算是缺点呢?   “喜鹊,开院门。”周明妍披上厚实的青衣外衫,坐在廊下从书房里挪出来的椅子上,这两日用来练剑的树枝就放在手边,远远听到脚步声过来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喉,点点头,不得不说喜鹊这泡茶手艺是很不错的。   “……是。”喜鹊虽然不知道周明妍要干什么,但还是将小珍珠顺手关上的院门打开,然后迎面就看见一串人提着灯笼往这边过来,因为附近没有什么人住,所以这一串人就十分明显。   “外头什么人?大晚上过来?”喜鹊远远就感觉到了来者不善,立刻开口高声询问。   “贱婢,你和你们那下贱的主子做了什么事儿,还敢明知故问?”第一开口的还是个熟人,可不就是白天在蘅芜苑差点被门板拍扁鼻子的玛瑙嘛。   喜鹊被推了个踉跄,差点跌倒,而外面一群人大大小小十几个也闯了进来。   然而刚进来就听一声惨叫,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高声呵斥喜鹊辱骂周明妍的玛瑙,只见地上几块碎瓷片,而玛瑙已经半跪在地上,一头的血,脸上肩膀上还有茶叶,脸皮也杯热水烫得发红。   再看刚刚喝茶的周明妍,果然原本拿在手里的茶杯已经不见了。   “三小姐,玛瑙是我们琼瑶阁的丫头,这打狗还要看主人,三小姐也过于张狂了!”领头的姑娘十八九岁,看着周明妍的眼神满是审视,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我不看,你又奈我何?”周明妍从廊下椅子上站起来,拎起手边的三指粗的硬木树枝,然后对着喜鹊道,“喜鹊关门,本小姐要打狗!”   院门被喜鹊和王婆啪的一声合上,琼瑶阁的大丫头杜鹃觉得眼前的一幕真是荒谬至极,包括蘅芜苑送来的佛经是往生咒,三小姐居然还敢让人在她们琼瑶阁门口大声念往生咒,当然还有现在。   蘅芜苑里里外外主仆一起算上一共才四个人,却大言不惭要把他她们十几个人关起来打。   杜鹃一贯冷静自持,这一次也是火大了,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三小姐怎么打了,别到最后不小心磕破了三小姐的油皮,反倒是我们这些下人的不是了。”   她们过来是给二小姐出气的,蘅芜苑和琼瑶阁距离远,身体弱一点的都走不了那么远的路,所以带过来的自然都是有一把子力气的丫鬟婆子。   她倒是想看看这瘦弱的三小姐怎么个打法,莫不是躺地上哭闹碰瓷吧!   下一秒黑影朝自己扑过来,一棍子由下而上抽过来,大腿胸口的剧痛紧接着就是肩膀后脑砸在地上火辣。   杜鹃没有来得及吭一声就昏死了过去。 第11章 守寡第十一天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蘅芜苑里就安静了下来,十几个人躺在地上,除了已经晕过去的,一个个都只敢小小声的抽冷气,因为站在她们前面拎着树枝的那个人让她们安静。   一开始那几个惨叫着,不听话闭嘴的,都已经倒在那里生死不知了,有几个吓得尖叫的紧随其后步了后尘,剩下的丫头婆子们没有了往日高人一等的体面,只顾彼此挤在一起,脸色惨白牙齿抖得咯咯直响,惊惶地看着正拿着手帕擦拭树枝上血迹的少女。   周明妍的五官清冷精致,面部曲线柔和平顺,是非常古典的温婉大气风格,即便是面无表情和淡漠的眼神加在一起,也会给人带着点怜悯和慈悲的感觉,就像那供奉在寺庙里无悲无喜俯瞰众生的菩萨。   只是眼下这场景里,这躺了一地的人,还有慈悲菩萨手里握着的带血树枝实在惊悚又恐怖,让原本就受到惊吓的丫头婆子汗毛直竖,其中有一个居然就这么两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周明妍抬了一下眼皮,乌黑的眼珠子看过去又收回,侧头对着已经换好衣服,正哆嗦着腿扶着廊下柱子,脸上露出害怕神色的珍珠道:“知道在哪里找人吗?找些人来把她们送回去。”   “知,知道。”承国公府的东西两府加起来几乎占了一整条街,这种情况下定然需要不少人看家护院,加上承国公府祖上又是开国武爵上头几位国公爷都是带兵打仗,自家产业成了亲卫老兵最好的去处,所以国公府的护卫实力那是杠杠的,对比京都其他人家也是吊打的存在。   当然这么厉害的侍卫人数肯定是不多的,也就一两百人的规模,不像那些王府,拥有好几百有编制的护卫军。   很快珍珠就叫来一队巡逻的护卫,沉默地看了几眼现场,确定不是外来人造成的,也不是他们看门护院的疏忽,领头的护卫就差人去管事那里借了推车,然后才把这一半不知死活的,一半吓破胆的丫头婆子拉走。   因为这时候才刚入夜不久,琼瑶阁一行人过来又没有遮掩甚至带着一丝要杀鸡儆猴的味道,故意闹得沸沸扬扬做足了张狂的姿态,所以这一行人刚到蘅芜苑没多久,整个西府里只要还没睡的主子都知道了消息。   老夫人睡得早没人敢打扰,但是小王氏作为主母,家里头的两个姑娘眼看着要闹起来,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还不忘吩咐身边值夜的嬷嬷带人过去制止:“二小姐是怎么回事儿?这样大张旗鼓的,是脸都不要了吗?国公爷呢?”   “国公爷今儿个去了城西军营,说是要住上几日,奴婢已经遣人收拾了东西送过去了。”贴身的大丫头立刻回禀。   “是有这回事儿。”小王氏微微一愣点头。   周鸿云虽然在礼部任职是文官没错,但是承国公在军中有人脉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礼部若是需要和京都附近的将军官兵沟通,周鸿云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最近京都里的大家除了忙着吃承国公府姐妹和皇室婚约的瓜之外,谈论最多的就是不久之后的万寿节。   每三年大办一次,这时候周围的藩国都会派遣使者团过来祝贺,实力弱小的藩国倒还好,就是来抱大腿想跟着大周喝口汤的。   但实力强大的藩国就不一定了,在大周强大时,这些强大的藩国就是大周最好的盟友,手中最锋利的刀,但如果大周露出少许软弱,盟友立刻就会变成敌人,锋利的刀就会背刺,甚至比原本的外敌更加凶残。   大周每三年的万寿节招待这些藩国,除了庆祝皇帝生辰,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和周边藩国联络感情,当然也是为了震慑藩国内部一些蠢蠢欲动的势力。   所以作为礼部官员的周鸿云,要亲自去各大军营挑选接待使团的军士,必须要让人望而生畏的,那些在军营里头混资历的贵族子弟是不行的。   不得不说周鸿云人品确实有些垃圾,但是当官他是认真的。   知道周鸿云不在家,小王氏倒是松了口气,又问了世子周茂学,知道昨日就回了书院也不在家后,彻底安心了。   只要这父子俩不在家,事情就好办了,该咋办咋办,按规矩办就行了。   小王氏的贴身钟嬷嬷在丫头伺候小王氏穿衣对话的时候,已经从外头来报信的婆子那里知道了来龙去脉,稍捋了一遍就告知小王氏。   昨日周明妍那里得了一套珍品文房四宝的事情,小王氏早就知道了,周清妍病了她也知道的,但是闹着让老三给她抄佛经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   “夫人今儿个下午都没停过,老奴也是晚间才知道的消息,谁曾想都不过夜两位小姐就闹起来了。”钟嬷嬷也很无辜啊。   谁懂啊!咱这后宅过招不都你来我往拉扯个几天才上真章的吗,哪有像外头市井之地养的泼皮一般,遇到事儿就直接上了啊,都不过夜琢磨琢磨的!   “二小姐装病,让老三给她抄佛经?还拿五皇子送的文房四宝过去老三那里显摆?”小王氏都给整无语了,“这好在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我和她不亲,不然还以为是我教养出来的,我王家还要不要脸了!”   “哎哟,我的夫人,你可小声点,要是被人传到国公爷和世子的耳朵里,岂不又是一桩烦人的官司?”钟嬷嬷端上茶盏递过去让小王氏喝一盏醒神。   “呵。”小王氏接过茶盏冷笑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却觉得老话说得好,落魄了方能显出一个人的本性来。   以往他们这位二小姐一直被捧的高高的,身边都是荣耀,自然言行举止样样拿得出手,毕竟她什么都不用做,想要什么都有人捧过来,夸赞恭维更是时时环绕周身,洋洋得意舒心,自然不会在细枝末节上计较。   如今跌下来,抢了老三的婚事再爬起来,可不就患得患失,但凡老三有一点威胁到她的地方,她就立刻被炸起来。   就比如那一盒珍品文房四宝。   虽然珍贵,但是她自己也不是没有,她只是从国公爷这个举动中看出了国公爷对老三的态度变化,于是她就闹了。   他们家这位二小姐,这可真是有够心胸狭窄的。   “二小姐那边要三小姐抄佛经,三小姐答应了,然后入夜的时候给送过去了,还让小丫头在院门口扯着嗓子念三遍。”钟嬷嬷的表情一言难尽,“是往生咒。”   “……”小王氏端着茶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钟嬷嬷说什么,嘴里的茶水直接就给喷了,一边笑一边咳,还要问,“当真是,往生咒?还,还让丫头扯着嗓子在院门口念了三遍?”   “那可不,二小姐院子里的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第三遍快念完了才听出来,二小姐当时就气得从床上了爬起来,满院子喊着要把蘅芜苑那丫头抓起来打死,结果人都没看到,人早跑了。”   “……以后二小姐和老三的事情,你可别在我喝水吃饭的时候回报。”小王氏怕迟早要死在这两人手,区别是一个气死一个笑死。   小王氏派出的人手慢了琼瑶阁的人一步,所以被关在了门外,刚想要敲门就听到里头周明妍喊着要打狗,那婆子想了想招呼一起来的两人帮着趴到了围墙上,然后就看着周明妍拿着树枝三下五除二,把琼瑶阁过来的十几个人全抽趴下了,还有不服气的闹腾的,更是直接抽晕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人命……   查探的人看得汗毛直竖,特别她刚爬上墙头的时候周明妍还看过来一眼,真是吓死个人了!   婆子确定琼瑶阁的人不可能翻出什么风浪了,这才哆嗦着下了围墙,然后留下一个同伴看着,自己带着另外一个人赶回了小王氏的主院。   小王氏这里收到消息没多久,侍卫们就拉着板车到了琼瑶阁门口,周清妍脸色发白看着样子十分凄惨的十几个人,特别是那些个躺在板车上一动不动的:“死,死了?三妹妹把人打死了?”   “二小姐慎言,这些人只是晕过去了,并没有生命危险,更没有伤筋动骨,三小姐下手十分有分寸,便是属下出手都不一定这么有分寸。”那领头的侍卫早就查看过伤势了,说到这里脸上带上欣赏,“不愧是老国公的孙女,三小姐颇有将门虎女的风范。”   周清妍简直不敢相信护卫头领居然在这种时候,在她面前夸周明妍。   “人已经送到了,属下等还要巡逻,就此告退。”护卫领头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家子三代男子都跟着两代国公在西北打仗当亲卫。   如果不是老国公过世后,两个儿子几个孙子没一个走武将的路子,他也不会跟着父兄一起来到京都,定然是要留在西北辅佐新的少主。   可惜老国公后继无人,周家在西北军中再不会有少主了。 第12章 守寡第十二天   周清妍晕倒了,她病了,这一次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病了,气的,也是害怕的。   苦苦的药汁灌了三天才彻底清醒过来,期间不停地反复高热,说胡话。   别说把从外头回来的周鸿云和周茂学吓了一跳,就是小王氏都被虎住了,一天几次地派人去询问情况,拿帖子去宫里请太医,府里的昂贵药材可劲儿的掏出来给,还不忘给周鸿云和周茂学送消息。   倒是蘅芜苑,除了一天三顿拿饭的珍珠,白天黑夜都关着门,别管外头什么事儿,里头主仆四人都是八风不动。   等到周家父子俩回来了,小王氏才松口气,没有意外的,得到了周鸿云的抱怨:“你是这内宅主母,怎么我一走就能出这种事情?你管家管的这是什么家?”   小王氏面上带着些惊讶和委屈:“瞧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确实管着内宅,但咱们二小姐这琼瑶阁也不归妾身管啊。”   周鸿云一愣,小王氏微微皱眉:“爷,您不会忘了吧。是您让妾身别管琼瑶阁的事儿,让二小姐自己掌着的。”小王氏见周鸿云脸上闪过尴尬,心里冷笑,面上一片难过捏着手帕按着眼角,“妾身这几日为着二小姐忙里忙外担心受怕,可全是看在表哥您的面子上,如今表哥反倒来怪我了?”   “你这是什么作态……我也没有说你不好。”周鸿云一致认定王家表妹从小就爱慕他,一心一意为着他,要不然也不能花一样的年纪嫁过来给他当继室,所以对待小王氏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那表哥你说清楚,这以后咱们二小姐的事儿,妾身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小王氏微微皱眉一脸不高兴,似乎有些无所适从。   “什么管不管的,照旧,照旧便妥当了。”周鸿云到底还是要脸的,不会开口说出让一家主母别管女儿的事情,而当初那个【你刚嫁进来年纪小,你刚有孩子别累着】这样的理由现在也不能用了,“表妹这次就做得极好……这里里外外多亏了表妹操心,不然清清就要遭大罪了,正好前儿个下头孝敬了一对镯子,我看那品相还能过眼,一会儿我就让人给你送来,啊,别难过了,是为夫说错话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爷说的哪里话,妾身哪里会跟您置气,帮您操心内宅是妾身的份内之事,只要爷像这次一样别误会了妾身,心里记着妾身对你好就行了。”小王氏看着周鸿云的眼中都是恋慕。   “我知道,我都知道。”此时的小王氏不过刚三十岁加上保养得宜,浑身都是少女和熟女掺杂的无限魅力,哪怕容貌并不怎么出众,但也能称得上风情万种。   再加上男人对深爱自己的女人总是自带滤镜,周鸿云此时此刻觉得小王氏大概是这个世上,除了原配和周清妍这对母女之外,他最放在心上的女人了。   情深意切地把周鸿云送走后,小王氏喝了好两杯茶才压下那股子作呕的腻歪。   然后想起来当初和老太太商量的事情还没有开始办呢,便站起身换了身衣服先去了一趟老太太的院子里,先跟老太太说一声,别老太太等这么多天一点消息都没有,还以为她不会办事呢。   老太太对于两个孙女掐起来的事情,是一直等到第二日用过早膳,身边的人才细细分说给她听的,老太太听完后安静了一盏茶功夫,啥也没说,就是起身给皇帝的长生牌位又多上了一炷香。   完了之后让人整理了几匹素色的布料,一整套羊脂玉头面,另外还装了两块厚重的银砖送去了蘅芜苑。   老太太心里想着,若是老三真的和过世的皇太子成了,短时间内肯定不能穿大红大紫,也不能戴金饰和鲜亮的宝石,所以素色的布料,银砖和玉头面才是正需要的。   这些本来老太太是打算过些日子,等有了确切的消息过来再送的,但是现在就当给老三补贴了,成不成的放之后再说吧。   收到老太太礼物的周明妍还挺奇怪,周家这位老太太似乎和她并不亲近,这突然送礼物给她,还是这么素的……这是支持她守寡了?   周明妍扬眉,虽然老太太支不支持她并不在意,但是所有赞成祝福她婚姻的人,她都给予应有的好感。   周明妍:老太太不错,收到祝福了,到时候送她喜糖。   蘅芜苑安静了几天,珍珠每天都会分享外头的新鲜事情,当然特指琼瑶阁的发展。   说老实话整个蘅芜苑,大概只有周明妍是一点不担心的,喜鹊和珍珠这一大一小都很焦虑,特别是周清妍真的病了的时候,两人收到消息晚上都睡不着,那脸上的黑眼圈就跟被人打了一样。   王婆和两人不一样,知道只要自己不参合,那么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牵连不到她身上,但进了这个院子这么多年,周明妍又实在是个省事的主儿,若是出了事儿换到别处还不一定有现在舒坦,所以她便免不了为周明妍担心。   只是王婆冷眼看了周明妍两天,那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家里主母没有声音传来,老太太更甚至还送来了礼物,虽然这礼物不适合年轻小姑娘,但并不影响这些礼物的价值。   所以她慢慢的回过神来了,特别是那天晚上的场面在脑海里反复来回了几遍之后,王婆就彻底不担心了。   尽管还是不知道具体的内里原因,但是从家里两位女主人的态度上就能看出很多问题。   她们三小姐似乎是要起来了。   果然哪怕国公爷回来了,也没有因为二小姐来训斥三小姐,整个蘅芜苑都安静的过分,府里这么多双眼睛就盯着琼瑶阁和蘅芜苑,都在观察后续。   国公爷不是一直无条件偏向二小姐的吗?这一次三小姐都打到脸上了,二小姐还大病了一场,怎么国公爷毫无动静?   至于二小姐先挑衅什么,开玩笑,国公爷向来看不见这个。   上次没有爆发父女大战就够让人奇怪了,国公爷送珍品文房四宝给三小姐就更奇怪,再加上这一次简直要把整个东府的下人都干懵了。   当然觉得不对劲儿的不单单是不知内情的下人们,就是知道内情的周清妍也觉得父亲变了:“父亲,三妹都让人在女儿院门口念往生咒了,她是在咒我死啊!我让人去问她,她把我的人打得半死不活,如此这般,父亲还要叫我忍让?父亲,您还是我父亲吗?”   “清清,我知道这次是你委屈了,放心,我定然好好补偿你,但是老三的婚事还没有落定,为父如何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惩罚她?”周鸿云也是头疼,别人不知道内情也就算了,清清知道啊,但偏偏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这不是为难他吗?   “明明是父亲答应让三妹给我抄佛经的,结果什么祈福,她就诅咒我!”周清妍哭得格外伤心,“父亲如今放任三妹欺辱我,那以后我在这个家里还有何体面可言?”   周清妍这一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感觉到了深深的威胁,原来木头一样的三妹,陡然间变成了现在这个让她忌惮的样子,她怎么能不慌呢?   “清清乖,莫要任性,这次是为父想差了,没想到老三会这么乱来,不过她一惯安静,你别搭理她就是了,一家子姐妹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周鸿云几乎已经明示了,姐妹俩他这个做父亲的肯定站在她这一边,又是以后再说,现在并不是好时候。   周鸿云一直很喜欢周清妍跟自己撒娇闹闹小脾气,这个女儿他愿意宠着,怎么都是好的。   这还是第一次觉得,闹脾气也让人头疼,特别是完全不顾及他这个做父亲的难处。   可能是这阵子的事情太多了吧。   周鸿云在外头军营里住了四天,日子过得很不习惯,好不容易回来又摊上这个事儿,哄了这个哄那个,表妹还好,一惯体贴为他着想,女儿这次真的是太折腾了。   但是比起清清,他更不想看见老三那张死人脸,想想就是一股无名火从脚底直窜头顶,就连她为什么突然那么能打了,他也不想追究。   如今的他就等陛下的旨意,若是成了也就罢了,若是没有成,他也定要把她送的远远的,一辈子都不要回来碍眼才好。   “父亲的意思是让女儿就这样算了?”周清妍眼泪婆娑婆娑往下掉,“女儿被她念往生咒,又被她吓得大病一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事实上两个女儿掐起来的前因后果早就有人跟他说清楚了,虽然清清遭了大罪,老三也确实太过缺德,但说到底这事儿清清不算无辜。   周鸿云以为他安慰一番分辨出厉害后,女儿就会和往常一样体贴懂事的赞同他,结果怎么不依不饶起来?   看着还在掉眼泪的周清妍,周鸿云微微皱眉,第一次感觉和女儿说话这么累,要是其他几个儿子女儿哪里会质疑反驳他,只会乖乖照着他话做。   便是他最不待见的老三,不去搭理她都是安安静静跟不存在一样。   “父亲也觉得说不出口是不是?”周清妍还以为周鸿云愧疚了,她就是要闹一闹,便是暂时不能把老三怎么样,也要让人知道她还是国公府最金贵嫡女,周明妍越不过她去!   “也是女儿命苦,刚出生母亲便过世了,若是母亲还在世,哪里会被人这样欺辱……不对,是压根不会有三妹……”周清妍自艾自怜的述说着,这都是她的老套路,说惯了的,只是这一次最后她加了一句关于周明妍的说辞。   谁知就是这一句戳到了周鸿云的肺管子:“好了,你也累了,好好在院子里养身体吧,父亲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居然不等周清妍回答就直接起身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周清妍,眼泪含在眼眶里欲落不落。   第二日伤心不已,心中也害怕惊惧的周清妍等来了从书院回来的周茂学,兄妹俩一个哭一个劝,闹了一阵子,周茂学气冲冲地往蘅芜苑去了。   外院书房里,周鸿云终于交接完所有工作有了半日假期,决定好好休息,也不想去后院和妻妾儿女歪缠所以就留在了前院。   刚煮好茶打算喝上一盏,安静一会儿,琴音就快步过来禀报:“爷,二门上的过来禀报,世子爷往三小姐的蘅芜苑去了,那样子火气大得很,要奴婢喊人去拦一拦吗?”   “啪!”周鸿云将茶盏拍在桌子上,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刚被罚了三个月月钱的琴音,又遇上这种糟心事情:这一次休沐,她还是去庙里求个平安符吧。   “爷?”琴音见周鸿云不吭声,过了一会儿试探的问了一声。   “喊大林把他带回来。”大林就是府里护卫的队长。   “是。”琴音点头应是。   “去吧。”周鸿云闭上眼睛摆了摆手,心里一阵烦躁,但还是生生压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周茂学被大林带着人用简易担架送到了前院,担架都是周明妍为了让他们快点弄走周茂学,随口教的,他们也是随手做的。   还别说,真的挺好用的!   大林琢磨着……这要是放到战场上,那伤员岂不是不会因为搬运而伤得更重了? 第13章 守寡第十三天   周茂学的样子并不算特别凄惨,最起码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既没有断腿折胳膊,也没有血呼啦呼红的白的浑身都是。   周明妍下手极为细致有分寸,并且很有原则,既然目前还住在周家,那就是没有彻底撕破脸皮,所以周明妍一点没对着周茂学的脸招呼。   打人不打脸的人,情世故还是知道的。   但是作为一个上辈子修道三千年,只差一步就飞升的太上老祖,她对于人身体的里里外外可谓了如指掌,比现代很多精通穴位、骨骼和肌肉,以至于可以做到精准打击的大佬更加可怕。   周明妍轻飘飘几棍子打得周茂学浑身疼痛,只顾着抽冷气连喊都喊不出来,但是外表看不出一点伤痕。   周鸿云快步上前查看躺在担架里的周茂学,只见他只顾大喘息,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浑身衣服更是被冷汗打得湿透了。   周鸿云伸手碰一下,周茂学都是一个哆嗦,那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往日国公府世子的优雅体面。   “怎么回事儿?怎么就成这样了?不是去了老三那里了么?”周鸿云连忙让大林带几个护卫将周茂学安置到书房旁边的客房里,“大夫呢?李大夫呢?”   “回爷的话,李大夫已经看过来,看不出什么来,说世子没有哪里不好,这会儿还在蘅芜苑跟三小姐磨呢。”大林他们过去的时候,周茂学就已经躺那儿了,要不是又做担架还叫人把李大夫请过去,也不用过这么久才把人带回来。   “什么意思?世子也是老三打的?李大夫还看不出来?”周鸿云都快听不懂大林在说什么了。   “回来的时候三小姐说了,别没事就上她那儿溜达,她不耐烦招待,还让世子爷长个记性,疼上两个时辰,晚上就能安睡了。”大林是个实在人,周明妍怎么说他就怎么学。   “疼上两个时辰就好了?”周鸿云立刻抓住了重点。   “三小姐是这么说的。”大林按着周鸿云的吩咐,小心地将周茂学挪到客房的床上。   尽管大林和护卫们的动作已经尽量放轻了,但还是让周茂学疼得几乎厥过去,但偏偏他想晕也晕不过去,只能徒劳的喘息着忍耐着。   甚至嘴里都喊不出来,不是不想喊,而是发声的时候,胸腔口舌的震动会让他更疼。   “……拿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方院正过来一趟。”周鸿云不可能就这么相信了周明妍的话,但周茂学现在这个情况也确实不同寻常,只能寄希望于太医院的方院正能看出些什么来。   毕竟他们府里供奉的李大夫虽说医术称不上顶尖,但也绝非泛泛之辈,连他都看不出为什么疼,这事儿就大了。   只是……这当真是老三干的?   周茂学觉得的难以置信。   再说蘅芜苑,除了周明妍意外的老中小三个都已经麻了,前头打了丫头婆子,虽然可能有事儿,但这事儿顶了天也就是像现在一样,最多在骂一顿,跪一跪祠堂。   但是这回可完全不一样了,她们家三小姐把府里的嫡长子,已经册封的世子爷给打了,并且打得貌似还挺狠的。   要说事情一开始,那必定是世子爷不对,都知道她们蘅芜苑日常是关门闭户的,结果世子爷来了之后,二话不说三两脚就把院门踹开了,也就那踹门的功夫,她们三小姐就拎着棍子出来了,一个照面这兄妹俩话都没说上一句,抬手几棍子招呼上去,世子爷就躺下了。   没错,是棍子。   之前的树枝已经在王婆的巧手之下,变成了条顺盘倩的长木棍,周明妍使起来更顺手了,这不刷刷刷几下子,就把气势汹汹的周茂学解决了。   院子里被踹门声吓到的老中小三个,看到这个场景都傻住了,要不是世子爷看着实在疼得厉害,脸色煞白浑身哆嗦,她们还以为世子爷隔这儿碰瓷呢!   只是现在该如何?该如何是好?   万一国公爷怪罪下来,蘅芜苑哪里吃罪的起呀?   前院忙着请大夫照看周茂学,整个后院却安静的近乎诡异,因着没有遮掩,就连东府都听说了,二夫人张氏也很快知道西府世子爷被西府三姑娘打了的事情。   张夫人和心腹的丫鬟婆子们直呼天爷,然后约束着下头这几天不准往东府里去。   前头二姑娘和三姑娘的未婚夫订了婚,后头三姑娘还把世子爷给打了,二夫人张氏觉得这东府里怕是要闹一场。   她家二爷不在家,只要没有来请她,她就权当不知道里头什么事儿,没得参合进去惹了一身骚。   然而离奇的是,接下来的几天东府都很安静,别说周鸿云这个做爹的了,就是被打的周茂学也安安静静的,该上学上学该回家回家。   西府很好奇,但是西府不能说,西府一家子抓心挠肺,但没人搭理他们,就是去给老太太请安张氏也不敢提这话头,免得被老太太训斥看自家人热闹,于是只能憋着。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距离上次周家人进宫都快要小一个月了,一大早的宫里突然遣了人来,让承国公府准备接旨。   周鸿云一直晃荡的心陡然落到了实处,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没想到真的让三丫头弄成了。   整个周家东西两府的主子全都动了起来,小王氏统筹全家,上上下下再清扫一遍,几个在家的儿女有一个算一个仔仔细细看过穿戴,下人们也要换上最体面的衣服。   周鸿云则看着人准备香案,顺道遣人去书院将周茂学叫了回来,至于外地求学的那就只能算了。   等到一切准备好,大概巳时三刻的样子,一队宫中内侍带着圣旨和一溜的大红礼盒上了承国公府的门。   承国公府和皇宫附近街道的高门大户,达官贵人们:?   周家开阔的前院里铺上了毯子,放好了蒲团,摆好了香案,一家子穿戴整齐全部准备好,整个府里除了主子之外的也都在后面跪满了,喝了一盏茶的内侍才开始宣读圣旨:“承国公府嫡三女周氏明妍接旨。”   原本站在边上,一身青衣的周明妍站到了最前面,然后再蒲团上跪好。   周明妍乌黑的头发束在脑后垂落腰际,头上只有一个半圆形的碧玉花钿,配着左右一共六根同色的短簪,既素雅又端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承国公府嫡三女周氏……”内侍一开口声音嘹亮清澈,咬字清晰明亮,语调抑扬顿挫。   圣旨的篇幅相对比惯常的圣旨而言比较长,除了开头说了一下身份,通篇主要用来夸耀皇太子多么的出色,帝后多么的爱这个好大儿,最后的最后敷衍的夸了两句周明妍,主要是方向还是有眼光这类,最后宣布赐婚缔结鸳盟,内务府并礼部筹备婚礼,再择吉日下聘请期。   “钦此~谢恩。”内侍拉着长长的调子宣读完所有。   “臣女周明妍谢陛下娘娘圣恩。”周明妍这一拜,拜得那叫一个心甘情愿。   内侍立刻上前虚扶周明妍,嘴里一叠声的道贺:“恭喜三姑娘,贺喜三姑娘。”   周明妍也难得露出了真切的笑容,不再是那一副看谁都像蝼蚁的神态:“多谢天使。”   周鸿云上前接过圣旨,周明妍的目光立刻跟着扫了过来,不过最后忍住了没动,今日是她的好日子,圣旨后面再拿回来就是了,不急在一时。   结果周鸿云把圣旨亲手安置到香案的时候,内侍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长盒子,上头画着龙凤镶着宝石,和一贯用来安放圣旨的盒子很像,但是明显更加的华丽一些:“三姑娘,这是陛下和娘娘单独给您的,等到大婚的时候再打开。”   周明妍眨了眨眼接过盒子:“是,定然尊陛下和娘娘的旨意。”   小王氏备了厚厚的茶水钱奉上,周鸿云带着周茂学又和内侍你来我往寒暄了好一会儿才把人送走。   然后原本安静的前院突然就活过来了。   【震惊!芳龄少女竟被无良父兄嫁于死人!】   这大概是听到圣旨后,整个承国公府下人们的第一反应,第二个就是这圣旨可真够忽悠人的,把皇太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大活人呢,谁知居然真的早就上天了。   啊!不对!   这么一来,二小姐和三小姐不就是直接换亲了吗?   整个承国公府的下人们脑子里都是一阵接着一阵的风暴,然而不知情的主子们同样被这个消息干懵了。   年纪小的也就罢了,大人事儿本来也不会跟他们说,震惊也就是单纯的震惊,但张氏不一样,她怕是整个国公府里唯一不知内情的大人了。   张夫人:你们有事儿咋不带我玩呢?   二夫人张氏一看婆婆和妯娌那毫不意外的稳当样子,原本麻爪的人直接酸了,感情就她是完全不知情的呀!   现在回想一下之前东府的异样,就能说得通了。   张氏酸唧唧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嫂子这个侄女到底是姓王的,这姑侄俩才是一家人,她这个外甥女姓张可不就外道了?   老太太一看二媳妇,就知道这脑瓜子里不知道在那瞎琢磨啥:“好了,你带着孩子们回吧。”   “母亲,怎么就打发我走呢?”张氏不干,挨了过去,挤开老太太的大丫头和小王氏一人扶一边,压低声音道,“这事儿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怎么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呢?”   “谁蒙你呢?”老太太心说,谁还不知道你这张破嘴,你要是知道了,怕是没多久整个国公府里里外外就都知道了,不用三天定然满城风雨,“陛下又没答应,这圣旨没下,哪个不要命的胡咧咧。”   “那这会儿你们说话可不要赶我。”张氏心大的很,一听老太太言之有理,立刻抛开了这一桩,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   “你来,你来,孩子先给送回去。”老太太无语,两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八个月,这一大早的折腾起来,这会儿不赶紧带着回去还要凑热闹。   “哎呀母亲,没事儿,正好您都好久没见过他们姐弟俩了,就让他们在你这儿玩会儿呗,等过午的时候暖和一些再回去。”张氏一边说一边打发西府的妾室下人们带着另外三个便宜儿子回去。   这会儿虽然还不算冷,但是早晚的温差已经很明显了,张氏说的也没错,老太太只能点头应下了,安排丫头先回院子准备起来,免得西府好容易盼来的嫡子嫡女冷了饿了。   另外周明妍也被老太太叫住,一起去了她的院子,周鸿云则带着周茂学撤香案,然后把圣旨送进祠堂里供奉。 第14章 守寡第十四天   整个前院在热闹过后又安静下来,周清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又酸又涩,她不知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没有人搭理她了,虽然下人们还是一样,但是家里大人的态度都变了,别说一惯生疏的老太太和继母,就连一向宠爱她的父亲和哥哥对她都不如以往了。   难过的周清妍根本不知道,周鸿云和周茂学确实宠爱她没错,但是当她把自己和他们的前程,乃至于整个周家的未来一起摆上天平的时候,结果就注定了。   作为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在礼部坐冷板凳的郎中,周鸿云比起其他开国的勋贵落魄宗室们,自然是已经好很多了,但是比起在朝堂上掌握实权的新贵豪门来那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日暮西山】。   兄弟俩一个从五品的郎中,一个从六品的县令实在已经窘迫至极。   好在承国公府在军中还有人脉还有势力,所以皇帝给了他们青眼才有了皇太子和周清妍的婚事。   但是皇太子死了。   周家的通天梯被斩断,周鸿云恐怕是除了帝后之外,最为皇太子之死伤心难过的了。   后面虽然有五皇子和老三的婚事做补偿,但谁都知道不过是聊胜于无,周家一只脚都跨进去了又被打了回来。   后来婚事发生了变动,周鸿云心思就浮动了,事实上他们周家也是可以搏一搏这从龙之功的。   但这心思有归有,希望却并不大。   如今的陛下年不过四十,文武双全,只小两岁的周鸿云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活过皇帝。   即便是要投资五皇子,那成本之高昂,回收的期限之长也让人心生倦怠。   但是老三和皇太子的婚事就不一样了,皇太子已经死了,就说明不管以后宫中形势怎么变化,只要皇帝还活着,已故的皇太子就是帝后的好大儿,那作为皇太子妃的娘家就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甚至后面便是卷进了皇子们的争斗,看在皇太子妃的面子上,周家也不会摔得太惨。   周鸿云给周茂学里外讲了一遍才叹口气:“清清一惯性子娇,看她伤心难过,为父这心里就好过了吗?”   “儿子知道父亲疼爱我和清清。”周茂学自从被打了一顿后,再不想和周明妍挨边了,只有疼过的他才知道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惊惧。   “此一时彼一时,老三做了这个皇太子妃,大半的好处怕是最后都要归给五皇子,若是有朝一日能一步登天,这点子姐妹间的矛盾又算什么?”周鸿云无奈道,“你有时间好好跟清清说一说,莫要钻这死胡同,送上门的好处往外扔。”   周茂学连连点头:他懂了。   三妹妹不是三妹妹,是皇室给周家的一面免死金牌。   哪有把自家的免死金牌往外砸的道理。   周鸿云带着周茂学接待附近消息灵通的邻居,都是过来道贺的,后面怕是会来不少人,这京都城里的贵人们,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这桩婚事他们知道了消息都要上门恭喜一番,哪怕是只是为了在皇帝面前做个姿态。   内院中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捧出一个盒子,老太太打开后递给周明妍:“这是你母亲留下来嫁妆,从你前头订婚我就让人给你开始整理了,现在交还于你,趁着大婚前打理清楚,也免得婚后麻烦。”   周明妍接过厚厚一叠单子,除了一部分物品清单之外,还有一叠是地契房契,只不过不是京都这边的,而是西北那一片的。   “虽说皇太子已经不在了,但是陛下娘娘爱重皇太子,只要没有立新的皇太子,你大婚后估计还是住到东宫。”老太太猜测的很有道理,“这进了宫之后外出就不方便了,你可懂?”   所以进宫之前周明妍最好把这些东西都理清楚,交给自己信得过的人打理,这样她进了宫之后只要按时派人巡查就好了。   “嗯。”周明妍两辈子都属于资产很丰厚的,所以这一叠清单和契约拿到手里,她就大概估算出这是一笔非常庞大的财富。   但是在她模糊认知里,她这辈子的母亲董氏似乎是小门小户出身,嫁给周鸿云完全是意外,可以说是登月碰瓷的那种,而且因为是孤女,所以外家也没有人了。   结果老太太说这么一大笔让人侧目的财富居然是董氏的嫁妆?   小门小户?   或许只是对当时老国公还活着时候,煊赫的承国公府来说是小门小户。   事实也确实如此。   董氏的父亲是老承国公的亲信,但不是军中的,而是西北那一片的首富,西北军养得比草原上男儿们更加膘肥体壮,董氏商行可当首功。   只是可惜董父本就是孤儿出生,生的也是独女,后头病重就将全部身家和独女托付给了老国公。   老国公转手托付给了老太太,结果正遇上罗氏新丧,周鸿云要死要活,喝多了进错了房间,虽然一个醉倒在外头的长榻上,一个水土不服喝了药昏睡在里间,但毕竟孤男寡女同一间房待了半夜,事情已经遮掩不过去了。   周鸿云觉得董氏算计他,他是喝醉了,董氏喝了药昏睡,那为什么没有守夜的婢女?不然他一进去就能被推出来,也不至于一直到天亮了婢女进来才喊出来。   董氏带着人舟车劳顿,好不容易暂时歇下,她和身边的婢女嬷嬷全都疲惫不堪,她还水土不服难受,喝了药睡了一觉醒来自己房间里多出来一个陌生男人,还是个刚丧妻带着两孩子的。   清白没有了,她要嫁人做继室,董氏也委屈的不行。   这事儿只有董父和老国公觉得很不错,老太太也是愧疚得很,但这对怨偶还是成了。   董氏被父亲独宠,受不了周鸿云阴阳怪气的,周鸿云也受不了董氏娇蛮任性,夫妻俩渐行渐远,老太太有心要缓和和董氏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在董氏怀孕之后。   但是在董氏眼里,这母子俩都不是好人,就是算计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给她没人要的老儿子做继室,哪里能好好跟老太太相处。   后来更是出了董氏要把肚子里的孩子过继给娘家的事情,老国公倒是同意了,老太太也不高兴了,于是大家就都冷下来了。   之后就是董父病重先过世,接到消息的董氏悲恸早产,生完孩子就撒手人寰了,紧接着就是老国公在西北突然暴毙,整个国公府都懵了,之后就是盛大的葬礼,之后就是守孝,再之后老太太也大病一场无法理事。   出孝后周鸿云续娶小王氏,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周明妍过继董氏的事情。   不过老太太为人敞亮,虽然过继的事情她是不乐意的,但是事情她还是跟周明妍说清楚了,包括当初她父母的婚事是怎么来的。   当然等小王氏和张氏走之后,老太太将人都遣走后,还把周家和皇室以及西北军的种种掰开了讲给周明妍听。   既然这个孙女进了皇家,还是皇太子的未亡人,那么有些事情她就要跟她掰扯清楚,免得她不知内里踩了人家的套都不知道。   ……………………………………   大周开国百多年,开国时的藩王勋贵按理已经全部成了大豪门大世家,但是大周开国以来的四代君主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经过祖孙三代君主前赴后继地削藩打压,到如今这位陛下手里的时候,大周别说异姓藩王了,就是掌兵权的公候也只有两家,一个是他们掌西北军的承国公府,另外一个是在南方掌水军的楚国公府。   只是没有异性藩王不代表没有宗室藩王,本朝还有一位实权藩王靖王姬康,他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人。   姬康是大周开国太×祖的嫡长孙,太×宗的嫡长子,高宗的同母兄长,今上的嫡亲大伯,根正苗红的姬氏嫡长房。   当初太宗一共就两个嫡子,长子靖王姬康天生残疾无缘皇位,于是次子封了太子,也就是后来的高宗。   出于补偿嫡长子的心理,太宗违背了太×祖定下的祖训,给姬康封了实封的亲王,想着同母亲兄弟,分开两地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太宗将大周西南的那一片两个郡县直接实封给了靖王。   什么个情况呢?就是除了郡守是朝廷派遣之外,这一块地方就和古时候的诸侯国一样,完全就是靖王的地盘。   便是后来作为弟弟的高宗想要做什么,也只能派郡守过去,但是两个光杆司令过去除了送菜还能干什么?   然而太宗的偏爱没有让错失皇位的靖王感到丝毫安慰,反而愈加的意难平,对弟弟的怨恨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   原本本朝的王爷是只有爵位没有封地,当然更不会有行政权和兵权,亲王爵就是一个纯拿钱,五代之后还会递减的爵位。   靖王的存在可以说给后世开了一个很坏的头,但是自己爹造的孽,高宗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还好太宗死的早了一些,不然有皇长孙的靖王府不知还要怎么折腾呢,毕竟在整个靖王府的想法里,如果不是他残疾,皇位哪里轮得到弟弟。   要是他们父皇多活几年,他们多努努力,搞掉还是太子的高宗,直接册封皇太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毕竟父皇这么爱他这个嫡长子!   靖王自己与皇位擦肩而过,儿子也与皇位擦肩而过,可想而知整个靖王府有多怨念。   偏偏靖王还长寿,如今快六十了依然身板硬实,靖王世子比当今大两岁也是年富力强,便是世孙也好好的,到了准备娶妻生子的年纪。   反观高宗这边,太宗和高宗这对父子一个比一个短命,太宗好歹活到了快四十岁,高宗刚三十就死了。   当今陛下年少登基没少吃苦头,对于反复作妖的大伯和堂兄一家简直是深恶痛绝,但是又没有人家谋反的证据,只能忍着。   皇太子姬长恒和周清妍的联姻,除了长辈的约定之外更多是为了顺利过渡承国公手里的兵权。   本来一切都十分顺利,老国公过世后,除了心腹就是皇帝派过去的将军,估摸着花个十来年,这西北大军就能全被皇帝握在手里了,有了这一支整个大周最彪悍的军队,他就可以动一动另外一位掌军权的国公,楚国公了。 第15章 守寡第十五天   楚国公府虽然和承国公府一样都是手掌兵权的顶级功勋,但是和日暮西山后继无力的承国公府不一样,楚国公府可谓人才济济,经过几代依然无比煊赫。   而且楚国公府是靖王妃的娘家,世子妃也同样是楚家的。   如今的楚国公是靖王妃的同胞兄长,掌的南边水军近三十多年和靖王西南边军对朝廷军已经形成了夹角之势,不除了他,皇帝晚上都睡不着。   皇帝迫切想要西北军权,靖王当然也不想放过,并且靖王府这边速度更快,手段更绝。   靖王居然早早就让小舅子隐姓埋名去了西北,楚国公府的小儿子楚民远也是个人物,硬是从小兵做起,花了十五年的时间爬到了副将的位置,成了老承国公的心腹之一。   皇帝知道消息的时候眼前一黑,这个振威将军楚民远还是他亲自下旨封的,当时他有多欢喜自己得了一员虎将,知道真相后就有多恨。   更让人束手无策的是,楚民远完全没有被拉拢的可能,因为他唯一的女儿就是靖王世子妃,生的世孙只比皇太子小一岁。   这要是靖王得了天下,皇后是他姐,太子妃是他闺女,皇长孙是他外孙,除非他自己坐天下,不然还有什么能让他动心的?   另外皇帝想动楚民远也不行,人家的军功是实打实卖命打出来的,在西北军十五年,可以说树大根深,比起皇帝自己派过去的将军,楚民远的优势实在太大了。   没有切实的证据,皇帝就等于是给靖王和楚国公府送谋反的借口,便是日后史书记上一则,也是他做皇帝的为拢军权,以莫须有的罪名迫害守边大将。   人家靖王到时候来个清君侧,楚国公府一呼应,便是西北军听他这个皇帝的,又有什么战意?   十几年军功的大将说灭就灭,毫无理由,作为当事人的西北军怕不怕?   所以不管其他,单单为了西北军的军心稳定,皇帝也不敢轻举妄动。   最好的情况就是维持权力的平衡,互相掣肘。   但,要只是权力平衡,皇帝这步棋就废了,西北军不能动了,他就奈何不得南水军和靖王府,只能看他一步步做大。   也正因为这尴尬的处境,才有了身份绝对能碾压所有人的皇太子前往西北军,亲自接手西北军的举动。   姬长恒到了西北军之后确实受到了欢迎,又是皇太子又是承国公的孙女婿,这就是妥妥的自家人,家国大义,血脉亲情全部顾忌到了,这一步棋可谓完美至极。   姬长恒也争气,不管是兵法理论还是实战拼杀都一点不逊色,便是和士兵们相处也能快速打成一片。   这样下去根本不用十年,恐怕只要皇太子在西北军中呆上个三年五载,整个西北军上下就能被年轻的皇太子收服了。   然后皇太子就因为援军延时,孤立无援被追杀中毒坠崖失踪了。   虽然之后接着护佑不利的借口训斥了楚民远,让他不得不蛰伏起来,但是失去皇太子的损失无可弥补也无人能够替代。   到目前为止西北军这边的危机看似趋于平静,靖王府和楚国公府也没有异动,皇帝这一边也似乎皇位稳固,朝堂内外安稳,但事实上在这一次和靖王府的博弈中,皇帝损失惨重。   保皇党老承国公没了,后辈的周家兄弟已经弃武从文,虽然一开始皇帝觉得这样也不错,但此一时彼一时,皇太子没了之后,但凡周家有一个儿郎能拿得出手送到西北军中去,皇帝的人也不能在西北军中寸步难行,甚至一开始都不用皇太子去接手。   如今皇帝这边就是靠着皇太子的一条命强行弹压下楚民远。   但皇帝知道,靖王府和楚国公府也知道,这都是暂时的,若是皇帝这边拿不出强有力的继承人掌控西北军,西北军不但不会成为助力还会成为禁锢。   老太太和周明妍说的肯定没有那么详细,不是不想说,而是作为内宅妇人,受限于年龄和这世道的规矩,她也没有办法获得更多的消息,尽管她已经称得上颇有见识了。   不过这对于周明妍来说没有关系,只听老太太给予的消息也能将事实猜个八九不离十,细节处可能有所模糊,但是有句话周明妍很熟悉【谁得利谁就是背后真凶】虽然不至于百分百正确,但大概率逃不出这个框架。   “西北军现在的大将军是?”周明妍捻着手里那一叠房契地契,因为思索微微眯了迷双眼。   不管是出于情还是出于财,或者出于权,她都是不可能和靖王府和谐共存的。   而且作为皇太子妃,承国公家的女儿,和皇室联姻的本身政×治意义就足够靖王府把她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了。   当然这些对于周明妍来说其实都不值一提,她在意的从来只有一个,靖王府的这一群人与她有杀夫之仇了。   三千年修真生涯倒是让她忘记了,便是真的因为天道不许姬长恒长寿,但毕竟也是需要原因的。   如果靖王府害死姬长恒是顺应天命,那么她为夫报仇也不同样理所应当?   周明妍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阴冷。   “现在的大将军是你祖父的弟子,尉迟莲。”老太太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那孩子跟着你祖父打了几十年仗,一身病痛早就该退了,但是如今只能在西北生生挨着,若是他倒下了,就陛下派去的那位,转头就能被楚民远生啃了。”   皇帝倒是也动过心思将楚民远调走,但是人家军功摆在那里,背后势力也在那里,留在西北还能有尉迟莲压一压,要是到了别的地方,那就是引狼入室。   而且也只有尉迟莲能让皇帝彻底放心不会倒向靖王府。   “我们周家没人?一个都拿不出来?”周明妍其实挺纳闷的,就算你要武转文,也不至于一个学武的苗子都不培养吧,那军中的势力就直接白扔了?   哦,是要将兵权还给皇帝了,周家表明不再插手西北军,所以才断的这么彻底。   “诶——”老太太叹了口气。   他们家从头到尾都被绑在当今陛下这边,但凡有出力的地方还能藏着掖着?   但凡他们周家还能拿出一个人来,她一个老婆子也不必为了一个糊涂姑娘日夜难安,就怕本就不稳的高楼因着这变故轰然倒塌。   “我知道了。”周明妍点点头,见老太太一脸疲惫,明显是硬撑着在跟她说话,语气放缓了一些,“我会注意不踩别人的套子里的。”   “祖母知道你是个通透的孩子,你父亲家里的事情确实糊涂但是外头的事情一向脑子清楚,你如今走到这一步是你的本事也是我周家之大幸。”老太太握住周明妍的手,“以后但凡你要做什么,只要与周家无损伤,我与你父亲必定竭尽全力助你。”   “……”周明妍缓慢却不容置疑地抽回了手,并没有因为老太太这感情牌一样的话有所动容,“我会考虑的。”   老太太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什么,孩子心理有怨气是应该,不记恨她那倒霉儿子已经是好事了,她也没有脸开口还老三万事站在家里这一边。   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老三和皇太子定下婚约,周家将拿到的隐形好处就有一堆,其他的也无须强求了。   “那行,你是聪明孩子,心中自有主张,别的话祖母也不啰嗦了,你的嫁妆除了你母亲的嫁妆,皇室送的聘礼也全让你带走,另外家里也会另外准备一份,绝对不会委屈你。”老太太神情倦怠,“稍后我就让人将这些年的账册都给你送过去,这些年在京都负责照看你母亲嫁妆管事也会一同过来,到时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他便是。”   “嗯,我知道了。”周明妍站起身,对着老太太点了点头,到底是老人家陪聊那么久,她便留下一句礼貌的关怀,“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一路匆匆,周明妍回到了蘅芜苑,将董氏的嫁妆单子和皇帝皇后给的盒子一起放在桌子上,另外还有两个红色的礼盒,这是宣旨的时候一起送过来的。   没有指定人的礼盒放进公中,像是只有太子妃品级才能用的头面衣衫料子则直接送到了蘅芜苑来。   周明妍在礼盒里看到一个单独的荷包,里头是一块玉佩一块令牌。   玉佩是四爪龙文佩,应该是皇太子姬长恒的东西,令牌是黄铜鎏金,半个巴掌大颇有分量,正面是朱红色的【东宫】二字,背面是稍大一些的【皇太子妃令】,以及【持此令可自由出入禁宫】的小字。   这是一块代表东宫,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   周明妍:……   不是,这种令牌就这样给她了?   第一次,周明妍觉得她这未来的公婆似乎不太靠谱的样子。   周明妍不知道,皇帝也是等到宣旨的人回来禀报的时候,才从过来知会的暗卫嘴里知道,自家好大儿在给未来媳妇儿的礼盒里另外塞了个荷包。   “哦?送了啥呀?还特意让你送?”皇帝真的挺好奇。   那天儿子呕出一大堆蛊虫之后身体就开始好转,只是这两年伤到了底子,不是那么容易养好的,如今这二十来天也不过刚刚能从床上坐起来,能稍稍说说话,大部分时间还是昏睡的。   一开始知道他们给他重新订了婚事还很抗拒,等到知道是周家三姑娘的时候就不吭声了,绝口不提不乐意的事情。   皇帝摸下巴:莫非不但周三对他家太子情根深种,就是太子也早就看上了周三?   什么时候看上的?   他家太子和周二订婚的时候应该是第一次见周三,那时候周三几岁?有没有十岁?   看上十岁的小丫头片子?   皇帝一脸不可置信:不,他家太子不至于,一定有什么其他理由!   “殿下送的是盘龙佩和东宫太子妃赦令。”暗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也搞不懂自家殿下想什么,殿下对未来太子妃已经不单单是满意了,就差上赶着了!   暗卫确信,要不是自家殿下身体不行,恐怕早就自己跑去了。   “哦……嗯?”皇帝正摸下巴差点拽掉自己的胡子,“什么太子妃赦令?哪里来的?”   “殿下命东宫丽舍人督造的。”姬长恒醒来第二日就命暗卫将自己昏迷前安排的排查结果送上来,之后就用暗语通知目前沉寂下来没有异心原下属。   丽舍人就是第一批知晓姬长恒死而复生的人。 第16章 守寡第十六天   丽舍人,东宫从五品女官,见过她的人很少,知道她的人更少,以至于丽舍人真名叫什么姓什么都没有什么人知道。   三十来岁的丽舍人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要苍老很多,眼角的细纹虽浅,但两鬓已有银丝,她是皇太子姬长恒的心腹之一,不但皇太子的私印手令,便是皇帝皇后的私印都是出自她手。   丽舍人为人沉默寡言,常年居于东宫西南的一处小宫殿,一年到头都不会踏出院门半步,用现代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严重社恐的手工大佬。   丽舍人在东宫里什么都不用管,衣食住行,人情世故都可以摒弃在自己的世界在外,她只需全身心享受沉浸在雕刻世界里的快乐。   最锋利的刻刀,绝对安静的环境,眼花缭乱的各种材料,除了偶尔给皇室那一家三口雕个印章摆件,每一天都是欢乐的海洋。   直到突然有一天,给她这一切的皇太子死了,丽舍人当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回想遇到皇太子之前的日子,丽舍人几乎抑郁成疾,还好陛下和娘娘暂时没有要动东宫的打算。   但是有主和没主还是不一样的,日常的照料没有以前周到尽心了,到手里的材料也随意了很多,多是廉价的料子,以前不看在眼里的好料子如今也变得一方难求,更别说原本会对她敞开了供应的极品料子了,直接就绝迹了。   丽舍人也曾琢磨过,是不是雕些啥东西送给陛下娘娘,给自己再找一个老板。   但光是踏出院子那一步,她就来回试探纠结了半年。   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好歹现在还有东西给她不是吗?也没饿着冷着。   比起不确定的未来,还算安逸的现状和对于外界的恐惧更让丽舍人在意,于是她又缩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想好了,要是最后被赶出去,她就一口吞了桌上的金印,也算为皇太子殉葬尽忠了。   丽舍人抬头挺胸一秒钟:我果然女中豪杰!   感觉自己一身伟岸,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的丽舍人将未来如何扔在脑后,投入到她不知何时就可能完结的雕刻大业中去了。   就这样两年后的一天,平平无奇的一天,许久未见的暗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她的工作间角落里。   仿佛许多年以前的场景重现,在她还没有踏进屋子的时候暗卫就开口出声:“传殿下口令,命丽舍人督造【东宫太子妃赦令】,按照旧年手稿即可,材料换成【东宫太子赦令】同样的铜制鎏金。”   “是。”丽舍人下意识领命应答,一个呼吸后看向早已空无一人的角落,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殿下口令?”   太子还魂了?!   尽管丽舍人一脸懵逼,但是暗卫的声音她熟悉得很,那么命令应该不会有错。   老板回来了?   对于丽舍人来说,皇太子是人是鬼都不重要,只要还像以前一样她就感恩戴德了!   开搞!   七天后,暗卫过来拿令牌的时,边上还摆着一个红木雕花盒子,是双喜字和百合花的纹样,盒子上头摆着一张纸,写着【祝贺殿下死而复生,与太子妃喜结良缘】。   暗卫打开看了一下,拿着盒子的手指僵了一下,然后按照规矩带上蝉翼手套一一检查,确定没有问题了才盖上盖子一起带走。   清瘦的丽舍人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乱发,苍白的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缓缓露出一个略带僵硬的笑容:耶!这一波一定能成功讨好太子和太子妃!   很快她就又会有数不清的好料子了!   之后令牌被送到了周明妍手里,另外的盒子则暂时留在了姬长恒身边。   实在是丽舍人给雕刻的东西,成婚前不太合适拿出来。   姬长恒消瘦虚弱的脸上满是无奈:咳咳咳!丽舍人居然送上来一套四组的欢喜佛摆件。   话说回来,丽舍人不愧是当初让他一眼惊艳的能工巧匠。   欢喜佛宝相端庄,慈眉善目,到这里没有问题,但是接下来就和传统的欢喜佛不一样了。   丽舍人手下的男女双身佛,不但相貌神态栩栩如生,更重要的是身材动作也十分和谐灵动,用的还是两块颜色深浅不同的玉石分别雕刻的,乍一眼看过去就像真的一样。   看面容和男女欲×望没有一丝一毫关联,但是看整体只能说十分大胆放肆。   不但如此,这四组佛像下头还加了有机括的底座,它是能动的。   姬长恒:……   也亏得暗卫能口称仔细查验过了,然后面无表情地将盒子放到他的床头。   幸好他及时打开看了一眼,立刻就叫人收起来,若是不小心被岷神医和济源大师看到,他还有何体面可言……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的东宫里都是些什么奇葩人物。   周明妍并不知道姬长恒那边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差点收到一盒子带颜色的小玩具,在赐婚圣旨下来的第三日,周明妍收到了一张指定她个人的宴会请柬。   宴会发起人来头很大,长乐侯府的大房老夫人,靖王和高宗的妹妹,陛下的姑姑,大长公主姬和举办的秋日宴。   当然大长公主五十岁了,说是她办宴会,其实就是一个名头,主要经手的还是她儿媳妇儿,现在的郡王妃姬晨。   值得一提的有两点:第一点,长乐侯府一共兄弟两个,长子马援尚公主,爵位由弟弟马驰继承。   因着大长公主姬和没有生育,所以过继了马驰的长子马俊,后因大长公主而被封为郡王。   第二点,这个郡王马俊娶的郡王妃姬晨,出身靖王府,是和世子姬晖一母同胞的郡主,皇帝的嫡亲堂妹。   若是没有意外,整个长乐侯府都是靖王的天然同盟。   平日里长乐侯府和承国公府也并无多少来往,这时候特意送帖子来指名道姓要她参加,指定不安好心。   周明妍把请帖往桌上一扔:“没空。”   别说她没时间,就是有时间也不去,君子不立危墙,她现在还不到能浪的时候,没得被人算计。   她来了才刚一个月,便是日日勤练,吃食上也尽力补上,但依然没有到达心里的武力安全线。   长乐侯府这些人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以后少不得会收拾他们,早晚的事情,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现在还是完成自己的实力飞跃为先。   更何况周明妍现在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一堆的账本,尽管账本记载非常清晰,每年还有大总结,但十几年的积攒还是要耗费大量时间去理清楚的。   京都和西北的产业里外都需要捋一捋,她忙得很。   另外她想在婚前去一趟西北,一来是巡查产业,实地考察一下,另外也是想把靖王府插进西北军的那颗钉子拔了。   横竖她周明妍也不是什么正直善良的人,她和皇帝顾虑这顾虑那不一样,皇帝要坐稳皇位必须行王道,但她不需要。   甚至,她不需要证据。   她也不在乎承担人命,有些人死了反而是大功德。   能朝姬长恒下手的她可不觉得是什么好人,必定也会对她充满恶意,到时候走上一遭,她用眼睛看一看,是人是鬼就都清楚了。   但凡在姬长恒之死里插手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周明妍这边前脚收到请柬,姬长恒那边后脚就知道了,想到自己当初去往西北前调查的东西,姬长恒觉得或许能让他的太子妃去看个热闹。   于是提笔写下一封信,然后让暗卫送给周明妍。   只是身体到底还没有恢复多少,姬长恒如今不过勉强能提笔,短短两行字就费了老大劲儿,写完后手都在抖,后背更是被冷汗浸湿。   没有意外的,这事儿被岷神医和济源大师发现了,苦口婆心叨叨了半个时辰才罢休。   姬长恒再三保证康复前自己绝不动笔,才让两位神医消停,之后就乖乖听话换了衣服喝了药睡下。   另外一边周明妍感知到自己院子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存在感不强,动作很轻,就连她都没有怎么听到声音,稍作停顿就离开了。   周明妍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等手里的这一本账册翻完才起身回到房间。   刚才那个人停留的地方,是她房间内室和外室中间的小隔间,日常是丫头们值夜或者充当临时小储藏室的地方,自从周明妍把这蘅芜苑里本就不多的丫头婆子打发走之后,这个小隔间就再也没有睡过值夜的丫头。   这会儿原本空无一物的隔间小圆桌上,出现了一个周明妍从没见过的长方形雕花盒子。   因着没有从来人身上感到不好的气息,所以周明妍并没有第一时间过来,当然,谨慎起见她也不会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直接上手去拿。   于是万能的木棍出场了,周明妍握着棍子来回捅了两下盒子之后,发现这个盒子是抽拉式的,而不是掀盖的,随手捻起一根绣花针扎在盖子上,然后吧绣花针当把手,拉开了盒子的盖子。   可以说是非常小心谨慎了。   盒子里是折叠好的一张纸?或者也可以说是一封信。   周明妍眼中露出诧异:谁会给她写信?   原主的生活圈子简单到极致,母家也已经没人了,居然还能收到别人的信?   仔细扒拉了一下回忆,发现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那么就是她做了什么才促使别人给她写信的。   周明妍目前唯一干的一件大事,就是和姬长恒定下了婚事。   是谁呢?   出色的五感让周明妍在靠近信纸之后,闻到了好几种气味,最先的是一股包裹在外头的皂角味,这个主要是在盒子上,信纸上沾染的不多。   信纸上更多的是苦涩的药味和香烛味道,其中药味和檀香的味道重一些,另外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冷香,味道干净凛冽,很浅,稍纵即逝。   没有奇怪的味道让周明妍放心的拿起信纸展开。   短短两行字【呦呦,别来无恙,马家秋日宴不妨走一趟,定让你心情愉悦。】   周明妍看到【呦呦】两个字就已经愣住了。   这是她前两世的小名,第一世是因为名字里有鹿字,取诗经中呦呦鹿鸣这一句,第二世名字里没有鹿字,但是大师兄说捡到她的那天,她一双眼睛大大的又乖又惹人怜就像林间小鹿一样,于是取了小名就叫呦呦。   至于这个世界,名字和鹿八杆子打不到,娘早死,爹跟没有差不多,大家只会叫她三小姐,三丫头,老三,乳名小字压根就是不存在的。   所以这个写信的人为什么用呦呦来称呼她?   至于说送错,都提到马家的秋日宴了应该是没有送错的。   周明妍拿着信纸反复看了好几遍,想要从上头再看出来一些什么,但是写字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力气,字迹非常的飘只能勉强算工整,根本认不出笔记。   下意识的她用自己知道的笔迹去对照,但是看不出来,什么都看不出来!   周明妍深吸一口气,放好信纸重新盖上盖子,提着棍子在院子里狠狠发泄了一通,才把那隐秘的忐忑和躁意按下去,转头看向已经拿着手帕等在一边的喜鹊开口道:“秋日宴我去。” 第17章 守寡第十七天   大长公主举行的秋日宴由来已久,多年来已经成了惯例,每一年的宴会都是京都贵妇和千金们趋之若鹜的盛事,除了必要的夫人交际之外,也是各家主母相看未来儿媳妇的好去处。   这秋日宴除了举办人身份地位高,邀请的宾客也有很高的门槛。   每到这个时候,秋日宴的请柬都是一张难求。   首先就是家中男人官衔品级不高的那就没有请柬,大概意思就是你们没有什么前途好展望,不配跟贵人们混一个圈。   另外豪门宗室贵族中名声不好的也会被拦在门外,有皇帝的姑姑长公主坐镇,【不屑与尔为伍】可以直接放到明面上来。   当然,其中也可能有一些政×敌和有仇怨的人家在内,但是拿到请柬的人家谁在乎呢?   另外就是一些在京都有才名的女眷,即使门户低一些也能收到一张请帖。   不但如此,这请帖还有洒金,洒银和单红这三档之分,洒金帖除了自己还能带上一个人,银帖只能自己本人用,单单的大红帖子则是不记名的,一般除了长公主府和长乐侯府自己给出去的,还会附带送几张给拿到洒金洒银帖的宾客。   这样就会有很有富商捧着真金白银上门求帖,每年一些落魄的贵族人家都能通过这帖子赚上一笔,如此参加宴会的衣衫首饰也不会太过窘迫。   这一套vip玩的,一点不比现代那些炒作什么秀来得差。   从秋日宴得了好处的人会对秋日宴万分推崇,于是秋日宴就从一开始很单纯的宴会变成了如今身份门户的象征,谁家能得到一张秋日宴的帖子,那腰杆子都能挺直几分。   比如周清妍在和皇太子姬长恒订婚后,一直都是秋日宴的娇客,但是去年的秋日宴却只送了一张洒银帖子给周明妍,而想要通过秋日宴重新进入贵女交际圈的周清妍,则什么都没有。   虽然周明妍最后也没有去,但是周清妍却闹腾了许久,之后更是没少恶心周明妍。   或许正是那张帖子让周清妍下定了决心,要抢妹妹的婚事。   不过无所谓,周明妍并不关心,她可谢谢周清妍抢夺婚事之恩,不然她过来还要解决和五皇子的婚约,实在太过麻烦了。   在周明妍明确表示会去秋日宴之后,喜鹊就忙了起来,她作为周明妍唯一的贴身大丫头,帮周明妍准备出席宴会的衣衫首饰义不容辞。   而且外出参加宴会为了以防万一,会准备两套里外齐备的衣衫首饰,最好两套衣裙是同色系,同款式的。   然而时间太短,喜鹊忙得脚不点地也只能凑出两套并不精细的衣裙,这还是小王氏吩咐针线房全力顾着要参加秋日宴的两位小姐的结果。   没看错,和五皇子订婚后,今年周清妍又接到请柬了,只不过和往年的洒金柬不同,今年拿到的是洒银的。   和周明妍准备衣服的仓促不同,针线房优先准备周清妍的衣衫,只是这位挑剔的很,一会花样不满意一会儿哪里不行,折腾到只剩下三天了才放过针线房。   这还是小王氏收到消息后,发了一场大火之后的结果,不过针线房的管事当场就被她给撸了。   巧合的是,这针线房的管事是周清妍母亲留下来的老人。   因为想要恶心周明妍,最后却被继母抓住机会砍了一条臂膀,周清妍郁闷的不行,但好歹恶心周明妍算是成功了。   明日就是秋日宴的日子了,周清妍带着她的两个表妹往蘅芜苑这边过来,说是介绍两位表妹和周明妍认识,但谁都知道她言不由衷。   珍珠跑的飞快,先一步回来告诉周明妍,周清妍带着两位罗家小姐往这边过来了,具体做什么不知道,但想到喜鹊刚拿回不久的衣裙,定是来者不善。   以前这种情况也发生过几次,只不过都是在小王氏那里碰到的时候,周清妍每次都会状似关心周明妍,其实专挑别人伤疤揭,完了还要一脸懊恼地说一声:都怪我太关心三妹妹了,太着急说错话了,三妹妹不要和姐姐见怪。   原主本身就有些自闭,长期被漠视之后更是彻底关上了心门,对着这种茶味十足的霸凌完全不给一丝反应。   久而久之周清妍就无视了周明妍的存在。   反观原主,婚姻大概是少有能让原主感知到外界巨大改变的东西,所以知道五皇子和周清妍勾搭在一起后反应才会这么激烈。   那时候整个国公府只有她周清妍一枝独秀,里里外外谁不夸她一声贵族千金的典范,哪里像现在,地位受到威胁之后就将性格缺点全部暴露出来了。   在府里琼瑶阁和蘅芜苑可以说是直接撕破脸了,周清妍这次过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对此,周明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并且从头到尾没有给周清妍施展的机会。   因为当周清妍和她的两个罗家表妹,在道路尽头刚冒出来,早早候在门口的珍珠,就非常利索地把院门关上了。   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就响了起来,还有丫头在外头喊话:“三小姐没有去过秋日宴,我们二小姐好心过来嘱咐一二,三小姐怎么能将姐姐关在门外呢?太不像话了。”   期间还有罗家姐妹插嘴几句,左不过就是贬低周明妍抬高周清妍。   但是不管她们在外头怎么敲门怎么说,院门都不开,就在这群人在门口叽歪半天要走的时候,周明妍端着一盆水出来了,朝着珍珠抬了抬下巴,珍珠微微瞪大眼,然后一声不吭乖巧地让开位置。   站在离门口三四步远的地方,周明妍抬手就将水盆里的水往斜上方泼去。   水流越过院子大门的门框和上头的廊檐,全都招呼在外头站着的几人身上。   顿时尖叫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很快挺着腰杆子过来看笑话的几人就狼狈败走了。   周明妍哼了一声将水盆递给珍珠,一甩袖子转身回到内室继续看喜鹊带回来的两套衣裙。   十六岁的周明妍个子高挑,保守估计得有165以上,现在还在疯长的阶段,身材略微清瘦但是并不虚弱,相反比家里其他的女眷要更健康一点。   现在周明妍穿越过来了,更是在此基础上有了极大的提高,不管是五感,力量还是速度,在她日日锻炼之下都有了质的飞跃。   虽然这个武力值和上次突然出现在房间给她送信的人不好比,但是外头的普通高大男子,只要一根棍子在手,周明妍能轻松一个打二十。   也因为这些改变,这一次针线房缝制新的衣裙都是重新量过尺寸的,并且按照周明艳的意思特意放宽了一些。   在知道时间不够之后,周明妍让她们舍弃了原本定下的大片绣花,直接用染色印花的段子做上衫。   两条裙子都是两个冷色组合,裁成十二破的齐胸襦裙,一条是月白配山岚,另外一条是冰台配沧浪,都是蓝绿色中的极浅色系。   上头的广袖交领上衫则是暖色印花的料子,一件是朱颜酡(浅橙红)做底,大朵银色海棠纹样,另外一件是海天霞(浅粉红)做底,同样也是银色的纹样,只不过换成了大朵的菊花。   喜鹊在边上一一介绍,周明妍点了点头,两套衣裙的配色确实相近,只是喜鹊嘴里的那些什么色什么色让她有些晕。   第一世选色的时候大部分习惯用色卡编号,第二世修仙了要无欲无求,日常穿着都是一色到底,没有配色之说。   周明妍上辈子常穿的是黑色和深红色,和喜欢没有关系,主要是方便,剑修要外出历练,日常都是血里来血里去的,穿个浅色衣服不等于跑去专门染色?   别说什么除尘诀了,掐诀不用灵力的?修道之路处处危机,有那个灵力掐诀,穿个耐脏的衣服不是更省事儿。   至于后来当了太上老祖不出门打打杀杀了,则是穿习惯了,也就没有变过。   到了这里,衣服多半都是青色蓝紫色的,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两个色太冷,老太太和小王氏不喜欢,但又过于老成,周清妍和下头的小姑娘也不喜欢,所以除了外头男人们用一用基本都送到了蘅芜苑来。   周明妍倒是挺喜欢青蓝两个色系的,因为觉得更贴近自然,毕竟这两个色是大自然最多的,天空,树林,海洋,草原,哪哪都是。   “头面就用银质镶玉的那一套,三小姐觉得可行?”喜鹊觉得她们家三小姐满头珠翠肯定也很好看,只不过毕竟和皇太子订婚了,四舍五入就是守寡的未亡人了,即使不到头戴白花的地步,但是大红大绿肯定要尽量避免。   这种场合,一点一滴的把柄都不能被人抓到。   第二日一大早周明妍锻炼好就开始洗漱装扮,先穿好上衫和裙子然后套上一件半透明的广袖素纱衣,头发和上次一样,上半部分盘起来,用花钿和发簪固定,下半部分上次直接扎成一束,这一次编出了花样。   抹了发油的长发一束一束编织,中间弄得跟中国结似的,旁边则是一片片的花瓣,层层叠叠。   周明妍只在第一世的二次元游戏里见过这种逆天编发,这回也算长见识了,给与了喜鹊高度肯定:“很好看。”   “哪里,是三小姐头发又长又密,不然也编不成的。”喜鹊被夸的双眼亮晶晶的。   不过她说的也确实是实话,盘起来的时候头发要是少,还能用假发塞进去做造型,但是这下头的束发,这个时代暂时应该只有假发包还没有假发片,所以还真做不了。   衣服头发整完就只剩下妆容了。   十六岁的年纪根本不需要什么妆容,青春就是最好的妆容,特别周明妍因为日常锻炼,原本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如今早就被健康的白里透红替代,眉不染而黛,唇不点而朱。   以至于最后就涂了一遍防秋风干燥的膏子。   简单用过早饭后周明妍披上蓝色的披风,喜鹊也换好衣服背上挎包,主仆俩在珍珠和王婆的目送下离开了蘅芜苑。   两人来到大门边的侧门处,以为会看到等待的马车,因为昨晚上小王氏遣人过来说了,今儿一早就会有马车停在侧门那儿,到时候让她和周清妍一起去长公主府参加秋日宴。   结果人和马车一样都没有,喜鹊正要找人问,就听到后面喊三小姐的声音,原来是小王氏身边的嬷嬷。   嬷嬷一边大喘气一边跑到周明妍和喜鹊面前,后面还有一个小厮,看到周明妍已经来了,立刻行了礼往边上影壁西边的巷子里头跑。   周明妍和喜鹊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知道那边是府里安置马匹车辆的地方。   “见过三小姐。”嬷嬷先行了个礼这才接着道,“原本安排的马车二小姐和两位表小姐坐着先走了,夫人特意让老奴过来为三小姐另外安排马车。”   周明妍没有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喜鹊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则难免愤怒。   二小姐越来越过分了。   “三小姐,府里只有一辆还在用的银穗马车。”大周的马车会在马的胸前和车门前挂上各种颜色的穗子来代表使用者的品级。   国公府是正一品,挂的是银穗,今日为了让两个女儿不落了面子,周鸿云上朝是自己骑马去的,把家里唯一的一辆正一品规格的银穗马车让给了两个女儿。   结果周清妍带着两个罗家小姐坐着车先走了,把离得远的周明妍主仆俩落下了。   周明妍如今已经和已故的皇太子订了婚,今天她要是坐着连银穗子都没有的马车去赴宴,那就两个字:丢份!   喜鹊知道周明妍不关注这些细节东西,于是速度极快的把里头的事儿告诉了周明妍。   周明妍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周清妍怎么总喜欢搞这种阴阳怪气的东西,所以这是打算红毯上用豪车压她的意思吗?   “上车。”周明妍不理会那嬷嬷因为喜鹊说破而难看的脸色,率先跨出侧门,上了挂着红穗子的马车。   喜鹊紧跟着爬上去,还不忘解释:“三小姐,这应该是老夫人的马车,也是正一品,但命妇品级比外臣低半级,所以用红穗子,不能用银穗子。”   “……嗯。”果然能在国公府里当贴身大丫头的都不是一般人,知道的可真多,搁第一世也是个出色的秘书或助理。   国公府在皇宫的西南方向,这一片都是勋贵官员,长公主府则在皇宫的东南方那一片,这里基本都是宗室和新贵。   周明妍坐着马车从皇宫侧面的那条大街驶过,正准备绕到南街就听到她叫停。   “三小姐,前面就是御街,不好停在这岔路口。”车夫看着不远处朝自己看过来的皇宫守卫后背直冒汗。   “嗯,去东宫。”喜鹊撩开帘子,周明妍看向满脸惊异的车夫,“别耽误时间。”   车夫被周明妍乌黑的眼眸看得汗毛直竖,硬着头皮驱赶枣红大马往皇宫东侧的东宫宫门口而去。   马蹄子踩上御街的那一瞬间,车夫感觉灵魂都要出窍了,被守卫围住的时候就差翻白眼了,但好歹也是国公府的下人,即使被吓的发抖也没有出糗。   车夫正觉得自己很有胆气的时候,现实告诉他,他还可以更有胆气。   周明妍从袖子里掏出属于太子妃的鎏金令牌,竖到领人围住马车的统领面前,面色从容,语气淡定,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的气势:“我要用殿下的马车。”   统领:……   车夫:我居然能赶上皇太子的座驾?! 第18章 守寡第十八天   撒着金箔的红纸堆了满桌,地上还有整筐剃好的细竹篾条,成卷的细丝线套在木头线轴之上,十几个宫女内侍个个都是巧手,要么在扎灯笼架子,要么在糊纸。   东宫的总管崔公公拿着大剪刀,小心翼翼的剪下最后一刀,然后摊开拎起来细细查看,保证大红双喜字没有一点瑕疵才满意放到一边。   徒弟小海子从外头飞奔而来,嘴里嚷着:“师傅来了!来了!”   崔公公肤色白皙面色红润,容貌也属实俊秀,微微丰盈的脸庞和满头的银发让他看上去不但没有苍老反而格外的和善。   听到小海子大呼小叫,也没有出言呵斥,毕竟最近他是真的心情好,看什么都是美好的,就是小海子没轻没重都透着一股子清澈愚蠢的可爱。   “谁来了?”崔公公拿着剪刀开始剪下一个双喜,心里还有些奇怪,这个时候谁会来东宫?   “师傅,太子妃……是三姑娘来了,承国公府周家的三姑娘,我们未来的太子妃娘娘来了。”小海子十三四岁的年纪,本身就兴奋激动还跑了一路,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这会儿就在宫门口呢!”   咔嚓!   剪到一半的双喜字拐了个外剪了个斜斜的月牙,剪坏了。   不过这时候崔公公还管什么双喜字,立刻跳了起来拿着剪刀就冲出来:“当真?太子妃来了?!”   整个房间所有的宫女和内侍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目光灼灼地看着小海子。   他们这些东宫宫女内侍,虽然在皇太子过世后没有被送回内务府,但是大家都知道不会再有什么好前程了,便是重回内务府也分不到像现在这样的好职位。   但是皇太子已经死了,他们被送回去只是早晚的事情,但要是这东宫有了女主人就不一样,便是以后新皇登基,早逝嫡长兄的遗孀也是需要优待的,出去封王开府是板上钉钉的,到时候他们这些东宫老人就可以跟着一起出去了,而不用从头再来,干一份没有奔头的活。   “是是是,太子妃被邀请参加秋日宴,要用殿下的马车。”小海子搓了搓手,“徒弟过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准备起来了,师傅你看可成?”   “成,太成了!”崔公公随手放下手里的剪刀,拍了拍小海子,“干得好!”然后甩了甩袖子,整了整帽子,“走走走,跟杂家一起去拜见太子妃。”   “是,师傅。”小海子嘿嘿一笑,立刻跟上崔公公的脚步。   别看小海子不算姬长恒的心腹,所以并不知道他死而复生的事情,但是他作为崔公公最看好的徒弟自然能接触很多东西,比如督造【太子妃赦令】的手稿和材料就是他去工部领的,也是他陪着师傅将【太子妃赦令】的图样送去各个部门记录在案的。   小海子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陛下和娘娘十分看重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同时整个东宫都盼着有新的主人来为他们撑起体面和底气。   殿下的车架看似不能轻易动用,但是未来的太子妃就不一样了,若是殿下活着,三五不时带着未婚妻出游,这车架还不是随便坐?!   事实证明小海子想的很对。   皇太子的车架自从皇太子去了西北后,虽然已经好几年没有人用过,不过一年四季都还是有专人清扫保养,换季了,里头配套的摆设也都会替换,更别说知道内情的心腹之一崔公公盼着早日能接皇太子回来,所以知道消息的时候就开始捯饬座驾了。   如今小海子让收拾一下,不过是把最前头的四爪金龙装饰卸下来,这是皇太子出行才会装上的,不能乱来,至于其他根本不用动。   套马车的内侍王永喜,是东宫厨房做点心的大师傅张回楼的干儿子,给踏雪骏马套上车架的时候听到两个过来传信的内侍谈论,知道车架原来是要给未来的太子妃准备的,想到了给自家干爹一个露脸的机会。   于是套好马车的张永喜上前笑着道:“两位哥哥这车上可要放些别的,我们殿下不喜欢在马车上吃东西,但太子妃是小姑娘,这点心零嘴不能不放吧……不然,小子去大厨房装几匣子来,直接给送到宫门口,也不用怕耽误时间,两位哥哥看着可行?”   清理马车的几人一听眼睛一亮,传信的内侍更是立刻点头,还不忘嘱咐记得拿些饮子,好给太子妃解渴用。   有了一个冒出主意之后,其他人纷纷被打开了新的大门。   这个说去绣房拿些荷包秀帕,另外一个说去内库领一匣子金银裸子,好塞进荷包,到时让太子妃打赏下人用……   不到一刻钟,东宫门口的周明妍不但等来了皇太子的车架,还有牵着马过来拜见的崔公公。   “奴崔志祥见过三姑娘,三姑娘万福金安。”崔公公快步走过来,小海子紧随其后,看到站在马车旁的周明妍就要拜下去。   “免礼。”关于东宫的事情,周明妍知道的不多,但是承国公府毕竟是曾经和皇太子联过姻的,基本情况还是知道的,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跟周明妍细说。   但是东宫这位大总管崔志祥的大名,承国公府几乎无人不知,周明妍自然也是知道的。   “三姑娘,车架已经准备好了,奴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三姑娘应允。”崔公公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周明妍,对上她略显冷漠的视线立刻垂下眼。   周明妍抬起眼皮看向朝这边过来的马车,两匹挂着金穗的黑色骏马,是一模一样的浑身无二色只有四蹄踏雪高头大马,车架本身比她身后的大了一半多,杏黄色的帘布上是金色四爪龙纹,黄玉珠帘,车架上也都是龙纹祥云雕花,车门前还有两个半人长的金穗子,最上边还挂着金玲。   很好,一看就非常有排面,配得上她。   “你说。”看在车架合心意的份上。   “三姑娘参加秋日宴,不如让奴和东宫侍卫护送,三姑娘觉得可行?”崔公公笑眯眯地开口询问,“这路上也让奴有机会给三姑娘说说咱们东宫和咱殿下的事情。”   这是要给她撑场子的意思?   还顺路给她送未来生活环境的资料?   这当然好啊!   当然最重要的是,能从她口中听到这一辈子她不知道的他。   “那就有劳崔公公了。”周明妍弯起嘴角给了崔公公一个浅笑,那个瞬间面无表情的菩萨突然就活,仿佛神佛对凡人的眷顾,让人心中生出无限欢喜。   “……不敢,是奴应该的。”崔公公微笑的脸顿了顿,笑容更加和善真成了。   这么一尊菩萨被他们请进东宫,不但巧合之下救了他们殿下,以后也定然能保佑东宫上下平安康泰。   原来经过多日的研究是试验,岷神医和济源大师终于弄清楚是什么东西让蛊虫争先恐后地远离皇太子了。   是洛神香和朱砂。   洛神香是西南土司进贡的一款调香,原名神女香,第一次进贡时经过洛川的时候遭遇大雨,得洛神庙庇护后安然无恙,于是后改名为洛神香。   香味淡雅清冽犹如松柏,很受宗室男子的喜欢,皇太子也是其中之一。   洛神香是蛊虫非常喜欢的味道,可以促进蛊虫的繁殖欲×望,但是一样的东西加上朱砂对于蛊虫而言就是剧毒。   皇太子以往自然会用到朱砂,但是中毒昏迷后自然不会再沾染朱砂,特别朱砂本身也是有毒的。   这一次也是巧合,皇帝写下赐婚圣旨,不但拿了皇太子的私印盖章,还握着皇太子的手沾了朱砂按了手印,后面皇后握着皇太子的手哭,然后又去摸皇太子的脸。   这才让蛊虫蜂拥而逃。   这才机缘巧合给了皇太子死而复生的契机。   崔志祥是掌管东宫内务的,不说他是皇太子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就跟着的老人,更是一身荣辱皆系于皇太子姬长恒,他是姬长恒心腹中的心腹,而且还是摆在明面上的那种。   别的宫人或许还能回内务府,后面好歹还能活,他保不齐皇帝一死他就跟着活不成了。   如果有好感度这个东西存在,崔公公对周明妍绝对是99%的,没有满是因为不能超过正主姬长恒。   踩着脚踏,崔公公上前一步挤开喜鹊,让周明妍扶着他的胳膊上车,然后才笑着让徒弟小海子扶喜鹊上去,再然后自己利落的爬上车辕,和东宫的车夫一起坐好,还要招呼守门的护卫分出一队在前头开道,在后头警戒。   喜鹊一脸恍惚地跪坐在马车里的柔软毯子上,周明妍已经自己倒茶,顺道拉开花瓣一样的零食匣子。   “三小姐。”喜鹊有些惴惴不安,虽然东宫的崔公公对自家三小姐好殷勤的样子,但是她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就这样坐上了皇太子的座驾呢?   周明妍抬手制止欲言又止的喜鹊,示意她撩开帘子,和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的崔公公对上视线,嘴角略带微笑地开口:“崔公公,若是不介意可否与我说说殿下的事情?”   不管言语还是表情都非常亲切,一副很好打交道的样子,再加上她那面若观音的加持,整个人都仿佛自带好感度加持的buff。   喜鹊撩着帘子,略微吃惊地看着周明妍:好不习惯啊!她们三小姐突然就做人了。   被和马车一起留在原地的承国公府车夫:……原来没我的份。 第19章 守寡第十九天   皇太子的马车已经好多年不曾出现在京城的大街上了,本来速度就不快,出了御街之后四周围观的人格外的多,于是走得越发的慢。   若是按照正常的速度,从皇宫到长公主府半个时辰足够了,若是马车飞奔只需要一半时间,但如今半个时辰才刚到长公主府所在的东南大街上。   不过马车里的人不在乎。   周明妍和崔公公谈得正投机,崔公公茶都喝了两杯,可谓是把姬长恒从小打到大的事情细数了个遍,一边数一边夸。   而周明妍呢,在喜鹊眼里那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健谈亲和让人如沐春风,和崔公公你来我往夸着皇太子。   但凡崔公公说什么,她们家三小姐都要用上惊讶赞叹的表情,然后还要配合一下反馈:   真的吗?殿下好厉害!   不愧是殿下,我就知道殿下非凡夫俗子。   殿下还做过这个?太好了!   殿下真是优秀!   诸如此类。   偏偏崔公公是从小看着皇太子长大的,不管是感情上还是利益上都是放在第一位的,周明妍这么会夸简直是搔到痒处了,整个人一路上都是舒心欢喜得不得了,就连眼角的浅浅的皱纹也因为笑容变得更深了一些。   等到了长公主府大门口的时候,周明妍已经和崔公公约好,过两日去东宫拜访,看一看皇太子生活过的地方。   崔公公自然是高兴的,但是想到皇太子已经转危为安,但是太子妃不知道,还是抱着守寡的决心来东宫,只希望从皇太子生活过的地方寻找痕迹,描摹出未来夫婿的模样,并且往后几十年都要靠着这些他人说和曾经的痕迹渡过一生,崔公公就鼻子发酸。   尽管这种事情未来肯定不会发生,从皇太子着急给太子妃督造赦令,还有时不时送来消息让他们从库房里挑选东西添到聘礼里头,就知道以后这东宫小夫妻俩一定会很恩爱。   但是这不妨碍崔公公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不过作为宫里的老人,这点情绪控制还是有的,只不过他现在是越看未来的太子妃越欢喜。   若说原来希望皇太子早日大婚是因为皇太子,那么现在他也是真心想早日迎这位女主人入主东宫。   皇太子的车架还没有驶上东南大街,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大长公主府里头,也不用细想就能知道坐马车的人是谁,毕竟请柬可是长公主府发出去的。   大长公主一把年纪也是第一次遇到,小姑娘显摆到她面前的,虽然有些被冒犯但倒不生气只觉得有趣,这小姑娘真厉害,可惜皇太子没有这个福气,不然这么厉害的太子妃内宅后宫还有什么摆不平的。   别小看这简简单单的借马车一事,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是谁都有这个胆子跑到东宫去扯虎皮的,问题还被她扯成功了,其中不难看出帝后对她的看重。   大长公主是高宗一辈,现在的皇帝见到她都要叫一声姑姑,更别说和皇太子有婚约的周明妍了,得称呼姑婆。   所以尽管皇太子的车架停在了大门口,超级加辈的大长公主也是不可能出来迎接的,所以开了门等在门口的是大长公主的儿媳,出自靖王府的小郡主,如今的郡王妃姬晨。   只是,本来只需要主人迎客的,最后被姬晨一招呼,变成了所有人去迎客了。   朱红色的大门大开,姬晨带着所有来参加秋日宴的客人一起到大门口迎接,有品级的没有品级的,大大小小一排排站好了对着皇太子的车架福身行礼。   这个礼和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没有关系,只是单纯的,见到帝后储君的车架,所有人都要行礼,只不过各种场合对于行礼的要求不同罢了。   无需喊起,一大群穿着华丽头顶珠翠的贵人们直起了身子,看着华丽宽大的车架,面色都有些不善。   车夫放下脚踏,喜鹊最先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紧张地撩起帘子,第一下还没有撩起来,就听到下头有人小声嘲讽:“这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狐假虎威的姿态倒是做足了。”   这话在场的很多夫人贵女都是认同的。   别说这木头菩萨还没有嫁进东宫,就是以后嫁进去了又怎么样?一个注定不可能登后位的太子妃,便是以后的新帝为了面子优待,未来的皇后心里膈不膈应?   若是聪明的,就应该学会韬光养晦,低调做人,以后的新帝皇后或许会看她老实给个体面。   如今不过一场秋日宴就动用皇太子的车架,让整个京都有名有姓的夫人贵女在大门口候着,这以后的日子不过了?   简直愚蠢至极。   “让杂家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编排起未来的太子妃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紧随着出来的不是周明妍,而是和周明妍越聊越投机,后来被邀请坐进马车畅谈的崔公公。   “崔公公!”姬晨惊呼一声,她是真没有想到,这东宫的大总管跟着一起来了,还一副帮着撑腰的样子。   周家这个小丫头借到皇太子的车架,在她看来已经够够了,前后跟着的东宫侍卫更是夸张了,谁知更离谱的在后头。   这周家小丫头到底何德何能?!   姬晨的惊呼声让大门口的人群迅速骚动起来。   崔公公是东宫的大总管,只要家里有些人脉,便是没有见过也都听说过。   刚才没忍住出言讽刺的贵女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求救似地看向不远处的周清妍,周清妍的脸色甚至比她更糟糕,身边罗家的两个表妹更是盯着皇太子的车架眼睛都红。   “奴见过郡王妃,郡王妃日安。”崔公公一挥拂尘皮笑肉不笑地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出了姬晨的打算,本来就是死对头更是没有一点给脸的想法,“郡王妃好大的排场,不过寻常宴会,主人迎客居然让这么多夫人小姐候在这里,如此大动干戈,我们三姑娘年纪小要是折了福气可怎么好?”   “崔公公说笑了,未来太子妃坐着皇太子的车架来赴宴,咱们来迎也是亲近亲近。”姬晨看身边几位夫人看她的眼神不对,立刻笑着道,“大伙等了不少时间,周三姑娘还是先下车吧,有什么话我们进门再叙。”   虽然姬晨把他们一起拉过来捆绑做刀枪很让人生气,但是迟迟不出马车让大家多等的周明妍更让人讨厌。   崔公公见姬晨三两句话,就把仇恨往周明妍身上怼,都快要被气笑了,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见喜鹊伸手将周明妍从马车里扶了出来。   “崔大伴不必和她们多言。”周明妍对着崔公公微微一笑,然后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地看向这群贵妇小姐们,没有表情的脸上带着菩萨的宝相端庄,却也透着神佛的漠然,“她们总要习惯的,早一点晚一点没有区别。”   一向能言善辩的崔公公:……   喜鹊:是她熟悉的三小姐,没错了!   实在是没有会想到周明妍能说出这种话来,现场的沉默震耳欲聋。   直到反应过来的崔公公表情有些奇怪地伸出手,让周明妍搭着他的手臂下车,站在最前头的姬晨才想起来要说话,只是表情太过僵硬,八面玲珑的人生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笑了两声:“三姑娘真是会说笑。”   “谁在跟你说笑?”周明妍双脚落地,和姬晨隔着三步左右的距离,抬起眼看过去,乌黑的双眸冰冷异常。   周明妍即使没有用鼻孔看人,神情和姿态也天然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味道,比姬晨这个原来的靖王府小郡主,现在的大长公主府郡王妃看着更加矜贵傲慢。   “陛下娘娘春秋鼎盛且爱重皇太子殿下,我在东宫里少说也要住上三四十年,怎么,三四十年还不够你们习惯的吗?”周明妍说完也不看这些人的反应,就像,或者说是真的压根不在乎这些人的反应,而是转头温和地看向崔公公,“一路上麻烦崔大伴了,还请崔大伴回去的时候让府里的车夫过来候着就行了。”   崔公公虽然也被周明妍整得有些不会,但是不得不说心里赞叹,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当真是个厉害的,这几句话说得坦然又真诚,当然是对陛下和娘娘而言。   有了今天这一出,便是未来陛下和娘娘真的有什么,也定会给这个儿媳妇留下保命立身的根本。   真诚坦然永远是最难以让人拒绝的。   “……三姑娘和奴见外了不是?”崔公公笑得跟弥勒佛一样,“这东宫里做事的人多着呢,也不差奴一个,三姑娘就让奴在这里候着吧,也让奴偷半日清闲。”   “也好,我正愁还没有听崔大伴说完呢,咱们回去的时候便可接着聊。”崔公公要留下来送自己回去,周明妍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和崔公公道了别,然后扶着喜鹊的手往大门里走。   原来站在大门口的女眷们下意识的退开了,自动分出一条通道让周明妍进门。   周明妍完全没有什么受宠若惊之类的感受,理所当然地微微扬着头往里走,腰背挺直姿态优雅,举手投足恰到好处,但又没有那种刻板调教的痕迹,反而是一种已经浸入日常的自然而然。   尽管周明妍这一身裙衫配饰,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素淡,但是因为自身气场实在太大,反倒将满场珠翠衬地庸俗了。   今日长公主府没有男宾,全都是女眷,要是往年必定叽叽喳喳到处都是女眷的声音,但是今日,一群人跟着周明妍从大门口回到举办宴会的大花园,这一路上愣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而本该活跃气氛的姬晨直接拉着脸,至于其他人更是不敢开口,就怕说什么,转头就能被噎地下不来台,这种场合大家还要相看的,都是要脸的,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反正主人家都不开口,她们更没有必要出这个头了。   于是来到长公主面前就是这样一群鸦雀无声的女眷。   大公主远远就发现了异常,这会儿到了近前更是满头的问号,再看拉着脸的儿媳妇,眉梢微微靠拢,看向周明妍。   “周氏明妍见过大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周明妍的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是行礼姿态拿捏地很好,说话语气淡淡的但也不欠,不招人恨。   大长公主虽然觉得小姑娘就应该笑眯眯的,但是看看周明妍身上素雅的行头,又觉得小姑娘这样不笑才是对的,皇太子已逝,订了婚的未婚妻嘻嘻哈哈才是不像话。   这样清冷淡然的姿态,才是最稳妥的。   大长公主立马就爱怜住了,拉着周明妍坐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好闺女,是我们皇太子有福气了。”   “殿下谬赞了,是臣女有福气。”周明妍嘴角极小的弯了一下,然后恢复沉默寡言的样子。   “都有福气,都好。”大长公主拍了拍周明妍的手,“到了姑婆这里就当自己家,要是喜欢热闹就和她们一起去玩,要是想安静些,就陪着姑婆在这儿听听曲子,吃吃点心可好?”   “臣女陪着……姑婆。”大长公主都改了自称,周明妍当然是直接顺杆爬,还不忘对着保养地很年轻的大长公主道,“姑婆,臣女小字呦呦,姑婆唤我呦呦便可。”   “鹿鸣呦呦?”大长公主见周明妍点头立刻夸道,“好听。”   随着大长公主和周明妍搭上话,现场的气氛终于缓和了回来,只不过大家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会看向大长公主和周明妍。   看到周明妍那宛如换了一张脸的神态,大家心里憋得不行,但是想到她口中三四十年的太子妃,就彻底萎了。   其实想想,便是人家不当太子妃了,也定然是个王妃,说不定新帝夫妇没有上位前还要讨好她来博陛下和娘娘的欢喜。   这样一想,最起码在陛下和娘娘还康健的时候,是不会有人想着要和她对上的。 第20章 守寡第二十天   送来的字条上似乎是让她过来看个热闹开心开心,至于看谁的热闹并没提起,而秋日宴主宾加起来那么多人,她不可能一一了解,所以她过来前就想好了。   既然是让她来看热闹的,那她就安安静静看个热闹,谁知道一出门就遇上作妖。   开玩笑,她能受这委屈?   那必定是不能的。   好在这位姑婆人还不错,不过怎么想到聘靖王府的郡主做郡王妃的?因为嗣子马俊不是大长公主的亲儿,没有皇室血脉,所以特意娶个藩王郡主?   “殿下,侯府的姜夫人和姚孺人来了。”外头给了手势,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立刻收到然后转述给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原本乐呵呵的笑脸收敛了一些,但不过一瞬间就重新笑了起来,嘴里小声和嬷嬷抱怨:“罢了,一把年纪了还是这副样子,本宫要是计较她还能要她的儿子?”   声音很小,要不是周明妍就坐在旁边,并且五感敏锐还真听不见,比如长公主另外一边坐着的一位老夫人就什么也没听到。   “长乐侯夫人,姚孺人到。”外头丫头禀报,然后就有人领了两位上了些年纪的女子过来。   两人的面容都挺精致的,尽管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但是岁月不败美人,前一位是充满书卷气的知性长相,衣着也偏清冷这一卦,青衣白裙看着就有一种满是文化气息的学霸姿态。   走在后面的女子长着一张娃娃脸,这个年纪了一双眼睛依然灵动娇俏,眼珠黑如点漆,穿着一身银红也不会显得轻浮装嫩。   穿青衣的是长乐侯夫人姜氏,也是驸马马援和长乐侯马驰的表妹,据说和两兄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长乐侯府的老夫人十分爱怜她,就想要聘她做长媳,谁知道事有凑巧,马援被大长公主看中招为驸马,好在这表兄妹的婚事也只是口头提了一下,大长公主知道这桩旧事还是身边的嬷嬷无意间听到的。   后来马援尚了公主,表妹姜氏嫁给了弟弟马驰,转年就给马家添了嫡长孙。   只不过和马援尚了公主后一心一意不一样,马驰早在婚前就有了心上人,就是后面这位姚氏。   后来迫于母亲的压力娶了表妹姜氏,还承了侯爵,姚氏便只能屈居贵妾,嫡长子和庶次子相继出生,长乐侯府请封了嫡长子马俊为世子。   后面就是大长公主十几年无所出,于是认了马俊为养子,承郡王位,因为之后马驰一直流连青楼不着家,家里一妻一妾也没有再开怀,最后世子的位置就到了庶子马仲的手里。   谁知道马仲十六七了,马驰突然和姜氏生了个嫡子。   这时候马仲的地位就尴尬起来了。   历来就没有有嫡子在的时候,庶子封世子的。   但偏偏姜氏和姚氏的情况又不一样。   虽然说姚氏门户不高,给长乐侯做正妻是高攀了,但姜氏娘家早就败落了,单论家世差姚氏不是一星半点。   这种情况要是换做别人家,正妻的娘家早就打上门了,但是偏偏姜氏无人撑腰,不但如此姚氏还曾为过世的太后挡过灾,并不是普通的妾室,她是贵妾,她还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   若不是救太后的时候她已经进了长乐侯府,说不得这会儿就是哪家官宦人家的正妻。   到这里,长乐侯府的后院似乎处于正妻弱势,妾室强势的这样一个状态。   但事实上,姜氏并不弱。   长乐侯老夫人虽然已经不走动了,但还没有咽气,还活着,姜氏当年就是靠着姨母的怜爱,以破落户的身家做了侯府夫人。   另外长乐侯府的两兄弟都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她的长子如今还是大长公主府的郡王,对比姚氏,太后老人家早已仙逝,帝后面前虽还有情分,但是不能轻易用。   唯一能仰仗的就是她的儿子马仲已经三十岁了,在侯府当了十六七年的世子,马驰不怎么着调,长乐侯府的主事人其实早就是马仲了。   对于世子之位老夫人和驸马马援,自然更偏向姜氏所生的才十三岁的马代,但是作为两位儿子父亲的马驰却并没有站在嫡子那一边。   准确来说,他哪边都不站。   世子之位不管在谁手里都是他儿子,他无所谓。   而恰恰是因为马驰的放任态度,长乐侯府的世子之争已经进入白日化了。   前段时间有传言世子马仲逼良为娼,后来受害人反口说是家中困窘才出此下策,本是想讹些钱,谁知道马仲当机立断把人送公堂。   不过就在前天马仲马前失蹄摔断了腿,据说马驰有了站小儿子的意思。   总之传言很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就姜氏和姚氏进来的这一路上,下头女眷已经把马家能扒的全都扒出来了。   周明妍其实对马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但是耳朵太好记忆更好,于是很快脑子里就已经铺开了马家这一大团的关系和利益之争。   两人给大长公主行了礼,大长公主招呼两人坐下,结果姜氏坐了,但姚氏没有,而是留在原地对着大长公主跪了下去:“妾有罪,今日当着京都一众夫人小姐的面,特意向殿下请罪!”   姚氏的声音清亮,整个花园里的宾客不管在干啥,都被这一嗓子弄得愣在原地,纷纷将目光移过来。   “这……你如何获罪于本宫呢?”大长公主一把年纪第一次遇见过这种事情,仔细回忆这姚氏有没有得罪过她,但怎么想也没有啊。   她住在公主府,姚氏住在长乐侯府,她养马俊也是出于愧疚,看在驸马的面子上,对于侯府的世子之争她一点没有参与,横竖她没有孩子,长乐侯府未来是谁的,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这一生,年少时父皇宠爱,长成后皇兄怜惜,嫁人后驸马忠贞体贴,年老了,皇侄孝顺,养子夫妇也恭恭敬敬,可谓是一声顺风顺水。   而她自己也不喜欢斤斤计较,所以极少与人起冲突。   姚氏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突然来这么一出,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下意识的大长公主把眼神落到了姜氏的身上。   大家顺着大长公主的视线一起聚焦姜氏。   姜氏:……   姜氏这个时候就很尴尬了,她也不知道姚氏突然来这一出是干什么,她是正妻,妾室向人请罪,她哪里就能这样坐着,偏偏跟着跪下也不合适,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得罪了大长公主这位大嫂。   更别说她们两房为了世子之位都恨死对方了,能同在一个屋檐下没打起来都是好修养,便是姚氏真的开罪了大长公主,她也不可能跟着请罪,不在边上幸灾乐祸拍手叫好,只是不想让别人说她没有气度。   尴尬的姜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大长公主弯腰行了一礼,轻音清浅缓慢,带着韵律的优雅,单这一张口比真的书香门第的才女千金一点不差:“殿下恕罪,臣妾并不知姚氏请罪是所谓何事。”   大家的目光又落回神情镇定,但眼中隐隐带着疯狂的姚氏身上。   “这样啊……那姚孺人就说说吧,你何罪之有?”大长公主并不在乎秋日宴被搅合了,每年一次,年年如此早就看腻了,今年姚氏来这一出,说实话还挺新鲜的,但是她没想到这个新鲜事儿最后却落在了她自己身上。   只听得姚氏整了整衣衫,纳头拜倒,整个人都要匍匐在地上了才开口道:“妾犯了欺瞒殿下的大罪,虽没有亲自参与,但让殿下遭受蒙蔽,实在是妾罪孽深重。”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纷纷震惊,大部分人都抬起袖子捂住了嘴,免得自己惊呼出声。   欺瞒大长公主,让大长公主遭受蒙蔽……也就是说,大长公主被人蒙在鼓里,姚氏知道了,但是一直没说。   “放肆!”大长公主听到这话生气了,“你的意思是觉得本宫蠢笨,只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殿下息怒……”姚氏张口的话让脸色难看的姜氏打断:“姚氏你疯了,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快跟殿下请罪,殿下宽厚仁和定不会怪罪于你的。”   大长公主看了姜氏一眼,对她康她之慨的行为并没有多加指责,而是就这样看着姚氏,看她作何回应。   这时候坐在大长公主身边的周明妍,伸手从花瓣一样的匣子里拿了一把瓜子,心里想着:原来这就是纸条上说的热闹啊。   “殿下明鉴,妾要状告驸马与弟媳通女干,马俊就是他们的女干生子,不但如此,马代也是驸马和姜氏的儿子。”姚氏拉高声音,将自己压在心底将近三十多年秘密全倒了出来。   全场一片抽冷气的声音,期间还有不少茶盏和凳子打翻的声音。   “姚氏你疯了!你居然这样空口白牙污蔑我与驸马的清白!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姜氏整个人都在发抖,敷着粉的脸也能得看出惨白,扑通一声,姜氏跪在了大长公主面前,声泪俱下,“殿下,殿下你可不能信她的鬼话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和驸马清清白白,驸马一颗心都在殿下您的身上,哪里看得上别的女人!”   然而脸色发白的不单单是姜氏,还有马俊的妻子,姬晨,她是整个人都懵了。   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早就收敛了起来,沉默地看着跪倒在自己身前的两个女人,觉得眼前的这一幕荒谬极了,她一时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作何反应,也不知道到底该信谁。   “咔,咔,咔……”嗑瓜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长公主转头看过去,就见周明妍正拿着瓜子一脸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的疑问就脱口而出:“呦呦,你觉得姑婆该信谁?”   “啊?”周明妍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咽下瓜子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在大长公主人还不错,又是姬长恒的长辈,还看好他们,觉得他们都有福气的份上,勉强回答了一下,“这种涉及骗婚,欺诈财产的案子,不是应该报官吗?”   虽然太上老祖嚣张跋扈冷血傲慢,但是是讲理守法的好姑娘。 第21章 守寡第二十一天   周明妍第一世的时候能和未婚夫用到家族联姻四个字,可想而知家中的资产绝对不能算小。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家是弄化肥起家的,后面进军生物科技的研究,资产雄厚,绝对能算得上行业的龙头企业。   而在第一世的当时社会背景下,但凡行业的龙头企业,那都是上了郭嘉名单的,一来是监督二来也是帮扶,毕竟大企业关乎整条产业链的兴衰,关乎数不清上下游行业工人的吃饭问题,一旦发生意外,郭嘉必定是第一时间知道,该罚罚,该捞捞,该救救。   所以她家但凡有啥事第一个通知官方,万事过了明路,有郭嘉爸爸在后面背书,才能放开了干。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周明妍,如果要在这个世界搞事情,那么必定是要第一时间先评估一下这个世界的官方靠不靠谱,封建时代,皇帝不靠谱的时候,还不如在皇位上栓条狗。   但是这不是巧了么。   她还没有开始搞事情,咳咳咳,没有正经地开始搞功德事业,她自己就快成为官方的一份子了,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肯定靠谱啊!   更别说这个世界皇位上坐着的人,还是那个人的父亲,还是非常爱重他的。   不用评估,周明妍就觉得对方肯定靠谱。   这种情况下,出了问题当然第一时间要找司法机关啊。   而且对方是大长公主诶,皇位上坐着的是她的亲侄儿,还是非常亲近的那种。   大长公主可以说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那还有什么顾虑的?干就完了!   周明妍无法理解大长公主的顾虑,但是大长公主确实难以决断。   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当年马援是她自己看中要嫁的,如今一把年纪了,要是闹到最后怕是要孑然一生,但姚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捅了出来,她要是不理会掩耳盗铃,那世人该如何谈论她。   怕是要骂她窝囊蠢笨,脑子眼睛被糊了。   大长公主活到如今一直顺风顺水,临老了却出了这种糟心事情……是的,尽管姚氏还没有拿出任何证据,姜氏哭诉冤枉也非常真心实意,但是大长公主还是第一时间相信了姚氏。   因为这事儿太大了,姚氏特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来就是要闹得人尽皆知,闹得尽可能的大,闹得谁都压不下来。   若是假的,姚氏就是拿自己儿孙和娘家满门的性命在玩弄。   姚氏和娘家的关系一相亲厚,儿子孙子更是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大长公主不信姚氏能拖他们一起去死,就为了大庭广众吓唬膈应姜氏和驸马。   姚氏扔出全部身家当赌注,那就是有赢的绝对把握。   “报官了,就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本宫与驸马多年夫妻情谊……”大长公主眼中还有些茫然,大概是一时难以接受这巨大的沉默成本,所以一时半会儿无法下决心。   “抱歉姑婆,容我打断一下。”周明妍难得眉头都皱了起来,“若是这事儿是假的,查清楚还驸马的清白,姑婆严惩造谣污蔑的人维护了驸马的清白,驸马应该会感激姑婆,你们之间的夫妻情谊只会更深。若这事儿是真的,那么这么多年驸马就是在骗你的感情和时间,谋夺皇室爵位和财富,你们之间都是假的,又哪里来的夫妻情谊?”   周明妍的话真实地就像一把尖刀,掀开了大长公主给自己留的最后一丝体面,戳破了锦绣的外皮,露出了肮脏的内里。   有那么一瞬间大长公主甚至怨恨上了周明妍,当然更恨让她毫无退路的姚氏。   但这种恨意只存在了一瞬间,大长公主到底是在天底下最复杂的后宫长大的,不是什么恋爱脑傻白甜。   太宗的女儿不止她一个,母族煊赫的也不在少数,为什么最后是她这个亲娘出身低微的女儿最得太宗夫妇的宠爱,连带连着两个嫡皇兄也高看她一眼,让她历经三朝皇帝,恩宠一直不断。   难不成因为她蠢?   在花园里其他夫人小姐都在震惊于周明妍口没遮拦的时候,大长公主已经缓过神来了。   “呦呦说的在理,本宫是大周的公主,身上流着姬氏的血脉,岂可任人欺瞒愚弄,若今日本宫沉湎私情而选择塞耳闭目放任不管,那明日这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皇室的公主软弱可欺,那我姬氏宗亲贵女还有何尊贵体面可言?!”大长公主抬手一拍手边的案几,挺直腰背,“来人,去请京兆尹范大人,大理寺卿瞿大人,宗正若皇叔,另遣人拿了我的牌子进宫将事情回禀陛下和娘娘,请陛下和娘娘安心,本宫这个做姑姑的,绝对不会让人在皇室脸上抹黑,必定追查到底,等出了结果再请陛下和娘娘定夺。”   大长公主的一系列话和吩咐并没有避着人,说完后看了一眼几乎瘫倒在地上没有丝毫气质可言的姜氏,深吸一口气移开了目光,看向下头一个个低着头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的夫人贵女们。   在场的女眷们过了初期的震惊和好奇之后,八卦的热情急速下降,纷纷醒过神来。   皇室公主的热闹是她们能瞧的吗?今日大长公主这一出可谓是大丑闻,如今被她们看了全场,万一大长公主觉得丢人嫉恨她们该如何是好?   可恶的姚氏,她这是想要拖他们所有人下水啊!还有周三,谁家说话这么不管不顾啊!你但凡迂回一些,别把台面掀了,这时候她们就能找借口告辞了!   “诸位夫人见笑了。”等到领命的人全都离开之后,大长公主才开口招呼在场的宾客。   “不敢,不敢。”   “殿下为维护皇室尊严深明大义,是我辈楷模,岂有见笑之说?”   “是是是,殿下大义,就当如是。”   “是啊,是啊,女儿家立身于世本就艰难,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族女眷考虑,殿下此举对皇室忠诚,对先祖也是大孝……”   在场女眷没有一个是傻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大长公主也给自己重新披上了锦绣外衣,那还不使劲的夸,立志于让大长公主忘记之前的尴尬和耻辱,这样大长公主也不会嫉恨见证她不堪的她们了。   “殿下为人坦荡无私,但我等毕竟是外人,留在这里是否不妥?”终于有人小小声表示要走人。   而有了第一个开口的人,后面就有不少人应和。   大长公主看着周围的人,转头看向下首淡定嗑瓜子的周明妍:“呦呦觉得是否要避嫌?”   “不用。”周明妍回答的斩钉截铁,“公开透明的审讯能最大程度将谣言掐死在摇篮。人皆有好奇之心,今日的事情这么多围观的人,事后必定满城风雨,比起让天下人猜测,自然是直接给予铁证和明确的最终结果最好。”   “三姑娘此言差矣,我等都是知情明理之人,怎么妄言殿下私事。”周明妍话一落就立刻有人反驳。   虽然大家都知这么大的事,在场的这么多人,肯定是纸包不住火的,但是她们人还在这里呢,怎么就往他们头上扣锅呢?   “就是,我们都是嘴严之人。”   “我们其实那市井闲杂嘴碎的长舌之妇?三姑娘这话好生没有道理。”   在场女眷纷纷朝大长公主表态自己和带来的人一定不会乱说,顺道明里暗里怨怪周明妍。   周明妍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们,大长公主也没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转头看向浑身都透着闲适的周明妍。   小姑娘是真的很从容,八风不动。   “哦?你的意思的天下人可能会胡编乱造本宫?”大长公主拧眉,事实上她原本是想顺坡让这些人回去的。   “是一定会。”周明妍面无表情,她实在不乐意给人做这些说明,看个热闹还要亲力亲为,特别是她并不太感兴趣的热闹,就觉得挺麻烦的,但是想想若是免了大长公主深陷舆论应该也算功德就忍了,“老百姓最爱达官贵人的谣言,而桃色谣言更是其中之最,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天下占多数的,都是不带脑子人云亦云的蠢货,不要对普通人的道德抱有期待,只不过是一个饭后谈资罢了,真的假的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谁会在乎。”   所以,出了事情别想着掩盖,而是要尽量公开透明,让所有人都知道结果,这样才能避免别人胡说八道肆意猜测,甚至颠倒黑白。   “……”大长公主目光落在跪在不远处的两个人,还有坐在四周窃窃私语的人,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看向在场的女眷们,“说起来这秋日宴已经有了不少年头,年年都是一样的吃茶赏花也确实无趣至极,今日正好碰上了,机会难得,诸位就暂时留下来,本宫请你们看个热闹如何?”   在场的女眷:……救命!她们真的想回家!   但是大长公主摆明了不放人,摆明了要她们留下来当证人,她们自然是不能走了。   “臣妾和女儿们就打扰殿下了。”被大长公主看到的女眷纷纷站起身行礼。   “如此甚好。”大长公主的笑容大了一些,“只是这热闹看过了之后,若是之后有什么不实的谣言传出来,还请诸位帮着本宫照看着些。”   在场女眷面面相觑,还能说什么,只能站起来拱手应是。   而就在这时,花园门口传来喧哗声,原来竟是马援和马驰兄弟俩来了,只不过因为花园中都是女眷,所以被守门的嬷嬷拦在外头。   有小丫头脚步飞快的过来报信,下头女眷们纷纷朝入口处张望,大长公主听了消息,抬了抬手:“是我让人通知的,让他们进来吧。”   原来大长公主吩咐去请京兆尹和大理寺卿以及宗正的时候,还另外吩咐人去给这兄弟俩传信,只不过只说姜氏和姚氏在宴会上起了冲突,却没有说具体何事,只是没想到这兄弟俩来得挺快的。   以前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大长公主觉得他们兄弟俩都顾家,知道紧张媳妇儿,现在再看真是破绽百出。   因为姜氏和姚氏是马驰的妻妾,两人起冲突,马驰二话不说赶过来正常,马援作为驸马也没有问一声她这个妻子有没有事,同样直接赶过来,就太可疑了。   人在焦急之下做的回应往往就是内心最深处的真是想法。   脑子不用会锈,心思不动会僵。   她舒适太久了,已经失了对身边的人事物该有的戒心。 第22章 守寡第二十二天   马援, 长乐侯府嫡长子,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的一个人物,爱好诗词歌赋, 洁身自好, 心性平和,淡泊名利, 二十年一直是长乐侯的世子,只在国子监挂了个教谕的职位,教一教学生琴棋书画陶冶陶冶情操。   后来被大长公主姬和看中招为驸马, 言与兄弟情深, 自己能得公主青睐已是福泽深厚,从此后就一心侍奉公主,想要将长乐侯府交给弟弟马驰继承。   当时在位的太宗正头疼于长子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僵硬, 看到马援马驰兄弟俩如此感情深厚龙心大悦,不但顺利让长乐侯府转而册封马驰为世子, 还赏赐了马援一堆的宫中珍品。   不过一般世人都只称呼他为驸马, 谁叫他姓马又正好是驸马, 不少人调侃他是大周名驹。   他也不恼, 只是自叹陛下是伯乐,但自己却不是千里马辜负了朝廷的栽培, 一生惟愿和公主恩爱不离。   此话被传入宫中,太宗大手一挥, 马援除了常规封为驸马都尉之外另得了一个爵位:永嘉侯。   尽管这只是一个不能传承的爵位, 但是一门双侯还有公主下嫁的马家立刻煊赫起来, 迅速从一众境况低迷的开国勋贵中脱颖而出, 不但如此还完美避开了几代帝王对藩王贵族的清理。   在今日姚氏跑出来告状之前,马氏兄弟俩人在京都的口碑都是还可以的。   特别是驸马马援, 那可真是大周完美丈夫top1的存在,无数贵女对于未来夫婿期望的参照对象。   哥哥的光环已然将弟弟也笼罩在内,尽管马驰早前也有过一段及其荒唐的风流史,但那毕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人不风流枉少年,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   虽然和兄长只守着公主不同,他有一妻一妾,但是对比大周的其他贵族男子,马驰已经是难得的清白人了。   由此可见大周贵族男子在女色方面有多放肆了。   当然被大家这么赞颂的兄弟俩那定然是一表人才的,毕竟大众还是看脸的,若是一对容貌身材堪忧的兄弟,大家不会觉得他们洁身自好,只会觉得他们没有乱来只是因为他们根本没对象。   比起现代,古时候更是颜狗遍地。   这马氏兄弟俩便是如今都接近五十岁了,既没有发福也没有秃顶。   兄弟俩都是耐看的清俊长相,五官并不惊艳,但很有气质,加之身材高大挺拔,蓄上了胡须也不会显老,反而有一股子矜持的文人风骨。   拿到周明妍第一世的娱乐圈,也是会让人震撼惊叹的宝藏老boy,说不定还能营销个不老神颜,几代人的男神什么的。   兄弟俩走进来的时候,在场的女眷纷纷起身行礼。   别管这兄弟俩最后是个什么下场,这个时候还都有爵位官职在身,所以为了避免落人口舌,这个礼不可避免。   兄弟俩进来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之后朝着一众女眷回礼,然后就注意到场上坐得稳稳当当的两人。   一个是最上面的大长公主,嘴角还带着微笑,但是马援能看得出来她心情似乎不好,想来也是,在她的秋日宴上闹事公主能高兴才怪。   另外一个就是坐在公主左手边的年轻女孩子,正在面无表情的嗑瓜子,一副游离所有人之外的状态。   马援没有心思追究一个小姑娘的礼仪,不着痕迹地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已然吓到恍惚就差昏死过去的姜氏,还有神情镇定的姚氏微微隆起眉头。   表妹一向柔弱善良,这个姚氏因着娘家和诰命,还生了世子便一惯跋扈,在侯府里头折腾不算,如今直接闹到公主府来了,简直不知所谓。   这一次定要说服驰弟废了那庶子,否则他们活着的时候表妹母子都能受欺负,等他们闭了眼,还不知道怎么作践他们母子呢!   “殿下消消气,都是自家人,便是有什么错也给她们一个体面,都是有子有孙的人了,且让她们坐着回话吧。”做人做事温和体贴事马援的最基本特色,并且这个体贴不单单是对公主,是对身边的人都是这样,一视同仁。   以前大长公主觉得马援是一个心善的人,所以才会明白普通人生存的不易,才会如此体谅身边的每一个人。   但是现在再看,马援体谅每一个人,或许只是为了不让人察觉他对某一个人特殊,所以才假做姿态。   大长公主知道自己这样想过于武断,可能会冤枉了马援。   但是谁在乎呢?   一旦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心底的印象彻底坠落谷底了,那么他无论做什么就都是别有用心。   “……驸马说得对。”大长公主勾了勾嘴角,当她收回自己所有感情,斩断一切的时候,再转过头看向对方,她的心里或许还会残留一些怨恨和不甘,但这些微小的情绪很容易被平静所掩埋,最后只剩下高高在上的冷漠。   看着马援小心翼翼地让人扶起姜氏和姚氏,大长公主无声一笑,以前不注意也就罢了,现在注意之后实在是处处都是破绽,就现下这一个举动就可以明显看出,对待姜氏的时候,马援甚至比马驰更加上心。   这事儿不但大长公主看出来了,在场的其他女眷也都看出来了。   大家都是后宅里生活的,在场的又都是有权有势的大户门第,真的后宅清净的人家没有几个,对于男女之间的那种氛围谁还不是直觉敏锐。   也正因为大家都看出来了,所以再看依旧面带微笑的大长公主,才觉得心里毛毛的背后发凉。   这事儿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用怀疑,必定是不可能像大长公主如今这般从容淡定的,说不得这时候已经遣了人回娘家,将兄弟侄儿全都喊过来,直接打上门了。   不过也是,大长公主和她们不一样,身份尊贵,地位尊崇,皇权在上不管什么人都是臣民,大长公主即使不用找娘家人,这大周也有的是人原以为她出头。   这么一说,这马驸马可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情。   这会儿想得多的已经在阴谋论,大长公主没有生育是不是也是马援暗中偷偷做了手脚?   也不是不可能的,对吧。   在场的女眷们交换着只有彼此才看的懂的眼神,最后目光落在毫无所觉的马氏兄弟身上,心里清晰地知道,京都要出大事了,煊赫了三四十年的长乐侯府马上就要完了,马家要完了。   这时候居然大部分人都在庆幸马家子嗣不丰,兄弟俩娶进门的女人又少,直接可能受到牵连的姻亲就更加少了。   这也算是马氏兄弟唯一做的好事了。   花园里非常安静,马氏兄弟不知内情只以为女眷碍于大长公主的威势,虽有奇怪,但他们现在全部心神都在姜氏身上,即便感到奇怪也分不出心思。   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人告知他们具体情况,在场女眷们围观就罢了,开口提醒是绝对不可能的,而能开口的,姜氏已经吓到神志不清了,姚氏是告状的自然不会去提醒这兄弟俩。   这时候能还能无所顾忌开口的,只有坐在大长公主身边的周明妍,但周明妍只顾嗑瓜子,连热闹都只是偶尔瞥一眼,更别说开口说什么了。   谁知还真有人在这个时候准备开口提醒这兄弟俩。   “父亲,二叔……”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会儿才勉强回过神来的郡王妃姬晨。   她很清楚,若是马氏兄弟完了,那么她的丈夫也会跟着被打落深渊,那么不管是郡王妃,还是娘家对于长乐侯府和公主府的想法都将付诸东流。   姬晨的心思,大长公主只能猜到前头一层,但周明妍知道靖王府有不臣之心,还是她的杀夫仇人。   看她跌下深渊不推一把只是没有必要,怎么还允许她节外生枝。   “郡王妃,我好心奉劝你一句,开口之前想想清楚。”周明妍放下瓜子,身体放松往后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肘平放在扶手上,另外一只手横在腰腹前搭在另一只手上,接过喜鹊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才抬眼看向姬晨。   尽管周明妍背脊依然挺直,并没有因为斜坐着而塌在椅子上,但这毫无仪态的坐姿也实在和时女子的端庄姿态靠不上边,但因为周明妍太过大方的神情和流畅的身体动作,大伙儿生生从中品出了一股子无关男女的优雅来。   周明妍要是知道她们想什么,定然要说,这才哪到哪儿。   不过斜坐而已,真正有规矩注重礼仪的人家,根本不会做那些刻板僵硬的表面文章,一味地抠细节只会落了下乘。   规矩和礼仪合该因人而异,因环境而异,合适自己的,观感顺眼的,一举一动融入骨血的赏心悦目,甚至连吐字语调都是自带韵律的悦耳享受。   这才是该有的仪态风姿。   要不是涉及到姬长恒的死后清誉,周明妍时刻牢记不能太过分,二郎腿她都能给翘出一股子矜贵优雅来。   “郡王妃,你且安静坐着。”大长公主皱眉看向姬晨,对于周明妍可以称得上冒犯的话一点表示都没有。   姬晨咬了咬唇也知道自己是冲动了,但是想想要是马家真的完了那自己的未来岂不是毫无希望?   大长公主自然知道姬晨的焦急,但是遇到事情的是她,姬晨不过连带,都是皇室宗女,她们婆媳还是最尊贵的那一波,她都不担心了,她背靠靖王府,儿女双全,便是没有了郡王妃的名头她也还是亲王嫡亲的郡主。   她有什么好愁的?!   大长公主有些嫌弃这个侄女不够大气,看看未来的太子妃,那才叫一个稳当。   不得不说,做了决断的大长公主,已经忘记自己被周明妍反驳时的样子,如今的她已经可以反过来嫌弃姬晨了。 第23章 守寡第二十三天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马援被大长公主对姬晨冷淡的态度惊了一下, “是不是郡王妃有哪里不周到惹你了?殿下可别和她计较,气坏了自己不值当,等俊儿回来让他们小夫妻去说……对了, 既然家里出了这档子事, 这宴会和宾客要不要先送一送?”   马援声音缓和,跟大长公主说话未语先笑, 万事先安抚大长公主的脾气,便是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自己做决断,一开口就是熟练地请示口吻, 可见日常已经习惯成自然。   花园里的女眷们看到马援这样, 心情真是复杂极了。   大长公主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没有回答只是转头让人多添几张椅子。   “殿下是还请了其他客人?”马援后知后觉现场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儿,但是随即被马驰呼唤姜氏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见姜氏还是恍恍惚惚的样子,马驰一连串的喊着叫大夫, 但是下人们都低头不动, 便是有抬头的也是看向大长公主。   很显然今日没有大长公主点头, 别说大夫了, 姜氏和姚氏都讨不得好。   “殿下,可是她们闹得太难看了?”马援微微皱眉, 猜测两人定然是为了世子之位的事情起了冲突闹大了,看向大长公主道道, “这大庭广众的确实不成体统, 微臣知道她们搅合了殿下的秋日宴实在不像话, 但毕竟是自家人, 弟妹看着都迷糊了,不如就叫个大夫来看看, 再怎么说也是看在俊儿的面子上,殿下觉得呢?”   “驸马总是这么体贴,急他人所急。”大长公主抬起下巴,示意马援,他弟弟长乐侯都没急着过来求救,只在那和两个守门嬷嬷掰扯让他们叫人去请大夫。   马援对上大长公主平静的双眼,不知为何头皮有些发麻,多少年了,这位出身高贵的妻子没有用这种略带审视地眼神看过他了。   这让他心下有些慌,但还是掩饰的笑了笑:“驰弟你还不知道,他呀是吃定了我拿他没办法,殿下与微臣夫妻一体,只能请殿下看在微臣的面子上担待一二了。”   “……”说的真是比唱的还好听。大长公主轻笑一声,保养极好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自然,本宫对驸马总是和别人不同的,我也不做那恶人,来人,拿牌子去宫里请两位太医院大人过来,正好我这满园子的客人今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开些安神的汤药大家都喝上一碗。”   “臣妾等谢过殿□□恤。”   “多谢殿下。”   女眷们纷纷起身道谢,心里却想着,大长公主这么周到,怕是今晚前半夜都回不去了。   周明妍满场放飞的目光落到了大长公主身上:这位姑婆挺沉得住气啊,换做是她,一个照面先打一顿再说,只要别打坏了就行,问就是家庭纠纷,情绪上来没控制住,以后一定不再犯,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说。   那些家×暴的不就是用这个说法,来回敷衍所有人嘛。   所以还是要拳头硬才行。   周明妍的思绪开始乱飘:自己到现在也练了不少时间了,效果还不错,但是树枝做的棍子总是缺些啥,硬度手感都不合心意,重量更是不行,还是得换成金属棍才行。   只有沉重的棍子挥砸出去的时候才够力道。   如今的大周在铁的锻造手艺上似乎不算太高超,无法打出精钢,单纯的铁制武器质地也比较脆。   要不然还是用铜吧……古代兵器里常会有什么铜锤铜锏,想来铜的锻造手艺应该很不错了吧。   大周的钢铁产能具体可以类比哪个朝代也还不清楚,这之后需要关注一下。   想到这里,周明妍对着站在一边的喜鹊勾了勾手指,喜鹊立刻弯腰凑过去,然后就听他们家三小姐开口问道:“这京都有有名的兵器铺子吗?”   喜鹊:……   “……这奴婢不是很清楚,稍后奴婢去打听一下。”喜鹊虽然震惊于这种紧张的场合,周明妍居然也能走神到了千里之外,但是贴身大丫头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淡定地给出了合适的答案。   “嗯,尽快。”周明妍知道喜鹊也不常出门,所以这个回答很正常。   “殿下,不然微臣让人将弟妹他们送去后院客房?”那边马援几次尝试让大长公主允许他把事情压下来,不管是送客,还是将姜氏他们带走,但刚才还很好说话的大长公主却不松口,只说等会儿还有事儿,或者不着急。   “殿下,微臣还不知道弟妹和姚氏究竟是出了何事才闹到您面前?”马援一边和大长公主说话一边心下惴惴,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前所未有地心慌,感觉非常糟糕。   偏偏当事人一个开不了口,一个死活不说,大长公主也一直不提,他总不可能擅自搭讪花园里的其他女眷询问吧。   “一些小事,不值一提。”大长公主倒是对周明妍想要找兵器铺感兴趣,或者说,她现在就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来转移一下注意力,免得不知不觉又怒火中烧。   当然她的愤怒并不是因为她还顾念马援,而是憎恨欺骗,就像她憎恨每一个恶人一样。   “呦呦想要打什么兵器?怎么还自己找兵器铺呢?”大长公主笑着转头看向周明妍。   周明妍因为大长公主的问话而被人群聚焦,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点点头:“我想要打造一对长剑,我听闻皇太子殿下文武双全,所以打算送一柄宝剑当做新婚贺礼。”   大长公主和其他人:有没有一种可能,新娘送给新郎的礼物并不叫新婚贺礼?而且一般不是送新娘自己缝的衣服鞋袜吗?   贵女中倒是有很多不擅长制衣绣花的,但是没有关系啊,下头人做好了,贵女们最后秀上一针打上一个结就算是自己绣的了。   怎么这未来的太子妃就要这么出挑呢?   “大周兵器打得最好的,在内务府和工部。”大长公主笑着道,“你自己到工部或者内务府去一趟就行了……可要用姑婆的牌子?”   “不用,我自己有。”周明妍见大长公主挑眉露出兴趣,手腕一抖,牵着红绳的令牌就从袖袋里划入了掌心,然后被周明妍举起来给大长公主看。   “……没想到,居然是【太子妃赦令】。”还是铜鎏金的。   大长公主自然是觉得周明妍这小姑娘不错,也知道她是坐着太子车架来的,可想而知定然是十分受帝后的待见,但是没想到重视到这个地步。   便是当时【皇后赦令】都是册封之后拿到的。   这周家三姑娘还只是刚圣旨指了婚……   大长公主各种意义上地惊讶了一番,同样惊讶的还有其他女眷,隔着四个位子的周清妍更是觉得难堪,特别是入宴之后重新融入的那些手帕交们,她们的目光让她如锋芒在背。   她一边又一遍述说着自己没有错,但是看看如今她和周明妍的处境,她又忍不住心生绝望,为何明明是她逃出了困境,但却好似又困进了新的牢笼中。   而她逃离的那个地方,有人却在里面过得风生水起,比她这个已经爬出来的人更肆意张扬,更让人羡慕,受人爱护。   嫉妒啃噬着周清妍的五脏六腑,准太子妃她也当过,但是她什么都没有,没有陛下娘娘的看重,没有大长公主的亲近,更没有太子的车架和【太子妃赦令】来帮她撑腰。   “想必这位就是未来的太子妃,承国公府的三姑娘了吧,她叫殿下姑婆,难不成叫微臣姑公?”马援对着大长公主说到这里自己笑了起来,“殿下觉得呢?还是姑爷爷更好听一些?”   在场女眷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那叫一个不忍直视。   这位驸马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要闯。   比起大长公主不给人难堪的性子,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可就没那个好心性了。   虽然开宴还不久,话也没有和周明妍说上一句,但她那种不顾他人死活的行事作风,大家已经有了颇深的体会。   “这你就要问呦呦了,孩子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大长公主随意道,目光看向花园门口,脸上露出不虞:那几位大人可真够慢的,都在干什么呢?这么久还没有到!   别太医都到了,他们还不来!   “是极,是极,还是殿下思虑周到。”马援笑着点头,跟着大长公主看了一眼花园入口处,然后看向垂眸将令牌塞回袖袋里的周明妍,“周三姑娘是未来的太子妃,也是殿下的晚辈,当然也是微臣的晚辈,如殿下所言,周三姑娘以后如何称呼微臣?姑公实在不太中听,不如……啊——”   马援惊呼的同时,周围也是响起大大小小的惊呼和抽气声。   一整杯茶水泼在马援的脸上,刚刚还微笑着的驸马爷立刻跳了起来,一张脸都泛起了红,倒不是别的,实在是茶水还是烫的,而且被泼茶所带来的侮辱性质太强了。   马援又惊又怒,等到那一瞬间的烫意消失后立刻抬手抹脸看向罪魁祸首。   周明妍手里还拿着滴水的茶盏,半磕着眼皮看过来的眼神比大长公主更加的傲慢目中无人。   纤细的手指白净如玉,青瓷茶盏温润素雅,这一手一盏那是相得益彰,如果这杯水不是泼到自己脸上的话,马援肯定会在心里赞叹一番。   “周三姑娘这是何意?”马援没有等到丫头婆子递手帕,只好从自己袖子里拿出手帕擦脸,神色阴沉地盯着周明妍,“微臣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不说你还没有真的入主东宫,便是真的成了太子妃娘娘,也没有这样羞辱宗室长辈的道理!”   周明妍嗤笑一声,垂下眼眸重新倒了一杯茶,这才重新看向要请大长公主做主的马援:“看来一盏茶太少了,还没让你清醒。长辈?什么腌臜孑孓的玩意儿,脏了我的眼睛,坏了姬家的风水!”   马援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没有想到,年过半百居然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片子怼脸骂,一时之间脑子都气得嗡嗡直响。   “哈哈哈哈……呦呦骂人好听。”大长公主看着马援的狼狈样没忍住笑了出来,这让马援更加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世界都倒转了:“殿下?殿下如何……”   “怎么骂错你了?脏东西坏我姬家风水!”大长公主冷哼一声,马援两眼一翻居然直接顺着椅子摊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中风?”周明妍弯嘴,如观音拈花一笑,“倒是可喜可贺。”   “可不是。”大长公主也乐了,原本还有些郁涩的眉间彻底松开了。   在场的女眷们瑟瑟发抖:大长公主和未来的太子妃怕不是都疯了!   只有马驰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好在太医来了,总算有人手了,而马援就瘫在大长公主的脚边,除了马驰硬着头皮过来搬人,没有谁敢出手。   就在马驰刚把马援扶起来,架着要离开去看太医的时候,花园门口传来通报声,京兆尹的范大人,大理寺卿瞿大人以及宗正若皇叔都来了。   大长公主反手一杯茶水往马援脸上泼过去:“要是不醒,就给他一桶冰水,好好清醒清醒。”   “公主嫂嫂……殿下和我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马驰此刻脑子非常乱,好似从他们踏进这个园子开始,每一件事情都透着一股子离谱。   “是啊,好大的误会呢!”大长公主冷笑一声站起身迎接来人,周明妍虽然没有和别人一样离开自己的席位行礼,但也站直了身体行了礼。   为啥周明妍突然当人……不是,这么给面子了呢?   哦,原来京兆尹范大人和大理寺卿的瞿大人,是实打实的保皇党,都曾担任过姬长恒的课业讲师,是绑定比较深的太子一系官员。 第24章 守寡第二十四天   非常幸运的, 马援被大长公主的一盏茶泼醒了,他虽然情绪起伏极大,一副随时都要厥过去的样子, 但毕竟才刚五十岁, 从小养尊处优锻炼得宜,算得上是年富力强, 所以并没有出大毛病当然也没有中风。   但是当他和马驰以及姜氏被拉到一起跪在地上,听另外一边的姚氏口齿清晰地状告他和姜氏婚前苟且,先用私生子请封世子, 后又用私生子过继给大长公主谋图皇室爵位和财产, 现在又用私生子谋夺亲弟爵位,还陷害长乐侯世子马仲,前有逼良为娼, 后又马前失蹄。   除此之外还有姜氏族人在乡里仗势欺人,欺男霸女, 甚至逼死人满门等等的罪状。   “侯爷可知道, 你那心肝宝贝的代儿, 其实是姜氏和你亲哥哥厮混的女干生子!”姚氏看着马驰满脸的不可置信, 心生快意。   姚氏对于玛驰的感情十分复杂。   少女时期,马驰对她非常好, 即便他不能反抗家中,被迫给哥哥接盘, 没有给她承诺的正妻之位, 但是她知道, 姜氏只有一个正妻的名分, 他们才是正经一家三口。   马驰从来不会踏入姜氏的房间。   但同时姚氏也恨马驰太过懦弱,在面对母兄逼他请封马俊为世子的时候, 他的反抗是彻底放纵自己,堕落自己。   后来马俊过继到了公主府,马驰才从醉生梦死中醒来,那时候他大病了一场,也彻底断了去外头花天酒地的行为。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彻底被那些年的堕落搞坏了,用大夫的话说,他本身的种子就不好活,这种情况就应该清心寡欲常年保养,才能保持那可怜的种子质量,而不是放纵乱来,让自己彻底失去生育能力。   或许是那些年在外面花天酒地带给马驰的影响太强了,也或许是吃过屎的狗就再也改不了了。   带着愧疚和赎罪的心态,马驰和姚氏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后,他就和姜氏搭上了。   那一段日子马援正陪着大长公主在江南探亲,一住就是三年,渣男贱女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作为长乐侯府的实际女主人,姚氏在知道马驰和姜氏勾搭上的时候是很难接受的,毕竟在姚氏这里,姜氏就是马援养在弟弟后院里的外室,和亲哥哥的女人搅合在一起,还是当初他一切痛苦根源的始作俑者之一,怎么想都让人难以理解。   便是马驰光明正大的抬妾室进门,姚氏都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姚氏不是没有想过发脾气,但是男人能哄一次能哄第二次,却不会一直哄,而且光是哄有什么用,他根本不改,一旦偷上了瘾就止不住。   姚氏的眼泪早在马驰花天酒的那些年就流干净了,闹了几次将马驰越推越远之后,姚氏沉寂下来。   再加上老夫人看她不顺眼,总是找她茬,她光是应付老夫人,看顾孩子就已经精疲力尽,索性彻底不管了。   这种污糟事情,若不是儿子是长乐侯府的世子,她才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姚氏彻底不管之后,马驰又难受了,转而又凑了过来,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姚氏应付着马驰,每一天都期盼着儿子快快成长起来,能撑起家业。   马仲从小和姚氏相依为命,父亲这个角色大部分时候马驰都是缺席的,年幼时头上还有一个马俊压着,所以他比普通的继承人,更知道自己这个世子之位的来之不易,也更加优秀努力。   特别是十六七岁的时候,姜氏给马驰生了个嫡子,马仲可谓是危机感满满。   一边是真爱和优秀的大儿子,一边是刺激和疼爱的,有可能是自己的幼子,马驰一开始自然是偏向前者的,毕竟马代是谁的儿子还不好说呢。   好不容易把马俊过继出去,他这个侯府自然是要留给自己儿子的。   直到马驰后知后觉,整个侯府差不多都是马仲说了算的时候,直到姜氏告诉他,马代是他儿子的时候,马驰的态度才发生变化,但也只是不偏不帮而已。   但是马代身后有马俊夫妇,有老夫人还有马援,马驰的不偏不倚事实上就已经再偏帮了。   马驰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姚氏,两人的关系迅速降至冰点,当时的姚氏其实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毕竟马驰不行暂时只有她和当初的大夫知道。   姚氏为人心细,为了以防万一,当时的脉案和药方她都还留着,特别是马代出生后,就打算在关键时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没想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反而是姚氏,在知道儿子断腿并差点丧命的时候,理智已经要崩断了。   等到这些人商量要改立世子,马驰也躲开了自己目光的时候,姚氏的愤怒如燎原大火,在那个瞬间她就已经想到了要将这些人,将这些折磨她半生的人全部送下地狱。   于是她装作认命,然后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爆出来。   本来她以为会有些波折,最终一切还是会在私下解决,后续的结果也可能和自己的想要的不太一样。   但是,她没想到会遇上承国公府的三小姐,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帮了她一把。   今日这些烂人都将不得好死!   大长公主将主位让给了京兆尹,宗正和大理寺卿。   自己坐到了下首,周明妍没让人招呼也跟着让了位置,还是坐在大长公主的下首位,原本坐在下面的女眷们纷纷将座椅往后挪,好给两位空出位置。   周清妍和身边的几个贵女原本坐在第一排,如今大长公主和周明妍过来,就只能退到后面。   看着周明妍和大长公主的椅背,不知多少贵女咬手绢,但是想到刚才周明妍那一声不吭就往马援脸上泼茶的动作,大家都不敢有别的想法。   于是周清妍又被私下里反复打量,大家的好奇也很好理解,若是当初周清妍坚定地要嫁进东宫,而不是在守了一年之后解除婚约,那么周清妍是否有现在的周明妍风光呢?   至于五皇子,皇子妃确实也不错,但是承国公府的嫡女,曾经的准太子妃,如今却嫁给一个没有存在感的皇子,还背上抢夺妹妹婚事的恶名,实在是有些不值得。   周清妍坐在人群中的每一刻都是煎熬,却还不能走,只能忍耐,告诉自己忍耐,自己是对的,她不信她会过得还不如以后要守活寡的周明妍!   至于坐在前头的周明妍,压根没注意周清妍就坐在她身后,听着姚氏的自述和对马驰的诘问,还有马驰不可置信的否认,以及各种证据被源源不断送上来。   心里想着姚氏还是心软了,若是当初马驰大病的时候顺势直接把人送走了,那就没有后续那么多麻烦了,就连姜氏都能让她假死然后送给马援,接着反手报给大长公主,整死这对狗男女。   到时候一把年纪的老夫人还有什么威胁?   这才够干净利落。   出轨,家×暴,赌博,只要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更别说像马驰这样花天酒地十几年的人了。   你要是开始心疼维护男人,那么你的不幸就开始了。   场上的查案十分顺利迅速,因为姚氏准备的证据和证人非常充分,所有事情都锤得死死的。   马驰和姚氏都是知情不报,马援和姜氏这罪名就大了,特别姜氏娘家那边还有一大把的烂事,于是姜氏被大理寺卿给带走了,马援和姚氏则被交给了京兆尹,马援作为驸马自然是要进宗人府的。   等到后面所有卷宗都给皇帝和几位重臣看过之后,确定下了判决,再该扔哪儿扔哪儿。   “请稍等。”看着宗正若皇叔要让人带着面无人色的马援走了,一直没吭声的周明妍站了起来,“三位大人,臣女有一言要说,还请三位稍等片刻。”   虽然被人打断不太愉快,但是大家都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更别说,小姑娘还是已故皇太子的未婚妻。   “呦呦想说什么?”大长公主现在看一眼马援都眼睛疼,事情结束了,只想连夜避到庄子上去,除了是为躲避接下去必然会出现的流言蜚语,也是觉得这个公主府到处是马援的影子,她心里实在膈应,必然要彻底清理一遍她才会再回来住。   “三位大人,姑婆。”周明妍微微弯唇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臣女要说的是关于马援进宗人府的事情,臣女以为让马援进宗人府不合适。”   “啊?”大长公主微微一愣,宗正若皇叔也有些不明所以,急着走的女眷也面露不耐,但是不敢吭声。   周明妍有恃无恐可以不管不顾,她们还要过日子的,惹不起。   “宗人府,是大周皇室,姬氏宗亲犯了错改过自新的地方,进那个门槛的第一条,就必须是姬氏宗族之人。”周明妍目光冰冷地看着马援,“这种骗婚的狂徒如何能被承认是姬氏族人?若是让他进了宗人府,姬氏的名声就有了污点。宗人府中正在为自己的过错赎罪的宗亲们,乐意自己和这么个肮脏货色共处一堂吗?”   宗正虽然并不觉关在宗人府里的那些酒囊饭袋会有这个想法,但是他作为宗正有啊,若是没人有提出来也就罢了,现在未来的太子妃提了,自然不可能当没听见。   原本死了一样的马援陡然暴起,挣脱了架着他的护卫,面目狰狞地冲向周明妍,口中咆哮:“你这个毒妇,活该你配阴婚嫁死人!”   四周一片惊呼,不管是暴起的马援还是他口中的话都让众人惊慌。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居然掀皇室的遮羞布!   什么配阴婚嫁死人,明明是周三对皇太子一片深情自愿守节!   马援这狗比自己要死,也不要带累他们这些无辜之人啊!   周明妍面对冲上来的马援,不但没有后退还上前一步,操起桌上厚重的琉璃果盘拍在马援脑门上:“我和殿下天生一对,至死不渝,你这种人渣懂什么情深义重!不忠不义,毫无廉耻,人尽可妻的贱人!”   啪啪啪一连三下,直接把马援拍倒在地,生死不知。   在场女眷:瑟瑟发抖!   周清妍想到自己院子里那群被打地半死不活的下人,后背渗出冷汗,跟她一起来的罗家姐妹俩也是面无人色。   满堂目瞪口中,周明妍敛下眼中的杀意,有些遗憾地放下染了血的果盘,整了整衣袖抬头:“失礼了,我们继续。”   继续啥呀?人不会被你拍死了吧!   宗正这边的人立刻上前检查,发现人虽然看着伤得重,但其实没有大碍,并不致命。   “三姑娘的意思是?”宗正听到回话嘴角抖了抖,索性听听周明妍怎么个说法,毕竟他觉得自己的脑壳也没比马援的硬多少。   “臣女想请三位大人当场判定马援与大长公主的婚姻是不合法的。”周明妍看向睁大眼的大长公主,笑着道,“无需休夫,无需和离,也无需义绝这些文书,因为那是结束合理合法的婚姻才需要的,马援和大长公主的婚姻一开始就是一场欺骗,根本不存在合法性,也不符合公序良俗,违反普罗大众心中忠孝节悌的美德,所以应当,即刻宣布这桩婚姻无效。”   “大长公主,没有必要因为一场骗局,变成离异妇人或者寡妇。”周明妍对上大长公主惊喜的双眼,“姑婆觉得呦呦说的可对?”   虽然知道这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事情,真实情况谁都了解,但是很多事情就差这一个名义。   姬和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了,又是身份尊贵的大长公主,皇帝皇后见了她都要乖巧的叫一声姑姑。   但是女人哪有不在意名声的,哪怕只是面子上好看,也是极大的安慰!   大长公主紧紧握着周明妍的手,眼眶微微发红:“呦呦说的对,本宫就是被骗了,凭什么要因为他成为寡妇或者和离妇人,本宫的驸马之位怎么能让这样一个脏东西窃据呢?他不配!”   大长公主看向三位大人,京兆尹和大理寺卿互相看了看最后一同望着宗正若皇叔。   宗正挥挥手让人把马援×交接给了京兆尹的人,态度非常明确:“关于殿下的婚事容臣回禀陛下后再做决断,不过这宗人府不管如何马援是不能进了,我姬氏清明不容玷污。”   宗正立刻让人进宫去回报,让陛下做个决断,然后看向京兆尹和大理寺卿:“两位大人不如与小王一道稍等片刻。”   “应该的,应该的。”两位大人自然没有不乐意的。   于是,马援马驰,姜氏和姚氏都被先一步带走了,而三位大人则留了下来,作为见证者的满院子女眷也同样得留下来等着。 第25章 守寡第二十五天   皇帝的回复来得很快, 不但带来了判决大长公主和马援婚姻无效的圣旨,还让正好在身边的三皇子姬承康一起过来站台撑腰。   紧跟着随后到来的是皇长女姬永安,她是带着皇后的赏赐一起来的。   赏赐中的一部分是给大长公主压惊用的, 还有一部分是分给在场女眷的。   皇后的原话是:有感于诸位夫人贵女对皇室的忠心, 也是为了嘉奖众位愿意为大长公主作见证,而无惧流言的高洁品质。   受了几次惊吓, 满心都是惶惶和怨气的女眷们立刻就消气了,甚至还挺感动的,立刻叩谢了皇后娘娘的体恤。   皇后的台阶递到这里, 又有皇长女在边上提醒帮着大长公主说暖话, 大长公主也恢复过来了,想到自己硬留这么多女眷下来,也觉得自己此举太过了一些。   但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 因为她认同周明妍的话,而结果显然也是好的, 今日之事这么多人见证, 便是有些流言蜚语也不会过于夸张离谱。   大长公主朝着众位女眷道谢, 并为自己太过震惊而一时想差, 难为了诸位夫人贵女而道歉,最后表示, 稍后大长公主府会送上厚礼,表达谢意和歉意。   说完大长公主抬手朝着众位女眷虚拜, 周明妍倒是没说什么, 也跟着弯了弯腰, 一众女眷哪里敢受礼, 立刻避开,随后纷纷回礼。   一时之间现场气氛无比和谐。   等到三位来做主的大人和三皇子皇长女都离开后, 大长公主亲自在门口送客,无需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只要在女眷们离开前朝她行礼的时候点个头笑一笑,就已经是对众位宾客最高规格的礼遇了。   周明妍原本坐的位置就在里头,所以出来的时候就和大长公主站到了一起,她有些想法,也是不想和这些人挤在一起排队离开,于是干脆就站着不动了,大长公主见了就把人拉在身边陪她一起送客。   周明妍瞥了一眼脸色苍白,被丫头婆子搀扶在一旁,眼中都是惊惶无措的姬晨,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了。   大长公主朝着行礼的人点头,她也跟着一一颔首示意,还很有兴致地附带了一个礼貌的浅笑。   离开的女眷见识过周明妍之前的行事作风之后,得到这个笑容有种受宠若惊的荒谬感。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从秋日宴出场开始,就将她们在场的女眷全压下了去,一开始她们只是忌惮她身后的帝后,认为她嚣张无礼所依仗的也是自己未来太子妃的身份。   但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今日这秋日宴上,不管换了她们中的谁站在周明妍同样的位置上,都做不出她那样的举动,也说不出她口中的那些话。   她们习惯于这个世间的规则,也精于在这个规则下争权夺利,但是她完全不走寻常路,虽不说视规则于无物,但也不遑多让了。   可偏偏她的举动言行都打在七寸上,自有一套道理让你无法反驳,还能大快人心或者震撼人心。   看到马援在周明妍面前,被泼茶,被骂,被打,她们难道不高兴吗?自然是高兴的!大长公主身份如此尊贵还能遇到这种糟心事,要是她们遇到岂不是更加痛苦艰难?   她们或许和大长公主的关系并没有多好,只是最基本地对皇权的敬畏,但是她们能共情她,为她的遭遇而震惊难过。   说到底还是这个世道女子立世艰难,大家难免物伤其类。   不知不觉中,这些女眷对周明妍就有了一丝认同。   但让在场女眷隐隐从心底认同甚至感谢周明妍的,其实是因为她让大长公主给这天下女子打了个样。   若是以后遇到这种重大隐瞒和欺骗的婚姻,她们都将有先例可循,不再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样一个虚名,或许对大长公主来说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但是对天下女子来说,这个虚名带来的权利可太多了。   世间俗语: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道尽多少已婚女子的血泪。   很多遇到这种事情的女子不能离开骗婚的渣男,大部分的情况可能就是没有地方可以去。   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让女子出嫁后,回到娘家救助可以,但是想要离开夫家回娘家常住却不行。   所有人都对名声妥协,都碍于不想要一个有和离名声的女儿,而或主动或被动的无视出嫁女的苦难悲剧。   周明妍今日在京都贵族女眷的圈子里可以算是一战成名。   周明妍听力很好,听到离开的马车里,一些夫人在给女儿们揉碎了掰开了讲这件事情,说她这一举动可是给天下不知多少女人挣命的大功德,不由挑了一下眉。   事实上周明妍把这事儿挑出来,一来是觉得大长公主对她不错,二来是马援确实恶心到她了。   但最重要的是,她想要让大长公主府和靖王府彻底撕撸开来。   若大长公主和马援的婚姻是合法的,那么经过大长公主点头的嗣子马俊也就是合法的,自然出身靖王府的郡主姬晨,这个大长公主府的儿媳就和大长公主府绑定了。   而且上一代的事情,马俊这一辈是不知情的,他们夫妇对大长公主尊敬孝顺,根本没有错处,便是因为他是马援亲子的缘故,大长公主会厌恶他一段时间,但之后呢?   有靖王府为他在其中周旋,大长公主又没有自己的亲子,她养了马俊十多年,说难听点便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更别说是无辜的孩子了。   君不见真假千金文里,多少父母都放不下养女假千金,可见感情这种事情和血缘并不能划上等号。   但凡耐得住性子,用上水磨工夫,马俊和姬晨再加上背后的靖王府,早晚能将大长公主磨下来。   周明妍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恶心的不行。   所以她要从根本上否认马俊嗣子的合理性和合法性,给他来个釜底抽薪,让靖王府彻底断了大长公主这条线。   而且她不先走,耐着性子等着,是在等姬晨反应过来后,好一锤子将人干到底。   只是姬晨看着不太中用,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又或者是人太多拉不下脸?   还真被周明妍猜对了,等到宾客们全部离开了。   姬晨就开始朝着大长公主哭诉他们夫妇的无辜,以及他们是从心底把大长公主当母亲一样侍奉的。   正巧这时候远在京郊的马俊终于收到了消息,一时是心神俱裂,匆忙赶回来的样子也是无比的狼狈,下了马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大长公主面前:“母亲,儿自知无颜再唤母亲,但儿十多年在母亲膝下承欢,今朝仿若晴空霹雳,母亲,母亲还请给儿指条明路,儿这以后该如何立身于世?”   马俊他当了三十年的嫡长子,十多年的长乐侯世子,十多年的大长公主府郡王,没想到儿子眼看着都能谈婚论嫁了,居然成了不名誉的女干生子。   大长公主看着一惯意气风发的马俊,如今这憔悴狼狈的样子微微皱眉。   她是受害者不错,但是这些孩子又何尝不是?毕竟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想到往日马俊夫妇对她的孝顺,她有些左右为难,下意识看向原本站在边上,这会儿已经坐下来喝茶吃糕点,一脸悠然自得的周明妍。   “母亲,我和相公如何其实无关紧要,我们都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好日子过了不少,这么多年母亲处处照应我们夫妇,便是立刻死去,赎了这罪孽也是愿意的。”姬晨看到大长公主看向周明妍时,瞬间头皮都要炸开了,立刻膝行上前拉住了大长公主的衣摆,“母亲,媳妇只是舍不得章儿和宏儿,他们这个年岁,以后同窗伙伴该如何看待他们?还有欢姐儿,才不到三岁,名字还是母亲您取的,您说希望她以后的日子都欢愉美满。”   “母亲,您给三个孩子指条路吧,儿无用,儿不知道还能往哪儿走了!”马俊紧跟其后,也膝行上前,夫妻两人都拉着大长公主的衣摆哭得声泪俱下。   大长公主想到三个孩子,特别是每次都要腻在自己身边,小大人一样的欢姐儿,脸上露出了不忍。   是啊,如今这事儿爆出来,这夫妇俩地位尴尬但好歹是成年人,但是三个孩子都不算大,这以后可如何是好啊?   也是自己疼爱着长大的三个孩子,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是该给三个孩子留条路的。   “姑婆,不如呦呦来给他们一家五口指条康庄大道吧?”周明妍总算等到了她想要的,放下手中茶碗,带着微笑看向哭得特别真心实意的马俊和姬晨。   “康庄大道?”大长公主一愣,如今这一家五口这么尴尬的身世,还能有什么康庄大道?   “当然。”周明妍站起身上前一步,马俊有些不明所以,姬晨已经如临大敌,只听她声音无比温和地道,“虽然你们俩不能留在大长公主府当郡王和郡王妃了,但是你们可以回西南当郡主和郡马呀。”   大长公主微微瞪大眼看向面露惊慌的姬晨,不由眯起了双眼。   她在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之后,又被亲情作弄了。   “靖王殿下在西南说一不二,郡主是靖王世子的亲妹,靖王殿下唯一的嫡女,回了西南必定无人敢拿这些事情乱说,虽说少了京都的亲朋故有,但是多了旧时故交也不失为是一桩大喜事。”周明妍特意点明了姬晨的身份尊贵。   姬晨虽然在大长公主面前伏低做小,但是回了西南,她这个郡主可比宫里的公主地位都高,毕竟宫里头的两位公主可都不是嫡出。   “姑婆看,这是不是一条康庄大道?”周明妍笑着看向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笑着点头,然后脸色微冷地看向跪着夫妇俩,点头回应:“确实,果然是康庄大道。你们夫妇俩别怨本宫狠心不顾念这十多年的母子情谊,路已经指给你们了,本宫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收拾行李,这公主府里要是有人愿意跟你们夫妇走,本宫也不会拦着。”   周明妍原本都打算走了,听到大长公主的最后一句,顿时停下了脚步:居然还有结尾彩蛋!   “姑婆最后在帮他们一把吧,好歹十多年的情谊呢。”周明妍打开彩蛋,哪里还有什么傲慢无礼,都是讨人喜欢的乖巧,“姑婆不若进宫为他们向陛下请命,让陛下派人护送他们回西南,也可保他们一路平安到达,这样姑婆也能安心,您说呦呦说得可对?” 第26章 守寡第二十六天   对于周明妍的提议, 大长公主自然是欣然同意,觉得这个主意真的非常好。   毕竟十几年的相处,即便内里有什么龃龉, 她也希望他们一家五口能顺利到达西南, 以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还是那句话,十几年便是养条狗都舍不得, 更别说活生生的人了。   周明妍满意了,这才提出告辞,在大长公主的依依不舍和马俊夫妇略带灰败的脸色中登上太子车架离开了。   大长公主府门前来来去去不少人, 又是朝中大人, 又是皇子皇女的,最后还把驸马和长乐侯一家子押走了。   等在马车前的崔公公是不担心自家未来的太子妃出什么事儿,但是其他人家留守的车夫婆子可被吓得不轻, 特别是自家夫人小姐一直不出来,离得近的已经跑回去喊人了。   也有大着胆子上前打探的, 只不过大长公主府的门口有护卫把守, 不让进出, 自然不能知道具体。   不过后来看到驸马和长乐侯一家子被押走, 大概也知道应该是马家出事了,就是不知具体出了什么事情, 引得各家下人暗暗猜测。   等到天色将暗的时候,女眷们终于互相搀扶着出了大门, 这时候等在外头的已经不单单是原来的车夫下人了, 还有不少家里人也过来了, 只不过听说有皇子皇女进出还宣过圣旨, 这才没有人冒然上前询问。   等到一家家人都走了,崔公公就看见马俊一身狼狈地骑马冲回来, 然后就是呜咽的哭诉,虽然听不清楚,但大概能知道这次马家的跟斗栽的很大。   崔公公:那可太好了!   等到周明妍最后出来,崔公公立刻殷勤地给她倒茶摆零食点心,然后笑着问道:“这大长公主府里怕是出了大事,三姑娘受惊了,奴记得殿下有一对香薰球颇为精巧,稍后遣人给三姑娘送过去,到时挂在帐前能安神静气。”   “多谢崔大伴,我定会好好珍惜的。”周明妍没有丝毫客气推脱的意思,点头道了谢,然后才说道,“惊吓其实还好,只是颇为长见识。”   喜鹊在边上沉默不语,听到周明妍的回答没忍住在心里吐糟:是您让别人受了惊吓,涨了见识才对。   “喜鹊你跟崔大伴说吧。”周明妍经了这一场之后,实在没有多少说话的欲望了,特别说的还是别人的家的事情。   崔公公见周明妍意兴阑珊,以为她这一趟宴会下来又累又受了惊吓没有精神,于是对旁边要开口的喜鹊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远离了周明妍,尽量靠在了车箱的门口,然后压低声音说话。   周明妍索性靠着柔软的马车靠垫闭目养神。   等到崔公公从喜鹊口中得知周明妍的丰功伟绩时,宫里的皇帝也终于知道了这场秋日宴上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连最后周明妍给开的彩蛋都知道了。   没忍住一下子就笑出了声,皇帝摸着胡子越想越高兴:“好,好!这个太子妃果然旺夫家,聪明,太聪明了。”   可不是聪明嘛!   刀把子都递到他手里了。   大周强盛,虽也有边患之祸,但这么多年你来我往从没落过下风,只要大军镇守着就出不了大事。   反而是朝堂内外的不少事情让他迫切想要解决,其中势大的靖王府可谓皇帝的心头之患。   西南一大片地方,都被他的好大伯靖王握在手里,里里外外那叫一个严防死守,他继位后没少往西南派遣探子,但这些探子大多是十死无生的。   这可都是他真金白银养出来的人才,每死一个他都心疼的夜里都睡不着。   但偏偏靖王府的不臣之心可谓昭然若揭,却又抓不到实证,只在谋反的边缘来回试探恶心他。   这一切他都心知肚明,但第一步知己知彼就难如登天,靖王掌着军政大权,几十年深耕,可谓树大根深,势力无处不在。   他只能直销一些细枝末节的消息,西南的具体情形是两眼一抹黑,所以应对起来每一次都很被动,不然也不会出现楚民远潜入西北军多年朝堂内外毫无所知,还沾沾自喜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   这一次能正大光明进入西南,实在是机会难得,而且衣食住行和护卫都由他来安排,那可以操作的地方就多了,皇帝越想越兴奋,还不等大长公主来请命就已经连夜招心腹大臣过来商量了。   至于马家的事儿,不着急,等大朝会的时候再讨论也不迟。   皇帝这边热火朝天气氛好的不得了,马俊夫妻这边就惨了。夫妇俩搀扶着回了院子后,马俊然才从姬晨那里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捋清楚。   马俊气得眼睛都红了:“这个周三真是个扫把星!还有那姚氏贱妇,坏我好事!”   “行了,别指东骂西的,还不是你亲娘胃口大!”姬晨想到姜氏这个亲婆婆脸上就都是不满,看着一副清清冷冷不沾俗世的样子,实际上骨子里比谁都贪婪。   姬晨嫁过来后等于是面对两个婆婆,只是对比明理又慷慨的大长公主,姜氏她是一点看不上。   他们都过继到大长公主府了,按理姜氏就是二婶不是亲娘了,但却总找借口将丈夫喊过去,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一个人冷清寂寞,知道他忙她也不好打搅,就想让姬晨偶尔过去陪陪她,也让她享享有儿媳妇的福气。   什么玩意儿,一个破落户,还不是正经婆婆,让她堂堂亲王府的郡主去陪她,还享儿媳妇的福,怎么滴,还想给她立规矩?简直荒谬!   姬晨直接上门摆了脸色让她安分守己,这才消停。但也因为这事儿,他们夫妇冷战了尽一个多月,还是大长公主压着马俊给她赔的理道的歉。   不过那之后姜氏总算消停了,但很快她老蚌生珠怀上了。   于是又开始作妖,一会儿想吃这个,一会儿想吃那个,一天天的差人来大长公主府要这要那,她还没发作,大长公主就请了身边的嬷嬷过去给她教规矩。   安静到生产,发现自己生了个儿子,那可不得了了,话里话外撺掇马俊给她将世子之位抢过来。   虽然法理上没有问题,但马仲当了多年世子,而马代不过一幼童,能不能长大都难说,于是事情就这样暂时搁置了下来。   时间来到了去年,马代十二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少再会出意外早夭了,世子之位的争夺才激烈起来。   姬晨倒是并不在赞同争夺这个世子之位,毕竟马代还小眼见着被姜氏养得一副臭脾气,未来怎么样还不好说。   与之相比马仲已经长成,还能力出众,他的母家姚氏一族虽然在豪门贵族中不显然,但也是一个大族,在京都官府小吏中颇有门道。   马仲和马代,靖王府自然更愿意选择前者。   要是夺了马仲的世子之位给马代,他们靖王府虽然算不上损失,但也确实没有好处?   而且姜氏那群贪婪的亲戚已经够恶心的了!居然还要因为长乐侯府再绑定一次?   姬晨想一想就烦的不行。   但是马俊要帮,他们的好父亲马援也要帮。   她原本还以为,这父子俩,马俊是为了亲娘亲弟弟,驸马是为了正经表妹。   今天才知道里头还有这么龌蹉的事情。   金尊玉贵长大的姬晨真是连提起都觉得不齿:周三可恨归可恨,但有句话说的好,马援真的是脏人眼睛,坏她姬家风水。   马俊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其实撞见过几次亲娘和养父凑在一块,而且马援对他真的就跟亲生一样,再加上从小到大马驰对他都很冷淡,所以他其实一直有些猜测,不过从此以后再不能提这个,必须要咬死了不知情:“现在说这个做什么……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能怎么办?先送信给我父王和王兄,让他们做好准备。”姬晨说到这里恨恨骂了两句周明妍,“皇帝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那就有劳夫人了。”马俊的态度比平日里热切了好几个度,姬晨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对她不是坏事儿。   “不过我总觉得周三有些邪乎。”姬晨皱眉,而且周明妍是承国公府的女儿,还要嫁给已故的皇太子。   周明妍:buff叠满!   “那就别留她。”马俊一脸阴沉地下了决断,姬晨没有吭声默认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周明妍安稳地坐在太子车架里,崔公公没有让马车回东宫而是直接去了承国公府:“今日三姑娘想必是累狠了,来回换马车也属实折腾,奴便自作主张直接送您回承国公府了,三姑娘看这样可行?”   “多谢崔大伴关照我,自然是乐意的。”周明妍到了大门口被崔公公殷勤地扶下了马车,然后示意喜鹊,喜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立刻将事先带的荷包塞到了崔公公手里。   喜鹊悄悄提醒自己:虽然她家三小姐日常不做人,但是面对皇太子相关的人是完全不同的,她要时刻警醒,免得会错了意。   崔公公拿着荷包想要推拒,周明妍便笑着道:“今日多亏崔大伴关照了,这是给崔大伴喝茶的钱,往后我需要崔大伴关照的时候不会少,可莫要和我客气。”   “……好好,奴谢三姑娘赏赐了。”这可真是说到崔大伴心坎里去了,他现在是迫切希望自家殿下快快好起来,然后把太子妃迎回去,到时候他们东宫上下美满,可不美死他这个老家伙了。   崔公公又交代喜鹊,以后周明妍需要马车只管遣人来东宫便是,便是日常出行的马车也有好几辆,等以后太子妃的车架制好就更方便了。   至此双方才互相道别,崔公公上了马车离开,周明妍则带着喜鹊进了侧门。   等到府里的主子们听闻皇太子的车架到来,纷纷过来大门口的时候,别说崔公公了,连周明妍都没有看见。   “三小姐,要不,奴婢去一趟老夫人和夫人的院子,说一声您已经回来了?”喜鹊看着周明妍径直往蘅芜苑走,立刻出声提醒道。   “不用。”侧门门口和二门都有人守着,她又没有避着人,何必多此一举,“你回去就好好休息,然后明日去打听一下工部和内务府有哪几位手艺了得的匠人大师傅。”   “……是,三小姐。”喜鹊立刻应声:他们家三小姐又恢复本性了。   承国公府在秋日宴中还有一个当事人,那就是周清妍,虽然她拒绝说在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身边的贴身丫头却不敢不说,这一股脑倒出来之后,国公府的几个主子都被刺激坏了。   特别是老太太年纪大,好久都没有缓过来,想到已经嫁出去的大孙女,心里就特别的不踏实,让人连夜开了库房挑拣了两盒子姑娘家喜欢的精巧摆设,第二天一大早就送了出去。   一份送给已经嫁人的庶长女,妾陶氏所出的周妙意,另外一份送给了周明妍。   不管如何秋日宴上周明妍也是出尽了风头,还和大长公主攀上了好交情,这对周家来说都是好事儿,自然该有嘉奖。   老夫人的礼物之后,周鸿云和小王氏也纷纷送来礼物,就连西府二房的夫人张氏也送来了礼物示好。   等到中午的时候,宫里皇后娘娘,宫外大长公主府都送来了一串的赏赐,一时之间蘅芜苑来来往往热闹非常。   周明妍只在宫里和大长公主府来送东西的时候给了个好脸,温声说了几句好听话,至于其他人点了个头都是看在礼物的份上。   半下午的时候消息终于传到了皇觉寺姬长恒的耳朵里。   彼时姬长恒刚刚从午睡中醒来,一边泡药浴一边听暗卫在屏风的那一边复述,前一日秋日宴在大长公主府上周明妍一战成名的经典场面。   姬长恒一开始还憋着,后面没忍住笑了,差点气都喘不过来,那脸色又青又白把暗卫吓得够呛。   “小一……”姬长恒胡乱抓了一件衣服扶着满是药液的浴桶站起来,暗卫首领小一立刻上前扶人:“殿下,殿下还请平心静气一些,否则殿下便是惩罚属下,属下也不会再把周三姑娘的事儿跟您说了。”   “不是这个。”姬长恒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才能顺利开口,语气急切道,“呦呦怕是有危险,你带着人连夜赶过去守着,要是没有大事,再安排人手轮流守护。”   姬长恒说完这几句,气都要喘不过来,把小一急得半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怕他前脚一个撒手,后脚他家殿下能溺死在浴桶里。   好在本身药浴的时间差不多了,济源大师正好过来,小一才在姬长恒的瞪视催促下闪身离开。   承国公府内,早早吃完晚饭每日练习洗漱之后,周明妍已经躺到了床上,她这一生必然是要尽可能的健康长寿,她从现在开始就执行严格健康的饮食作息,早睡早起,营养搭配,饮食规律。   然而很快已经入睡的周明妍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摸到了放在里床的木棍,然后重新闭上眼睛,等待猎物落入陷阱。 第27章 守寡第二十七天   来福是大长公主府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管事, 他是从靖王府跟着姬晨一起来到大长公主府的,日常管理的就是姬晨的马车出行琐事,有点小权利, 但是对比大长公主府原本的大管事们实在不值一提。   就这样一个日常笑眯眯, 还有些憨厚的黑瘦男子,谁能想到他是靖王府给姬晨的, 那一队暗卫的统领。   这一队暗卫人数并不多,区区统共二十人,十几年的活动中损失了一半人手, 但同样也另外调教了十来个人手, 只不过后来调教的忠心和手里的本事要差一些。   新人一般都守在姬晨的嫁妆庄子铺子上,充当一个暗里保镖传递消息的职能,并不让他们接触核心的机密, 像是帮着姬晨或者说靖王府收集消息,或者做些什么, 都由他们的核心成员来做。   承国公府三小姐周明妍最近在京都也算得上各种意义上的声名赫赫了。姬晨的暗卫们对于这位话题中心人物自然是耳熟得很。   翻看原本在暗卫记录的消息, 关于周明妍只有两三句话的概述, 承国公周鸿云第二任继室所出的, 嫡三女也是嫡次女,五皇子未婚妻, 性子沉默木讷外号木头菩萨。   除了身份和大概的性子,什么详细的消息都没有, 由此可见周明妍原本的存在感有多薄弱。而与之对比的是周清妍这个原本誉满京都的高门贵女, 关于她的消息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 详细到身边的人和一些爱好都有记载, 毕竟是京都出了名的贵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但是短短一个月, 在靖王府暗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乏善可陈的周明妍强势崛起了,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特别是这一次郡王变郡马,靖王府在京都最主要的一步棋被她连根拔起,不但如此还要反手回插一刀,尽管他们都觉得这是周明妍误打误撞的结果。   但不得不说,太邪乎了,就跟专门来克他们的一样,所以在接到铲除周明妍命令的时候,来福没有丝毫迟疑,有种合该如此的感觉。   这种迫使他们今后在京都的行动,陷入被动,并且不得不掩人耳目的存在,不管是出于本心还是纯属意外,都必须要永绝后患。   而且早点送周三小姐下去,也好和皇太子早日团聚,免得阴阳相隔相思难续。   来福想:他们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儿。   至于承国公府,来福他们是暗访过的,怎么说呢,守卫力量还是很不错的,那一队队的护卫都是战场滚过的老兵,身上煞气非常重,警觉性也很高,若是普通暗卫进去怕是一不小心就要栽里头。   所以来福直接略过了新培养的暗卫,点了手下轻身功夫最好的两个老人。   这里派遣两个人不是重视周明妍,而是重视承国公府的护卫队,两个人一起可以方便互相掩护,当然也是因为他们这回要做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杀人这么简单。   毕竟前脚他们这边刚出了事,正是被盯紧的时候,若是宫里头刚赏赐,转头周三就被人杀了,他们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到时候皇帝暴怒,借口查找凶手封城搜查,他们这些暗卫搜不搜得到先不说,万一到时候把他们郡主扣住了该怎么办?   而且暗杀后宅贵女实在有些没品,这个名头不能按在靖王府的头上,所以这一次他们要把周明妍的死做成意外。   为此他们还事先模仿笔记写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信,大意是自己心情郁闷悲伤,因为亲姐姐抢了她的未婚夫不要脸,让她为了名声不得不嫁给死人以后守活寡。   皇帝为了名声好看,完全不管她这个受害者。   再比如周鸿云这个父亲偏心原配子女,自己孤苦无依,凄凄惨惨戚戚。   总之就是一般闺阁千金遇到这些事情之后,可能会给什么最负面的反应全都给安排上。   这种略夸张但绝对符合大众想象的反应,才会在爆出来后让世人轻易信以为真,这一盆脏水,皇帝和承国公府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什么罔顾事实,纵容皇子,无能昏庸……都能往皇帝脑袋上按,到时候传扬出去,还能将郡马一家的事情压一压。   简直是一举两得。   来福想的非常好,执行的两个暗卫也不是第一次充当杀手了,也觉得小心一点定能够手到擒来。   于是两人商量好,之后一个负责弄出些小动静,吸引承国公府护卫的注意力,另外一个则潜进蘅芜苑将周明妍打晕带出来摁进花园边小湖里。   到时候他们留下书信,再在湖边做好痕迹布置……一个夜半无心睡眠,心中苦闷出来独自走走,结果站在湖边突然身无可恋,也可能是失魂落魄,总之就是落湖溺水死了。   还能给已经死了的皇太子泼盆脏水,死了也克妻,对啊,还能将这个自杀现场做的似是而非,转头就能说是皇帝想要周三殉葬但是碍于名声,只能让她意外溺水而亡。   来福肯定了两个下属的计划,口头嘉奖了他们的好想法,让他们放手去做,他立刻着手准备,先一步放出皇帝想要给皇太子找人殉葬,周二是周鸿云捧在手里的心头宝自然舍不得,于是就推了周三出去。   所以什么调换婚事,什么周三对皇太子早已情根深种,都是假的。   真相就是皇帝要重臣女儿给他儿子殉葬,而周鸿云则为了谄媚皇帝,保下心头宝,于是将不受宠的嫡女推出去送死。   合情合理!   等事情满城风雨的时候,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周三死了,书信一公开,那真是百口莫辩。   殉葬是儒家坚决反对的,有违天和的野蛮没有礼教的行为,绝非圣君明君可以碰触的。   皇帝和承国公府必定会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之后靖王府只要跟着谴责痛斥昏君,必然能广收人心。   来福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家主子,在天下文人的期盼中,顺应民意顺利登基的美好画面了!   这边来福的造谣事业正在火热进行中,那边潜进承国公府,引开护卫队干得也相对顺利。   但是摸进蘅芜苑周明妍房间的那个就惨了,大概是想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定是能手到擒来的,所以就没有那么警惕了。   结果那人刚摸到床边就有破空声朝着门面袭来,尽管常年训练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往旁边侧开,避开了直面的危险,但那棍子并不是正中间劈下来,而是斜着从上往下甩过来了。   脑袋避开了,但是锁骨和胸口这一部分避无可避,被棍尾扫个正着。   那人握拳用手臂打算硬抗这一棍,尽管他已经听到了棍子挥过来时撕裂周围的破空声,但他依然不觉得自己应付不来。   一个闺阁千金,速度再快,一棍子能有多少力道,等抗下这一棍后,他反手就能把她的棍子夺下来。   之前他还想着速战速决,但是他出任务以来第一次被人反埋伏,可谓是暗卫生涯中的奇耻大辱,他定要让这千金小姐好好尝尝苦头,再魂归幽冥。   “啪叽!”皮肉被砸烂,“咔嚓!”骨头被砸断,“呯!咚!”来人被棍尾所携带的巨大力道直接甩了出去,砸在了雕花木床前的八扇绣花鸟鱼虫诗歌的屏风上,然后在跌落地面。   和上一次周明妍甩周清妍身边的大丫头杜鹃那一棍不同,那一次她只是单纯教训而已,只打疼,不会打伤。   这一次她是奔着打死对方的目的,完全放任了自己的力道,所以尽管对方是个练家子,也没有实打实的在身上要害处砸上一棍子,但那巨大的力道和被瞬间几乎砸烂的手臂,也让对方一时半会儿彻底失去了行动力。   不过,练过的到底是不一样的,就在周明妍提着棍子从床上下来,外头听见响声点灯的那一瞬间,那人已经扶着自己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了,还把几乎烂掉的半截小臂包括左手在内都自己用匕首砍了下来。   满地的血腥味,血呼啦呼的断臂,凶神恶煞满目狰狞的暗杀者,无论哪一个对于闺阁千金来说。都能吓掉半条命。   但是周明妍不是,鲜血,破烂的肢体,人类的异兽的,这些其实才是她上辈子一个剑修最熟悉的东西。   “靖王府的?”周明妍打量了一眼一身黑色夜行衣,包裹住口鼻的男子,开口的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很明显她已经认定了,“也好,省的我到处去找了。”   来人很有杀手的职业素养,一句话也不说,非常快速地单手用衣袖给自己的断臂做了个简单的包扎,然后抄起匕首就冲了过来。   周明妍拎着棍子就打,不过对方速度非常快,试探了几个来回后两人僵持住了,他没有长武器奈何不得周明妍,而周明妍在他有防备的情况下也砸不到他。   这时点着灯的喜鹊来到房门口焦急地问:“三小姐,你还好吗?出了什么事情了?”   那人和周明妍同时看向门口,在对方眼神闪烁的时候周明妍已经趁机一棍子甩过去了,嘴里还不忘回答喜鹊:“没事,就是打老鼠。”   慌忙应对周明妍的攻击,被迫远离门边,只能放弃抓门外的丫头。   喜鹊:打老鼠?蘅芜苑自从人数减少了之后,这里里外外眼看着就要长成荒郊野林了,花草之类的东西他们三小姐不让弄,当然就她们几个也不好弄。   于是就把目光落在这四处躲藏的蛇鼠蚊虫上头,她们三划好了范围,整个院子前前后后都安置了毒饵。   这近一个月来,光是打扫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尸体都能装上一大筐了,哪里还能有老鼠跑到蘅芜苑的正房里来作妖啊!   周明妍的话喜鹊下意识觉得不对,但听这语气似乎真的没有出事,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家三小姐变化巨大的一个月。   在为人处世方面:虽然日常不做人,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嚣张傲慢,言语之间的嘲讽更是时时让人脑子充血,但是有一点,她们家三小姐绝对有什么说什么。   所以她说是在打老鼠,那就定然是真的在打老鼠,只不过可能此老鼠非彼老鼠而已。   房间里隐隐透出来的血腥味,更是让喜鹊立刻意识到一定是出事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连手里的灯被风吹灭了也不管。   蘅芜苑的院子她了熟于心,眨眼之间喜鹊已经冲到了院门口,抽掉横木后一把打开院门。   已经长成的年轻女子声音尖细高昂,喜鹊放声尖叫:“来人啊!救命啊!有刺客!”   听到喜鹊声音的周明妍眉梢一扬,乌黑冰冷的双眼看着来人:“动手吧,我允许你自我了结。” 第28章 守寡第二十八天   蘅芜苑主屋的廊檐下, 不知被谁挂上了一串灯笼,朦胧的光透过几层微黄的绢纱照映进房间,让原本处于黑暗的房间笼上了一层光晕, 一切都变得隐隐绰绰。   房间里的两人却丝毫不被影响, 特别是周明妍,开口让来人自尽的语气那叫一个平静, 好似只是开口谈论了一句天气不错一般无所谓。   来人自己也知道他现在正处于劣势,暗杀的对象和他们调查的完全不一样,虽然真的对比起来, 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他前头过于大意, 生生挨了挨了那一下,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是整只手臂都被砸烂了, 为了不拖后腿他只能舍弃掉他的手臂。   然而便是此决断也是治标不治本,若不速战速决的话, 他现在的情况早晚被耗死,   更别说, 如今被人撞破喊响之后, 必然会有护卫队赶来。   男子想到这里眼神狠厉决绝,手中的匕首握紧, 趁着自己还有反抗的余力,他打算拼死一搏!   黑影闪过, 断臂的男子直扑门面, 完全无视周明妍手中挥过来的棍子。   锋利的匕首划过眼前, 漆黑的刀面没有一丝反光, 伴随着令人牙疼的断骨声,让周明妍乌黑的双眼带出一丝亮光, 原本想要一手拍下匕首,一手反转手腕再接一棍的周明妍随着匕首划过的弧度后撤了一步。   就这后撤的一步,让男子抓住了机会,他觉得拼着肩膀硬挨周明妍一棍的代价,自己成功将周明妍逼退了一步。   也不恋战,至于任务也只能暂时放下,转身撞破窗户翻身跑了出去,他没有看见周明妍站在后面望着他离开,目光落到地上断臂那整齐的切面上。   周明妍抬手捏了捏自己被匕首地刀锋削断的一小缕刘海,弯起嘴角:真是一把好刀。   就是不知道锻刀的人,锻剑的本事是不是也同样出色。   就在周明妍琢磨自己要不要今晚就找过去的时候,院子里的灯笼已经全都点亮挂起来了,原来是和喜鹊被惊醒的王婆点的。   远处听到喊声赶过来的护卫队,远远就看见灯火通明的蘅芜苑,有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跳出了围墙没入夜色中,立马分出护卫呼喊着追上去。   剩下的三人一个被派遣去把消息告知周鸿云,另外两人则朝着蘅芜苑飞奔来来:“属下林破虏见过三小姐,今夜有贼人入府作乱,不知三小姐是否受到了惊吓?可要属下安排人请大夫过来?”   林破虏和哥哥林驱虏都是老国公的心腹,老国公过世后他们兄弟就接了国公府的护卫工作,各自带着一队老兵守卫着老国公的一家老小,一般府里人称他们兄弟为大林队长和小林队长。   周明妍披了一件衣服出来,喜鹊,王婆和珍珠一个不少都门边,喜鹊和珍珠正从王婆手里拿新点好的油灯准备进房间查看。   “三小姐!”大大小小三个女人快速的将周明妍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后看到了她手里的棍子。   灯火通明的廊檐下,将她手里那根沾着血和细碎皮肉的棍子照得一清二楚。   咕咚,也不知道是谁吓得吞了吞口水,喜鹊自觉跟着周明妍已经见过世面了,而且还是贴身大丫头,所以尽管她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三小姐,这棍子脏了,奴婢给您拿去洗一洗?”   “不用。”周明妍反手将棍子递给小林:“麻烦小林队长带走房里的断肢。”   断肢!   是她们想的那个断肢吗?   小林上去接过了棍子,看了一眼棍子上的痕迹,点头:“属下等失礼了。”说完就带着人从喜鹊手里拿过油灯进了房间。   周明妍这才看向喜鹊,喜鹊立刻挺直腰背:“三小姐有何吩咐?”   “我要沐浴,再给我弄些吃的。”周明妍说完喜鹊立刻点头去小厨房,珍珠速度跟上,王婆看了一眼衣着单薄的周明妍,上前一步进了房门在外头小隔间的架子上拿了一条披风出来给周明妍披上。   周明妍看了王婆一眼:“没你的事了。”   “是。”王婆闷不吭声的退下,不过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也去了小厨房,帮着喜鹊烧火。   今晚实在是有些吓人,还是一起凑在小厨房,等会儿喝口热汤压压惊为好。   不说进了房间,看到地上大片血迹和半条手臂的小林多震惊,蘅芜苑外头也很快热闹喧哗起来。   大半夜的进了贼人,还一来就是两个,更别说其中一个直奔蘅芜苑,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有脑子的人都想得到。   在周明妍洗完澡吃了面,换了一个房间继续睡觉的时候,其他院子的人却辗转反侧怎么也没法睡着了。   周鸿云这边小王氏遣了人来蘅芜苑询问,老太太那边没有惊动,但是也有嬷嬷过来探望。   喜鹊苍白着脸应付着来人,脑子里还是那条骨肉皆碎的断臂,就在不久前她进正屋给她家三小姐拿换洗的衣服,顺带拿铺盖去书房铺床,结果刚进门就和出来的小林队长撞上了。   然后小林队长手里拿着的东西落到了地上,散开的桌布露出一条断臂的上半截和下半截,她当时就脚下一个踉跄,幸亏小林队长扶了一把,不然她怕是要一脑门磕在门槛上了。   之后收拾房间,就看见了那一大滩的血,还有零星的暗红色碎末和白色碎末,若是平日里喜鹊看到这些根本不会联想到什么,但是现在她马上就知道,那是断手上的碎肉和骨头渣子。   呕——   喜鹊没忍住干呕了一下,立刻拿着东西逃也似的冲了出去,原本已经离开的小林队长,听到声音立刻回转:“是某疏忽了,喜鹊姑娘暂时先别进屋子,某现在就去喊人过来帮着弄干净,之后喜鹊姑娘你指挥着替换便可以了。”   “多谢小林队长。”喜鹊眼睛红红的,脸色青白,但是人还稳得住,看来胆子挺大的,只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不习惯而已。   在确定周明妍没事之后,主院那边就不再派人过来说什么了,主要是周明妍也不耐烦,嫌他们打扰她补眠,在第二日喜鹊指挥派过来的护卫彻底清干净房间后,周明妍就让喜鹊关上了门。   至于刺客的事情周明妍压根不担心,别说周鸿云肯定会管,就算不会管她也无所谓,就当给她送陪练了。   周鸿云当然会管,开玩笑,让国公府的两队护卫无功而返,功夫那么好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普通小贼,他的脑中已经拉响了一级警报。   而且很明显,对方就是冲着老三来的,但是谁说下次不会冲着他来?   再说了,要是原来的老三,他虽然会管但主要是为了自己,但是现在,对于他来说,老三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周鸿云就带着小林和那只断手,敲响了京兆尹的大门。   有刺客行刺周三!   因为周鸿云没有遮掩,不过半日功夫消息已经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了,还在大长公主府的来福差点把自己的胡子揪断,被姬晨臭骂了一顿,最后狠狠心,只能弃车保帅了。   这边皇帝收到消息,马上心里就有了推断,问清楚周明妍没有问题之后,就打算好好利用机会,做些什么,结果城门搜查的命令刚传下去,城内搜查的命令还在他嘴里含着没吐口,就有消息传来,发现了断臂贼人的尸体。   皇帝:……   尸体是从城内一条河里发现的,死的并不算久,往上追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痕迹,大概可以推测对方是打算到河边清理伤口,然后失血过多,滑进河里淹死的。   皇帝不信,周鸿云也不信。   但是有明显特征的刺客已经死了,剩下的肯定已经隐于人海,而且大家虽然心知肚明是谁的人手,但是人家都有明面上的身份,没有证据怎么抓人?   虽然皇帝也能依照自己的喜好下令,直接将姬晨身边的人清理干净。   但是皇帝始终记得他的父皇临终前握着他的手告诉他,皇帝为天下之主,上有所好下必躬行,所以皇帝的一言一行不可由心中好恶来决定。   帝王之道为王霸之道,正己身威摄天下。   帝王心计为公正阳谋,不以阴私御天下。   看人看心,用人论迹。   所以皇帝恨靖王府恨得牙痒痒,也不会轻启战事,更不会在靖王府光明正大谋反前出手。   他能做的就是做好所有准备,若是能一点点蚕食掉靖王府的势力,最后削藩成功那就最好。   若是最后靖王府打出旗帜反了,那他就要尽一切力量将损失降至最低。   皇帝相信,千百年后,他必然是能在史书上留下重墨的贤明之君!   他也将留下安稳繁荣的江山,托付给他最心爱的儿子,他们姬家的江山社稷必定会开拓盛世,威慑八方。   皇帝心中的宏伟抱负周明妍不清楚,她此时刚扶着崔公公的手臂上了马车前往工部和内务府,打算看一看里头有没有厉害的锻造师傅。   因为那天晚上看到的那把匕首,周明妍对目前的锻造水平有了新的认知,先看一看能不能就这样找到厉害的师傅,要是找不到那只能开口问靖王府要了。   不对,站在内务府衙门前的周明妍发现自己想岔了,她完全可以既要又要,小孩子才做选择,她可以全都要。   于是第一天收到周明妍虽然遭到了刺杀,但是完全没事的姬长恒,第二天收到周明妍看中一个大师傅要锻造两样趁手的兵器,第三天崔公公又送消息过来,说是他家呦呦写了封信让崔公公帮着送到西南靖王府去。   那封信也跟着消息一起送到了姬长恒手里。   信很短,是崔公公代笔并且修饰过的,就一个意思:   【靖王你好,听说你家有很厉害的锻造师傅,我和皇太子订婚了,你作为长辈是不是该意思一下,就随便送两把剑过来当贺礼吧。   堂堂靖王府拿出手的必然不是凡物,我不挑,你看着给就行。】   姬长恒低笑了一声,将信纸装了回去,然后让人带给了皇帝,反正皇帝要派人送姬晨和马俊回靖王府,正好把信也送了,回来的时候还能把贺礼顺道带回来。   初冬的暖阳晒在人身上,刚刚拿到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周明妍心情颇好,金属手柄的漂亮纸伞,雪青色的扇面点缀着白色的绒花,有些像雪花也有些像芦花还像柳絮。   金属的手柄一扭就可以和伞面脱离变成一根长棍,而长棍的下面手柄可以拔出来,就变成了一柄极细的长剑。   不但机关精巧,主要是上面的雕花刻印,宝石镶嵌和鎏金纹样,实在精细,这哪里是武器,这就是一件工艺品。   这种手艺在修仙世界里并不算特别出众,但是在这个世界就显得格外高端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时间短,前后不到一个月,这边姬晨和马俊才刚被大队人马送出京都,那边内务府就送来了,据说还有几样还在弄。   心情不错的周明妍听到老太太传唤,就当散步去了一趟,然后听老太太说,老国公的忌日快到了,家里打算到皇觉寺住上三五日,做个法会。   女眷和孩子先一步过去,家里的儿郎身上都有正事,就等正日子到寺里参加法会仪式就行了。   周明妍:皇觉寺?   听喜鹊说,这是京都最大的寺庙。   周明妍想起那封信笺,上头的呦呦两字,淡淡的檀香,苦涩的药香还有松雪凌冽的冷香…… 第29章 亡夫诈尸第一天   巨大的轰鸣声将带着微微粉色的梦打碎, 揉成不甘和遗憾藏进灵魂深处,黑暗慢慢吞噬他突然无声的世界,对于人世间最后的留恋就是怀中年少一见钟情的执着。   世界渐渐冰冷, 感知在一点点离他而去。   耳边的熟悉的声音响起, 那个总是带着些小傲慢的骄矜声音正在哭。   那是他的呦呦,他好不容易等来的宝贝, 他想要一生好好守护的宝贝。   【呦呦,别哭……】四个气声字就是他留在这个世界,留给他心爱女孩最后话语。   视野转换, 他立在高空, 头顶金雷滚滚,巨大的金色雷柱从天空翻滚的乌云中咆哮而下,剧痛撕扯着身体的每一处, 但是他的视线却落在远处穿着青衣的女子身上。   周身的感知再一次离他而去,青衣女子脚下踩着飞剑御空而来, 天空大雨磅礴, 女子手里攥着白玉的发簪抬头看向天空。   他的视线落在女子的眉眼之间, 视线越来越近, 亲吻飘忽地落在她的眉间。   【呦呦,别哭……】   雪松凌冽的冷香中姬长恒睁开眼睛, 抬起一只手盖住了脸,他不知道若是别人在梦中反复死去是什么感觉, 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为习惯了。   梦里的他通常是两种死法, 一种是猛烈地撞击和被类似于炸炉一样的动静炸死, 另一种就有些鬼神莫测, 是被天雷劈死的。   被雷电劈死的人他特意了解过,要么浑身焦黑死去, 即便没有死活下来了,身上也会有很多的疤痕。   但是梦里的他直接在天雷中散为了烟尘,而且视野应该是在半空中,比起凡人被雷劈死,更像是志怪神话里那些遭天劫而灰飞烟灭的仙人。   他好奇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梦中场景,以及其中的那些细节,他好奇梦中让他念念不忘的呦呦是谁?也好奇最后那青衣女子的面容,只可惜以往的梦境总是蒙着一层纱,他再努力也看不清楚。   直到这一次长眠,两年的沉睡中原本的梦境不但开始清晰,还往前一直倒退。   虽然梦中发生的事情仍有很多细节都被略过,就像是在经历一个人的记忆,只有最深刻最难忘的事情才会被牢记,一件件藏在记忆深处的盒子里,而他这两年就是在一一打开这些盒子,跟着这些记忆再亲历一遍这些珍藏在灵魂深处的瑰宝。   年少的他坐在明亮的会议室中,周边坐着的都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男少女,大家将自己看好的人选推出来。   他们这群人马上就要毕业了,提前定下优秀的人选进入学生会是每一届学生会成员的例行事务。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少女双手环胸走了进来:“听说你们在挑选学生会成员,我是新转来的周鹿,我自荐为学生会长,你们有什么意见?”   所有成员都看向他,他放下手里的一溜推荐表:“你觉得你有什么优势,能带领学生迈上更高的台阶?”   “我有钱。”周鹿微微抬起下巴,小表情格外骄傲,在一众成员微微瞪起的双眼和无语中,理所当然地道,“我可以设立奖学金,可以给学生们添置更好的教学工具,补贴伙食,招收优秀的贫困生,解决学生家长的就业问题,让学生有良好的家庭环境,还能给有住房需要的学生买房的专项折扣。”   “……好像确实挺好的。”突然身边有人出声,不少人下意识点下头,这让周鹿更得意了:“都说读书就是赚钱,但是回报期太漫长了,有耐心有远见的聪明人毕竟是少数,所以我会设立短期的赚钱小目标,比如每次全市统考进入前十名的奖励十万,进入一百名的两万,进入一千名的两千,两千名的两百……这样还需要老师和我们干部拼命鞭策么?不,不用,家长和学生自己就会鞭策自己,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怎么回事,我有些羡慕了。”考试成绩很不错,几乎每次都能进全市一百的学生会成员砸吧了一下嘴,其他人也有些酸,毕竟能坐在这个会议室里的就没有哪一个学习成绩差的,最低的也是稳在一千以内的。   “我相信,以我为中心的学生会,领导下毕业的学生们,不管未来如何,都会怀念这个考试就能赚钱的学生时代,以后在同等条件下学生们一定会选择我家的公司,到时候我家将会收获大批有高好感度的优秀年轻员工,优秀的人才能让我家的公司越来越好,进入公司的员工自然也会越来越好,这就是双赢了!”   众人:……好像真的可以。   “怎么样?我够格当学生会主席了吗?”周鹿一手叉腰一手一挥,要不是大家还在学生会的办公室,还以为她已站在金贸大楼叱咤风云了!   “你每个月多少零花钱?”他不动声色的询问道。   周鹿得意的小表情一僵:“两万……但是我有过年红包!”   “不够。”他摆摆手,看着周鹿气到眼睛红了,微微一笑,“不过主意不错,你可以做名誉会长。”   “名誉会长?”周鹿微微皱眉,“学生会还有名誉会长?”   “嗯。”他站起身搬了一张椅子放在他旁边,“特意为你设立的,只需要拿钱和联名盖章,什么事情都不用管。”   周鹿踢踏着黑色小皮鞋,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好歹是会长,于是最后点头同意了。   毕竟管不管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当老大。   这是姬氏和周氏的第一次合作,源于两个孩子对于就读学校的共同资助。   严肃清冷的少年第一次见到这么鲜活的颜色,她任性傲慢,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但是她善良讲原则理智又重情,只可惜他们的年龄差摆在那里,每一次都只能在短暂交汇后匆匆奔赴各自的人生旅程。   她有她的肆意青春,他也有他的责任担当。   然后他在父母提议的联姻名单里看到了她。   诧然和小惊喜从心中涌出来,他选择了她,而她也同意了。   这一生,他居然能珍藏年少时的那一段炫目光芒,他想,或许从年少时代开始,他就一直在等待一直在期盼,有一天他能将这束光收拢进自己怀里。   得偿所愿,志得意满,说的就是那几年的他。   正因为一切太美好,所以当他向往的未来婚后生活就在眼前,而他的生命却止步于此的时候,才会如此不甘如此遗憾。   另一个他似乎更加凄惨,毕竟他从未得到过。   他修习无情道,却自己破了道心,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师妹升起了觊觎之心,愧疚,自我厌恶,以及爱而不得,不停地折磨着他。   每日看着对他信赖有加,满眼崇拜的小师妹,他整个人里外都在被极限拉扯着。   他欢喜于他和小师妹并肩作战配合无间,欢喜于她对他的全心信赖,像小尾巴一样喜欢跟着自己。   但他唾弃自己的卑劣,厌恶自己对小师妹的男女之思,看着自己一点点破碎的道心,他辜负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和师门的希望。   在飞升雷劫中灰飞烟灭,或许才是他最好的解脱,他终于可以不再压抑,不再痛苦,不再克制,但最后,他也只敢落下一个虚吻,这已经是他最放肆的野望了。   他不敢去想,知道他心思后的小师妹会怎么看他,但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灰飞烟灭了!   修仙是有前生无来世的,死了就是彻底消散于天地间再不存在,便是放肆一回又如何?   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   姬长恒觉得或许不是,要不然承载了两世记忆的他算什么?   他一出生身体就不好,三岁以前一直在生死之间徘徊,喝的奶还没有喝的药多,也正是因为他这个嫡长子一副早夭之相,母后生产又伤了身体,所以还是太子的父皇才会迫于压力另外纳了几个妃嫔。   毕竟靖王府还有健康的世子世孙在一边虎视眈眈呢。   所以,他的几个弟弟才会集中在那两年出生。   一次又一次在生死间徘徊不但让他万分痛苦,也让父皇母后受尽折磨,活着似乎只是在经受折磨。   但这种情况,他有一次病危了,这一次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但神奇的是他不但熬过来了,还彻底大好了。   太医说他是因为内里的病都发了出来,并且渡过了,之后反而会健康,就像是将身体里的邪祟都清除出去一样。   父皇母后都相信这个说法,同时感恩天地。   但他却觉得,或许是因为觉醒了前两世所以他才活了下来。   幼时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开始做反复死去的梦也不会觉得恐惧,因为很模糊也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后来就渐渐不说了,只是每一次都难过,说不上来的难过。   现在的他懂了那种难过,那是不甘心和遗憾,是无法得偿所愿的执念。   是再次回到人世,却形单影只的悲伤。   但幸好,这一次昏睡醒来他不但想起了所有,还找到了他的呦呦。   她没有变,还是那样让人炫目,触动他的心弦。   姬长恒从床上坐起来,他要养好身体,然后再去见他的呦呦。   “殿下,昨日三姑娘跟着周老太君来皇觉寺了,是为了给已故的老承国公办法会。”小一之前跑慢了一步,等他带着人到承国公府的时候,正好看到承国公府的护卫追着两个黑衣人从府里出来,他们不好贸然现身只能远远跟着。   承国公府的那些护卫武功没有很厉害,但是追击查探十分擅长,并且警觉异常,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发现。   要不是有那两个刺客挡在前面,他们这一伙人都差点被发现了。   结果就是他们只能远远跟着,然后看着两人从承国公府这群护卫手里遁走了。   “嗯。”姬长恒洗漱好,用完早饭,本来这个时间他都会在院子外头的竹林里转上一圈恢复一下,但是现在他的呦呦就在寺庙里,即使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这里发现他,说不定就算发现了他也不一定能认出他,但他还是阻止了自己跨出去的脚步,只在院子里转上几圈。   高大的雪松立在院子的两侧,姬长恒拄着手杖立在雪松之下抬头仰望,细碎的冬日暖阳透过松针落在他的脸上,就像碎金洒在了美丽的肖像画上。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修养,姬长恒原本已经瘦脱形的五官已经贴上了一些肉,脸色也从发黄变得白皙,此时骨相和皮相的双重优越便肆无忌惮地彰显起了存在感。   原来文武双全俊秀勇武的皇太子,现在变成了另外一种样子,苍白病弱,带着一种破碎感,让人忍不住怜惜。   只是眉宇间的矜贵和上位者气质,让这股破碎感变得极其复杂,也更加蛊惑人心,更想让人折辱揉碎。   折断羽翼的天之骄子,完美作品被打碎,美强惨。   不过,不管姬长恒有多会吸引人想要狠狠折辱他,都没有人敢真的作死。   抬头有些累的姬长恒缓缓低下头,然后拄着手杖慢慢转身,映入眼帘就是一身青衣的少女,高高的站在关闭的院门和一人高的围墙相接处。   精致的五官无悲无喜,平静的眼眸黑白分明,一动不动站在墙头,居高临下垂眸看着他,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就像大雄宝殿里垂眸注视众生的神佛。   少女见他转过身来,从墙头一跃而下,衣诀翻飞,在他伸出手之前安然落地,然后对着他姿势标准地躬身一礼:“臣女周氏明妍见过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在此,臣女冒昧打扰了。”   抬起的眼,眼神中带着冷漠和审视。   她似乎并不记得他,尽管他不敢奢望,但忍不住心口酸涩。   “……”姬长恒张了张嘴,最后抿住唇抬了抬手,过了一息才开口,声音缓慢语气温和,神态也带着恰到好处地亲近,“无事,不知者不罪。”   “臣女谢殿下宽和。”周明妍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拿出那张让她辗转反侧的信笺,“臣女冒昧,有一事询问殿下,这可是殿下送与臣女的信?”   “是。”姬长恒对上周明妍乌黑的双眼,下意识就老实回答了。   “敢问殿下,这呦呦两字是指臣女吗?”周明妍又上前了一步,姬长恒无意识的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是……本,本宫觉得三姑娘眼神灵动宛若幼鹿……”   周明妍捏着信纸告诉自己要忍住,不管这个人他记不记得上两世,但是他活着却不告诉自己,就实在罪大恶极,她要狠狠骂他一顿,最好能再打一顿,才能消她心中之恨,但是再次听到一样的话,还是没有忍住。   凤目发红,眼泪快速堆积,错不及防之下就蜂拥而出,周明妍自己还没有怎么,姬长恒已经慌了一手握紧手杖另外一只手抬起又克制着不往前伸:“怎么哭了?你哭什么呀?呦呦,别哭……”   周明妍眼神带着凶狠瞪着眼前瘦弱的姬长恒,张开双手再上前一步抱住眼前的人,雪松凌冽的冷香带着微微发苦的药香充斥在鼻翼间,安心在一瞬间就将她包裹。   姬长恒愣了那么一瞬才反应过来,无处安放的那只手抬起回抱扑到自己怀里的人,他还有什么不明白,提着的心缓缓落下:“呦呦,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周明妍听着耳边渐渐加快的心跳,闭上眼睛:就这一刻,让她好好抱抱他,至于账以后可以慢慢算,不着急,因为这一世他们终于可以说上一句【来日方长】了。 第30章 亡夫诈尸第二天   皇觉寺的大雄宝殿里梵音阵阵, 承国公府周家一家老小都安静地跪坐在蒲团上听寺中的大师念经,木鱼的敲击声,还有四周僧侣轻声的唱经声, 让在场的所有人的心灵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周明妍听着耳边的梵音沉下心思考, 按照如今的情况,她该怎么弄才能把姬长恒弄在身边呢?   跪坐在周明妍身边的周清妍, 尽量地将自己的身体往远离周明妍的方向靠,要不是她们排行在一起,又不想被长辈们察觉异常, 她都想搬着蒲团缩到角落里去。   实在是昨夜的她被周明妍吓坏了。   时间往前推一推。   周明妍前两日来到皇觉寺就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 然后出色的听觉以及嗅觉,让她找到了位于众多香客院落中那一个藏在后山竹林中飘着药味的院子,之后悄摸的攀上了墙头, 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雪松下的姬长恒。   之后他们相认了彼此,但并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其他的事情, 就被喜鹊提醒出来的时间太久必须要回去了, 于是周明妍只能匆匆离开。   按照本心来说周明妍肯定是不愿意的, 好不容易见面, 还记得彼此,这不得好好腻歪?   但是姬长恒还活着的消息连她都不知道, 那么必定是瞒着绝大多数人的,而以她目前的瞩目程度, 很容易让人顺着她找到姬长恒。   第一次周明妍觉得她以后是不是要低调一些, 就像原主一样当个没有存在感的背景板, 这样……这样当然不行!   再说了她也没想要高调啊, 这不是都自己往她手里撞嘛!这能怪她吗?肯定是他们的错!好好地硬要舞到她面前,她还能忍气吞声不成?!   不太高兴的周明妍夜半偷摸着跑出去了一趟, 收到了姬长恒写给她的信,也见到了姬长恒,虽然是他的睡颜,不过原本不好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姬长恒现阶段的身体需要大量的睡眠来恢复身体,所以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昏睡,白天醒着的时间都有限,晚上当然不可能熬着等着和她见面。   别说熬不熬得住,就是熬得住,周明妍也不会愿意的。   真以为她喜欢做寡妇啊!   可惜白天姬长恒醒着的时候,恰好是她们作为孙辈,要为老国公抄写经文,参加法会的时间。   所以她不得不半夜摸出去,然后她回来的时候,看到不知站在房门口等了多久的周清妍。   两人站在房门口,周清妍拦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兴奋,显然是觉得逮到了周明妍的错处,很是激动。   开口也不询问什么,直接就是一顿阴阳怪气:让她自尊自爱,一个闺阁千金半夜三更出去这么长时间,不知去哪里鬼混了。让她别在这皇觉寺里闹出丑事来,到时谁来也救不了,反而还连累她。   周明妍当然不在乎周清妍怎么想怎么看,但是姬长恒还活着的消息明显不适合这时候爆出去,所以她现在去找他确实太过冒险了。   周清妍针对她的行为,更是给她敲响了警钟。   虽然她还不清楚姬长恒为什么要隐瞒活着的信息,但左不过就是将计就计,化明为暗的套路,要对付的人也不难猜,她自然是不会拖后腿的。   而且她对自己在姬长恒心中的影响还是有些把握的,她时不时过去,他必然要担心她,还怎么好好休养?   看来在想到妥当的办法前,确实不能常去见他了。   周明妍认清了目前的环境形势,但是她自己认清是一回事儿,却不会惯着周清妍对她阴阳怪气。   “谬赞了,哪比得上你珠玉在前。”周明妍刚见完姬长恒心情不错,还拿到一封姬长恒写给她的情书,心情愉悦,所以没有直接让人滚。   周清妍阴阳怪气过来,她就阴阳怪气回去,跟谁不会似的。   “你!”周清妍脸皮涨红,就因为原本和五皇子的婚事是周明妍的,难道她一辈子都要矮她一头吗?   “你什么你?”周明妍难得有了和周清妍对话的兴致,双手环胸微微抬着下巴看着比自己稍矮的周清妍,“我其实挺好奇的,你站在这里指责我到底是一个什么心态?嫉妒我吗?羡慕我吗?”   “你胡说,我才没有,再说了你有什么好让我羡慕嫉妒的!”说到最后周清妍理直气壮起来,“我们都是一家子姐妹,我来提醒你有什么不对吗?是你自己小心眼,现在又胡说八道,我明明是为你好。”   “……”周明妍沉默了一下,就在周清妍以为她被自己说得没话的时候,周明妍开口了,用一种很迟疑地口吻问道,“为我好?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在说什么?别岔开话头。”周清妍理直气壮,“你自己半夜乱跑,我们一家子姐妹,我作为嫡姐关心妹妹不行吗?”   “先不说我有没有乱跑,就我们之间什么关系,发生了什么事情,轮得到你来面前说?我还说你污蔑我呢!”周明妍翻了个白眼。   “我为什么要污蔑你?我是真的关心你!”周清妍拧着眉头,表情有些泫然欲泣,“你这样要是被宫里知道了,我们全家都要被你带累。”   “没人会信的。”周明妍看周清妍的眼神越发奇怪了,“谁会信一个抢了嫡妹婚事的人,会关心嫡妹?”   “我没有,那都是意外!”周清妍双眼一下就红了,极力否认,“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我真的不想的,都是迫不得已而已,我怎么会这么不要脸,我知道廉耻的!”   “你是不是说谎说多了,自己都信了?你不会真以为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吧?”周明妍看着周清妍瞪大眼一脸的不明所以,直接给她掀开了脸皮,“你不会真以为你和五皇子早就勾搭到了一起的事情没人知道吧。”   周清妍猛然瞪大眼,仿佛被什么一下子掐住了喉咙。   “你还真以为谁都不知道?”周明妍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连我都能猜出来,你猜宫里的贵人,外头的夫人贵女能不能猜到?大家装作不知道只不过是给陛下和承国公府面子而已。”   “不可能!”周清妍一慌直接否认,反而坐实了周明妍的猜测,“你诈我!”   “我诈你?没那闲工夫。”周明妍嗤笑一声,“我敢说,你们的事儿一传到陛下娘娘耳朵里,不用半天,你们俩暗地里的所有事情,就已经列清楚摆到他们面前了。”   周清妍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脸上还是一脸不信。   “一个难得出远门的闺阁千金,一个还没有开府的光头皇子,要是你们俩个都能有事情瞒过陛下和娘娘。这眼皮子底下的偌大京都,岂不是被人钻得到处都是窟窿?”周明妍摇了摇头,“我要是你,得到了想要的就安安静静的找个角落呆着,别一天天跳那么高在那里扎人眼睛。”   “我不信!”周清妍虽然心里已经信了,但是嘴还是硬的。   “随你,我无所谓。”周明妍摊手,好心情带来的耐心已经告罄,将挡在前面的周清妍一把推开,进了房间,“好狗不挡道,闪开。”   等到周明妍都快睡了,周清妍才进来,也不知道在外头做了多久的思想斗争,挪到了周明妍的床边,把睡在床榻边的喜鹊都惊动了。   “你那么好心提醒我?”周清妍压低声音。   “你误会了。”周明妍打了哈欠,“主要是你太烦了,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时不时就要跳起来恶心我一下。”又不能直接打死,要是不小心被人察觉了,脏了手不说还影响名声,再有周清妍还没到让她非弄死不可的那份上,她才不会随随便便造业障。   “周明妍你说我像蟑螂?”黑暗中的周清妍声音抓狂。   “明知道我讨厌你,还时不时舞到我面前来,和蟑螂有什么区别?”周明妍坐了起来,明明需要抬头才能和站着的周清妍对上视线,却依然犹如俯视一般高高在上,“现在还能跟你心平气和的说话,一来是今天我心情好,二来也是你让我轻松摆脱了麻烦的婚事,所以这一次就不与你计较了。”   周明妍伸手抓住周清妍的衣襟,连带着人一起扯过来,乌黑的双眼在黑暗中就像泛着绿光的狼眼一样:“乖乖和你的五皇子相亲相爱,别来烦我,再有下一次……”周明妍另一只手放在床榻的扶手上,纤细的手指收紧,“咔嚓”扶手就被捏碎了,碎渣被拍到周清妍的怀里,周明妍顺手把她推出去,声音懒散地道,“去睡吧,乖乖的。”   周清妍被推得跌在地上,屁股上的疼根本不及心中的恐惧,那个一瞬间,她觉得周明妍捏碎的不是床榻的扶手,而是她的脖子。   其实她一直知道周明妍真的会打人,她院子里那些被打的动不了的丫头婆子们,被打倒在地的马援,但是没有亲身经历永远不知道直面的可怕。   所以时间长了,那种恐惧就淡忘了,往日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让她一刻也不能忍受周明妍踩在她头上。   她认同周明妍在大长公主府门口说的那些话,一旦她出嫁后成了太子妃,只要帝后还活着她就永远高高在上,而她以后就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妃,怎么和受帝后爱重的太子妃比较?   若说还有机会能踩一脚周明妍,那就只有未出嫁的时候。   她是承国公府的原配嫡女,受父兄宠爱,而她周明妍便是最近受重视了一些,也只是个不受宠的继室女而已。   只要抓到她的把柄,她定然能狠狠压一压她的风头……   碎裂的木屑隔着衣服刺痛了周清妍,让她清醒了过来。   猛然一个哆嗦,见周明妍已经翻身背对着她躺下了,周清妍才手脚并用爬起来,不敢发出声音,逃也似的回了隔间她自己的床上,就连身边的大丫鬟鹦哥出声询问她也没有回答。   喜鹊围观了自家三小姐吓唬二小姐,唯一担心的是这碎掉的扶手明儿怎么说才好。   将掉落了木屑的毯子卷起来搁在一边,喜鹊继续睡,她想好了,她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第二天负责打扫的婆子果然开口询问,因为昨日也是她打扫的,明明昨日这扶手还是好的,怎么过了一晚上,就碎了一地?   周明妍在外头院子里舒展身体,喜鹊一问三不知,隔间的周清妍主仆也是一声不吭,那婆子只能提着心去回禀,这床榻是寺庙里的罗汉床,这莫名其妙坏了总得有个说法。   一张罗汉床的扶手罢了,还是周明妍的床,说不定是被她不小心拍碎的。   因为刺客事件,已经对周明妍的武力值有了清晰认知的周家三巨头,默契的略过了这一茬。   当然他们也都疑惑过周明妍怎么突然就会武了,但是由于前十六年对她的关注极少,所以在周明妍反问【谁告诉你们是突然会的?】之后就禁声了。   他们也问过喜鹊等留下来的三人和被赶出去的那一群,基本都是摇头表示不知道,没有一个敢肯定的,因为原来的周明妍就不喜欢有人伺候,从来都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的。   谁也不好说,她关在房间里的时候,没有在偷偷练武。   总之因为过去十几年周明妍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府里的人都不了解她,就连身边伺候的人对她其实也很陌生,以至于周明妍现在不管表现出什么,只要不是太过离谱,就都能说得通。   容错率极高不说,甚至于大家还会给她脑补合理性。   比如周明妍过大的力道,哦,老国公也是天生神力,可惜两个儿子都没有遗传,谁知道居然隔代遗传了。   周明妍:别说,你还别说,确实感觉力量的增长和练武的的程度有些不匹配,原来是因为本身有遗传吗?!   “当年我就不该同意让他埋在西北,如今到了忌日,我们远在千里之外,连上个坟都做不到。”法会结束,小王氏和张氏扶着老太太起来,老太太突然感伤起来,嘴里埋怨死去的老国公,还不忘瞪了周鸿云一眼,“你瞧瞧你,那么多儿子一个能接你爹衣钵的人也没有,每年忌日连个上坟的亲人都没有!”   周鸿运:……   一直在思考怎么能和姬长恒长时间混在一起,又不会被别人知道的周明妍直起了身子:“不如我跑一趟西北如何?”   在场的其他人:……讲的什么疯话?! 第31章 亡夫诈尸第三天   法会结束之后第二日, 整个承国公府的女眷便启程回家了,国公爷周鸿云和世子周茂学则提前一日,在法会当天晚上就骑马先一步离开了。   之前在大雄宝殿上, 周明妍脱口而出自己去一趟西北的事情, 大家都没有吭声,只当她胡说八道, 再看她也只说了一句,之后就没有再说起了,也以为她是随口一说, 就略过不谈了。   只有周明妍认真思考起来, 并且在思索之后肯定了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不愧是我!   首先就是她想要和姬长恒一直在一起,那么避开京都和周家的视线就非常有必要,西北就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另外西北不但有祖父老国公的坟要上, 也有外祖董家的产业要查看,另外还有让她差点成为真寡妇的罪魁祸首楚民远在。   走上一趟, 可以达成四个目的, 再没有比这更合算的了。   而且西北那一块姬长恒应该很熟, 楚民远也绝想不到他还活着, 还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而且若是姬长恒需要死而复生了,那么消息从西北这个他当初出事的地点也显得更加合理一些。   不过, 这个事情的具体她还需要和姬长恒商量一下,不知道他那边有什么计划, 最要紧的是, 就目前而言他的身体状况还不行, 需要再好好地养一养, 如果现在着急忙慌上路,她八成是要当真寡妇的。   去西北的事情可以暂时搁置, 她眼下面临的对严重的问题,就是他们一大家子要离开皇觉寺回内城了,那她怎么样才能和姬长恒保持经常见面呢?   马车里的周明妍心情不太好,全程耷拉着一张脸,木头菩萨就有了阴森森的味道,特别是得到她注意,抬起眼皮看过来的时候,真是让人头皮发麻,整个人比在外头北风里吹一个时辰还要凉。   与此同时,得到周明妍已经跟着周家女眷离开皇觉寺的姬长恒,心情也不太美妙,整个人都有些怏怏的,可把济源大师和岷神医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突发的不适。   姬长恒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不能这样忧郁,并且他一日之内精神不错的时间十分有限,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给他发呆犯相思。   他只有将思念压到心底,积极配合济源大师和岷神医的治疗,争取早日恢复健康。   同时也要加快速度将这两年自己手下的一些人事,该整治的整治,该提拔的提拔,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他才能化暗为明,才能在世人眼中重新活过来。   到那时他才会有足够的时间陪他的呦呦。   思念的时光总是让人觉得十分的漫长难捱,对于别人来说转瞬即逝的时光,对于周明妍来说却格外的漫长。   年关将近,京中的宴会渐渐多了起来,等到第一片雪花飘落的时候,各家赏雪,嬉冰的帖子全都堆到了周明妍的书房桌子上。   这两个月的时间,周清妍和她的整个琼瑶阁都安静了许多,大概是之前在皇觉寺真的被吓倒了,这段时间一点幺蛾子也没有出。   别说主动过来恶心周明妍了,就是在外头看见了,她都直接扭头绕开。周明妍和她明明生活在一个宅子里,时不时还要请个安,一起吃个饭,但就是极少会有单独碰面,连句话都没说过。   这种状态让周明妍很满意,毕竟这个家里除了周清妍也没有其他人会来烦她,如今周清妍安分了,整个周家对她来说就真的清净了。   但是如今的她心态已经发生了改变。   她现在想要的是清净吗?   当然不是!   她现在想要的是姬长恒!   两个月只有一两次的消息,还都只是【安好】【勿念】这样的只言片语,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于是在又一次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周明妍开口了:“明日我要上皇觉寺为太子殿下祈福。”   周鸿云和老太太微微一愣,小王氏看了这母子俩一眼,开口询问道:“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天寒地冻的,怎么想着这时候上皇觉寺呢?”   “是啊,天气冷了,皇觉寺上香的人也少了,这时候一个人上山实在过于清冷了一些。”老太太也不太赞同,“而且山上总比山下更冷些,这时候上去岂不是自己找罪受?你要是真想去,那就等过了年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再去。”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大冬天的一个人在寺庙里,冷冷清清的像什么话,人家正经的常年礼佛的人,到了这时候都要赶回家一家团圆呢,怎么还有快过年了往外头去的?   老太太很不赞成。   倒是周鸿云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转而询问:“你要去几天?”   “三五日吧。”周明妍倒是想一直住在皇觉寺,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上庙里给已经过世的未婚夫祈福,这个理由是很拿得出手的,大家也能猜到她可能是想要刷刷帝后的好感度。   如此去个三五日也就差不多了,时间长了不管是帝后因着【善待臣女】开口招她回去,还是别人觉得她太拼,以至于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都不免引起大众的好奇和讨论,而她现在最不想的就是引人注意。   “那就去吧。”周鸿云看了面无表情的周明妍一眼,“你既有心博贤名,当个皇家好儿媳,为父自然不会挡你的道,只消记得在腊月二十之前回来便是,二十四的宫宴你不能缺席。”   “嗯。”周明妍点点头,她就知道周鸿云一定会同意的,所有对周家名声有好处的他都会同意。   “既如此,那等会儿便从我这会儿拿张单子走,好去库房里领了东西,你独自出门在外,总要准备的周全些。”小王氏见周鸿云发话了,老太太虽然皱眉但也没有反对,担起了主母的责任开口给周明妍开口准备出门事宜。   “不用,我自己会看着办。”周明妍拒绝,坐过东宫的宽大马车之后,家里的马车她就看不上了。   再说了东宫的马车闲着也是闲着,以前她用起来理直气壮,现在更是毫无顾忌。   周明妍放下碗筷站了起来:“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说完点点头算是道别,然后就起身离席了。   桌子上还坐着吃饭的一众人全都看向周鸿云,周鸿云环顾了自己的母亲和妻儿一眼,除了老太太依旧从容,其他人对于周明妍率先离席的失礼举动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虞,特别是小辈,但是最大的周茂学和周清妍都是一声不吭,下头的就不敢冒头。   对此已经离席的周明妍不在乎,周鸿云倒是想在乎,但是这个三女儿已经不是他能随意掌控的了,于是只是说了两字:“吃饭。”其他什么都没有表示。   出了房门口,门帘里外是冷热两重天,候在偏房里的喜鹊给周明妍披上了熏暖的斗篷,主仆俩慢悠悠地往回走,远远的还没有靠近蘅芜苑,周明妍就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   嗯……其实也不算是生人,毕竟她从皇觉寺回来的第二天就发觉了这人的存在,落脚地一般为院子里或者院子外的大树,晚上也会落在廊檐下的横梁上,又或者猫在后院的石墙边。   这两个月虽不说寸步不离,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的。   周明妍回到了蘅芜苑,直直走到院子里的大树下,然后拿起棍子敲了敲大树:“明日我要去皇觉寺给殿下祈福,你让崔大伴安排车子过来接我。”   喜鹊看着周明妍的样子,不知道她是在吩咐自己还是在自言自语,于是开口问道:“三小姐,是要奴婢去东宫传话吗?”   “不是喊你,你去给我收拾行李。”周明妍瞥了喜鹊一眼,喜鹊眨了眨眼乖乖退后几步,然后去了正房给周明妍收拾行李。   “说你呢,快去。”周明妍感觉到树上的人一动不动,又用棍子敲了敲树干,然后抬头准确的看向上头人藏身的地方,催促道,“快去。”   树上的小七:……   一向以藏匿潜伏为拿手好戏的小七第一次知道,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的专业性是什么感觉,他不信邪,嗖的一声飞快的换了棵树。   下一秒棍子就破开树枝砸到了他背上,转头看过去就和树下面带不耐的少女对上视线,只听她皱着眉开口道:“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做暗卫不需要脑子的吗?”   小七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揉了揉被砸疼的后背,委委屈屈地飞出了蘅芜苑,半个时辰后周明妍坐在窗边写信,让姬长恒给她收拾一个房间,她明晚上就会到。   “三小姐,崔公公知道了,明日辰时来国公府门前接您。”小七的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有些轻微的嘶哑,但是听得出来还很年轻。   “嗯。”周明妍隔着一道窗子应了一声,在小七挪动脚步准备要离开时出声叫住他,“等等走,帮我送封信去皇觉寺……算了,不用了。”   周明妍把写好的信放在熏笼里烧了。   要是换了别个她才不会有那个闲心去关注,这外面飘着雪,让人送信会不会太折腾人,毕竟他们这些护卫暗卫,就是为了他们的各种需求而存在的。   想到这样的好手,估计姬长恒身边也不会有很多,来这里守着她已经是大材小用了,只不过这是姬长恒对她的好,她肯定是不会拒绝的,却也不用为了一点可有可无的事情浪费人力。   姬长恒的人,四舍五入就是她的人,自己的自己爱惜,没有问题。   “珍珠。”周明妍喊了一声,外头厨房烧水的珍珠飞快的跑了过来:“三小姐,珍珠在呢!”   “珍珠,你让王婆看看南边倒座房有没有干净的,收拾成马上能住的。”   “……是。”珍珠点点头,转身去找王婆,至于多的一句也没有问,而王婆也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会多问一句。   这院子里三个年纪的三个女人,不管表现出来的是个什么样,但内里都一个样,就是听话。   周明妍就喜欢这种,不用废话解释,也不用担心她们做多余的事情反而弄巧成拙。   轻轻推开窗户,周明妍抬头和廊檐横梁上的人对上视线:“听见了么?晚上睡南边倒座房里去。”说完就关上了窗户,根本不管对方答不答应。   小七:怎么哪儿都能找到,还是毫无迟疑的那种!   周明妍这边烧掉了信,但是崔公公那边得知了消息却急了,他还不知道自家殿下已经和他们未来的太子妃见过面了,于是连夜遣人去皇觉寺通知自家殿下,是躲开还是怎么的,让他们殿下心中好有个数。   所以这天早上姬长恒醒来没多久,就收到了今日傍晚周明妍会过来的消息,不夸张地说姬长恒整张脸都亮了不少,眉宇间多出了许多欢喜。   更是院子里的所有人指挥地团团转,收拾院子屋子,立刻开箱笼添置东西,嘱咐小厨房制作零食糕点,然后就是焦急的等待,为此今日处理事情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济源大师和岷神医每日例行诊脉泡药浴针灸,都被姬长恒盯得莫名其妙。   终于在姬长恒的望眼欲穿中,东宫太子妃的车架和身后跟着的两排护卫一起被迎进了皇觉寺的大门。   寥寥几位香客被远远拦在一边,见到这个排场便小声询问身边的知客僧,这是哪里来的贵人。   “这是承国公府的贵女,已故皇太子的未婚妻。”知客僧小声回了一句,等到大门口人都走了,这才引着香客们下山。   山门口除了返回的护卫队之外,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建仆,两人脚边放着一架滑竿,一位面色苍白披着火红色斗篷的年轻男子被随从扶着出来,然后坐上滑竿远去。   落着雪的台阶上,建仆小心翼翼踩着台阶,那病弱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关上大门的皇觉寺,眼眸中有隐隐绿光闪过,仔细一看那男子一双眼睛并不是黑色或者棕色的,而是很深的墨绿色,深邃的五官也带着些许异域风情。   寺庙里两个知客僧也在询问:“看着不像咱们大周人。”   “是西北大胡商家的公子,仰慕大周文化,所以拖着病体也要来这大周的京都一趟。”知客僧说的时候,被屋顶上路过的小五听到了,反身下山跟了那胡商公子一段路,弄清楚了对方在那里落脚,才返回过来。 第32章 亡夫诈尸第四天   姬长恒身边有大约百人能做事的暗卫, 另外还有上千人在外头秘密训练,而这些已经毕业的百人被分为十队,每队的职能各不相同, 除了作为暗卫的基础本领之外, 首领就是十人中的专业本事的最强者。   小七这一队擅长隐藏潜伏,主要是暗中保护, 埋伏和探听,虽然说暗卫基本都精通埋伏潜藏,但是小七这一队都是个中翘楚。   跟着周明妍来到皇觉寺之后, 小七依然还是想不通, 将四周藏起来负责守护的下属一一找出来,无声斥责了一番之后,依然不得纾解, 于是他琢磨找小五切磋一下。   小五那一队和小七这一队,都善于藏匿和潜伏, 但是和小七这种暗着隐藏不同, 小五这一队更善于融入环境, 他们善于模仿各个年龄段, 各种职业的人,语言能力更是强项, 人生地不熟话都听不懂的地方,进去不出三天, 你就分不清他和当地土生土长的人有什么区别了。   于是小五打了个转, 顶着烫了戒疤的光脑门, 穿着僧袍一路拨着佛珠过来的时候被小七截获了。   差点一把迷魂药按在小七脸上, 小五抖了抖僧袍道了一声佛,推开从天而降的小七:“雪天路滑, 施主无事莫要爬高走低,万一摔出一个好歹,伤了身体不算,还会误事。”   “我被人找出来了。”小七有些嘶哑的声音带着不甘心和郁闷。   “偶弥陀……啥?”小五微微瞪大眼,下一瞬裂开嘴,“你也有今天!”   小七:……   小五啧啧两声:“首领位置不稳了呀!”   “那不会。”小七动了动嘴,就刚才他才把下属都找出来,说明他的隐藏潜伏和反侦察能力一点没有减弱,那就只能是未来的太子妃太奇怪了。   “哈。”小五不信,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好自为之啊。”说完就又端起出家人的姿态要往院子里去,看到小一站在院门口内里的阴影处还奇怪的看了一眼,结果刚要把脚迈进去就被小一抬手拦住了。   “施主,小僧寻贵主人有些事情相商。”小五一本正经。   小一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像模像样的小五:“候着。”   小五急了,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哥,我是小五,我真有事儿要说。”   “要命吗?”小一面无表情,觉得小五实在没有眼色,没看到他都被赶出来了吗?   “那倒不至于。”小五又不傻,下意识看看天色,没多久他们家殿下就要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了,到时候他就没有机会说了。   “候着。”对比小五略微的急切,小一才是百思不得其解呢。   他几乎是和殿下从小一起长大的,平日里也是形影不离,就连殿下当初落崖坠入山涧,他都是眼睛也不眨一下地跟着一起跳的,中间和殿下分开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除此之外他离开殿下身边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时辰。   但他愣是没发现,殿下是怎么和周家的三姑娘,他们未来的太子妃熟识的。   甚至看两人的样子根本是熟透了,难不成夜夜梦中相会了?   小一记得自己收到消息,说周明妍要嫁给殿下,并且宣称对殿下一往情深,愿意守节终生的时候,感动的同时也挺佩服这位胡说八道的胆量。   毕竟他们随便查一查就能知道,周三姑娘和他们殿下能见面的机会非常少,伸出一只手就能数的清,所以他们暗卫这边推测周明妍主动为殿下守节,主要是为了摆脱自己尴尬的地位,同时摆脱周家偏心眼的父兄对她婚姻的控制。   但不管如何他们对于周明妍的这个举动都是非常有好感的,特别是殿下就是因为按了赐婚圣旨的手印才解开的蛊虫。   但现在院子里这两人的表现,完全打破了他们的判断。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院子里的两人才不管下头的人想不想的通,好不容易见面,自然是你侬我侬,整整两个月没有见面,说一句相思如狂一点不夸张。   周明妍一见到姬长恒就抱了过去,将脸埋在他宽阔的,却因为病痛沉睡而瘦弱的胸膛里,狠狠吸了两口。   跟着周明妍进门的喜鹊手忙脚乱的退了出去,见还有一个人在门口犹犹豫豫,伸手就把人扯了出来,顺便瞪了一眼:真是一点没有眼色!   小一:……   “师兄,阿恒,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周明妍第一世叫周鹿,姬长恒则叫姬恒,真是巧合得很。   “想,很想很想。”姬长恒回抱周明妍,“呦呦能来看我,我实在太高兴了。”   “我也高兴,嘿嘿。”周明妍在姬长恒身边自然而然就成了那个爱娇的小姑娘。   前两世加在一起三千多年,和姬长恒相处其实还不到两百年,但这两百年的时间,姬长恒可以说包揽了她身边的所有最亲近的男性角色,父、兄和未婚夫。   如果不是先是未婚夫后才是父兄,周明妍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变态的。   但不管怎么样,姬长恒的身边是她最安心的地方,也是她完全展露自己真实的地方,所以什么傲慢嚣张跋扈,那都是对着外人的,对着自己心爱的人怎么甜都不够。   周明妍有时候想,上一世她为什么会愿意在边上默默守候默默跟随,不越雷池一步呢?为什么不贪心一点?更大胆一点?   要是上一世他们一开始就在一起,便是再多的艰难也能克服,那他们就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了。   而不像如今,便是这一生白头偕老,也不过区区百年时光。   周明妍忍不住懊恼,特别听姬长恒说上一世他心中的煎熬,就更后悔了。   不过百年岁月,弹指之间的时光,对于曾经是修真者的他们来说实在太过于短暂了,所以现在的他们更加珍惜彼此之间的每一分每一秒。   周明妍更是怎么甜怎么腻歪怎么来,很显然姬长恒也有这个想法。   不过再怎么腻歪,周明妍也只敢仰着头要个浅浅的吻,其他的因为现实原因只能打住。   过了年才十七岁的周明妍:……   虽然成年,但非常虚弱的姬长恒:……   周明妍不是什么不懂的小姑娘,第一世的时候他们离成婚只差一步了,成年人嘛该探讨的都已经探讨过了,第二世不知心意只能压抑,如今互通心意这就从灵上升到肉的渴望了。   爱一个人,想要占有她(他)的所有,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是身体和感情的双重渴望。   “开了春,阿恒能养好身体了吗?”周明妍轻轻舔了舔嘴角,像一个要吸人灵魂的小妖精,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爱人的想法。   姬长恒当然是喜欢周明妍对自己这种强烈的占有欲和渴望的,这说明自己对于她有绝对的吸引力,同样的他也是如此,但是现实原因让他非常遗憾。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起窝在了厚厚皮毛毯子垫着的长榻上,周明妍挤在姬长恒的怀里,一只手按着他的胸口,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仰着头满眼期待地问道:“不行吗?”   “……行,也不行。”姬长恒半躺着身体,靠着身后叠起来的厚实棉被,这样侧躺的姿势不会让他的身体有太多的负担,骨节分明的大手拖着周明妍的后脑勺,低头万分依恋地轻吻着她花瓣一样的唇,“太子妃进门是要验身的。”   “……”周明妍嘟了嘟嘴被用力亲了一下,心里那点子不满就消失了,主动伸手勾住姬长恒的脖子加深这个吻,不过没有停留多少时间,稍稍放肆便分开了,眼角微微上挑,斜了姬长恒一眼,“看来我们以前琢磨少了,不到最后能做的可一点不少。”   姬长恒盯着怀里的小妖精,抬手盖住她的脸:“二十周岁前你想都不要想。”姬长恒哪怕知道眼前的人三辈子甚至比他活得长的多,但是这样一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他实在很难不想到上辈子他和年幼的她相处的时光,便是现在两人都身体健康他也压根下不去嘴。   “为什么?”周明妍瞪眼,讨价还价,“十八周岁,成人了!”虽然过年她就十七岁了,但这个十七岁是虚岁,要等到明年五月份才满十六周岁,十八周岁就是整整三年呢!   “十八周岁?”姬长恒捧住周明妍的脸,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先等这婴儿肥下去了再说吧。”   “!”周明妍瞪起双眼,双手更是立刻捧住自己的脸,“哪有!我没有婴儿肥,你污蔑我!”   “婴儿肥多可爱,呦呦这么可爱哪里不好吗?”姬长恒低头亲了一下,低声笑了起来,“三辈子都不变的婴儿肥。”   周明妍脑袋微微后仰,面上都是难以置信。   三辈子她都是一样的傲慢,嚣张跋扈地抬着下巴俯视所有人,从来都没有人说过她有婴儿肥。   她不敢想象一个脸上带着婴儿肥的千金大小姐,和同样带婴儿肥的太上老祖,俯瞰别人的时候,别人是个什么感受,但是周明妍见过漫画中有类似的角色。   只能说完全没有威严,干什么说什么都让人感觉是小孩子装大人的可爱。   虽然周明妍没有特意立过什么人设,但是她这三辈子无疑在一开始就找到她最喜欢的画风。   现在告诉她,她自认为的表现和众人感觉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可不就怀疑人生了嘛!   “很可爱的,不好吗?”姬长恒扬眉,又捧着周明妍的脸亲亲,然后握起她的手捏捏亲亲,确实看得出来,他觉得她哪儿哪儿都可爱。   姬长恒的眼神表情不会骗她,但是周明妍想到那些明显被她吓得面无人色的人,也没觉得他们是在逗她玩。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有姬长恒觉得她可爱?   原来这就是爱的滤镜吗?   那自己是不是对姬长恒也有滤镜存在?   周明妍上上下下仔细观察姬长恒:完美!完全找不到瑕疵!   不管是第一世的斯文儒雅,还是第二世的风光霁月,又或者是这一世的矜贵端方,这男人什么样的气质都长在她的心巴上,便是嘴里苦涩的药味也如咖啡一般的醇厚迷人。   没忍住伸手把人按倒亲了一通。   周明妍很得意,果然还是她有眼光,即便不用滤镜,她看上的男人也是一等一的好!   两人又腻歪了一阵,最后周明妍接受了姬长恒二十周岁的建议,原因很纠结,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套。   周明妍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年纪轻轻挺着肚子的样子,至于吃药这个事情,不管是谁吃他们都没有讨论的意愿。   便是第一世的现代,避孕手段这么多还有漏网之鱼呢,更别说现在了,那些避子药谁知道喝多了会不会以后想要孩子都生不出来?   而且是药三分毒,他们还要尽可能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在一起呢,没必要为了三五年的欢愉,给以后埋下隐患。   等到姬长恒打第一个哈欠的时候,周明妍终于想起了正事:“明年开了春,等你康复一些,我们去西北吧!”   姬长恒想也不想就应了一声,将头埋在周明妍的肩颈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闭上了眼睛:“都听呦呦的。”   “自然。”周明妍轻哼了一声,环着姬长恒的肩背一下一下慢慢顺着,不知过了多久,微微仰头眨了眨微微发红的眼睛,然后挨着姬长恒的肩颈也闭上了眼睛。   两人相拥安然入睡,这一刻她期盼了太久太久了,好在现在都得到了。 第33章 亡夫诈尸第五天   暮色降临, 冬日的夜总是来的格外早,皇觉寺坐落在山巅之上,这里的太阳在西边山头呆的时间更长一点, 但也仅是一点点。   长榻上周明妍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 和已经陷入沉睡的姬长恒不同,她只是稍稍闭了闭眼睛, 而且外头院子门口那两个暗卫声音压得再低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侧头在姬长恒脸上小心的蹭了蹭,周明妍轻手轻脚从他的怀抱中挪出来,这个动作惹得她眉头往中间拢了拢但没有醒来。   “安心睡, 我哪儿也不去。”周明妍伸手在姬长恒眉心按了按, 然后低头在他抿起的薄唇上亲了一下。   也不知道姬长恒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周明妍的味道让他格外安心,总之, 之后不管周明妍怎么搬动他,他都睡得安安稳稳一副任君施为的样子。   将人放平盖好被子压好被角, 周明妍下了长榻整理了一下衣着, 然后环顾四周, 看到被挪到角落里的屏风, 走过去将屏风无声无息地搬了过来,安放在了长榻前挡风挡光免得影响姬长恒的睡眠。   弄好屏风后, 又挪动了炭盆和熏炉的摆放位置,之后才打开门。   和小一被赶到院门边不同, 喜鹊出了房门就在院子里巡视了一遍, 然后找到了明显打理过的厢房, 一边关注正屋一边给周明妍整理铺盖。   要说也不是喜鹊不惊讶, 主要是那天跟着周明妍一路从大雄宝殿摸过来,看着她跳上围墙的时候就已经呆住了, 后来扒着墙头看到周明妍和人抱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完全麻木了。   他们家三小姐居然在外头有相好!   已知这位三小姐很大概率已经不是原来的三小姐了,那么那位在上他们三小姐身之前有个什么相好,似乎也能说的过去。   喜鹊扒在墙头,双眼虽然还睁着,但人已经在装死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是一个安分守己,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丫头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喜鹊因为震惊和受惊之下自己装死,而飘出去的灵魂归位了,然后就看到院子中间看似甜蜜,但围绕着院子却是一片肃杀之气,不知何时,院子里外已经围满了黑衣守卫,各个气势逼人。   就连她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黑衣人。   喜鹊后知后觉,扒着墙头的爪子都在哆嗦,但她不敢动,直到看天色真的不早了,才颤颤巍巍开口提醒院子里抱男人抱得今夕不知是何夕的周明妍。   喜鹊:QAQ!   不管身处什么环境,贴身大丫头的专业素养一定要保持住,她也就这点立身之本了!   之后喜鹊听了两人急匆匆说了三两句话,才莫名有种自己可能知道了什么大秘密的感觉。   直到周明妍今日居然坐着太子妃车架来到皇觉寺,还是崔公公亲自派人送过来的,喜鹊才确认,这位相好居然是传说已经过世了的皇太子。   喜鹊第一反应就是:不知道二小姐知道后会是什么感受,但她莫名觉得有些爽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旁边开门的声音,喜鹊脑袋伸出去一看,见是自家三小姐开门出来,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快步上前:“三小姐,时候不早了,可需要用晚膳?是用寺里的斋菜还是这边小厨房做?”   喜鹊刚才路过小厨房,发现里头食材什么的都准备的很齐,当然烧火大厨和打下手的都有,还不止一个。   “来碗馄饨就行。”周明妍一个人不耐烦几菜几汤的,“之后随意让谁送过来就行,晚上不用等我。”   “是。”喜鹊明白,跑去了小厨房,然后发现小厨房里已经开始擀面拌馅儿了。   就知道这个院子里都是厉害的,喜鹊抿了抿嘴,虽然猜测这些人已经听到自家三小姐的吩咐了,但还是嘱咐了一遍,顺道问了一下他们的晚饭怎么解决,没有意外这几天她肯定是跟着他们一起混。   周明妍这边打开门的时候,小一和小五就从院门口的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了,只是因为看到周明妍和喜鹊这主仆俩正在说话就没有再动,就远远站在那儿,直到喜鹊走了周明妍看过来才上前几步行礼。   “见过三姑娘。”两人行礼,周明妍安然受了,应了一声才转身回到正屋的房间,小一跟进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确定姬长恒的安好,周明妍见此不但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脸上还有了笑容,只不过现在也不是夸奖的时候,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们都坐下,殿下睡了,声音放轻一些,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坐在屏风前的周明妍声音稍稍压低。   小一想说自家殿下睡觉很警醒,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但是他们进门来的动作和行礼问候的声音都不小,但是殿下并没有醒过来,那么他们殿下或许正如周明妍说的那样,只要压低声音就可以了。   小一有些酸:明明他才是最了解殿下的人。   “你是小五对吧。”周明妍没有关注小一是不是在恰柠檬,目光落在小五身上,“说吧什么胡商之子。”   小五下意识看向小一:你跟她说了?   小一同样瞪大眼:你什么时候跟她说了?   然后两人看向周明妍,满脸都写着:你怎么知道的?   “坐下说,顺道把你们知道的关于西北西戎的事情跟我说说。”周明妍对小一小五态度还算随和,两人虽然满脑子问号,但是周明妍问的也不是什么机密,就把能说的一点点说给她听。   “看到那一行人的时候,我只是下意识跟着踩了踩点,毕竟想要悄无声息地去西北,混入胡商的商队里是最简单的。”小五神情有些兴奋,“我就挎着个篮子卖菘菜,路过的时候正好听到主仆俩压低声音说话,那大汉脱口一句胡语【七殿下莫不是被大周眯了眼睛】。”   “七殿下?莫非是西戎的七皇子萧追云?”小一跟着姬长恒在西北呆了不少时间,知道的消息更多一些,“传言萧追云容貌俊熙喜好喜庆,但是身体非常不好。”   “那公子看着确实病得很重,披的斗篷是红色的,头上的额饰也是金镶红宝,确实很喜庆。”小五握了握拳头,“我就猜应该是条大鱼。”   “西戎建国比我们大周都要早,和前朝打了二三十年,和我们大周从建国一直打到现在,虽然说这十多年没有大战,但是小摩擦一直没有停。”周明妍所在的承国公府几代国公都驻守西北,实在不明白这个七皇子跑来大周干什么,还一直跑到京都,不要命了?   “其实七皇子他不是现在的西戎王亲生的,不说他怕不怕死,西戎王怕不是巴不得他死在大周境内,然后就有了出兵的借口。”小一从小跟着姬长恒长大,对于皇室内部的争斗也算见惯了,但是西戎那边真的是乱七八糟到难以想象。   “展开说说。”周明妍话刚落喜鹊就端着一大碗馄饨进来了,后面还有一个系着围裙的黑衣男子也端着托盘,喜鹊看了身后的男子一眼对着周明妍道:“三小姐,今儿晚上小厨房包的全是馄饨,时间长了怕化了,这两位给他们放在偏房中?”   周明妍看向喜鹊身后,只见那男子托盘上是两大海碗,还有一篮子蒸的馄饨。   “行,那就都先去吃饭。”周明妍让喜鹊将馄饨放下,问还没有走出门的小一,“殿下的晚膳怎么弄?”   “回三姑娘,殿下在您来之前已经吃过了,再等一个时辰属下会去济源大师那里端药,到时候叫醒殿下,在喝药前会给殿下喝一碗鸡汤小米粥垫一垫肚子。”小一的话让周明妍点了点头。   很好,知道变通,没有因为在寺庙就一定要吃素。   素馅的馄饨里放了鸡蛋碎和小粒的菌菇,虽然没有肉,但味道非常不错……这个汤,应该是鸡汤,估计是姬长恒熬粥的那个鸡汤了。   周明妍吃东西不慢,小一和小五就更快了,尽管他们吃的很多,但是这边周明妍放下筷子,那边小一和小五也已经吃完收拾好过来了。   周明妍端起茶碗,候在边上的喜鹊清理好碗碟端出去,正好赶上和厨房的小伙伴们吃最后一波。   之后的将近一个时辰,一直到叫姬长恒起来喝药,小五和小一都在互相补充着关于西戎的事情,半路还不知从后面哪个犄角里挖出一个小三,带着一大叠卷宗,里面是收集到的一些关于西戎上层贵族皇室的消息。   到这里,周明妍才弄清楚西戎目前的政权是个什么纠葛的情况。   西戎建国之后政权的传承虽然偶有波折,但大体都算平稳过渡,一直到上一代西戎王,这是位喜好美色的皇帝,最向往大周这边的美人,后宫塞了不少大周女子,然后生了个儿子也是色胚。   大儿子觊觎被称为草原第一美人的妹妹阿依塔公主,登基后设局杀了阿依塔公主的丈夫阿克鲁将军,将怀着孕的阿依塔公主召回了王庭,然后扶持驸马的弟弟阿瑟尔将军成为南边这一块的掌权人。   但是和皇室两兄弟打生打死不同,阿克鲁将军和阿瑟尔将军这兄弟俩其实感情很好,他们俩父母早丧,兄弟俩人从小艰难扶持着长大,弟弟更是哥哥一手带大,他们从侵占他们家产的亲戚手里夺回了家产,经营了偌大一份家业,才能被老西戎王看中招为驸马。   新上任的西戎王,谋杀了哥哥阿克鲁将军抢走了怀着孩子的阿依塔公主,弟弟阿瑟尔将军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但是兄长突然死掉,他一时半会儿没有完全掌控家业,报仇只能慢慢来。   于是,等到阿依塔公主生下的侄儿五岁的时候,阿瑟尔将军杀了皇位上的仇人,拥戴王弟成为新的西戎王。   新的西戎王是个十足的好战分子,但是偏偏拥戴他的阿瑟尔将军爱惜自己治下的青壯,除了偶尔来大周边境打打草谷,并不愿意大举进攻。   连扶持自己的大将军都不想打仗,西戎王只能无能狂躁,然后他想了一个办法,将阿依塔公主生的孩子认做养子,许诺若是攻下大周就册封他为皇太子,然后将阿依塔公主嫁给阿瑟尔将军。   要说谁还能动摇阿瑟尔将军,那一定是哥哥阿克鲁将军留下的血脉,若是能让哥哥的儿子登上王位,他当然愿意搏一搏。   如今的西戎王就在积极游说阿瑟尔将军举兵攻打大周,但现在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阿依塔公主和阿克鲁将军的儿子,汉名萧追云的七皇子身体极差,时刻都能咽气的样子,这让阿瑟尔将军始终举棋不定。   而巧合的是,嫁给阿瑟尔将军的阿依塔公主肚子又怀上了,然后西戎王又出了骚操作,许诺若是妹妹阿依塔公主肚子生出来只要是儿子,就作为第二继承人。   现在西戎还没开始打,就看阿依塔公主会生出个啥,顺带能不能活过三周岁,同时这三年,七皇子萧追云又能不能不死。   若是三年后两个都活着,阿瑟尔将军必定会支持西戎王东进,反之就说不清了。   周明妍捋清楚后,难得在脸上出现纠结和一言难尽这样的复杂的表情:“阿瑟尔将军和哥哥阿克鲁将军感情很好,然后在哥哥死后娶了嫂子,如今孩子都快生了?”   什么玩意儿?和哥哥好就是娶寡嫂?什么狗血小叔文学?!   “西戎有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传统,他们还讲究血统纯正。”小一呐呐地道,未来太子妃还是个闺阁千金,西戎王室这么乱套真的有些难以启齿,“孩子大概到明年六月份出世。”   周明妍不知道,其中小一已经规避了不少其他乱七八糟的关系,比如阿依塔公主嫁给阿克鲁将军之前和自己的舅舅表哥们关系都很密切,在王庭也有好几个情人。   据说婚后也没怎么断,驸马阿克鲁将军到底是一方豪强,西戎王杀他不可能如此顺利,说不定就有阿依塔公主的情夫们放纵,重要的证据就是新的西戎王上台的时候,阿瑟尔将军清洗了不少人,其中不少就和阿依塔公主关系亲密的男子。   另外萧追云到底是不是阿克鲁将军的儿子也存疑。   周明妍想起第一世时,欧洲皇室那些近亲和小日子国的皇室近亲婚姻,为了追求所谓的高贵血统,什么人伦都不会管,最后就是生出来的孩子没有一个健康的。   西戎七皇子萧追云的身体差是生病还是先天呢?   周明妍摇了摇头甩开自己的好奇,萧追云怎么样都好,和他们关系不大,不过确实要保证不能让他死在大周境内,但若是死在西戎那边倒是可以争取到不少时间。   不过不管是周明妍还是姬长恒都不会对他动手的。   无关其他,单纯就是不屑于阴谋。 第34章 亡夫诈尸第六天   既然决定了要去西北收回兵权, 那么首先要确保两件事情,一件是让靖王那边安静一些,或者说让靖王府忙起来没空给他们捣乱。   另外一件就是西戎得安静下来, 毕竟拿到西北兵权之后, 才有依仗收拾西南的靖王府和掌管南方水军的楚国公府。   那么怎么才能让西戎安静下来呢?   这个安静的主动权得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被动地等着对方。   这样才能保证短时间内西戎的绝对安分, 因为动乱的局势更需要老练的武将来震慑,会无限放大的楚民远的个人能力,不利于武将权利的交接。   周明妍是想要接过楚民远手里的兵权, 不是要把楚民远手里的兵全干掉。   “你们知道萧追云这个人风评如何, 性情行事方面有什么偏好吗?”历史告诉农耕文明,每当草原文明和农耕文明和平共处的时候,必定是依托强大武力和一定程度的利益。   说简单一点, 就是需要有和游牧文明一战之力的战力,以及需要大型的交易物品的互市来缓冲矛盾。   一战之力的军队有, 交易的互市也有, 只不过品种比较单一, 就是单纯的牛马羊来换取粮食, 茶和盐,其他一律不换。   而这唯一通行的三样货物也有严格的数量限制, 免得有资敌之嫌。   “萧追云风评不错,可能跟他师傅是汉人的缘故, 所以非常向往大周文化, 崇尚孔孟之道, 颇讲仁义道德。”小三翻出别在腰封里的小本本, “他师父祖上是前朝末年的秀才,被西戎一家子全虏去了西戎, 因为一家子都识字,于是到了西戎也还能安稳生活。”   周明妍点点头,不管什么时代,不管什么地方,有一技之长很重要。   而在这个大多数都是文盲的时代,识字应该算是最顶尖的技能了。   “到了三十年前,这家已经脱离了奴隶的身份,并因为为老西戎王出谋划策安抚各方势力,成了西戎少数几位汉臣之一,后面这家的女儿成了阿依塔公主的玩伴,儿子就成了萧追云的老师。”小三翻到后面,“萧追云的老师姓吴,名康字嘉平,身高八尺,凤目粉面,容姿佳,十分受阿依塔公主的喜爱,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是阿依塔公主的入幕之宾。”   这位阿依塔公主,西戎海王实锤了……不,就连他们都知道这位阿依塔公主亲密关系的男子无数,那么想必在西戎那边也不会是什么秘密。   最起码知道的人绝对不少。   但就这样阿瑟尔将军还娶了阿依塔公主,并且看着也是想要将她生的儿子捧上皇位的,这……莫非是位万人迷玛丽苏?   周明妍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没有想了,关于这个世界是本小说的事情了。   若说小说的世界,那么同背景下,大周有一位重登高位的太子妃,西戎有一位万人迷玛丽苏公主其实也算合理。   见小一和小五脸色纠结地给小三使眼色,周明妍摆了摆手:“无妨,继续说。”   “吴嘉平对外的性子十分端方,只除了在女色上有些放纵,可能是为了标榜自己圣人子弟的读书人身份,他对萧追云的品行要求很严格,所以萧追云是个非常仁义之人。”正因为西戎上下对于女色的放纵,而且还偏爱汉女,这才给了很多他们操作的机会。小三说到这里还补上一句,“殿下也曾赞扬他品行高洁。”   “这样……”周明妍相信姬长恒的判断,“我再想想,今日就到这里。”   屋子里的三人虽然陪着周明妍说了一大堆事关西北的话,但是周明妍要做什么并没有告诉他们,所以也不知道她说的想一想是想什么。   不过没关系,他们只要听命行事便成了。   至于未来的太子妃要做什么,自然有太子来操心。   “散会”后,姬长恒喝药的时间也到了,小一往前头隔着竹林的济源大师的院子里去取药,小厨房也把鸡汤小米粥端了过来。   微微烫口的小米粥吸满了鸡汤,显得格外的软弱粘稠,粥里飘着一些极细的鸡肉丝,用勺子稍稍这么一搅,这些鸡肉丝仿佛就能融化在小米粥里了一样。   周明妍转过屏风坐到了床头,伸手轻轻摇了摇沉睡的姬长恒,见原本沉睡的人缓缓张开闭紧的双眼,一脸茫然无辜地看着她,满脸都是没有睡醒懵逼。   “嘻。”忍不住弯起嘴角低笑了一声,周明妍双手托着姬长恒的腋下,将人托起来背靠着自己,一手端起小米粥:“殿下,喝了粥之后好喝药。”   无意识的就着周明妍举起的勺子喝了一口小米粥,姬长恒才清醒,稍稍偏了偏头和周明妍的脸贴在一起,脸上尽是依恋和满足:“呦呦怎么叫我殿下?”   陌生人也叫他殿下,他在呦呦嘴里应该区别于其他的专属称呼才对!   “不然呢?”周明妍抬起第二勺,小白眼翻了一个,腻歪归腻歪,小刁蛮也不会缺,“师兄这个称呼不好解释,阿恒私下里叫一叫倒是无妨,但要是不小心脱口而出呢?一个称呼在让我每次开口三思一下?”   说到底,这个时代对男女的限制太多了,而他们现在还没有掌握话语权,自然只能暂时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   “唔……”姬长恒张嘴被塞了满嘴,小一端着药进来就看到这个场面,差点跳起来上周明妍手里抢勺子,简直不敢相信,周明妍给他们家殿下喂粥居然直接用塞的。   大概是小一的表情太明显,姬长恒原本扫过他的视线又转了回来,就只是这么一瞥,主仆二十年什么意思根本不用明说,小一扯了扯嘴角低下头放好药碗默默出去了:原来是他们家殿下乐意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难道这就是小两口的打情骂俏?   单身小一:不懂,但尊重!   “是我思虑不周,呦呦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小米粥不多,被周明妍大开大合的几勺子就舀干净了,姬长恒也很配合,吃得很利索,空隙时间赶紧道歉,免得把小姑奶奶惹毛了挠他。   “这是小事儿。”周明妍放下勺子和婉,将姬长恒扶着靠在床头,叠了被子给塞在他背后垫着,自己则和他面对面而坐,这才捧起药碗慢悠悠吹了起来,“之前你睡着了,小五来汇报遇到了一个胡商之子,他去探过了,没有意外那人应该是西戎的七皇子萧追云。”   “萧追云?他身体好了?”萧追云的破烂身体,破烂的整个大周和西戎都知道,相比西戎老少前后三位西戎王的那些皇子们,这个只有皇子之名,实际上却是公主之子的病弱青年,名气要更大一些。   “西戎冬日艰苦,所以来过冬?”周明妍将药碗递过去,姬长恒直接凑了过来,得到周明妍一个瞪视,但结果还是周明妍端着药碗坐得更近了一些,不用姬长恒坐直了凑过来也能就着她的手喝药。   “或许。”姬长恒并没有因为得知萧追云的消息而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我会让人传消息给父皇的。”   “哦。”周明妍点头,这其实是最好的处理办法,很多事情一旦摆到明面上来就变得简单起来。   萧追云的身份若是被戳破,大周就能名正言顺跟着他看着他,尽邻国的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免得他一个不小心嗝屁在大周,也能名正言顺的盯住他们可能存在的某些私下行为。   “我之前在跟他们问关于西北的事情,我有一些想法。”周明妍将姬长恒喝完的药的碗放在边上,“想要稳住西北我觉得可以动一动羊毛,也可以用奢侈品之类的输入,怎么样?”   “是个好想法,大周还没有棉花,冬日填充衣物用的是稻草芦花还有木棉,羊毛正好填补我们找到棉花前的这一片空白。”姬长恒面带微笑点头,“瓷器丝绸也是硬通货,还可以尝试打通这个时代的丝绸之路。”   “我也是这样想的,史书都把正确答案写好了。”周明妍点头,“还要改良纺织业的产量,最重要的冶炼,弄出来高温炉就可以烧玻璃了,煅烧水泥倒是也可以,可惜煅烧之前还需要碾磨,这可太费功夫了,性价比可能不高。”   “没关系,我们一步步来。”姬长恒握住周明妍的手,“我们先试试把水力磨坊弄出来,然后弄高温炉炼铁,技术成熟后打造钢铁磨坊,到时候应该就能磨水泥了。”   果然小说里动不动就量产水泥是骗人的。   不过有了水泥,确实会让很多东西都会变得便捷起来。   “恩恩。”周明妍用力点头,然后没忍住皱眉,“关于羊毛这个,我记得现在的西戎也有用羊毛的,他们会做羊毛毡毯,但是很粗糙还有股味道,我只记得羊毛打细似乎是用梳子梳的,但是怎么梳我没见过。”   “巧了,我正好见过。”姬长恒扬眉,“大学里的时候,我宿舍有个同学是新疆的,五一长假的时候请我们整个宿舍去做客,正好赶上他们家剪羊毛。”   姬长恒记性很好,细细描述当时剪羊毛的情景,还笑着抬手给周明妍比划,当然顺便参观了同学家里的几样老物件,还做了示范:“两个钉满了细钉子的铁梳,羊毛放在里边来回刷,很快就刷成细腻的一团,同学的妈妈还会偶尔弄一些打发时间,走的时候送了我们一人一条围巾和羊毛袜,都是她自己织的。”   现代的羊毛剪下来分拣好都会送去加工厂,之后的一系列事情都是流水线制作,进去的时候是羊毛,出来的时候是各种已经染色的毛线,甚至是整捆整捆的布料。   “那棉花是不是也能用这种刷子刷?”周明妍脑子转的飞快。   “不着急,这些我们都可以慢慢尝试。”姬长恒说到这里,眼皮控制不住耷拉了下来,以往他都是喝了药稍微换一换就睡的,今日两人说了好一番话,已经困得不行了,“至于靖王府的事情,你也不要着急,我这里已经有想法了,只不过需要等等,我要和父皇当面说才行。”   “哦。”周明妍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眼中难掩好奇,只是她知道姬长恒是真的累了,所以不再询问,而是扶着他慢慢躺下来,“那你先睡吧,我再陪你一会儿。”   “好,那就辛苦呦呦了。”姬长恒笑着躺了下来,然后丢给周明妍三个字【汉武帝】闭上眼睛睡着了。   汉武帝?   周明妍:……要说汉武帝,那就不得不说到卫霍,丝绸之路……   不对,刚刚他们是在说靖王府,藩王?   汉武帝关于藩王有一道旨意,被称为千古第一阳谋,那就是推恩令!   推恩令一出,所有的藩王最后全都会兵不血刃的消失。   可是大周有封地的藩王事实上只有靖王一个而已,之前的藩王都被大周几代皇帝削完了,就对着一个靖王用推恩令,会不会太过于明显了?   不过推恩令确实是一个绝好的办法。   然而周明妍绝想不到,姬长恒和他的好父皇可比她心黑多了。   主打一个就是打草搂兔子,一样不耽误。   接下来的几天周明妍都陪着姬长恒腻歪,外头萧追云已经被爆了身份住进了专门为外国使节设立的番礼院,然后承国公周鸿云迎接萧追云的宴会上表示,希望向萧追云订购牛羊一千头请他们送往西北军营犒劳官兵。   理由是未来太子妃明年要去西北祭拜祖父祭拜已故的皇太子,西北军不但曾是太子妃祖父麾下的兵将,更是太子殿下曾经的袍泽,等到来年春暖肉食保存不易,所以如今正直冬日肉食好保存,让西北兵将吃些肉涨涨膘,也让冬日里害怕牛羊冻死的牧民有一笔进项。   这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生意,仁善的七皇子一定不会拒绝吧?   萧追云自然不会拒绝。   因为承国公周鸿云说的一点不错,这确实是双利的事情,只不过如果放在野心勃勃的西戎王这里肯定是不可能的,牧民的牛羊冻死关他什么事情?相反便是牧民都饿死他都不会允许这些牛羊送进大周的军营的。   宴会上交易圆满结束,周鸿云回到府邸的时候背后都是冷汗。   前些日子老三脱口要去西北,谁都没有放在心上,结果今日开宴前,皇帝特意找他说了这事儿。   老三竟然不声不响就把事情捅到了皇帝哪儿了,偏偏皇帝还同意了,还为她明年去西北造势。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周鸿云越来越弄不懂了,他有心想要找周明妍问一问,但是前日从皇觉寺回来后老三就说了没事儿别打扰她。   周鸿云不是惧怕她,而是惧怕她背后的皇帝。 第35章 亡夫诈尸第七天   从皇觉寺回来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的时间周明妍只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清点自己手里现在有多少能拿出来的现钱。   帮着周明妍盘点这些资产的,除了喜鹊之外还有从东宫里请来的管事嬷嬷。   另外周明妍还写了一封信递给了宫里的皇后娘娘。   干什么呢?   请皇后在后日, 腊月二十四的宫宴上筹钱, 资助民间弃婴孤寡。   大周是有类似于孤儿院养老院一样的保善堂的,里头确实会收拢一些弃儿孤寡, 但是每年财政上有多少能拨到保善堂,各地的保善堂又经营的怎么样,只能说全看运气。   你说它一点用也没有, 那是不可能的, 确实还有不少人得它的好处,但你要说用处大不大,那肯定不大, 因为大周城镇依然到处乞丐,其中大部分都是应该进保善堂的老弱病残。   而且从保善堂得了好处的也可能不是被救助的人, 而是掌管保善堂的人, 甚至还可能被当做一个生意来做。   至于周明妍为什么突然管到这个事儿呢?   这还要从离开皇觉寺的前一天说起。   说是那天小七心情不好在后山训人顺带溜达, 至于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大概是不管躲在哪里,周明妍需要找人的时候都能精准的找到他。   总之在小七觉得自己人生事业遭遇滑铁卢的时候, 他来到了后山,一路上把隐藏的手下都找了出来, 无声训斥了一番之后, 寻了个犄角旮旯的大树, 抬头仰望四十五度明媚忧伤。   忧伤没多久, 就看到一对老夫妻抱着个襁褓,从一片盖着细雪的枯草藤蔓里钻出来, 两人搀扶着,小声抽泣着来到他坐着的大树脚下。   小七看着突然出现在后山的老夫妻两人,一头的问号。   只见这一把年纪头发花白的夫妇俩挨着树下的石头坐下,老妇人抱着孩子期期艾艾的哭泣,老爷子虽然没有吭声但也在不停的抹眼泪,而在老妇人怀里的孩子则明显刚出生没多久,这会儿正安静地睡着。   这样子看着就非常的让人揪心,不知道他们遇到什么事情。   然后小七就见老夫妻俩将怀里的孩子放在坐着石头边上,特意找了避风的那一面,接着一边哭一边互相搀扶着往外走,那老妇人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但也没有回头看孩子一眼。   沾染着细雪的杂草重新覆盖在大石头上,要不是刚看见两个大活人钻进去,谁能想到这里还有一条路?   小七震惊了:这老头老太是打算弃婴?!   大周的律法里其实是有规定,不允许父母亲人无故弃婴的,但是这个时代婴儿夭折率非常的高,刚出生的婴儿死亡率更是高达二分之一,还有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   所以,这条法令几乎等同于虚设。   但在京都附近这一块,这种弃婴的现象要比其他地方好很多,再不济还可以将无力抚养的孩子送去保善堂,另外京都贵人多,各大寺庙道观庵堂的香火也比较盛,所以这些地方也和保善堂承担着差不多的职能,收拢养育孤儿,布施药食给孤寡。   怎么也不至于把孩子扔大树底下吧!   不过下一秒小七就反应过来,人家这扔孩子也不是乱扔的。   因为这后山犄角旮旯的下头就是香客上山的道路,如果孩子哭闹,路过的香客虽然看不到但是能听到声音。   小七悄无声息的下树抱起孩子,招了个下属跟着那老夫妇离开,然后回转上头的院子将事情告诉小一。   小一看着抱孩子的小七第一反应却是:“这对老夫妇是从哪里上的山?”   从姬长恒在这里养病,这后山一块地方不说连蚊子苍蝇都飞不进吧,但绝对不可能有人摸上来他啥都不知道的。   而且这后山明明没有路上来,这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夫妇?!   比起小一的抓狂,清醒的姬长恒和周明妍则淡定的多,他们的关注点则在孩子身上。   这寒冬腊月的,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便是将孩子扔在香客进香的必经之路上也不一定能活,更别说是在后山了。   之后经过一个日夜的查探,才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原貌,当然也找到了后山那条被人遗忘,隐在暗处的小道。   京都往东北走百来里有个小镇子,叫做锦绣镇,名字好听,名声也好听。   镇上有个传承百年的绣庄,名叫锦绣庄,里头的绣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每年出产的绣品都要远销大周各地,非常有名气。   这导致了这块地方和别处不同的风俗,这个地方很少会有弃婴,生了女儿的人家也非常欢喜。   但是从十多年前开始,锦绣庄开始没落了。   新上任的少东家年纪轻经事少,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庄子里大批的货物赔给了别人,自己也变卖家产,最后勉强维持绣庄的运营。   若光是如此也就罢了,绣庄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守住了绣庄家里早晚都会起来的。   然而少东家生了个败家子,十来岁的年纪不学好跟人去赌博,他哪里知道人家早就设了套等他钻,等到赌坊拿着借据找到少东家的时候,锦绣庄就彻底完了。   锦绣庄换了东家,绣娘们的工钱被压低了,但是好歹还有得赚,咬咬牙就继续干,然而罪恶的爪子开始伸向这些年轻的绣娘们。   众所周知,绣娘为了在绣花时保证绣品的质量,不但需要年轻眼神好的,日常还需要保养自己的手,因为越是贵重的布料越是娇贵,若是不小心勾了丝真的卖了绣娘都不够。   所以能在锦绣庄做绣娘的,除了一些老师傅,大部分都是年轻的未婚姑娘,毕竟成了婚以后都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真的能在成婚后还继续做绣娘的家中必然不会贫困,又或者是夫家更看重媳妇儿会的手艺,所以不用她操持家中。   总而言之,能在绣庄里吃这口饭的,基本集齐了,年轻,保养好这两个特征。   能做局谋夺人家产的能是什么好人,这么多新鲜的年轻女子在眼皮子底下日日来回晃,哪里能忍得住。   于是那新东家找机会诱骗不知事的年轻少女,强占少×妇然后胁迫她成为自己的禁脔,做局让不就范的绣娘家里背上巨额债务,卖身给绣庄。   之后的十几年间,绣庄的大师傅能走的基本都走了,没有走的也同流合污了。   一开始只是零星发生,还有绣娘投河自尽的,但是这事儿一般人家也不会传,而且绣庄确实是附近村镇姑娘们最好的出路,所以一直有不明真相的人将女儿送进绣庄学艺。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锦绣庄里的绣娘就全成了外地别村的姑娘,那地方也被镇子上的人视为禁地,闭口不谈,当然还有不少黑心肝的父母会将闺女像卖进青楼一样卖进绣庄。   锦绣庄也从卖手艺赚工钱的地方,变成了刺绣卖身的肮脏之地。   要说为啥这事儿一直没被捅到上头来,自然是锦绣镇上下都被喂饱了,锦绣庄可不是那新东家的后院,而是那块地方有势力者的乐园。   绣庄,绣娘,大部分还都是良家女子,将人按在绣架旁,漂亮的刺绣布匹遮遮掩掩,身下的女子又哭又不敢反抗,这对于那些人来说,可比在后院睡妾室丫鬟,或者花钱狂窑子刺激猎奇多了?   这两年也不知道搭上了谁,那锦绣庄格外的嚣张,便不是庄子里的姑娘也会不小心被掳了去。   那对老夫妇的女儿就是其中之一,小姑娘从小就生的漂亮,一直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只是如今到了婚嫁的年纪,带着出门相了个亲,不知什么时候被落了眼,没几天女儿就被掳走了,家中父子三人就去绣庄要人,结果被打的半死,回来后没几个月两个儿子就都死了。   老夫妻俩也想过外出报官,但偷偷跑了几次都被逮回来,人家还把闺女的肚兜和一头长发给送了回来,说要是他们再生事就等着给女儿收尸。   老夫妻俩不敢动了,差不多一年后,被剃了光头,穿着僧袍。大着肚子的女儿神情木楞地站在家门口。   女儿大着肚子,身上不知道多少青紫,还有烛火线香烫的疤痕,可以想象这一年多到底遭了多少非人的对待。   最重要的是女儿疯了,动不动大哭大喊,还会拿剪刀捅自己的肚子。   老夫妻俩也知道不能留下这个孩子,但是也不能看着女儿捅肚子,于是轮流看着姑娘,直到孩子生产。   结果就老妇人抱着新生儿离开产房递给丈夫那一会儿,她女儿就爬起来,就着生孩子抓握使力的那根吊在房梁的布巾上吊了。   老夫妇俩两儿一女死了个干净,已经彻底没有了指望,老夫妇俩用板车将女儿的尸体推到了山里头,匆匆埋葬了女儿之后,老夫妇俩也没回家,就揣着干粮一路走来,将孩子扔到了小道的出口处附近,也就是后山的那棵大树下。   要不是心软下不了决心,老夫妇俩也不会在这种境地下想起来这条小道,如此老夫妻俩也没有了心理负担,是死是活就看孩子造化,回去两人就打算一起吊死在锦绣庄的大门口。   至于这条路怎么知道,据说老爷子的祖辈是个猎户,打猎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条小道,当时没有继续走,还是后来靠它避开了兵祸,所以就一代代口口传了下来,当做一条逃命避祸的密道。   在祖辈留给他们的信息里,小道的尽头是一座庙宇的后山,但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便是大如皇觉寺也是破破烂烂的地方,还都是乞讨避祸的人。   所以他们只知道这座山上有个会收留孤儿的寺庙,根本没有将这座他们认为的山野荒寺和京都的皇觉寺联系到一起。   听闻他们居然从这条道直接走出了锦绣镇不算,还进了京都城,老夫妇俩立刻抱头大哭。   早知道能靠这条小道逃离那些恶人的势力,他们哪怕去告御状也不会变成如今的家破人亡。   不过谁能想到呢。   锦绣镇到京都正常走路要翻过两座山,坐船过大河,少说也要四五天的时间,也正是因为出入不便,所以锦绣庄的事情才传不出来。   毕竟只要守住了山道和渡河码头,谁人进出还不是一目了然。   但是和地面上需要那么多时间不同,他们发现的这条小道连接着山里的溶洞,原来可能是一条规模颇大的地下暗河,顺着道直走便是老夫妇的脚程也只需要大半天的功夫。   也是小七和小一的人赶得及时,不然这老夫妇俩别说去锦绣庄吊死了,怕是刚从锦绣镇前头的山上露头,就要被那些来寻他们的穷凶极恶之徒打死在山里头。   知晓了这件事情后,姬长恒和周明妍那脸色黑得都能滴出墨水来。   “这是大过年的给我送功德了来!”姬长恒心中琢磨了一瞬大概有了想法,周明妍直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整个人都杀气腾腾的。   “呦呦别急,强龙不压地头蛇,小七派的人救了那对夫妇虽然不至于打草惊蛇,但势必也会引起他们警戒。”姬长恒抓住周明艳的手,“这些势力上下勾结经营了十多年,拔干净需要人手。”   周明妍当然知道姬长恒说得对,她现在不是上辈子的太上老祖,她便是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这里虽有暗卫不少,但是他们都各有要职,能拨出来的人手有限。   要想处理好锦绣镇的事情,必定需要大量的人手,不但要抓人审判,还需要各种善后。   并不是一拍脑袋,凭一时之气就能成事的。   “正好我如今身体也养好了一些,山上孤苦,不如下山找个温泉庄子住着,正好过冬。”姬长恒见周明妍重新坐了下来,但还是气呼呼的,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我们慢慢来,你要相信,这个时代有了我们一定会变的更好的。”   “……嗯。”周明妍点头。   她已经活了三辈子,即便次次投身都很不错,但是她立志于做功德做善事,自然会接触很多很多人世间的苦难,比普通人接触的更多,看的也更多。   她知道人只要不能摆脱生老病死,还存在欲望,就难以控制自身,不确定会生出无限精彩光芒万丈,也会生出很多黑暗人性沦丧。   无可避免,再好的管理者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   能给绝大部分人生活的权力,能给所有人一条拼尽全力就有活着希望的世界已然是非常不容易了。   就像现代社会,不少人整天在网上发着牢骚活不下去了,穷死了,躺平了,怎么怎么样,但除非真的遭遇重大的天灾人祸,有几个人是真的活不下去?   只不过是现下的生活和自己期待的不一样罢了。   但是眼前这个大周,眼前这个时代,是真的绝大部分人连活着都在拼命挣扎。   每一分每一秒,时时刻刻想的,就是穿衣吃饭,并不是所谓吃饱穿暖,而是饿不死冻不死。   或许是因为姬长恒还活着,她对这个世界都有了亲近之感,不再当这个世界是刷功德的道具,看待整个大周的眼光也有了变化。   就像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公司,本来只是单纯来打工,这个公司最后会怎么样,只要和她做功德没有冲突,就和她没有关系。   但是现在她也成了这个公司的决策层,握了一大把公司股票,那公司的未来可就和她息息相关了。 第36章 亡夫诈尸第八天   姬长恒在皇觉寺后山养病的消息肯定是不能透出去的, 而去往锦绣镇包括收拾那一边的上下肯定也需要速度,而且不能有大动静。   因为从一队和七队暗卫查探回来的结果中可以推出一个猜想,那就是这群人上头在京都恐怕有个保护伞, 虽然并不能百分百确定, 也不能知道这个保护伞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但凡事肯定是要做周全的准备,而且前头说了锦绣镇往外的路虽然方便但却很单一, 要想进去肯定会惊动镇上的人。   于是皇觉寺后山这条地下通道就成了最佳方案,从地下通道过去,反过来守住往外的山道, 然后一网打尽。   综上所述, 现在大家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搬。   俗话说得好,兵贵在神速。   所以姬长恒拉住周明妍之后就是一连串的命令传下去,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可能撑到之后事情的决策, 于是就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告诉周明妍。   这种时候,周明妍作为他的代理人, 接触他这一脉的心腹就再合适不过了。   周明妍自然不会反对, 另外姬长恒这一方的关系人脉, 除了他自己亲口对她说, 谁来说都不可能那么全面。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姬长恒说, 周明妍则落笔,两人将这事儿的处理方式以及可能出现的意外罗列了一整排, 仔细排查了两遍, 没有疑问之后, 接下来就看带队实施人的本事了。   姬长恒在喝完药之后闭上眼睛安睡了, 周明妍则安静坐着旁边,点着灯一边等人, 一边思索,单纯的,就这件事情上,她能做些什么。   前头她和姬长恒说了不少想要做的事情,但大部分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便是最近的去往西北也要明年开了春之后再行动,而其他诸如改良农具,寻找和培育良种,改进纺织冶炼设备,还有水力磨坊这些,都需要时间。   现在马上找工匠研究,他们两个提供思路,也不是简简单单说成就能成的,等到能看到成效,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十年五载。   那除此之外呢?除了提供思路提高生产力之外,他们能直接做些什么?   周明妍想到这次锦绣庄的事情,想到大周运营的不知具体情况的保善堂。   这个时代贫富差距巨大,大部分贫苦百姓一年到头温饱尚且不能够,更别说攒一二两银子了。   而有钱的达官贵人们平日喝的最普通的茶,二两银子都不止。   一家保善堂尽可能地收拢一地的老弱病残,运营一年的银钱不会超过五百两。   五百两对于京都贵人们来说是多少?   一个镯子?一根发簪?一块玉佩?或者一把顺眼的扇子?   周明妍很容易想到第一世的奢侈品。   奢侈品好吗?当然是好的。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一流的技艺水平,但是这些东西溢价严重吗?   作为曾经的豪门千金,周明妍太知道这里的水分了。   但是这些夸张的,甚至偏向于虚假的东西,为什么大行其道,都在追捧,而没有任何人制止那些富人攀比购买?   究其根本就是它有存在的必要。   奢侈品从产出到最后售卖,每一个环节的价值都非常高昂,带出来的各种收益也同样非常可观,而这些可观的收益同时代表着极其高昂的税收。   奢侈品正是郭嘉均衡贫富的重要手段。   常听人说,购买奢侈品要量力而行,这不是说你没钱就不配享受奢侈品,你当然可以攒很久的钱去弄个奢侈品炫耀一把。   但有必要吗?   富人买奢侈品是上财富税,穷人攒钱买奢侈品上什么税?智商税吗?   说白了奢侈品是调控贫富,是外表装点的非常光彩夺目的劫富济贫,你没钱还凑上去……   扯远了,周明妍拉回乱飞的思绪,摸着下巴另外找了纸开始琢磨第一世常见的奢侈品种类,有哪些是她现在可以搞出来的。   看看她能用奢侈品,从那群有钱没处花的达官贵人手里掏多少出来。   劫富济贫,也算给所有掏钱买东西的人做功德了。   夜半时分,小一先回来了,此时整个院子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就等搬了。   一刻钟后,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两个随从被放进了小院,一路来到姬长恒的房间,然后就看到正在等着他的周明妍以及躺在床上安睡的姬长恒。   男子一双眼瞬间就红了,半天前他收到那支刻着字的竹笛时,还以为是有人故意来戳顾家的伤疤,而此时此刻看到虽然一脸病容,但安稳躺在床上呼吸可闻的姬长恒,他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   “明妍见过顾家大兄。”周明妍看到来人站起身,微微弯腰朝着对方行了一礼。   “不敢,不敢,顾越见过三姑娘。”被称作顾家大兄的年轻男子名叫顾越,现年二十五岁,从四品大理寺少卿,在整个京都都是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   当然他还有一个更显赫的身份,那就是当朝顾皇后的娘家侄儿,也是姬长恒唯一的表兄。   为什么说唯一呢?   因为顾家就剩下一这一根独苗,整个皇后娘家也就顾越夫妻两人。   至于其他人都死在十多年的一场大瘟疫里。   顾家是医学世家,从前朝开始就发家了,后来慧眼识英雄跟上了大周的开国皇帝,一家子给姬家当军医当家庭医生,建国后得封济民侯。   太宗的时候曾因为靖王出生腿疾的事情一大波太医获罪,当时的济民侯父子,子侄四人皆被贬斥罢官。   等到太宗怒火息了之后就有些后悔了,顾家毕竟是开国功臣,那时候朝中本来就因为削藩人心惶惶,顾家被一撸到底虽然没有坐牢流放啥的,但开国功臣被搞成这样也实在是让人太心寒了。   于是转头太宗就纳了顾家的嫡女进宫为妃,顾家的家主没有了世袭罔替的侯爵位,多了一个可降爵承袭三代的沐恩侯。   太宗的做法,说实话就挺恶心人的,祖辈拼命攒的开国爵位,换成一个靠裙带的不值钱荫封爵位,完了还叫你沐浴皇恩,锤子的沐恩侯!   但是没有办法,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宗当初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并不是一个好惹的君王,顾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从那之后顾家学医虽还是会学,但却不再以考进太医院为目标,族人们也被太宗这一手整怕了,趁着如今顾家还有体面,纷纷四散了出去,落脚到其他都城开药铺当大夫。   毕竟有个京都的侯府主支当靠山,在哪里不能过得滋润,又何必挤在京都。   就这样京都顾家就只剩下了沐恩侯一支,其他族人全都离开了京都,之后除非婚丧大事,不然不再来往。   等到了高宗登上太子位,一来是为了拉拢施恩旧臣,二来也是要恶心兄长靖王。   顾家因靖王获罪丢了世袭罔替的爵位,那他就和顾家是好伙伴,他们同仇敌忾啊!   于是高宗的嫡长子出生后,他就到当时还在位的太宗手里请了赐婚的圣旨,他要和顾家联姻!   太宗晚年开始念及旧人,也知道靖王虽然不能继承皇位,但是靖王世子这个皇长孙确实势大,而他并没有要越过儿子将皇位传给皇孙的意思,所以小儿子要拉拢旧臣他默认了。   这就是今上和顾皇后婚事的由来。   之后就说道姬长恒出生后一直要死不活的样子,皇帝夫妇迫于靖王府和朝堂的压力不得不扩充后宫。   谁知后宫几个妃子肚子大起来了,皇太子居然好转了,虽然一个三岁小儿便是这次好了,也不保证一定能长大,但不得不说这事儿给前朝不少重臣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皇帝和皇后的感情深厚众所周知,对这个嫡长子的看重爱护更是有目共睹,只要皇太子没有意外,未来皇位永远轮不到他以外的孩子,可不让之前做着美梦的大臣们心里哇凉哇凉的嘛。   但总算他们陛下生猛,当初纳进后宫的妃子数量虽不多却也都有了孩子,不管对于女儿还是自家都是好处大大的,而且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希望还是要有的。   当然高宗的早逝,也未必没有让他们产生一些,扶幼主摄政权倾天下的心思。   总之不管是明面上的心思还是暗地里的野望,都让他们对于顾家有些不待见。   于是十多年前发生瘟疫的时候,便有大臣提议请当时的承恩公,顾皇后的父兄前往主持,国之重臣,皇太子的外家,祖上是杏林世家,buff叠满,舍顾家其谁?!   当时的瘟疫因为下头人隐瞒确实闹得很大,也被靖王以此为借口,谣传今上德不配位,所以天降大疫。   这种传言对于封建王朝的伤害确实很大,当时的承恩公也是当堂就接下了话头,不用皇帝女婿为难,他作为医者本就责无旁贷!   更别说这还会被用来攻击皇帝女婿,这可是直接会影响到女儿和外孙的。   顾家人是有那个狠劲儿在的,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于是全家一起上阵,除了刚十岁的顾越,全家一起前往治理疫病。   顾家因着本身是杏林世家,交好的也多是同道中人,所以当时顾皇后的母亲和嫂子们都是懂药理的。   顾家女眷自然知道疫区非常危险,很可能有去无回,但她们有这个本事能帮上忙,自然不会让家里的爷们自个儿走,而且多一个人便能早一刻扑灭疫情的蔓延,也能多一些生的希望。   顾家女眷同样来自医者家族,悬壶济世是每一个医者的追求,京都和周边自愿跟着去治理疫情的大夫都不是少数,更别说她们了。   后来瘟疫是治好了,顾家确实救了很多人,还有外地顾家分家运送来的药材和来帮忙的人也非常多,顾家的声望被推到了新的高度,但去救治瘟疫的顾家五口人却无一生还。   至今那块地方,还有百姓为顾家一家子建立的功勋庙宇,一直以来都是香火鼎盛。   皇帝皇后和皇太子的声望也随着顾家一起被推到了新的高度。   特别是姬长恒的皇太子之位,自此之后可以说再无人再能撼动。   这也是为什么靖王府不搞皇帝,却千辛万苦也要搞掉姬长恒的原因。   这么一个集各种大义的皇太子立在哪里,你想抢皇位?你倒是试试啊!   也是从那时开始,皇帝进了后宫除了皇后宫里再不会去别的嫔妃处,满朝文武大臣也不敢再在这上面放一个屁。   而且那几年出生的四个皇子两个公主全都健康长大了,连着皇太子皇帝已经有了五个皇子,怎么也谈不上子嗣稀少,于是大臣们是一点借口都找不到了。   一直到两年前皇太子死在西北战场,朝中大臣和后宫嫔妃皇子才开始支棱起来,但也没有一个敢去皇后处挑衅的,反而积极争取表现,力图讨好皇后。   毕竟能得皇后夸一句,那可比什么都重要。   这要是能让皇后喜欢,记到名下,那么皇太子之位就妥当了。   皇子嫔妃们想的挺好,但是皇后压根不见他们,于是只好各自钻研。   其他皇子各种表现,五皇子则用自己的婚事做了一笔好买卖。 第37章 亡夫诈尸第九天   皇觉寺后山院子的正房里, 周明妍和顾越互相行过礼后,稍等了一会儿,让对方平息一下心情, 周明妍这才开口:“顾家大兄, 殿下身体还没有修养好,无法长时间清醒, 所以这一次的事情由我来跟你商讨,还望顾家大兄心中莫要介意。”   “殿下和三姑娘太过客气了,我是殿下的表兄, 但也是殿下的臣子, 哪有让主君因为要和臣下说话而不顾身体的。”顾越一双眼睛落在姬长恒身上,听到周明妍开口立刻移开目光,双手抱拳, “殿下有何吩咐,三姑娘但说无妨。”   “事情是这样的……”周明妍简略的说了一下小七发现事情的起因, 然后是他们追查的结果, 以及需要顾越做的事情, “不论是我还是殿下此时都不宜出面, 所以这后续的一切就要拜托给顾家大兄了,兵贵神速, 还请顾家大兄连夜带人去处理。”   顾越年纪轻轻坐上大理寺少卿的职位,除了他的背景够硬, 谁都不怕, 谁都敢抓敢判之外, 也是因为他这人正直不迂腐, 很会做人做事,擅长拿大放小, 灵活变通。   又因为一些底线上的事情非常坚持,眼中容不进一粒沙子,所以不管是同僚官员还是下头百姓,对他都多有赞誉。   “……我立刻遣人回去拉人过来。”顾越看了一眼什么摆设都没有的房间,又听到外头来来回回搬东西的声音,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殿下的消息,我定然不会泄露分毫,还请三姑娘指个人带我去看看那通道。”   “没问题。”周明妍招呼小七带顾越去看那个地下通道。   至于姬长恒为什么隐瞒活着的消息,之后的落脚点又选在哪里,两人压根连话头都没有提。   顾越很清楚,在一众皇子都已成人,皇太子表弟明面上又已经没了的眼下,自己这个坐在高位的皇后侄儿,已经吸引了数不清的目光,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别说什么太子表弟信不过他不联系他,不联系他才是对的。   今晚要不是有了这个正大光明的由头,而且还够大,后续更是引人注目,他必然还会被隐瞒着。   周明妍觉得和顾越说话还挺轻松,在顾越离开后继续将自己要写的都写完,然后听到小一说都准备好了,才将写好的东西交给小一,让他交给顾越,而她自己则转身将姬长恒连人带被子裹好抱起来,小心的放进院子里停靠的马车里。   趁着黎明还没有到来,一行人或明或暗,分成几股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皇觉寺,后山的小院也归于了寂静。   顾越收到周明妍写的东西,看完之后交还给小一:“请三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关注后续处理事宜。”   周明妍写的不是别的,都是关于那些受害女子的后续,以及她愿意兜底的想法。   顾越在大理寺不是没有碰到过类似的事情,因为当今世人对于女子身心的苛刻,让很多原本是受害者的女性,便是逃出恶人的掌控,她们的苦难也远远不会结束,甚至多半是才出虎穴又进狼窝。   而对受害的女性施加后续伤害的往往不是陌生人,而是身边的亲友族人,是他们的冷漠怨恨逼迫让好不容易逃离恶魔的她们直接走向生命的终结。   然,这世道父母、亲族势力庞大,他作为大理寺卿便是身居高位很多时候却也没可奈何。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办法,最好是需要一位地位身份够高的贵女出面安置这些在男女方面受到伤害的女子。   但是谁有会愿意呢?   不怕影响自己的名声吗?不怕别人泼脏水吗?   影响自己前途的事情,谁会愿意去做?   但周明妍能承诺出面安置这些姑娘,或许是真的不怕的。   毕竟这位未来太子妃的赫赫威名,他这个大理寺少卿可谓是如雷贯耳,前头她遭到刺杀的事情,三司中其他两部都已经差不多了,他们大理寺作为最后下判决的,还有几个牢房的犯人没有全部判决收尾。   如今看来又是一大笔绩效等着他们收呢!   皇帝借着周明妍被刺杀事件,将京都光明正大犁了好几遍,什么小偷小摸都放在一边,可能的细作端出来了上百人,意外之喜还有不明势力的聚众团伙好几个,就连拐子都端掉了一个大窝点。   想必今年过年时京都的元宵灯会想来会安全不少。   周明妍自然不清楚顾越的想法,也确实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做慈善功德的时候遇到过不少。   现代社会都有受害者有罪论,完美受害者论调等等的脑残言论,更别说这种时候。   那绣庄里受害的姑娘数量绝对不小,大部分救出来之后,回去也会面对流言蜚语,最后可能被生生必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放回去。   这时候周明妍又要说一句掌握权力的好处了。   正因为她掌握了权利,处在了高位,所以她可以将宗亲势力和父母权威直接碾压过去,好好安置这些受害者。   权利本没有善恶之分,有善恶的是掌握权利权柄的存在。   周明妍在最新计划一栏写上:高端消费品税的税率与划分粗稿。   此时此刻锦绣庄后院的柴房里,两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紧紧挨在一起取暖,十二月的天气里,外头飘着细细的雪花,窗子上冰霜凝结,柴房冷的就像寒风中的乱葬岗。   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在母亲病死后被烂赌鬼父亲卖进了锦绣庄。   因着是双胞胎的缘故,又长得容貌秀丽,虽然瘦了些黑了些但是锦绣庄的东家还是愿意出高价的。   他打算好好培养调×教这对双胞胎,养好了送到京都献给上头的大人玩乐。   这对双胞胎送来的时候不过刚满十岁,如今养了四五年,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平日里就关在后院藏着,免得让那些来前头享乐的人看到,到时候给还是不给都为难。   谁知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前头锦绣庄的东家还在琢磨,怎么才能越过上头直接将人送到京都讨个好呢,诶~京都那位大人家的公子就过来锦绣庄游玩了。   这不就巧了么!   锦绣庄的东家立刻将双胞胎打扮好,往那安置了地暖的小绣间里一塞,然后引着那位公子过去。   双胞胎化着妆盘着发却没有穿肚兜以外的任何衣服,即便有地暖也是冻得牙齿直打颤,看见小绣间里挂着的绣花软绸便立刻裹在了身上,两人靠着缩在绣架下面的毯子上。   那绣架上还有绣了一半的布料,垂下来的部分正好挡住了双胞胎的身影。   “你个老小子不老实,说好的给本公子的好东西呢?”门打开后没看见人,那公子就不乐意了。   他可是听人说了之后偷偷从京都过来的,又是马车又是船的颠簸了好几天才跑到这里,就是为了来好好寻一寻这良家绣娘是什么滋味。   结果在外头就看到了一屋子绣娘,身上除了一块小肚兜啥也不穿,坐在绣架前一边小声哭一边绣花,那肚兜比一般的肚兜小很多,堪堪用来遮羞,大片大片雪白的皮肤都露在外头,绣房里还挂着纱帐遮遮掩掩的,一眼看过去就跟进了仙女汤池差不多。   那场面刺激的,可把他这个欢场老手给震住了,面上那叫一个欢喜啊,这可,这可太会玩了!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公子觉得这绣庄东家很懂事啊,主意也很不错,等他回去之后,他可以在庄子上也搞一个,天子脚下良家绣娘不好搞,但是他府里丫鬟姬妾多得是。   想想一个冬天窝在美人锦绣堆里那还不美死?!   结果他这刚要发力就被这小老头拉到了后院,还跟他说,外头的那都已经脏了,招待跟着他来的人还行,哪里能招待他这样见过世面的贵人呢!   里头给他准备了更好的好东西!   结果开门一看啥都没有,那可不是冒火嘛!   “公子息怒,在这会儿呢!”小老头猥琐的笑了笑,撩开绣架上挂着布料,没有意外,双胞胎正裹着软绸缩在下面。   软绸虽大但非常轻薄,双胞胎裹着软绸缩在一起,那身体曲线一目了然,偏偏想看的地方又都遮得严严实实的,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更让人心头火热。   带配上两张一模一样青涩秀美的脸蛋,和受到惊吓后瑟瑟发抖的样子,那公子当场就立了起来。   如此丑陋不堪的行径,让原本脸皮子长得还不错的公子瞬间变得猥琐恶心起来。   锦绣庄东家嘿嘿笑了两声,一边夸公子龙精虎猛真男人,一边退出去还不忘把门关严实了,免得闹得厉害被两个小丫头跑出来。   以至于那公子在被双胞胎联手差点踹成太监的时候,都没在第一时间逃出去。   “早早,我们会不会被打死?”柴房里两个小姑娘被怒急的锦绣庄东家扇了两个耳光,其他倒是没有动她们,应该是要等那个公子来处置她们。   “会比被打死更痛苦!晚晚怕吗?”她们在这庄子上四五年了,那些想要反抗想要逃跑的姑娘不是没有,来要闺女的家人更多,但是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不怕,和早早在一起晚晚不怕!”这附近的镇子和村庄都被围在这山水里头,哪怕离天子所在的都城不过四五天的路程,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嗯,我们都不怕!我们会干干净净的来,也会干干净净的走。”   “好。”双胞胎小心翼翼地从头发上拔下头上的铜梳和磨尖的铜簪。   看着手指上的压痕晚晚心中遗憾:可惜了,拿到这把铜梳的时间太短了,又有人看着,两人抓到机会就拼命磨都没多锋利,要不然之前就不是用脚踹那狗东西的下三路了,而是直接把那孽根切了!   拿着铜簪子的早早也同样遗憾:没想到那狗东西被狠踹一脚还爬得飞快,也没想到外头守着的人动作这么快,她都没有来得及拔簪子就把她们按住了。   不过现在也好,这跟簪子可以送她们姐妹俩走得轻松一点。   突然外头喧哗声四起,尖叫声哭喊声呵斥声此起彼伏。   早早和晚晚赤着脚扒到了柴房门口的缝隙里往外瞧,却只能看见火光中人影不停的晃动,但光听这个声音双胞胎就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那么她们还是不要着急死了,先等等看后续。   虽然不太可能,但是万一呢?   能活着谁还愿意去死啊! 第38章 亡夫诈尸第十天   疼得青面獠牙的公子躺在床上不停的呻×吟, 白胡子的老大夫皱着眉头给他仔仔细细的查看,越看脸色越难看,倒不是替躺床上的货色惋惜, 而是悲叹自己的命运多舛。   那地方正充血呢, 被狠踹一脚,当场断了不说, 下头的球都坏了一个,这还怎么治?他又不是神仙!   但是看旁边的锦绣庄东家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恐怕这公子哥儿来头不小, 到时候他治不好虽然不一定会死, 但是迁怒是一定的。   哎哟!造孽呀!   他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遇到这种要命的事情。   “公子到底怎么样,怎么治?”锦绣庄东家压着声音惊惧颤抖, 双眼死死盯着老大夫,就怕老大夫嘴里说出不好的话。   老大夫倒是想治, 但他没这个本事啊!   于是摇了摇头:“老朽无能, 就算能治好也怕是不能用了。”   锦绣庄东家脑子嗡了一下, 整个人都晃了晃, 听到答案的公子更是怒吼一声也不顾痛了,抬手抓着圆枕就朝最近的老大夫扔过去, 把老大夫吓得立刻趴了下来:“胡说八道!给爷把这诅咒爷的死老头打出去!立刻收拾回京!京都有的是名医!”   和那公子一起来的下人们虽然没有被人踢到,但是正在兴头上听到自家公子被两个小娘们踢坏了下面, 又惊又怕, 那就跟大冬天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来, 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哆嗦了。   别说什么睡女人了, 以后搂婆娘怕是都得有心理阴影了。   万一要是公子真的出了事儿,回去之后哪还有他们的活路?于是听到吩咐立刻动起来, 还有长了个心眼的,让人把锦绣庄的东家和已经关在柴房里双胞胎一起捆了带着上路。   有了这三个罪魁祸首挡着京都大人夫人的怒火,想来他们也能留一条贱命下来。   然而不等他们出去动手,外头就喧哗起来,紧接着就是许多的脚步声朝着这儿奔来。   关起的房门被踹开,一个照面屋子里的人都还没看清来人的脸,就全部被按着脑袋压到了地上。   “反了,反了!反了天了!”原本就怒火冲天的公子听着外间毫不掩饰的巨大声响,“谁不要命了,老子扒了他的皮!”   “哦?”顾越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修身棉袍,披着纯黑色的斗篷,斗篷上还沾染着细雪,大步跨内室,看着在床上勾着身子面目狰狞的男子,冷冰冰地开口,“让本官看看,哪位英雄豪杰想要扒本官的皮?”   公子听着有些陌生的声音,看向来人就想要骂,结果看清对方脸的那一刹那,原本就疼得惨白的脸直接退去了最后那一点血色,嘴唇在哆嗦,魂灵几乎吓得出窍:“顾……顾越?”   “正是在下。”顾越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信阳伯家的三公子啊!”   信阳伯三公子习保两眼发黑,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顾越扔下【废物】两个字,转身往外走:“里外搜罗清楚,这上上下下一个都不要漏了。”   现成的书房,花名册锦绣庄里外的账册都在书房,很快从后头主院房间里搜出来金银珠宝数箱,还有一叠的账册,上头记载着自己送礼和接受礼物的人家。   顾越:挺好,省了他不少事情。   锦绣镇附近这一片接下来会经历大概半个多月的清洗,但此时此刻不管是锦绣镇之外的地方还是京都还什么都不知道。   大家现在最重视的就是腊月二十四的宫宴。   因为宫里已经透出消息来了。   皇子公主们都已经成人,一直以来皇后都没有过问这些皇子皇女的婚事,全由他们的亲娘和背后的母家来筹谋。   原本大家都还想要观望观望,但是没想到被最小的五皇子姬承庆拔得头筹,于是上头的三位皇子和两位皇女都坐不住了,这些日子纷纷向皇后递话。   皇后无所谓他们的想法,毕竟只要她儿子健康活着,下头的再折腾也没用,索性过年前一起解决了,就允了其他五位宫妃,每人一张宫宴的帖子。   具体你们想和谁家联姻,自己商量吧。   突出一个漠不关心,平等冷漠地对待每一个人。   其他几位宫妃母家本来就在宫宴的邀请名单里,这多了一张自己做主的帖子便要好好斟酌一下还可以邀请谁,这对于她们这些宫妃是机会,对于被邀请的人家来说同样也是机会。   只有合阳宫的淑妃没有丝毫犹豫:“把帖子给我嫂子送去,让她带着两个侄女一起进宫,这么大了我还没见过呢,这次是好机会,两个侄女也该相看起来了。”   “是,娘娘。”身边的宫人立刻应声带着帖子和另外的礼物出了宫前往信阳伯府。   而信阳伯府里正上演一场好戏,原因是因为原本应该在书院的老三习保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而作为妻子的王氏一问三不知。   这还得了,信阳伯夫人立刻怒火中烧,让儿媳大冬天在院子里跪着,自己急匆匆差人等在府门口,等丈夫回来就要让人去寻她的宝贝儿子。   “小姐,姑爷是从书院里跑的,跟您有什么关系,夫人怎的如此不讲理!”王氏的丫头给她举着伞,眼看着天色渐晚,信阳伯夫人让看着儿媳的两个婆子已经躲到屋里烤火了,只偶尔冒出来看一眼王氏有没有好好跪着,其他就不管了。   冰冷的青石板隔着厚实的皮裙依旧刺骨,王氏面无表情地跪在院子里,听到身边丫头的话连回话的欲望都没有。   当初她嫁进信阳伯府的时候多高兴啊,谁知道丈夫被换了不算,还是这么一个烂人!   但她这一房本就只是一个父亲,偏偏她父亲还不争气,想来正是因为那老婆子知道他们那一房无人给她张目,她那个父亲只要给钱什么都答应,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地换了婚事,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毕竟信阳伯家的老三小小年纪不学好,圈子里都知道那是个火坑,若知道男方是习保,族里是根本不可能同意结亲的。   她当时相看的明明是庶出的二公子习宽,谁知道洞房的时候居然换成了习保。   王氏的眼中都是麻木,她现在活着也就只是单纯的活着而已。   夜逐渐深了,有丫鬟悄悄摸了过来将一块厚实的垫子,塞给了王氏的丫头,这是大奶奶院子里的丫头。   大奶奶和善,也没少被夫人磋磨,唯一比王氏好的,就是大爷会护着,而且夫人是继夫人,在原配所出的子女面前腰板子没有那么直,更何况,大爷的同胞妹妹是宫里的淑妃娘娘,夫人最多嘴上骂一骂,不像对王氏动辄就下跪抄经书。   三房院子外头的暗处,一个年轻的男子紧紧握着拳头,却不敢轻举妄动惊动了周边的人,要是被人看到他,对院子里跪着的人来说又是一桩无妄之灾。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和王氏议亲的信阳伯府二公子习宽。   习宽是在灯会上第一次见到王氏的,他们不小心被挤到一起,年轻的姑娘腼腆又害羞,像一朵开在枝头微微颤颤的梅花。   从那天开始梅花也开在了他的心头。   后来他在同窗的婚宴上巧遇了她,才知道她是王家的姑娘,那一瞬间他其实是有些悲伤的。   因为王家出了承国公老夫人和夫人,他们家的姑娘就是配信阳伯府的嫡子都绰绰有余,他这个庶子哪里够的上王家的姑娘。   但偏偏命运如此神奇,她虽然是王家的嫡出姑娘,但是她那一房已经落魄,父亲一事无成,又无兄弟撑起门楣,实在处境堪忧。   他觉得自己甚是卑鄙,但卑鄙就卑鄙吧。   这样一来,他这个伯父庶子和她这个落魄嫡女倒也门当户对了。   婚事出乎人意料的顺利,他还以为他们家的好夫人定然要在里头作妖,谁知这一次夫人格外的好说话,以至于一直让他心里七上八下。   果然他的预感没有错,迎了亲回来后他没喝几杯酒就不省人事了,等到醒来,他迎回家的佳妇居然成了弟弟的媳妇儿。   他闹了吵了,结果就是被打的下不来床,王家也在回门后上门要说法,但王氏的亲父都认了这门婚事,其他王家人自然无话可说。   可笑,真是可笑!   这哪里家,这就是一个贼窝子!   从那之后他过了一阵子借酒消愁的日子,但是俗话说得好借酒消愁愁更愁。   贴别是心爱的姑娘婚后日渐凋零,他心头之爱却被夫人母子作践,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受欺辱,从婚前娇美的样子变成如今的麻木不仁。   习宽并不能在习保的院子外头多待,只看了一会儿就不得不离开了,然后就遇上了送了帖子正赶回去的宫人。   宫人进来的时候就有人跟她说三房里头的事情,这宫人是跟着淑妃一起进宫的,家里人还都在信阳侯府当差,三房这桩事情她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儿。   和淑妃娘娘说起的时候,都觉得这继夫人母子俩有毛病。   明明是习保名声不好寻不到名门贵女,搞到要抢兄长的亲事,新婚之夜换新郎才将王家的姑娘弄成了三房的儿媳。   结果人进门之后,转头又觉得儿媳虽然姓王,但是嫡亲的父亲不着调又没有亲生的兄弟帮衬,实在是不堪,就看不起了。   这母子俩也不想想,若是那三奶奶家,父兄争气,他们母子还敢不敢换新郎,也不怕被人家父兄打死!   淑妃当年没进宫的时候可没少被继夫人磋磨,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刚来的时候自家娘娘还当她小姐妹一样相处,谁知转头人就勾引了侯爷做了娘娘的继母。   娘娘那个恶心,可别提了。   宫人想了想给大奶奶送她出门的丫头留了几个字【三房,周家】。   那丫头立刻点头,然后就悄悄将话递到了二爷身边的小厮耳朵里。   于是习宽刚回到前院就听小厮给他说悄悄话。   “二爷,不如您给承国公府的夫人传个信,好歹捞一捞三奶奶。而且这冰天雪地的再厚的垫子也不顶用啊。”原来大奶奶送的厚实的垫子其实是习宽这边递过去的。   三奶奶嫁进来还不到三年,人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王家那边有亲爹放任不好管,但同是王家的姑奶奶,承国公府的老夫人和夫人会看着自家的姑娘受这个罪吗?   就算她们真的不管,他们递个信也就是跑个腿的事情,对三奶奶也没有什么妨碍。   习宽闻言立刻点头,想到前阵子大长公主和长乐侯家的那一摊糟心事情。   他莫名觉得这事儿就算周家的老夫人和夫人不管,但要是求到那位三姑娘面前,说不得她还真能管上一管。   于是宫宴的前一天,周明妍从珍珠嘴里知道了信阳侯府的这一桩污糟事情。   周明妍想到姬长恒传过来的信息,说是锦绣镇上头的保护伞有一把估摸着就是信阳侯府,她没忍住挑了挑眉,这不是巧了么!   锦绣镇那边太远她够不着,信阳侯府可不就在眼皮子底下,还不让她泄泄火气?! 第39章 亡夫诈尸第十一天   信阳伯夫妇俩找了半个晚上都没有找到儿子, 最后还是从书院儿子的一个同窗口里得知,他是要去找些漂亮的绣品回来做过年孝敬父母的礼物。   信阳伯夫人闻言也不着急了,开始一个劲儿的夸儿子有孝心, 对着信阳伯一顿输出, 顺道还要拉踩一下上头的一嫡一庶两个儿子。   重点就是一个,让信阳伯快快决定, 请封她的儿子习保为信阳伯世子,却没有发现信阳伯的脸色并不好看。   信阳伯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什么货色?什么找绣品,怕是前头被他得到了消息, 跑去锦绣镇找绣娘去了!   再说这册封世子的事情, 别说他不愿意,便是他愿意,宫里的娘娘能愿意?四皇子和皇长女能愿意?   信阳伯并不算是个多儿女情长的人, 但是对着比他小十多岁的妻子还是有些情分的,更别说他私心里也觉得男人好色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儿。   他也喜欢美人, 但他也没有因着女色弄岔过什么差事。   至于那锦绣镇, 不就是另一个花样的青楼嘛, 他们送钱送美人, 他给他们撑撑腰,多简单的事情, 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就是习保的荒唐,他也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 年轻人血气方刚知道了个中滋味一时难以脱身很正常, 等到千帆阅尽自然就不会再这样急吼吼的,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信阳伯不高兴的是习保因为女色耽误了学业, 还不知会家里一声就跑到了外头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连人都不知道上哪里找。   夫妻俩刚进门就有婆子脚步匆匆来禀告:“伯爷,夫人,三奶奶晕过去了,要不要请个大夫?”   伯府里原来是有一位供奉大夫的,但是上个月信阳伯后院的一个妾有了身孕,爆出来的时候已经四个多月坐稳胎了。   信阳伯夫人大发雷霆,转头就借口府里的大夫不尽心没有及时探出妾室有身孕,把人赶了出去。   “请什么大夫!”信阳伯夫人刚刚还一张笑脸,这会儿立刻就板了起来,“这么大一个人了,连自家相公都看不住,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倒霉相,还想要请大夫?嫁进来三年是一点响声都没有,谁家做媳妇做成她那个衰样?就让她在外头躺着,要是真去了,本夫人就给她风光大葬!谢她腾位子!”   “说的什么话,你天天跟她置什么气,好歹是王家的闺女,你也不怕王家来找你要说法。”信阳伯微微皱眉,对着那婆子道,“快去请大夫吧,别真弄出人命来。”   “不许去!”信阳伯夫人眉头一竖,见信阳伯看向自己哼了哼,“怎么的,我不高兴了,我还不能闹腾闹腾?”   “好了,平日里折腾也就算了,你要真把她弄死了,你看看王家能不能答应?”信阳侯双手扶着夫人的肩膀,“那承国公府可是有两位王家女呢,前头还多了太子妃,皇子妃,何必要惹这个嫌?”   “了不起,我好怕啊!”信阳伯夫人阴阳怪气地翻个白眼,转头对那报信的婆子道,“别说我这做婆婆的怠慢了她,这半夜三更的上哪儿去找大夫?让她自己熬一熬,明儿早上再去给她请吧。”   信阳伯见人退了一步也不再开口劝了,叮嘱了一声一天亮立刻去请大夫,然后夫妇两人就相协往府里走。   轻巧的马蹄声被积雪掩盖,一前一后三辆马车一直到信阳伯府的大门前停下,正准备关门的小厮才发现,立刻迎了上去,结果直接被从后面马车里下来的婆子们推开。   小厮一看来者不善,立刻喊了出声。   小王氏身边的嬷嬷就是这一群人婆子的领头人,推开小厮一马当先朝着信阳伯府里头冲,这位嬷嬷三年前曾经代表小王氏跟着王氏族人一起上过门,也到过三房的院子,所以认得路。   嬷嬷的身后跟着好几个孔武有力的健妇,便是有听到小厮喊声围过来的人也被这些孔武有力的婆子们推搡出去。   小王氏从第二辆马车里被扶下来,抬头看到最前头马车里的周明妍也跳下了马车,立刻上前:“三小姐快莫要下来,这些个污糟事情怎么能让你这未婚的姑娘看到呢?妾心里记着三小姐的好,啊?”   原来习宽派人来报信的时候已经入了夜,而京都内城是有宵禁的,没有令牌出不了门,偏偏这些日子周鸿云也是日常晚归,夜晚行走的令牌一直随身携带着,今夜更是直接没有回家,所以小王氏想要出门就没有令牌可以用了。   要说周鸿云本身也是个清闲的活计,但这次宫宴不一样,不但有皇室宫妃宗亲,有大臣家眷,还要接待藩国外宾,周鸿云这个礼部官员又有国公身份,自然也没人敢拉他做杂事,所以前些日子礼部内务府忙到起飞,他也只是晚归。   但是明天就是宫宴,所有礼部官员都在做最后确认,就算周鸿云他不用做什么,这时候也不能整个部门就他一个人回家睡觉吧,那不得陪着一起,就算真要睡也得睡在衙门里头才像样子。   这下子,没了令牌小王氏不是只能干瞪眼了?想着要不然去老夫人那里想想办法?还是把自己的诰命礼服穿起来?也不知道外头巡逻内城的禁军认不认她的诰命服。   后面还是身边的丫头提醒了小王氏,没有国公爷的令牌没关系呀,他们还有三小姐的东宫太子妃赦令,那可比国公爷的令牌厉害多了,别说晚上的内城,就是晚上关上的城门都能开上一开。   紧接着,刚要睡的周明妍就知道了这么一个事情,小王氏还特意让身边的老人把这桩糟心的联姻给周明妍掰扯清楚。   就是男方主母骗婚,女方父亲卖女儿,以至于族里弄得不尴不尬不好插手的情况。   “无妨,你忙你的,我就看看。”周明妍五感敏锐远远就听见信阳侯府这边骂骂咧咧的对话,想来应该就是信阳侯夫妇了。   什么王氏贵女,皇子妃太子妃的,她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就攒着一把火气的周明妍更是怒火中烧:不管这夫妇俩怕不怕她,今日之后要让他们听到她名字就哆嗦,想到她这个人就害怕。   周明妍接过喜鹊递来的红伞,金属的伞柄上套着一个青色的绣花套子,前端用黑绳细细缠绕,保证不会在这腊月里冻到手,也不会握不住打滑。   小王氏还想说什么,但到底也不敢勉强周明妍,于是只好应了一声被搀扶着快步往里头走。   周明妍跟在小王氏身后,在她的后面还跟着两排披甲的卫士,这是东宫将制好的太子妃车架送过来时一起遣过来的,不用承国公府负责,粮饷照旧东宫出,国公府只要出个住处。   其他时候他们就跟国公府里的侍卫一同锻炼,等到周明妍出门用到太子妃车架的时候,这两队人就会穿戴整齐跟上。   和别的没有关系,就是单纯的,太子妃车架该有的排场。   等到这两队披甲卫士全都进了门,顺带还把大门侧门都给守住之后,最前头的嬷嬷带着一群健妇,已经和还没有进内院的信阳伯夫妇迎面撞上了。   听到声音回转的夫妇俩看到一群陌生婆子,还个个人高马大的,立刻出声呵斥,听到来人是承国公府周家的人,信阳伯皱了皱眉,信阳伯夫人则是用张牙舞爪来掩饰心虚,那声音尖锐又刺耳:“谁家亲戚大半夜招呼不打就上门?带着一大帮子人跟土匪似的,怎么滴?国公府就了不起啊!国公府就可以随便乱闯啊?”   “承国公夫人,你要是亲戚上门我们信阳伯府自然好生招待,但你这……做的实在是不地道,便是你们公府势大也不能这么仗势欺人!”信阳伯也知道不好,肯定不能让这群人进内院,到时候看到晕过去的老三媳妇儿那还得了。   “我呸!谁跟你是亲戚?”小王氏还没有开口,周明妍就上前一步直接开骂,“谁家做夫人做成你这贱人模样?腌臜孑孓的玩意儿也配跟我们周家攀亲!要不是你骗婚,就你那烂在街上,也没人瞧上一眼的废物儿子,也能娶到王家贵女?”   “你!你说什么?”信阳伯夫人一张脸涨得通红,自从她成为信阳伯夫人后,尽二十年都没有再遇到过指着她鼻子骂的人了,便是宫里的淑妃娘娘不待见她也碍于孝道不会对她大小声呵斥,周明妍骂的实在直白以至于她一时之间居然被骂懵了!   原本撸袖子,打算和信阳伯夫人大战三百回合的小王氏,默默往边上推开了一步,给周明妍腾了地方:这三小姐彪悍嘴毒,听说是一回事儿,现场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原来这老三不怎么爱说话,就能把家里那一老两小气得半死,后来提了棍子开始打人了,府里上上下下都服服帖帖,如今更是一个敢作妖的都没有。   整个国公府那叫一个清净,别说主子,就连下头的人都老老实实的,小王氏这个当家主母不知道省多少事儿。   上次大长公主府的事儿她不在现场也都是听别人说的,她其实是不信周明妍能开口说那么多话的,毕竟平日里连正常说话都只有那么几个字,还骂人,骂一长串,这是多大脸?   但她现在相信了,嗯……信阳伯夫人的脸确实也挺大的。   “你忙的你去,这两人我看着。”周明妍对着小王氏抬了抬下巴,小王氏立刻点头带着国公府的大夫匆匆往里走。   “站住!我说站住!我家的内院岂是闲杂人等说进就能进的?”信阳伯也给惊住了,没想到这国公府的夫人也这么不讲礼数,刚上前一步想拦就被周明妍手里的伞挡住了去路。   “从你娶了个贱人做正妻开始,你这后院就不精贵了,从你的好夫人洞房换亲开始,你这后院就和坊市没两样了。”周明妍手里捏着红伞的伞柄,“哦,是我说错了,坊市还要讲究诚信买卖,你们信阳伯府毫无信誉可言,偏偏这当家主母做出这种事情也没受到惩罚,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古话诚不欺我。”   “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不劳小姐操心。老夫也有一句古话请小姐听一听,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信阳伯脸皮发紫,但是看周明妍和小王氏一起进的门,还有那架势也大概能猜到她是谁,“小姐做事也该看看身后,没人能护你一辈子,小小年纪脾气太大嘴太毒可不好。”   “还做人留一线,你们这一对是什么个货色也能算人?还想以后跟我再见面?原来是三更半夜啊,怪不得乱发梦呢!”周明妍哈了一声,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我的以后有谁护着用不着你担心,有这闲工夫担心担心今晚过不过的去吧。”   信阳伯这会儿大概有些能共情当日宴会上的马援:谁家太子妃都还没有当上,就能这么张狂?简直可以称得上肆无忌惮。   他好歹也是朝廷重臣,头上还顶着爵位,居然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脸都气青了,看着周明妍的眼神阴暗的仿佛两条毒蛇。   “哪里来的小贱人在我府里大放厥词!简直岂有此理!”这时候捂着胸口大喘气的信阳伯夫人也回过神了,第一时间给了她身边扶着她的丫鬟一个耳光:“你瞎了,没看到这贱人将夫人我气成什么样?你还不赶快喊人把这贱人拿下……”   丫鬟捧着脸难以置信:她是丫鬟又不是傻子,没看到人家小姑娘把伯爷骂的狗血淋头,伯爷都不敢动小姑娘一根汗毛,明显是不想或者说不敢得罪。   而且来的是承国公府的人,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到这位大概就是周家的三小姐,前不久名震京都贵族圈子的未来太子妃了。   就算不说这些,人家姑娘身后站着两排人高马大的披甲卫士呢!   让她一个丫鬟动手?   她是活腻歪了吗?   “啪——”信阳伯夫人的话被一道黑影打断,随后信阳伯夫人就感觉一边的脸皮剧痛,脑子发晕,肩膀手臂和大腿臀部则因为砸在地上疼得麻木掉了。   原本能扶住的信阳伯夫人的丫鬟没有伸出手,直接放任自己被信阳伯夫人撞到了地上,两人滚作一团。   等到信阳伯夫人被扶着从地上坐起来时,人先是一懵,然后伸手捂住嘴吐出三颗带血的牙,紧接着爆发出尖锐的哭喊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信阳伯大惊立刻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夫人,结果看到一张涕泪纵横,嘴里缺牙带血,异常狰狞的脸,伸出的手就顿了顿收了回来,转而吩咐丫鬟将人扶起来,转头对准周明妍愤怒地道,“周三姑娘,别说你还没有登上太子妃之位,便是进了东宫又如何?我信阳伯府还有淑妃娘娘,四皇子和皇长女,你以为我们习家是可以任你欺辱的吗?”   “淑妃娘娘,四皇子,皇长女!我好怕啊!”周明妍冷哼一声,咔嚓一下卸掉了红伞的伞面丢给背景一样的喜鹊,颠了颠手里的金属棍,“你信不信,今日我就算把你们这对贱人打个半身不遂,事后也没谁会吭一声?”   喜鹊接住伞面还不忘尽心尽责提醒一句:“三小姐,别把人真的打死了。”   信阳伯看着周明妍那一连串动作,哪里还看不出来她这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瞬间惊怒异常:“今日你敢动老夫一根汗毛试试?老夫必要到陛下御前狠狠告你一状!”   “我好怕你去告状啊~”周明妍抬手就挥了过去,信阳伯立刻被一棍子砸得惨叫出声,“我告诉你,我不但敢动你汗毛,还敢断你手脚!”   “周三你居然真的敢动手打老夫?老夫朝廷命官,啊——老夫不会放过啊——”信阳伯被打得嗷嗷直叫。   “说了打你就一定会打你,我可是从不说谎的。”周明妍面无表情地再次抬手,一棍子甩开发疯扑过来的信阳伯夫人,居高临下地垂眸,冰冷的目光落在面色狰狞,一副随时暴起的信阳伯,“放心不会打死你的,你们这对贱人还不至于让我脏了手。” 第40章 亡夫诈尸第十二天   信阳伯府二进的西跨院里住着信阳伯的长子习兰容一家子。   习兰容是宫里淑妃娘娘的龙凤胎兄长, 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很少出门见阳光,所以皮肤很白皙, 五官也和秀丽的淑妃娘娘有八成相似, 妥妥的一位俊秀男神。   和习兰容的盛世美颜相比,他的妻子, 信阳伯府的大奶奶陈氏则要普通很多,稍稍圆润的身材,五官虽说也温和耐看, 但不过中人之资, 不过这并不妨碍两人十多年的深厚感情。   更别说习兰容天生有眼疾,虽不至于一点看不见,但外貌在他这里确实是最不重要的。   也因为这个眼疾和至今没有儿子的关系, 信阳伯一直没有没有请封他为世子。   不过习兰容压根不在乎,他从小就性子冷淡, 最在乎的就是龙凤胎的妹妹, 后来妹妹入了宫, 他也娶了妻有了可爱的女儿, 他全部的注意力就都在自己的小家中。   他和妹妹有母亲留下的巨额嫁妆,妻子也家资丰厚还善经营, 信阳侯府不管是这个府邸还是这个爵位对他而言都没有吸引力。   他如今每一日的日子都很喜欢,喜欢妻子热闹的性子, 为人和善开朗, 喜欢两个女儿陪他读书, 喜欢妻子带他品尝美食, 喜欢和活泼热闹的妻子女儿在一起。   和她们在一起,习兰容会觉得自己永远身处阳光普照之下, 便是他的世界从来都是模糊一片,他也觉得无限美好。   因为他身边有三个小太阳。   就像此刻半夜三更了,习兰容哪怕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片漆黑,但听着外头母女三人叽叽喳喳就很安心,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们是他与这个模糊世界最清晰的连接。   外头飘着细雪,廊檐下放着一个火炉子,陈氏则披着一条棉被窝在火炉子边上,和她一起的还有她和习兰容那一对唯恐天下不乱的双胞胎女儿。   母女三人嗑着瓜子喝着热茶,张望着灯笼照不到的院外。   “大奶奶,奴婢回来了。”今儿外头一直灯火通明地折腾着,虽然不管他们西跨院的事情,但这不妨碍他们一家四口看热闹,于是早早的陈氏便遣了人轮流在外头候着听消息,然后回来汇报给她。   特别是她听到丫鬟禀报,淑妃娘娘身边的宫人,让二叔遣人去承国公府报信之后,激动地完全睡不着,所以半夜三更还窝在廊檐下等着第一手消息,等之后宫宴时也好说给小姑子听:“怎么了?到底出啥事儿了?承国公府果真来人了?”   丫鬟踏进廊檐下就接到大奶奶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后对上一大两小三张期待的脸,吞了吞口水用力点头:“大奶奶神机妙算!确实是承国公府的人来了,直接闯进来了,那个气势汹汹啊,完全拦不住!还正好和回府的伯爷夫人撞上了!”   嘶——   这么刺激!   三道抽气声,母女三个连震惊的眼神都是一模一样的。   “然后呢?”   “对对,然后呢?”双胞胎迫不及待追问。   “然后伯爷和夫人就呵斥上了,结果承国公夫人在边上一声都没搭理他们,倒是那位三小姐把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丫鬟当时在边上听得头皮都要炸开了。   一般高门大户都要脸面,骂人那都不是光明正大的骂人,那就是个阴阳怪气,要么就是隐喻啥的,遇到没啥学问的都听不懂骂啥。   但是那位周家三小姐不一样,骂的那叫一个明明白白,毫不掩饰,但凡有耳朵的会说话的基本都能听懂,偏偏听在耳边里不觉得难听只觉得畅快淋漓,当然被骂的肯定觉得非常难听,但又不是那种市井街溜子乡下婆子的骂娘脏话。   丫鬟拿起廊檐下的油布伞打开举了起来,抬起下巴,那不可一世的小表情活灵活现,将自己听到那一段说了一遍:“【就你那烂在街上,也没人瞧上一眼废物儿子,也能娶到王家贵女?】周三小姐就是这么骂的,夫人当时都被骂懵了。”   母女三人纷纷捂住胸口,陈氏深吸一口气,深恨这嘴怎么就没长在自己脸上呢,转头看向两个同样大受震撼的女儿叮嘱道:“未来的太子妃,我们大周贵女的表率,都学着点!”   两个十三岁的女儿:……读书少,别骗我们!   “大奶奶,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夫人被周三小姐一巴掌扇飞了,脸肿了,牙还掉了三颗!”接丫鬟班的婆子两条腿倒腾得飞快,一进西跨院就直扑廊檐下而来。   “什么?!”陈氏立刻站起来,转身往屋里跑,把听到声音正要掀被子坐起来的习兰容扑回了床上。   “阿瑜?”习兰容下意识接住妻子有些分量,但手感分外软绵的身体,“怎么了?”   “我就知道夫君听到了要起来,快快躺下。”陈氏不由分说把丈夫塞回被窝里,“快睡,夫君今晚睡得很熟,什么都没有听见。”   “不去看看?”习兰容当然不是去帮信阳伯夫妇的,“很热闹的样子。”他只是觉得妻子喜欢看热闹,那他这个做丈夫带她去看看也没啥。   “不去,不去,咱们这位未来的太子妃虎得很,那天我可是看见了的,秋日宴上,那姓马的被打得一脸的血。”陈氏按住习兰容,“当时场面那个凶残那个乱啊,现在外头肯定也很乱,万一看热闹有个意外撞在那位枪口上可怎么办?”   “娘,娘。”两个女儿没进来,扒着外头的门框往里头喊,“你快出来,我们一起去看啊!说是祖父的腿都被打断啦!”   两个小姑娘声音特别兴奋,嘴里说的是祖父,但听着就像是说街头不干人事的老流氓。   “去什么去,过去帮你祖父分担吗?”陈氏哎哟一声,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将两个不情不愿的女儿赶回了东厢房里,然后让院子里的下人关上院门熄灯,不许再出去了,全部回屋子睡觉。   今儿晚上,这信阳伯府就是翻了天,他们西跨院也是睡着了啥也不知道!   “夫君快睡快睡。”陈氏嘴里催着习兰容睡觉,自己还是忍不住叨叨,“真厉害,这可真厉害!我咋就没有这么厉害呢?我要是进了你们家能和做姑娘的时候一样能下手就好了。”   “赶明儿,我们分家出去,然后你找机会逮了人偷偷打?”习兰容低笑了一声。   他家阿瑜是信阳伯府的媳妇儿,上头有孝道压着,便是为了两个女儿的名声,阿瑜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顾。   “那,哪儿行呢?”陈氏笑骂了一句,“净瞎说哄我!”   “不哄你。”习兰容抬手抱着陈氏,“这些年委屈你了,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他其实一直打算大义灭亲来着,之前有皇太子在,横竖他们四皇子也没指望,没了这糟心的信阳伯府外家,说不定还少了个拖后腿的。   至于现在总要先问问妹妹,不过按照他对妹妹的了解,妹妹也不会想去争这个位置的。   “又胡说,我哪有什么委屈?我这一天天的日子不知道多美呢!”陈氏就着外头廊檐下挂着的灯笼所散发的浅浅光晕,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家夫君,忍不住捧住脸埋在对方的胸口腻歪:她家夫君可真好看!她每一天都好开心的好不好?哪里来的委屈?   今天也是被自家夫君迷倒的一天。   “呵呵呵……阿瑜,痒……”习兰容被陈氏蹭的忍不住笑。   “夫君快睡,不要勾搭我,明日宫宴为妻还要体面呢!”陈氏抬手一把将迷惑自己的男人的头抱住,闭上眼睛。   埋在妻子汹涌之间的习兰容能怎么办,只好满足又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西跨院就此彻底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隔着大花园的东跨院,也就是三房的院子里,这会儿正热闹。   小王氏坐在王氏的床前,看着躺在那里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堂侄女,忍不住鼻子发酸,见大夫给她把脉眉头皱的死紧,忍不住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大夫,如何?”小王氏看到大夫拿开手立刻询问。   “三奶奶身子有些亏损,需要一些时间慢慢调理,还有些冻着了,膝盖上看着厉害,其实并不严重。”大夫的意思很明显,身体上的病一般并不算什么,但是,“三奶奶主要是郁结于心,长期以往恐碍年寿,只要三奶奶心情舒畅了,身体自然就好了。”   心情舒畅,四个字说得简单,但是谁处在她这侄女的位置上还能高兴的起来?   “你先开药。”小王氏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给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王氏就是这时候醒过来了的,整个人样子都木愣愣的。   “十三娘?贞娘?”王氏单名一个贞字,在同辈中排十三,家里长辈都叫她十三娘或者贞娘。   王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微微转头看向坐在床头爱怜看着自己的女子,那容貌熟悉又陌生。   “贞娘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九姑姑。”小王氏忍不住眼睛都红了,看着堂侄女这样子她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她当初就真的愿意嫁到周家当继室吗?   哪个少女不怀春,谁不想嫁给年龄相当的俊秀少年郎?   但是王家在她那时候是真的败落了,而周家不但是王家能够得上的最好的亲事,甚至门第在整个大周都是数一数二的。   好在她也没有什么心上人,周鸿云虽然年纪比她大一轮但人还是很拿得出手的,再加上还是表哥的身份,尽管那兄妹俩时不时作妖恶心自己,但总体是好过的。   她这一辈子有遗憾,但却不后悔。   只是她们家贞娘是真的苦啊!   “九姑姑。”王贞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给你撑腰的。”小王氏握住王贞的手,“你这孩子,日子都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这时候女儿家嫁人后,日常是不会回娘家的,再加上王贞也没有亲娘和嫡亲的兄弟姐妹关注,便是大家都知道她日子过得不算舒心,但如今这内宅有几个姑娘过得舒心?   谁想到这信阳伯夫人是这么个恶毒婆婆,王贞又是个自苦的,三年了一句话不带出来,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   “说什么?”王贞脸色麻木,“是我命不好,我不怪别人。”   王贞出生没多久就死了亲娘,后来父亲又娶,后娘生了两个儿子如珠如宝,一家子五口人,王贞就是最底层的。   但就是这样日子倒还能过,王家毕竟是大家族,不允许太过苛刻女儿,而且女孩五岁开始就和男孩一样上族学,只不过学的东西不同。   总之王贞虽然沉默了一些,内向胆小了一些,但是作为一个正妻该会的东西她样样都学会了,有王家的金字招牌在,还有承国公府两位姑奶奶在,就算未来不嫁到豪门贵胄的人家,也定然是衣食无忧的富贵之家。   谁知道在她议亲前,后娘和两个儿子出门,马车翻下了山坡全死了。   王贞不但被她爹骂丧门星,还骂她克亲。   这种话从一个父亲嘴里出来,可见恶毒。   自从那之后王贞就觉得族里的人看她的眼光变了,她也更沉默了,守了三年孝之后族里看她父亲完全不管她了,于是由族长夫人操办寻摸她的婚事。   那时候主要的目标是族中弟兄们的同窗,毕竟那时候她的年纪也有些大了,而这时候没有定亲的、好的,只剩下想要出人头地的寒门书生了。   那些书生依附王家人脉,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会好好对她的。   然后她就遇见了习宽。   那真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同样因为姨娘病故耽误了一年,主母又不关注他,所以耽搁到现在。   他们倒是能算门当户对,族里也觉得这算意外之喜,被她捡了漏。   那时候她每一天都很开心,也很害怕,就怕这一切是一场美梦。   这样的好事真的能轮到她身上吗?   果然,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轮到她!   在被习保强迫洞房的时候,她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漠然。   她就不该生出那些奢望!   她不配!   “什么命不好?我王家姑娘哪里命不好?”小王氏心疼地摸着王贞的手,“好孩子,不是你的错,不怪你,你听九姑姑的,我们贞娘是好姑娘,不是你的错,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人活着就要活得自在些,怎么能往牛角尖里钻呢?”   “九姑姑……我真的是好姑娘吗?”王贞满眼的迷茫,眼泪不断地滚下来,“不是我的错吗?那我该如何呢?九姑姑,贞娘好苦好苦,贞娘好累好累……”   “九姑姑知道,九姑姑都知道。”小王氏把王贞搂进怀里,那一把骨头穿着薄棉袄都硌手,“会好的,都会好的,你别急,会有办法的!你让九姑姑给你想想,九姑姑想不出来还有你三姑奶奶,你别怕,啊?”   “……嗯……”王贞靠在小王氏怀里,贪婪地吸取着她身上让人安定的力量,“我信九姑姑……”   “好孩子。”小王氏来之前就想过这事儿要怎么解决了,最好是能把堂侄女直接带走。   但是法理上行不通。   毕竟如今那些婆婆磋磨儿媳妇的手段多得是,只要媳妇儿没死,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要是以骗婚为借口,王贞她爹又收了钱认了这桩婚事。   果然当初族里只是叫人把他打一顿是不够的。   不过这个都先放一放,最优先的还是要安抚一下堂侄女的情绪,小王氏眼睛一转,想到周明妍,这不是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贞娘,你是不是没见过九姑姑家里的三小姐?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这以前的日子可一点不比你好过,不过现在这孩子活得可厉害了!”   王贞一直关闭心门,压根不关心外头的事情,自然不知道周明妍的事情。   “我跟你说,我们家这位三小姐啊,才出生就没了亲娘,你姑父心里眼里只有上头兄妹俩,至于三小姐他从来不放在心上,十几年在后院里就活得跟没这个人似的,我到底继母,年纪又轻,国公府家大业大,世事繁杂,掌管中馈也不容易,能管她吃饱穿暖就算我有良心了。因着前头皇太子没了,陛下重新赐下了婚事,这才给她赐婚给了五皇子,结果转头婚事就被二小姐拿走了。”   王贞微微瞪大眼:“那,那她怎么办?”若是她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无法接受这个打击。   “她呀,她变了。”小王氏觉得周明妍肯定也是受了大刺激才会如此性情大变,但不得不说,变得好。   于是小王氏把周明妍的一通骚操作讲给王贞听,把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看我们家三小姐这么难,都找到了自己的活法,你看她现在活得多痛快?谁让她心头不顺,她就让谁半身不遂。”小王氏说完自己没忍住笑了,王贞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刚打完信阳伯夫妇,差点把这对贱人打成半身不遂的周明妍,正好撑着伞晃悠到东跨院,然后就听到小王氏正拿她当励志故事,激励王贞。   就……她这事儿真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   不过王贞估摸着不用费事学这个。   “三小姐来了?”小王氏听到门口丫头的行礼声,帮王贞坐好,然后站起来迎了出去,“情况怎么样?起冲突了?他们没有冲撞你吧?”   “冲撞了。”周明妍扯来了扯嘴角,在小王氏微微瞪大的双眼中面无表情的接着道,“他们让我心头不顺,所以我把他们全打成了半身不遂。”说完朝着小王氏点点头。   小王氏:!   王贞:!   喜鹊捂嘴:噗—— 第41章 亡夫诈尸第十三天   信阳伯府半夜三更喊打喊杀鬼哭狼嚎的, 除了住在西跨院里装聋作哑的习兰容一家子,几条街都听到了响动,只不过碍于内城夜晚宵禁, 所以大家都只在自己家门口尽可能地竖着耳朵观望。   听声音的方向, 大家差不多都能猜出来,动静是从信阳伯府那里传来的, 但到底是怎么个一回事儿,谁也不清楚。   想到前半夜信阳伯夫妇带着出入令牌,在城内里里外外找他家那不成器小儿子的事情。   大家纷纷猜测, 是不是人已经逮回家了?然后约莫是在外头做了不好的事情, 或者人是从那糟践的地方抓回来的,所以信阳伯才大发雷霆又打又骂,然后母子俩又哭又喊的?   是啦, 是啦,很合理啊!   只有信阳伯府的两边邻居和隔着一条街对面的三户人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看热闹的, 打听的, 小厮们把各家大门口围墙上都爬满了, 听着信阳伯夫妇大声喝斥, 转头就被骂的狗血淋头,还有惨叫声, 那叫一个激动啊,这三更半夜的也太刺激了。   这附近可都是高门大户, 虽然和信阳伯府这种有爵位的不同, 但也都是三四品的官宦人家, 朝廷重臣。   普通老百姓或许不认得信阳伯府门口那几辆马车, 只知道挂着的穗子一看就是贵人家,但是他们这些人都认得, 特别是打头的两辆马车,后面那一辆车身上挂着银穗子,车头灯笼上写着大大的周字,定然是承国公府周家的马车。   而最前面的那一辆,尺寸规制大了承国公府的马车一大圈,恐怕也只有宫中贵人的马车才有这个体量了,车前凤凰灯的灯纸上写着【东宫】两个字,金色的穗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肯定是东宫太子妃的车架跑不了了。   但如今东宫还没有太子妃,只有一位准太子妃,再听听信阳伯喊着什么【还没入主东宫】之类的,就知道上门打骂的人是谁了。   这周家三姑娘,当真是恐怖如斯!   好吓人啊!   但是没关系,反正打骂的也不是自家,看个热闹还能上纲上线咋滴?   于是四周人家,一整个后半夜都在围观吃瓜,主人家怕冷的,就让下人轮班过来报告事情进展,主人家不怕冷的裹着皮袄褥子就站在梯子上,趴在墙头脖子伸的老长,一边看一边讨论,热茶喝着,瓜子磕着,别提多得劲了。   中途信阳伯府因为声音大又灯火通明,被负责内城夜间巡逻的禁卫军发现,前后整整来去了三波人,每一次都会上前和守门的两位东宫护卫攀谈了一番后,才带着队伍离开。   “还别说,但凡遇到的不是那位,这禁卫军就进去了,以往也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这禁卫军巡逻还挺负责上心的。”吃瓜围观看热闹的几位公子哥儿,翻着围墙凑在一起,还发现了其他闪光点。   “确实,确实。”   “这大过年的不容易,我打算买几头羊送去禁卫军犒劳一下,你们呢?”   “这不好吧?”   “人家辛苦一年给我们这附近巡逻,让你我安枕无忧,你还舍不得几头羊?”   “不是,这不是怕说咱贿赂嘛……”禁卫军可是皇帝心腹军队,你去笼络人家,“不怕瓜田李下啊。”   “弄几只羊给禁卫军?也能算贿赂?那也太寒碜了!”   “也是哈……”   于是一群公子哥儿约好了明天一起去送羊。   而周明妍和小王氏这边也全部料理清楚了,小王氏听说周明妍真把信阳伯夫妇狠狠打了一顿,忍不住捂胸口,哎哟这可太刺激了!   王贞暂时是不能带走的,但是小王氏把带来的健妇留了一半给她,谁再敢来东跨院生事就打出去,就算习保回来了也一样把人赶出去。   因着这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健妇,王贞多了很多安全感,当然最重要的是周明妍告诉王贞,信阳伯夫妻俩虽然没有真的被她打成半身不遂,但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到半年之内这夫妻俩别想从床上爬起来了。   而这段时间里,定然会想办法把她和习保的这段婚姻解决掉。   怕王贞不信,周明妍还让人把王贞用被子裹了,抬着去三进正院里转了一圈,听听这夫妻俩的惨叫和呻×吟声。   小王氏跟在后面,这姑侄俩,一个被抬着一个被扶着,都被周明妍虎得一愣一愣的。   特别是进了正院的院门,整个院子从上到下看见周明妍就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刚在外头还能听到信阳伯夫妇俩,一边喊疼一边痛骂周明妍,结果听到口中骂的人来了,瞬间就禁声了。   周三小姐,四个字,简直比猛虎还凶残。   这个场景给这对姑侄俩的冲击力可想而知,特别是王贞,她有那么几息时间看着很茫然无措,但是在那之后,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有了起色。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她心目中如高山一样压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喘不过气来的信阳伯夫妇,其实也不过如此。   也会受伤,也会害怕,也会惨叫喊疼,和她没有什么两样。   东天微亮之际,三辆马车哒哒哒离开了信阳伯府,热闹了半个晚上的信阳伯府终于安静了下来,四周看热闹的人家,除了今日不用参加宫宴的,等着天一亮解了宵禁上外头传消息之外,全都回去倒头睡下。   宫宴开在中午午时,最多会提前半个时辰进宫,他们这里本身就是内城,距离很近,现在就睡,到宫宴前一个时辰起来还能睡上两个时辰呢。   小王氏和周明妍也同样如此,回去之后倒头就睡,只不过女眷还要化妆弄头发,所以只能睡一个时辰就要起来了。   此次宫宴,承国公府一共去六个人,其中女眷四人,老夫人年纪大了,大冬天的就不去了,由小王氏和张氏妯娌两人带着周清妍周明妍姐妹俩去赴宴。   至于世子周茂学则早早换了衣服去礼部等周鸿云,到时候这父子俩一起进宫。   这一次宫宴规模很大,所以并不允许带丫鬟婆子进去,进了宫门就有专门跟着一家子的内侍和宫人,一家配两个,另外要做什么宴会附近也站满了内侍和宫人,你随便叫一个都行。   宫门口进出的长廊早在天亮前就已经清扫干净,各家女眷下了马车就跟随领路的宫人进宫,宫宴虽然是在一起的,但是进宫时男女是分开走的,男子那边是直接去开宫宴的大殿鸿泰殿。   女眷们则先要去拜见皇后和各位娘娘,然后再一起去鸿泰殿。   皇后端坐于景泰殿中,左右手边各两位妃嫔,两位皇女则坐在自己母妃的身边,等待着重臣宗室女眷们的拜见。   女眷们来的有早有晚,但是过来景泰殿拜见的时候,都是很默契的根据自家品级分了前后,第一位的毫无疑问就是几位大长公主了,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姬和。   大家都想知道这位大长公主,恢复单身之后日子过得如何,是真的如当日所言的潇洒,还是忧郁伤神。   事实证明,姬和过得非常好,前所未有的神采飞扬。   尽管作为大长公主,本就尊贵无比,平日里也不可能有多少事情需要她操心。   但是那时候有丈夫有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孙女,再不操心也难免挂念,特别是看到孩子的时候,总难免要为他们的日常前程谋划。   但是现在这些东西都不需要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几乎一点烦恼都没有了,整日里听戏看歌舞,请女先生讲讲故事,找些宗室小姑娘陪她四处逛逛,那些个宗室小姑娘嘴甜又热闹,就算知道都是特意哄她的,她也高兴。   如今这几个月过去了,乍一看好似比先前还年轻精神了。   姬和进殿前路过周家女眷四人,还和周明妍寒暄了两句,让她年后有空了来她庄子上玩。   周明妍没有推辞直接点头答应了,至于去不去的,人家送请帖就去,不送的话,没事儿她也懒得去。   等到周家四人进去的时候,皇后一直平淡的表情终于露出了点笑容,受了周家四人的礼,打发她们去一边坐,才朝着周明妍招招手:“呦呦,坐到本宫身边来。”   “是,娘娘。”和未来婆婆亲近,周明妍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帝后两人都是姬长恒最亲近的人,但相比皇后,皇帝还有其他的子女,皇后可是实打实的只有姬长恒一个儿子,这世上估计就她们两人爱他爱的毫无私心了。   “起来多久了,今儿个天气不错,但比昨儿个还冷。”皇后让宫人倒了杯热茶给周明妍,“喝一小口暖暖就好,今日这场合喝多了水,麻烦。”   “辰时起来的,确实挺冷的,嗯嗯,就喝一小口,谢谢娘娘。”周明妍面对皇后那叫一个乖巧又可爱,活脱脱的小女儿姿态,惹得皇后对她更加爱怜。   她全心全意为姬长恒,是因为那是她的儿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子天性。   但是眼前的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就要一辈子苦守着她儿子。   这要是她的女儿,她便是以死相逼也不能同意,但这若是儿媳她只有万分感动,万分怜惜。   可怜这孩子没有亲娘,以前活得像没她这个人一样,如今性情大变,说不得就是为了抓住机会嫁给她儿子故意为之。   又漂亮又乖巧还厉害。   皇后琢磨着但凡她生个公主,就想要这个样子这个性情的,如今成了她儿媳以后还要给她生小孙孙,哎哟,想想就美得不行。   皇后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嘴角边一直挂着笑容,和周明妍你一句我一句小声说着话,对于来拜见的女眷明显就敷衍了很多。   终于等到女眷们都进来了,热茶也上了一遍,时间差不多了,皇后拉着周明妍先站了起来,然后往前头鸿泰殿而去。   皇后安排了一溜的滑竿软轿,正好把在场的女眷全都给带上,周明妍则被她拉着上了皇后的车辇。   “周三姑娘,您怎么干看着呢?”周明妍看着皇后先上了车辇,结果皇后刚坐好,她正要抬脚呢,就听到身后有人开口指点她,“皇后娘娘上车您也不伸手扶一把,听老婆子一句劝,做儿媳妇是要对婆婆样样关注的,可不能如您这般懈怠。”   周明妍侧身看向开口的人,皇后坐在上头听着这明显的挑拨之语也看了过去,上下打量了开口说话的妇人,是一个眼生的,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递了个眼神给身边的宫人:哪里来的蠢老太太?竟然敢对着他们呦呦大放厥词!   皇后可是天刚亮就收到了信阳伯府的最新消息,要不然也不会特意问周明妍起来多久了。   随行的宫人不巧就是在皇后梳妆的时候给她读消息的那位,心中同样佩服这胆大的老太太,看到皇后示意立刻凑过去小小声回道:“上个月刚升任兵部侍郎的丘海,丘大人的母亲。”   另外的其他消息就没有了,毕竟上个月刚回来,也不是多重要的人物,皇后这里有她的存在信息,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尊重了。   “劝得很好,下次别劝了。”周明妍斜了那老太太一眼,见她身边站着低眉顺眼的两个女子,跟着的两个年轻姑娘也是同一个画风,和周边那些眼珠子四处溜达的活泼贵女们站在一块,十分的割裂,“娘娘身体健康,年富力强,上个车而已哪里需要人搀扶?又不是你,站着都要人在两边扶着,知道的是你家儿媳妇恭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半身不遂,不良于行呢!”   噗——   四周响起一阵喷笑。   小王氏抬手扶额:这半身不遂,是过不去了是吧! 第42章 亡夫诈尸第十四天   丘老夫人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乡下村子里, 爹娘虽然容貌普通,到了她这里就集合了爹娘所有的优点,是十里八村的一朵花, 问题她还家里家外都能干。   等到了成婚的年纪, 说亲的小伙子排成了长队,但是她下头有三个弟弟, 家里为了三个弟弟能拿得出娶媳妇的钱,打算在漂亮的大女儿身上拿一笔大的。   丘老夫人也同样觉得自己奇货可居,乡下那些一穷二白的庄稼汉子她根本看不上。   然后在待价而沽的那段时间里, 她遇到了一个机会。   镇上米铺的王老爷的妻子重病, 两人还没有孩子眼看着百年家当落入他人之手,妻子死后也无儿孙祭祀,于是打算在乡下寻个良妾给他们夫妇俩生个孩子, 好传宗接代。   丘老夫人请了镇上的媒婆自荐去了。   王夫人对于未来儿子的亲娘还是有要求的,丘老夫人是乡下人, 长得也不错, 王夫人就同意留下了她。   果然一年半后, 丘老夫人给王老爷生了个大胖儿子, 记到了王夫人名下,一年后有了儿子的王夫人含笑九泉。   王老爷在妻子死后伤心不已, 不到两年就因为精神恍惚,爬楼梯的时候踩空摔下来死了, 整个王家就留下了四岁的小少爷和年轻貌美的良妾。   王家的亲眷肯定是想要来啃上一口的, 但丘老夫人的三个兄弟非常厉害, 叫了村子里的青壯过来撑腰, 而王夫人丘氏的娘家也过来帮忙。   就这样母子俩摆脱了王家亲眷,处理了家当搬到了城里的丘家附近居住。   巧合的是丘家读书的老大前年丧妻, 留下一个小儿嗷嗷待哺,急需聘个佳妇照顾幼儿主持内务。   长得漂亮的丘老夫人就被看中了,最主要的是那便宜外甥小小年纪就已经展露出惊人的读书天赋,丘大爷实在喜欢。   而且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怎么能和儿子比呢?   丘家爹娘本来是不愿意的,家里老大就算丧妻带着孩子,那也好歹是城中郡守家的门客,哪里能娶姐夫的小妾做继室。   但是妾的娘家本也不算亲戚,也不在伦理之内。   王老爷死了,妾室都不用守孝,而且是良妾,更是嫁娶随意。   法理上来讲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心里总过不去。   然而便宜外孙确实聪慧,亲娘看着貌美又好生养,性子也柔顺好拿捏。   其实出身低的儿媳妇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就这样丘老夫人从王家妾室,摇身一变,嫁进了丘家成了有身份的秀才公,之后丘大爷通过郡守的举荐谋了个县丞的位置,她也当上了官夫人。   而被丘大爷看好的那位,正是现在的兵部侍郎丘海,事实证明他的眼光确实不错。   四十岁的四品京官,还没有大的靠山,简直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虽然高宗和今上都大力提拔寒门,但丘海也定然是有本事的,要不然也不能在世家贵族林立的官场站稳脚跟,并且爬上高位。   丘老夫人的人生其实算是非常顺利的,除了年轻时婆婆爱给她立规矩,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做媳妇儿不都是这样吗?   娘家的三个弟媳妇在她娘面前也是一声都不吭,现在她当了婆婆自然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儿媳。   而且她也从不觉得自己的过去有什么不好,反而就是因为她一心一意对待丈夫公婆,全心全意照顾家里的男人长辈,她才有了现在诰命夫人的荣耀加身,才有了柔顺恭敬的儿媳伺候。   当然她也是这么教养孙女的。   这是她成功的人生经验,她从不认为有什么问题,反倒是觉得京都里的贵女大多仗着出身显贵,毫无女子的贞静柔顺可言,她非常看不惯。   为此她更加严格的要求自己家的女眷,要做出一个典范来,绝对不能被京都这些不知所谓的贵女们教坏了。   而所有贵女中如今名声最显赫的显然就是承国公府的三姑娘,未来的太子妃。   流传着她的事迹,在丘老夫人眼里没有一样是好的,都是伤风败俗没规矩的举动,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大周贵女中未来最顶尖的那几人之一,怎么反而带起了坏头?   丘老夫人刚看到皇后和周明妍的时候觉得虽然少了些规矩,但看着也乖巧懂事,还觉得传言不实。   但是等到皇后起身,周明妍没有上前搀扶,还要皇后伸手拉起来牵着走,丘老夫人就有些蚌埠住了,等看到皇后上车辇周明妍都不知道伸手扶一下的时候,彻底忍不住,直接就开口了。   丘老夫人无比坚信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是京都贵女们的风气不好,如今她进了京都,不说能就此改变风气吧,但一定是要和这种歪风邪气对抗的。   第一步就要杀一杀这股邪风的威风。   于是周明妍就被她盯上了,但是很显然,周明妍不但如她想那样毫无女子的柔顺恭敬,甚至异常的嚣张跋扈咄咄逼人。   就和传言中说的一样。   “周三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老身一把年纪好心规劝于你,你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反口诅咒老身不良于行?”丘老夫人的战斗力一点不弱,而且面对周围一众宫中贵人也是毫无惧色,“做儿媳就该对婆婆温婉恭顺,时时关注小心伺候,周三姑娘看看老身的两个儿媳,这才是做人儿媳该有的样子。”   “时时关注,小心伺候?”周明妍看着丘老夫人脸上真诚的自傲,和理所当然的表情,心中一阵无语,“知道的是嫁给你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签了卖身契专门伺候你的呢。是你儿子不孝顺,所以没有足够的丫鬟婆子给你差遣吗?谁家闺女欠你的啊?当恶婆婆把儿媳磋磨得根面团似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老太太你是多金贵的身子骨?多大的脸盘子!你就没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围观的夫人们大部分都出身很好,和婆家联姻,娘家也强势,即便和婆婆相处的时候处在弱势,但是像丘老夫人这样调×教儿媳的,她们也是第一次见,当然也肯定是不认同的。   就像周明妍说的,谁家闺女欠你的啊?她们在娘家哪个不是如珠如宝,嫁进你们家反倒要低声下气伺候你?   什么玩意儿,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那些有了儿媳的也皱眉,她们都是讲究人家,高门大户最讲门风,虐待儿媳磋磨儿媳?不说亲家答不答应,以后儿子孙子不娶妻了?   “周三姑娘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一言一行当为天下女子表率,岂能如此言语无状!老身刚进京就听说了周三姑娘不少传言,真是骇人听闻,老身原当传言不可信,没想到如今看来居然都是真的。”   丘老夫人话落,周边的不少夫人贵女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甚至忍不住悄悄朝远离丘老夫人的方向退了一步:原当她是无知者无畏,现在一听,这根本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原本有些想看周明妍怎么应对的皇后脸色沉了下来:哪里来的疯婆子不知好歹,未来太子妃也是你一个臣妇有资格置喙的?简直不知所谓!   周明妍并没有生气,她不会为了这些无关的蠢人生气,但是该怼还是要怼的:“我进的既不是你家的门,端的也不是你家碗,我的言行举止与你何干?老太太你住海边的么,管得那么宽?”周明妍说到这里嗤笑了一声,微微抬着下巴垂眸看着丘老夫人,“你讲规矩,你一介臣妇对未来的皇室儿媳挑三拣四,你讲的哪门子规矩?不知所谓的蠢妇,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嘶——   周遭夫人贵女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熟悉的扒人脸皮的骂人法,简直梦回秋日宴!   丘老夫人哪里被一个小姑娘当面这么骂过,说她恶婆婆她还能忍,毕竟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调×教儿媳也是理所当然,但骂她蠢妇就太过了,这周三姑娘小小年纪嘴巴如此恶毒,简直岂有此理!   丘老夫人脸都涨红了,一下子拖着两个儿媳一起跪了下来,开口就是一股子天下至暗我独醒的悲怆感:“娘娘,皇后娘娘,老身一心为公绝无半点私心,我大周乃礼仪之邦,女子更是历来以娴静安顺为佳,老祖宗的规矩就是如此,怎能如周三姑娘这般出口恶言,举止无状?若天下女子纷纷效仿,岂不是天下都乱了套了?!”   为观众人:好家伙,扯虎皮了!这是要给周三来个釜底抽薪啊!   皇后娘娘忍不住皱眉,这丘老夫人倒是嘴皮子利索,小小一件事情都被她上升到江山社稷,天下安宁了。   知道的是因为呦呦没扶她上车辇,不知道的还以为呦呦要和太子一起上朝议政呢!   “老祖宗的规矩就是对的吗?”周明妍微微眯起双眼,老太婆比她想的要厉害,而且看那架势是要她命啊?霍乱天下这罪名可真够大的。   是拿她当经验刷?还是要踩她扬名?   或许都有,但她怎么可能让人得逞呢?   而且巧了么不是,釜底抽薪她是专业的啊!   “老祖宗的规矩流传至今自然是对的!”丘老夫人话落就见周明妍露出微笑,心下觉得不好,但想不出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原来老太太你是这样认为的?”周明妍轻笑一声,“既然老祖宗的规矩都是对的,那老祖宗还讲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呢!丘老夫人,你是觉得你那两个儿子不配身居高位么?那不如带着你们一家子回老家种地去?”   周明妍一开始自然是不认识丘老夫人的,但架不住她耳朵灵敏,就丘老夫人跳出来的这么一会儿,她家什么来历又是个什么现状,已经被在场消息灵通的女眷们扒了个底朝天了。   周明妍听完,心里自然是门儿清。   所以才有了这么一招釜底抽薪,但还远远不够。   周明妍可没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习惯,只知道打蛇不死必被反咬。   丘家兄弟俩多厉害她不管,她也不会给他们面子,先撩者贱,有这么个脑子有坑的母亲,那只能算他们兄弟俩倒霉,以后还有什么前途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反正她是不会跟舞到她面前的人客气的。   丘老夫人很显然也没料到周明妍会扯到官场,但她都能把问题上升到天下了,周明妍为什么不能呢?   “丘老夫人这么喜欢祖宗规矩,是不是特别怀念前朝昏君?我大周的新政是不是难为你了?”周明妍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丘老夫人,此刻的她脸色开始苍白发青,很显然她也知道坏菜了,她很清楚周明妍口中的话有多么厉害,这是真的要人命断人前程的!   “冤枉啊,老身怎么会怀念前朝昏君?周三姑娘莫要污蔑老身!”丘老夫人大声喊冤,周明妍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她以后可是要拉动生产力的,解放妇女也是势在必行,若是京都达官贵人有这样的存在,这不是给她找事儿嘛!   “既然不是,你谈什么祖宗规矩?”周明妍抬手一甩宽袖,指着丘老夫人高声呵斥,“讲祖宗规矩的都已经亡了!我大周先祖就是不信命不认这祖宗的破规矩,才能力挽狂澜,收拾被昏君奸臣败坏的破碎山河,才能得天下豪杰相助匡扶天下,济世安民。怎么?如今日子好过了,朝廷广纳贤才提拔寒门,给了你们家显贵的机会了,如今,你身居高位就又开始讲规矩了?” 第43章 亡夫诈尸第十五天   好家伙!在场所有人都直呼好家伙!   便是因为出身, 对寒门没有啥好感的部分世家贵族的夫人贵女们,也被周明妍给震住了。   尽管丘老夫人的两个儿子确实出身寒门,周明妍也确实在针对这一家子, 但是她们却没有一个会在心里觉得高兴。   因为周明妍的话中有一件他们不愿意看到, 但却不得不看着它一步步越来越成功的事情。   那就是朝廷一直以来的政策,不拘门第广纳贤才。   大周几代皇帝都在做这同一件事情, 那就是大力提拔寒门。   这些寒门起来之后占据的就是他们原本的利益,这换成谁能高兴的起来?   所以世家贵族出身的大臣们,在这方面拖皇帝后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今日被周明妍当众说破实在心情复杂。   而且归功于几代皇帝大力削弱藩王世家的实力, 如今在大周还有影响力的,真正绵延数百上千年的世家已经没有了。   如今还能叫得出名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借着往日赫赫威名的分支后裔, 表面光鲜,内里早已摇摇欲坠, 再不能像前朝那样, 有那个巨大的能量在朝堂内外搅风弄雨。   便是皇室宗室都被他们称作暴发户, 便是皇后王妃的尊位也会被鄙薄, 便是公主之尊也够不上一姓宗妇的门槛。   那些和皇室共天下的世家全都随着前朝的覆灭而零落,随着大周的崛起而彻底消亡。   现如今在朝堂上怕自己地位受到威胁的所谓贵族世家, 其实大部分都是开国时才开始显赫的,换句话说都还很年轻, 前后也不过三四代人而已。   所以周明妍最后那两句话在她们看来, 与其说是在训斥丘老夫人, 不如说是在对着他们指桑骂槐, 骂他们这些人自己站了高位之后,就要砍断其他人向上爬的通道。   在场的女眷们有多难受, 丘老夫人不知道,因为丘老夫人已经面无人色了,她知道自己这次完了,以往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说辞,从来都能压的别人无法翻身的套路不管用了。   因为眼前的小姑娘根本不按她的套路走,她直接掀桌子了。   你扯虎皮往大了说,她就敢直接扯烂你的虎皮往更大的说。   到了此时此刻,她已经是说什么都是错的了,便是就此住口不再言语也已经来不及了,她扔出去的刀杀人诛心的刀,如今反过来扎进了自己胸口。   怎么办?怎么办?   丘老夫人极力寻找生机,嘴里喊着不是这样的,冤枉,眼角拐到大儿媳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立刻福灵心至眼睛一翻歪倒在地,晕过去了。   其他人:阿这……大家都是内宅里生活的,真晕假晕还是能看出一两分来的,不过这倒也是一个台阶,不然闹到前朝就真的难看了。   “丘老夫人身体欠佳,今日宫宴就不用参加了,来人,送丘家女眷回府。”在车辇上已经坐了好一会儿,想要说啥,但是未来儿媳妇嘴皮子太利索,以至于完全没有她发挥余地的皇后,这会儿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   周明妍倒是想趁胜追击,赶尽杀绝,不过既然皇后开了口那就卖她一个面子,而且今日之后谁都知道她和丘家之间不对付了,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不管任何事情,好的坏的,只要摆到明面上来了,杀伤力就直接砍半了。   “呦呦快上来吧,前头的宴会要开始了。”皇后指挥宫人将脸色灰败的丘家五口人送走,立刻招呼周明妍上车辇,完全没有因为她刚刚的大杀四方而丝毫芥蒂。   其他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那些在秋日宴见识过周明妍凶残的女眷早知道这小姑娘不好招惹,她是真的会直接让你开眼的。   但是宫里的嫔妃公主还是第一次看现场,心里很是奇异,特别是觉得皇帝皇后的眼光,还有皇后对于周明妍的纵容。   换做她们,这样的嚣张跋扈,说疯不疯,说不疯又像疯了一样的儿媳,她们是无法接受的。   所以这就是她们和皇后的差距吗?   “是,娘娘。”周明妍也没有弄什么请罪啥的客套话,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的应对有什么问题。   听到皇后喊她,二话不说就爬上了车辇,然后挨着皇后坐下。   周明妍坐稳后,身边的内侍高喊起驾,皇后的车辇和身后被一起耽搁的一溜嫔妃的车辇,这才全都被抬起来朝着前头的鸿泰殿而去。   后面的夫人贵女们也纷纷坐上软轿,跟上前头的五架车辇。   鸿泰殿和景泰殿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相距也不远,职能也很相仿,都是皇帝用来待客的地方。   只不过对比前朝后宫交界处的景泰殿,鸿泰殿更大更高更宽敞,它的整体是回字形的配殿包裹这一幢两层的正殿,坐落在整个皇宫的东侧,与东宫隔着一片湖水,与上朝的正殿隔着一片宽阔的树林。   鸿泰殿的正殿,在整个皇宫中的宫殿规制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一般皇宫内的建筑,特别是指前朝部分,大多都是宽阔高大的单层大殿,便是有高有低的区别,也是因为底座的高低。   但是鸿泰殿不一样,它是实打实的两层建筑,还是中空的楼中楼结构,内部整体呈南低北高的走势,最下层两侧是普通的宴席案几,进门的中间是一段台阶,台阶之上是一个方正的高台,再往上又是一段台阶,然后是一个横着的长方形平台,平台的另外三面各有一段台阶。   这三段台阶分别通往二楼的三个宴席区域。   中间台阶的尽头,也是二楼正对大门的那一块席位,是帝后,内命妇以及皇子皇女的坐席。   左右两边则是重臣及其家眷的坐席。   至于下头高台两侧的席位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但是能在过年前的宫宴上和皇帝齐聚一堂的人,便是坐在下头的也没有哪一个是籍籍无名之辈。   今日因为要招待四周藩国使臣贵族,皇帝这边早早做了准备,而皇后这里因为稍稍耽搁了一下,所以当她领着一众女眷进门的时候,皇帝朝臣们已经坐好了。   宫宴的请柬是早就送到赴宴大臣们手里的,坐在哪里送请柬的宫人也早已说明,更别说门口还有宫人穿梭领路,很快大家就都找到了自己家的位置,做下来的第一时间就和坐在前头的男人们,低声报告了她们在景泰殿看的热闹。   整个鸿泰殿虽然热闹但并不杂乱,皇帝在皇后进来的前一刻刚刚收到消息,看了一眼坐在右侧二楼无知无觉的丘海丘洪兄弟俩,抿了抿唇笑着招呼踏进殿门的皇后。   当然原本已经坐下的所有人也都站起来,对着皇后行礼。   “诸位免礼,今日宴会旨在款待外宾,你我前朝后宫上下同乐,大家无需拘礼。”皇后抬手免了礼,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拉着周明妍带着后宫嫔妃和两位皇女来到正北高台的席位上。   今日的宴席虽然大部分都是礼部和内务府筹办的,但是内务府在皇后手中,所以宴席到底怎么安排的,最终拍板的还是皇后。   按照常理周明妍本应该坐到左边二层的席位上,但皇后既然把人拉了过来,自然是早就有所安排。   于是周明妍越过所有皇子皇女,坐到了帝后左侧的第一席位,那里原本应该是一国储君及其家眷的位置,现在皇太子没了,那未来的太子妃坐着好像也没毛病。   而等到周明妍真的坐下了,皇后觉得小姑娘一个人坐着好像有些扎眼,于是想了想,让人给五皇子这一席加个桌椅,然后遣人把已经坐到二楼左侧的周清妍喊过来,让她和五皇子坐一块。   也好让周明妍不那么扎眼。   虽然可能周明妍并不在意……皇后仔细瞧了瞧,小姑娘确实一点不在意,她不但在储君席位上坐得安安稳稳的,甚至都没有按规矩退到安排给家眷的第二席,而是独坐第一席。   为此坐她下手的几个皇子都忍不住侧头看向她,似乎是想要她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座位有问题,但她毫无所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回去,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反倒是几位皇子在触及到她的眼神后,有种后脑勺发凉的感觉,最后到底没说什么纷纷转开视线。   皇后忍着笑,让原本搬到五皇子身后第二席的座椅,直接放到了五皇子的身侧。   于是周清妍跟着宫人来的时候,并没有如她想的那样坐在五皇子的身后,而是坐到了五皇子的身侧。   对于这个改变周清妍是有些激动的,不管原因如何,这都是在所有人面前肯定了,她与五皇子联姻的合理性和合法性。   五皇子眼神晦涩地瞥了一眼与他相隔好几个位置,独自安坐储君席位的周明妍,然后侧头微笑着抬手扶着周清妍坐下,两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能看得出来两人关系还不错。   有好事者就悄悄抬眼去看周明妍,结果发现人早已经坐着闭目养神了,完全视周遭的纷纷扰扰为无物。   其实周明妍压根不是在闭目养神,而是在集中精神倾听整个大殿内的声音。   因为人多所以整个鸿泰殿的声音都很繁杂,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吵闹,但是不喜欢不代表害怕。   周明妍难得有这样,和整个大周前朝后宫的重量级人物共处一的机会,用心听一听,说不得就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毕竟大周外有藩国,内有靖王,谁知道下头的臣子有没有被渗透的,而且这种大型宫宴,人员涉及过多,就会出现漏洞,要搞事情的人若是选在今天那也太正常了。   至于什么阴谋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这种,那可不一定,恰恰是这种嘈杂的环境才是不着痕迹密谋的好地方。   要不然那些传递消息的,为什么老喜欢在茶馆集市这种人多的地方交易?不就是因为人员嘈杂难以分辨嘛!就算有人想偷听,透过这么多声音去捕捉特定的话语也绝对是地狱级难度。   但这对于周明妍来说并不难,因为所有的声音在她的耳朵里都是被高清修复过了,除了真的有点吵之外,很容易分辨。   周明妍闭着的双眼,眼睫下垂,又黑又密,此刻轻轻煽动,就像黑色凤蝶的翅膀,掩下她眸底冰冷的杀气。   你还别说,还真别说。   周明妍只是单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有也行,没有也行的态度,谁知还真被她听到了蛛丝马迹,并且还不止一桩。   就离谱,莫非她看来很好欺负?   没错这好几桩事情大部分都是冲着她来的。   尽管说话的人没有指名道姓,甚至都没有很清晰的语句,只是简单的几个字词。   但是人的眼神和注意力不会骗人,下意识散发出的气息也不会骗人。   当对方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瞥向自己,并且散发浓浓恶意的时候,周明妍就知道,这人是要对付她了。   周明妍端起茶杯,浅浅押了一口,没关系,这种场合又不会真的喊打喊杀,左不过就是骂人而已,她一点不怂,甚至还挺期待。   再说了要是喊打喊杀,她说不定更加期待啊! 第44章 亡夫诈尸第十六天   大型宴会的流程大概是古今同行的, 跨越时间空间也逃不过领导讲话,文艺表演,吃吃喝喝, 交好的互相恭维加深感情, 有矛盾的你拉我踩阴阳怪气,再然后不管下头眼神厮杀多厉害, 抬起头大家都是一团和气。   讲究的就是一个体面。   但凡事都有例外,任何环境场合下都会有不和谐的存在。   有些是真的耿直倔强一根筋,有些则是经营着类似的人设, 更有有一些就单纯只是被抛出来的小卒子, 俗称炮灰。   这是坐在此间的人都明白知晓的一个潜规则。   所以当皇帝讲完欢迎藩国外宾来大周,下令准备开席之后,立刻有人迫不及待跳出来的那一刻, 大家都知道这位一把年纪,面容严肃刻板的崇文馆的经学, 就是这第一波的炮灰了。   “启禀陛下, 微臣有一事实在愤慨, 不吐不快, 陛下英明神武,还请陛下为臣断一断这是非明白, 也好还人一个公道。”两鬓有些花白的袁经学坐在第一层靠北的位置,在整个朝堂上品级已经不算低了。   这人也是出了名的倔, 脾气臭, 出身高, 自视也甚高, 一惯喜欢拿世家规矩说事儿,不少人都被他喷过, 偏偏他也是老资历了,说话从来不看人接不接受,看不惯喷就完了。   平日里别说其他朝臣,就是同样崇文馆的经学们,也多是见了他绕道走。   这样一个人可以说是朝堂鬼见愁,但是用的好了,也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   端看这把刀是握在谁的手里。   很显然,这个时候跳出来,这把刀是被别人拿捏了。   “爱卿有何事只管说,朕听着呢。”皇帝没有被打扰兴致的不耐和反感,顺道吩咐大总管正常开席上菜,别饿着大家了。   其实崇文馆在大周读书人的心目中是个挺神圣的地方,毕竟不是大儒你也进不去,但是对朝堂上想要做事的官员来说,那里就是一个坐冷板凳的地方。   这崇文馆里的经学们,大多熟读经书,成语典故更是信手拈来,但是有一个问题,他们读书是真的就读书,其他的不行。   这个时代还有没有科举这个说法,上头的主要官职靠的都是举荐和继承,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试的,下头的小吏就都是各部门考试进来的,也不讲出身。   只不过前朝在出身这一块很严格,上头官员是绝对没有寒门读书人的位置的,而到了今朝,只要有人举荐,便是寒门也能被提拔成上卿。   丘家兄弟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又因为世家贵族和寒门的天然对立,皇帝只要意思意思提拔那么一两个,惊才绝艳压得住朝臣异议的寒门子弟,那些爬上来的自然会提携同样出身的人,因为他们是天然的同盟。   而且比起世家贵族子弟来,寒门读书人确实用着更加顺手,那么在皇帝想要大力提拔寒门的时候,有没有对世家贵族做出妥协呢?   自然是有的。   崇文馆就是一个。   崇文馆里的大儒基本都是世家大族出身,皇帝会让他们校对书籍,给皇子皇女授课,给他讲学。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力,但是名头好听,正是很多不喜俗务的世家子弟喜欢的去处。   袁经学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在崇文馆编修古籍,为皇子授课,为皇帝讲经,时常写诗写文批评这个,谈论那个,至于什么实质性的政务见解,那不管,他只管挑剔就完了,颇有现代公知的味道。   “不知陛下有没有发现,今日信阳伯夫妇没有来赴宴?”袁经学这样说的时候,微微耷拉的眼皮撩起,看向帝后下手独坐储君位置的周明妍,眼神中透露着深深地厌恶。   他对一切不符合古制的东西都看不惯,只是他也曾是皇太子这位嫡长子的而坚定拥护者,也知道帝后对于周明妍的纵容就是看在死去的皇太子的面上。   所以以前他听说的那些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重要的是长乐侯府马家兄弟俩实在太过荒唐,甚至欺君罔上,实在罪大恶极,只是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一个小姑娘喊打喊杀。   袁经学,体谅周明妍是因为马援出口恶言,辱及已逝皇太子而冲动暴怒,所以没有义正言辞的批评周明妍的这个行为,但也写过诗和文章,劝诫女子贞静娴雅为要,万不可逞凶斗狠。   没想到未来的太子妃压根没有意识到,周家显然也没有人劝诫,以至于如今闹出这样的大事。   周家人:劝个锤子,劝她打他们吗?   大周的太子妃怎可如此嚣张跋扈,只逞莽夫之勇,甚至做出殴打朝臣勋爵这样骇人听闻的举动!   袁经学将自己的心路历程给皇帝前后分析了一遍,然后一脸大义灭亲的姿态:“如今当着藩国外使的面,还请陛下严惩承国公府三姑娘,也正我大周皇室的清正风气。”   皇帝脸上笑眯眯,心里MMP:你也知道还有藩国外使啊?谁家不是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我让你说,你是真敢说!   听到袁经学的话,小王氏在上头第一个就觉得心里不好,下意识去看坐在前头的周明妍,见她稳稳当当坐着,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袁经学,小王氏莫名就安心了,甚至有些诡异的期待。   而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回家的周鸿云原本是完全不知道的,听到信阳伯府还愣了愣,然后想到习家与王家的那桩糟心联姻,那信阳伯夫妇不是讲究人,下意识皱眉,微微侧头往后看了小王氏一眼:“打成什么样了?”   “得在躺炕上躺个三到五个月。”小王氏看周鸿云略微牙疼的表情,给周明妍辩驳了一句,“公爷,这事儿可不怨三小姐,那夫妻俩嘴可太欠了,你是不在那儿,就连妾身都差点撸袖子上去打人了。”   “嘴再欠还能骂得过老三?”周鸿云才发现,在周明妍这里,小王氏已经完全倒戈了。   “三小姐骂完再打的。”小王氏微微低头,怯怯的回了一句。   “……”周鸿云,周鸿云看着不少朝他看过来的目光,直接垂眸不看了。   老三凶得很,他根本管不了,他也不想管。   皇太子死了,老三都还能当上太子妃,还能得帝后纵容,事情没成他会因为里面风险大而发脾气,如今老三一天天揣着太子妃赦令,坐着太子妃车架跑,他是多想不开去开罪这个女儿。   看什么?管不了!完全管不了!   周鸿云坐在二楼左侧端着茶碗只管研究上头的花纹,什么看他的眼神,他连眼都不抬。   旁边的世子周茂学有样学样。   父子俩一起,装的一手好死。   而就在这个档口,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从二楼右边的席位响起:“外臣一直听闻大周最是讲究礼仪教化,没曾想未来的太子妃居然如此……让人大开眼界。”   开口的是个高大的男子,梳着一溜的小辫,是典型的西戎装扮,而在他身前主位坐着的就是瘦弱苍白的西戎西皇子萧追云。   听到身边人自说自话的插一脚,萧追云皱起了眉头,抬手朝着皇帝拱手:“下臣无状,还请大周陛下莫要放在心上。”   “无妨,七皇子不必放在心上。”皇帝虽然心里不虞,但是萧追云都开口了,他就不说什么了,免得这位病弱七皇子一口气没上来死在了大周,那可就太糟心了。   “袁经学的意思朕明白了。”皇帝这才侧头看向从头到尾不动如山的周明妍,“周三姑娘对此有何辩解之词?”   “回陛下没有辩解之词。”周明妍终于抬起了眼皮,一双乌黑的眼眸落在下头的袁经学身上,“信阳伯夫妇确实是我打的,我不但打了,我还骂了,坐着马车带着人打上门的,但是那又怎么样?”   嘶——   整个鸿泰殿到处都是抽冷气和不可置信的声音,他们想过她会否认,她会认错,但是没想到居然如此……天啊!   袁经学更瞪大眼:传言中的嚣张跋扈远远不如亲眼所见。   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嘴皮子都在哆嗦,抬手指着周明妍,最后朝着皇帝悲怆高呼:“陛下,陛下您看看,周三姑娘如此作态,怎堪太子妃之位?”   皇帝也有些表情失控,还是皇后最先反应过来,略带疑惑:“呦呦?”   “不过普通姻亲间的正常矛盾处理罢了。”周明妍手里的茶杯啪嗒放到了案几上,“大人乃是朝中大臣,一天天不关心国家大事,逮着人家私下的恩怨也太过小家子气了。”   “你殴打朝中大臣,怎么可说是私下恩怨?”袁经学差点被翻白眼,他嘴里多大的事情,到了周明妍嘴里居然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了?   岂有此理!   “笑话,我周家和母亲王氏都是官宦大族,和我们结亲的还能是普通百姓不成?”周明妍翻了个白眼,“信阳伯夫人当年骗婚,给她那狗都不如的人渣儿子骗了我王氏贵女,为了两家情谊,我周王两家吃下这个亏,只盼那对母子看在我表姐是他们用心筹谋到的媳妇好好对待。谁知道这母子俩狗改不了吃屎,成婚不到三年就把我表姐折磨的只剩下一把骨头,还日日立规矩,整宿让我表姐跪在雪地里。我没有打死他们都是看在淑妃娘娘的面子上,毕竟大家都是亲戚,弄出人命了以后不好相见。”   一大早得到消息的淑妃娘娘神清气爽:其实这个面子也可以不用给我。   周明妍小嘴叭叭叭,口齿清楚,声音还响亮,整个鸿泰殿里外都听得一清二楚:“袁经学要是觉得我过分,不如你家出个闺女替我表姐填了这个火坑?”   袁经学一把嗓子仿佛被人掐住了,张了张嘴却吐不出来一个字。   “袁经学,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心眼。”周明妍可不会顾及什么直接点出来,“事情都没有查清楚就跳出来,你以为自己不惧强权,英勇无畏,殊不知当了别人的枪,做了人家的炮灰,蠢不自知,我劝你安心养老,闲事少管,给自己和儿孙积点德吧!”   袁经学活了快六十岁,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有刚正不阿,不趋炎附势的好名声,却在今日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指着鼻子说蠢不自知。   袁经学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口血喷了出来,引起一片惊叫。   周明妍一看人都吐血了,立刻支棱起身子,原本带着不耐的脸瞬间变得无比威严,有种常年上位者才有的迫人气势:“袁经学,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承担起后果,你一把年纪了莫要输不起,倚老卖老碰瓷我!”   袁经学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两边扶着的人身上,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袁经学被人抬走了,在场赴宴的就有太医院的院正,带着一同赴宴的几位太医一起去了外头的回形偏殿。   在场其他人:……要不,你也给自己积点德?!   周明妍见宴会厅上下都安静,抬起眼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还有哪位大人对臣女有意见,不防一起解决了,免得等会儿一个个没有眼色的跳出来扰人兴致。” 第45章 亡夫诈尸第十七天   整个鸿泰殿都因为周明妍的话安静了下来, 帝后坐在上首看似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言维护她,放任小姑娘和朝臣对线,但知道了小姑娘的本事之后, 帝后不出声就成了最大的偏袒。   毕竟如今的大周, 除了他们夫妇俩,已经没有谁能毫无顾忌打压周明妍了, 而她这么肆无忌惮仗的就是他们的势。   只不过这个偏袒和仗势,在所有朝臣的忍受范围之内,毕竟以前皇太子有多受宠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如今皇太子过世了, 有个高门贵女愿意终生为皇太子守节, 别说帝后,便是他们普通人家,若是遇到类似的事情, 不用怀疑定然能把对方当亲闺女看待。   帝后对周明妍的容忍和偏袒是如此理所当然。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其中最重要的一点, 就是周明妍虽然嚣张跋扈, 一举一动好像都在挑战大众心目中的礼法规则, 但她从来不曾越过底线, 并且每一次动手都是合情合理。   便是行为语言有些过激,也都在情有可原的范畴里。   帝后别说责怪她了, 说不定还觉得她生性耿直坦荡,一片赤子之心呢。   还别说, 帝后还真就觉得周明妍的脾性虽然有些小瑕疵, 但是瑕不掩瑜, 毕竟她从不跟你来虚的, 有什么说什么,虽然难听但忠言从来逆耳。   世间万事万物, 惟有真诚最动人心。   周明妍除了什么都敢说,一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样子,还因为过去十几年她活得跟不存在一样,这样一个人你就是想要抓她什么把柄都抓不到。   这就很让人难受了。   周明妍这个人,身上几乎找不到黑点,那些什么嚣张的态度,骂人打人,都只不过是小问题,很多朝臣私下里人品也不怎么样。   别看她在整个京都的名声已经变得十分凶残,但其实这些东西并不会真的让她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更别说她还满嘴的理由,且全都站得住脚。   袁经学能抓住周明妍殴打朝廷重臣这一条已然非常不容易了。   但没用,因为周明妍现在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信阳伯夫妇是个什么货色,谁要是为他们叫屈,不怕被其他所有人孤立吗?   谁家没有闺女儿子等着说亲,这要传出他站信阳伯夫妇这一边,别说外头人什么想法,家里的老娘和婆娘就能活撕了他。   沉默是今晚的鸿泰殿。   也不知道是袁经学吐血的场面是在太过刺激,还是周明妍嚣张的让人不敢直视,总之,接下来的足足两息时间都没有人跳出来开口说什么。   便是周明妍之前听到要对付她的那几个人也安分坐在那里,没有一个吭声的,周明妍的目光特意落到他们身上,他们纷纷避开视线,好像刚才暗地里要准备针对她的不是他们一样。   “咳咳咳。”皇帝抬手清了清喉咙,环顾了一圈上下的朝臣们,微微带笑,“既然爱卿们没有其他要说的,那么就开席吧,乐坊新出了歌舞,诸位可与朕共赏。”   “谢陛下。”上上下下立刻一片谢恩的声音,上菜的,倒酒的,宫人们窜梭期间,整个鸿泰殿总算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   一群穿着飘逸,色彩绚丽的女子登上底层中间最大的高台,靠近大殿的回形偏殿中吹拉弹唱已经开始。   舞娘曼妙的身姿,古韵十足的音乐,把刚才略带紧张的气氛全都冲散了,大家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笑容,原本安静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大人们也开始站起来互相串门子,女眷中,那些夫人们大多还坐在原处,但是年轻姑娘们已经悄悄和认识的闺蜜凑到了一起。   而年纪轻的少年青年们,要么被长辈带着互相交际,要么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还不忘眼睛飘向后面的年轻姑娘们,也有正大光明跟着兄长认识世交异姓的。   总之就是一个很热闹。   帝后这边时不时就有大臣女眷和宗室过来敬酒请安。   周明妍这边就显得清冷很多,但她并不介意,反而落得清静。   刚这样想,皇长女就带着一对双胞胎朝她过来了。   “周三姑娘,这是我舅家的表妹,说是十分仰慕三姑娘,特意过来敬酒。”皇长女向周明妍介绍这对姐妹花。   皇长女舅家的表妹?不就是信阳伯府的小姐么?   仰慕她?仰慕她啥?暴打她们的祖父祖母?   周明妍大概有些知道,淑妃兄妹俩在继母的手底下过得并不好,只不过在淑妃生了皇长女和皇四子这对龙凤胎,并封妃之后信阳伯夫人就收敛了很多。   既然如此,那按理来说关系应该没有那么紧张……不对,信阳伯府还有爵位之争。   信阳伯到现在都还没有定下世子。   阿这……等到顾越从锦绣镇那边回来信阳伯府应该就无了吧,到时候也没有什么爵不爵位的问题了。   又是一个釜底抽薪。   “臣女见过周三姑娘。”姐妹花十二三的年纪,脸上还有婴儿肥,看着周明妍的双眼闪亮闪亮的,就像是在看什么英雄偶像一样。   “不必拘礼。”周明妍也站起来回了礼,端起杯子互相示意了一下,像模像样,只不过她们喝的都不是酒,而是果酿。   有了习家双胞胎和皇长女打头,来给周明妍敬酒的姑娘就突然多了起来。   一开始周明妍还不觉得什么,但是这一杯杯果酿灌进去,很快就憋不住了,于是像皇后告罪了一声,跟着身边的宫人出了鸿泰殿,往最北侧的配殿过去,那里是准备了给来赴宴的人,休息更衣的地方。   解决好饱胀的小腹之后,周明妍也不想立刻回过去,免得又是被一群小姑娘围着敬酒,那她就要不停跑厕所了。   这个时候的贵女服装本就繁琐,又是冬日又是赴宴,buff叠了一层又一层,上一次厕所光是脱衣服裙子裤子就是一桩大事,实在太麻烦了。   正好她还没有在皇宫里看过东宫的而样子,索性带着宫人从东边的回形偏殿离开了鸿泰殿,来到了太春湖边,隔着太春湖看向东边,湖的最东边隔着一道宫墙就是东宫。   宫墙很高,但东宫的建筑也不算矮,可以看见宫墙另外一边鳞次栉比的房屋。   周明妍观察过,比起承国公府,东宫的四周其实要安静很多,西边是太春湖,北边与后宫相邻,但因为皇帝嫔妃不多,所以东宫北边基本都是空置的宫苑,南边是一般人不能走的宽阔御街,只剩下东边紧邻着主宅区,但中间也有好大一段距离。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今日的寒风也很小,还被旁边的假山挡住了,看着冻了一层薄冰的太春湖,周明妍忍不住琢磨,她什么时候才能和姬长恒光明正大结婚呢?她什么时候才能住进安静的东宫呢?   又快四五天没有见姬长恒了,今天也是思念亡夫的一天呢!   可惜之后马上就要过年了,她也没有什么好借口出门……   “周三姑娘,奴婢突然腹痛难忍,不知可否……”给周明妍领路的宫人突然脸色苍白的弯腰捂着肚子,哀求地看向周明妍。   周明妍眉梢一扬,垂眸看了宫人一眼,没让她等多少时间,直接摆手:“去吧,我认得路会自己回去的。”   “多谢三姑娘,多谢三姑娘。”宫人捂着肚子飞快的跑走了,一时之间四周安静无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但是周明妍听得到,那宫人离开后,多了三道呼吸声朝她这里靠近了。   莫非是来暗杀她的?在皇宫里暗杀她?   感觉脑袋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周三姑娘?怎么独自在这里伤神?”一个年轻男子从假山的另外一边转过来,看着脸上并没有表情的周明妍,露出一个笑容,“可是在想我那福薄的太子堂哥?”   看了对方一眼,通过他的话语和他眉宇间与姬长恒的那一两分相似,周明妍快速锁定对方身份:靖王世孙姬长悟。   西北军中皇帝最头疼的震威将军楚民远的亲外孙,靖王府第三代,嫡长子的嫡长子,根正苗红的嫡长孙。板上钉钉的未来靖王世子,和未来靖王。   姬长恒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大周政局和民生和平最大的威胁根源。   天呐,这靖王府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这么个宝贝疙瘩也敢送京都里来,不怕半路被直接做掉吗?   唔,现在朝廷和靖王的紧张关系,说不定还真不怕。   因为只要对方出了点什么意外,皇帝这边就难辞其咎,那就是一个开战的好理由,想来到时候楚国公府也会全力以赴的。   所以如果想要他死,那必然不能死在京都,甚至不要死在大周靠内部的地方,最好的地方应该是进入西南的最后那一段路。   周明妍回忆自己在姬长恒那里看到过的地图,从京都到西南,快马加鞭半个多月就能到,一来一回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   一个多月的时间……周明妍侧头看向结着薄冰的太春湖若有所思。   她该怎么执行呢?   “周三姑娘,冒昧打扰了,想必姑娘还不认识小王,小王是靖王府世孙姬长悟。”姬长悟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从小培养的继承人,拉出来还是很能唬人的,特别是对着人温和微笑的时候,让人感受到十足的亲切。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他在模仿姬长恒。   周明妍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看着姬长悟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平静地点头回了个礼:“见过靖王世孙。”   那温顺又安静的样子完全不复开宴之前的凶悍和咄咄逼人。   但就是这样的反差反而让人眼前一亮,姬长悟原本对这位据说对姬长恒情根深种的承国公三姑娘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来到京都后听到传言,在心里笑话一下姬长恒死了还要娶这么个泼妇。   但是现在看见安静的周明妍,姬长悟的感想发生了变化。   若是有一个姑娘在他死后愿意嫁给他的牌位,为他终生守节,那样的深情厚谊,实在是让人向往至极。   特别从小生活在王府里,看惯了后院复杂,姬妾争权夺利为了宠爱子嗣各种手段频出的样子。   周明艳这种毫无保留,一心一意跨越生死的爱,更让人动容。   若有一个人这样爱他,若有一个人……不,若是周明妍爱上他呢?   姬长悟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但是这种被人全心全意爱着的感觉,他真的很想试一试。   而且比起找一个别的女人,周明妍这个准太子妃更加的具有挑战性。   想想要是他最后成功将人抢了过来,给他那位广受赞誉风光霁月的太子堂哥带上一顶绿帽子,那会是什么感受?   姬长悟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舒畅无比,看向周明妍的眼神就变了,一双桃花眼有了盈盈的情谊,然后朝着周明妍上前一步:“周三姑娘对太子堂哥如此情深义重实在让小王羡慕不已,若是小王能得姑娘一般的知心人,必定珍之重之,日日捧在手心呵护备至。”   嘴里说着知心人,但双眼盯着周明妍,就差没有明说,他看上周明妍了,若是周明妍跟他,那他必定珍之重之,日日捧在手心呵护备至。   对一个马上要当寡妇的人深情表白,这可真是够刺激的。   周明妍不是做戏,是真的被吓到双目微微圆睁,往后退了一步:什么玩意儿搞半天你是来□□勾搭人的?   “抱歉,是小王孟浪了,吓到三姑娘了。”姬长悟似乎突然醒悟过来,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小王一时情难自已,还请三姑娘莫要怪罪。”   “世孙不必与我说这些,臣女一个未亡人对世俗男女之事并不兴趣,未来也不会有兴趣,告辞。”周明妍心中一动已经改变了原本的计划,转身匆匆离开,但是在要彻底消失在姬长悟的视线中时,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回头,而是脚步更快的离开。   留在原地的姬长悟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动摇了,果然高门贵女心思单纯,便是心中有人又如何,毕竟那已经是个死人了!   姬长悟不信,自己还抵不过一个死人!   “世孙,您为何要招惹这周三?”   “那可不是一个什么好心性的姑娘。”两个随从从假山那边转了出来,对于姬长悟刚刚的举动,有些不赞同,“世孙,我们还是避免节外生枝为好。”   “无妨,顺手的事。”姬长悟作为继承人培养,又不是什么傻子,虽然确实想恶心恶心死了的姬长恒,但并不强求。   离开京都之前磨一磨,试一试,能抢过来最好,便是单纯挑拨一下承恩公府和皇帝的关系也好,抢不过来也无所谓,他不过说些好听的,最多再送些东西,也没什么损失。   万一呢?   万一要是被他勾上了,那可就太有趣了!   另一边宴会结束后,京郊温泉庄子的姬长恒收到周明妍的传信:我可能要和姬长悟私奔一趟。   姬长恒:……啥?! 第46章 亡夫诈尸第十八天   时间退回到宫宴中, 此时此刻宴会开始已经快要半个时辰了,虽然没有强制规定宴会的时间,但是按照往年宫宴的持续时间来看, 宴会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   现场气氛十分热闹, 酒精和热闹气氛的熏染中,楼上楼下的大臣们全都松弛了很多, 不再像一开始的那样,时刻记着皇帝就在上头,而显得格外的矜持。   特别是几位老将军, 文臣之间你来我往的机锋他们没兴趣, 他们只对宫中佳酿兴趣满满,一个个不用人劝酒就已经喝大了。   然后半个鸿泰殿都能听到他们互相吹嘘自己当年在战场上如何神勇无敌,当然少不了互相拆台, 要不是身边人拉得快,立刻就能拍桌子站起来比划了。   当然, 这时候别说下头的大臣, 就是上头的帝后嫔妃也因为被敬酒多了而有些微醺, 歌舞演奏也已经不知换了几波, 刚刚一波激动人心的杂技过去,这会儿下头开始唱起了欢快的剧目。   但是再欢快也挡不住实质上的咿咿呀呀, 一句词一咏三叹地婉转吟唱。   精神不错的时候,自然是在欣赏美了, 但是喝得有些晕乎的时候, 除了平日里就非常喜欢听戏, 此刻正沉迷于宫中乐坊大家的唱腔身段不可自拔的一部人之外, 这一阵阵咿咿呀呀的就是个大型催眠现场。   就连还等着可能有其他暗招的周明妍,也把注意力放空了很多, 一手撑着桌面托着下巴垂着眼看着下头唱戏,不期然就想到第一世的时候网络上流行的一些戏曲段子。   虽然那时候压力大城市生活节奏也快,很少有人会静下心来听一场戏,也大部分听不太懂,但是这不妨碍一众网友对着戏曲视频里那些厉害的角儿大喊牛x。   特别是那些戏曲里的互怼名场面,一口气十八声,听的人天灵盖都要飞了,还有流畅的大水袖,仿佛脚下装了滑轮的鬼步……   注意到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周明妍抬了抬眼皮,发现是靖王世孙姬长悟,目光顿了顿别开视线。   “侄儿不胜酒力,还请皇叔见谅,能允侄儿先行离席。”姬长悟从左侧楼上下来,然后来到皇帝面前,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知道这些目光里有多少是隐含打量的。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大周皇室对于嫡出的重视,这是靖王和高宗在太宗这里获得独一无二地位的根本。   所以靖王也好,高宗也好,不管是为了讨好太宗还是为了让自己的身份区别于其他皇子皇孙,这兄弟俩都非常重嫡出。   所以今上是高宗的嫡长子,靖王世子也是靖王嫡长子,皇帝这边是独子,但是靖王府那边世子可是有好几个庶出弟弟。   但是靖王府除了世子,其他的王子都能隐形了一样,活得跟以前的周明妍一样,完全没有存在感。   如今的世孙姬长悟也是同样,他也有几个庶出的弟弟,但是就和皇帝只关注姬长恒一样,世子也只关注这个嫡长子。   再有从名字上也看得出来。   太子姬长恒,世孙姬长悟,整个皇室只有他们这堂兄弟的名字是相随的。   庶出的皇子也好,王子也好,都是承字辈。   几代皇帝重嫡长虽然维护了正统,加强了嫡庶分别,遏制了很多内宅权力争斗,但同时也让靖王府更理直气壮的有了争夺皇位的底气。   特别是在明面上姬长恒已经死了的现在。   哪怕朝臣们并没有背叛的意识,他们也会下意识去评估这位太宗嫡出的唯一后人。   大周是太宗父子一起打下的江山,比起开国君主,太宗常年在外开疆拓土,功绩比之父亲更加耀目,是实打实的实权君主,人格魅力也是非常人所有。   大周的朝臣自然而然对太宗是有很厚滤镜的,姬长悟,作为硕果仅剩的嫡出子孙,其出身带来的优势若是好好运作,与如今几位皇子站在同一起跑线也不是不可能。   “去吧,朕让人送你回王府。”靖王虽然一直在封地,但是京都也是有靖王府的。   “多谢皇叔。”姬长悟面带微笑,对着皇帝行礼退下,离开前和周明妍对上了一眼,还微笑着浅浅颔首打了个招呼。   周明妍忍住把姬长悟打成半身不遂的冲动,目光落在他身上,顿了几秒然后立刻移开。   然后就不知道谁开口说道:“靖王世孙这样一看,还有些像太子殿下。”   “确实,眉宇间有几分相似,举手投足也像。”   “真不愧是太宗陛下的子嗣,世孙和太子殿下都很出色。”   “咔嚓。”周明妍不小心把筷子捏断了。   没关系,很快,很快,她就能把这个卑鄙的模仿者打得半身不遂了。   姬长悟走后,宴会继续,周明妍也收拾好心情,然后就听到一声极轻的机扩声,清晰地响在周明妍耳边,原本眯着的双眼刷的一下睁开,侧头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个眼熟的内侍,正握着一个外观看上去非常精致的酒壶在给皇帝倒酒。   琥珀色的美酒勃勃流入酒杯,醇厚的酒香中夹带着一股极难让人察觉的苦涩味气味,让周明妍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除了之前出去过一次之后再没有起身的周明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三两步就站到了皇后的身边,握住皇后的手搭在了皇帝握着酒杯的手上。   皇帝和皇后都有些茫然地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们身边的周明妍。   “陛下,臣女知道您今日高兴,但还是请保重身体,饮酒一定要适量。”周明妍压着皇后的手,顺带压下皇帝的酒杯,乌黑的双眼看向皇后,“殿下若是在这里也定然会劝解陛下的,娘娘觉得臣女说的可对?”   帝后两人虽然和周明妍的接触并不算太多,但是对她的性情大概是有点知晓的。   最明显的性子是从来不说废话,不做多此一举的事情,似乎除了他们好大儿的事情,这姑娘什么都不关心,一点心思都不会分给别人。   但是一旦她开口了动手了,那就说明必定是有必要的。   虽然不知道周明妍要做什么,但是她连他们家的好大儿都搬出来了,那必然是大事了。   帝后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刻笑着点头。   “是是是,今日是朕放纵了,若是太子在必定要念朕很久。”皇帝放下酒杯。   “确实,今日臣妾也喝多了,多亏了呦呦提醒,不然明日可有臣妾与陛下好受的了。”皇后说着扶了扶额头,“还别说,这一说我就觉得脑袋晕乎的厉害。”   “这是臣女的分内之事。”周明妍笑着抬起眼看向面无异色的宫人,伸手按住他手中的酒壶,“把酒壶给我吧。”   宫人脸色没有变但是额角隐隐有细密的汗珠冒了出来,捏着酒壶的手指发白。   “回三姑娘,这【梨白越】醇厚辛辣,三姑娘要喝,奴婢这就去为您换一壶果酿。”宫人低着头,手里的酒壶握得死紧。   “我都能按住你酒壶了,你还垂死挣扎什么?”周明妍一手按着酒壶,身体一侧绕过皇后的案几,站到了宫人的身前。   周明妍的声音不大,动作也不大,所以除了帝后这附近几桌席位,其他人便是注意到,也没听见周明妍说了什么,但是帝后脸色变化还是能看见的。   怎么说呢,帝后表情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怒意,但是看着宫人的眼神非常可怕,但就是如此那宫人也没有变了脸色:“奴婢愚笨不知三姑娘所言何事。”   “听不懂无妨,我不在意。”周明妍出手如电,不过一瞬间手刀就劈到了宫人的脖子。   很多时候人的本能能救人,但有时候也能坏事。   感受到周明妍的杀意,宫人可能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动了,但很显然他再快也快不过周明妍,又或者说他的功夫很粗糙。   也对,若是他功夫相当厉害,也不会送到这样一个死士炮灰的位置,甚至没有后手。   “啪!”周明妍手腕一转,一下就把躲开第一劈的宫人直接打晕了,而那酒壶也安安稳稳到了周明妍的手里。   周明妍的速度太快,又有遮挡,以至于哪怕很多人都在关注着,都没看清周明妍动手,只看着原本站着倒酒的宫人突然就倒下了,然后周明妍眼疾手快捧住了宫人手里的酒壶,没让美酒撒了一地污了帝后的衣衫。   “啊呀,陛下娘娘,这人怎么突然晕了,可把臣女吓了一跳!”周明妍捧着酒壶,微微退开一步,一脸无辜看向帝后。   “……”第一排观看的帝后两人: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差点就信了。   就站在皇帝身后的大总管嘴角抽了抽,都不用皇帝开口,立刻躬身喊了两个宫人,将倒在地上的宫人抬走,还不忘回禀一句:“奴婢定然派人看牢了。”   “去吧。”皇帝摆手,皇后的视线则落在皇帝放下的酒杯上,脸色微微发白,忍不住抬手抓住皇帝的衣袖:“陛下。”   “无事。”皇帝安抚的拍了拍皇后的手,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后的几位嫔妃,除了因为席位正好在后头从头到尾看到尾的淑妃,其他几个还有些茫然。   淑妃与皇帝对上视线,立刻低头:“陛下,臣妾不胜酒力,看人都已经有重影了,还请陛下允臣妾先退席回宫。”   淑妃脸色有些白,心里已经在尖叫:为啥她要坐在这里?为啥她要看到这些!   但更多的还是庆幸,差一点,就差一点,要是没有周明妍,说不定明天她就要变成太妃了。   如今还没有新太子,靖王世孙又在京都还没有走,若是陛下但真有个不好,这京都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到时候她和两个孩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第47章 亡夫诈尸第十九天   今上皇帝的后宫除了皇后之外, 有名有姓的嫔妃一共只有五位,除了生育五皇子的何嫔已经过世了之外,剩下四位, 分别是生下二皇子的余贵人, 生下三皇子的姚嫔,生下四皇子和皇长女这对龙凤胎的淑妃, 和生下皇次女的张嫔。   其中余贵人,张嫔,姚嫔和淑妃都是走正规渠道进宫的, 初封都是贵人, 后来生了孩子之后才得以晋升。   但是看余贵人的封号也知道其中肯定出了岔子,这个岔子就是五皇子的亲娘何嫔。   何嫔原本是余贵人从家里带进宫的宫女,根本不在皇帝的嫔妃名单之上, 那她后来是怎么揣上五皇子的呢?这还要从皇帝完成任务一样的宠幸后妃行为开始说起。   那时候皇后身体不好,太子更是随时会夭折, 皇帝根本没有多少心思应付这些因为各方压力纳进宫的嫔妃, 等她们进宫之后统一封了贵人, 之后的宠幸就是大家一起轮着来。   每隔五天轮一个, 轮到是谁就是谁,要是那天轮上的嫔妃正好不方便, 那么不好意思,直接轮空, 下一轮再说, 没有什么其他补偿的说法。   好巧不巧余贵人就这么倒霉, 有一次轮到她侍寝的时候, 正好赶上了她小日子造访的日子,她灵机一动把自己的侍女, 也就是后来的何嫔推了出来,让她替自己侍寝。   皇帝睡嫔妃确实不上心,都是进了门蜡烛一吹直接办事,但皇帝再是潦草,换人了还是知道的,只是一开始按上去的时候没察觉,但是等真的提枪上阵了,这突然变成了黄花大闺女还是有察觉的,但是脑子在懵逼的时候身体没耽搁,于是人都睡了一半皇帝才猛然从床上跳起来喊人。   好悬没把皇帝吓出心理阴影。   皇帝当即大发雷霆,余贵人当时就被贬为了美人,而睡了一半的何嫔皇帝压根没管,气呼呼地走了。   余贵人的骚操作别说惊呆了后宫众人,就是皇后听闻都愣了愣,不过也多亏皇后是个讲规矩的,不管如何,何嫔都已经侍寝了,尽管刚开始就匆匆被暴怒的皇帝赶出了房间,但也是睡过了。   于是皇后下了懿旨,封了何嫔为美人,让这对主仆一左一右住在同一处宫殿的左右配殿。   为此皇帝还还和皇后闹了好几天变扭。   此后余美人就一直处于轮空状态,何美人就更无从说起了。   就在大家以为这两人估计就此沉沦后宫的时候,余美人被爆出怀上了,原来上两次虽然小日子还是来了,但其实已经怀上了。   也是巧合了,前一次平安脉没怀上,第二次平安脉余美人已经不侍寝了,之后平安脉就变为三月一次,所以等到余美人真的小日子不来请太医的时候,她已经怀上三个多月了。   之后陆陆续续其他几位贵人也都怀上了。   这个时候皇帝觉得自己任务完成了,皇后却因为太子病危,后宫一众嫔妃怀孕的刺激和皇帝之间出现了情绪。   皇帝觉得自己特别委屈,不喜欢还硬要睡别人,他只想得到老婆的安慰,如今任务完成,终于不用在逼迫自己了,但是皇后明显因为太子病危,以至于将一直压抑的情绪倾泻给了皇帝。   夫妻俩吵架了,但是在病重的儿子面前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人后两人陷入了冷战。   就是这时候当时还是何美人的何嫔,偶遇了伤心失落的皇帝,她没有趁虚而入,而是帮着安慰皇帝,述说皇后的不容易,充当了皇帝的知心人。   也表明自己现在在后宫有了容身之处,皇帝让她好吃好喝不用服侍人她就已经很高兴了,甚至她的老子娘兄弟姐妹都因为她当上了美人,被放了良籍。   所以她没有其他的心思,尽管只是阴差阳错,但她很感激皇帝给的恩典,也很感激皇后给的册封。   那段时间皇后因为太子的身体,情绪几度崩溃,和皇帝的关系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僵硬了,何美人作为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和安抚者,给了皇帝很大的情绪价值。   但皇帝没有别的想法,他对何美人的感触,大概就是跟花钱请心理医生纾解情绪压力差不多的意思。   但是皇帝明显不排斥何美人的行为举止,却给了后宫不少人【皇帝对何美人另眼相看】的错觉。   因为何美人被皇帝的另眼相看的传言,皇后第一次把皇帝赶了出去,看皇帝的眼神更是冷漠,这让皇帝摸不着头脑,更是难过委屈的不行。   那一次皇帝喝的格外多,半梦半醒之间,他看见皇后来了,他忍不住抱着皇后哭诉,皇后没有像白日一样冷淡自己,而是温柔地安慰他。   他本来就喝多了,一直以来太子病重他和皇后都没有情事,这一次抱着皇后可以说是抵死缠绵,结果早上醒来一看,睡在身边的居然是何美人。   何美人在干什么?她正在哭,哭诉自己对不起皇帝的信任和皇后的恩情,哭诉自己不该昨晚一时关心过来看望皇帝,还不该担忧皇帝的面子所以没有反抗喊人,总之都是她的错,是她不好。   皇帝是喝多了不太清醒但又不是失忆了,若是清醒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认错人,但是昨晚神智混乱,也是太想和皇后和好才被眼前的女人钻了空子。   但这个空子是他给人钻的,是他给了别人错觉,对何美人另眼相看。   之前和皇后闹起来的时候,他还觉得是皇后太敏感,是他没有注意,肯定不是何美人的问题,但现在才知道自己居然被耍的团团转,偏偏自己还真的睡了她。   那感觉让皇帝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他一直以为这个何美人是个明白人,没想到“明白”到这份上!   偏偏这个恶心的感觉只有他知道,便是他身边的人都觉得他睡了何美人没有哪里不对,毕竟后宫嫔妃这会儿都怀孕了,皇后忙着照顾太子还和他闹上了,所以他宠幸唯一没有怀孕的何美人多正常啊!   皇帝正是因为想清楚了何美人是怎么钻的这个空子,才更加恶心。   若是换个皇帝或者糊涂一点,说不定还要对她心生愧疚。   皇帝不会因为自己的错迁怒何美人,但是何美人要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价。   也阴差阳错地让皇帝,理清了自己这段时间和皇后之间的问题,看清楚了皇后和其他嫔妃的区别。   特别是后来何美人也爆出怀孕之后,紧接着瘟疫爆发,皇后娘家治疫几乎全军覆灭之后,皇帝便以此为借口再也没有去过后宫。   便是以前还会尽尽责任看望一下怀孕的妃子,哪怕只是言语安抚一下,他也不做了。   之后皇帝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看望皇后太子之外,每日里就忙朝政,至于后宫妃子就当不存在一样。   后面太子的病情有了起色慢慢康复,皇后情绪也稳定了,夫妻两的关系才渐渐缓和,特别是皇帝明明在有后妃,并且都生完孩子可以睡的情况下,还是过了近两年多清冷的禁欲生活。   皇后也和皇帝道了歉,毕竟她承担了压力不错,但是皇帝受到的来自于前朝后宫的压力一点不小,她不该只顾着自己,反而责怪皇帝。   皇帝和皇后有爱情有亲情,但最根本的还是深刻的利益捆绑。   皇帝需要皇后,皇后同样需要皇帝。   帝后感情经过这一番波折,在太子日渐康复中更加深厚了,那就更没有后妃什么事了。   皇帝更是光棍,把这些后妃全交给皇后,皇后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皇后怎么办?按照规矩办。   生了孩子全部晋升一级,余美人和何美人晋升为贵人,原本的姚贵人,张贵人晋升为姚嫔,张嫔。   而生了龙凤胎的习贵人则连升两级,从贵人直接升到了妃位,居四妃之一的淑妃位。   也成了皇后之下第一人。   之后何贵人在冬日失足滑到,倒霉额头磕到石墩当场去世,皇后也是按规矩给于死后哀荣,以嫔位治丧。   十几年的后宫生活,让剩下的四个嫔妃很清楚的知道,这辈子活着的时候指望皇帝升份位是不可能的了,还不如指望孩子争气点立了什么功,然后惠及亲娘来的靠谱。   后宫有皇后镇着,孩子有太子带着,五皇子又是最小的一个,并没有受到薄待。   另外就是皇后对后宫是一碗水端平的,讨好皇后不一定会有好处,但是你作妖肯定会被罚,那就老实待着吧。   至于争位那根本不可能好吧,于是皇子皇女们都挺平和的,因为比如皇帝,太子这个大哥更像父亲,他们的启蒙衣食住行都是太子上手负责的。   而他们在皇帝皇后那里都是一样,只是都一样里还是可以看出皇帝明显不待见五皇子。   其他人都以为是因为五皇子亲娘出生卑贱的关系,但事实就是,皇帝只要一看见五皇子就想到何嫔,那个让他意识到自己愚蠢的女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但因为何嫔死的早,所以不待见也是相对而言。   于是对于老实呆了快二十年的嫔妃们,这边淑妃刚请辞离席,其他三位嫔妃虽然云里雾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习惯成自然也纷纷起身请辞离开,那跑路的动作一点不像是不胜酒力的样子。   这样一来帝后身边除了几个心腹就没人了,然后夫妻俩看向周明妍,示意她可以说话了。   周明妍其实并没有要帝后清场的意思,只是可能她一贯都是有啥事都是直接说的,所以这一次她明显遮掩的举动,给了帝后事情非常机密的错觉。   “咳。”周明妍将酒壶递给皇帝,“陛下试着转一转酒壶的底座。”   皇帝接过酒壶,一下子就找到了机关,甚至可以说十分熟练,身边的皇后也没有很吃惊,因为鸳鸯壶虽然精巧,但对于皇室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周明妍先前的举动连淑妃都猜到,是皇帝的酒被下毒了,更别说皇帝和皇后了,等周明妍让皇帝转一下酒壶底座,他们一下子就猜到了可能是鸳鸯壶了。   “这鸳鸯壶造的小巧玲珑,手艺可不低。”鸳鸯壶因为需要额外的内胆并且还要不让两部分液体互相渗透,所以一般来说壶身都比较大。   而宫中使用的酒壶,制作精美,壶身瘦长,体积也比较小,难说规定这样的酒壶不是在防着鸳鸯壶,或者类似的工艺。   但偏偏这个外表看起来和宫中规制一样的酒壶,居然能做成鸳鸯壶,其中涉及到的工匠必定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而且倒酒的宫人是在姬长悟离开后过来的,是不是专门为了撇清姬长悟的嫌疑呢?   这些疑问轮不到周明妍关注,她见帝后已经对酒壶的事情了然后,就退下了。   倒是皇后好奇的问了一句:“呦呦从哪里看出来这人有问题的?”   “不是看出来的。”周明妍摇头,那个宫人心理素质非常好,光用眼睛还真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而且这人对自己的气息很会掩藏,便是周明妍和对方近距离接触也没有感知到他明显的好恶情绪,“我听到了酒壶转动的机扩声。”   周明妍说完就回到了下首的席位上。   皇帝和皇后闻言都是一愣,皇帝下意识将酒壶举到耳边转动壶底,皇后期待的看着他,然后皇帝摇了摇头,皇后也凑了过去,结果两人都没有听到什么。   然后两人都想到,儿子传来的信中好似跟他们提过,他们这未来的儿媳五感敏锐。   不是,这已经不是五感敏锐,而是五感神异了吧! 第48章 亡夫诈尸第二十天   腊月二十的宫宴本就是皇室和文武百官提前过年庆祝的宴会, 大家只管吃喝高兴,并不谈正经的政务,包括过年前来的藩国外史也知道这个事情。   不管什么事情, 只要天不塌下来, 那就都压到过了十五元宵之后再说。   按照往年的惯例,宫宴之后的四到五天时间, 就是朝堂各部门为这一整年做最后收拢的日子,顺道也是各部门和皇帝发放过年福利的时候。   不说整个京都都在欢乐的海洋里吧,但也不差多少了。   但是今年的气氛却格外的肃杀。   不但宫宴结束之后的当天就有好几位大臣被皇帝留在了宫里议事, 更是从第三日起整个京都内外都戒严了。   原本想要快马加鞭离开京都的姬长悟, 行李都还没有收拾好,王府就被围了,就和当初他的一般亲姑姑姬晨一样被扣下了, 不过这一次理由和上次送人不一样,这一次是保护。   “到底怎么回事儿?”姬长悟并不常年待在京都, 更多的时候他都会回去靖王的封地, 所以尽管他知道他祖父和父亲在京都留了不少搞事情的人, 但是具体是哪些人会搞那些事情, 他并不清楚。   但他作为世孙,靖王府留下的人就算要搞事情, 也肯定会避免牵连他,所以他知道像宫宴这种场合, 还是历年来规模最大的宴会, 定然会有下头人搞事情他也丝毫不慌。   他甚至一回王府就命人开始收拾行李, 顺带时刻派人注意宴会和后续有没有什么动静, 如果有,那就立刻走人, 如果没有那就缓一缓,看看自己走之前能不能搞一波。   结果宫宴很顺利的结束了,但是好几位大臣却没出来,这时候姬长悟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个时代消息传递的并不快,特别是在京城这个地方。   姬长悟也没有看一步算三步的本事,能得到消息从容应对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当皇帝有意隐瞒消息的时候,姬长悟这边就难免抓瞎了。   于是,等到姬长悟做出决断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王府被彻底围住了。   而一旦被围住了,他就没有消息来源,就变成了一只瞎眼的老虎。   这也是他暴躁的原因。   “殿下,刚传来消息,有人在宫宴上给皇帝下毒。”不过靖王府这边的人也不全是废物,赶在王府合围的最后一刻把消息送到了姬长悟手里,“只是倒完酒突然就晕过去了,就这样,倒酒用的鸳鸯壶被发现了端倪。”   “什么?”姬长悟怀疑自己听错了,“倒完酒突然晕倒了?怎么就突然晕倒了?”是在开什么玩笑?   “不会是太过忐忑自己把自己吓晕了吧……”另外一个下属刚说完就被姬长悟瞪得住了嘴。   笑话,都能混到给皇帝倒酒了,还能自己给自己吓晕了?   简直离谱!   反正姬长悟是不信的。   但是不管信不信,除了这种事情,皇帝派兵保护靖王独自在京都的孙子,就很合理了。   之后就如同姬长悟所料想的那样,靖王府在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而与此相对的,皇帝和皇后把整个后宫和京都都犁了一遍。   刚歇下没多久的三司又开始加班加点查案审案拷问的工作,一直到过年菜市口都不停的有人头落地。   在一片肃杀和腥风血雨里,京都上下过了一个战战兢兢的新年,一直到正月初八之后,整个京都才恢复一些往日的欢快繁荣,宵禁也被取消了,来往不停巡逻的禁军也恢复了往日的巡查规律。   围着靖王府的士兵也撤走了,皇帝还送了一波赏赐,说是这段时间委屈堂侄困在王府了,京中乱党已经清剿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余孽不足为患,大家都安全了,堂侄你可以不用担心安全自由地出入王府了。   若是想要回封地也随时都可以,可以提前知会一声,皇叔好给堂侄你开个践行宴,顺便送些京都特产一起带回去。   解禁的旨意是在大门口宣读的,这传扬出去不得说一句皇帝对这个堂侄是真的关心体贴?   然而事实上呢?   这一波抓到一个活的细作,还是个长时间潜伏于皇帝身边的人,可想而知帝后有多震怒,顺藤摸瓜之下牵连出不少人,有些是不知情的,有些是被利用了贪了点小财的,也有太宗时靖王还在做皇子的时候留下的暗桩。   总之这一波,靖王府留在京都宫里宫外的人,被来回洗得十不存一,仅剩下的都不敢再冒出头来。   姬长悟暗地里寻人统计了一下损失,气得几乎吐血,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   哪怕朝堂内外都有不少人怀疑这一波是靖王府搞出来的,但是没有证据啊!   靖王是太宗嫡长子,靖王世子是太宗嫡长孙,没有铁一样的证据,如何能动靖王府?   同样的靖王府想要夺天下,没有合理的借口也不敢轻举妄动。   太平年岁妄动刀兵就是自寻死路。   就在宫宴下毒事件的影响刚刚散去的时候,一列列士兵压着锦绣镇上下的涉事官员和犯人悄悄地回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看着多日不见得少卿,还有那塞满的牢房脑壳子嗡嗡的。   本想说好歹大家过个闲适的元宵节,也算补一补过年时的繁忙,结果这一茬接一茬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再看看调查出来的东西,大理寺卿找人打了热水敷了敷发青的双眼,继续投入。   而这个时候双双躺在床上,却没有等到习保过年回来的信阳伯夫妇俩,终于发现事情好像不对了。   信阳伯夫人不知道锦绣镇的究竟,但是信阳伯是门儿清,立刻就差人去锦绣镇打听,就怕半路出了事情。   结果人刚出府门就被大公子习兰容的人扣下了。   而习兰容也因为宫宴的时候收到了妹妹的消息,不再犹豫,带着这些年他收集的东西坐到了大理寺的后衙。   由大理寺少卿顾越亲自接待。   信阳伯府的末路已经就在眼前了。   另外一边姬长恒被周明妍的给他的消息,说什么要和姬长悟私奔一趟惊到了,立刻写信询问相关,听到周明妍的计划,姬长恒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   他绝对不赞成周明妍跑去涉险,若是他真的死了,那么姬长悟的存在确实很有威胁,但是他还活着姬长悟就根本不算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完全没必要特意针对他。   但是周明妍会听吗?   当然不会!   靖王府敢对姬长恒下手,她就敢对姬长悟下手。   一报还一报,因果循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姬长恒恨不得立刻现身亲自劝周明妍,但是现在他还不能现身,身体素质也支撑不了他想干些什么,比如偷偷潜回京都和周明妍私下见面。   于是姬长恒一封一封信不停的陈述,周明妍对他的重要,实在不想她这个珍宝去和姬长悟那块烂石头相碰。   周明妍很高兴,听了不少情话表白,但该干嘛干嘛。   在整个京都因为宫宴下毒事件战战兢兢的时候,她收拾好了母亲名下的一处宅子,然后等到顾越压着人回来的时候,那些被迫害无处可去的姑娘们被送到这个庄子上。   请大夫看病,去皇后那里请了宫里上了年纪的嬷嬷太监帮着开导,那些在后宫里安安稳稳活下来的老嬷嬷老太监们,一个个都是人生导师,手里也都有拿得出手的本事。   周明妍是以帮养老为交换,把这些老人从宫里挖出来,除了充当心理医生之外,也打着以后还有别地的用处。   原本宫宴上还想要和皇后商量让女眷们捐款,资助保善堂的事情,但是出了意外就不了了之了,周明妍决定改变方法,于是回信给姬长恒的时候写到了这事儿。   然后没过几日,就有了皇后盛赞吏部郎中沈大人的女儿,善良仁厚,寺庙施粥,给保善堂送粮送衣。   紧接着就是皇帝赐婚,沈氏女与二皇子。   做善事儿还能当皇子妃?!   还有这好事?   当然不可能有这种好事。   但是人都有侥幸心理。   皇子妃这样泼天的富贵摆在那里,甚至还可能更进一步,谁的心头不火热?谁还舍不得那点子钱了?!   这万一呢?!   于是整个京都的贵女们突然不传什么才名美名了,开始传仁善之名。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躬行。   帝后直白的表现出他们喜欢什么样的人,那还不争相表现?   于是京都附近的各大寺庙都收到了大笔的善款,京都的医官动不动就有贵人花钱请他们去义诊还买药赠送,至于保善堂更是大把大把的物资送进来。   就连大冬天路边都没有乞丐了,都被财大气粗的保善堂带了回去。   而收到大笔善款的寺庙也很乖觉,施粥赠药看病一点不耽误。   一时之间整个京都到处都是真善美。   帝后也很配合,今日给这一家赐下【积善之家】的牌匾,明日褒奖那一家的女眷,赐个凤钗宝瓶啥的。   之后又是几道赐婚的旨意下来,整个京都的气氛都十分欢快,宴会和游园会也多了起来。   若是以前周明妍一般不会参加,但是为了要吊姬长悟,近些时日但凡递了帖子给周明妍的,周明妍都去了。   而姬长悟本来就是来京都拉拢人脉的,递过来的帖子当然也是来者不拒,于是,就这样不知不觉的,两人也在宴会上遇到过好几次了。   虽然周明妍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很冷淡,但是对比她以前参加宴会的频率,姬长悟非常自信,她就是为了遇见他才开始频繁交际的。   一时之间对于原本只是顺手勾搭这件事情多了认真。   周明妍:那可不,可不就是为了遇见你嘛,毕竟还要奋不顾身偷偷追着你私奔的! 第49章 亡夫诈尸第二十一天   正是因为周明妍是自己特意钓着姬长悟的, 所以当她收到没有署名却各种暗示的信笺情诗时,一点都没有意外,不过她也懒得碰这些东西, 就让识字的喜鹊在边上给她读。   喜鹊一脸懵逼地拆开信封拿出写满字的信开始读, 并没有很高深文学素养的她,一开始只是粗略扫过一眼信和诗, 没具体看内容,单纯觉得有人送这些东西给周明妍,这事儿本身就有些不对。   但是鉴于她对周明妍能力的信任, 以及确信周明妍对皇太子的万分痴情, 所以喜鹊读了,而且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甚至隐隐猜测, 这没有署名的信和诗,该不会是他们三小姐和皇太子玩什么把戏吧?   自觉成为了他们小两口play中一环的喜鹊淡定读信, 但是读到一半, 她察觉这内容有些不太对劲儿了。   【世人皆虚妄伪善, 吾却不忍伊人韶华孤独余生, 卿之深情亦为我所欲也,望卿待我之情能与故人比肩, 吾便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他们都虚伪假装对你很好, 只有我才是最不忍心看你年纪轻轻就守寡的, 你对他的深情厚谊让我深深震撼, 感动非常。   如果你能像对他一样对我这样深情厚谊, 那么我这辈子就圆满了,再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了。   大概是考虑到了周明妍曾经在周家的处境, 觉得她文学素养估计一般,所以信写得比较浅显,只要是识字的,便是第一遍没反应过来,多看上两遍也就能明白是啥意思。   也因此只是识字的喜鹊一下子就get到了这封信的意思。   这特么就是有野男人在勾搭年轻小寡妇啊!在求爱啊!   喜鹊可是跟着周明妍见过好几次姬长恒的,知道皇太子虽然一直在养身体,但还是活的好好的,大概是最近精神好了一些,所以这一天天的书信送过来忙得很。   手里的信顿时成了烫手山芋,喜鹊更是直接禁声,脸色发白地看着微微闭着眼睛晒着春日暖阳的周明妍。   “继续读。”周明妍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对着喜鹊抬了抬下巴。   喜鹊:QAQ!   战战兢兢地继续读下去,喜鹊是真的要哭了,然后发现更崩溃的还在后头,因为信的最后居然还要约她们家三小姐私会!   “明日巳时明月楼?”周明妍睁开眼睛微微扬眉。   “三小姐,您要去啊……”喜鹊一般不敢试探和质疑周明妍,但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她真的很慌啊!   “我当然不去。”周明妍见喜鹊立刻松了口气,扯了扯嘴角,“你替我去。”   “……啊?”   华阳街明月楼   披着斗篷的喜鹊坐在明月楼的厢房里,那就跟坐在有钉子的凳子上一样,怎么样都觉得不对,心里更是忐忑的厉害。   特别是她们家三小姐也没有交代多的,只让她把信和诗退回去,然后留一颗木头珠子给对方,其他什么都不要说。   “周三小姐!”呼唤声压得很低,但是听得出来声音中的欢喜,但是下一秒对方就非常警惕,声音更是可以称得上愤怒,开口呵斥,“你是什么人?”   喜鹊回身给对方行了一礼,看到对方的容貌,原本就紧张的喜鹊顿时头皮发麻,后背瞬间盈满了冷汗。   双手有些颤抖的从袖袋里拿出明显拆过的信封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我家三小姐说了,这些还给你,奴婢告退。”   喜鹊说完就往外头退,守门的人等到里头人不耐的摆手,这才让开,放喜鹊离开。   特意收拾了一通才过来的姬长悟觉得自己被愚弄,心火蹭蹭蹭地往上冒,气呼呼地坐下灌了一碗温茶,这才看向被安放在桌子上的信封。   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对。   打开信封,抽出里头的信和诗之后,又额外倒出了一颗系着红绳的木头珠子。   姬长悟捻着木头珠子微微皱眉:“这是何意?”   姬长悟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不需要花心思讨好女人,就有大把的女人要追着他,从来只有女人讨好他的。   所以不管是这信还是这诗,都是姬长悟开天辟地头一遭,结果还被人退了回来,可想而知有多生气了。   也正是因为从来没有花心思猜测过女人的心思,所以他对于周明妍回送他木头珠子非常不解。   不过没有关系,他不懂,他身边有的是懂的人。   姬长悟回了王府后就找来了两人,是这次从封地带过来随身伺候的两个侍妾,女人的心思自然是女人更懂一些。   这两位侍妾可不是什么小门户出生的人,那都是西南当地豪族家里的千金小姐。   只不过再是豪族,对上姬长悟这个靖王世孙就不够看了,甚至她们连做世孙侧妃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一顶小轿抬进靖王府做侍妾,甚至为了争宠还要在进门前做一些专门的培训。   并且因为靖王府和皇室一样重嫡庶,所以哪怕她们先进王府好几年也没有用,只要世孙妃没有生下嫡长子,她们就没有怀孕生子的资格。   所以,对于这两位来说,她们对于正妃是既盼望又抗拒。   她们希望姬长悟早些娶正妃,等到正妃进门生下嫡长子,她们就可以停药准备生育,等有了子嗣自己才算真的在王府站稳了脚跟。   但同样的,她们又不希望正妃进门太早,因为一旦正妃进了门,世孙必定大半时间都会陪着正妃,好让她早日生下嫡长子,而那段时间足以让世孙淡忘她们,到时候即便是嫡长子出生后,也不一定能轮到她们受宠。   也只有现在趁着正妃还没进门,她们能跟着世孙好好表现,好歹混个旧人情谊,这样以后才有指望。   也因为这个原因,姬长悟但凡有召唤,两人都很积极。   两人齐齐来到姬长悟的寝宫,看到对方的时候脸皮子忍不住一僵,心中忍不住猜测,为什么世孙把她们两人都找过来?   等到看到世孙手里的木头珠子,听到他的疑问的时候,更是两个人都忍不住冒酸水。   这谁啊,居然让靖王世孙费心思讨好!   “妾倒是有些浅见,只是帮爷解决了这桩事情,不知爷拿什么奖励妾身了。”其中一人眉眼一转,嘴里这样说着,眼神就递了过去。   姬长悟伸手把人拉到自己大腿上坐着:“卿卿想要些什么奖励?”   “妾身自然是想要爷多陪陪妾身。”   “爷,还有妾身,妾身也想到了一些,爷别忘了妾身。”   “这就要看你们能不能说到爷的心坎上了。”姬长悟搂着美人,享受着美人捏肩捶背,手里却把玩着木头珠子,心里琢磨着周明妍:承国公家的嫡女,虽然不是原配嫡长,也没有外家,但光凭她能当上太子妃这一点,他的侧妃也是做得的。   只是可惜,若是真的跟了他,怕是只能隐姓埋名了。   想想,太子堂兄的未婚妻,却甘心在他的后院当一个没有名分的妾室,这该是多大的爽快!   所以他必定要把人勾走才行。   “爷,听您的意思,那位小姐已经许了人家,那这珠子就能应和一句话【还君明珠双垂泪,恨不相逢未嫁时】。”   “哦?”姬长悟一愣,却发觉很是对的上。   “姐姐说的不错,而且都说姑娘家嫁人前是珍珠,嫁了人那就是鱼眼珠子,那这木头珠子恐怕也是这个意思,那位姑娘是想告诉您,她已经配不上您了。”   “……哈,哈哈,有理,有理!”姬长悟一改回来时的郁闷,心情别提多舒畅了,把手里的木头珠子随手一放,一手一个搂着两个妾室就往内室里走,“果然是两朵聪慧的解语花,爷好好嘉奖你们。”   内室的嬉闹声很快变了调子。   周明妍自然不知道因为她随手的一颗木珠子,姬长悟这会儿正在跟两个美妾玩双飞。   喜鹊回来后周明妍也不听她要说什么,直接把人赶去洗漱休息,然后静静的过了几日,有人偷偷将一个颇有分量的盒子递到了喜鹊手里。   喜鹊帮着打开一看,是一整盒光滑圆润的莹白珍珠,底部还有一张字条。   二十四,严明寺。   没有落款,字体笔墨和纸都是非常常见的,就和上次送来的信和诗一样。   在喜鹊有些惊恐的目光中,周明妍定下了二十四,也就是后日去严明寺上香。   然后第二日又有一个盒子送到了周明妍这里,打开一看,那是一盒个头相似的粉珍珠。   若说那盒珍珠是价值千金,那么这盒粉珍珠就是价值连城。   “……这也要攀比的吗?”周明妍笑了一声,翻开盒子底下的信,姬长恒用非常随意的口气说道,他的私库里珍珠随处都是,根本不值一提,反倒是粉珍珠非常难得,而且还是大小如此相似圆润的。   大周皇室的收藏里一共只有两盒,还是当初打下京都从前朝皇帝的私库里找到的,如今一盒在皇后那儿,一盒就在周明妍手里了。   而且皇后那里的那一盒也已经给到了内务府,用来给周明妍镶嵌在太子妃凤冠之上。   粉珍珠是海螺珠的一种,产于女王凤凰螺,非常的稀有,往往一颗都能卖出天价。   也只有这种时代,全国供养一家一姓,才能在珍珠还没有养殖的情况下,纯靠采珠人捞,凑齐这么整齐的珍珠。   啊……对了,珍珠蚌养殖是怎么搞来着?   周明妍拿出纸笔刷刷刷给姬长恒写回信:这个珍珠蚌养殖,这个时代应该能搞吧?   姬长恒收到回信,满心欢喜以为周明妍至少会说些好话安抚一下他,但什么都没有,那盒粉珍珠根本提也没提,虽然姬长悟也不配她浪费一个字。   但他们难道不是未婚夫妻,恋爱关系吗?   为什么他感觉他们更像工作伙伴?   虽然但是,姬长恒还是揉了揉额头,让暗一代笔将珍珠养殖的事情写下来,然后给了皇帝。   皇帝这边借口在太子遗物中,找到这个还没来得及实施的养珠建议,然后让南方那边先开始试验。   虽然大臣们都对养珍珠表示难以置信,但是这不算大事,于是纷纷夸赞已逝太子,就差骂老天不开眼了。   已经开始在朝上行走的几位皇子:累了,已经不想再说了,他们这辈子恐怕都难以躲开太子大哥的阴影了。   小事之后就是大事,大理寺少卿出列,详细列举从上到下十二位官员,三十六个小吏的罪行,以及锦绣镇绣庄对周围辐射村镇的恶劣影响。   在一众大臣的震惊中,信阳伯府习家,作为此次事件中的最高官员,另外还有一堆罪行,虽然没有直接杀人放火,但也是恶行累累。   这不,没多久,还躺在床上等儿子消息的信阳伯就被禁卫抬着进了宫,而整个信阳伯府也被禁军围了。 第50章 亡夫诈尸第二十二天   有些人死了, 但他还活着,有些活着但却已经和死了差不多。   前者是说皇太子姬长恒,死了三年, 到越发活成满朝文武的白月光了。   后者说的是信阳伯。   他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好好一个高门大户的勋贵,头上有爵位, 身上有官位,宫里还有女儿当着宫妃,还给皇室生了一对龙凤胎。   这泼天的富贵就这么没了?   还有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压根就不知道, 所以上头在宣读他的罪状, 被人抬进宫后摆在御座下头的他声泪俱下喊冤枉。   但是没用,白纸黑字的口供写得清清楚楚,证人犯人也都已经签字画押, 有些人名字确实眼熟,似乎是他家的亲戚, 但有些人他压根不认识啊!   信阳伯被当场削去爵位并且下旨抄家的时候, 魂都已经飞了大半。   来的时候是被抬着来的, 走的时候是被拖着走的, 整个朝堂那是安静如鸡。   同一时间后宫淑妃那里也送去了圣旨,大意是说她没有管束好族人, 所以由妃贬为嫔,罚奉一年, 闭门思过半年。   从此之后, 淑妃就成了淑嫔。   淑妃对于被贬毫无异议, 她知道这已经是帝后知道他们家内情之后对她广开一面了, 不然但凡宫妃摊上这样的娘家,大概率是要进冷宫的。   四皇子和皇长女也很淡定, 外祖家要倒了这事儿,他们的母妃早就跟他们说过了,而且还掰扯的很清楚。   不趁着他们父皇年富力强的时候,早点清理干净这个累赘,等到以后他们父皇年纪大了疑心病重了,或者新皇上位,那么这样的外祖家,就是他们兄妹俩的催命符。   到时候被拖累的就是所有人了。   至于不被发现可以一直作威作福什么的,淑妃想都没有想过。   就习保那母子两的为人处世,要是不出事,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最重要的是,那继室和他们兄妹差不多的年纪,别说她兄长没有被封世子,就算被封了,想到往后几十年,都要给这母子俩收拾烂摊子,这伯府谁爱要爱要,反正她兄嫂是不想要的。   ………………   信阳伯时隔一个多月,终于见到了离家之后就渺无音讯的小儿子习保,父子俩相会于大理寺的天牢里,一起的还有习兰容和扶着他安坐在角落的习宽。   习家成年的男子一共就只有他们父子四人,至于女眷则在另外一处女监内。   习家人虽然进了天牢,但并不算太艰难,牢房比较干净,看守的牢头也很规矩,就是牢饭也是干净热乎的。   除了看在宫里淑嫔,四皇子和皇长女的面子上,主要是因为这边牢里关押的都是曾经的达官贵人,还是那种大概率不会死的。   这些犯人,一般有两个去处,好一点的贬为庶民逐出京都,差一点的流放充军,但不会牵扯出嫁女,不会牵连亲戚。   这种时候,要是真的折腾犯人,那些姻亲故旧捞人是没办法,难为他们牢里一个小卒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信阳伯,哦,不对,爵位被削了,他如今就是庶民习栋梁。   习栋梁一眼就看到了看上去分外凄惨的小儿子,脏不说身上还明显有伤,反观另外两个儿子,浑身干干净净。   看到他这个做爹的过来都没有起身扶一把,老大看不见也就算了,老二实在太不像话了。   “爹啊!爹啊!您可要为孩儿做主啊!”习保之前看到习兰容和习宽进来的时候,立刻就嚷嚷着两个哥哥搀扶他,让两个哥哥给他弄些吃的喝的。   结果被习宽抬手两个大耳刮子直接打懵了,然后就怂了,不敢吭声了。   这会儿看到自家爹进来了,也不管他爹腿一瘸一瘸的,立刻就开嚎了:“孩儿要断子绝孙了!孩儿成了废人了!大哥二哥不帮我,二哥还打我!”   “什么?!”习栋梁瞪大双眼,“那顾越居然废了你?!”   “没,没有。”已经在顾越手底下领教很深刻的习保立刻摇头,“那一对小贱人踢的,爹啊,儿子现在怎么办啊——”   习保经过大夫的治疗,虽然下头确实是废了,但是人本身并没有多大的问题,而信阳侯虽然断了腿,但也治疗及时,还养了快一个半月了,看上去倒也不算糟糕。   “诶,有命保住就不错了。”习栋梁见习保似乎还有些摸不清楚状况,摇了摇头,心中希望皇帝还能念一点旧情。   然而很快这父子俩就知道了,皇帝确实念旧情,但念的不多。   习兰容和习宽,一个瞎子,一个刚考上小吏的庶子,在那对父子俩的惊怒眼神中被四皇子来领出去了。   这兄弟俩被贬为了庶人,一起从牢里放出来的还有陈氏母女三人,以及一对还在襁褓里的龙凤胎,他们的亲娘是习栋梁后院的妾室,生这对龙凤胎的时候大出血死了。   这会儿事情也被翻了出来,是那继室出手害人,本来是想要一尸三命的,不过龙凤胎运气好,还是平安出生了。   一家子大大小小七口人住进了四皇子安排的宅子,顾越那边也把陈氏的嫁妆,龙凤胎亲娘的体己和习宽亲娘的体己都送了过来。   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罪,抄家的时候就要按照嫁妆单子将大大小小媳妇的嫁妆清理出来,当然前提是这些媳妇儿身上没有明确的罪状。   隔了一日,习保被判斩立决,习栋梁夫妇则被流放三千里,先不说流放之地环境怎么样,就是那三千多里的流放路,也不一定有那命走完。   到了这时候原信阳伯府在这案子里头的事情,才算是彻底翻篇了。   就在京都因为这桩牵连甚广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菜市口又开始人头滚滚的时候,周明妍带着麻木不仁的喜鹊到了严明寺。   这座寺庙比隔壁皇觉寺小很多,香火不那么鼎盛但胜在清幽,所以也有不少人特意绕到这边来上香,特别是大年初一抢头香的时候。   周明妍来的时候,严明寺最热闹的头香已经过去了,整个人流量都降了一大半,所以主仆俩上山的时候几乎没有碰到什么人。   寺里的小沙弥引了周明妍去后头的佛堂参拜,没有意外的,早已等候的姬长悟从佛堂后头转了出来,看着眼神淡漠的周明妍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好久不见了三姑娘,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见过靖王世孙。”周明妍站起来朝姬长悟浅浅一礼,脸色发白的喜鹊也跟着低头行礼。   “免礼,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多礼。”姬长悟上前两步,满脸欣喜,“三姑娘愿意来,小王心中甚是欢喜。”   “靖王世孙误会了。”周明妍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眼神停顿在姬长悟的脸上比较久,“喜鹊,将东西还给世孙。”   喜鹊闻言立刻从肩上背着的包里拿出那盒珍珠,低头恭敬地朝姬长悟递过去。   “三姑娘,这是小王一点小小的心意,还请三姑娘一定收下。”姬长悟眉头拢了拢,但很快松开,“小王知道三姑娘对太子堂兄一往情深,小王自然不敢和太子堂兄相比,只是小王感动于三姑娘的深情忍不住心向往之,三姑娘切莫拒绝小王的这一片真心。”   “……”周明妍垂下眼眸,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蒙世孙错爱,明妍实在愧不敢受,还请将这盒珍珠赠与更合适的佳人吧。”   “三姑娘何出此言?”姬长悟抬手想要握周明妍的手,周明妍立刻退了一步,却也没有呵斥,姬长悟心头一喜,但也没有再伸手,他在这周三面前还是需要保持住这个样子的,“抱歉,是小王孟浪了,但小王还是要告诉三姑娘,在小王心目中三姑娘就是那最合适的佳人,别人如何能抵得过三姑娘?”   周明妍压着翻滚的肠胃,硬生生自己憋红了双眼:“世孙慎言,小女是未来的太子妃,是要为皇太子殿下守节终生的,小女如何做那佳人!”   “能做!”姬长悟双眼一亮,“只要三姑娘信小王,愿意跟小王走,小王必定安排好一切,等到了封地,小王可重新给你安排身份,此后便可长相厮守。”   “啪!”一个耳光狠狠扇在姬长悟脸上,还没等他发火,周明妍先捂着脸哭了起来,“你放肆!你居然让我跟你私奔做妾!枉我觉得愧对你的深情……若是这般,你又何必来招惹我,呜呜呜——”   “……三姑娘冤枉小王这一片真心了!”姬长悟早听说周明妍打人下手很重,这一下是真的体会到了,不过被打的怒火很快就被她后来的话消减了,立刻做出一副情深义重的姿态,“小王的正妻又岂是小王能做主的,身在其中便身不由己,小王遇见三姑娘,无法给与姑娘正妻之位,本不应该打扰,但情之所起一往情深,小王实在情难自已,若是三姑娘实在怨我,打我骂我也成,可千万莫要生气,小王只要想到是自己让三姑娘生气,小王心里就犹如刀割……”   “我,我并非怪你……只是,我如何能与你为妾!”周明妍索性转过身背对着姬长悟,免得看着那张脸忍不住就要上手了。   “三姑娘误会小王了,小王虽然无法决定自己的正妻是谁,但是小王可以将侧妃之位给三姑娘,正妃不过家族联姻,三姑娘才是小王心头挚爱,便是以后你我有了孩儿,小王的爵位也定然是要留给他的。”姬长悟连连给与保证,甚至想到了其他的。   周明妍可是承国公府的嫡女,有了这层关系,他外祖震威将军楚民远接手西北军会不会更容易?   又或者,他可以借周明妍姑爷的名义去接触一番?!   “什么孩儿不孩儿!”周明妍拉着喜鹊蹭蹭蹭三两步就走到了门口,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姬长悟,“世孙在胡言乱语什么。”   “三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三姑娘怜取眼前人!”姬长悟朝着周明妍弯腰作揖,周明妍往后退了一步,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是脚步已经慌乱,整个人都显得不知所措。   一直到两人坐着马车往回走,喜鹊的表情都很纠结。   走到半路周明妍让停车,然后快速跳下车,来到路边扶着树干就是一阵干呕。   “三小姐!”喜鹊先是一惊,然后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惊。   思绪来了个三连跳:怎么了?——看着怎么像是孕吐?——等等,这是什么时候,和谁?皇太子这个身体……   周明妍:妈的这油腻男可真特么够恶心的! 第51章 亡夫诈尸地第二十三天   距离西北千里之遥的雪山附近, 一队数百人的队伍冒着飞雪穿过高耸雪山之间的峡谷,尽管所有人都已经尽量安静了,但数百人路过的马蹄声还是引起了山顶积雪的崩塌。   原本就因为迷路饥寒交迫的队伍成员, 立刻骑着马撒丫子往前狂奔, 也是他们运气好,雪崩的时候已经距离山谷出口不远了, 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但是狂奔逃命的举动消耗了他们本就不多的身体能量,等到出了雪原,看见冒头的青草和整片的牛羊时, 都只剩下一口气了。   但就这也把那块地方的牧民吓了个半死, 立刻汇报给了他们这个小部落的将军。   这位将军用肉汤救回了这数百高大异族人的性命,倒也不是他有多善良,而是他知道在他们这里青壯最是值钱。   虽然这数百青壯和马匹他养不起, 但是他可以将他们卖给那些大部落的将军,甚至送到王庭卖给他们的可汗。   横竖他这种边角的贫穷小部落人家大贵族老爷也看不上, 反过来, 要是因为这事儿他搭上了大部落的关系, 周边那几个部落便再也不敢欺负他们了。   用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给自己谋划了一大笔好处, 这位小部落将军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极了。   在这数百人被送往西戎王庭的时候,大周这边已经春暖花开, 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上巳节, 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 整个京都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 都开始相约出门烧香踏青。   周明妍自然也是要出门, 自从上次被姬长悟恶心吐之后,她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接帖子出门, 姬长悟这边则表现的非常热切,书信情诗礼物不停地往蘅芜苑送。   而一天天把自己酸成柠檬的姬长恒也是一点不落下,除了必要处理的事情一门心思养身体,然后就是每天一封信,再捎带点小东西,什么一朵花,一片叶子,一包糖糕,一个饼,讲的就是一个走心。   姬长恒:我做什么都会想到你,时时刻刻念着你!   周明妍照例自己看姬长恒的书信礼物,自己回信,让喜鹊读姬长悟的信和诗,拆礼物,规整,等以后事情了结了,这些东西就全都打包卖了送保善堂里去。   说起保善堂,这小半年下来,因为皇后宫妃和贵人们的关注,整个京都附近的三座保善堂都得到了很好地改善,也有更多的人盯着,不容易再被人做手脚。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郡县的夫人贵女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别管大老远的京都的贵人能不能看见,他们都要拿出一个态度来,毕竟对于她们这些世家豪族出身的女眷来说,每年贴补保善堂的那点钱实在不值一提。   另外周明妍那个庄子上的绣娘们,也终于回到了她们本来角色,做起了绣品,养活她们自己完全不成问题。   周明妍还给自己定制了彩虹七色的挎包,有用皮子的,也有用布包竹篾的,总之一个个都是精巧又挺括,还有精致的金属扣子,磁吸扣子,和配套的可爱挂饰。   周明妍自己打了个样,然后让这些绣娘们自己做设计,出成品,但凡采用了就给奖励。   同时又让绣娘们加班加点,做了一堆类似的,但是是拼色的包包。   然后春日宴上,周明妍自己背了个橙色的包就去赴宴了,顺道把金色的那个包送给了皇后,大红色的包给了皇长女,紫色的包给了皇次女。   春日宴结束后周明妍的挎包就卖疯了,特别是剩下的那三个纯色包,成交的价格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因为周明妍有言在先,彩虹七色的包以后都不会再做了。   想一想另外四个包在谁的手里,不是皇后就是公主要么是未来太子妃,连宫妃和那些被赐了婚的未来皇子妃都没有,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夫人贵女们不要疯了啊!   事实上挎包在古时候就有了,材质也有很多,各种颜色搭配也不少,但大部分还停留在实用上,基本样式也都是后世直接背去超市,可以往里头放菜的那一种。   单纯放些小东西的,一般会选择袖袋或者挂在腰间的荷包。   但是袖袋其实并不很方便,荷包能放下的东西也有限,太大了腰间也不好挂。   周明妍精致的小挎包弥补了一片空白,另外就是周明妍没有做软包,因为原本这个时代的挎包就都是软包,为了与众不容,她全部做了挺括的版型。   周明妍这边库存并不多,但因为走的是奢侈品这条道路,所以赚的一点不少,特别是大周还没有分级商税这个说法。   这春日宴包包的疯卖,让姬长悟那边的情书礼物攻势更加凶猛了。   周明妍不紧不慢地吊着他,书信大部分时间都是不回的,就算回也是喜鹊代笔,说的都是自己的挣扎和纠结,对于未来的担忧,和对于姬长悟承诺的忐忑。   “我若跟郎君走,便要舍下现在的一切隐姓埋名,我也不奢望郎君能一直待我如初,只希望余生有靠,那时我孑然一身只有郎君,若是郎君负我便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周明妍嘴里说着情深意切,殷殷期盼,语气却毫无波动,脸上也是面无表情。   石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喜鹊正听着周明艳的话写回信,先听写一遍打草稿,然后再誊写一遍,就算完事了。   至于语气毫无起伏说信的周明妍就坐在喜鹊对面,四周已经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名贵的有,不值钱的也有。新做的竹编摇椅上铺着软垫,周明妍姿态豪放地翘着二郎腿,踩着脚边点着驱蚊香的大香炉,拿起手边的伞。   “我并非信不过郎君,实在是负心儿郎比比皆是,明媒正娶尚且活得煎熬坎坷,我跟你走便是斩断自己的所有退路,郎君莫非以为只凭几句好话就能哄得我不知南北东西?”手里拿着洁白的手帕,周明妍细致地擦着手里的金属长剑,或者说伞柄,“我虽幼时不曾被特意教导,但赐了婚之后,不管是皇子妃还是太子妃,都有宫中嬷嬷教导,郎君对我之心我懂,我亦非不知好歹,但女儿立世不易,若是郎君当真心诚,便让我见识见识,到时候我自然心甘情愿跟随郎君,这一生必定不离不弃。”   这一个多月周明妍通过回信,在姬长悟这里展现着她一系列的复杂心理变化。   从一开始的惊慌忐忑害羞无措,到深陷恋情畅想未来,最后再慢慢冷静下来,开始考虑实际利益,很合情合理的一位贵女形象。   倒不是周明妍一定要搞得那么复杂,但就像她回信里写的那样,她被赐了两次婚,期间过程可以说一句跌宕起伏,再有她对付马援,信阳伯府和袁经学的时候可一点没表现出傻乎乎,很好拐的样子。   那么像她现在做的这个人设,才更加合理。   “四月中旬,我将出远门,若是郎君有心,便在这一个月里让我见到郎君的诚意,若是郎君不耐,此回便是了结,余生相别两宽,不复再见。”周明妍让喜鹊读了一遍,然后点点头示意她誊写,然后送出去。   四月中旬周明妍要去西北祭奠皇太子的事情,是早就决定好的,东宫那边更是早早就安排起来,周明妍也没有亏待自己的想法,多得是野外会用得到的东西,画了图纸就送到内务府去打出来。   光是各种锅子炉子就好几个,这会儿内务府那边正在给她试验蜂窝煤,这事儿还引起了皇帝的重视,毕竟若是光用煤渣碳渣黄泥碎秸秆等等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就能制成好用的燃料,不但达官贵人家里,就是老百姓家里也能省很多柴火钱。   而且内务府这边不单做出了配套的精美铜炉,还有廉价的砖炉和黄泥炉。   周明妍为了西北之行开始忙碌,姬长恒这里也终于把自己养得像一个人样了,于是这天晚上入夜后不久,小一,小五和小七就带着姬长恒来到了蘅芜苑的门口。   周明妍在他们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立刻飞奔过来给他们开门。   只不过打开门的时候,其他三人已经自己找地方猫着了,只有披着黑色薄斗篷的姬长恒立在院门口。   “殿下……”周明妍一惯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一下子就明媚了起来,“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话落手已经伸了过去。   姬长恒盯着靠过来的周明妍,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来时一大把的火气,这会儿已经全都熄灭了,但是嘴上还是要叨叨两句:“我再不来,老婆都要跟别人跑了。”   “怎么会呢?我做梦都想和你结婚。”周明妍挨着姬长恒,两人相依偎着进门,珍珠和王婆好半天都没有声,只有喜鹊一副八风不动地淡定模样,先一步给周明妍整理房间,然后端茶倒水,接着把僵硬在廊檐下的一老一小拖走。   “我信你个鬼。”姬长恒刚坐下就把周明妍抱进怀里,“几个月都不来见我一面,还说做梦都要嫁给我?这是什么渣女调调?”   “冤枉,我才没有。”周明妍抱着姬长恒,窝在他怀里嘿嘿一笑,“这不是忙起来一不小心就忘记了,以后我一定记得。”   周明妍不是说假话,一开始她是真的相思病犯,时时刻刻都想见姬长恒,但是真的开始搞事情了,她就习惯性地把自己当寡妇了,而且每天都有书信来往,别说想了甚至有些甜蜜的小烦恼。   另外一个,姬长恒的身体和她的年纪摆在那里,暂时也不能搞些成人的快乐。   对于内心成熟的周明妍来说,光看着只能流哈喇子不能动可太煎熬了,她如今的性子可比第一世的时候霸道多了,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现在独占欲特别强,尤其关于姬长恒。   简直可以类比ABO背景小说中的A和O之间的吸引和占有欲。   她不是抗拒这种身体和思想都不可控的状态,相反她很喜欢沉浸在这种灵与肉完美相合的盛宴中,但问题是现实不允许啊,这就很难。   再加上她现在出个门就很引人瞩目,她在京都城里走走也就罢了,逛个街啥的很正常,但是跑到郊外算怎么回事呢?   原来在庙里还能说去上香,现在这个和承国公府无关的郊外温泉庄子,她能去干什么?   没借口啊! 第52章 亡夫诈尸第二十四天   蘅芜苑里周明妍和乘着夜色而来姬长恒腻腻歪歪, 哄着依然苍白瘦弱的未婚夫。   而姬长悟这里也收到了周明妍的回信,脸色由原本略带漫不经心变成了恼怒和羞愤,有一种被拆穿, 巴掌打到脸上的感觉。   他可不就是骗周明妍的嘛, 他对她说的话大部分都是实情,但有一点他胡说了, 因为不但是正妃,就连侧妃他都不能自己做主,而且若是周明妍跟他走了, 没名没分的, 他怎么可能会拿侧妃的名分给她。   甚至等以后他成了世子靖王,上册子的妾室更多了,除了两位侧妃之外还能有四位庶妃, 就连这个庶妃的位置他也没有想过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   没错,别管之前周明妍是什么出身地位, 一旦跟他走了, 她就是什么都没有的孤女了, 是个谁都能捏一捏的存在。   周明妍给他的回信, 可不就把他给她预想的未来都撕开了么。   还要给她看他的诚意?他有什么诚意?他哪里来的诚意?他根本没有诚意!   他就是打着哄骗她的主意。   而且很明显周明妍心动了,心里也愿意了, 但是她很警惕,也正是因为这个警惕让姬长悟明白, 成与不成就看这最后一哆嗦了。   但是姬长悟现在为这个诚意头疼, 他能拿出什么诚意, 好让周明妍点头, 在四月出门的时候,借着机会偷偷跟他走呢?   本来应该开春就走的姬长悟, 因为各种原因把返回封地的时间一拖再拖,周明妍也从顺手的事情变成了主要原因之一,实在是姬长悟第一次勾搭女子,还是他一生之敌太子堂兄的未婚妻,还是以这样一个进展颇为顺利的状态,这成就感简直爆棚,比平日里被父祖夸奖了都爽快。   特别是前头书信里两人畅想未来,述说相思的时候,姬长悟是真有点心生向往在里头了,那时候他感觉他只要招招手,人就能不顾一切跟他走了。   但是他刚表现出来要立刻带她走的意思,她就速度地退缩了,他只好再慢慢哄,来回几次也是心力交瘁,如今终于到了这个地步了,就差这一步了!   所以用什么诚意?   两个侍妾又为姬长悟出谋划策,总结来说就是两方面:给承诺和给钱。   周明妍明显不会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口头承诺,对于他送的礼物也并不会受宠若惊,她是要当太子妃的人,宫里大把大把的赏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会因为他给的礼物而动心。   “爷,那可不一样,不管那位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等跟着您走了,她还能要这京都附近的产业?这些可都是她要抛下的。”   “是啊,爷不如置办一些府里附近的产业给她,女子孤身一人若是有了钱财产业傍身也就能安心了。”两个妾室虽然说这话酸溜溜的,但是给出的建议却很中肯,毕竟还要靠这些多得些世孙的宠爱关注呢,自然也是用心了的。   “……爷看是你们变着法的跟爷要东西吧!”姬长悟捏了捏两个妾室水嫩的脸蛋,“行,也听你们一回,若是事儿成了,爷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姬长悟堂堂靖王府世孙身家斐然,随手撒一点就是泼天的富贵,他想着反正人跟他走了,这些东西迟早也是会跟着她一起进自己的后院,横竖自己不吃亏,那现在他不如表现的大方一点,把人哄高兴一点,就当给礼金了。   而且姬长悟也不怕周明妍拿了东西不跟他走,反正这些东西都是在他家封地境内的,要是周明妍不跟他走,那这些房契地契给出去了就跟没给一样,就连银票也是到封地的钱庄通兑的,最多就是损失一些现银罢了。   于是两日之后周明妍收到了两个大盒子,因着东西太大,所以先送了消息过来,然后让明月楼送了招牌菜进承国公府,两个婆子各提一个三层的食盒送到了蘅芜苑。   然后周明妍就收获了一匣子金锭,两匣子银锭,合计三千两,另有一万两金票和两万两银票。   这只是其中一个食盒,另外一个食盒里,上面两层放着一套黄金镶红宝的头面,要有多富贵就有多富贵,而重点则在第三层。   第三层放着一叠契书,其中包括良田五百亩,山头两座,附带庄子一个,还有酒楼一座,银楼一座,门面铺子三个,最后还有三进宅院一个,全都房契地契齐全的那种。   要说为什么姬长悟来京都手里都带着这些东西,很简单,这些是他用来拉拢官员的,整理收拢这些产业的时候他还自己弄了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现在周明妍出现了,他正好把这些东西给周明妍,到时候让她以嫁妆的名义带回给自己,这些产业不就清白了么!   就算是周明妍也没想到姬长悟这么慷慨,虽然和她从董家接手的产业相差依然很大,但是不管怎么看这些都是很大一笔产业了。   不过周明妍很快就想清楚了,若是她真的跟姬长悟走,那么这些东西早晚还是会回到他手里的,不过过一遍手而已,确实大方一些也不会心疼。   周明妍让喜鹊回了半句诗【得成比目何辞死】。   姬长悟拿到一看,立刻知道周明妍要说什么:愿作鸳鸯不羡仙!   稳了!   姬长悟终于松了口气,转而志得意满起来,在得知周明妍四月初八启程前往西北之时,立刻上奏表明自己四月初一启程回封地。   皇帝还不知道姬长悟被周明妍钓着,但是也察觉到他的书信来往似乎有些异常,而且自家好大儿和周三的书信来往也太过于频繁了,只不过因为好大儿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察觉异常后皇帝也并没有查探下去,不然就这书信来往的频率,姬长悟和周明妍又都是皇帝的重点关注对象,怕是早就被扒个底朝天了。   周明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刚刚开始的奢侈品包包事业,不过从锦绣镇来的那对双胞胎可真是人才,她们因为被当做珍贵礼物养着,所以教导也用心,和其他姑娘比起来更快适应庄子的生活,也更快的领会周明妍想要拉她们一把的心思。   于是趁着最后一段时间,周明妍就没有再管包包的事情,让双胞胎立起来。   事实证明,小小年纪就敢在那种情况下踹爆习保的可不是什么乖兔子小角色。   胆子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等到周明妍这边整理好,朝廷队伍整顿好准备出发的时候,双胞胎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长长的车队,除了周明妍这个明面上需要护送的对象,暗地里还有跟着一起出京都,随时等机会融合进队伍的姬长恒。   当然还有暗搓搓跟在后面准备和周明妍接头的属于姬长悟的人。   可谓是热闹至极。   走了十来天,队伍一路向西北,正是离开京都地界的那一天晚上,姬长恒终于在他们落脚驿站的时候混了进去,然后在白日的时候混上了周明妍的太子妃车架。   看着有些狼狈和疲惫的姬长恒,周明妍又好气又好笑:“不是都说了,让你慢慢走别急嘛!”   横竖她也是要回头去追姬长悟的,倒是总要找机会让队伍等上一等的,到那时候姬长恒再找机会不必现在更加容易?   “我想和你一起上路不行吗?”姬长恒躺在周明妍的长榻上,半磕着双眼回了一句,样子还有些委屈。   “行,怎么不行,我正想你呢!”周明妍也不是说假的,虽然知道路上即便她不在身边,姬长恒身边的人也会把他照顾的很好,但是赶路到底是很劳心劳力的,她没有亲眼看着总是不放心。   甚至一开始周明妍是想让姬长恒再养上半个月,她路上走慢一点,到了西北再耽搁一点时间,足够姬长恒慢悠悠跟到西北了,等到那时候天气还更暖一些,岂不是一举两得。   但是姬长恒坚决反对。   就像周明妍坚持的事情,姬长恒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妥协一样,周明妍也拿坚持的姬长恒无法,只能妥协。   不过两人相处,就是坚持自己和为对方妥协,相互矛盾又相互和谐。   “嗯。”姬长恒满足了,然后闭上眼睛安静休息,周明妍也不打扰他,安静坐在一边,拿着笔摊开地图在上头描线,在心中描绘之前商量好的地点。   周明妍和姬长悟两队人相差七天离开京都,在这个时代七天的行程真不算什么距离,他们一个朝着西南方向,一个朝着西北方向,虽然越来越远,但大体都是朝着西边靠拢的。   而在大周版图的西边有着两条相距不远的南北走向的江水,数百年前,前朝开国之君下令在两条江水中间开挖运河,三代帝王足足花了六十多年的时间,终于将这条贯通南北的运河挖成了。   前朝后期这条运河因为民乱一度淤塞,占领附近的诸侯那个不知道这条运河淌的就不是水,就是金子,所以不管那附近是谁当家做主,都会花力气整治运河。   大周开国之后自然也非常关注这条,能够盘活西边大片经济的运河,所以开国的时候再穷,朝堂上下也勒紧裤腰带整治这条运河。   之后持续三十多年的治理,才有了后来的繁荣,也正是因为背靠海运漕运,靖王的西南才如此繁华不输京都。   而周明妍和姬长悟商量的就是这条运河的事情。   就是说等到他们要渡河的时候,姬长悟的人就会接周明妍直接通过运河一路南下,就能直接从西北一路直达西南靖王封地附近。   姬长悟的想法非常好,周明妍也觉得这样来去非常自如,两人一拍即合。 第53章 阴阳相携第一天   京都已经草长莺飞一片春日融融的景象, 但是随着队伍往西走动,温度反而往下降了不少,风也大, 空气也干了很多。   周明妍对于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所以早早就开始采办熬制润肤的油膏,等到真的需要的时候已经囤了不少了。   不说跟随周明妍一起过来的东宫内侍, 礼部官员,就是承担护卫工作的那两千禁卫每人都分到一陶罐子。   东西不多值钱,但就是显得格外贴心, 可把一群没有遮挡, 只能步行的禁卫们感到的不行。   禁卫是皇帝直属,负责整个皇城安全的军队,除了讲究体貌学识的少部分御前侍卫, 整个禁卫团体都是从大周各个军队里挑选出来的年轻好手,等过个几年年纪大了离开禁卫不管被调去哪儿都是一份响当当的资历。   这一次因为要去西北, 所以从禁卫里抽调出来的两千护卫, 大多数都是原本就属于西北和东北军队的人, 一来是熟悉气候饮食, 避免水土不服,另外也是有衣锦归乡的意思。   横竖周明妍这一趟的官方说法是去祭拜太子, 但没有强调什么时候回,所以安排的时候绕一点路, 走得慢一些也无所谓。   周明妍和姬长恒都不会放过这个光明正大的巡视机会, 帝后夫妇俩也知道这个事情, 西北和东北都是边防重地, 虽然目前也都是可控状态,但是皇帝在京都山高水远, 也不能轻易出京,所有情况都是通过亲信和奏折难免偏颇。   如今让这小两口慢悠悠逛上一圈,看一看这一大片地方到底怎么样,皇帝觉得可能比自己走上一趟都来得有用。   毕竟所有人都不知道,来的不单单是周明妍,还有他的好大儿。   这次承担护卫工作的禁卫统领梁述是皇帝亲信,虽然觉得皇帝将微服私访这个事儿交给一个小姑娘略有不靠谱,但是想想这位未来太子妃在京都圈子里的风评,又觉得说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   所以当周明妍提出带人先走,到下个郡城再和大部队汇合的时候也没有异议,梁述只是点了十几个好手乔装打扮暗处跟着保护,顺带和被留下来的喜鹊宫人们一起,帮着周明妍掩盖了行踪,假装她还在车队里。   一辆青布马车缓缓驶进通锣县,黑脸憨厚的高大车夫,嘴角有痣的肥硕婆子,以及低着头老实巴交的小厮,三人裹着还算厚实的袄子挤在车辕前的座位上,褐色的麻布厚车帘挡着三人身后让人无法窥探马车中的情形,但是隐隐传来的药味,让大家知道,这马车里的主人家怕是身体不太好。   这辆马车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离开大队伍的周明妍和姬长恒,而外面那憨厚的高大车夫就是小一,肥硕的婆子是小五,那老实的小厮就是小七。   除了小一这个角色有些僵硬之外,小七和小五本就是擅长潜伏装扮的人,扮相那叫一个惟妙惟肖,特别是小五更是其中高手,也因此才让他挑战最高难度的角色。   好在小一扮演的是憨厚沉默寡言的车夫,倒和他往日沉默寡言没有存在感的暗卫职业有些相似,所以除了一开始不习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其他都还好。   为了最大限度不露出破绽,大家的名字也没有多调整,小一车夫就叫黑大,据说这是一队暗卫给老大小一的外号,意为黑夜中的老大。   周明妍听到其中原委的时候差点笑出来。   小五扮演的婆子就叫吴婆,小七扮演的小厮就干脆没改名就叫小七。   梳着妇人发髻的周明妍第一次看到小五装扮的时候真的挺佩服的,第一世的时候她在网上也看到过不少女装大佬,除了早年的电视剧里有年轻男演员扮丫鬟扮婆子,后面那些演员偶像包袱都很重,便是女装也多是往美女这一边靠。   “真厉害,小五这围的是什么?”小七扮演的是一个肥硕的婆子,看着也不像是塞了什么东西的样子,浑身上下都非常的自然。   “有专门制作的衣服,里头灌着一种胶质的东西,按着肉的形状缝制固定,嗯……有点类似于硅胶肌肉衣这种。”姬长恒觉得光是这样解释很虚,还是用现代物品来类比更加直观。   “哇……那这种胶能做轮胎吗?”周明妍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姬长恒,“能代替橡胶吗?价钱如何?能弄出塑料吗?”   “冷静。”姬长恒好笑的按住站起来差点撞到马车顶的周明妍,当然他的按只是搭了双手而已,周明妍哪里是现在的他按的住的。   不过这一搭周明妍也意识到自己现在坐的马车可不是太子妃的车架了,还能站直人。   “快说,阿恒……相公,你快说呀。”周明妍马上坐回去,但也不坐好而是腻着姬长恒撒娇。   姬长恒被周明妍一声相公叫得心神荡漾,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他已经证明过的结论:“很抱歉,要让呦呦失望了,这种胶质地还是偏软一些,并不能代替橡胶,塑料更是无从说起,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它很稀少,所以很贵。”   “诶……我也猜到了,不然也不至于马车上装了弹簧,却没有装轮胎了。”周明妍捧着脸,想到她的太子妃车架,那两根又粗又短的弹簧已经是目前冶炼水平的登峰造极之作,但凡再细一点再长一点,都能直接半路断给你看。   “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南边寻找橡胶树了,只是南方现在还是深山老林,里头不但有原始部落有野人还有瘴气,探查的速度快不起来。”姬长恒身在皇太子的位置上,自然明白这个位置的责任和重担。   他无法跟别人述说他的想法和抱负,无法言明他心目中的盛世和如今所谓的盛世差别巨大。   是他的呦呦让他在这个世界不再孤单,不用解释也能了解他所有行为的最终目的,更别说在改变这个时代这一方面,她甚至比他更加积极。   和她一比倒显得他懒散了。   “没事,一样一样来,而且就算有了弹簧和轮胎,就现在这破路也不会差多少。”周明妍抱着姬长恒的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闭上眼睛,“别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嗯。”明明每次都是周明妍火急火燎,而姬长恒在那里劝她不急,如今倒是反过来劝他不要着急了。   不过这是好事,说明他家呦呦的心态正在慢慢趋于正常,不再时刻处于一种急迫的状态了。   外头三个将马车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但都没有吭声,怎么说呢,主要是习惯了,一开始还挺好奇这两个主子在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但是时间长总觉得两位主子口中吐露出来的那些他们不能理解的话,背后藏着什么很深的秘密。   而探寻主子的秘密,显然是作为下属最不应该做的,所以作为日常呆在两人身边最多的三人,都是进了耳朵绝不会出口的,甚至他们三人之间都不会开口私下讨论。   “少爷,少奶奶客栈到了。”小七率先跳下车从马车下面抽出脚踏,小一,不对车夫黑大也跳下马车牵住马,防止主人家下马车的时候马匹乱动。   而吴婆则扭过肥胖的身子,站在车辕边上,等着苍白的大手撩开车帘,伸手先将看着病弱的少爷扶着下脚踏交给小七,然后站在边上虚扶着随后出来的少奶奶。   周明妍和姬长恒并没有怎么改变容貌,只是做了一些外在装扮的改变,加上天气冷穿得厚实,斗篷帽子宽大,除了正对门边的掌柜见到两人过分漂亮的容貌,就没有谁看请两人了,更别说这个时候住客栈的人,又不是饭点,谁不是在外头办事就是在房间里头窝着,留在大堂不怕冷啊。   开了一个三间房的小院子,一行人除了黑大牵着马车跟着小二从边上的巷子往后面走之外,其他四人都跟着掌柜直接穿过前面的客栈,从穿堂到了后面的小院子。   带院落租住的客栈并不多,通锣县要不是背靠北方大城青城,是青城往西的必经之路,也不会有这么大一个能带院子的客栈了。   整理收拾东西有小七小五张罗,周明妍和姬长恒将炕上的被褥枕头换成自己的之后就脱了外头的衣服互相依偎着休息了。   小七很快烧起了炕,整个屋子都暖了起来,马车也停在了院子的棚子下头,马匹则由小二牵到了客栈专门的马棚里。   一路上姬长恒被颠簸的不轻,也不能好好休息,这会儿有周明妍在身边,安心之下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要不是半路被周明妍扶起来喂了半碗燕窝粥,怕是要饿着肚子睡到第二天。   第二天一大早姬长恒醒来总算恢复了不少精神,起来后正要跟周明妍说今日去拜访玄恩大师。   这个玄恩大师不是什么佛法道法大师,而是一位墨家机关大师,年少成名,天赋异禀,只是从二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了,还是近几个月姬长恒满世界寻找机关大师的时候,才听说通锣县这里有这么一位厉害的匠人,通过这边人传回来的消息,小三那边判断这位二十年前逃难来的李铁匠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玄恩大师,墨家李玄恩。   然后穿好衣服的姬长恒刚踏出房间就看到外间堂屋里,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那一身皮袄皮裤都挡不住满身的腱子肉,明明满身火气但却又不得不憋屈忍耐的中年男子。   起猛了,睁开眼睛屋中突现肌肉大爷!   “这位是……”要不是看见自家呦呦就坐在对面悠哉的嗑瓜子喝茶,他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相公,这位就是玄恩大师,我一大早请来的。天还没亮呢,我趁着没人,三下五除二就把玄恩大师扛回来了,这样你今天就可以好好休息,不用出门吹风忙活啦!”什么都没有她家阿恒的身体重要。   周明妍立刻欢快地凑到姬长恒身边,歪头乖巧无辜:我厉害吧!我超勇的!快夸我!   一梦安睡一天半的姬长恒:他说怎么他睡得那么安稳呢……小孩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李玄恩:……什么三下五除二?!老夫不要面子吗?! 第54章 阴阳相携第二天   大清早啥也不管直接把人扛回来这事儿, 周明妍自然是知道不对的,但凡个正常一点的都不能这么做。   但她偏偏知道不对却还做了,一来是她确实不怎么关注别人, 二来也是因为她认为这样做能更好的达到效果。   很明显, 已经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结果一:免除姬长恒的舟车劳顿。   结果二:以高昂的情绪【愤怒,憋屈】最快速地消除双方陌生感。   结果三:是和结果一同样重要的, 这一出是周明妍对李玄恩心性的考验。   周明妍和姬长恒需要李玄恩,但并不是必须的。   李玄恩确实是这个时代的墨家大师,但是周明妍和姬长恒以后要拿出来的东西显然要更加先进, 不但是对墨家现有东西的一次更新换代, 更是会将墨家的地位往上拔高一大段。   若是他们选择的墨家大师,单是因为她这一出的冒犯就怀恨在心,拒绝他们之后的交流, 那么也就没有再接触的必要了。   墨家大师确实不多但也不是只有一个李玄恩,最多再花一些心思找一找罢了。   人心不可试探, 但是最基本的品行心性还是可以考验一二的。   作为要大力培养的人物和这一块的领头人, 要么就是纯粹专注于自己事业的干净人儿, 要么就是拎得清兼顾世俗的妙人。   但绝对不能是恃才傲物, 甚至会反过来杠上他们的人。   她也不想未来她和姬长恒提高生产力时,需要的主要参与者有一副和他们相悖的脾性, 那日子可太难过了。   周明妍可不会迁就这种,也受不了这个委屈, 未免到那时候发生什么大家不愿意看见的流血残疾事件, 还是把一切杜绝在开始之前。   不过看这位一身火气, 却还能憋着安坐了半个时辰的样子, 周明妍就知道,这位李玄恩大师不但手艺来得, 做人也是能屈能伸。   周明妍:知道能屈能伸,趋吉避凶就行。毕竟她总是欺压别人的那个,所以其他的无所谓,就怕杠精那种的存在。   第一世她可见太多了,并不是指网络上那种言语的杠精,那种反而是最无害的,大不了拔网线,更多的是生活中的杠精。   那可是真的听不懂人话,不分是非,不懂好歹,说得清清楚楚,他偏要以他的逻辑来定义别人的事情,或者说批判拥有权威定义和公共默认的东西。   就比如那光年到底是长度还是时间单位,人家这个词出现的时候就是为了定义光一年所能到达的距离,那肯定是长度单位了,但依然有很多人叫嚣着明明是年为什么是长度而不是时间?   这就好比你叫小明,但他说你穿着红衣服应该叫小红,为什么叫小明一样让人无语。   当然那种表面跟你呛声的都算好的,就怕遇到那种记在心里的,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出来,啃你一口恶心一下你的。   若是不小心被他得了机会,那他能当场给你表演一个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   客栈小院正房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和僵硬,李玄恩的视线在眼前这对年轻的夫妇间打量了一个来回,最后看了一眼周明妍,见她没有看他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这对夫妻是怎么找到他的,找他又是为了什么,但是他现在没有拒绝的资本才是最重要。   “老夫李玄恩,不知贵伉俪找老夫有何要事,若是有什么老夫能效力的地方无需客气直言便可。”虽然周明妍请人的方式一点不客气,但是李玄恩嘴上却是一点不会漏出来不满。   李玄恩可还记得大清早被人摇醒,睁开眼就看到眼前这个年轻女娃时候的情景。   当时的他出于本能的自卫,抽出枕头底下的铁棍就砸了过去,结果这女娃抬手就给他接住了,就这么一抬手。   这可是七十八斤的实心铁棍啊!   李玄恩当时人都傻了,他常年打铁哪怕年近五十也很有一把子力气,他手里的力道加上这铁棍本身的重量,便是西北这边彪悍的将军也做不到这样轻飘飘抬手就接住了。   但是这个小姑娘不但接住了,那样子还很轻松,还有心思观察了他的铁棍,顺口夸了他手里的铁棍做的很不错,手艺很好。   再然后,他手里的铁棍就被抽走了,那股力道非常强势,强势到他尝试去握住了也没有用,最后她一个手刀就把他砍晕弄到了这里。   李玄恩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但凡这姑娘对他有什么恶意,他这会儿恐怕人都已经凉了。   恐怖如斯!   他自豪的那一身力气在这女娃手里根本不值一提,好汉不吃眼前亏,二十年前他为了一时意气后悔莫及,再一次遇到这种强权他不会再头铁了,他学会了妥协。   二十年前他不管不顾,二十年后他成了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俗人。   姬长恒虽然对此刻的情况有些无奈,但是却没有责怪周明妍的意思,也不可能责怪她。   握住周明妍的手,姬长恒将人拉过来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听到李玄恩的话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对着李玄恩拱了拱手:“玄恩大师客气了,这次是我们失礼了,也是碍于在下沉疴在身,拙荆心中忧虑才出此下策,但到底是冒犯了玄恩大师,在下在这里给玄恩大师陪个不是。”   “不敢,公子严重了。夫人深情厚谊公子好福气,老夫并不是那些穷讲究的人,不过些许小事公子和夫人莫要放在心上。”很明显,李玄恩是没有想到姬长恒在这样强势有利的条件下还会跟他道歉,不管这道歉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让他心中松快了不少。   哟!这大师眼神好,看得出来她对她家阿恒爱得深沉了!   周明妍从姬长恒背后冒出脑袋给了李玄恩一个赞许肯定的眼神。   “……”李玄恩不知为何感觉有些饱,明明他都没有吃早饭。   “多谢玄恩大师大度不计较。”姬长恒请李玄恩重新坐下,并且吩咐小七安排早饭。   早饭周明妍早就吩咐好了,就等姬长恒起来了,于是很快里外摆了两桌。   安静的吃完之后,李玄恩率先开口了,倒不是他有多着急,主要是他跟着周明妍和姬长恒这一顿饭虽然吃了不少,但是也难受的很。   大概是小夫妻刚成婚,那叫一个腻歪,搞得好像谁没有屋里人一样,他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他出来这么久了,他婆娘孩子不得担心?所以还是速速说完让他回家吧。   “两位能找到老夫想来也是花了不少力气的,不知是哪里需要老夫效力?”这是李玄恩第二次主动提出效力,但语气神态都比起刚才要好很多。   “还真有些地方需要大师相助。”姬长恒也没有客套,直接开门见山拿出一大卷的图纸,“这些图还请大师看一看。”   然而李玄恩结果图纸之后却没有第一时间摊开看图纸,而是拿着手里的图纸仔细观察:“不知公子这是何种纸,如此洁白柔韧,并且质地光滑细腻?”   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有纸了,但是质量两极分化很严重,好的纸十分昂贵,甚至比普通布帛更贵,而差的纸写字非常难写,这也是知识依然垄断在有钱有权的世家手里的原因之一。   “这是竹纸。”这是姬长恒刚醒过来没多久就命人开始实验的,因为竹子需要浸泡半年以上,所以到前不久才刚刚开始制作,不过前面已经有了成功的麻纸,所以竹纸的成功并没有用很多时间。   姬长恒手里的竹纸也拿到没多久,正好图纸要誊一份给玄恩大师,于是就用竹纸重新画了一份。   “竹纸?竹子也能做纸?”李玄恩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双目炯炯有神。   “对。”姬长恒对于李玄恩的神态并不陌生,麻纸出来的时候就听人说父皇那边负责的那群人就已经疯过了,竹纸出来的时候更是不少人又哭又笑。   也不为的,不过是材料如此廉价,质量却如此之好的竹纸只要一出世,那边足以震荡天下,全天下的世家贵族都会瑟瑟发抖,因为天就要变了!   而主持这一切的是他们的陛下,这代表什么?代表大周的主人选择了寒门,并且寒门真的有了崛起的希望。   李玄恩拿着竹纸的手都有些颤抖,狠狠吸了一口气才打开图纸,然后,然后整个人就迷了进去拔不出来了,还从皮袄里头摸出一块巴掌大涂了黑漆的薄木板和一块滑石,开始写写画画。   图纸上的并不是别的,正是周明妍和姬长恒现在最先要搞出来的水利磨坊,另外还有齿轮以及相配合的杠杆及链条的部分组合图。   榫卯结构确实巧夺天工,但齿轮的地位也同样举足轻重,而且墨家其实很早就开始使用杠杆和齿轮了,只不过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墨家因为儒家对其他学说的不停打压,已经没落了,甚至匠人都被归为了下九流。   就比如这位玄恩大师,在墨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凡是匠人大多都听说过这么一位厉害人物,但是放到圈子之外,谁会知道他的名字。   然而众所周知,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第55章 阴阳相携第三天   客栈转角的小巷子里蹲着几个样子略带猥琐的男子, 几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前面巷子口挑着担子的汉子路过朝巷子里晃了一眼,不经意的对了一个视线, 确认了目标的安全后, 巷子里的几人转去了不远处的一家脚店休息。   很快有货郎的摊子摆到了客栈的对面,旁边还有挑着担子卖豆腐的, 仔细看还会发现客栈周围的街道巷子角落这两天多了不少小摊子,等活的闲汉也多了不少。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宫的暗卫乔装的摊贩路人,和禁卫装扮的闲汉。   暗卫自然是姬长恒和周明妍的, 也知道边上那帮子闲汉是禁卫里过来暗中护着的人, 而禁卫这里大概也知道一些,毕竟他们要暗中保护的目标,身边多了四个不属于禁卫, 也不属于登基的宫侍仆佣这事儿也是瞒不过他们的。   这群禁卫跟着周明妍的马车进来通锣县之前都还在争论,那个扮演少爷的东宫暗卫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有人说是男的, 这么高的个子, 平的胸能是女的?绝对不可能!   也有人说肯定是女的, 这位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就算太子已经过世了,东宫那些暗卫会弄一个男的给太子戴绿帽子?开什么玩笑?若是如此又为什么一定要扮夫妻?扮兄妹或者扮父女不行吗?   而且现在这个天气穿上厚的皮毛袄子, 再披上斗篷,胸不胸的谁看的出来?!   由于猜测太过合理, 几乎所有禁卫都觉得那扮演少爷的应该是女暗卫。   禁卫们:女暗卫厉害了, 那一举一动, 就真跟京都那些贵人家的少爷们差不多, 甚至还要看着更贵气一些。   毕竟他们驻扎巡视京都城防的时间可不短,贵人家的公子, 见过的绝对不算少,但像这位这样一副虚弱还有这么大气场的真的很少见。   “其实,我在西北军服役的时候远远见过一次皇太子殿下。”一个年轻的禁卫突然出声,他也确实是西北军出身,只不过刚调来京都当禁卫不久,“我总觉得那个少爷和殿下长得有些相像。”   “事实上我也有这个感觉。”这次开口的是一个禁卫中的老资历,他和在这里的小年轻不一样,他是第二次从边军调来当禁卫了,这一次禁卫服役结束后他就要回原本服役的边军处升值当郎官了,“我第一次来京都的时候,就遇到过几次殿下,只不过那时候殿下年纪还小,但看五官确实和今日这位少爷非常相似。”   明面上姬长恒过世了不过将将三年,过世前又有一年多是在西北军那边,所以在场的禁军大部分都没有见过这位已经过世的皇太子殿下,但也只是大部分,并不绝对。   两班倒护卫的禁卫,光是这一班就有两个曾经见过姬长恒,都觉得今日这个扮演少爷的人和姬长恒长得非常像。   只不过姬长恒的死是大众认定的事实,所以大家不会往姬长恒死而复生上去想,只会想到别的地方,比如说:“这该不是就是那种传说中的替身吧!”   “那种贵人从小替自己养的,和自己长得很相似的替身?”一个禁卫摸了摸下巴,“我倒是听入选御前侍卫的老乡说过,是统领专门训那群少爷侍卫特意说的前朝的事情,说是被发现过有替身来上衙的,结果一家子虽然没被砍,但全都被流放了,那可是前朝!”   所谓少爷兵,就是大家族送到御前来混资历的,顺道在皇帝面前混个熟练的,大部分都是家族的杰出子弟,但是也会有例外,毕竟谁家也不能家族每一代都是有出息的子嗣。   “好家伙!那可不得了!这跟潜入皇宫有啥区别?”   “那可不,前朝那是什么光景,那些贵族世家可比现在嚣张多了,但就这样一家子还流放了,可见皇帝有多火大了。”话题迅速歪到前朝那些贵族世家去了,再然后一直到睡着都没有拉回来,至于扮演少爷的暗卫和原来的皇太子有多像,横竖也不关他们的事情,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在暗处保护未来的太子妃周家三姑娘,其他都不关他们的事情。   特别是,凌晨守夜的他们跟着周明妍出门,亲眼看她把一个大汉扛回来之后,全都对这次任务保持着很高的乐观度。   实在是觉得大概率,未来的太子妃是用不上他们的。   客栈里的周明妍可不知道禁卫们正在讨论他们,她正督促姬长恒喝药午睡,再再三保证不会私自行动之后才好不容易把姬长恒哄睡,周明妍立刻把沉浸图纸不可自拔的李玄恩喊醒:“玄恩大师,一上午了,你该回家接老婆孩子了!”   “……谁……”被打断思绪的李玄恩虎着一张脸抬头,看清楚是谁喊他脸皮一僵,顿了顿才听清楚周明妍在说什么,有些迟疑地道,“夫人所言何意?”他为什么要回家接老婆孩子?接他们来吃饭吗?这位夫人要请客?   “接过来跟我们一起走。”周明妍见李玄恩双眼中有些茫然,微微皱眉,“你不准备带老婆孩子一起走?”   周明妍乌黑的双眸中冰冷太过明显,李玄恩头皮有些发麻:“还请夫人稍等,老夫为何要和你们一起走?还要带上家眷一起?”不是找他做东西的吗?怎么还要把他一家子打包带走啊!   已经在李玄恩对面重新坐下的周明妍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回了一遍她将李玄恩扛回来之后的所有发生的事情,好像,似乎,他们真的没有讨论过这件事情,最重要的是他们甚至都没有跟李玄恩表明身份。   啊……这……   “玄恩大师你安然无恙存活至今定然十分不易。”周明妍知道一般专注于研究事业的天才们,很多不善于俗物和人际关系,是各种意义上的单纯干净的人,但是前头看李玄恩的表现似乎还挺懂人情世故的。   现在看来,这位大师确实懂一些,但是估计不多。   李玄恩听到周明妍没有语气的感慨,虽然仔细想想还挺真实的,但听起来总像是在骂他:“还请夫人明言。”   “我们夫妇是来招揽玄恩大师的,希望玄恩大师成为了我夫妇的门客,为我们效力,自然是要请你带上你的家眷一起跟我们走了。”周明妍这样说着顺手从桌边拿起一个小盒子,放到李玄恩的面前,“我们会先去西北,明年或者后年返回京都,这里是我们夫妇对玄恩大师的诚意。”   李玄恩略带警惕地看着周明妍,什么效力,什么门客,这种太平世道,特地跑来寻他这个墨家大师可不像搞小事情的。   众所周知,他们墨家是以精通攻守城池器械武器闻名于世的。   李玄恩心里有些忐忑,不会这夫妇俩是哪里搞谋反的吧?   心里这么响,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李玄恩闭上了嘴没吭声,打开了周明妍给他的盒子。   盒子有两格,一格放着一把金叶子,薄薄的十来片,一片就是一两,怪不得小小一个盒子这么压手呢,原来里头有十两金,兑换一下就是百两银,这还只是明面规定的兑率,这要是真的去兑,最起码得有一百二十两。   除了金叶子就是一卷叠起的锦帛,打开一看,都是封了边盖了官印的房契地契。   京都内城朱雀大街上带门面铺子的小院子一个,院子不大,铺子也不大,但是这可是朱雀大街上,往北走一条街那就是皇宫大门口的御街了。   能在这条街上有个铺子院子,那真的是非富即贵了。   李玄恩拿着这地契房契有些烫手:“不知公子夫人身份是……”抬手就能送朱雀大街的铺子已经很夸张了,但是看着周明妍手边一模一样的一排盒子,李玄恩觉得刺激有点大,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边情况被人莫得透透的,但是这小夫妻俩到底是谁他还一无所知呢!   “玄恩大师,要是知道了我们的身份,那就没有回头路走了。”周明妍轻轻敲了敲桌子,“你确定要问清楚?”   李玄恩被周明妍这话说得无从吐槽起:“夫人好似没有给老夫回头的路。”他只是不太擅长和人耍心眼什么的,但不代表他傻,就这位请人的架势,是容得他拒绝的样子吗?   “玄恩大师,我现在不就是给你回头路么?”周明妍强势归强势,但却不会勉强别人,她当然会给人选择的权利,因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缺了谁就不行了。   便是面对姬长恒都是一样的。   她缺了姬长恒两辈子,当两辈子没名没分的寡妇,都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做成自己的想要做的事情。   别人就更不在意了。   没了屠户就只能吃带毛猪了?   笑话,只要利益给够,要给她当屠户的人满世界都是。   李玄恩张了张嘴,最后开口道:“还请夫人给老夫一些时间,老夫回去同家人商量一番,再来回禀夫人。”   “当然可以。”周明妍见李玄恩放下了盒子,摆了摆手,“东西拿着,不管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夫妇走,这个见面礼都请收下,就当给大师一家子压压惊。”   李玄恩犹豫了一下行礼谢过周明妍,收起了盒子离开。   “小七,请两个人护送大师回家。”周明妍很清楚客栈周边有多少自己人,所以李玄恩出入她非常放心。   小七应声送李玄恩出去,在客栈门口叫了几个闲汉,正是伪装的禁卫送李玄恩回家。   小五扮的吴婆则收拾房间里的桌子,顺道将其他暗卫传来的要处理的书信事务分类,周明妍也走了过去,将李玄恩的资料重新翻出来。   上面很清楚的写着,李玄恩的妻子墨倾,是上一任墨家巨子的独女,也是李玄恩的师姐,墨家对这位巨子独女唯一的评价就是有一个玲珑心。   周明妍想到这里弯了弯嘴角,她就想知道这位墨夫人怎么个聪明法,能不能猜出来他们的身份。   周明妍不知道在她这里还一口一个老夫的李玄恩,回到家对着夫人就是一口一个姐姐:“姐姐,你是一点不担心我。”口气眼神那叫一个幽怨。   一对儿女都是一脸的不忍直视的表情,招呼都不和亲爹打,麻溜离开了父母的房间。   坐在轮椅上的妇人有些清瘦,肤色白皙五官端庄秀丽,若是没有左边额角的那一块大疤,便是宫里娘娘们也能比上一比。   “你这不就回来了嘛。”墨倾抬头看向李玄恩,嘴角翘起一个微笑,“看你的神色,是遇上大事儿了?或许……还是好事儿?”   “我在姐姐面前真的是一点心思都藏不住了。”李玄恩长叹一口气,坐到了墨倾身边,将从周明妍那里得到的盒子放到她面前。   墨倾无奈看了丈夫一看:说得好像他藏过心思一样。   盒子打开,墨倾微微一愣,等到打开看到地契房契的时候微微眯起双眼:朱雀大街上的院子铺面,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出来的,更别说就这样送人了。 第56章 阴阳相携第四天   李玄恩跟妻子墨倾究竟怎么商量的周明妍不知道,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李玄恩就来客栈小院,表示答应了未来要跟随他们一起,不管他们去哪里都跟随效忠的意愿。   然后知道了姬长恒和周明妍的真实身份, 带着一种茫然和恍惚, 由小一也就是黑大带着请的闲汉【禁卫】们一起把人送了回去,顺带从现在开始就要将他们一家保护起来, 只不过是暗中保护。   当天下午姬长恒和周明妍坐着马车前往李玄恩的家中拜访,名义就是比较富有的远方表亲,因为身体不好来这里采买药材寻找北地名医, 然后想起长辈说过这里似乎有一位远亲, 便过来拜访。   结果自然是这位亲戚看着有些落魄,有多年不见长辈,于是合家跟随来拜访的亲戚一起搬去京都作为结尾。   周明妍已经写好了的剧本, 却在最后关头有莫名其妙的角色乱入。   时间往前推到中午,因为一大早李玄恩来答复之后, 上午周明妍就按着姬长恒一起睡了两个时辰, 然后中午前收拾好打算上这边镇上有名的酒楼搓上一顿, 也尝尝这北地的特色风味。   姬长恒被摁着睡了两个时辰, 中午的午睡自然就省了,难得和周明妍一起外出用餐他心里也很高兴。   这通锣县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是人流量在古代县城中绝对算得上是多的,而他们本来住的就是整个县里最大的客栈, 这位置肯定比较中心, 最繁华的地方就是隔壁大街。   客栈的掌柜见多了想找有名酒楼的客人, 非常熟练的给姬长恒和周明妍介绍:“要说我们县城里头最出名的酒楼那就是【留仙居】和【云上楼】, 这两家面对面开着,就从咱们这客栈出去往东走到路口就能看见。”   “这两家酒楼开对面?这可真是有缘分。”小七背着个背包, 放着姬长恒可能需要的东西,闻言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哈哈哈,这小兄弟说话可真好听。”掌柜乐了,“可不就是缘分,孽缘!咱们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两家不对付。不过那只是小事,这两家酒楼都有拿手菜,尝过的就没有说不好,就连北城里头的贵人也常常过来这两家吃饭宴客。”   北城就是整个大周位于东北这一片地区最大的繁华都城,是整个东北经济文化政治的中心,东北边防三大重镇都归北城郡守廖启昌辖制。   廖大人原本是京都廖家出身,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后来他的父亲在太宗的时候到了这北城做了郡守,之后这一支廖家就和京都的慢慢分开了,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京都廖家因为这两代没有出色的子弟在朝堂上出仕,只能啃着昔日的老本,已经日落西山。   就像在京都上层世家贵族圈子里,周明妍就压根没有听说过廖家的名字,但是相反的,北城廖郡守这一支在这里可以说是异常的煊赫。   廖郡守父子受太宗高宗两代皇帝信重,如今在这北城已经是根深蒂固的大势力,说句北地的土皇帝都不为过。   对于今上而言,他对于廖家的态度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不然还能怎么办?   西南有靖王,南边有楚国公府,西北如今都在胶着中,东北这一块安安静静就是最省心的了。   别说廖郡守一向表现得十分忠心,便是有些许敷衍,朝廷这时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姬长恒和周明妍谢过掌柜就出了客栈大门,因为离的很近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所以他们就不准备坐马车了,直接慢悠悠走过去就行了。   小七和吴婆【小五】跟在后面,其中小七落后一步就被掌柜的拉了一下,然后小小声说了几句,保证只有他们两人听见,前头的吴婆只听到隐约什么【遮一遮,贵人不得了】之类的,其他就听不清了。   倒是更前面的周明妍听得一清二楚。   掌柜拉住小七说的是,她和姬长恒长得好,出门在外最好遮一遮,这北地有那么几位不太讲究的贵人,要是被撞见了就是一桩祸事了。   掌柜的提醒让小七又谢了一回,周明妍走在姬长恒身边低声问:“相公,我记得卷宗上写廖启昌没有儿子?”   姬长恒到了这北城,找李玄恩只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项,至于这北城廖家来都来了,肯定是要摸一摸底的,亲自过来看一看定然比坐在京都里看卷宗知道得多,到时候也能针对性的运作。   “嗯,廖启昌只有一个女儿,但是廖家能拿的出手的年轻一辈足足有七个,并且廖启昌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夫也很有本事。”一家子出色的人有野心的人多了,难免争权夺利,但是有事能用的人也多。   廖家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反正路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姬长恒把卷宗上没有的关于廖家的事情也一点点讲给周明妍听。   廖启昌父辈是独子,还是落魄分家,只是廖启昌的父亲自己出挑,被太宗看重又得高宗青眼,最后一路凯歌位极人臣,做了这封疆大吏北城郡守。   廖父来到这里马上就求娶了当地的大世家嫡女为妻,还一口气生了三男一女,虽然后院也有几个妾室,但是庶出的孩子是一个都没有弄出来。   堪称贵族模范丈夫,楷模中的楷模,为此廖父在北城这一片的名声非常好,妻族和附带的姻亲对他简直是死心塌地。   等到他将北城郡守之位交到廖启昌手里的时候,整个北城的大族豪强已经全部臣服,没有一个有二话的。   廖启昌这人呢是个文武双全,年少的时候做过高宗的伴读,后来还陪太子时的高宗上过战场,也是那场战事伤到了身体,以至于后来一直没有子嗣,一直到四十岁上妻子才老蚌生珠生了个小闺女。   这个小闺女就是廖启昌的独女廖娇阳。   正因为廖启昌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几个年纪大的侄子如今都已经成了气候,倒是廖启昌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从小在大哥底下习惯了,便是有些本事也不会和大哥反着来。   如今北城上头的权利层暗流涌动。   名正言顺的廖娇阳,和已经长成气候的其他六子的继承人之争,暂时因为廖启昌老当益壮还没有冒出头,但总会撕撸开的。   “廖娇阳有那个实力争吗?”周明妍记得卷宗上说,小姑娘才十六七岁的样子。   “怎么没有。”姬长恒微微一笑,“廖家可是有招婿的传统的,廖娇阳要是招婿,整个北城的大族豪强就都有可能是她的助力,而且比起侄儿侄孙,廖启昌肯定更期望亲孙子当自己的继承人。”   可惜了廖娇阳生的晚,但凡早个十年,就没有其他六人什么事了。   但也恰恰好晚了这十年,让姬长恒有了操作的空间。   “我觉得廖娇阳最后赢了比较好。”周明妍握着姬长恒的手,“我希望有更多的女性掌权者。”   不单单是在这个世界为弱势的女性做些什么,也是因为,只有他们会给于女性权柄,那么掌握了权柄的女性们,必定会比其他人更加忠诚的拥护他们,也会成为他们未来改变世界的助力,这是双赢。   “我懂。”姬长恒点头,“只不过她最后即便掌权也不可能有她父亲现在的权柄。”不但是世情不允许,他也不会允许这么大的权力掌握在一家一姓的手里。   姬长恒觉得也是巧合,他是太子,呦呦又正好是他的太子妃,不然他要做的事情要难上很多,而且如今这个太平年月就算直接掀翻了重来都不可能。   而且不管为了什么,战争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苦难,若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成为了普通人,那么他会努力让自己和呦呦活得好一些,也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改变,但是什么掀翻封建帝制人民当家做主,除非倒霉遇上乱世能试上一试,否则想都不会想。   “嗯,我也懂。”周明妍弯了弯嘴角,“对了,刚才客栈掌柜和小七说……我们等会儿直接要个包间吧,也安静一点,免得吵到你了。”   “都听呦呦的。”姬长恒听周明妍把掌柜和小七的话告诉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然后点点头。   后面紧跟着的小七一愣张了张嘴,对着看过来的小五点点头,表示事情就是这样,至于他家殿下压根没回头朝他确认。   小七:三姑娘怎么听见的?   小七用眼神示意小五:你听见了吗?   小五送了两个白眼给小七,然后摇了摇头,他就听到了一点声儿,具体不知道,哪有未来太子妃听得那么清楚。   人流随着靠近路口越来越多了,不少人都驻足看向姬长恒和周明妍,实在是两人的容貌太过出挑了一些,只是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比较矜持含蓄,尽管很多人看直了眼也只是看看,别说上前搭讪了,还默契往边上退了几步。   因为一行人是靠南侧街边走的,所以就顺势停留在了位于南侧的留仙居,小七快走两步让小二安排厢房,姬长恒和周明妍则跟在后面缓缓上楼,然后还没往上走几个台阶就被拦住了。   姬长恒和周明妍两人站在下头,同时抬眼朝着来人,两双乌黑漠然的眼眸将来人搁在嘴巴边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没来由头皮发麻后背直发凉。 第57章 阴阳相携第五天   廖旭景, 郡守廖启昌二弟廖启运的嫡次子,廖家六子中排第四,生性豁达, 交游广阔三教九流的朋友到处都是, 今日中午他在留仙居攒了一个局,呼朋引伴来了不少人。   有当地豪强大族家的少爷公子, 也有那些暗地里不太能说的狠人。   廖旭景一惯不会在意对方的身份地位,也欢迎其他人带着朋友来参加他的聚会,所以今日的聚会和往常的一样, 人多, 热闹,也总会有些不讲究的人。   通锣县的大部分人对于廖旭景的聚会都知晓一二,众人一般分为两类, 一类是欢天喜地凑过去,尽量参合进去, 毕竟在这个时代, 这个聚会恐怕是一般人离贵人们最近的一次。   另外一类人则会默契的避开, 免得一不小心得罪了, 那真是无妄之灾。   拦在楼梯口的钟家兄弟俩,不是这两种人中任何一种, 他们是廖旭景的座上客,当地大族的公子哥, 只不过因为本身不太争气, 所以廖家的其他聚会一般是去不了的, 但在廖旭景的聚会上他们找到了存在感。   所以这兄弟俩每次聚会必定参加, 久而久之他们就发现了廖旭景的一些小癖好,比如说对方极喜欢年轻貌美的人, 并且不分性别。   兄弟俩立刻便找到了讨好廖旭景的好路子,每逢聚会就会暗暗观察,然后私下里暗示牵线。   毕竟跑来参加这个聚会的,哪一个不想往上爬,捷径摆在面前自然有人愿意走。   当然若是周边看到能入眼的也会直接动手抢了,完了在聚会里随便找个不入流的人一推,打一顿扔出去,再给点钱,廖四公子永远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   这不,今日钟家兄弟俩正坐在留仙居的楼上,对着下头路过的行人评头论足呢,就见到一对脸生的年轻夫妇带着两个下人慢悠悠的往这里走。   钟家兄弟俩顿时眼睛都直了,嘴里直呼好家伙,这是从哪里来的美人,他们兄弟俩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这应该是刚来县城没多久的,若是本县或者周边,出了这样一对美人他们兄弟定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外乡人好啊!外乡人妙啊!   钟家兄弟俩坐不住了,见到两人走到留仙居门口了,也猜不准两人是路过还是会进来,于是双双起身从二楼最大的厢房跑出来,然后就在楼梯口和这一对美人狭路相逢。   兄弟俩伸手一拦,正要向往常一样说些轻佻话探一探这对美人的底气,就和下头的美人对上了视线,不夸张的说那个瞬间好像被猛兽盯上一般让人汗毛直竖,至于说话更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只能看着两人相携拾阶而上,到了他们兄弟俩面前,他们还下意识侧过身贴到栏杆边上给他们让路。   等到两人消失在楼梯口,钟家兄弟俩才面面相觑,互相搀扶着回了聚会的包厢。   “莫不是碰到了精怪?撞邪了?”   “太过古怪,居然把我们都……”吓住两个字都这会儿回过神了就说不出来,太过丢人了。   兄弟俩越琢磨越不甘心,特别是有旁边不对付的人讥笑他们,刚才兴冲冲的样子,结果一脸丧气回来,怎么还有人不给你们兄弟面子?   这兄弟俩总能给廖旭景介绍到新人,而这些新人也往往更得廖旭景的关照,这对于还不太清楚内里的人来说自然是不高兴的。   机会就这么多,这钟家兄弟俩还老是给外人牵线,那他们这些人哪里来的机会。   而且这种聚会参加多了,也知道钟家兄弟俩也就是面上光,在钟家压根没什么面子,便是到了廖旭景那里也只是个面子情,和他们这些想要自荐给廖旭景的人并没有高低之分。   所以这些自觉被分薄了机会的人,并不敢对廖旭景这个大腿有意见,但是对于钟家兄弟,那怨念可就大了。   于是,当有一个人开始嘲讽两人的时候,边上差不多的人纷纷跟着附和,这让兄弟俩又恨又气。   这帮子土鳖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和廖四公子私底下可是好的很,但是偏偏不能说出来,真是说不出的憋屈。   兄弟俩越想越气不过,于是等到廖旭景来了之后立刻凑了过去,然后叽叽咕咕将遇到的那对年轻夫妇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还说他们兄弟当时都被震住了,以至于没有来得及上前攀谈一番,不过人就在留仙居里,离得不远的小包厢里,若是廖四公子前去礼贤下士一番,必定能让他们夫妇感恩戴德。   “这夫妇俩是生面孔,我们兄弟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看着就不是那俗人,四公子可不要错过了美玉良禽。”外乡人,到了四公子您的地盘上,不管是蛇还是龙都得盘着,便是看上了弄到了手里,做的干净利落点,别管这人是谁家的,都没法子。   钟家兄弟俩的后半段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意思是相当明显的,嘴里还在夸赞人家,表明他们就是单纯觉得人家必然不俗要推荐给廖四公子,他们可无私了。   外围一大圈等着机会的人,见廖旭景又被钟家兄弟俩说起了兴致,心里别提多恼恨了,那眼神像是针扎一样落在钟家兄弟俩身上。   但是这兄弟俩才不在乎。   他们帮着四公子做着这些脏事,虽然明面上不能和四公子来往密切,但若非如此就凭他们兄弟俩的本事,八成会和外头围着那一圈一样,这辈子也只能蹭吃蹭喝,压根到不了四公子的面前。   周明妍和姬长恒进了包厢坐下,两人虽然坐在窗边但挑了没有风的那一面,看着下头的人来人往,两人继续之前没有说完的,只不过刚说到廖启昌的妹妹招赘生了两个儿子也在廖家六子之中的事情,周明妍就竖起手指放到了双唇间。   姬长恒微微挑眉,顺势停下了廖家势力的解说,端起茶杯慢悠悠的抿一口,当然其实茶杯里只是枸杞茶而已,如今他还喝着药,喝茶会解药性所以茶是不能喝的。   “廖家的四子就在隔壁攒局呢。”周明妍指了指包厢的方向,“当地大族钟家的兄弟俩,在家里没有什么存在感,在廖四这里是专门的……猎头,这会儿正在向廖四推荐我们?”   周明妍把自己听来的话总结了一下,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有了一些疑惑。   显然姬长恒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不对劲儿的地方:“包括你吗?”   倒不是姬长恒贬低周明妍,他当然知道他家呦呦能力绝对能拿的出手,但是这个时代世情如此,对女子除了美貌和诗词歌赋这样的才情,其他地方都不甚在意,甚至对于一个女子才情都是放在很后面。   别说看一眼能不能看出来他家呦呦有没有能力,便是知道他家呦呦能力出众不输这世间男子,廖四这个廖家的继承人竞争者也不会用的。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单纯因为呦呦是女子。   而这恰恰是他们要给与廖娇阳的筹码。   毕竟廖家要是能允许女子掌权,那么还有廖家六子什么事儿?廖娇阳可是廖启昌独女,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她的其他叔叔堂兄弟不应该像别的家族辅佐嫡支少家主那样辅佐她?怎么会还有如今六子争夺的局面?   “确实,说到我了。”周明妍疑惑的也是这点。   男女平权是她想要的,但是她不是什么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便是第一世男女平权也只是表面上,暗地里性别歧视无处不在,她自己那时候就因为是独女,所以没少被周家那帮子亲戚恶心。   那些亲戚将儿子送到她面前,说什么培养兄妹姐弟感情,等以后她出嫁了,兄弟们就给她撑腰。   她第一世一生未婚,临死前的遗嘱就是将自家集团给捐了,想到那些亲戚全都做着继承她遗产的美梦,然后彻底梦碎,她别提多舒坦了。   什么养子养女,真的出色她自然会培养,便是不看亲戚的面子上,就当资助有前途的年轻人了,这也是功德,她甚至很乐意。   但什么歪瓜裂枣往都她面前送,真是当她没脾气呢。   事实上她原本还真的存了培养一个继承人的心思,但实在被那群贪婪的亲戚恶心地够呛,于是就任性了一把,不但聘了姬长恒的侄孙当代理总裁,还直接把她手持的集团股份捐了。   问就是一个爽快。   至于周家那群亲戚,她死都死了,谁管他们!   姬长恒作为一个男人,属于男人的直觉一点不少,特别是当涉及到自己放在心上的姑娘的时候,格外的敏锐。   这边周明妍还在皱眉思索,姬长恒眼中已经有了杀气,不过嘴角却微微弯起:“不着急,若是他有心要找我们,我们等着便是。”   “……也对。”周明妍摸了摸胳膊,抬手合上一扇窗子,又给自己和姬长恒都倒上热水,“这里比起京都还是凉了一些。”   “嗯。”姬长恒一脸深以为然,“还是早些处理好廖家的事情,往西北那边应该会好一些。”   “行。”周明妍自然没有问题,“下午去过李家把人接过来后我们就启程去北城。”   “可是要半夜去把廖娇阳扛过来?”姬长恒摇头轻笑。   “也不是不可以。”周明妍得意洋洋,“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我们时间紧张,以后有时间了再和她讲礼数吧。”   说到时间紧,姬长恒就想到姬长悟还在前头等着他家呦呦私奔的事情,磨了磨牙根……罢了,不和将死之人计较。   两人在包厢内谈了没多久,小七就引了端菜的小二进来,小五也扭动着一身假肥肉帮着摆碗筷,等到上菜的小二离开。   周明妍指了自己明显感兴趣的菜,剩下的稍留一些,其余都让小五和小七端到边上的小几上,让他们自个儿去吃,至于他们这边不用他们站着布菜。   别说周明妍和姬长恒都不喜欢别人布菜,就算需要也不可能这样要求小五和小七,这两人可是暗卫队长,让他们饿着肚子布菜,便是他们注定一辈子跟姬长恒绑定也不带这样大材小用的。   还是让他们吃得饱饱的,关键时刻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这不,小五和小七一顿风卷残云吃完,刚抹了嘴放下筷子准备到门外守着,门就被敲响了,而姬长恒和周明妍这边,两人细嚼慢咽才刚刚吃了个开头。 第58章 阴阳相携第六天   三十来岁的男子长得高大挺拔, 面白短须,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袍,外头套着黑色短皮袄, 下头蹬着长筒皮靴, 束起的袖口看起来利落干净。   这一身是非常典型的北地贵人打扮,只不过比起其他人来, 眼前这个男子神色姿态更加亲和爽朗,俊逸的面容更添好感,进门就笑着开口:“是在下打扰小友了, 但是听闻镇上来了小友这般龙凤人物, 实在心中难耐想要结识一番,想要请小友一同参加饮宴,还望小友莫要见怪才好。”   “公子谬赞了, 我们夫妇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自然不会怪罪公子, 只是我们夫妇稍后需探访亲友, 恐怕不能和公子共饮一杯, 要辜负公子盛情了。”姬长恒站起身上前一步将周明妍的身影遮挡在身后, 对着廖旭景露出一个浅笑,但是笑容冷淡疏离。   是高门大户大世家惯有的矜贵姿态, 他们便是对着自己不喜厌恶的人也不会表露出来,只是用冷淡又不失礼貌的拒绝让对方知难而退。   廖旭景在姬长恒这里碰了软钉子, 但心中并不在意。   从进门第一眼看清这对小夫妻, 廖旭景心里就有了志在必得的心思, 只不过对方看起来比较有身份, 有些扎手。   不过人都在这北地了,再扎手他也能料理干净。   但若是能你情我愿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心里这样想, 面上就难免带出来一些,若是换了别人还不一定会在他营造的亲和爽朗中察觉,但是对于周明妍和姬长恒来说,那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是在下的不是。”廖旭景闻言立刻抱歉的笑了笑,作了个揖:“在下不请自来唐突了两位,实在是在下失礼了,进门应当先自报家门才对,在下姓廖,排行第四,伯父正是北城郡守,不知贤伉俪是?”   廖旭景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是十分自信的,尽管表现得不算明显,但是那种优越感和自得无法掩盖,或者也没有想过掩盖,毕竟出身大家的人谁不会为自家是高门大户自豪呢?   多正常啊!   廖旭景也确实有这个资本摆出这个姿态。   廖启昌别说在北城是宛若土皇帝一样的人物,便是到了京都也是举足轻重的封疆大吏,如今的世家虽然表面上看着还煊煊赫赫但实际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除了那些抱着旧日幻梦不肯醒来的人,大家都知道世家的势力大不如前了   和新贵寒门结交,吸纳新的世家已经成为盟友,已经是目前世家公认的最好的生存方式。   而目前所有新世家中独占鳌头的,必然就是北城廖家。   整个大周目前还算鼎盛的新贵高门就那么几个,南边楚家早就和靖王府沆瀣一气,其他人除非准备跟着靖王府一条道走到黑了,否则和他们结交就是自寻死路。   承国公府倒是简在帝心,但是他们交了兵权,如今也无能耐重新拿下西北军,虽然不至于日暮西山,但早就没了老国公活着时的煊赫了。   若是三年前皇太子还活着,承国公府顺利将兵权交到太子手中,承国公府也安稳的出一位太子妃,那么承国公府还能爬起来,如今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妃,一个太子未亡人,承国公府还剩下什么?   至于其他开国勋贵和新贵族,要么已经彻底没落,要么已经失了权柄,仅剩下的就这么几个,廖家可不就样样占全了。   正是因为廖旭景清楚的知道廖家的优势在哪里,所以便是对上大周其他世家新贵,他都一点不虚。   在他往日交友的经验中,被他看中的人便是一开始对他姿态摆得很高,但在知道了他身份之后也都会软和态度,便是没有立刻笑脸相对,也放下姿态与他攀谈寒暄。   但是姬长恒和周明妍显然不会按照他的想法,甚至因为廖旭景那种尽在掌握的隐秘优越感格外厌恶恶心。   这代表这人绝对不是第一次这样做的,别说什么真的看出他们是卧龙凤雏了,周明妍五感敏锐姬长恒差一些但有二十年做皇太子的经验,说一句是人是鬼看一眼就知道一点也不夸张,   廖旭景进门的时候那眼中的惊艳和贪婪,用再多的表面亲和也掩盖不了,更别说早在一开始从他家呦呦转述的话中他就察觉到了,这人绝对对他家呦呦有企图。   可以说廖旭景一露面一开口,他想做什么姬长恒和周明妍就门儿清了,因为这人压根就没有怎么费心遮掩。   或许是在自家地盘上放肆吧,也或许是已经尝惯了甜头吧。   就廖旭景现在这个样子,但凡换一个心思敏感一点的都能察觉到,更别说姬长恒和周明妍了。   要不是他们是隐姓埋名过来了的,这时候周明妍已经操起桌上的盘子往廖旭景脸上拍过去了。   “原来是廖四公子,幸会了,在下姓顾排行第二,廖四公子叫在下顾二便可。”姬长恒依然是那个态度,“可惜无法和郡守家的公子畅饮长谈,时间不早,我们夫妇这便告辞了,还望廖四公子莫要见怪。”   周明妍低着头跟着姬长恒身后往门口而去,小七和小五立刻跟上,廖旭景直到四人离开留仙居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表情在扭曲了一瞬之后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隔壁原本就关注着廖旭景的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也纷纷面带笑容冒了出来,上前攀谈:“四爷可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确实,遇到了很有趣的人,可惜他们赶着走亲访友没有时间参加我们的饮宴。”廖旭景状似很遗憾,“若是能和这么出色的人促膝长谈一定是一桩美事,可惜了……”   一连说了两个可惜,充分表达了自己的遗憾之后,在一众人若有所思的神态中,笑着招呼在场的人:“好了,诸位也是在下的贵客,能得诸位拨空前来参加在下的饮宴,在下是倍感荣幸。”   一群人立刻连称不敢,皆道自己才是荣幸的那个。   众人的恭维稍稍解了廖旭景的郁气,但到底还是觉得失了面子,心中烦躁羞愤,还有一股不甘。   他知道要是不把这对小夫妻弄到手,他是不会消气的。   姬长恒和周明妍自然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但是他们完全不慌,甚至双方没有开口就有了默契。   另外一边李玄恩在自己院子里不停地兜圈,他到现在还没有多少真实感,那是可是储君,据说已经死了三年的储君,没想到不但活得好好的还跑来寻他一个……一个,他也不是贬低自己的学派,而是墨家在当世确实已经没落许久了。   他也知道没落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学说不符合上头人的希望,上头人希望下面别反抗,全都安静的该干嘛干嘛,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呆在上面享受百姓供奉。   但是天下百姓谁真的愿意自己吃不饱穿不暖,却把上头人供奉的穷奢极欲,这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若是人人友爱亲如一家,那便再无纷争再不会民不聊生。   这些他其实一直都知道。   他在得知储君身份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就问了储君关于墨家学说有没有可能实现的那一天。   他还记得当时储君和未来的太子妃都笑了,没有冷脸也没有说他异想天开,而是笑着跟他说,总有一天会实现的,这是人所能达到的最美好的世界。   但是现在还不行,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他们可以努力,让全天下的百姓不用这么辛苦。   原本需要两个人三个人耕种的地,若是一个人就能耕种,那么多出来的两个人就能打零工做别的赚到更多的钱,这需要更好的农具更好的种子。   如果武器足够锋利,不靠近敌人就能有大的杀伤力,那么士兵的存活率就提高了,也不需要那么多百姓服兵役了,百姓也就不会因为家里缺了劳动力荒废田地而收成欠佳,然后交不起税,最后卖儿卖女家破人亡。   储君和未来太子妃还说了些什么,但是他那时候脑子嗡嗡的,好像听了又好像没有听。   因为他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清晰地明白,自己能做些什么,又应该做些什么。   来这人世间一遭,他想他应该留下些什么,为了那个墨家最终理想中的大同天下,为了储君口中【肩负当下,以待来者】中的当下。   “娘,爹怎么了?今日回来就没安静过。”兄妹俩都被他们爹给整不会了,有记忆来他们爹都是沉默的形象,哪里见过这样跳脱的时候,跟换了人似的。   “你们爹他高兴呢。”生于盛世,得遇明主,怎么能不高兴呢。   墨倾笑得温柔,他们夫妇都有各自的伤口,他们走到一起彼此扶持治愈,她伤在身体,在丈夫儿女的围绕中便是再也站不起来也不会再消沉难过。   丈夫却不同,他伤在心里,虽然身体健全,但心中始终郁结,如今看着倒像是解开了不少。   别说丈夫高兴,她也高兴的很。 第59章 阴阳相携第七天   姬长恒和周明妍回了一趟客栈, 收拾好东西坐上马车这才前往李家小院,而早早就等待的李玄恩,自家的小院子已经不能满足他激动的心情了, 这会儿都在巷子口踱步张望了。   看似普通的陌生马车上, 坐着一个生脸的车夫,和两个有些面熟的小厮婆子, 李玄恩立刻大喜上前迎接,按照之前商定的称呼热情的叫着:“小舅小舅母这一路辛苦了,快快里面请。”   被叫做小舅和小舅母的姬长恒与周明妍互看了一眼, 这才撂了车帘子下马车, 至于进巷子是不可能的,李家小院所在的巷子刚好能容下一辆马车,进去之后却没有办法出来了, 所以马车没法进去只能停在外头。   两人跟着李玄恩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外甥走过小巷子,身后跟着小五小七, 受到了这个巷子里几乎家家户户的关注, 大部分也都是友好的目光, 还有人搭话询问的。   毕竟今日也好, 昨日也好,李玄恩一家子的异常表现邻里之间也是第一个发现的, 然后就听说了,李玄恩出门居然巧合遇见了母家那边的小兄弟, 虽然已经很久不联络了, 但是长辈还是挂念, 于是他小舅过来北城就让顺道寻一寻, 最好能带回去见一见。   只不过大家都以为李玄恩嘴里的小舅,只是因为比他母亲小, 没想到小这么多,而且这小夫妻俩长得也太好了吧,跟菩萨身边的仙童仙女似的,哪里和李玄恩有一丁点相似。   说他们是李家婆娘的亲戚都靠谱一点。   不过大家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不会说出来。   对于李玄恩一家子附近的邻居还是很友好感的,毕竟李玄恩是个有能耐的手艺人,家里家外有啥坏了找他准没错。   而且李玄恩也不像外头那些人价钱喊得老高,人家都是能补就补,不能补想办法给你补,从来不会动不动让你买新的,对于他们这种生活在镇子上的普通人来说,可太实惠了。   能帮他们精打细算过日子的都是大好人。   姬长恒和周明妍也没想到上李家这一趟还能被热情的邻居给围了,周边好几家都端着平日里家里自己做的或者外头买的用来待客的零嘴送到李家来,走过路过都要夸一句:“大李他小舅长得真好,跟仙人似的。”热情的大妈大婶还要伸手握着周明艳的手反复夸她。   好在大家都是有分寸的,别人家亲戚过来肯定是有很多话说的,送完东西夸完了人就走了,只不过走的时候那叫一个依依不舍,眼睛都要黏在两人身上。   这种欢喜关注是纯粹而自然的,并不像之前在留仙居里廖旭景看两人的目光让他们有一种黏腻的恶心感。   小五和小七被挤在外头,别说上前了,及连他们都要被跨上两句,特别是看着肥硕的吴婆【小五】,大家看他的眼光那叫一个羡慕。   这种时代,有这种体型,基本就代表着吃喝不愁,是过惯好日子的人,怎么可能不让人羡慕呢。   关上院门,总算清净了,李玄恩有些忐忑又有些抱歉地朝着两人告罪,实在是他也没想到街坊邻居这么热情,平日里也没看出来啊。   姬长恒摆了摆手表示无碍,然后就是李家一家四口正式见礼,李玄恩的儿子闺女其实和姬长恒周明妍差不多大,但是瞧着还是一团孩子气,尽管也聪明伶俐,但李家夫妇颇为爱护,所以有种不知愁的天真。   兄妹俩挺好奇这对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舅公舅婆,不过很显然大人谈话没有他们旁听的份,于是被打发带着小七外出上街采买东西。   兄妹俩还不知道,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甚至可能再不会回来。   “属下先去西北?”李玄恩以为他们会被送回京都呢,没想到居然要跟去西北。   “……可是有什么顾虑?”李玄恩对西北的抗拒实在太明显了,姬长恒和周明妍又不瞎自然看出来了。   “没,属下听殿下的安排。”李玄恩立刻否认,他心中确实不想去西北,但是如今他已跟随太子殿下,那么自然要服从殿下的安排,自己私人的事情自己关注着便是。   “嗯。”姬长恒点了头,然后告诉李玄恩,他们一家先走一步,然后在西北大城【罗醮城】之前的小县【香坛县】暂时落脚。   听到不是直接去【罗醮城】或者最边关的四个重镇之一,李玄恩直接松了口气,但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难不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指望有人知道认出自己不成。   现在的他和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早已判若两人,怕是就算站在故人面前也没人能认出来吧。   之后李家就忙碌起来,小五小七也帮着李家开始收拾行李,顺带安排姬长恒和周明妍的住处,毕竟是亲戚,又是大老远跑过来,不住上一晚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姬长恒和周明妍也打算好了明日一早就走,从李家离开很明显要比在闹市区的客栈离开方便很多。   于是等到第三日下午几批人千方百计找到李家的时候,别说姬长恒和周明妍走了一天半了,就是李家一家四口都离开了通锣县城,至于去哪里,边上的街坊邻居倒是很清楚,说是跟着来的小舅小舅母去京都看望年老的长辈了。   因为长辈年纪实在大了,今日不知明日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闭眼了,所以李家一家四口才急匆匆的收拾东西就走了,很多来不及收拾的都分给了他们街坊邻居。   至于那李家小舅和小舅母则走得更早,说是先走一步去购置药材。   知道这些消息之后,这群人知道大概率是找不到人了,但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找人往京都的方向追了两日,又在附近郡县的药铺和药商那里询问有没有人好看的年轻人来购置药材。   别说还真有,只不过那都是十来日前的事情了,他们也不可能知道顾客去了哪里。   线索就这么断了。   廖旭景知道消息后别提多不甘心了,一时找不到人泻火,找了个借口把钟家兄弟骂了一顿,钟家兄弟俩知道为啥,虽然和他们没啥关系,但也只能缩着脖子受着。   廖旭景又在通锣县晃悠了几日,钟家兄弟俩也另外给他引荐了美人,但是没见过好的,他也觉得这些不错,但是现在他眼光高了,总是忍不住把送来的美人和那对没弄到手的小夫妻比较。   这样一来,送来的美人全都衬成了村姑村汉,再好的兴致也败干净了。   于是等到廖旭景回北城了也没看上一个,这一次通锣县之行居然是难得的正经行程了。   与此同时刚刚看着自己父亲廖启昌喝药的廖娇阳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说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一个问题,问她,待她父亲百年之后她是愿意被弃之于外,还是想要接过掌印。   第二件事,是说近日会有一件贺礼送上,全当庆贺她的生辰。   信上说的第二件事廖娇阳没有在意,反倒是第一件事让她心口直跳,又看了一遍信之后直接扔进了火盆里,毁灭痕迹。   廖娇阳是她父亲廖启昌四十岁上才出生的,从小受尽宠爱,再加上从小聪明伶俐,天资不凡,小小年纪文武兼修,是廖启昌口中的吾家麒麟女。   她从小长于郡守父亲的膝头,记事开始,官员议事的声音就是她的安眠曲,军营操练的场地就是她的游戏场,长大一点父亲也从不曾避讳她,也不曾因为她是女儿而觉得她不该学这些。   她知道父亲的打算。   父亲是希望她和姑姑一样招赘廖家,然后让她扶持丈夫守住郡守之位,之后再好好教导她的儿子,接过郡守的位置。   父亲样样教导她,只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亲自教导以后的孙子,所以只能通过她这个女儿作为中间人,来传承他的所有。   但是人都是有私心的,更别说她廖娇阳从来不比别人差,她也有着极大的野心,一直以来她都通过她的父亲参与北城的军政大事,没有意外以后会通过丈夫和儿子参加军政大事。   但为何她不能自己直接参与呢?   为什么她的权利一定要过一到手呢?   只因为她是姑娘家,这个世道天生对女子就是不公的。   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只是她没有办法破局,世道如此,她偶有困兽之感,但是对比起其他人家的姑娘,她已经得天独厚,所以自己掌印这种事情是真的连想都没有想过。   今日这封信却像是一把巨斧劈开了她心中混沌。   是啊!她都到了这里了,为什么还想着过一到手呢?为什么不想自己直接掌权呢?   只要小心一些,隐晦一些,慢慢来,便是失败了也还可以选择父亲为她选的道路。   不过在此之前,她那六个已经年长的堂兄实在是太碍眼了。   他们的父母不过是依靠着自己父亲才有如今的地位,现在却想着吃绝户,真是狼子野心。   她一直记得母亲说过的话,要不是两个叔叔怕死不敢去迎敌,何至于她父亲从一处奔波回来都顾不得休息就再次上了城墙,也正因为太过疲惫失了神,才会疏忽中箭。   那一箭正中父亲小腹,后面还是爷爷赶过来替了父亲,父亲才能歇下妥善医治,但是时间拖得太久,父亲被断定再不会有后嗣了。   但是母亲和父亲才新婚不到一年,这对于小夫妻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事后爷爷把两个叔叔打得半死,之后更是扔进军营操练,但那又怎么样,这也是爷爷过世前让父亲过继,父亲死活不愿意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父亲养了二十年居然还能有她,母亲说当初她怀上身孕的时候,那些人脸色可难看了,话里话外还造谣她这个大嫂怕是给他们大哥带了绿帽子。   这个谣言一直等到她出生后长大后,因为相貌像极了过世的祖母才消失。   但她出生的时候她的叔叔姑姑其实已经不在意了,因为她是个女孩,单单只是如此他们便不把她当回事了,哪怕之后看到父亲什么都教她他们也只是颇有微词,却也没有强力反对过,最多言语之间有些阴阳怪气。   现在看来,这是何等的傲慢!   往日里她对这些知道归知道但感触不深,但是这次父亲因为风寒病倒,她才后知后觉,像大山一样让她依靠的父亲已经如此苍老,常年的北地生活还有早年受得伤痛已经开始折磨她已经不年轻的父亲了。   父亲能够给予她庇护的时间不是无穷无尽的。   紧迫感让这几日的她憋着一股火气,所以前天六堂兄带着他的好兄弟过来朝她见礼,还一副好心给她牵线的样子让她怒火中烧,一改往日的不计较,让人把人直接打了出去。   什么歪瓜裂枣也送到她面前。   想到那封信,还有自己近在咫尺的十五及笄之礼,廖娇阳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想要掌控整个北地的命运! 第60章 阴阳相携第八天   北城郡守的独女及笄之礼, 可以算是近些年北城最盛大的事件了,这一天来了很多的宾客姬长恒和周明妍也弄到了帖子,化了妆将两人的容貌降了好几个档次这才去旁观这场格外盛大的及笄礼。   他们刚来北城就给廖娇阳送了信, 顺带和姬长恒原本留在这里的人取得了联系, 知道了一些廖家的境况。   据说前不久廖启昌风寒病倒之后,久久没有痊愈, 于是除了他的一部分铁杆下属之外,都有些人心动摇,从廖家六位公子门前走动的人变多了就可以看出来。   另外廖家六位公子之间也变得有些争锋相对起来, 另外在对待廖娇阳的态度上也从亲近讨好变得敷衍轻慢起来。   前两天排行第六的廖旭易的友人因为冒犯了廖娇阳, 被郡守府的人推搡了出来,后来廖六的母亲,也就是廖娇阳的姑姑廖启福带着廖六来郡守府赔罪, 也是没有坐满一盏茶的功夫就被送了出来。   紧接着老大廖旭旦,老二廖旭时和老三廖旭昊都给廖娇阳送了礼, 理由是给堂妹压惊。   廖娇阳来者不拒全都收了, 然后廖四也回了北城, 同样送了礼。   姬长恒和周明妍听到这里大概明白廖家的近况了, 目前廖娇阳没有露出任何想要夺权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她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过, 不管廖娇阳想不想,及笄礼, 姬长恒和周明妍都已经准备要送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他们的预料, 当一年轻女子拿着匕首架着廖娇阳的时候, 别说姬长恒和周明妍有些目瞪口呆, 就是在场的宾客都被吓到了。   原来及笄礼非常盛大,招呼的人很多, 所以郡守府里的人不够用了,就从牙行那里临时雇佣了一批打下手的丫头婆子,这个丫头就是这么进的郡守府。   而且因为这个丫头长得端正,所以在上菜的丫头缺人的时候,就把她拉出来顶上,这才给了她登堂入室接近廖娇阳的机会。   那丫头只有一个人,虽然架着廖娇阳但却被冲进来的侍卫团团围住,就对峙的那几息的功夫,脸色惨白的厨房管家已经把这丫头怎么来的全交代清楚了,此刻真是惊骇欲死,这可是他点头才让进屋子的。   完了完了……   厨房管家跪在地上已经没有啥生存欲望了。   “这位姑娘,我父女与你今日无怨往日无仇,你为何要大闹我女儿的及笄礼?”廖启昌两鬓的发已经有些花白,但整个人气势很足,大马金刀坐在高堂位,还不忘拍拍身边妻子的肩膀安抚她。   周边的宾客跑出去的已经跑出去,还在大堂里的全都紧紧靠着墙壁,安排的席面也都被搞的乱七八糟,可以说廖娇阳的及笄礼是彻底废掉了。   但是今日刚满十五岁的廖娇阳却显得非常淡定,就像匕首不是架在她的脖子上一样,对于脖子上的那一条血线更是毫不在意,反而顺着廖启昌的话开口道:“姑娘,今日这种场合你把刀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想来也是被逼无奈不想再活了,那么你豁出性命难不成就为了杀我一个小姑娘?”   “什么小姑娘?!你别想骗我!我知道你是廖郡守的独女,是廖家最金贵的人,我要是拿你垫背我可不亏!”那丫头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双眼通红,整个人因为紧张或者兴奋,微微颤动,略微狰狞的表情让她端正秀丽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那你确实不亏。”廖娇阳见她父母脸色骤变,立刻使眼色让夫妇俩稍安勿躁,“不过,你要杀我总要让我知道为什么吧,就像我父亲说的,我们无冤无仇,姑娘你是单纯看我不顺眼?”   “无冤无仇?哈哈哈哈!”那姑娘狠狠一勒廖娇阳的脖子,原本的那一条血线就破开了一个口子,看得廖启昌狠狠皱眉,廖夫人哆嗦着双唇几乎要晕过去。   但是这些显然是不会影响拿匕首的人,廖娇阳也只是皱了皱眉头:“那你说我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廖家贵人多忘事,你们轻飘飘一句话,却要了我们村子一百八十六口的人命,什么无冤无仇?我们可是有不共戴天!”那姑娘看着廖家夫妇一脸不知道她说什么的样子,高声呵斥道,“怎么?当不知道吗?三年前的丽阳村忘记了吗?”   “三年前的丽阳村?”廖启昌是真的一脸茫然,廖夫人更是啥都不知道了,反而是廖娇阳想起来:“父亲我想起来是有这么一桩事情,那个月父亲在边镇巡逻,政务暂时由尤郡丞代管,我记得当时您派几位堂兄探查矿产,有一日五堂兄传来奏报,说是发现了一个全是死人的村子,判断是感染了瘟疫,为了防止瘟疫蔓延所以烧了村子填埋,为此五堂兄带的那队人还停留了半年,确定没有异常了才回来。那个村子就是丽阳村,后来是我帮着核对户籍,确实有一百八十多口人。”   “什么瘟疫!”听到廖娇阳的话那姑娘笑着笑着就哭,“是我们村子的人带着查探的人发现了金矿,结果他们想要私吞,为了防止我们走漏消息就把我们村子全屠了!要不是我弟弟妹妹因为打架被爹娘关在地窖里,我又正好不在家,怕是谁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廖五廖旭显,在那个女人说出丽阳村的时候他就知道要不好,但是这种情况下他若是突然走动必然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于是只能干站着。   廖启昌看向脸色惨白的廖五,还有神色闪躲的廖启福夫妇,以及缩着脖子的廖六,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立刻下令:“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把廖启福一家四口拿下!”   “大哥!小五只是一时糊涂,他不是故意的,是他不懂事……”廖启福今日穿着富贵,裙钗环佩一样不缺,她知道儿子的事情爆出来怕是要不好,但问她后悔吗?肯定是不后悔的,那可是金矿啊!谁能不动心啊!   “你个贪得无厌的贱人!你儿子造的孽居然连累我儿毁了及笄礼还受人挟持。”廖启福没有机会扑到她大哥身边哭求,因为她大嫂已经一巴掌把人扇了出去,“我儿金尊玉贵,你这蠢货一家拿什么赔?金矿也敢私吞,胆大包天,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命拿!”   廖夫人可不是什么娇贵夫人,她和廖启昌青梅竹马长大,婚后更是夫唱妇随,特别是出了丈夫丧失生育那件事情后,但凡丈夫出战,不管是守城还是出战都是她做后勤,她不放心别人,后来女儿长大,女儿就帮着他们夫妻分担。   而廖启福则与廖夫人截然不同,虽然出生在北城,还是有守土之责的郡守家中,但是她上头有父兄四人根本轮不到她担责任,她也不愿意吃习武的苦,所以她整个都养的非常娇贵。   平日里不显,但是这时候面对廖夫人,完全就是被碾压,一点反抗力量都没有。   廖启福被一巴掌打得牙齿都飞出来了两颗,看着周围人倒抽冷气,远远围观的周明妍砸吧了一下嘴,有些手痒。   人渣嘛,看见了,谁不想上去扇两巴掌,踩几脚过过瘾呢?   “这位廖夫人倒和呦呦脾性相合。”姬长恒低头小声挨着周明妍耳边小声评价。   “还差点吧。”要是她的话,现场就能把这一家四口打成生活不能自理,一百八十多条人命,这一家子包括下头动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死,还要把刑法过一遍,另外其他金矿的受益者也都要找出来,把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   姬长恒自然不知道身边的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恐怖的事情,而是一边看廖启昌处理现场的事情,一边跟周明妍细说大周对于矿产的管理。   大周在所有矿产中管理最严格的就是金银铜三种矿,一旦发现都要立刻上报朝廷,然后由朝廷派人开采监管,但是冶炼熔铸这些会放在当地。   其中金矿朝廷会给于当地一成矿产作为补偿和奖励,而且当地的赋税也会根据发现金矿的大小减免一定年数。   银矿则分于当地两成,其他都是一样。   铜矿则是朝廷监管地方负责开采,朝廷收六成矿产。   所以在大周,铜矿只要发现人报备了之后,就能在朝廷监管之下自行开采,但是金银矿不行。   私开金银矿是重罪。   姬长恒这边说完,大堂里廖启昌也将私开金矿什么罪告诉了那个姑娘,并且保证会秉公处理。   那个姑娘似乎呆了一下,然后就被互为抓住机会擒拿了,之后廖娇阳被救了出来,那个姑娘则被整个人按在了地上,廖家夫妇立刻上前查看廖娇阳的伤势,廖娇阳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来到那个姑娘身前蹲下来:“你是个孝顺又有孤勇的姑娘,你愿不愿意带着弟弟妹妹跟着我?”   好家伙!   别说在场的人一脸震惊了,就是那个被按住的姑娘都是不可置信:“我死定了,大小姐不必消遣我。”   “我没有消遣你,虽然你告状的方式确实激烈了一些,但是说到底我也有错,当时是我核实这件事情,我却因为对于亲人的信任没有察觉到真相,让丽阳村一百八十多口人含冤三年,若不是你今日挑开这一切,这些都将是我的罪孽,所以你虽然有错但情有可原。”廖娇阳拿着手帕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不过一些皮肉伤,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我疏忽大意的一些惩罚。”   “……真的?”那姑娘原本灰暗的双眼猛然迸发出亮光,毕竟能活着谁想死呢?   “自然,我廖娇阳说话算话!”廖娇阳挥手让侍卫放开人,亲手把人扶起来,那姑娘立刻跪了下来,没有说什么花里胡哨直接认了主:“从此以后奴就是大小姐的人。”   “好,既然已经是自家人了,那挟持之事就作罢了,但是伤了娇阳确实事实,来人啊拉下去打十大板,之后养好了伤再回到大小姐身边。”廖启昌看着女儿格外满意,廖夫人也露出笑容,周围的的宾客看廖娇阳的目光也都变了。   姬长恒和周明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弯了弯嘴角:看来他们不用担心了,廖娇阳确实有野心,想掌印。   这一把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的神兵利器,姬长恒和周明妍就不客气地笑纳了。   不过他们还要给这柄利刃扫清一些障碍。   于是结束宴会的时候姬长恒和周明妍故意漏了行踪给廖旭景,然后当天晚上廖旭景就被挂在了郡守府的大门横梁上,身前还挂着一块长长的锦帛,上面一条条罗列了廖旭景这些年干的罪责。   第二天整个北城都轰动了,廖旭景的亲兄长廖旭昊更是直接炸了,和父亲廖启运疯一样找凶手,但是廖旭景的事情是拔出萝卜带着泥,这父子俩就都被廖启昌和廖娇阳按住了。   然后忽略了廖旭景的母亲,失了幼子,还是以这么不体面的方式被人悬尸,这位三夫人彻底疯了,把廖旭景日常往来的人全都抓了回来,一个个拷问,最后经过反复盘查,也只有在通锣县遇到的那对明显出身不凡的小夫妻有嫌疑。   然后又有人说廖娇阳及笄礼那天下午好像,看到过四公子和一对长得很好看的小夫妻说话。   因为上头有廖启昌和廖娇阳压着,所以三夫人不能关城门搜人,但是她娘家本就是当地豪族,姻亲故旧遍布北城周边,即便知道这一波这三房讨不到好,但是只是寻人很多人家都愿意卖给好,万一人家又起来了呢?   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姬长恒与周明妍在从北城离开返回通锣县,准备补给之后往西去追上大部队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第61章 阴阳相携第九天   在距离通锣县还有十来里路的地方, 周明妍就感觉到了一大群陌生的带着恶意的气息朝着他们这边快速靠近,顺手就拎起了放在一边的伞,咔咔两声机括声之后, 精致的伞面就卸了下来。   姬长恒警觉地抬眼看向周明妍手里藏着长剑的金属伞柄:“怎么了?有情况?”   “嗯, 有人追过来了,最多两盏茶能追上我们, 四五十个人。”周明妍低头给自己脚下的木屐绑上绑带,把原本穿在外头的宽大外套脱下来,换成不妨碍行动的及膝比甲。   昨日下了一场大雨, 这会儿路上虽然能走人了, 但是如今这个时代的路况懂的都懂,要是穿普通的鞋子一脚踩下去就能踩一脚泥水,不方便还费鞋, 所以古时候下雨天穿木屐是很正常的。   而且南方有对于雨天的南方木屐,北方还有准备应对雪天的高木屐。   只不过普通木屐奔跑起来不方便, 所以预料到可能会有她出手机会的周明妍, 早早就让人准备了特制的木屐。   不用考虑打孔之类高难度的技巧, 直接在木屐底部多做凹槽纹路, 不但防滑还能直接用来安置绑带,十字交叉绑在小腿上, 别管你怎么跑跳,木屐都绝对不会掉。   “小七放信号, 前方隐蔽埋伏。”姬长恒自然不会小看廖家以及几家姻亲在北城的势力, 只是他预估他们能追查到他们应该等他们除了通锣县差不多。   现在居然足足提早了一天一夜追上来, 看来还是小看了北城这边豪族们对地方的掌控了。   “是, 殿下。”小七神色一凛,这次为了怕提早被被人察觉异常, 引起北地这边势力的警觉,所以大部分暗卫和禁卫都留在通锣县待命,他们这边除了明面上的五个人之外,暗地里护着的人不过十来个。   哪怕大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也觉得当地的这些乌合之众对上他们绝对不能成事,但是事关太子和未来的太子妃,坐在马车前辕的三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另外这里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确实是设伏的好地方。   杀他个出其不意才能最快速地解决追过来的人。   “有四十到五十个人,两盏茶的功夫追上我们。”姬长恒看着小七放了信号,两息时间不到两边山林里就传来悉索声,然后十来个黑衣人就朝着马车飞奔过来,对着刚停下的马车齐刷刷行礼:“见过殿下。”   “嗯,你们先走一步,去前头岔路口埋伏好。”姬长恒的记性很好,来的时候是什么地形,周边什么环境他心里一清二楚,所以回去的时候走到哪里了,接下来的路况周边环境也是了如指掌。   前方不到一里地的地方,他们就要进入往北拐的山道,那里有个大转弯,不转过去是看不见前面的路的,并且路的两边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碎石堆。   不知往年多少年月这里定然也曾经发生过埋伏战,只不过堵了路的石头后来并没有被完全移走,而是单纯清理到了道路的两侧。   接到命令的十来个暗卫立刻飞奔往前,没多久就消失在前方,而这时候的姬长恒再看周明妍,发现她都差不多已经收拾好自己,并且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头上的发簪被她三两下卸了下来,将所有的头发分成三股编成了一条麻花辫,最后用三根比小指略细的长针盘在脑后。   这三根长针每一根大概都有二十厘米左右,是内务府花了几个月打造的百炼钢,日常被安置在牛皮套子里,套子外头做了角扣,方便周明妍随身绑在大腿上,需要的时候就摸出来插在发髻上。   因为这几个长针都只有一头尖,另外一头做成羽毛的样子方便抓握,所以插在发髻上也和发簪没有多少区别,特别是大周贵女本就很流行这种长发赞,最多就是材质奇怪了一些。   “这么高兴吗?”姬长恒给就等着下车的周明妍倒了一杯热茶。   “高兴。”周明妍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是真的想杀人,可能是上辈子三千多年杀过的恶人多了,所以遇到这种她判定该杀的人的时候,就很难遏制住这份想要动手直接把对方人道毁灭的欲×望。   她知道现在这样漠视人命不太符合第一世的三观,但是这也不是第一世的世界。   更别说第一世她会养成珍惜生命,人命永远第一位的观念,并不是因为她生活在一个和平的世界,而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有刚好这个国家有足够的实力保障国民的安全,仅此而已。   这种能称得上,上限极高的三观,别说在修真世界和现在的大周水土不服了,就是在第一世的其他国家都会显得格外天真。   但这就是盛世下的百姓民众该有的天真和美好。   她虽然早已经失去了这份天真和美好,但是她会努力改变现在这个世界,尽量去往那个目标靠拢。   “高兴就好。”姬长恒和周明妍互相带着淡淡的微笑喝下这杯热茶,时间正好,马车已经拐过大转弯,然后停了下来。   周明妍提着她的伞柄踩着木屐下了马车,之后马车再次启动慢悠悠继续往前走。   姬长恒有些遗憾的看着落下的车帘,若是他身体好,今日就能陪他的呦呦并肩作战了,就像上一世一样,他们一定会配合默契无间。   这破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养好啊。   周明妍轻巧地跳下马车,目送马车离开,然后踩着木屐脚步轻缓地走到路边的一处大石头后面。   刚好后面没躲着人,但是四周藏着身形手里握着绊马绳的暗卫们,见到周明妍从马车上下来就已经很懵,结果人家直直走到埋伏区域唯一一块没藏人的大石头后头……就突然很神异。   暗卫们有一百个好奇心,但是任务在前,全都聚精会神等待着追捕者的到来,当然分出一份注意力给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也是应有之意。   吵架了?看热闹?总不能是跟他们一起送这伙追捕者上西天吧!?   好不知道自己已经猜中真相的暗卫很快就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周明妍这会儿听得更清晰了,人数也判断的差不多,不过是四十到五十,变成了五十六个人。   不慌,这些气息悬浮的人来多少都是一样的。   “小心!”这边还没有动手,那边一群人骑着马已经在在拐弯处慢了下来,等到最先过来领头的人扯着缰绳停下,看到路的尽头隐约有马车的样子,立刻呼喊,“他们走的这边,就在前头,走!”话落一夹马腹率先冲出路口,同时也将腰间的刀抽了出来,眼见着是要追上去就砍人了。   周明妍在埋伏的最边上,等到后面一众人骑着马过来的时候,三条绊马绳同时拉起,没一会儿这群五十六人就有一半人马被绊倒在地。   马被绊倒之后马上的人也会跟着摔下来,一时之间整个路口都是人和马的惨叫声嘶鸣声,运气好最后面的惊呼声四起,而跑过绊马绳的则拉住缰绳呼喝着马匹回头。   这种时候从马上摔下来,直接摔死的几率极小,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被受惊的马压到或者踩到。   趁着这个机会埋伏在两边的黑衣暗卫冲了出去,并不管那些一时半会爬不起来的,只管收割惊慌的有生力量。   黑衣暗卫从跳出来到亮出刀和匕首,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默契的配合都只写着两个字【专业】。   倒是追捕者这边最前面的领头和跑在最前面的五六个人毫发无伤,这会儿高声喊着:“敌袭!敌袭!”打算回头去救人,只是举着刀的手刚举起来,就感觉眉心一凉,一根亮银色发簪从他的眉心插进去,尖头从后脑勺出来。   “老大?!”原本等着领头发号司令的五六个人举着刀疑惑地看过去,就见自家老大双目突出整个人僵在马背上然后缓缓朝一边歪斜最后摔在了地上。   “老大——”几人大惊失色立刻查看四周,但是远处只有和自己兄弟们站在一起的黑衣,没有……不对,什么时候他们正前方多了一个女人?   几人的视线都来不及惊叹少女的美貌,就因为求生的本能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全部人的目光都落在少女插在脑后,因为太长完全挡不住的亮银色发簪,那发簪顶部羽毛一样的形状,就和他们老大眉心的一模一样。   “是她杀了老大!”几人又惊又怒但更多的是惧怕。   因为他们老大能当他们的老大,很明显就是因为实力比他们都高,但是他们兄弟几个包括老大在内都没有发现他,更是在他们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一簪子送走了老大。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他们逃得过她一簪子吗?   “她只有两根簪子!”突然有大聪明叫出了声。   周明妍拔出手中的剑,听到对面的大叫都有些无语了。   说实话,她还真没有杀过这么低档次,若不是前头廖旭景姬长恒一定要遵照他犯的案子给予绞刑,她没有机会亲自动手枭首,她都不会压抑到和暗卫们抢人头。   “蠢货,她刚才是偷袭,才能杀了老大,现在我们人多不怕她,宰了这个女人为老大报酬!”还是有明白人的,当然他们也只有拼了这一条路,不然逃得过这个女人也逃不过那些黑衣人。   六人全部调转马头举着刀朝着周明妍冲了过来,周明妍微微抬眼,冰冷的眼神锁定这六人的动作和路线。   对于他们来说极快的冲刺动作,在她眼里被拉长放缓,挽了一个剑花变成了反手握剑,周明妍微微弯下膝盖,脚下的木屐在原地留下深痕,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那个瞬间,六人都惊慌起来,但他们只能在眼角捕捉到素色的裙摆和青色的比甲偶尔闪过。   剑光在六人之中闪现,周明妍脚下的木屐踩在最后一人的肩膀上,咔嚓一声,肩胛骨瞬息碎裂,但是被踩踏的主人并没有接收到这个剧痛,只觉察脖子一凉,自己的整个视野就被拉远了。   渐渐消失光亮且放大的瞳孔里,印着青衣少女踩着一具无头尸体的肩膀轻轻跃下,那身姿就像冬日里随风飘落的雪花,悄无声息,轻缓缥缈却极致寒冷。   意识消失的最后,他才反应过来,那具无头尸体应该就是他自己的。 第62章 阴阳相携第十天   普通的青布帘子马车已经换成了富贵人家才会用的织花帘子大马车, 留在通锣县的禁卫也纷纷骑马跟上,暗卫则已经全部散去,等到下一个落脚点他们又会悄无声息的出现。   昨日的一众追捕者中, 周明妍提着剑切瓜砍菜一般收拾了最前头的七个, 等到她拔出甩进领头脑门里的那根羽毛长针,擦干净包好之后, 剩下的那些追捕者也被暗卫们全部都收拾干净了。   路上的尸体残肢都清理走了,剩下的血迹也撒了药粉,虽然一时半会儿没有完全消除痕迹, 但粗心的人已经看不出来了, 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什么也找不到了。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周明妍,和五十来匹因为没了主人而不安地用蹄子跺着地面的马。   等周明妍把这群马都打量了一遍之后, 姬长恒的马车和留守通锣县的人就全部迎了过来。   这一波他们不但解决了追杀者,还收获了财物若干, 活着能走的全部五十六匹马。   没看错, 因为绊马绳的原因北踩死踩伤的人有十几个, 但是被绊倒的马除了有三匹有些小瘸之外全都活蹦乱跳的。   等到大部队的人过来查看之后发现, 那三匹瘸脚的马也只是小伤,用树枝绑好之后也能走, 只不过因为他们之后需要赶路没有时间给这三匹马养伤,所以就低价卖给了通锣县的牛马市。   接下来就是修整补给一番, 休息了一晚之后换上宽大的马车离开通锣县。   而就在这一个晚上, 这次跟随他们单独出来的禁卫的背景身世也送到了姬长恒手里, 当晚姬长恒就见了这些禁卫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于是第二天激动忐忑不可思议了一晚上的禁卫们各个都挂着黑眼圈, 不过大家都是年轻力壮的壮汉,所以一晚上不睡根本不放在心上, 相反,他们此刻可以说浑身热血沸腾!   死而复生的皇太子啊!   而他们居然无知无觉的全都入了皇太子的眼睛,不说以后是不是真的能做啥功绩,光是这次混个眼熟都是一个大机遇!   说不定自己和家族的腾飞就在眼前了!   宽大不少的马车一侧安置了一张矮榻,地上铺了地毯放了厚实的坐垫,并没有另外安置桌椅。   “嘶——”抽冷气的声音从趴在马车内矮榻上的周明妍嘴里传出来,双手抱着软软的引枕努力不让自己哼出声。   “看你下次还逞能。”姬长恒跪坐在矮榻边,看周明妍这个样子是又心疼又好笑,但心疼归心疼,他手里的力道一点没有放轻,一点点揉搓着周明妍腿上紧绷的肌肉。   “下次——嘶—轻点轻点—下次动手的时候我肯定已经练出来了!”周明妍刚说完就被姬长恒按得嗷了一声,回头一双眼睛红红地瞪着始作俑者。   “这是动手的问题吗?”姬长恒神情变得严肃,伸长手将摆在边上的木屐拎到周明妍面前晃了晃,“嗯?我们呦呦真有创意,都整出大周版高跟鞋了。还这么高的防水台,我该夸你了不起吗?穿着这种鞋子还这么能打?请问你是修为高深还是内力深厚?”   之前坐在小马车里两人隔着小茶几,所以姬长恒虽然看到周明妍往自己小腿上绑绑带,也知道她穿的是木屐,但是之后木屐的大部分都遮掩在裙子之下,所以他也没有发现她脚上的木屐是恨天高版本的。   这种类似的鞋子第一世也好第二世也好,都是周明妍经常穿的。   但大周的情况和前两者完全不一样。   第一世是和平时代,她家境又富贵根本不需要她奔波,爱穿高跟鞋就穿呗,这是她的爱好他很尊重,还送过根据她脚型定制的高跟鞋,就为了让她穿起来舒服一些。   至于第二世,修仙入门之后,身体就轻盈了,高跟鞋穿着一点不妨碍,等到后面御剑也好,直接瞬移也罢,别说穿高跟鞋,就是不穿鞋都不用担心脏了脚。   但是在这里,周明妍这个身体锻炼起来满打满算也没有一年时间,便是因为她的元神强大,和修真界的呼吸之法将身体的各方面都优化了,但到底时间太短了,和从小打熬筋骨武术高手差距还是很大的。   周明妍这一回面对这六个人能这么轻松,一来是对面真的是乌合之众,和正经从小训练过的完全不能比,另外一个就是借助出色的五感,预判了他们的所有动作。   但是预判之后她同样需要身体跟上做出反应,本来按照正常来说周明妍是可以不用大动干戈了结对面六个人的,但是她偏偏炫技不算,还穿这么夸张的鞋子。   他可是看见了,她回马车的时候身上一滴血都没有。   暗卫递过来总结这次围剿追杀者的报告里,很是夸了她一波,她看到的时候别提多得意的,然后睡了一晚之后起来就遭报应了。   “这不是重点!”周明妍锤了一下引枕,忍过一波小腿上穴位被按压的酸疼,咬着牙一字一顿,“优雅永不过时!”   “哦?”姬长恒手中狠狠一压,周明妍立刻面目狰狞惨叫着把头埋进引枕,“那就请一直保持你这份优雅。”   姬长恒不是故意按疼周明妍,只是将原本慢慢来的穴位按压一步到位,这丫头他可是有过把她从小带到大的经历的。   那不顾人死活得狗脾气虽然不会吃亏,但是当对象是自己的时候,那真是足够让人额头青筋爆裂。   今日要不给她点教训,她下次定然还敢。   这么高的鞋跟,打起来还花里胡哨的,他就怕自己一个错眼,她就能把自己整成瘸子。   接下来一个时辰周明妍的四肢都被姬长恒按了一遍,到最后已经不喊了,但是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委屈巴巴地看着姬长恒。   姬长恒眉心狠狠跳了跳,闭上眼睛转过身不看她。   周明妍趴在长榻上,盯着姬长恒的后背好一会儿也不见人转过身来,狗脾气也上来了,冷哼了一声脸一歪朝向里边也不看姬长恒了。   姬长恒垂下眼,余光瞥见好有力气生气的周明妍嘴角弯了弯,但是很快拉平嘴角,自己支着膝盖闭目养神起来。   外面赶车的小一听着车厢里突然变得悄无声息,还没开始琢磨,原本骑马走在两侧的小七和小五已经上前两步,不约而同的用眼神询问他。   小一翻了个白眼送给两人:他怎么知道?   周三姑娘上马车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腿抽筋了差点摔倒,上了马车之后,很明显是他们家殿下帮她揉了,而且揉了整整一个时辰,不管是按的人还是被按的人都应该累了。   这突然没声了大概是休息了吧。   等到中午停下准备午饭的时候,小一就知道自己猜错了,这不想不搭理的样子哪里是休息了,明明就是吵架了。   但坐在外头的小一却完全没有听见。   由于两人和平日的状态差别太大,不但小五小七发现了,跟在后头的禁卫也察觉了,大家有志一同看向小一。   小一狠狠皱眉瞪了过去:看我干什么?我能知道什么?   众人:你离得最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行不行啊!   小一:……这日子是不能过了。   吃饭的时候,姬长恒和周明妍面对面坐在临时支起来的折叠小桌,两人都闷不吭声吃饭,搞得其他人也大气不敢喘一口。   “啪嗒”一声,周明妍下意识抬起头就看见姬长恒微微皱眉,而原本他捧在手里的茶杯已经滚落在了一边,并且茶杯中的茶水都洒了一身。   周明妍立刻放下自己手里的碗站了起来:“怎么了?”   “无事。”姬长恒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弯腰去拾滚落在地上的茶杯。   “什么无事?姬长恒我忍你很久了!你阴阳怪气什么?”周明妍憋了一路了,双手猛然拍在桌子上,没有收住力道一下子就把折叠桌拍碎了,虽然两人都吃的差不多了,但是碗筷喝一点残羹还是撒了两人一声。   “……”姬长恒原本就被茶水泼湿的衣服这会儿更是开了杂货铺,样子颇为狼狈,但是他抬眼过来的眼神让周明妍更为难受,但是下一秒让她更难受的来了。   因为她发现姬长恒的双手在发抖,一条线迅速串联起姬长恒帮她按穴位之后的所有不和谐,周明妍二话不说冷着脸就伸手把弯腰的姬长恒一捞打横抱起来,二话不说抱着就上了马车。   姬长恒一愣,周围众人更是瞪大眼满脸都是错愕,可以说从周明妍拍桌子骂姬长恒阴阳怪气,大家的五官就开始出走,神经就开始被反复拉扯。   结果他们以为两人会闹起来,谁知居然是这个发展……   所以这是要做什么?   周三姑娘抱走他们柔弱不能自理的殿下要做什么?他们到底要不要救?   众人又把目光移到刚才就坐在姬长恒不远的小一身上。   小一磨了磨牙根,无声的哼了一声,转身直接往边上林子里走,小五和小七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剩下的禁卫们面面相觑,然后互相用下巴朝着小一三人努了努。   虽然不知道他们三个要做什么,但是这三个是跟着殿下最亲近的人所以不管他们做什么跟着做总是不错的。   于是一群禁卫端着碗跟上三人一起去了林子。   而此时马车里姬长恒脏了的衣服已经被周明妍扒掉了,她自己沾染到菜汁的衣服也脱掉了,然后把脸上表情有些微妙的姬长恒按到了矮榻上。   “你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周明妍居高临下的看着脸上慢慢浮现笑容的姬长恒,“让我心疼你啊?”   “那你心疼了吗?”姬长恒挑眉。   周明妍将仰躺的姬长恒上半身抱起,让他靠着马车壁坐着,然后自己则坐到了他的腿上,低头握起他还在颤抖的手按到了自己身前:“你赢了,我心疼了,太心疼了,我以后再不乱来了。”   “所以从哪里学来的?”周明妍用额头抵着姬长恒的额头,目光却落在他的手上,这回轮到她一点点帮他的双手按摩穴位了。   “我想着你,自然而然就会了。”姬长恒才不会说第一世的时候为了让这个未婚妻对他热络起来,他是乱七八糟查了很多资料,爱情电影,言情小说都是他的参考资料,特别是那种日常感情拉扯的描写他都想学会,然后一点点占据他家呦呦的全部。   总会有一天他家呦呦不会只当他是普通的联姻对象,他们婚后也不会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他们会相爱,热恋,吵架都会有,激情温馨也都会有,他们会一生幸福。   “我喜欢这个答案。”周明妍低头吻上姬长恒的双唇,两人交换气息,这一次的吻少了以前的热烈却多了更多的脉脉温情。 第63章 阴阳相携第十一天   在大周一般奉圣命出行, 除非规定了到达的时间,不然大家都是慢慢走的,只要保证一路上尽量不要错过驿站就可以了。   原本护送周明妍去往西北祭奠的队伍人多且杂, 所以行程是理所当然的缓慢, 再加上领头的统领梁述有意拖延行程,下雨不走, 刮风不走,降温不走。   所以看着似乎姬长恒和周明妍两人离开队伍加上往返行程已经接近半个月,实际上他们追上大部队只用了不到五天的时间, 还是在没有拿出全速的情况下。   四月出行, 五月开头周明妍和姬长恒追上了大部队,这时候西北这边的天气也开始变暖了。   都说北方只有两个季节那就是冬天和夏天,就周明妍自己的体感来说, 这话一点没错,倒不是说五月已经让人感觉热了, 而是在通锣县的时候她还看见接上行人裹着皮袄呢, 这会儿到了相隔几百里的【渝水城】外的周口县, 来来往往的人全都已经穿上了单衣。   梁述带着大部队已经住进了周口县的驿站里, 入夜的时候接到东宫暗卫送来的消息,这才一个人悄悄出了驿站过来拜见周明妍。   “属下见过三姑娘, 属下已经命人准备好了,这会儿三姑娘就可以回去了。”梁述对着周明妍抱了抱拳, 他在来之前就让心腹调整了夜间值夜巡逻人轮值时间, 特意空出了半刻钟的时间, 好让周明妍悄无声息的回到队伍中。   结果他刚说完就听到对方拒绝了, 周明妍将一个封了蜡盖了私信的竹筒递给梁述:“这些东西是我这次外出的所得,你派人送回京都交给陛下。”   虽然姬长恒这边肯定会和他的父皇联络, 说不定这时候皇帝都已经收到好大儿给他的信了,但是这边梁述是知道她出去的,并且她还要出去,所以总要拿出一些东西打发梁述,不让他有疑虑。   周明妍虽然不在意这些细节,但是姬长恒却早就准备好了。   梁述立刻结果竹筒虽然嘴上什么都没有说,但明显眼中露出了一丝了然。   陛下果然借着三姑娘这趟西北行做了一些查探,梁述想到那些神出鬼没的东宫暗卫,心中已经认定了周明妍这趟出来是带着皇帝密旨的。   于是当周明妍告诉他,她并不会归队,而是要先走一步往西北周边走一趟的时候,梁述一点犹豫都没有地点头答应,并且保证会给她做好掩护。   然后就是两人商量,大概到达西北的时间,以及到时候在哪里会和。   “我会在一个月内赶回来,到时候我们就在【罗醮城】东边的香坛县会和。”周明妍这次出门是要去收割姬长悟的,到时候具体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也可能会出现意外,所以路上她必然会全速赶路,这就不能带上姬长恒了,甚至都不能带上禁卫,到时候只留几个暗卫接应。   “是,一切听三姑娘吩咐。”梁述自然没有意见,一个月的时间五百来里路都比之前走得快了,“那之前跟着但姑娘的禁卫们,依然让他们跟着三姑娘?”   “可以。”周明妍点头,这些禁卫如今知道了姬长恒的身份,这一路上肯定是跟在姬长恒身边更加合适。   “如此属下便告辞了,三姑娘一切顺利。”梁述再次抱拳行礼。   “借梁统领吉言。”周明妍点头,低着头装小厮的小七将梁述送了出去,等他回出门的小一也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大包袱。   周明妍打开包袱,里头整齐摆放着很多日常必须的东西,是周明妍让小一进车队让喜鹊准备的。   三套方便行动的衣裙,颜色都是比较素比较低调的,簪子发饰也都是简单的那种,另外还有姬长悟送过来的金票银票以及店铺庄子等等契约也全都带上。   当然她的伞,匕首,以及针也要带上。   并不算大的院子中,周明妍已经收拾好所有要带的东西,也换好了衣服,带上了挡风沙的帽子,然后看向梁述前脚走,后脚就出来的姬长恒。   “呦呦。”姬长恒见周明妍踩着马镫翻身上马,立刻上前两步,微微抬头,宽大的青衣披在肩膀上,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就这样睁着微红的双眼看着。   往常这个时候姬长恒早就应该睡了,周明妍从来不允许他熬夜,便是前头再赶路也是一样,但今天他们要分别一段时间,周明妍就没有在这人从床上重新爬起来的时候再把人塞回去。   “殿下要好好养身体,我尽量在一个月之内回来。”周明妍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姬长恒,她不是没有从高处看姬长恒的时候,但是这么近的还是第一次。   怎么看着有些小娇妻送将军夫君出征的感觉?   周明妍嘴角弯起一个笑俯下身,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搭在姬长恒的肩膀上,低头凑过去吻住了姬长恒的薄唇,在他的微微惊讶中一触即离,不过下一秒她就被姬长恒插着腰从马背上拖进了怀里。   敞开的青衣衣襟被撩起盖住了两人,热切的吻带着还没有分别就已经泛滥的思念。   但要走的总归要走,再是舍不得,姬长恒也知道自己不能强硬留住周明妍,他不该也不会阻止周明妍想要做的事情,他能做的只有支持和尽可能周全的保证她的安全。   周明妍再次上马,感觉自己腿都比刚才软了,看了一眼双眼水光闪烁双唇嫣红,眼中带着小委屈的姬长恒,忍了忍,没忍住,再次弯腰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用力亲了一口:“我要去给殿下打江山了,殿下等我凯旋而归!”   到时候她就指着地图……算了,这一回还收服不了西南,但是总有一天她会拿着地图摊在姬长恒面前告诉他:看!这是我给你打下的江山!   “……好!”离愁突然就噗呲一声像阳光下的肥皂泡爆掉了,姬长恒终于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本宫等着你凯旋为你摆庆功酒。”   “等着。”周明妍提着缰绳一拉调转马头,小跑着出了院子,紧接着她离开的是另外十几骑,所有人的马蹄都包着布,在半夜安静的街道上略过。   姬长恒站在院子里看着被缓缓关上的院门,抬头看向天空明亮的星星,缓缓开口:“诸先生的回信到了吗?”   “回殿下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今明两日必定会到。”   “嗯。”姬长恒应了一声,“听说这附近有一伙山贼,我在这里休息两天再走,你们去把那伙山贼料理了。”   “还是送去挖煤吗?”小七和小五都跟着周明妍走了,明面上只有小一一个暗卫露面了。   “嗯。”姬长恒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双腿,慢慢走回房间躺下闭上眼睛:太慢了,他这个身体要恢复还需要不少时间,但是他不会乱来,他希望这一生能活得长长久久,这样他就能陪呦呦更久。   …………………………   周口县不过是一个下等县,距离前头的县城和后头的渝水城都不远,路过的人不少,停留的却很少,所以县城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子贫穷。   甚至连黄土垒的城墙都有不少倒塌的,周明妍这边的院子本来就是挨着倒塌的城墙,租在这里进出方便,周围人也少。   所以才能这样大大咧咧半夜穿过街道直接越过倒塌的城墙出城。   连夜从周口县奔向渝水城,等到天刚刚有一丝白光,渝水城的高大的城墙和宽阔的城门就映入了眼帘。   周明妍拉着马远远停在城外,想了想后决定不进城了,直接绕过去到达渝水码头。   渝水码头在渝水城的西南角,周明妍从东门骑马绕过去最多一个时辰,但要是等到城门开排队进城,然后再从城中大街穿过去,那耽误的时间可就太长了。   周明妍这样想,便重新握紧缰绳轻夹马腹让马再次跑起来。   等到天色彻底大亮的时候,周明妍已经到了渝水城外最大的码头。   码头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了不少,还有那种双层的大船。   周明妍下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边观察四周的环境和人,另一边也是缓解一下长时间骑马有些酸胀的双腿。   “这位姑娘,可是要坐船?”一个面色精明的中年男子看到周明妍的第一眼眼睛就亮了,尽管戴着帽子看不清容貌,但只看看这位牵着马站着的这个姿势就对方不一样。   再说对方牵着的马也不是普通货色,总而言之,在这个中年男子此刻的脑子里,周明妍已经和有钱相等了。   他是专门在码头做中间人的,遇到不差钱的主,随意一点打赏就能抵他好多桩生意的佣金。   “对,我要去湘水。”周明妍没有察觉到中年男子对她有什么么不好心思,甚至有明显的好感。   周明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无所谓,伸手拿出一个银裸子作为询问的报酬。   中年男子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态度更加热情了,一直到送周明妍上了一条去往湘水的大船,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撒钱的人本就不多,撒给他的就更少了。 第64章 阴阳相携第十二天   渝水城之所以叫渝水城, 正是因为它是依着北方这条南北向长河渝水而建,整个西北一大片都城,除了挟制四个边关重镇的西北第一大城【罗醮城】, 渝水城就是最大的。   不过渝水城虽然比不上罗醮城大, 但是渝水城绝对是西北这边最繁华富有的城市,这里南来北往的商人旅客络绎不绝, 最大的南码头更是日日人头涌动。   周明妍牵着马身在其中就像是一滴水汇入了海洋一样不起眼,哪怕她现在是独自一人出门在外的样子,也不会有人轻易跑来招惹, 毕竟这年头的马堪比第一世的豪车, 本身就是实力的证明。   而且你说人家女子单身在外就真的身边没有人啊?说不定人家的侍从正在暗处盯着呢。   甚至正常人看到周明妍那个自然从容的态度,都觉得定然是暗地里带着人。   所以觉得自己或许要抓只鸡杀一杀给猴看的周明妍,就这样一路非常顺利地坐上了由中人介绍的前往目的地为湘水城的大船。   这艘船有上下两层, 花了钱的客人和随船的主人住在第二层,第一层水手行李和圈养活物的地方, 货物则全都在甲板下的货舱里。   周明妍的马养在第一层最后的马厩里, 自己则跟着船上的水手上了第二层, 因为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周明妍付了双份的钱, 独占一个舱室房间。   不过就算如此,一个人占两人的舱室地方还是很小, 两个单人床铺紧靠着三面墙,刚好进出一个人的舱室门有多宽, 中间的走道就有多宽, 床铺每张宽不会超过一米二, 长也就两米多点, 床头一个柜子床尾一个架子,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领着周明妍上来的婆子见周明妍皱眉打量舱室, 搓着手陪笑道:“姑娘别嫌弃,船上地方小,我们这已经是宽敞的了,还有那不讲究的直接放大通铺的呢。”   周明妍抬起眼皮看了那婆子一眼,婆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胡扯,毕竟人家大通铺一个床位才多少钱,他们一个舱室的床位可贵的不是一星半点,怎么好放在一起比较。   “我们这舱室清净,您放心,这南边都是女客,中间日夜都有人守着,我们船上还请了大夫,保证不让您白花钱。”婆子信誓旦旦,“我们诸家的船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您呀绝对不会吃亏上当。”   婆子嘴里说着手里也很麻利,询问周明妍另外一个床铺需不需要叠起来,这样空间更大一些,得到同意之后就其中一张床铺的铺板拆开叠了起来,下头的两个藤箱也推到了最里面,中间的走道就瞬间加宽了半米左右。   紧接着就是从周明妍的床铺下头拉出藤箱,翻出卷成卷的席子铺上,然后再铺上一层稻草扎的垫子,接着是一块厚实的麻布毯子,完了转头看向周明妍:“姑娘,您要是不介意,婆子就给您将褥子铺盖铺上,您要是介意,咱们船上也有全新的,只是得另外加钱。”   婆子让开让周明妍看了一下藤箱里放的被褥铺盖,看得出来应该是洗干净晾晒好的,全部都是素面细麻布的。   如果没得选择周明妍也不是不能将就,但既然有的选,那肯定是选新的,而且从渝水城到湘水城,船上要住上差不多七天,这里肯定不会像第一世的而酒店里一样每天给你换新的。   婆子欢喜地接过一角银子,麻溜的从外头抱过来一个包裹严实的大包袱,打开之后就可以看到里头一整套的铺盖被褥,全新的。   “姑娘,这铺盖就是您的了,您要是下船了要带走,到时候婆子就给您捆起来,您要是不想要了,到时候会退您四百文。”虽说官府规定一千铜钱可以兑换一两银子,但实际上真的兑换还要缴纳火耗,所以一两银子其实可以兑一千一百到一千两百的铜钱。   婆子说话间已经帮周明妍铺好了床铺,期间还有人送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泥炉和一个铜水壶,另外还有一套细陶茶具安置在床尾的架子上。   “每日早晨都会有人送水过来,另外香桶每日早晨晚间各换一次,您要是不想在房间里用,茅房就在舱室的最末尾。”婆子说到这里,就有两人抱着木盆水桶过来,其中水桶是带盖子的,一个把水桶放好,另外一个就往水桶里添水。   全部弄好后,婆子从腰间拿出串联在一起的三块薄竹片放:“咱们船上的一日三餐是包在船资里的,就在中间的大堂里,您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去,都行,要是想在舱室里吃也可以拿了饭食就回来,您要是需要送上门跟走廊里守着的婆子吩咐一声便是。”   说完特意把最后面那块薄竹片展示一下给周明妍看,只见上头写了一长串的菜名,后面还跟着主料和价钱:“每日的午食晚食您还可以额外点菜。”   大概是刚才买被褥周明妍给钱痛快,所以婆子这会儿脸笑得跟一朵花一样,让人看着还挺高兴的,当然如果点菜的价钱没有那么贵的话,想来会更好。   其他的周明妍只是觉得贵,但是具体差距并不明确,但是这一百文的烧鸡可算是让她长见识了。   当初在通锣县的留仙居里,周明妍也看过菜单,人家一盘子烧鸡才五十文,如果是街边小饭馆估计还要便宜。   周明妍懒得跟婆子废话,摆摆手把人打发走,用铜水壶里的热水自己兑了水稍稍洗漱一番,然后就躺倒在了床上。   不错,还算柔软。   周明妍闭上眼睛打算先休息一下,时间还早。   与此同时与周明妍隔着大半条船的后头舱室里,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在噼里啪啦打算盘,一边算一边写。   “七爷,货物全部封存好了,二楼的客人也都上船了,大概还需要半个时辰全部安置妥当,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启程?”中年管事将登记客人的花名册放到了桌子上。   “嗯,信安排人送出去了吗?”男子手下不停,开口询问道。   “七爷放心,属下让小子亲自跑一趟,绝对不会有错漏的。”   “确实,阿坤一向靠谱。”诸七点点头,“通知下去一个时辰后启程。”   “是。”儿子被夸,管事虽然脸上很严肃,但是眉宇间还是带上了笑意,“属下这就通知下去。”   等到管事的走了,诸七才打开放在抽屉暗格里的一块写着字的布帛,这是自己父亲特意让人给他送带的信,嘴里小声嘀咕:“周鹿?这周鹿是什么人?能让殿下这么重视?还特意请父亲全力配合?”   他们诸家在京都寂寂无名,但是在渝水和湘水这里随便打听一下,谁不知道湘水城诸家,他们不但在运河贯通时捐了很多钱,更是太宗时第一批带着商船跟着太宗的水军一边剿匪一边运货的商队。   那时候投入大半身家的报酬就是诸家在湘水渝水这一块几十年稳定不动摇的地位,整条运河沿路谁家不给他们诸家几分薄面。   太宗之后靖王府和陛下这一支多有分歧仇怨,表面上他们是一碗水端平,但事实上他们诸家最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所以内里其实是偏向陛下这一支的。   毕竟陛下这一支,高宗也好,今上也好,太子也好都是长眼睛的能看得出的厚道,倒是靖王这一支,世子世孙能力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为人上过于苛刻了一些。   他们这种人家不怕花钱,不怕吃亏,但就怕当了人家钱袋子不算,身家被掏光之后还要把命都给人家。   特别是大哥家里的燕姐儿成了靖王府世子的侧妃之后,诸家已经看穿了靖王一家子的品行,实在过于吓人。   为了保全诸家不牵连进靖王和今上之间的博弈中,在多年前皇太子找过来的时候,他们速度暗中投靠了皇太子,继承人也从原本的大哥变成了如今的自己。   想到这里诸七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他本就是幼子上头有父兄在,自小自由惯了,更是立志要出海,想要带着船队从南海出发探险的,他出海的前期准备都弄得差不多了,但是因为靖王府的骚操作,不但大哥需要避嫌放弃了到手的家主之位,他被赶鸭子上架,最不能接受的是靖王府抢了他们诸家的麒麟女。   诸七看着成堆的账册就脑壳疼,这原本都不是他应该承受的东西。   他们诸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发家的时候是独女招赘延续血脉,后面也有好几代都是姑奶奶掌权的,所以在选择继承人这方面,虽然更偏向男嗣,但是在教养的时候家里的姑娘也是一视同仁,只要足够出色,不管男女都能当继承人。   这边的人家都知道诸家的姑娘各个都跟财神婆一样会经营,可以说是求娶的人家是多到踏破门槛的。   靖王府看上他们诸家的姑娘他们一点不意外,但是大哥家的燕姐儿从小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跟随大哥外出谈生意了,还没成年就已经被老爷子确认二代继承人的身份了。   靖王府想娶他们诸家姑娘,他们不是不同意,但是用下作的手段坏人清白,还偏偏挑他们家定好的二代继承人就太过分了。   这跟断他们诸家根基有什么区别?   可怜他们家燕姐儿给个比自己大十来岁的老男人做妾不算,还要给他们家打理家业。   特别是这个侧妃之位还是废了另外一个侧妃才空出来的,白白给他们诸家招了一个仇家。   不能想,想起来就心肝疼。   诸七揉了揉胸口,殿下说这个周鹿能给他们诸家出口恶气,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出法,不管如何他得好好招待,有生之年一定要将他家燕姐儿接回家,这样他才能脱了这担子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诸七翻开客人的花名册,没翻两页就微微瞪大眼,看着名册上【周鹿】的名字:“这么巧?” 第65章 阴阳相携第十三天   船上舱室地方小, 尽管周明妍并不想多接触人,但一天到晚待在舱室里面也实在有些吃不消,特别船上人很多声音格外嘈杂, 就是想静下心打坐也不行, 便是想要放开手脚锻炼一下也不行。   于是白天她就待在舱室里做些拉伸柔韧的动作,不让自己本就还没有练出来的身体因为这几天的停练而僵硬, 等到了晚上船上大部分人都安静下来了,她就到甲板上吹吹风透口气。   尽管船上有各种不便,但是比起她预想中的已经好很多了。   因为是熟悉的河道, 所以夜间船也不会停下来, 但会收起帆布放慢速度。   随着船只往南走,气温越来越暖,如今快到运河口的这一段都能远远听到蝉鸣声了, 河边大片野草覆盖的荒地和不远处的山脉,在黑夜里看着格外的神秘。   “马上要到三溪口了, 喊人把刘家要的货搬出来。”下头的甲板上传来吩咐的声音, 紧接着船的方向就开始往岸边靠了, 周明妍眺望远方只见一片亮堂, 还有不少喧哗的声音隐隐传来。   “三溪口是大码头吗?”周明妍转头压低声音询问守着走廊的婆子。   “没有的事儿,三溪口是个小码头, 三溪镇上因为有两家烧陶大作坊,所以才修的这个码头。”那婆子一边回答一边也跟着朝远处看, “哟, 这是啥, 看着有些光亮。”   婆子的眼神没法和周明妍相比, 但是这么远的距离河面上有没有遮挡,所以她也能隐隐约约看见一点光亮。   “是火光, 那里烧起来了。”周明妍眯了眯眼睛,这会儿她已经能看清楚了这些光亮,确实是火光,还是熊熊大火。   “火光?”婆子常年在船上做杂事,啥事儿都听见过,也就是现在日子太平了,她年轻那会儿日子还没有那么好过,这河面上劫道的可不少,抢到码头上的更是不在少数。   “对不住姑娘了,老婆子先离开一下。”婆子眯着眼睛还是只能看见一个点火光,但是出行在外小心为上,情愿是一场乌龙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撞上去。   “嗯,去吧,我左右无事,帮你看着。”周明妍受了婆子的千恩万谢,看着她快步穿过舱室之间的走廊然后摸出钥匙打开中间隔断的门,另外一边也有守夜的水手,两人嘀咕了几句,朝前方看了两眼然后一起往后走,敲响了后半段舱室左边的第一间。   诸七好不容易把这次的账盘完,今日总算能早睡了,谁知道睡得迷迷糊糊地被人叫醒,披着衣服开门出来的时候脸色格外的难看,把叫门的水手和婆子都下了一个哆嗦,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诸七脸上的烦躁和不虞随着婆子的话消失,二话不说拢了外套就脚步匆匆从中间的门到了前面,正好有女眷半夜起来打开门吓得叫出来。   要知道这前半段可都是女眷一个男子都没有的,这突然冒出来一个衣衫不整还披着发的年轻男子,可不就吓到人了嘛。   “姑娘莫怕,这是我们船主七爷,前头出了点事才从这里过的。”婆子说着回头就把中间的门锁了,“姑娘你看,门我锁了,绝对不会有旁人过来的。”   那姑娘还是不太高兴,但是诸家一向名声在外,而且诸七爷还是未来的家主,只要他想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也不至于做那偷鸡摸狗的事,而且确实人家很着急,过去的时候连一个眼风都没给她。   最重要的是她们的舱室都是有门有闩,也就是诸家的船才这么讲究分了男女两边,其他的船都是混在一起住的,乱的很。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要不要紧啊?会不会耽误我们的行程?”那姑娘自己也知道没啥好计较的,于是赶忙问更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   “姑娘别急,事儿还不清楚呢,得看我们七爷怎么处置,不过您放心,我们诸家最讲信誉了,定然不会耽误您的行程的。”婆子笑着安抚姑娘,另外附近也有几个女眷听见声音开门出来询问也一一劝了回去。   而此时的甲板上诸七已经在一脸严肃的观望了,很快跟着他的水手从楼下喊来一个半大小子。   那小子动作灵敏,嗖嗖嗖就爬上了围观上的小瞭望台,都不用仔细看就攀着绳子刺溜一下回了甲板上,看了站在不远处的周明妍一眼,才对诸七道:“七爷没看错,是火光,就在三溪口码头那里,已经烧的很厉害了。”   “嗯。”诸七也看了一眼周明妍,朝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自从他知道周鹿这个名字后,他悄悄关注过对方,不过这姑娘白天几乎不出门,就连吃饭都是让人送上门,只有晚上才会冒头。   而他也忙碌的很,所以这回还是初次见到这位的真面目,是个年纪不大但是看着很沉稳的姑娘。   用草药将自己肤色染黄,又稍稍调整了一点眼型的周明妍也微微颔首回礼,然后就看诸七吩咐人放柳叶舟先一步去前头查看,别等一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撞上去。   柳叶舟是一种非常狭窄轻快的小船,竖起一张风帆,在河面上就像一支利箭一样激射出去。   诸七带着水手下了二层去了下头,很快原本安静的下层传来骚动,不过动静并不大,大约是怕打扰楼上的乘客。   周明妍没有回舱室,她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需不需要她出手,会不会耽误她的行程。   柳叶舟回来的很快,一同带来的还有前面三溪口镇遭了土匪的事情。   “土匪?!”诸七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自从渝水和湘水之间的运河疏通之后,这就是大周内陆最大的南北航运交通要道,航路上不知多少城镇靠着这条水路吃饭,哪一位掌事的大人不全心全意关注着这条水路上的安全。   “是的。”回话的水手接着道,“土匪拦了水路,但是没有动来往的船只,只说等他们办完事儿就放行。前头有几艘船挤在河面上,我打听了一下已经被堵了半天了。”   “何等荒唐放肆!”诸七难以置信,但还是挥手船只全速前进,“叫所有儿郎把家伙什准备好。”   周明妍在上面听得真真的,都要被气笑了,土匪拦路让等他们办完事儿?杀人放火吗?   “帮我问问你们七爷,可有强弓?”周明妍看向不远处继续守夜的婆子。   婆子愣了愣点点头,立刻下去询问,诸七看向管事,管事立刻点头:“七爷,还真有一张强弓,是原来大爷用的,一直放在库房里,日常都有保养修缮,可以用。”   “拿了送去给上头的姑娘。”换个人诸七可能犹豫一下,但也会给,毕竟前面就是土匪,客人想要防身的武器很正常。现在对方是殿下特意关照的周鹿他是一点犹豫都没有了。   “上去之后将客人们都叫醒,前面有土匪拦路,请客人们呆在舱室不要慌乱。”诸七顺道让婆子和后面值夜的水手挨个通知,免得到时候土匪没有上船,客人自己吓自己磕了碰了到时候算谁的。   周明妍很快拿到了一张乌黑油亮的长弓,非常的有重量,双股的牛筋弓弦紧紧绷直,没点力道根本拉不动,但这对于周明妍不算事儿。   诸七很周到,不但强弓送来了,还送来了两桶箭和牛角制的扳指。   周明妍带上扳指,从箭筒中抽出一支搭上弓弦,然后慢慢拉开。   射箭周明妍是会的,但是已经许久没有动过手了,所以她的第一箭不管是拉弓搭箭还是瞄准都用了很久的时间。   而此时全速前进的客船已经离三溪口码头非常近了,码头上熊熊燃烧的大伙和叫喊声更加响亮了,在周明妍眼中也越发清楚了。   一群杀气腾腾的人拿着武器正在和穿着软甲的军士交战,倒不是军士的武力值底而是人数少,又要保护身后的人还要救火,因为他们身后就是被火烧的码头仓库。   周明妍眯起眼睛,松开手,嗡的一声,长箭激射,拿着砍刀带头追着军士砍的高大男子刚举起手中的刀,胸口就一痛,一根长箭从他的胸口穿过扎在他后面的柱子上。   带头的男人握着胸口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和他面对面的军士就趁这机会抬手一刀削掉了他的脑袋。   “阎大死了!”不只是谁高声惊呼一声,土匪和军士全都都被惊到了,然而下一秒只听得嗖嗖几声,动作停顿的土匪就倒下来好几个。   “援军到了,兄弟们杀!”原本苦苦支持的军士立刻精神一震,以为真的援军到了,而土匪那边,冲在最前面的,也是最勇猛的那几个被不知哪里来长箭射死了,一下子群龙无首,心里就先胆怯了。   而这个功夫,大船终于接近了码头,诸七立刻带着船上的水手搭舢板放小船:“湘水诸家前来助诸位军爷剿匪!”   周明妍也改变了射箭的位置,改为射腿脚,让土匪丧失行动力。   诸家船队水手加入之后,另外几艘被拦下的船也派人加入,很快仓库那边货物箱子也别挪出了隔离带,再几百人加入救火后,很快三溪口码头的火就被扑灭了。   周明妍手里的弓箭还没有放下,一直盯着四周警戒着,一直等到全部的土匪都被捆起来周明妍才松开手。   之后就是收到消息带着捕快乡勇赶来支援的县令,因为三溪口这边离县城的路程并不近,所以收到消息的县令才会一直到这时候才到,就这还是收到消息马不停蹄赶过来的结果。   县令一边擦汗一边夸赞诸七,还想要把人留下来好好招待,但是诸七还有一船客人,于是做好了原本的交易,立刻就要离开了。   等到诸七的船走了,县令才从军士嘴里知道不知道哪里来的神箭手,压根没看见人,就一连射死了土匪中好几个人,最重要的是一箭就洞穿了土匪头子阎大。   县令闻言别提多扼腕了,不过想想这样的厉害人物,他们这个小县也留不住,这才看开。   周明妍将弓箭还给了婆子然后就回了舱室,她以为那位诸七爷应该会来问一声,或者试探接交一二,但事实是并没有任何人来找她。   就好像谁都不知道是她搭弓射箭一样,不过第二天开始一日三餐变得格外丰盛,不但如此,还有上好的茶叶和精致的糕点送过来,就连她的船资和买东西的钱也都退了过来,还另外给了她二十两幸苦费。   周明妍弯了弯嘴角,这个诸七爷还挺懂的,毕竟只要稍稍注意一下她的日常起居就知道她并不想和其他人打交道,不管是生性不喜交际还是有原因的不想引人瞩目。   诸七都很好的照顾了她的意愿。   事实上的诸七正围着送回来的弓箭和箭筒,以及那个扳指,嘴里啧啧有声:“不愧是殿下,这都是从哪里找来的女武神。” 第66章 阴阳相携第十四天   之后的行程中诸七一直暗暗照顾周明妍, 而周明妍则以为诸七只是单纯的因为三溪口土匪的事情报答她,毕竟她不出面,三溪口那片官府的好感就全是他诸家的。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渝水, 然后进入运河向西走了一天, 又转道往南进入湘水河道。   比起水量较小落差平稳的渝水,湘水的水量就大了很多, 也因为越往西南山脉丘林越多,所以河床的落差也越大,水流就很湍急。   不过好在诸家的船非常大, 尽管水流湍急, 但行驶在河面上还是很稳当的,只不过这会儿西南这一片正好进入了夏初的雨季。   雨水不大,但是淅淅沥沥地一直下个不停, 又是在河面上,四处都是水, 所以整体环境就格外的潮湿, 诸七让人给周明妍送了个除湿的小熏炉用, 但她五感敏锐所以在熏炉熏过后的舱室里, 依然能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湿霉味道,偏偏周明妍也不太喜欢熏香的味道。   于是一直觉得自己非常厉害, 没有什么事情能成为她问题的周明妍整个人都怏了,就是换上她的恨天高木屐都没有让她心情愉悦一些。   两天的时间穿过了这一片被雨雾笼罩的区域周明妍才恢复精神, 而这时候湘水城也近在眼前了。   这一天她站在二楼的甲板上, 低头看着诸七吩咐管事带着水手们在靠岸前清点货物, 突然后知后觉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这个时代的天潢贵胄培养些侍卫贴身保护自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少则几人十几人,多则几十上百人, 如果像姬长恒这样的东宫明面上有几百禁卫可以调配,手下更是还养着万里挑一的百来个暗卫和上千的暗卫预备役,可谓是武力值充沛。   那么作为靖王府的世孙姬长悟,他手里又会有多少人手呢?   想来应该不会少。   所以她要怎么绕过这些个暗卫,悄无声息地干掉姬长悟,并且全身而退呢?   而且姬长悟真的能相信,她有本事一个人躲过东宫的势力,一个人跑路到这里吗?   周明妍发现自己之前是想当然了,不过现在想起来也不算晚……等等,就算她想不到,姬长恒也想不到吗?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事实证明姬长恒确实已经帮她安排好了,就在到湘水城的前一晚,上船的时候帮她安排舱室事宜的婆子过来了。   当然周明妍一下开始也没当回事儿,无非是通知明日上午船就靠岸了,客人收拾好行李,明日他们会有人过来核对舱室中的物品使用损坏然后结清船资。   周明妍在自己舱室里的时候,那婆子从里头一直一个个舱室敲门,然后不厌其烦地通知每一位客人,等到那婆子站到周明妍门口的时候,那段词都已经听了好几遍了,周明妍都能当场抢婆子的活计。   所以当门被敲响的时候,周明妍还以为那婆子会像之前那样来一遍通知,结果她一开门那婆子一边笑着说台词一样的通知,却在间隙压低声音道了一声:“三姑娘,我是小五。”然后继续接口说台词,顺带塞了个信封给她。   只看封面的呦呦两字的笔迹,她就知道这是姬长恒给她的信。   周明妍将信封塞进袖子里,然后上下打量眼前还在嘚吧嘚吧说话的婆子……不,小五。   不得不说擅长伪装的小五是真的厉害了,他伪装的婆子不但外表相似各种细节还都拉满,那小动作也是惟妙惟俏,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习武者的气息。   习武者和普通人之间的行动思维方式都是不同的,如果这些事一时半会儿察觉不出来的,那么呼吸,走路,眼神,举手投足之间的发力方式都是很难隐藏的。   周明妍五感敏锐,可以很清晰的分辨,一定范围内有几个人,根据他们的呼吸频率脚步声甚至心跳声来辨别哪几个人身体比较虚弱,哪几个人是健康的,又有哪几个人是呼吸绵长心跳沉稳脚步轻缓的练家子。   唯一让周明妍遗憾的是,她进入这具身体的时间还太短,即使有她强大的灵魂加持,配合呼吸和锻体的方法,也只能等同于一个一般武者,和那些从小训练的暗卫之类的高等级武者还是差距很大的。   若是她仗着强大的感知,不顾身体强行让身体跟上自己的感知速度,那么上次瘫在那里被姬长恒按得嗷嗷叫就是最好的下场。   若是操作不当说不定还会给身体带来不可逆的伤害,这也是姬长恒那么生气的原因。   也正是因为这份强大的感知,周明妍才这么艺高人胆大。   但是看到现在的小五,周明妍觉得自己是不是需要低调一点?   小五伪装的婆子离开了,周明妍面色平静地关上门,然后拿出信看姬长恒给她写了什么。   信封里除了一叠信纸还有一块玉牌,捏着玉牌打开信纸,果然姬长恒都给她安排好了,她只需要照着流程,然后一击必杀就行了。   周明妍:这和自己一开始想的,一个人杀穿全场完全不一样,甚至连她没有开口的事情都给她安排好了。   并且仿佛知道了她的不满,姬长恒在信的最后写到:今次的行动若是没有呦呦别说成功,便是开始也不可能,是你从头到尾一点点将姬长悟的戒心消除,也是你让他主动给了你接近他的机会,所以不要生气觉得自己没有近全功。   我也希望你给我一点和你并肩作战的机会,当然现在的我只能这样做安排,但是我可以和你做一个约定,三年之后我们一起肩并肩到西南直接杀穿靖王府,到时便是千万人也定然留不住我们,如何?   如何?   当然是同意啊!   周明妍又不是傻。   就像姬长恒估算的那样,三年后,不管是他的身体还是她的,都应该都调整到这个世界框架下的最强状态,到时候自然什么计谋都不需要。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这三年他们还得把要紧的东西弄出来,到时候靖王府都不算事,收服和同化周边的所有地区才是他们要做的。   毕竟她一直希望天下人安居乐业,而这个天下从来不单单指大周的天下,而是整个天下。   周明妍将信件又看了两遍之后扔进了熏炉里,然后捏着玉牌等着天黑。   等到客船上所有人都进入梦乡之后,周明妍悄无声息地带着东西来到位于后头的诸七的舱室,没错,她从信里得知诸七居然是姬长恒的人。   当然即便她没有坐上诸七的船,也大概率会坐上诸家的船,因为整个渝水的大型客船并且还是直达湘水的,七成都是诸家的。   最重要的是诸家的客船虽然贵了一点,但是不管哪一方面都是同行中最好的,熟知周明艳的姬长恒根本不怕周明妍会不做诸家的船。   事实也是如此,那个中人介绍了三等客船,周明妍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最好的那一档,并且还是最好中的最好的,直接和诸家七爷坐了一条船。   船票贵?压根不放在心上。   周明妍:真是可怕啊……毕竟从小把她养大过,说不定,不,是肯定,他肯定比她自己更了解她。   不过同样的也很高兴啊。   姬长恒如此了解她,不正是因为他在她身上花了不知多少的心力,所以才能对她了如指掌么?   周明妍收敛自己的气息,从上头翻到了外侧,长针扎在厚实的舱室外壁上,周明妍一手握着长针,整个人挂在外侧的墙上,悬空的双脚下是月光下幽暗翻滚的水浪,身侧就是诸七的舱室窗子。   这会儿窗子正关着,只不过原本盖在窗子上的帘子掀开了一半,泄露出室内的灯光。   半夜三更诸七还在加班,可真够卷的。   周明妍抿着唇表达了对卷王的敬意,然后抬手哒哒哒开始敲窗棂。   灯下的诸七明显是一僵,然后猛然看过来,就对上半掀开帘子外的黑色人头,在舱室中的灯火逆光和外头月光的互相加持下,那个人头被照出了一些五官,但又没有完全照出来。   诸七差点直接嗷的一声叫出来。   “诸七,我是周鹿。”周明妍还真没有故意吓唬人的意思。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诸七后背就已经是都是冷汗了,听到声音才松了口气,小心的上前:“周姑娘?”   “对。”周明妍应了一声,“递些东西给你。”   诸七一下子就明白周明妍的言下之意了,毕竟他们之间的交集只有太子殿下了。   周明妍被放进舱室后也没有废话,直接就将她从姬长悟手里弄来的一大叠契约交给了诸七,一同交给他的还有那块玉牌:“东西送到,告辞。”话落人就已经消失在了舱室里。   诸七先拿起玉牌,这是太子在西南的令牌,然后就是那一大叠契书,越看越吃惊。   他们诸家和靖王府表面上还连着亲呢,自然也在西南这一块有一份不算小的家业,也正是因为有这份家业,靖王封地内的很多内情都比较熟悉。   这些契书中除了极个别,是他们暗查之后确定,并且记载在案的属于靖王府的产业,更多的都是那种不抬起眼但实际上地段和位置都很不错的产业。   诸七脸上露出笑容,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天知道这些年他们为了进入靖王府的势力范围费了多少心思,很多地方还需要给靖王府打理产业的燕姐儿帮着遮掩。   但是他们做的事情实在危险,燕姐儿已经够不容易的了,能不让她操心就尽量不要让她操心。   诸七收拾好东西再次看向这些堆叠的账册时都没感觉那么难了。   再等等,再等等,很快他就能从架子上下来了。 第67章 阴阳相携第十五天   湘水城, 也叫湘城,和渝水城一样以水得名,是名义上朝廷在西南管辖地域的最后一座大城, 但事实上, 因为南方楚国公府掌管着水军,与靖王的西南封地紧挨着湘水城, 两者成夹角之势为困住了这座朝廷最西南的大城,以至于湘水城的郡守能稳住自己的位置就很不错了,想要挟制楚国公府或者靖王府, 那就是痴人说梦。   否则的话作为湘水城的诸家也不能连拒绝靖王府的的余地都没有。   毕竟普通的姑娘失了清白或许很可怕, 但是他们诸家的继承人失了清白就失了,反正也没有准备嫁出去送给别人家做财神婆,以后肯定是要招赘的, 诸家完全可以拒绝靖王府的提亲。   但湘水城的郡守为了自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诸家根本没有选择。   诸家虽然也怨恨郡守不作为, 但实际上也就是迁怒, 毕竟那些铁骨铮铮与楚国公府和靖王府死磕的郡守, 坟头草都已经三尺来高了。   皇帝也不想将自己手底下的能臣给他们送人头, 所以最后派了个会和稀泥的占个位置。   楚国公府和靖王府也是见好就收,朝廷和藩国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湘水城就是这个零界点。   周明妍花钱让水手找来了马车, 顺道还采买了丫鬟婆子,穿着华丽地下了船, 非常高调地坐着马车来到湘水城内最大的客栈。   新买来的丫鬟婆子战战兢兢伺候着这位带着帽子异常挑剔的夫人, 休息了一夜之后, 又另外买了一辆马车, 还采购了被褥零食之类的行李,然后朝着湘水城西门而去。   那个架势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女眷出行。   湘水城的西边, 马车行驶大约三个多时辰之后有一座小县城,名叫桑田县,这里就是周明妍和姬长悟约定好碰头的地方。   周明妍很高调的进了桑田县城最大的客栈,然后晚上悄悄找了个更夫递了信出去,当然没有直接送信,只是又送了一颗木头珠子而已。   第二日在县里落脚的姬长悟就收到了木头珠子,连日来一直等待的烦躁立刻烟消云散。   真的来了!   哈哈哈哈!他堂兄的未来太子妃竟然真的来了!   事实上姬长悟离开京都之后就对这事儿不报多少希望了,盖因为他身边的暗卫回报他说,周明妍的身边有东宫出身的暗卫跟着。   如若不是这次出行目标显眼,又格外的声势浩大,他们或许还无法察觉,不过如今的他们也并不找出那些暗卫具体人在哪里,只能察觉到存在的蛛丝马迹。   姬长悟自然知道有堂兄手下那群饿狼一般的暗卫看着,周明妍不过一个稍有些小本事的内宅女眷根本不可能走脱。   但是万一呢?   横竖已经到了西南地界,一脚已经踩在了他家封地上了,于是他留了人先回了一趟家里,然后觉得时间差不多就过来等等看。   这一等就等了十来天,心里难免烦躁,特别是前两天家里正张罗着给他选正妃,已经来人来催他回去了。   姬长悟也觉得这事儿看来是没戏了,正好这次带出来都是自己的心腹,知道他来等周明妍更是少数,他将自己的私房塞给周明妍也是防着人的,毕竟这些东西他本来就是背着祖父和父亲弄到手的。   他也存了心思,要是等不到周明妍那正好差人通知下去将契约都重新做出来。   谁知道周明妍居然跑出来了?   她怎么跑出来的?那些个暗卫居然没有找到他?   姬长悟疑惑,然后前后脚就收到了诸家送来的消息,说是有人借了他的名字请托诸家护送到了湘水城,也不知道是不是骗子,本来想直接送过来的,但是被她偷偷跑下船,后面就找不到了,诸家怕坏了世孙的事情,所以特意请罪。   随着信息一起来的还有北方的不少特产。   姬长悟这下明白了,原来还是借了他的名字请了诸家出手,周明妍果然胆子很大,还很聪明。   收到木珠的第二日,姬长悟来到约定好的酒楼厢房,如今的他再也不需要偷偷摸摸了。   周明妍也是如约而至,不过和姬长悟不同,周明妍的样子有些狼狈,看得出来有好好收拾过了,但是依然满身风尘疲惫。   “三姑娘这一路辛苦了,小王日盼夜盼总算守得云开得见明月。”姬长悟快步迎了过去,周明妍反而退了一步,在他不解的眼神中抿了抿唇,神色依然清冷:“臣女一路奔波仪容不整,不宜和世孙靠近,还请世孙见谅。”   “……无妨,无妨。”姬长悟当然知道女人对自己外表的在乎,特别是在未来丈夫的面前,他猜若不是周明妍没有办法,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来见他。   “多谢世孙体谅。”周明妍对着姬长悟微微福身,“臣女有些棘手的事情想要请世孙出面帮忙。”   “三姑娘尽管直言,小王必定为你办妥,请坐,三姑娘不必拘束。”姬长悟猜想周明妍独身来到这里,此刻看着面上平静但实则心中定然惶惶难安,这时候他就要格外有礼尊重。   倒不是他特意讨好周明妍,而是他对周明妍本来也是想要强占,而是想让她以后死心塌地跟着自己,若是有机会登上那高位,他定然要带上她去给太子堂兄的衣冠冢上柱香好好说道说道。   而且他还指望西北那点子周家的人脉呢,这不得先把人盘顺了?   “不瞒世孙,我从车队里出来的时候很是花了些心思,但也很快被察觉了,发现有人在四处打听我,这才冒险借用了世孙的名号搭了诸家的船过来,我原本是打算请诸家派人送我过来的,谁知还没有下船就在码头看到了几个熟人,都是车队里伺候我的侍女宫人,后来用了些埋汰的手段才从湘水城出来。”   “是小王疏忽了,小王应该在湘水城等你才是。”姬长悟一脸自责,“三姑娘是代我受过了。”   “世孙不必自责,湘水城毕竟在封地外,来找我的也都是朝廷甚至东宫的人,怎么能让世孙难做呢。”周明妍微微弯起嘴角,“好在我终于见到世孙了,只是那些寻我的人怕是不会罢休,还请世孙遣人将他们引开,免得冲撞了世孙。”   周明妍嘴里这么说着,感知已经放了出去,整个酒楼上下光是练家子就有二十多个,高等级的暗卫也有六个,分别在隔壁两间包厢的房梁屋顶趴着,时刻关注着这个包间里的声响。   “三姑娘放心,小王这就遣人去引开他们。”姬长悟也没有避开周明妍直接喊人,倒是周明妍一点没有好奇地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   姬长悟下达命令之后,整个酒楼的人瞬间少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两个高等级的暗卫和四个护卫级别的留在了酒楼。   倒不是他们胆子大,而是因为这里是靖王封地内,两个暗卫四个护卫完全已经够用了,倒是追着周明妍而来的人,大概率是东宫的暗卫,那些才是硬茬子,要是人少了,那就不是去引开人了,而是直接去送菜了,所以才会一下子离开这么多人。   “多谢世孙出手相助。”周明妍道谢,姬长悟立刻接口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况且如今你来到小王身边,小王自然会护着你,那些人再也不会找到你。”   “臣女听世孙的。”周明妍摆出一个柔顺的姿态,尽管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姬长悟也很高兴;“先和小王一起用餐,之后我们一起回小王在这里的落脚处,到时你便可以好好歇息一番了。”   “是。”周明妍很顺从的点头答应了。   安静的用完了一顿午饭,周明妍坐上姬长悟准备的马车跟着姬长悟一起他暂住的院子。   院子不算很大,但是很精致清幽,周明妍将感知放出去,发现院子里的人只有寥寥几个。   也对,姬长悟这次是私人出行,还是在自家封地里带上二三十人其实已经很夸张了,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嫡长孙格外金贵才这么大惊小怪的。   如今暗卫和侍卫都离开了一大半,整个院子里的人一共就只有十几个了。   “世孙,您的手下知道我身份的人多吗?”周明妍的神色有些犹豫,“还请世孙见谅,臣女如今已经抛却家人,若是被人知道原本的身份,实在无颜于人前。”说到最后还抬起袖子掩住了脸。   “不多,不多,就那么几个,也就当初给你送东西的那几个暗卫,这会儿他们都出去引开那些追捕你的人了。”姬长悟见周明妍慢慢放下袖子,笑道,“三姑娘安心即可,等他们回来我定然嘱咐他们不可泄露此事。”   “臣女谢世孙体贴……”周明妍抬眼看向姬长悟,好一会儿才垂眸小声道,“进王府大门可需验证清白?”   “……”姬长悟一愣,看向周明妍的眼神立刻火热了起来,伸出手想要去牵她的手结果被避开,口中保证道,“三姑娘放心,一切小王都会安排妥当,定然不会辱没了三姑娘,三姑娘尽管放心跟着小王,小王不是那没有良心的负心汉。”   “臣女自然是信世孙的。”周明妍没有让姬长悟碰到,退开了两步,对着姬长悟露出一个笑容,“世孙且等妾身好好洗漱一番才是。”   “都听三姑娘的。”姬长悟立刻吩咐人打水给周明妍洗漱,还非常上道的把剩下的暗卫护卫打发的远远的,让他们今夜不要近前来。   周明妍好好将自己洗刷一番,一边撩水一边感知院子的守备,发现正房附近的暗卫被姬长悟遣走的时候还挑了挑眉,这可真是省事不少。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泡好澡的周明妍才从净室出来,瞥了一眼焕然一新的卧房周明妍低着头:“世孙也去洗漱吧。”   “啊?好好好。”姬长悟双眼都钉在了周明妍的身上,哪里有不答应的,快速地洗好之后回到房内,发现床上的罗帐已经放下,灯火照映下有隐隐约约的窈窕身影若隐若现。   姬长悟面带笑容上前抬手撩开罗帐,那空隙里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了进去,一声惊呼之后就是闷哼声,床架子疯狂的摇晃着,足足好几息才安静下来。   周明妍跪坐在床上,慢慢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面色扭曲双眼突起的姬长悟,用被角将他的双眼盖住,用力一捂,姬长悟就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周明妍的双脚松开因为挣扎被她压得骨折的一双长腿,然后找了一身新的衣服穿上,将自己遗落的所有东西收拾好,全部扔进房间内的大熏炉里点燃烧干净,最后在把这两个暗卫解决和马上离开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走人。   身体超负荷的滋味实在太过于酸爽了。   第二日阳光正好,院子里留下的仆人都知道昨晚上主子带了一个姑娘回来,晚上还睡在了一个屋里,那么今日睡晚一点实在太过正常了,一直到日上三竿下头的人怕房里的人饿着才试着敲门,结果敲半天都没有人应门。   黑衣暗卫闻声立刻过来破门而入,飞速闪身到床前撩开罗帐就看到安静躺着闭着双眼的姬长悟。   暗卫刚想松口气就发现不对。   太安静了,没有呼吸声,而且另外一个人呢?!   经过两个暗卫的反复确认,他们终于承认,他们的主子被人杀了,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第68章 阴阳相携第十六天   桑田县作为靖王府封地云澜的边界, 虽然不至于重兵守卫吧但是宵禁是必然的,对于城门处也基本采取严进宽出的政策。   进城的时候要出具文书缴纳进城费用,但是出去的话就要守门的大概看一眼就成了。   周明妍干掉了姬长悟之后, 连夜回了客栈收拾, 知道等姬长悟的死被发现定然会封锁县城,所以哪怕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她也要尽快离开桑田县。   因为事先吩咐过会离开, 所以三更天她之前采买的小厮丫头婆子就起来收拾忙活开了,客栈厨房也被借用制作了一堆赶路的干粮。   “婆婆,你们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呢?你们夫人不是来咱们桑田县走亲戚的吗?”厨房的小厮一边打哈欠一边和做干粮的婆子搭话, 大半夜的要是没个人说话, 小厮怕把自己塞灶膛里。   “嗨,别提了。”揉面的婆子也是个嘴碎的,“我们夫人也是个苦命人, 前头的我们老爷尸骨未寒,下头的小叔子就窥探兄长的家产和寡嫂, 逼得我们夫人变卖家产离了夫家, 谁知回到娘家嫂子刻薄还要把我们夫人许给夫人兄长的上峰当继室, 天可怜那上峰五十好几老婆死了三个, 听说还都死的不明不白,我们夫人年轻貌美哪里能往那死路上去?”   “天爷!竟有这等事情?这嫂子可真是蛇蝎心肠……夫人的兄长就不管?”小厮连哈欠都不打了, 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要是能当上峰的大舅子,妹妹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婆子一脸的看透世事沧桑。   小厮砸吧了一下嘴, 确实没话好说:“那咱们夫人到这儿来是?”   “夫人是来投奔舅老爷的。”婆子悠悠的叹口气, “可惜了, 夫人的爹娘早早过世了, 夫人和这边外祖家也不亲近,来了才知道舅老爷已经过世了, 当家的舅母和夫人的母亲年少时就不对付,竟只当这嫡亲的外甥外甥女是外头的闲人,连个信都没送更别说通知他们奔丧了。”   小厮瞪大眼,脑子里疯狂搜索他们县城里近些年有没有过世的,比较有钱的人家老爷,还别说,你还别说,还真有那么几个。   “这也太不讲究了。”小厮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不是,这有钱人家办事居然比普通百姓家都不如,天底下还有娘舅死了不给外甥外甥女报丧的,真是长了两只耳朵就没听见过。可怜我家夫人什么都不知道一头撞过去,被那舅母奚落一顿不说还直接赶了出来。”婆子还记得之前他们家夫人独自回来的样子,死气沉沉的看着人就害怕。   “哎哟,这可真是造孽呀。”小厮一张脸五官都皱到了一起,“这,夫人之后该何去何从啊?”   夫家有不怀好意的小叔子,娘家有歹毒心肠的嫂子,舅家还有刻薄的舅母,那可真是举目无亲了。   “夫人说了,只能去西北了。”婆子叹了口气,“我家夫人有个表姨母当年嫁到了西北,只是听说日子并算不好过,本来夫人也不想去打搅的,但如今没有法子只能去投靠她了,也不知那姨老夫人家中是何光景,诶——”   “诶——”小厮也跟着叹口气,那西北之地不但寒冷还有兵患,自来穷苦哪比得上这里气候宜人,是个人到了西北都要粗糙了,好好的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要是有选择,谁愿意去呀。   天还没有亮,周明妍坐着马车就离开了客栈,准备出东城门回到湘水城。   只是她不知道,她还没有出桑田县的东城门,关于这位可怜寡妇的遭遇已经流传了出去,谁听了不得掬一把同情泪啊。   甚至有那消息灵通的已经锁定目标猜测到底是谁家这么不讲究,将走投无路上门投靠的外甥女赶出去的了,嫡亲的外甥女落了难都能见死不救,这换了别人岂不是更加没指望。   这种人家肯定是要打听清楚的,免得自己一不小心为了白眼狼,踩了坑。   又有那差不多的人家,有那利益冲突的,听到了消息,真是瞌睡送枕头大肆宣传,于是乎桑田县中的大户,当家的大爷死了不到一年的孙家成功背起了黑锅。   谁叫□□好有个姑奶奶远嫁的呢?还早早就过世了呢?又巧合孙家的大奶奶和这位小姑子不和,桑田这边的大户女眷很多都知道。   不过短短一天不到孙家就被这莫须有的流言搞得心神俱疲,等到姬长悟留下的侍卫封了桑田县,查到进城又离开的陌生年轻女子的时候,孙家刻薄外甥女的消息已经被砸实了,尽管孙家人不承认,但是有什么关系,大家都这么认为。   就是这么离谱。   确定那来了又走的陌生年轻女子是孙家外甥女之后,查的时候就变成了顺带,目光也放到了其他人身上。   桑田县就在湘水城边上,湘水城又紧邻着湘水,是西南这一块最重要的交通枢纽,每日里进出来往的人数以千计,桑田县封了但是封的怨声载道。   桑田县里的暗卫只好两边传信,一边给湘水城那里引开处理东宫暗卫的人,一边快马加鞭送信给靖王府,然后寻了冰块棺椁将姬长悟收敛了火速返回靖王府。   与此同时的靖王府里,世子侧妃诸惊鸿正坐上马车出门上香,三天之后姬长悟身亡的消息传到靖王府,世子妃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啼哭不止,世子和靖王父子俩更是怒不可遏。   什么叫姬长悟被不名女子捂死在床榻之上?   简直荒谬!   靖王府的世孙允文允武,便是对上府中暗卫也不可能一声不吭被人捂死在床上,这要是真的,从哪里来的女杀手如此了得?   话又说回来,这个女杀手是如何取信与世孙的?   父子俩一琢磨觉得里头阴谋很大,推算了一番,若是姬长悟当真中了美人计也只能是在京都的那段时间内。   父子俩人匆匆唤来跟随姬长悟一起从京都回来的下属,得到一个消息:姬长悟曾经尝试过勾搭死了的姬长恒的未婚妻,承国公府的三姑娘。   父子俩都是一脸问号,至于后续到底如何了,那下属也不甚清楚,他是世孙的门客没错,但谁家门客也不会去管头顶的爷和谁家小姑娘私相授受啊,还是堂兄的未亡人,这也太挑战伦理了,他脑子又不抽,撞上问一句进一进言是本分,怎么可能故意去打听,免得露出破绽反倒坏了自家爷的事情。   “爷当时带了两位妾室身边,或许她们知道的更清楚一些。”那下属本就应为姬长悟的死大受打击,十分害怕被愤怒的靖王父子俩迁怒,于是立刻将两个妾室交代出来顶上。   只是等到父子俩去传唤才知道,姬长悟之前回来那趟后,这两个妾室就回了娘家至今还没有回来。   “回娘家?”靖王头发花白,一脸的莫名其妙,“什么时候我靖王府后院的妾室能回娘家了?”   “咳咳咳。”世子清了清喉咙,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家的父亲,“父王,这事儿是从儿迎诸氏之后允许的。”   毕竟是他们靖王府抢了人家的继承人,把人迎回来的时候诸惊鸿已经开始接班了,身上的事务并不少,总要给人家交代的时间吧,还有后续照应娘家生意需要常出门。   诸侧妃能回娘家,其他女眷就看着?这个磨一磨那个磨一磨,时间长了,靖王府后院就有了默认的规则,嫁的近的半年三个月能回一趟娘家,嫁的远的也能请娘家人来私下见个面。   只不过毕竟不符合大流的规矩所以事情很低调,姬长悟的两个妾室跟着他去了京都差不多带了一整年,回来后回个娘家送点土特产看看爹娘啥的,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人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这就有些过了。   靖王府立刻急哄哄跑去接人,结果两个侍妾的娘家人都是一脸懵,人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不见了?”两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靖王气得嘴皮子直哆嗦:“再看看,还有谁不在?”   就在这时前面禀报世子的尸身回来了,已经到了城门口了,父子俩立刻出去。   没一会儿满脸憔悴的王妃带着脸色苍白哭哭啼啼的世子妃过来了,听到靖王问后院女眷说道:“前头传唤的时候大郎两个妾室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除了几日前诸氏去上香还没有回来之外,其他人都在。”   靖王世子微微一愣,心下一沉,立刻看向靖王:“儿去找找人!”   “世子爷,悟儿都到城门口,您要去哪儿?”世子妃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靖王看了儿媳妇一眼,对着儿子摆摆手:“去吧。”   “父王!”世子妃瞪大双眼。   王妃的脸色也变得阴沉。   “大郎已经没了,诸氏不能丢,你还有其他孙子!”靖王没有搭理儿媳妇而是看向自己的妻子,希望她明白这个道理。   城外灵香观中,拜三清的诸惊鸿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靖王世子,微微讶异:“世子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靖王世子见诸氏好端端的在上香念经,猛然松了一口气,然后盯紧她开口道:“悟儿没了,世子妃伤心过度,你跟我回去主持家中事宜。”   诸氏手里拿着经书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世孙没了?”   “嗯,走吧,东西让他们收拾,你先跟我回府。”世子拉着有些恍惚地诸氏上了马,一路飞奔回靖王府,而此时的靖王府已经挂上了白绸。   灵香观后山的地窖里关着十几个人,男的女的都有,赫然就是那两位回娘家的妾室和她们当时身边的人。   与此同时,湘水城的郊外林子里靖王府的人和东宫的暗卫已经厮杀过几回。   因为有心算无心,姬长悟身边的侍卫一个照面就被东宫暗卫全都留下了,其他的暗卫也中了埋伏,丢下几条人命便开始逃窜,一直从湘水城跑到野外。   正好回来湘水城的周明妍远远就闻到了血腥味,也听到了远处兵器撞击的响声,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接近午时了,本来也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于是就让车子停下,吩咐原地准备午饭歇息,而她则假装要解手实则放开感知悄悄摸了过去。   两个靖王府的暗卫在同伴的掩护下冲出了包围圈,往西边飞速逃窜,他们知道,只要逃到了桑田县他们就得救了,甚至都不用靠近县城,只要逃到距离桑田县五十里外的卫所,东宫暗卫就不敢再动手了。   而按照他们的武功,哪怕现在受了些伤,逃回去也不用两个时辰,有同伴拖住那些暗卫,他们一定能将消息回禀世孙,告诉他,他们被埋伏了,那位周三姑娘说不定有阴谋!   只是让人意外的是,专注逃跑的他们和提着伞柄过来的周明妍面对面撞上了,两个暗卫很惊喜,人质到手,周明妍也觉得挺不错。   金属伞柄挥过去的时候,前头的暗卫下意识抬手抵挡,但是下一秒剧痛袭来,阻挡的手臂咔嚓一声直接被砸断了,一同受到重击的还有暗卫的胸口。   飞奔的暗卫直接被这一棍子砸得倒飞出去,后面的暗卫惊恐止步,下一秒他的双腿膝盖就被两个长针贯穿,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一个照面,不到十秒,两个暗卫就倒地不起失去了战斗力。   周明妍猛喘一口气,抬了抬高速用力且过度的手臂,这熟悉的酸爽感,进城之后得先去找个医官按一按,不然睡了一晚可有的受了。 第69章 阴阳相携第十七天   周明妍再次坐上诸家的大船, 附带得到精通按摩手法的嬷嬷一位,带着在湘水城采买的丫鬟婆子和小厮一路安安稳稳回到了渝水城。   而在这段时间里姬长悟死亡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大周,知道消息的皇帝晚上多干了一碗饭和皇后两人私下小小庆祝了一下, 还不忘感慨一下好大儿。   第二天皇帝就收敛了喜庆满脸严肃地上朝, 沉痛哀悼大周皇室少了这样一位文武全才,品行上佳的青年才俊, 更是为靖王府的爵位传承忧心忡忡。   毕竟靖王世孙如此优秀出类拔萃,如今却意外英年早逝,靖王府后续的继承人是否还能如此出色, 撑起靖王府并且和朝廷保持良好和谐的关系呢?   比起世孙来, 靖王府的第三代其他子弟真是一个浪花都没有传出来过,是圆是扁外头人也不知道,如今世孙陨落, 下头的庶子对于世孙的位置都是个什么想法?   靖王府会不会出乱子。   皇帝:朕真的好担心啊!可怜朕的伯父年纪一大把还要白法人送黑发人,也不知道身体受不受得住, 可千万要保重啊。   还有朕那好堂兄, 好好的嫡长子就这么没了, 这可怎么受得住啊!   满朝文武大臣:……   要不是当年靖王发来悼念皇太子的悼文也是差不多的说辞, 他们差点就信了这满脸悲痛的皇帝是真的在为靖王府一众人担忧了。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都不妨碍朝臣们跟着皇帝一同满脸的沉痛。   然后皇帝开始放大招, 首先为了表达他的悲痛,也让为了安抚南方楚国公家, 皇帝下旨册封楚国公, 也就是在西北的震威将军楚民远的大哥楚元回为镇南郡王, 虽然不能和靖王这样的皇室藩王相比, 但从此以后也是名正言顺主政一方藩王了。   被这个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朝臣们万分惊愕,一时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皇帝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但是抬起眼睛一看,站在最前头的几个重臣都是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大家就懂了,这个事儿不是皇帝心血来潮自己瞎闹的,而是已经和几位重臣提前商量过了,并且都得到几位大人赞成了。   可,可即便如此,满朝文武大臣大部分还是很麻爪,一脸的不知所措。   然而册封还远没有结束,皇帝感慨于边镇大将军守卫国土尽心尽责,于是北方郡守廖启昌也被册封为辽东郡王。册封压在楚民远头上,艰难维护平衡的西北孟大将军为河西郡王。   靖王府:我们家死了世孙,你还要那我们当借口册封别人?   朝臣们从震惊不可置信到头皮发麻最后到麻木。   整个大周原本只有一个宗室藩王,一个大朝下来就变成了四个藩王,虽然其他三个都只是郡王,但那也是藩王啊!   太宗和高宗父子俩好不容易把大周的藩王干的七七八八,现在的皇帝上位后又把除了靖王之外的藩王全部清理干净了,明明如今只剩下靖王孤木独支了,以后就是慢慢磨也能把靖王府磨掉了,结果转头皇帝一下子册封了三个藩王。   皇帝疯了?!   皇帝一定是疯了!   就在朝臣满脑子都是问号的时候,靖王府的势力却因为这道册封圣旨有了很微妙的变化。   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因为外孙的死,态度瞬间冷淡下来的楚民远。   靖王府的孙辈有一串,要细说也都是他嫡亲外甥的儿子,也和他有血缘关系,但那又怎么样?   他姐姐的孙子再多,他外甥的儿子再多,都不是他自己的外孙。   他舍下江南的一切,三十岁来到西北,从小兵做起一路摸爬滚打,二十年出生入死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难道就是为了外甥跟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做嫁衣的?   别说现在还没有入住京都,便是最后成功了,新的继承人不要提拔自己的母族吗?那他们楚家这个嫡母的娘家又该摆在什么位置?   至于他的姐姐,不是他说,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难说。   不是他危言耸听,实在是历史上这种卸磨杀驴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若是他女儿一开始没有儿子倒也罢了,随便谁想要得势都要给女儿一份体面,但是这二十年他外孙作为世孙有是嫡长子,可谓独占鳌头,除了靖王父子谁都要让他一头。   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外孙没了,从前被他外孙压得抬不起头的庶子们就能没有一点怨气,以后还会敬着女儿这个嫡母?   便是一母同胞争夺起来也是血雨腥风,更别说不同母了。   别看前二十年在靖王府里被他外孙压得大气不敢喘一口,但说到底也都是靖王的孙子,太宗爷的曾孙,靖王当初为了拉拢人,世子后院的姬妾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他楚民远的女儿能做世子妃,别人家的女儿就算家世差一些,这世子妃也不是做不得,更别说还有上玉蝶的侧妃和庶妃,她们的儿子比起嫡子来也不差什么。   嫡长继承被破坏之后,那一院子就跟养蛊一样,混乱已经是可以预见的。   楚民远一点不想用一家子的性命,去赌外甥那不知道哪个女人所出庶子的良心,甚至真的被得了势,他闺女的下场都不一定好到哪里去,更别说他们楚家了。   相反只要他楚家一直屹立不倒,靖王府一直是藩王,那么不管是他姐姐还是闺女都会活得很好。   何况,现在楚家封了王。   楚家本身就是国公,在大周已然是一等一的高爵位,还掌着南方水军,除非自己造反,不然再往上走也没多少地了。   如今册封的郡王已经是顶天了。   若不是指望自己的外孙当皇帝,楚民远压根不可能为靖王府如此尽心尽力。   至于楚国公府,不是,至于镇南郡王府的另两位,如今的郡王楚元回64岁,独女早已出嫁,原本的楚国公府世子是61岁的老二楚常林的嫡长子,但是如今郡王世子则需要重新向朝廷请封了。   老二楚常林没什么优点,就是能生,和只有独女的老大和有三儿一女的老三比起来,他光是嫡子就有五个,庶子更有八个之多。   楚民远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靖王府了,而是放到了镇南郡王世子之位上,既然世子之位可以是二哥的儿子,那为什么不能是他的嫡长子呢?   他为楚家牺牲良多,大哥出生早又是嫡长子,礼法所在他无法可说,但老二一个只会生孩子的废物凭什么他儿子就可以当世子?   若是姬长悟还活着,楚家还是国公府,那么楚民远还真不一定看得上这个国公世子之位,毕竟他外孙一旦成功,他封王都有可能,他的儿子们也不会差,但是现在外孙没了,楚家又被封了王,那么这个郡王世子之位他自然要争一争。   这个时候大家还没有意识到这新册封的三个郡王,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没有儿子,都是只有独女。   说来也是巧合,或者也可以说是天助。   周明妍将跟着自己的所有人都留在了渝水城西边的周口县,然后带着追上了小五和其他几个暗卫,骑上马日夜兼程,一路飞奔,只花了八日的时间就赶到了西北罗醮城下辖最东边的香坛县。   先和已经到了两天的姬长恒汇合,然后联络上前一天刚到的统领梁述。   见面确认周明妍真身之后,当晚梁述就安排了驿站轮值的守卫错开时间,周明妍和姬长恒就这样顺利回到了那辆空闲了许久的太子妃车架上。   喜鹊也终于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要不是怕被人察觉,她都想要拽着周明妍哭上一通了。   因为马上就要到约定的时间了,也因为日夜兼程七八天实在是铁人都抗不住,所以周明妍和姬长恒都没有说上几句话,就被他洗干净喂饱塞进了被窝休息。   周明妍闭上眼睛睡得昏天暗地,姬长恒守着她的床外头,隔着屏风听小五汇报这一趟西南的见闻,感慨自家呦呦胆子大的同时也庆幸没有出什么纰漏,一切都照着他的安排在走。   这一次杀姬长悟看似不过是周明妍不甘心的顺势而为,但其实姬长悟一直都在姬长恒的黑名单里,也一直暗地里做着安排。   但是姬长悟以前年纪小,不会贸然出门,后来大了也并不好骗,身边总是有很多人,当然这一点他也是一样的。   但是为了西北的兵权他不得不冒险,也给了靖王府可趁之机,只是千防万防没有想到楚民远居然是楚国公府的老三,这才是他栽跟斗的最根本原因。   只不过靖王府往朝堂西北埋钉子,他同样也可以。   诸侧妃就是那颗丁入心脏的钉子,但是还不够,世孙姬长悟也好,世子姬晖也罢都不是轻易能动的。   诸侧妃也不可能当一把只出鞘一次的利刃,对于姬长恒来说,为了杀世子牺牲诸侧妃完全不可能,杀姬长悟就更不合算了。   所以那些筹谋就一直缺那最重要的一环。   然后呦呦就这样莽上去帮他补上了这一环,这才是整个行动异常顺利的原因。   所有的一切都是精心布置多年,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才显得那么真实,也才能混乱靖王府的视线,保住过程中的所有人。   “真的就这么巧?三个藩王都没有儿子?”周明妍听完了姬长恒细说多年的布置,这会儿看什么都觉得有阴谋。   什么桑田县的冤大头孙家外甥女,事实上这样半真半假的可以借用的身份,在整个靖王封地境内足有十几个,可以满足大部分情况的需求。   甚至帮着宣传转移视线的客栈八卦小二都是那家客栈掌柜特意安排的,当地人家参合进去也没少被有心人怂恿。   进入靖王府封地的人,若是能耐些就会被注意,但是来来往往卖身为奴的就多了,全当是撒网,花了钱关键时刻说上几句话而已,不痛不痒,没人会嫌弃这白来的钱财烫手的。   “这个真的是巧合。”姬长恒表示再怎么着,这种事情也不能是他能控制的,特别是像孟大将军都75岁了,独女去年都已经过世了。   五十多年前的事情别说他姬长恒就是皇帝也不可能参与。 第70章 阴阳相携第十八天   周明妍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正常的聪明人, 当然事实上她也确实不笨,前面两辈子除了婚姻因为某个人老是死的早所以不顺之外,生活中的一切都很顺利, 很少有人会反驳她。   身边的人若是比她强势, 那必定对她饱含善意宠溺非常,若是比她弱势那么或畏于财富或畏于武力都会对她俯首帖耳。   究其根本她确实占了一部分出身的便利, 但也同样和她会看形势懂得变通有关。   她这个人有很多毛病,任性,傲慢, 嘴毒, 嚣张跋扈,基本不会顾忌别人的意愿死活,但是最初的人格毕竟是在盛世里塑造成功的。   富足、安定、法制和道德健全的家国, 让她不管怎么不管不顾都是一定框架内的。   周明妍可以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但是死在她手里的人没有哪一个是无辜的, 甚至没有和她直接或者间接人命关系的人她都不会下死手。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行事逻辑和为人处世有哪里不对, 她坚持自己的底线就不会错, 若真的哪里不对, 那也定然是别人不对,若是她有哪里需要改正, 那就是她要更有钱,更有权, 更多的武力保证。   这是她三辈子一直稳站顶端的心得。   但这次的事情一出, 周明妍觉得她坚持的三个基本点, 还需要多一个, 那就是她需要更聪明。   但脑子这个东西吧,它虽然很好, 大部分情况她也够用,但真不是你想提高就提高的。   所以脑子一项太考验先天,周明妍觉得以她自身的情况还是死磕武力值比较好,就比如这一次的情况,若是她的武力足够,那么她一人就能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直接做掉姬长悟,什么做戏遮掩都是没有必要的,只要不被任何人察觉,就不是她做的。   姬长恒不知道坐在对面的未婚妻,正因为感觉到了来自他的在智商上的威胁,所以敲定了未来的努力方向,时刻准备一力降十会。   他从提前放进马车的盒子里翻出一叠略带褐色的纸推到周明妍面前:“呦呦看看这个。”   周明妍一看立刻上手,柔软的触感,细腻的纹理,还有微微的弹力,居然是卫生纸。   她知道去年姬长恒醒来就开始筹备造纸,麻纸和竹纸两开花研究,并且因为他给予的流程材料比较详细,所以到年底的时候已经成功了,如今还没有流出来是因为在试验活字印刷和蜡印。   这都是在皇帝的皇庄上弄的,这父子俩正打算给垄断学识书籍的世家亿点点震撼。   但是没想到还弄出了卫生纸。   天知道上茅房用麻布是个什么感受,既觉得像贵族人家一次性扔掉十分浪费,又觉得像一般人家用过后洗洗再用也实在难以接受,可把她给纠结了。   虽然从造纸开始就同步研究厕纸了,但是一开始出来的厕纸很像古早的那种粗糙版本,质地非常粗,虽然比用麻布好,但有时候也会擦得皮肤发红。   每到这时候,什么高高在上的傲慢,什么嚣张跋扈的任性统统都变成了苦逼。   她无比怀念第一世的卫生纸,第二世的辟谷丹,灵食和各种清洁法术。   卫生纸绝对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当然卫生巾也是。   现在棉花已经开始找了,离卫生巾自由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没有关系,卫生纸也可以弥补一二。   “阿恒,你好厉害,你居然知道怎么做卫生纸!”周明妍拿出一张反复揉捏观察,虽然和现代最好的卫生纸还有一定区别,但是已经达到普通价位的卫生纸水平了。   “以前琢磨过一段时间。”认真研究过的东西,即便是之后再没有用到,但是当需要的时候还是能拿得出的。   “啊,我知道,你们家有一家日化子公司……你正式进公司之前在那里实习过。”周明妍也想起来了,然后眨巴眼睛,“肥皂,沐浴露,洗发水……”   “大体的方子我都记得,也已经在研究了,但是很多东西需要寻找替代品,这需要一定时间试验。”姬长恒没有否认,这都是以后用来给朝廷赚钱的,但是这些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毕竟不算必需品,所以他投放的注意力就比较小,大部分都是一两个人在那里搞,什么时候搞出来就要看运气的。   “其实澡豆,香露什么的也挺好的,就是不方便。”周明妍并不喜欢别人近身,但这时代但凡好一点的东西要是没有别人辅助,自己压根不好用。   “好了,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西北现在的情况,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姬长恒拿出一张布条,很薄,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折叠起来后却非常小。   周明妍打开布条仔细看起来。   布条上只讲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西边有个小部落敬献给西戎王一只百人的鬼族部队,这些人比西戎人更高大,皮肤苍白,眼睛有绿有蓝,头发也是黄色和红色的多,就和传说的鬼怪一样。   “西欧白人?”周明妍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抬头看姬长恒,见他点头赞同,低头继续看。   本来西戎王虽然是个好战野心家,但是西戎最大的军队并不在他手上,西戎的其他大贵族也多看萧追云叔父的脸色。   但是有了这只百人全部青壯的队伍之后,他收拢扩张了不少小部落,如今已经有了三千多人的队伍,全部是青壯骑兵。   三千人的骑兵若是用来攻城当然是不够看的,但是单纯用来周边劫掠,那就很可怕了。   骑兵来去如风,等到得到消息追过去早就跑的毛都不剩了,他们这边既不可能完全放弃城镇之外的村子,也不可能让外头的百姓全部躲入城镇中。   毕竟也不是真的大战来临,他们需要竖壁清野。   “我们要主动出击?我们必须要主动出击!”周明妍说到这里抬头看向姬长恒,“那么西戎王这么浪,其他没有参与的大部落怎么说?”   “自然是放任,若是有好处就跟着捞一笔,若是没有那就说不知道,要是失败被大周怪罪就把西戎王推出来,另立新王。”姬长恒知道西戎几位将军没有具体动作,就能猜出来他们是个什么想法。   “西戎王做出头鸟他们是乐见其成了。”周明妍眯了眯眼睛,“殿下不如这两年就潜伏在西戎王庭当马奴养伤吧。”   姬长恒脸上出现微微的愕然,然后漾开笑容:“呦呦果然和我心有灵犀。”   当初姬长恒坠崖,凡大周境内能搜的都搜了,后续也一直有人在找,不管是皇帝装样子还是西北这边完成任务,或者是靖王府和楚民远不放心。   总之这两年,只要没有见着尸体,大家心里总是不会放弃寻找的。   这种情况,姬长恒说自己遗落在大周境内就说不过去了,便是西戎的边缘地带也时常有人找,但若是人在西戎王庭内呢?   那大周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人就很合理了。   “哼哼,我也是很聪明的。”周明妍颇为自得,“所以这一波就由我拿下这个击穿西戎王主力的战功了?”   “还请呦呦助我一臂之力。”姬长恒整了整衣襟,就这马车跪坐的姿势,拱手给周明妍行了个礼。   “好说。”周明妍握住姬长恒的手,凑了过去,“你说我拿两个锤子怎么样?”   战场就是人命绞肉机,冷兵器更是如此。   比起刀剑,长?枪更合适,但是周明妍有力气五感敏锐,比起长?枪去戳去挑,很显然直接用锤子硬扛更合适她的情况。   “为什么用锤子?你就没想过斩马?刀?”姬长恒拿出纸笔画图,“这是后世网络上常出现的夸张版的斩马?刀,全长在两米到两米二之间,光手柄就有七十厘米左右,方便抓握。”   “我见过这种,但是现在的锻造技术能出这样又窄又长的刀吗?”别一碰就直接断了。   “问题就在这里。”姬长恒将原本狭长的刀加宽了两倍,“这样就不会轻易断裂了。”   原本一把刀都要四五十斤,加宽之后得有七八十斤,对于普通将领来说来用起来费力,但是对于周明妍就不存在这种问题。   “这样一把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成?”周明妍搓搓手很想现在就试试。   “从你说要来西北的时候我就命人开始打造了。”姬长恒虽然未卜先知西戎王会这么快抛出来浪,但是周明妍要来西北肯定不是想来看看草原风光的,上战场的可能性不能说有,而是肯定有。那么一把符合她能力特点的武器就非常有必要了。   所以内务府开始琢磨伞剑长针的时候,他也已经在思考给配一把什么武器,才能让他家呦呦既可以保证最大优势又能尽兴。   特别是在通锣县外头砍杀追捕者后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姬长恒特意传消息催促,好在传来的消息不错,已经在收尾阶段了。   此时此刻准备跟着封王圣旨一起,前往西北探望外祖父的孟无忌,半夜被人敲响房门,受人所托要将一个大包袱送到西北准太子妃手里。 第71章 阴阳相携第十九天   准太子妃来西北祭奠已故皇太子, 承国公府历代埋骨西北的儿郎,以及众多在西北战场阵亡的军士,这个消息从年前就传了出来, 只不过一开始还没有人知道这位准太子妃到底是谁。   一直到过了年才有确切的消息从京都传来, 据说那位准太子妃就是出身承国公家,是公府嫡出的贵女, 并且母族还是他们西北响当当的董氏。   西北老百姓都还在震惊和不可置信,在老百姓朴素的观念里,除了那穷得吃不起饭的人家, 谁家好好的闺女给人家死人配阴婚?   这不是糟蹋人嘛!   这京都的大官们怎么这么不干人事?   这时候姬长恒和周明妍年前就商量着遣人来探底造势的人就派上用场。   不管是胆子变大吃得脑满肠肥的董家管事们, 还是西北的老百姓和军队里的人都知晓了准太子妃对皇太子的一往情深,以及对皇太子守护西北战死的敬佩。   若是你平安,我愿默默仰望守候, 不打扰一丝一毫。但你遭遇不测,英魂孤单, 我愿余生为你祈福, 死后陪伴你身侧。   董家的管事们头皮发麻, 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但是西北老百姓和军士则感动的不要不要的,要是他们死了有个姑娘哭着嫁给他为他守寡, 那这辈子都值了。   “你想什么好事儿呢?太子殿下是什么人?你又是那个牌面上的人?你要是死了你媳妇儿指定转头就带着你娃改嫁。”感动的一塌糊涂的士兵被身边人一巴掌拍回现实。   想想也对。   西北这一块不像别处,男人死在战场很平常, 若是老婆不改嫁怎么活下去, 让媳妇当寡妇拉扯娃长大那真是太丧良心了。   很多人甚至希望自己死了自家媳妇儿能带着娃找个好人家改嫁, 这样媳妇儿能活下去, 自家娃也能有口饭吃活下来。   而且对于血缘关系这一块,西北这边也不太看重, 很多家中有能力的看到孩子都愿意收养,这一块的武将更是人均好几个养子。   这些养子养女虽然不会分给他们家产,但是会培养他们,会为他们联络关系,有点像现代大公司资助贫困生差不多的感觉。   周明妍和姬长恒在香坛县停留了两天,然后起程,慢悠悠花了五天时间终于到达西北第一城【罗醮城】。   头一天晚间车队在城外十里处扎营休息,周明妍则被喜鹊和随行的宫人伺候着里里外外洗了一遍,第二日需要的衣服首饰也全部准备好。   等到第二日,太阳还没有升起,营地就点起了篝火,禁卫统领梁述扯着嗓子一顿喊,大意是让所有人的皮子绷紧一点,他们是京都的禁卫是大周最精锐的队伍,每一个代表的都是大周京都的脸面,是陛下对周边军队的实力。   要是他们丢了脸,那么不但禁卫整体要被边军耻笑,就是陛下的威望都会有损伤,所以今日所有人都要拿出陛下面前操练的气势和实力。   “不要忘记,你们都是从边军千万之众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今日回到边军恰如衣锦还乡。”梁述肃着一张脸,“在西北这段日子里,谁要是给我们禁军脸上抹黑,那我就告诉你,你就不用跟我们回京都了,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听明白吗?”   “听明白了!”梁述最后撤了一嗓子,两千禁卫立刻高声应答,谁都不想被清理回家,毕竟那样这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就在禁军们端正姿态,准备到西北边军这里好好刷一刷存在感的时候,周明妍这边也都准备好了。   只不过和周明妍以为的繁杂服饰不同,第一次登场的衣袍首饰比起参加宴会的时候更加简便一些。   一来是因为准太子妃毕竟不是真的太子妃,所以没有朝服礼服可以穿,另一方面也是天气已经热了,不可能里里外外穿得很麻烦,又热又不合时宜。   周明妍这次主要来西北的目的是祭奠,所以所有服饰素雅的浅色和白色占了一半。   今日准备的是衣服是里头白色外头青色的一套。   最里头是透气轻薄的稠裤,脚上蹬的轻薄的祥云长靴,下身是白色绣银色吉祥纹马面裙,上身是同花色束袖对襟上衣,外头再罩上浅青色大袖对襟长衫。最后在腰间挂上一个禁步就完成了。   至于首饰也简单,珍珠吊坠的耳饰,头上一个珍珠银冠,后面等身长的白色纱巾垂落,两边玉环流苏从头顶银冠一直挂到胸前。   西北的天,这风沙说来就来,所以别说女子头上垂纱巾时刻准备蒙住脸,就是男子也多脖子围着长长的布巾,遇到风沙大就立马撩起来裹住自己口鼻。   周明妍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这一身整得跟菩萨似的,特别是她面无表情眼神淡漠平静的时候,本来就如观音一般的长相,这下更是像了个十成十。   一开始大家都并没有在意周明妍的打扮,哪怕觉得像观音但都觉得很正常,毕竟她在京都的时候就有木头观音的绰号。   但是等到车队到了【罗醮城】大门口,城中官员武将来迎接的当口,周明妍穿着这一身神色冷淡地从马车中探身出来,站到了太子妃车架上居高临下无悲无喜审视这些官员的时候。   原本挤在两边的老百姓也不知道谁嚎了一嗓子:“这莫不是菩萨显灵了?拜见菩萨,菩萨保佑我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   有一个人啪嗒跪了下来,剩下的人愣了一秒纷纷跪下口中喊着拜见菩萨,然后各种许愿。   什么母鸡多生一个蛋,卖货多卖一文钱,求亲成功,生病早日恢复健康,出门一路平安之类的,涵盖生活的方方面面。   老百姓的愿望都是这么的朴素,至于菩萨能不能办到,那他们不管,办不到就换个菩萨摆,总有菩萨能办到的。   只不过你要是不灵了,那就没有信徒没有香火了。   毕竟大周和第一世华夏在这方便非常相似,他们也不养闲神。   各种愿望充斥耳朵的周明妍站在车辕上难得有些麻爪,特别是身后马车里还传来姬长恒轻声的低笑声。   而对面的官员武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站那儿看着,既不阻拦百姓跪拜许愿,也上前给周明妍解围。   周明妍眼神极好,第一眼就看到了领头的高个子武将,看着四十来岁的年纪,须发皆黑,虽然腰上配着剑但气质和其他的武将有一定区别。   硬要说就是书生和武将的杂糅体,也就是俗话说的儒将,能文能武。   乌黑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她早就从姬长恒那里拿到了西北主要官员和武将的资料,对于眼中钉楚民远更是特别关注。   若是没有意外这个站在最前头的应该就是楚民远了。   那么站在他身后的人都不敢越过他行动就合理了。   刚死了外孙的老头子,周明妍选择暂时不计较。   至于这两边的百姓,其实周明妍就算不搭理也没什么,毕竟许愿也好跪拜也好都是人家自发的,和她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但事情都到了这里,周明妍若是啥都不干直接进城,虽没有干系但难免显得气弱,而她来西北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弱了气势,要不然怎么把楚民远从西北赶出去?   “梁统领。”周明妍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梁述本身离车架近所以一下子就过来。   “三姑娘有何吩咐?”他也正在皱眉看对面的官员,不知道他们搞什么?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把准太子妃当菩萨拜还许愿就没有一点举动?   “你让禁卫们告诉老百姓,我虽然不是菩萨,但是到我这里许愿,只要愿意付出代价,只要人力可为那都可以交换。”周明妍有钱,很多钱,就是把人力范围内的这些百姓的愿望全部实现,也不过是稍稍花费多一些罢了。   但是人对于白来的东西通常都不会珍惜,她可不是什么大冤种,正好她也要来西北收买人心,正缺人手,送上门的劳动力岂不是正好。   梁述愣了一下立刻吩咐身边的人一级级往下传话,很快就分出上百人将周明妍的话传达了下去,这下子百姓安静下来了,没有拜了也没有人许愿了,至于这些军士口中说的只要付出代价就可以像周明妍许愿大家都是将信将疑的。   “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殿下!草民要许愿!”百姓中间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背着个背篓挤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他虽然高声喊话但是很明显整个人都很紧张。   “你说。”周明妍一点不虚的认下了太子妃殿下的称呼,太子就在她马车里确实也没有什么好虚的。   “太子妃殿下,草民是香坛县牛家村的猎户,早年草民父亲曾猎了一只吊睛白虎,得了一块上好的虎皮,我想卖个好价钱给父亲请个大夫看病!”   “拿过来看看。”周明妍示意禁卫放人过来,那猎户立刻捧着背篓到了周明妍近处,然后从框子里捧出用抹布包裹的白虎皮展开。   白虎皮样子非常完美,整体一点没有损坏,保存的也很完好,光看着就能知道这块虎皮品相极好。   小五扮演的丫鬟凑过来小声地说了一句:“三姑娘,这虎皮的估价在三百到八百之间。”至于为什么差那么多,那原因就多了。   不过周明妍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她就按最高价收就是了。   “这张虎皮我出纹银八百两收下,你可愿意?”周明妍话一落那猎户立刻点头:“愿意愿意,多谢太子妃殿下,多谢太子妃殿下。”他昨日问了一天,当铺只愿意给两百五十两,城里的商队则愿意给三百两。   但是他父亲当初有人开价五百两都没有卖,现在怎么可能如此贱卖,而且他父亲要用好药,特别是要百年人参,一根就要五百两,若是三百两卖了皮子,剩下的钱也凑不出五百两买人参,更别说还有其他药材了。   “我让人跟你回家一趟,将你父亲接来这里,我随行有太医,只要能治便给你父亲医治痊愈为止。”周明妍示意梁述安排。   “告诉他们,其他还有人想要许愿的,等安排好会在城门口贴告示的。”周明妍说完没有看往她这边走的官员武将,直接转身回了马车,“梁统领,把人都拦住了,既然刚才不上前接人,那我就不用他们接了,去承国公府,至于祭奠的事情就等河西郡王回来再议吧。”   周明妍的车队从启程到西北一共花了两个多月,孟大将军也就是现在的河西郡王那是有正常军务的,为了让楚民远留在城里他一把年纪了还要亲自去巡边,所以周明妍来的时候不小心错开了是非常正常的。   至于承国公府,周家就是西北军功起家的,几代周家男儿都葬在西北,罗醮城自然也有承国公府,看守门户的人知道京都的主家要过来,早就开始收拾了,就等着周明妍回去了。   说来也是巧合,董家的宅邸就在承国公府的边上。   周明妍想住有的是地方,完全不需要罗醮城的官员武将来帮这安排衣食住行。   于是准备上前接待周明妍和宫中随行天使的文官武将傻眼了,两千禁军把他们懒得严严实实,全都推到了城门边上,眼睁睁看着周明妍的车队进城。   所有人都看向刚才暗示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的楚民远。   “我们准太子妃气性还挺大啊!”楚民远露出一个笑容,至于是不是被气的就没人知道了。   但要是周明妍要是听到一定要回一句:给脸不要脸! 第72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天   西北这一块地方, 春天和秋天就跟兔子尾巴一样,异常的短,夏天热冬天冷, 一整年就跟只有两个季节一样。   通常冬天都是从十月开始的, 一直到第二年的三月,整整五个月的冰天雪地, 而这五个月的头尾通常是西北这块和草原那边起冲突最为频繁的时候。   十月是刚过秋收,天已经冷了但又没有完全冷,不管关内关外都是堆满粮食, 牲畜毛厚肉肥的时候, 草原部族挑这时候来抢收益最大。   最后一个月,也就是来年的三月,这个时候一般来说因为冬天太冷草原上冻死不少牛羊, 草原部族一个冬天饿得两眼发绿,天刚暖和正好跑来抢一波, 渡过接下来青黄不接的难关。   而现在正直八月, 太阳已经没有六七月这么烧人了, 但是依旧是艳阳高照, 秋收还有一个月,冲突摩擦还有两个月。   周明妍和姬长恒收到消息, 说是西戎王估摸着年前会出兵,要是不能打进来就外头抢一波, 要是能打进来那有了他这个打头的, 草原上其他旁观的部族会想问到腥味的狼群, 跟着一起冲进来。   至于时间, 没有意外的话也要等到秋收过后,否则粮食都在地里, 跑这一趟不合算。   还有一点,这时候草原上也很忙,都在努力囤积晾晒草料,不然到了冬天大雪过后,家里的牛羊岂不是要饿死?   周明妍和姬长恒看草原部族的眼光和大周的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不管是大周的防御还是草原部族的劫掠以及仇恨他们两人都知道,但是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争夺生存资源无法避免。   唯一能做的就是融合,只有彻底融合了才能避免永无止尽的冲突。   至于怎么彻底融合,正确答案在两人心中,但是第一步肯定是把野心家解决掉。   所以一门心思想要挑起战争的西戎王必须死,然后要在文化上融合,经济上彻底绑死。   事实证明,当吃饱穿暖之后,谁都想过安稳日子,不管什么民族都一样。   但是天灾人祸这种事情,不管是第一世第二世都是让人措不及防的,更别说抗风险能力极差的现在了。   尽管如此,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直接摆烂。   周明妍除了想要刷功德,也是想要留下些什么,人世走一遭,来世不知还有没有,既然站到了高位就做这个位置应该做的事情。   若是她一个人对于改变世界可能就是刷功德之外的随缘,能改多少是多少,但是她现在有盟友。   改变世界合该是她要做的事情。   突然雄心壮志的周明妍进城后转头就把许愿的事情交给了姬长恒,自己拿了调查的董家资料开始盘。   姬长恒自然没有异议,就算周明妍没有说他也会接过来,因为这些百姓带来的信息其实能看出很多东西,这让他能从另一个方面,更深入的了解西北这块的境况。   周明妍和姬长恒彻底遗忘了罗醮城的官员武将,关上门如今工作模式,除了手头的事情,两人还要制定一个西北这一块产业升级,整体富裕的可行性方案。   只有让老百姓切实的感受到实惠,才能得到军民的拥戴,这可都是压制楚民远的资本。   承国公府已经关起来好几日了,董家的几个掌柜各自查探了几日后终于按耐不住聚到一起,商讨着怎么应对才好。   “我等为董家辛辛苦苦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都是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就在的老人了,她一个外孙女便是京都的贵女又知道什么?”   “那可是准太子妃……”   “不是说这丫头跟面团捏的一样,国公府一点都不上心的吗?”   “老方你说,你不是每年都来往京都的吗?”   “咋地?还怨我了?”老方是董家商队的副管事,最上头的秦管事虽然没有卸任,但是年纪大了,如今虽然挂着名,但主要事务全都在老方手里,“京都城里都管她叫木头菩萨,去岁我回来的时候五皇子就已经和她那嫡姐搅合到一起了,谁知道转头她还能嫁给死了的太子?”   “谁还能想到陛下让她来西北祭奠皇太子呢?”接口的是走草原线的商队管事。   他和老方是在场所有人中消息最灵通的,也是最先想要往自己手里扒拉东西的人,只不过那时候老方上头的秦管事还管事情,他们就只能偷偷的来,两人就私下里倒腾些货物。   只是他们自己手里的钱财有限,想要赚大钱就要有本钱,没有本钱怎么办?那就从董家的货款里挪出来给自己办货。   一开始当然是小心翼翼的,但后来就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毕竟是真的没人管。   说起来第一个截留送到京都收益的还是秦大管事,只不过秦大管事是知道小主人年幼,他们董家小姐的嫁妆全都捏在周家手里,自然不能全交出去,要长个心眼,给小主人留着,等以后交给小主人。   秦大管事是好意,但是对于下头想要中饱私囊的人来说那就是正好了。   反正周家也不知道每年的收益实质有多少,一开始是秦大管事找借口截留,后来便习以为常。   如今秦大管事垂垂老矣,儿子又是个三五不着六的酒囊饭袋,压根没有他爹的本事,被人糊弄得团团转,一喝酒什么都不知道。   再加上京都周家又远在千里之外,他们只要好好运作,不需要几年,这铺子还姓不姓董都不一定。   “好了,别自己吓唬自己,她一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能知道什么?到时候随便哭一哭做一做戏不就糊弄过去了。”   “话虽如此,但是这段时间大家还是要谨慎些,别被抓了把柄,到时候我们这位小主人什么都不知道,旁的人却生出了心思,宰了我们肥了他们,枉为他人做嫁衣。”   这些管事在说周明妍,却不知道周明妍这边也在说他们。   承国公府的前院书房里周明妍正在接见一个中年男子,这人是在姬长恒的人调查的时候主动搭上话的,之后更是见缝插针提示调查的人,直到互相试探了许久,看到了东宫的腰牌才松口。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那些管事口中的酒囊饭袋,秦宝河秦大管事的儿子秦思福。   “奴秦思福见过小小姐,小小姐万福金安。”秦思福刚进门周明妍都没开口就利索的跪下磕了个头,然后自己爬了起来,他已经知道了他们家这位小主子不喜欢人跪着,但是他第一次见主家头都不磕,他老爹能打断他的腿。   周明妍微微扬眉示意秦思福坐下说。   秦思福也没有扭捏惶恐先介绍自己:“奴的父亲是秦宝河,是跟随小小姐外祖父,董老爷子身边四十年的大管事,如今年岁大了在乡下修养,这些年董家的产业奴都在关注,也一直等着小小姐前来。”   周明妍点了点头:“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一次我遣人来查探,你出了大力,还有你父亲,我外祖没有看错人。”   “老爷子对父亲有活命和知遇双重恩德,更何况为主家守护家业本也是我等分内之事。”秦思福对于自己的努力被看到其实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周明妍口中的最后一句。   真的被他们父子等到了!   十多年前老爷子过世,小姐去了周家,后来就嫁进了周家,再后来小姐过世只留下小小姐一个奶娃娃。   而董家,西北第一的富贵就是这个奶娃娃的了。   下头的管事们还以为自己这些年侵吞了多少董家财产,但事实上,要紧的东西都在他老子手里攥着。   董老爷子死前还给他家老头子放了籍,言明这些大头都是给秦家的,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帮他看顾唯一的女儿。   那时候的秦思福不过二十来岁,从一介仆从之子一下子得到这么一大笔泼天的富贵,骨头都轻了二两。   但是转瞬就被家里的老头子拍清醒了。   他们一家奴仆出身,得了这么大一笔家业,要是被人知道了怕是连骨头都被人吞了。   所以只能紧紧靠着周家,这些产业的收益能拿但是大半还是要存起来给主家,相当于就是给靠山交保护费了,这样他们秦家才能安安稳稳一直富贵下去。   至于说改换山头,那更是不可能,先不说董家对秦家的恩情,就说找靠山,谁能保证找到的是好的?而且万一成了,这么大动作周家又不是死人,就算周家没察觉,西北的其他人家会不知道吗?   到时候秦家还是不会有好下场,谁都会想着到他们身上捞一笔。   人家才不管是秦家的家业还是董家的家产,反正都是从秦家手里过的。   到时候秦家怎么办?   不给,靠山远在千里之外,西北这一块的大人老爷们真要弄秦家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给,周家又不是死人,这么大动作能察觉不到,到时候秦家还是没有好下场。   所以一动不如一静。   反倒是安安稳稳守着,他们秦家有富贵有太平,以后要是小小姐来收产业,他们秦家也有一份香火情。   他们既然摆脱了奴籍自然是想要再往上走的,小小姐是国公府嫡女往来的都是他们够不着的贵人,不管是借小小姐的光还是以后跟着小小姐做事,那都要便宜很多。   想想那么大的财富,他们秦家帮着守了十多年,其他产业也盯地紧紧的,就问忠心不忠心吧。   到时候他们秦家不就是小小姐的第一贴心人?   那小小姐要培养自己人是不是第一个会挑他们?   秦思福感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忠仆也好,知恩图报也好,有了这样的名声,他们秦家才能真的爬起来,往上爬。 第73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一天   时间来到八月底, 整个西北开始入秋,不过几天的功夫,轻薄的纱裙就换成了密实的锦缎, 早晚还得在外头加上一件外套才不至于着凉。   这一日罗醮城里还是和平常一样, 就连承国公府门口,拿着帖子想要递进去的那些大人家的小厮也一如往常, 一个个排着队站在偏门处,互相寒暄说些有的没的,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倒也不是因为他们这些小厮太过放肆, 实在是他们着这大半个月一天不落在道歉请罪, 但人家愣是一个没有搭理,只管闭紧门户,每日里只有跟着来西北的军士来来往往, 据说是准太子妃恩准了他们轮流休假。   他们倒是也想跟这些军士套套近乎,但是京都来的禁卫军, 那和他们西北普通军士可不一样, 便是下头没人的那种普通禁卫, 一个个的也是正六品的朗将官衔, 他们之中不少主家老爷也不过这个品级。   虽说文武官员品级并不相同,但这些个禁卫老爷又哪里是他们这些给人跑腿的奴仆敢招惹的, 便是刚走进人家一个冷眼过来边都不敢动了。   “让让都让让。”突然偏门处的巷子口传来一阵呵斥声,远远便看见一大早出去的禁卫老爷们回来了, 似乎还押着什么人。   递拜帖的小厮们一边贴着墙根让路, 一边支着脖子想要看清那被押着的是谁, 也不知是哪个突然一声惊呼:“那不是绮罗阁的施管事和他那在米粮店做掌柜的二儿子!”   绮罗阁可是罗醮城最大的布料成衣店, 还有那米粮店也是董氏的,他们怎么……小厮并不太清楚周明妍的底细, 只知道是京都承国公府周家的嫡女,是陛下下了圣旨的准太子妃。   如今看到董氏店铺的管事掌柜被押进承国公府,都是又惊讶又好奇,还是有那记性好的,说是不知哪里仿佛听见一句,董氏的大小姐就是嫁进了承国公府。   难道这位准太子妃就是那位董大小姐的闺女?   小厮们的疑问没多少时间就变成了确信,因为那施家父子不过是最先被押进去的,大概也是因为绮罗阁和董氏米粮店最近的关系,之后半天,整个罗醮城的董氏产业管事都被一网打尽。   前前后后被禁卫军军士们堵了嘴巴押回来得有小一百人,这还只是城内的,董家还有不少产业在城外和下面的四个县城里的。   这时候便是这些小厮们也意识到似乎有大事发生了,也像往常一样等到晚间了,全都撒丫子回家将事情汇报给自己的主家。   准太子妃好似要将整个董家产业来个大清理。   事实上因为周明妍的动作并没有避着人,所以等到那些小厮回禀的时候,家里的老爷们早就知道了,不但如此他们还急了,不少人都红赤白脸地上了楚民远的府上。   不着急不行啊,因为董家这些产业他们也没少伸手,甚至给那些掌柜大开方便之门,那些掌柜倒腾东西也很有眼色,没少送孝敬到他们手上。   要说今日之前他们是不害怕的,毕竟他们整个罗醮城的文武官员大多都参与了,不管是谁来查都能让他没有头绪,便是查到什么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但是这位准太子妃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大半个月不搭理他们也就罢了,也不跟你一家家查账,直接让禁卫军一股脑把人押进府里。   董家的产业虽然多,但是禁卫军有足足两千人,便是楚民远这个西北的二把手,在这罗醮城里不动用兵符也只能调动几百人。   两千人在边关大军中不过沧海一粟,但是在这罗醮城里确实所向披靡,什么事儿干不成?   楚民远也是面色阴沉,他只当这京都来的娇小姐脾气大,没想到凶得很,这爪子可当真利索的很。   事实上进城后楚民远看人闭门不出,便悄悄让人在街上传了些小话,什么京都贵女骄纵跋扈将满城文武百官凉在一边之类的,浅浅试了试水。   他想着便是没有什么效果,总也能传上几天,但事实上这个传言一点水花都没有激起来就沉了下去。   如今的罗醮城所有人都只关心,到准太子妃那里许愿能不能行?什么愿望更容易实现,又需要付出些什么代价。   许愿这件关切自己利益的事情已经占据了老百姓的所有空余时间,至于其他他们才不感兴趣,什么把满城文武百官晾在一边,那是官老爷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甚至老百姓们巴不得周明妍不搭理这些官老爷呢,这才有时间听他们许愿,处理他们的事情。   楚民远见流言传不起来,一时也不能拿周明妍怎么办,除了让他不敢妄动的那两千禁卫之外,更多的是准太子妃大张旗鼓过来他也不能动手。   自从他的身份暴露之后,皇帝的人盯他盯得紧,那京都来的姚林川,功夫平平无奇,领兵打仗的本事也一般,但是那双眼睛毒得很,好几次都差点被他抓到把柄。   如今的他就想处理好这里回南方,姚林川也似乎察觉了他的意思,有意大家都退一步,但他要是给个机会,那姓姚的绝对要扑上来咬上他一口。   所以楚民远并没有再想方设法对周明妍下手。   谁知道他不动手,人家却没有顾及,完全不讲武德。   “明日里你们上门去问问怎么回事,董氏在罗醮城里产业繁多,全都关门歇业,整个城里老百姓的生活影响多大,催促一下赶快开业。”楚民远对着罗醮城的户曹和功曹。   两人互看了一眼,虽然心里叫苦但都不敢说什么,没有犹豫点头答应。   第二日户曹和功曹果然上门拜访,神奇的是门开了,让他们进去了。更神奇的是这两人一直到月上枝头也没有出来。   当晚楚民远府上又聚集了许多官员,大家再三确认之后终于相信,户曹和功曹真的进去之后就没有出来。   “难不成还把人给扣下了?”有人震惊之下不可置信地给出了猜测。   “她,她怎么敢?”其他人觉得不太可能。   “别说她还不是太子妃,便是真的入住东宫,又有哪里来的权力扣押朝廷命官?”   “将军和诸位同僚莫急,明日让下官与朱市令带人前往一探!”开口说话的是罗醮城的刑狱别驾,负责整个城内的司法暴×力机构,朱市令则是负责罗醮城巡逻的市令统领。   这两人大概相当于公安局长和城管大队长,算是城中除了守卫城门的守卫之外,罗醮城内最大的两个武装力量头子。   但即便如此他们手头也不过几百来人,而且也不可能带着这几百人一股脑冲进承国公府。   第二天两人各带了两个手下进了承国公公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四人,不是,八人犹如石沉大海。   楚民远气得直接砸了手里的茶盏,他不是没有派人递给帖子传过话,但是都没有人搭理,甚至派人上门呵斥也没人应。   八个人进去之后就没声了,其中四个还是朝廷命官,整个罗醮城的文武百官都懵逼了,也慌了,眼看着楚民远没有什么对策,便派人告知外头的孟大将军和姚林川姚副将,但是两人忙得很,说是没时间回来,还传话准太子妃小姑娘家家的能闹出什么事儿,他们都是危言耸听。   多传了几次话后,连见都不见了。   这下子大家免不了猜测,是不是孟大将军和姚副将知道些什么,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口径统一?   楚民远看着乱成一团的官员们很是看不过眼,这时候他反倒是不着急了,他就想看看这小丫头还能上天不成?   但是很快他就坐不住了。   因为周明妍把城外和下头四个县城的董家管事全都押回来了,这还没什么,重要的是,他派出去盯着的人还看到了白迁。   这白迁是什么呢?   他是董氏西北这边一处煤矿大管事的女婿,更重要的是这个白迁是他的人!   楚民远在那一瞬间五官都有些狰狞,不为别的,只因为那煤矿在十年前开采的时候发现了共生矿,还是赤铁矿!   有了铁矿就等于有了数不尽的兵甲,楚民远自然是想要的。   当然他一开始是不知道,那煤矿的大管事有能耐的很,愣是好几年了没有被人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一直到前年他带人打猎路过看到小孩手里玩的矿石才起了疑心,之后经过半年多才知道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有这么一个大宝贝。   他倒是想拉拢这个大管事,但是对方压根不动心,他也不敢强抢,毕竟董家身后还有承国公府周家,那周家是远,但是孟大将军和姚林川却近在眼前。   好在那大管事似乎也打算瞒着,所以也没有嚷嚷开。   他知道硬来肯定不行,于是在知道那大管事有个宝贝的小闺女的时候动了心思,寻来了一表人才的白迁,让他扮演一个南边来的落魄读书人,被那小姑娘所救。   那小姑娘没见过世面,白迁还没怎么施展,小姑娘就要死要活嫁给他。   这世上哪里有拗得过儿女的父母,再说白迁的身份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折腾了半年,白迁顺利了做了秦家的小女婿,有这样过了一年半,他才接触到煤矿和那赤铁矿。   那秦家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秦大管事手下不少人很看好这个上门女婿,特别是当秦家小女儿在今年年头顺利生下一对龙凤胎之后,白迁的地位一下子就抬了上去。   秦大管事也因为孙子孙女的出生,才对白迁去了戒心,让他跟在身边开始掌事。   一切都顺利的很,秦大管事年纪大了,秦家儿子又没用,用不了几年,他寻个意外让秦大管事身亡,这煤矿和铁矿便会到白迁手里。   楚民远一拍桌子,他不能等了,再等下去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楚民远下决心,召集人上承国公府和周明妍对峙的时候,周明妍这里也挺热闹的。   年轻的男子一身的书卷气,不是别人,正是白迁。   这会儿白迁正跪在地上,双眼都是红的,述说着他二十来年忍辱负重的复仇生涯。   白迁,江南人士,落魄小世家出身,读过书,做过当地衙门的小书吏,后面被人陷害受贿罚金后赶出衙门,之后跟着来往的商队做文书,谁知商队遇到劫道,他和其余人逃出来一路流落到罗醮城。   这是他明面上的身份,前面也都是真的,但是受贿被赶出衙门都是假的,为的就是让他来西北碰瓷秦家小女儿。   事实上他那瘸脚的父亲和体弱的母亲都还健在。   但这个身份也是别人加给他的。   他真正的身份是是江南一个商户的幼子,也不姓白。   “小的原来姓景,家中排行第三,名安,我们家虽然并不显赫但是有一门烧琉璃的手艺,是祖上救了西域番僧才习得的,又经过好几代摸索改进,成就了江南赫赫有名的景泰瓶。”白迁,或者说景安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但是在我五岁那年,我被我娘从床上抱出来藏进了猫舍里,那一晚整个景家一百二十八口人除了我全死了。”   景安被吓懵了,在猫舍里躲了三天,小小一个人都烧糊涂了,还是他的养得猫一直叫才被人发现的,发现的那人也害怕悄悄把他送到医官,后来就被送去了衙门,最后送到保善堂。   最后他因为长得好看,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乖巧不哭闹,就被白家伤了腿上了身的小儿子夫妇领养了。   楚家大概知道一点他的身份但是他这样一个小孩子他们压根没有看在眼里,更别说他发烧发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谁都不知道他其实记事很早,一周岁左右就开始记事,再加上记性好五岁的他什么都知道,包括事发前几个月,父母夜晚发愁商量楚家看上了他们的秘方该怎么办。   他清楚的记得,事发之前几天父亲还安慰母亲,秘方给了就给了,保命最重要。   但很显然即便交出了秘方,楚家也没有要放过景家的意思。   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小小年纪就懂得筹谋,八九岁就偶遇结识了楚家的少爷,成了楚家少爷的玩伴,花了十年混成了楚民远大孙子身边的心腹嫡系,更是装得一副知恩的样子,也把自己养得一副君子俊秀的模样。   他本来是想当一当楚家女婿的,谁知道楚民远一道命令,把他拎到了这里来。   楚民远想要赤铁矿,他也想要,只不过他要了这座矿之后是打算咬死楚民远的。   只不过如今他还没掌握矿山,咬死楚民远的机会倒是来了。 第74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二天   白迁也就是景安, 他可不是什么容易轻信人的人,他能小小年纪就图谋复仇为此蛰伏十几年,自然不是因为看见周明妍觉得她身上有什么王霸之气, 看见人就纳头拜下然后将自己里外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事实上当年景安被从南边叫来西北的时候, 他快要到西北的时候,自己做戏生了一场病拖了一段时间, 但其实是偷偷摸摸先过来罗醮城附近踩了点。   也不要知道什么细致的东西,就是先大概了解一番这西北大概势力情况,和谁是谁, 免得以后来了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可巧了他来的时候, 正赶上那时候皇太子带兵出征,他也猫在百姓群里送别赶去驰援新收服没多久的新济县和新宁县。   之后又是打仗又是皇太子坠崖,朝廷震怒, 整个西北也乱成了一锅粥,楚民远都没有空管他在路上磨蹭了大半年, 他也不想在这么乱的时候参合进去, 于是一直病到前年才混在一伙遭难的人进了罗醮城。   所以被逮来之前他还是打算见机行事的, 但是在见到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的时候, 景安立刻就决定全部交代,不但要跟楚民远切割清楚, 还要给他在西北的罪行上添上最要命的一块砖。   周明妍虽然奇怪景安的意外老实,但是这是好事儿, 所以就没有过多的追究, 而是把在隔壁的秦思福招了过来, 让这大舅子妹夫两人配合姬长恒这边的人, 将煤矿和铁矿弄起来。   原来这些年,虽然秦家掌着铁矿, 冶炼过一些,但也只是用来检验矿石的纯度和特性,主要还是以看护为主并没有真的开采。   再说当初秦宝河从董老爷子手里接过煤矿的时候,关于铁矿也只是疑似,具体能不能用,大概的量都需要勘探。   但是董老爷子过世董家所有的产业都有震动,秦宝河忙着商队铺子都来不及,铁不铁矿的就暂时放在了一遍,一直到他年纪大了,董家的那些产业顾不过来了,好多人伸手他没了办法才把精力放回亲自打理的矿山上。   这才开始勘探,试炼,这里又是好几年过去了,等到结果出来了,很好正好赶上皇太子来了西北,秦宝河觉得机会来了,他这边一上报,不但秦家能入皇太子殿下的眼,便是那在京都活得没有存在感的小小姐也能得皇室亲眼。   结果他还没找到机会面见皇太子,皇太子就被害了,秦宝河差点没把鼻子气歪,索性死守矿山,绝不让任何人知道,只等他家小小姐来西北清点产业的时候,让小小姐将消息直接带回京都。   谁都别想越过秦家和小小姐抢这份功劳。   于是这个铁矿的秘密就一直保持到现在,即便楚民远知道了也怕秦家一拍两散不敢吱声,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试图取而代之。   结果选了个人还是自家的仇家,可以说是因果报应了。   都是十几年戏精的大舅哥和妹夫,第一次用自己的本来面目面对面,什么都不说,秦思福就压着妹夫打了一顿。   别管景安想干什么,带着别有用心接近他妹妹是事实,不过秦思福也不傻,现在大家在一条船上了,再说妹妹稀罕这不要脸的稀罕的要死要活的,小小姐这里也还要用他,他也不好太过分,所以打得他鼻青脸肿就完事了,并没有伤筋动骨,打完就让人一边上药一边和他讨论。   景安:……   周明妍这边因为有两千禁卫军协助,还有东宫那些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暗卫加持,所以整个西北的董氏产业虽然花了些时间调查,但因为周明妍没有任何顾忌,所以事情反而简单很多。   在京都的时候,赐婚圣旨一下,家里老太太就把她母亲的所有嫁妆都给了她,当然也包括这十多年西北送过来的账册和盈利。   这些盈利是一笔相当大的数字,老太太自然是不会贪墨她,但是董氏产业十几年没有缩水,怎么都是因为周家的地位。   事情一码归一码,周家虽然并不怎么待见周明妍,但也没有缺衣少食,该教的也没漏掉,虽然在婚事上那父女三个挺恶心人,但总的来说也是帮了周明妍一把,而且该打的打该骂的骂,她根本不愿意也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去特意报复这父女三个。   总之在周明妍这里,和周家的恩怨情仇早在圣旨赐婚下来就差不多了结了,后面要不是他们撞上来,周明妍都懒得搭理他们。   但撇开这父女三个,周家其他人还是能处的,所以这笔大数字的盈利她拿出了一部分,分给了老太太和继母小王氏。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十几年的盈利中就可以看出来掌柜有没有问题了。   本来她是以为所有人都有问题,但是从秦思福这里拿到截留的账册后,就排除了一部分,人家的盈利没有怎么增长但也没有下降,少的那部分是被秦家做主截留了。   秦思福来的时候将那部分银全都送了过来,也不在别的地方,就在隔壁董家大宅的暗室里,堆了满满一屋子的银锭和金锭,光是清点数量,十几个暗卫们就花了一整晚的时间。   但这些正常的盈利的店铺,不代表没有被人家伸手要过钱,只不过要的不多,所以看起来每年盈利都差不多。   周明妍转头就赏赐了这些稳得住的管事,然后告诉他们,只要拿出具体的证据,证明那些人家伸手问他们要过钱,她就立刻派人跟他们去要钱,这要回来的钱她拿一半,掌柜拿三成,下头的伙计平分剩下的两成。   于是很快一部分被逮回来的董家管事带着禁卫军风风火火去讨债了。   走之前周明妍还特意告诉这些出门的禁卫军,等那五成的钱拿回来,其中三成就作为他们的辛苦费。   有钱拿的事情,谁不愿意干,跑的那叫一个快。   接下来就是处理那些短缺比较大的管事,钱财补上,谁伸手的说出来,那么这个管事就还能继续做下去,不然就直接送他们去衙门坐大牢。   至于赏赐奖励这些就不要指望了,能干干净净把自己扒拉出来,继续做管事养家糊口就是主家大恩大德了。   对于周明妍来说,做生不如做熟,而且有了这次教训,这些人应该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若是再犯那就处理。   倒也不是周明妍心软,主要是一下子要是处理这么多管事,那这些铺子恐怕要关闭很长一段时间,等她找到人接手再熟悉起来实在麻烦得很。   况且董家的产业确实占着西北商业的半壁江山,太过大的动作最终受损的只有她自己和这西北的老百姓。   可能的大战在即,她不能这么不管不顾。   等这两批管事处理好,最早进门的户曹和功曹已经在承国公府关了五天了,期间又有一些官员上门,没有意外全都被周明妍扣下了,然后就是这些人的家眷试图过来闹腾,转头禁卫就把来闹事的女眷的娘家人给逮了。   这一天想尽办法,连让女眷上门撒泼的事情都干过的楚民远带着他的几百亲卫上门了。   在大门口楚民远身边的谋士就一通输出:“周三姑娘无辜扣押朝廷命官,用心险恶图谋不轨,罗醮城乃是西北基石,如今文武官员全都被扣押,各个衙门停罢,周家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周明妍没有出来,出来的是东宫大总管崔志祥崔公公的徒弟刘海,叫做小海子。   小海子是这次西北之行宫内侍从的领头,崔公公作为东宫的掌事太监,一个是年纪大了不好跟着奔波,另外一个也确实走不开,他得给皇太子看着那些皇子后妃,所以就把机灵的徒弟小海子送了过来。   小海子一开始是不知道姬长恒还活着的消息的,但是时间长了小海子又不傻,再后来等周明妍从西南回来之后就压根不瞒着他,姬长恒也日日都在一起,小海子自然就知道了。   惊喜的小海子又哭又笑了一阵,整个人气势都变了。   以前皇太子没了,便是陛下和皇后对太子殿下依然爱重,东宫的地位变化也不大,但他们这些伺候主子的,连主子都没有了,他们就像那飘在水面的浮萍,不知未来如何,不管做什么都难以挺直腰杆。   后来陛下下旨赐了婚,他们东宫有了太子妃,他们这些东宫旧人就有了依凭,腰杆子也挺直了,出了什么事情也知道找谁做主了。   但太子妃再是凶悍,将来也是要靠新帝过活的,所以在外面他们确实没有了顾忌,但是对上其他皇子后妃还是底气不足,生怕给主子惹事,未来被穿小鞋吃暗亏。   但谁能想到他们太子殿下居然还活着,如今看来除了虚弱一点竟然已经没有大碍了,这是何等的狂喜。   小海子狂喜地最直接表现就是,就像向周明妍的说话神态靠拢,只见他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之上,抬着下巴看向那开口的谋士:“何处蹦出来的疯狗在国公府的大门口狺狺狂吠,满口胡言乱语攀咬我们太子妃?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你倒是说清楚我们太子妃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为已故皇太子守节的太子妃是能通敌卖国?还是拥有西北首富董氏产业的国公府嫡女贪污受贿?还是堂堂准太子妃带着两千禁卫军,特意来冒犯这罗醮城的一众不知道哪个牌面上的芝麻绿豆官们?”   这西北承国公府一天天逮进去这么多人,早就成了整个罗醮城的大新闻了,门口老百姓们是不敢靠太近,但是几个偏门巷子常常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每个出入的官员或者管事都要被大家拿出来说一说。   这一次楚民远过来本来就是想以势压人,这么多朝廷命官,她一个闺阁女子说扣下就扣下,哪里来的这个道理?   所以楚民远并没有避着人,一路上大摇大摆的过来,所以看热闹的人特别的多。   谁知道人家压根不跟他来虚的,就是这样直接撕破脸问,至于什么这西北的二把手副将,人家压根当看不见。   别问,问就是初来乍到不认识人,你说你是这西北军的将军,你有什么证据?我还说你们是来找茬的!   于是还没有等楚民远这边再说什么,小海子直接退后一步:“上门找茬的,给我打出去!”   楚民远虽然健壮但到底年纪不小了,眼看着快60岁了,居然还遭遇被人围着揍的事情,偏偏他带着亲卫厉害,对面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而且他们人多,亲卫还要护着他。   没多久就被又推又打,直到楚民远举出自己的令牌。   小海子冷笑一声:“原来还真是楚将军,那奴就要问一问将军了,您带着这样一个满口胡话的人上门寻我们太子妃的晦气,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对陛下和娘娘安排太子妃来祭奠皇太子一事不满吗?”   压力给到楚民远这边。 第75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三天   承国公大门口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这可不是偏门所在的小巷子,而是正经四辆马车能过的大街上,如今在这百姓围观中楚民远被一个太监问到脸上, 心中那怒火一下子就蹿得老高, 比刚才被借口不认识压着打都难受。   没错,楚民远敢肯定, 刚才那定然是借口。   因为若是换了他,说不定也会把寻上门来的先打一顿再说,他唯一没想到的是他带了三百人过来, 乌压压一大片, 对方居然还敢动手,而且还叫了更多的人出来打,一点都不怕把事情闹大。   楚民远始终觉得, 周明妍扣押那么多文武官员在手里,心里一定也是很虚的, 毕竟换做是他, 都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并且他深信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而且扣押文武官员这种事情, 他作为长官过来要人理所当然,所以令牌拿出来后还被质问而不是好声好气笑着迎他进去, 楚民远一时之间是难以接受的。   楚民远:现在京都的高门贵女都是这么嚣张跋扈,肆无忌惮的吗?   还是他楚民远这个将军的头衔不够响亮, 楚家镇南王的爵位不够分量?   楚民远想不通, 但这不妨碍他生气。   到底是沙场上滚过二十年的铁血武将, 上位也是一刀一枪拼上来的, 那浑身的气势非常骇人,看着小海子的双眼杀气腾腾:“无根阉狗, 老子在沙场砍蛮夷的时候,你们还在锦绣堆里打滚,仗着个小娘们的势也敢来老夫面前说三道四?”   楚民远知道今日要是自己讲理那铁定是越不过准太子妃,所以他完全撇开了楚家世家豪门的教养,用的是军中老油条的混不吝语气,高声道:“周家的小丫头,有本事不要躲在屋里头送个没根的东西到老夫面前叽叽歪歪,出来说清楚,你把这罗醮城文武官员全都扣在屋里头想干什么?老夫还不能来要人了?”   小海子被楚民远气得眼睛都红了,嘴皮子直哆嗦,一开始畏于楚民远的那点子胆怯也气没了,只见他双眼一瞪插着腰就开喷:“楚将军好生威武,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我们太子妃哪个牌面上的祖宗呢!你也别一口一个无根的碎嘴,小子家里无财无产无爵位,进宫也是为了吃饱肚子,不似你堂堂镇南王府的少爷,抛妻弃子隐姓埋名来这大西北做大头兵,怎么那锦衣玉食,富贵荣华的日子让你浑身不舒坦?难不成是山猪吃不来细糠,贱地慌吗?”   小海子从小进宫,年纪本身就不大,又是特意经过训练的,说起话来便是速度再快口齿也是清晰可辩,声音还异常高昂嘹亮,别说那大门前,就是外头完全看不见里面人的地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哈哈哈哈哈……”小海子话落,周围的百姓没忍住一阵哄笑。   当然平日里他们肯定是不敢的,但这会儿这么多人呢,法不责众,而且都围到这里来看热闹了,笑一笑的胆子还是有的。   “你……你放肆!”楚民远一阵气血上涌。   “呸!小子问一问就是放肆了,你那开口胡咧咧我们太子妃长短就不放肆了?”小海子丝毫不惧,“我们太子妃那是天家的媳妇儿,扣押这城里的官员自然有她的道理,轮得到你这老匹夫来这大门口充兵痞子耍无赖?”   “狂妄小儿,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楚民远一手拍在腰间的挎刀之上,抽出大刀指着小海子,“今日老夫定要把这满城官员要出来!我看哪个敢拦老夫!”   今日这事情必须要了结,否则他这个西北二把手还有何脸面可言?未来还如何服众?   楚民远确实是准备回镇南王府抢爵位的,但是抢的只是儿子可以承的世子爵位,他自己在这西北经营了这么多年,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放手的,便是以后年纪大了回南边,这里也要留下心腹的。   所以今日这要人是一定要成功的!   “楚将军好大的威风。”刚刚拿到孟大将军的外孙孟无忌送来的斩马×刀,周明妍正新鲜呢,早就预料到楚民远会上门,这会儿看对方都把刀拔出来了,这才施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青衣罩着素色的薄斗篷,“不如我和将军打个赌吧。”   “是菩萨出来了,菩萨出来了。”周围的老百姓立刻就是一阵骚动,这么些日子几乎大部分人都来这边许愿交易过了,虽然也有不少人是付了钱或者拿东西换的,但是大多数百姓拿来交换的依然是做工时长的契约。   在周明妍看来是公平交易,但是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只要出卖劳力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算什么交易,这分明就是恩赐,毕竟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他们的劳力了。   所以不管周明妍觉得这个许愿交易是什么性质,老百姓都觉得周明妍是大善人。   周明妍对着想要跪拜老百姓抬了抬手,看向已经压住怒火,双眼眯着打量自己的楚民远:“将军不敢吗?”   “周三姑娘想和老夫做什么交易?”楚民远想要以势压人,别说十几岁的小姑娘了,便是同样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见了他也少有不怵的。   只是不管他如何杀气腾腾,甚至刻意驱使自己的威势去吓唬她,对面面容还带着一丝稚嫩的少女始终神色冷淡面无表情,就连眼神都没有闪动一下。   楚民远很疑惑,毕竟他几十年的行事经验给了他太多的成功,以及这些成功催生出的无比自信,今日却接二连三推翻他的认知,怎么可能不疑惑呢?   “我扣押这满城官员是因为私人纠纷,但是楚将军说的也不错,这满城文武总在我这里蹭吃蹭喝,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但是就这样把人放了,事情还没有处理好我也不能吃下这个闷亏。”周明妍声音淡淡的,没有特别的语气起伏,又因为自身的年纪和说话的内容,总有一种莫名的嘲讽感觉。   “既然楚将军来捞人,那我就给将军一个面子。”周明妍抬起眼皮环顾四周,最后把视线落在面上已经有许多沟壑的楚民远的脸上,“三日后,我在城中校场摆下擂台,到时候还请楚将军亲自赐教,若是我输了,这文武官员我就还给楚将军,私人恩怨也一笔勾销,但若是我赢了,那么楚将军不但不能管我这私人恩怨,还望你将令牌虎符交出来,我会写信请陛下另外提拔猛将来接替楚将军的位置,毕竟能败于我这十几岁小女儿之手的将军,想来也确实是老了,好退位让贤了!”   “周三姑娘好生狂妄,朝堂大事岂可由得你如此儿戏?”楚民远心里一沉,知道自己被架起来了,今日这赌不管他接不接,结果是赢是输,都讨不得好。   “楚将军此言差矣。”周明妍扯了扯嘴角,笑了又没有完全笑,“自天子家天下以来,这天下再是大事说到底也不过是天子家事,将军守的城池是天下的城池,也是大周姬家的城池,我乃准太子妃,姬家妇,岂会轻言败落夫家产业,再说我大周人才济济,便是少了你楚将军,还有千千万等着做将军的好男儿呢。”   周明妍说的家天下,便是楚民远心里觉得姬家并没有多少威严,却也不能反驳,那就只能反驳后者:“好个牙尖嘴利的承国公嫡女,你莫要说这些扰乱军心,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不是你一个小姑娘承担得起的。”   这周三小小年纪,心思去恶毒的很,居然还要行那挑拨离间之事。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几句实话罢了,楚将军大可不必大动肝火,再说了这天下哪有不想做将军的士兵,楚将军年逾六旬,也是时候给年轻人腾位置了。”老将固然受人尊重,比如孟大将军,但是楚民远这样的再是有才能也不用,“而且这不是还有河西郡王坐镇嘛,便是楚将军暴毙当下,这西北也绝对不会乱起来,楚将军大可安心。”   “你——”但凡周明妍没带那两千禁卫军,楚民远拿捏这准太子妃那是一拿一个准,若是这准太子妃是男儿入的是军营,那便是再厉害他也可慢慢筹谋,早晚让她有命出去没命回来。   偏偏对面仗着两千禁卫军肆无忌惮,也不会入军营到他的地盘上,让他有机会筹谋,而他上面还有年纪一大把还撑着不退的孟抚江,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皇帝的狗牙子,他根本不能轻举妄动。   他在这西北经营了二十年,虽然让人轻易不能动他,但同样的他也不困住了,同样动弹不得,不然当初也不会短短时间就被皇太子后来居上,要不是他筹谋得当,他恐怕早就卷铺盖滚蛋了。   楚民远这会儿看周明妍真是浑身不舒坦,偏偏还对付不了,明的不行,暗的不能,简直是心火直烧,心头一阵狂暴直冲脑门,却是刚才这周三出来的及时,他也没有借口冲进去了。   “所以楚将军愿不愿意赌一把呢?”周明妍手里这些文武官员早就清算清楚了,一直扣在手里就是在等楚民远冒头,不管接下去要怎么整治他,总是要先一步把人吊出来才行的。   本来还以为楚民远在这西北位高权重这么久,应该很快就会因为被挑衅过来亲自对上他们,谁知道这老家伙倒是谨慎的很,试探了一波又一波,要不是他们不怕麻烦全都逮进来,那试探怕是还要折腾一阵呢。   “周三姑娘都说到这里了,老夫哪里还有不应之理,只是老夫丑话说在前头,老夫这功夫都是用在战场上的,是那杀人的功夫,到时候上了擂台刀剑无眼,伤了残了可莫要怪老夫下手狠。”楚民远看着周明妍的眼神阴沉沉的宛若看一个死人。   可巧了周明妍看楚民远的眼神也冰冷地仿佛看死人:“楚将军有这个觉悟便好。”   周明妍冷冷一哼,她浪费那么多口舌,步步挑衅步步紧逼,要的就是这【刀剑无眼】四个字。 第76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四天   楚民远应下周明妍的擂台这一个消息不过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罗醮城, 等到第二天罗醮城西边一字排开的,新春、新济、新宁和新贵四座重镇都收到了这个听起来很假的消息。   但是董氏的各个产业都经过一轮大震荡了,衙门里好多人还被城里的军士直接押走了, 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吗?   所有人都觉得可能要出大事儿了。   当然一同传过去的还有周明妍的那些言论,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确实承诺了不会拿西北边境的安危开玩笑。   有人不信觉得她是在瞎搞乱来:“这京都来的贵人可真会选时候, 正经秋收备战的日子还在胡闹。”   当然也有信的人,还因为这么长时间许愿的关系,拥护周明妍的人可不少, 听到这样的言论立刻就给他撅回去:“说什么屁话呢?准太子妃定有她的深意, 你一个三天吃不了半勺盐的人,倒是帮着满桌山珍海味的贵人们操起了心。”   “我怎么就不能操心了?万一这西戎要是打进来……”   “你可闭嘴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准太子妃可是承国公家的姑娘,周家多少儿郎死在这块地方, 就是你们全家昏了头做了西戎的细作, 人家准太子妃也不会耽误了备战!”   “你敢不敢上王府门口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整个西北还是孟大将军, 现在的河西郡王镇着, 便是人家准太子妃真的乱来,郡王也不会同意的。   西北这一块虽然一直冲突不断, 但是打进来的情况还真没有,西戎过来抢也是抢一抢没有反应过来的外头村子, 并且这边的各个村子都放着狼烟, 受到袭击立刻就会点起狼烟, 周边驻守的边军马上就会驰援。   结果差一点就是村子被抢, 好一点就是没来得及抢,人就因为驰援赶过来逃跑了, 再好一点的就是进来的西戎人被村子里的人拖住了,然后被赶来的边军噶了。   这里的百姓基本都有儿郎参军,村子里的老头也多是退役的边军,整个西北处处民风彪悍武德充沛。   不管是前头承国公府周家还是现在的孟大将军,几代西北将领都比较靠谱,皇帝也一直很看重,所以整个西北军民一直保持着高水准的实力。   反倒是西戎那边,虽然没有乱成一锅粥,但是内部冲突纠葛一直没有停过。   有了这个前提,西北这边对于周明妍要楚民远退位让贤这事儿,并不是特别的敏×感,相比他们不感兴趣的赌注,他们只对擂台感兴趣。   毕竟大家都是尚武之人,对于敢和楚民远这个将军比武的准太子妃那可太好奇了。   就在这一众百姓期待之下,三天一晃而过,河西郡王孟抚江于比擂的前一天回到罗醮城,除了他本身军务结束之外也是收到了周明妍请他来做见证人的消息。   孟抚江当时收到信的时候,看着上头的赌约只感觉两个字:儿戏。   这场擂台比武的赌约,里里外外都透着儿戏,但偏偏,一个提了,一个应了。   按照他的想法这个赌约比武是万万不能的,尽管他也是时刻想把楚民远拽下来,但人家军功实打实在那里,他这个年纪一大把的还没有退,他怎么开口叫比自己小的人退下呢?   若是做些什么小动作,他也做不出来,有违他的一贯的行事准则,所以他只能熬着,熬到熬不动了,他也算对得起陛下,对得起自己了。   目前看来这个儿戏的比武赌约,确实是个光明正大拉下楚民远的好机会,但是一想到和楚民远比武的是准太子妃,孟抚江整个人就不太好了。   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怎么跟陛下交代?怎么跟死在西北的皇太子交代?怎么跟提拔自己的老国公交代?   不能,万万不能!   孟抚江身形已然健硕,但头发已经花白,这一轮巡边结束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憔悴,然即便如此,他刚回城就不顾劳累来到了承国公府,打算好好劝一劝这位准太子妃,结果直接被人从门口引进了二道门里的书房内室。   他虽然心下奇怪这见面的地点,但心里确也是不怕的,毕竟他自己都这把年岁,便是和准太子妃私下相处也不用避讳。   谁知他却见到了,这辈子都不敢想再见到的人。   “孟大将军这几年可还安好?”年轻的男子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比起三年前更加修长挺拔,带着温和的笑意从内室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殿下?”孟抚江虎目圆睁,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老人家粗糙有力的大手都有些哆嗦了,想上前又有些踌躇,最后双手抱拳附身就要单膝跪下来,一双眼睛却紧盯着姬长恒,“臣孟抚江见过皇太子殿下!”   “孟大将军免礼。”姬长恒双手托住孟抚江,“我身子还没有痊愈,如今可托不起将军,将军莫要和我来这些虚礼了。”   手臂被托住的时候孟抚江还有些恍若梦中:真的是殿下?殿下真的还活着?   天可见怜!苍天有眼!   当初是陛下信任他才将太子交到他手里,结果短短两三年,太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害了,要不是因为没了他反而衬了那贼子的意,孟抚江差点以死谢罪。   “是老臣的不是。”孟抚江终于反应过来站直身子,他和姬长恒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军务很多都是孟抚江手把手教的,自然知道对方的性子,也没有硬要做什么姿态。   当然就是换做其他皇子孟抚江也一样,横竖他一大把年纪,也没有儿子,军功又高,性子直一点就直一点根本不怕。   “将军一路奔波辛苦了,正好我要泡个汤,将军可要一起,我们也好细谈。”姬长恒邀请孟抚江泡汤池,孟抚江自然没有不应的。   这西北要说有什么好东西,那就是温泉汤池了,军中将领无事都会邀上同袍二三同泡汤池,既解乏也能增进彼此兄弟情义。   姬长恒当年来的时候可没少用这个方式拉近和将领的关系,他一个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太子爷,来到西北后,面对一群大男人一起泡温泉,也经历了,从嫌弃,到享受,再到爱上的真香过程。   一老一少跑去泡温泉了,周明妍则比他们先一步泡好了,正抱着她的2米4斩马×刀细细的擦拭,调整握柄上的绕绳,立志于明日就算不能将楚民远一刀两断,也得把他拍个半身不遂。   孟抚江泡了温泉,吃了饭又歇息了一个时辰,这才带着一叠厚厚的账单离开了承国公府。   想到走之前准太子妃递过来的这一叠账单,孟抚江是真的汗颜,没想到光是董氏产业,这些官员就这么折腾,那么其他普通的商铺呢?   看来这群人是真的觉得他年纪大了,以为他提不动刀了!   孟抚江坐镇西北一直深受皇帝信赖,虽然这些西北官员都是朝廷所派遣的,但是只要孟抚江往京都递一封折子,这些官员会不会被罢官可能不一定,但是西北这地界肯定是呆不下去的。   好在整个罗醮城官场也不是全军覆没,有几个衙门还是没有陷进去的,但是没陷进去不代表他们不愿意,更大的可能是轮不到他们。   但总算保住了一些,也不至于让他捉襟见肘。   而且参考了准太子妃整治董家管事的做法,抓大放小,做生不如做熟,那些不是领头的,涉及金额不大的,还了钱之后交上罚金再补上一段时间的劳役就松松手放过他们。   至于那些个金额大的领头的,职位不高的他直接就能判决,职位高的扔牢里,等他写了折子一起押回京都。   孟抚江也不是光杆司令,手下人也有不少,只是楚民远势头很猛,难免也要为自己留一二退路。   生怕手下的人缩手缩脚,孟抚江干脆将事情交给了西北另外一位二把手,姚申姚将军。   这位姚将军是京兆尹范大人的连襟,两人都是陛下的心腹。   当然姚将军现在并不在罗醮城,不过没关系,他下头的瞿鼎瞿副将在,这位的父亲是大理寺卿瞿大人,三十来岁做到这个位置不单单因为是家世好,同样也是因为能力出众的关系。   西北闹成现在这样僵持不下,虽然也有姚将军不够惊才绝艳的原因,但话说回来,真的惊才绝艳的又有几个。   姚申和瞿鼎本来就是太子的副手,在太子被害之后,力挽狂澜帮着孟抚江稳住西北,没让楚民远占到好处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毕竟楚民远可是有心算计了二十年呢。   在瞿鼎点灯熬通宵的时候,孟抚江安心睡了一觉,睁开眼便是有丝丝凉风吹拂的好天气。   而此时罗醮城中心的摆好的擂台边已经围满了人,不少小贩天还没亮就过来占位置,知道的是比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开庙会呢。   作为主持的小海子也早一步来到了擂台,干什么呢?热场子!   分擂主和挑战两个部分。   擂主战是不论男女老少都能上擂台,一次五十人混战,最后胜出者为擂主,可得奖励二十两银。   若是觉得不服交五十文即可报名上台挑战,挑战成功就可成为新擂主,每次挑战能得到旧雷主上一轮奖励的一半。   擂主可以选择放弃守擂,那就下一轮,再次开启擂主战,另外擂主只要守住一次擂台就能得到白银十两作为奖金,二次便是二十两,三次是四十两,四次是八十两,守住五次后就能得到两百两。   只要守满五轮擂台,就能参加战王挑战,获胜者奖励银五百两,官府荐书一封,若是军中人士,品级提一等。   比赛一共举行半个月。   赛事结束正好赶上秋收最忙的几天,不耽误事儿。   消息一出围观的人都沸腾了,这可是试管他们切身利益的事情,可比什么准太子妃和楚将军比武重要多了。   若说一开始大家还是将信将疑的话,等到孟大将军坐上擂台裁判席的时候,大家再没有一点怀疑。   那些原本原本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没有显露于人前的人纷纷跳上擂台。   这半个月的擂台就是他们的通天梯!   此时不趁着知道的人少跳上去,等到后面都收到消息了,那就挤不上了。   擂台上热火朝天刚决战出第一个擂主,时间就差不多了,擂主抱着二十两鼻青脸肿乐呵呵下台,他可是问清楚了,也就他运气好,中间赶上准太子妃和楚将军比武,所以他能下台休息。   等到以后再决出来的擂主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休息恢复了。   禁卫军和罗醮城巡逻的军士一起将人群和擂台隔开,现在又在人群中间开出两条道来。   周明妍从马车上跳下来,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长长的马面裙也便做了飞鱼服的样式,长靴护腕齐备,当然最引人瞩目的不是她的穿着也不是她菩萨一般面容,而是她握在手里比她人还高,又长又宽需要拖着走的长刀。   “承国公府周明妍,武器斩马:刀。”周明妍拖着刀跳上擂台朝着孟抚江抱拳一礼,孟抚江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另外一边穿着软甲提着霸王枪的楚民远。   “楚民远,武器霸王枪。”若说当时答应的时候楚民远是被气坏了,要杀一杀周明妍的威风,那么现在他就有些懊恼了,因为他堂堂一个将军和一个小丫头对阵擂台,实在胜之不武。   但是想到这小丫头扣下了人不算,不给他面子,连孟抚江来了也默认小丫头的动作,他就觉得这一战非常必要。   这周家小丫头,哪里是她自己在和他作对,分明是孟抚江和姚申在里头作妖。   今日他就要好好教训这个小丫头,最好能打死打残了,他倒要看看,这一老一小两个东西把个小丫头当出头鸟,最后却折在了西北,和那姬长恒做了一对亡命鸳鸯后,怎么和京都那边交代。 第77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五天   擂台的正北方搭着一个高出擂台的坐席, 孟抚江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以及硕果仅存的三两个没有被牵连的高位官员坐在这个坐席上,前面的桌子上则放着周明妍和楚民远签下名字的生死状, 上头还盖着一众作见证的官员的私印。   没错, 虽然十分的狗血老套,但不得不说生死状真的是十分便利的契约。   擂台上刀剑无眼, 周明妍和楚民远又是一心想要弄死弄残对方的,签起生死状来是一点不带犹豫的。   和刚才擂台上混战时,下头百姓看得嗷嗷叫完全不同, 此刻围观的大部分百姓都一双眼睛盯着擂台上的两人, 即便是在说话的也下意识放轻了音量,更甚者直接闭口不言。   “周三姑娘所用斩马×刀,长……楚将军所用霸王枪为百炼钢枪头, 包铁枪身……”小海子站在中间拉着声音将双方的武器简单介绍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一下时间, 高声宣布, “吉时已到, 比武开始。”   “周三姑娘的武器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楚民远看到周明妍手里的斩马×刀的瞬间确实被震住了, 他本就是摸惯兵器的人,在大部分情况下他都能仅凭眼睛就能看出武器的品质。   很显然这柄又宽又长的斩马×刀绝对是一把非常上档次的兵器, 更别说这夸张的尺寸,想要锻造成功定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光是这个尺寸所展现出来的技艺就已经非同凡响了。   不过楚民远看那路上被斩马×刀拖出来的深深痕迹, 没忍住扯了扯嘴角, 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但是那不自觉傲慢的姿态和轻视的眼神,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算上三十岁之前, 楚民远也算几十年峥嵘岁月了,天赋、经验和实力让他有这个资本在此时此刻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明妍这个稚嫩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   反观周明妍,已经完全没有要和楚民远对话的兴趣,或者说已经不愿意浪费口舌时间和精力在对方身上了。   除了姬长恒相关,和功德相关的事情,她愿意投入精力,热情饱满地去推进相关事宜之外,其他的她依旧冷漠。   特别是对已经准要给予最后一击的敌人。   周明妍的脸上无悲无喜,在楚民远提着霸王枪冲过来的时候,单手横刀抬脚一踹踢掉了长长的刀鞘,双手反握刀柄从侧面用厚实的刀背,将头顶压下来的霸王枪拍向侧面。   楚民远对自己的力量是非常自信的,再加上他手里的霸王枪比普通的枪要重上许多,这一枪压下去的力道少有人敌。   他想要赢得漂亮就要快狠准,能一招解决绝不用第二招,楚民远仗着自己力气大往常不知道用这一招压俯威慑了多少人。   以至于这一枪从周明艳的头顶拍下去的瞬间,北边坐席上的官员们全都瞪大了眼,孟抚江更是呼吸骤停。   即便是看到周明妍提刀由下往上斜着迎了上去,也没人觉得她能有承受这一击的力量。   纤细窈窕又年轻稚嫩的少女,和几乎是她两个大的高大武将,怪不得别人,实在对比强烈。   都以为周明妍可能会像楚民远以往的对手一样,直接被一招制服,甚至可能被拍成重伤,毕竟之前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很显然事情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哐当一声巨响,是霸王枪的包铁枪杆和□□刀背相撞呃声音,金属撞击摩擦的火花即使是在大白天也非常的两眼,声音更是割耳朵,紧接着的就是一串呼呼呼的破空之声,是被拍弯的枪尖如弹簧般来回甩动时发出的声音。   嚯!   刹那间惊叹和低呼在擂台的四周不绝于耳,孟抚江和他的几个下属都是军中之人,更是明白这一招力量的对冲有多骇人,一个个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落在周明妍的身上难免灼热异常。   只有楚民远和跟随他的一众门客脸色阴沉,显得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手中传来的巨大撞击力道让楚民远双臂发麻,握着枪的两只手虎口都有些崩开了,心下骇然的同时后背忍不住发凉。   上一次有过这样的感触还是初见皇太子的时候,但依然没有这一次来的震撼。   楚民远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除了他年少时因为家中富贵,让他有了比旁人更多的资源习武之外,也是因为他本身就有武学的天赋。   他曾用天赋击败过和他同等努力的人,虽然不曾懈怠习武,但也自傲于自己的天赋,成功让他有了优越感,让他有了高人一等的自我认知。   第一个给予他重击的是老承国公,但那时候他年轻还有无限可能,但是老承国公却浑身病痛,即便没比他大多少岁却因为病痛看着像两辈人。   那个时候他也压着性子,所以即便被打击到也都是短暂的。   很快等他爬上高位的时候,老承国公死了。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会顺心的时候,年少的皇太子来了。   他第一次知道,当别人屈服于他的天赋时,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   他不得不承认,他嫉妒憎恨这个年轻的帝国继承人,不管是私还是公,他都绝对不会让他活着。   现在,皇太子死了三年之后,一个小女娃居然也能让他尝到天赋被碾压的感觉了?   楚民远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无比讽刺和荒谬。   他根本没把周明妍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承国公府的嫡女又怎么样,和楚国公府同样的武将传家又怎么样?   众所周知,周家已经没有人研习武学了,周家早就转为文官了,周家的没落就在前方,肉眼可见。   他想要弄死她只不过是因为她准太子妃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巨大的利益冲突。   他碍于她的身份,想要弄死她只能通过这样儿戏的赌约。   她恐怕也一样。   现在回想一切,倒像是这位准太子妃故意挖了坑等自己跳。   楚民远在这个瞬间已经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但是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他回头,不但是他自己不能这样做,对面的周明妍也不会同意他退缩。   一招对上之后,楚民远显然已经对周明妍全身心戒备警惕起来,周明妍显然也不再遮掩,或双手或单手,来回转手握刀,以极快的速度挥向楚民远,刀光覆盖他的四面八方,再加上越来越重的力道,让他单单是回防就已经捉襟见肘,更别提找到反击的破绽了。   楚民远的狼狈肉眼可见,反观周明妍这边,不管是动作还是神态都是那么自然,巨大的斩马×刀在她手里轻巧的犹如绣花针一般轻巧。   楚民远注意到周明妍从开场就不曾有过变化的眼神,漠然的仿佛自己只是她脚下的蝼蚁。   这种高高在上不是人和人之间的傲慢,而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无悲无喜。   这种完全视他如无物的姿态,让楚民远倍感耻辱。   这样的楚民远却不曾记得,以往的他何尝不是这样看待自己权利笼罩下的百姓的,不管是南方也好,在西北也好,他手下的人都没有少借着他的势欺压百姓,便是死了伤了也只是单单几个数字而已,他毫不在意,根本不放在心上。   剧痛从双手上传来,多次承担重击的双手已经僵硬麻木,但是这种麻木无法阻止虎口崩裂后有反复撕裂的疼痛,血液和冷汗让霸王枪的枪杆变得格外滑腻,终于在楚民远再又一次格挡住周明妍斩马×刀砍击之后,楚民远手中一滑,霸王枪脱手了半寸。   高手过招往往就在这分毫之间,更别说连续不断的高速重击对于周明妍同样负担不小,她等着一个破绽已经等很久了,别说霸王枪脱手半寸,就是那一刹那的停顿僵硬也足够周明妍快速转换攻击角度。   就楚民远重新握紧枪杆的那一个几度角的倾身,被周明妍抓住了时机,翻转手中斩马×刀朝着他露出的空门拍过去。   砰!咔嚓!   斩马×刀撞上楚民远肩膀的软甲,软甲中间缝的那块金属护甲直接扁了下去,接着就是肩胛骨碎裂,伴随着的是那一侧手臂骨头断裂,胯部骨头碎裂以及一条大腿骨的断裂。   一连串骨碎骨裂声在周明妍耳中清晰又清脆,楚民远被这一击拍了出去,砸在三步远的擂台上,原本就已经坑坑洼洼的擂台表面彻底裂开,一直握在手中的霸王枪这时候也彻底握不住了。   死死咬住牙根没有惨叫出声,只是单纯的狰狞着脸闷哼已经是这位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最后的尊严。   他甚至想要自己再站起来,只是胯骨和大腿骨的碎裂和肩胛骨手臂骨头的碎裂断裂不同,后者不会影响他的双腿,但是前者会让他的一条腿彻底失去控制。   疼痛中他的思绪异常清晰,他若是起来只能像蛆那样用一侧的手和腿匍匐,这毕竟不是随时会丧生的战场,特别是在周明妍下一秒收刀停手后。   从不觉得自己怕死的楚民远,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于生的渴求。   周明妍站在擂台上,手里的斩马×刀轻飘飘搭在一只手中横在身后拖在地上,张开口说了她上擂台后除了表明身份之后的第二句话:“楚将军你输了。”   楚民远已经被冲上来的门客从地上扶起来,靠着单脚和门客们的力量站立起来了,看着没有刚才倒在地上那么狼狈了。   但这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擂台比武过后,刚上台时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楚民远,此时却平白老了十多岁,尽管他的头上依然没有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没有增加,但是那憔悴的样子,终于让他看起来和擂台周边那些差不多年纪的老头一个样了。   那些他从来不曾放在眼里的百姓,这个时候却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我输了,周三姑娘真是后生可畏。”楚民远微微喘息着说完这句就让门客架着下了擂台离开了。   耳中清晰传来楚民远的呼吸和心跳声,原本已经不打算再废话的周明妍开口给了回应:“楚将军不必耿耿于怀,可畏的也不是后生,而是这人世间的因果规则。站在不属于自己的高度就会摔成肉泥,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用所有一切来偿还,楚将军这把年纪了一定体会颇深吧。”   这是在说楚民远欺世盗名,窃取高位,名不正言不顺。   “哇——”楚民远原本就是硬撑,此时再受不住呕出一大口血,眼睛一翻人事不知了。 第78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六天   这一场关于楚民远仕途存亡的擂台比武本应该在整个西北掀起翻天的舆论,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应该尘嚣甚上才是。   但讨论度确实有,却并没有达到它本应该所能到达的高度, 原因是周明妍和楚民远的擂台之后, 紧接着就是事关百姓自身利益的擂台挑战。   当有身边出现一件事关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之后,关于别人的事情自然就没有那么关注了。   接连不断的擂台混战, 守擂和挑战,还有激动人心的奖励,真实的官衔和真金白银, 在这些东西面前, 别说普通的老百姓,就是本身还在服役的军士都不怎么关心楚民远的后续。   毕竟楚民远这个级别的存在是在离他们太遥远了。   所以楚民远这边的门客想要在西北掀起舆论,不管是说楚民远劳苦功高如今被皇室迫害, 还是其他阴谋论都传播不开。   至于楚民远说不定会被害死的传言,老百姓也只是听一听, 并不觉得怎么样。   倒不是他们没心没肺, 而是三年前皇太子死在西北战场的事情他们都经历过了, 现在除非皇帝死在他们这一片, 否则一个将军的死活真的触动不大。   再说楚民远虽然有功绩,但他的功绩在战场上, 对于百姓直接相关的民生方面不但没有功绩,甚至他身边的人仗着他的势, 没少欺压普通百姓, 所以楚民远在老百姓这里的名声其实很一般。   没有闹出乱子, 只不过是因为上头还有孟抚江压着, 还有姚申盯着。   操纵舆论这种事情楚民远的门客会盯上,周明妍这边姬长恒也盯地很牢, 确切的说法是盯着楚民远原本的下属的后续动作。   虽然都说树倒猢狲散,但是明面上楚民远对上的不过是一个注定要当寡妇的小姑娘,还是一个没有正式嫁进东宫的,而楚民远虽然眼看着不好了,但是南边还有如今是镇南王府的楚家,靖王府虽然死了世孙,但是王妃还是他的妹妹,世子妃还是他女儿。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拥护跟随楚民远的那些人,外围或许会立刻疏远改投他人,但是他原本的心腹并不会就这样弃他而去。   楚民远的心腹门客也没有辜负姬长恒与周明妍的期待,擂台之后第四天,眼见舆论上完全翻不起水花,原本跟随他们主子的官员都被转手到了姚申手里,他们立刻意识到西北这一片已经无力回天了,他们征求过楚民远的意见之后,向京都发了致仕乞骸,然后准备撤了。   然后他们在撤之前偷偷勾搭上了西戎的细作,通知了西戎,大意是:西北这里内斗,京都来的小丫头片子做局伤了我们将军,我们将军打算退位让贤了,但是西戎你们不要嚣张,我们大周不怕你们,孟大将军虽然年纪大了不上战场了,但是有他坐镇整个西北都上下一心,姚申将军虽然和我们将军日常有嫌隙,领兵能力也不出众,但是他认真负责惩治官员将领铁面无私,即便是这种时候也不能阻止他的公正威严。   你们西戎等着,今年依然会和往年一样,你们敢来就没有好果子吃!   门客的这封信全程没有一丝通敌的嫌疑,表明了他们虽然要离开了,但态度依然摆在那里,并且坚信即使没有乐楚民远,大周和西戎的对阵也不会有丝毫弱势。   你不能说他写的不对吧,但是这封信经不起细看。   它几乎是明着告诉西戎,孟抚江年纪大了打不动了,姚申打战本事没有勾心斗角第一名,西北这一片官场不安稳,内部斗争非常激烈,大周皇室也不靠谱了,一个小丫头就能废掉一员老将。   它告诉西戎,现在的大周的状态:人傻,墙矮,钱多,速来!   姬长恒收敛眉眼中的温和,冰冷注视这封密信的时候,周明妍就在内室忍着又酸又痛的按摩,完了之后就是浸泡专门的药浴。   姬长恒在孟抚江面前露了脸之后,很多事情有这位西北一把手安排就方便起来,不管是跟来的禁卫军还是东宫的暗卫,都撒了出去。   至于外头姚申也没有辜负密信上写的,确实整治的非常干净利落,整个西北的官场都震动了,虽然因为距离的关系暂时没有传到京都,但是想来必然也会在京都造成滔天巨浪的。   九月十二擂台举行的如火如荼,秋收也进入了最后阶段,楚民远这边也不等朝廷的批复直接就启程了,如今早一日离开西北地界便早一日得到安全。   毕竟作为楚民远的门客心腹,当初皇太子的死是怎么回事儿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吗?   甚至皇帝和西北不少人都能窥得一二,但是没有证据,没有能拿的出手的实质证据皇帝就不能动楚民远。   便是皇帝要动,朝臣们也会阻止。   因为皇帝行事的底线一旦被突破,那么今日可以是楚民远,明日就会是他们。   君王是人,是人就会有好恶、就会有私心、就会老、就会糊涂,与其指望君王永远英明睿智,不如守好底线,给满朝君臣划下不可逾越的道道。   不但是楚民远,镇南郡王楚家,靖王府都是仗着这一点,但同样的皇室只要没有错处他们就只能干看着,他们受益于这条底线,也受制于这条底线。   不过事情总会有灰色,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光明正大。   有很多事情皇帝不能做,姬长恒不能做,但是还未嫁进东宫的周明妍并没有这个束缚。   姬长恒让暗卫将这封密信按照原本预定的方式传出去,正好顺着这条线将西戎在大周这里的细作暗桩拔掉一些。   周明妍则缓了七天之后,连夜出发。   深褐色的麻衣有些微微的粗糙,手中的长刀侧绑在马身上,马蹄上包着麻布,十几骑由周明妍带领着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罗醮城中,短短一天就绕过了罗醮城东边的香坛县,守在了香坛县和周口县之间的山谷中。   这是两个县城之间道路最窄的一段,连着官道两边的斜坡,才不过能勉强通过三辆马车。   暗卫们用撬棍和圆木段搬运大石头堵住周口县过来的入口,就等着楚民远的车队入瓮。   周明妍还让人准备的猛火油和松枝。   楚民远伤的不算轻但好在都不致命,养了几天就能搬动了,为了防止颠簸甚至弄了竹榻,两边用绳子编织成网状挂在马车的顶上,这样即使晃动也不会被磕碰,就像婴儿摇篮一样。   所以路上这两天车队放慢了速度,但也就比一般赶路稍慢而已。   等他们出了香坛县往周口县去的时候走得比较早,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人,即便是遇到了,这些人看到他们这一队人也是避在路边让他们先行。   以至于走到最后前后都没有人了,虽也有人注意后面的人怎么不跟上来,但是因之前的礼让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普通人畏惧贵人不愿靠近。   事实上他们确实猜对了,只不过这个畏惧不是自发的,而是有人早他们一步告知清场。   将军重伤致仕心情不好,不想和别人同行,所以遇到要早早避让,让将军的车队先行,之后也要等车队远去看不见后才能动身,并且保证自己始终不在贵人的视野里。   路人虽觉得将军霸道,但是想想自己要是到这个处境,恐怕也是心情不好,怕被人看笑话,不想看见人又觉得情有可原。   于是当楚民远的车队走进峡谷中的官道时,放眼前已经没有一个行人了。   车队进入山谷没多久,惯常行军的几人就觉得四周有些不对劲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附近是不是有人埋伏,但是仔细听四周也能听到鸟雀声,并不像有多少人埋伏的样子。   他们这一队人,前后加起来数百人,其中会武的并不少,便是派出的一等一的高手,想要埋伏他们也得要五十人左右。   五十个人不管埋伏在哪里,都不算少,也绝对能察觉到蛛丝马迹。   几位门客商量了一番,车队照常前进就是速度放得更慢一些,然后派两个人去前面看一看有什么问题没有。   然而派出去的两人却迟迟没有回来,车队里的人张望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人回来,心里顿觉不妙,车队被喊停,正当门客们准备再商量办法的时候,头顶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巨石从上头滚落,两边的人连忙往两边避让,最前头的亲卫和他们保护着的楚民远的马车,包括那群门客全部被巨石拦在了前头,后面带着家私仆人的马车和百多人的护卫全部被拦在了外头。   随着巨石滚落还有点燃的鞭炮扔下炸开,这一下子有时惊了人又是惊了马,紧接着就是零零落落的箭矢。   箭矢的密度只能说毫无密度,但非常精准,等到他们安抚住马匹和人之后,车队里已经有不少人中箭了,虽然大多数都不致命但是短时间却失去了战斗力。   另外一边仆人和护卫被截断在后面,尽管人数不少,但是他们的战斗力和前头的亲卫完全没法比,更重要的是没有人领头只有下意识的抵挡。   尽管暗卫包括周明妍在内还不满十个人,但是冲进去的时候这就像饿狼冲进羊群。   到处都是哭喊的声音,而暗卫和周明妍都有默契,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杀人,而是让他们失去反抗的能力。   对于武力值强悍的人来说,想要让他失去战斗力很难,可能剩最后一口都能给你来一刀,但是对于普通人人来说,身上开一个刀口就足够他们丧失反抗能力,甚至他们才砍伤三分之一人的时候,周明妍只喊了【放下武器,留你们性命】的时候,就有人纷纷扔掉手里的武器,让乖乖靠边站着就靠边站这。   这一边还没有收拾好,大石头截断的那一边就已经惊叫声四起了,周明妍立刻让一半人先过去帮忙,自己则留在这里坐镇,手里拿着一把竹签,那个不老实就给他打一个洞清醒一下。   “是猛火油!”不知道谁一声惊呼石破天惊,这边已经投降的人顿时缩了缩脖子,一边害怕一边庆幸自己没那么重要才走在后面,若是也跟在前面,这会儿被猛火油袭击的就是他们了。   长长的打通的两节竹管里灌满了猛火油,前面开了细口按了细长的竹管,后面则用各种胶加上软木制作的塞子和把手。   暗卫们的力气大,一手架管子一手推把手完全没问题。   飚出去的猛火油浇得整个山谷到处都是,很快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候,带火的箭头落下,一瞬间峡谷中就化作了人间炼狱。   猛火油是特意加过料的,烧死的人并不多,多是被猛火油燃烧后冒出的毒烟毒死的。   大火烧了一个时辰,无人生还。   两边被火烧烫的石头正好浇上冷水,然后敲碎清理,而这一回收尸挖坑填埋的就是那些投降的人。   等到将近中午,一直拦在两边的人终于放路人行走了,走过峡谷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地面十分干净,好似被铲掉了一层,周围的草皮树木也好似被修剪过,只不过修剪的并不好看,坑坑洼洼的,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硬要说还有什么异常,就是峡谷中隐约还浮动着一丝焦糊味道。   没几天就有人说看到楚民远的车队进入峡谷后就失去踪迹的消息,因为当地本就有神异传说,最后越说越神奇,说到最后楚民远一行人因为西北神明舍不得他这个一直守护西北的将军离开,所以将楚民远一众人都请到神山去了。   当地立刻就有人筹钱在峡谷附近修建了山神庙祭祀并且将这个故事刻录在庙中石碑上,作为一个真实的神明显灵事件。 第79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七天   辞官回镇南王府的楚民远一行数百人在羊角林峡谷, 就是香坛县和周口县中间那条像羊角一样狭窄,两边还有一些林子的峡谷,在这里神隐了?   老百姓们或许还能当做神迹或者诡异莫测的事情, 并且因此坚信不疑。   但是当官的哪个会当真?   别说什么都不知道的西北普通官员, 就是无意识出过一些力的姚申都震惊了,特别是楚民远一行人出事的时候, 那位准太子妃据说比武用力太猛伤了身子正在养伤。   比武那会儿他忙着核对交到他手里的这群官员的案子,还要统筹好其他官员,确保不放过一个罪大恶极的, 同时也要抓大放小, 免得把西北官场全掏空了,整个政务都瘫痪了。   所以准太子妃的神勇他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听人描述过,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就把怀疑对象对准了她。   但也就到这里, 不说没有什么证据,就算有证据姚申都要给它抹干净了。   当年楚民远和靖王府怎么让他们打落牙齿和血吞, 现在就让楚家和靖王府同样把这个亏吃下去。   不过问还是要问一下的, 只是, 不是问那位在养伤的准太子妃, 而是和他差不多忙碌的上司孟抚江。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只能是神隐了,若是镇南王府和靖王府有异议就让他们自己派人来查, 楚将军在这西北二十年, 对整个西北内外知之甚详, 同行数百人, 如今不知去向,他们要问老夫, 老夫还要问他们呢!这以后西北这块要是不出事还好,若是有个万一,老夫只能把这通敌的罪名按在楚将军头上了!”   孟抚江的说法有些蛮横不讲道理,但却很合理,反正找不到人,那还不是随别人怎么说,反正也没人跑出来反驳。   姚申听明白了,那楚民远肯定已经死了,而且应该是全死了,很干净的那种。   但事实上还有一半多的人并没有死,都是些不重要的小角色和普通下人,正好铁矿开始开采,这工作危险的很用这些人正好。   而且因为铁矿从开采到冶炼都是被严格把手,一只苍蝇也让进出的,所以这些人扔在矿山里就与世隔绝了,也不必担心他们逃出来胡说八道。   等到再过上几年,便是有人真的侥幸跑出来说什么,也没有人会信的,至于镇南王府和靖王府的人过来查,能查出什么才是笑话。   姚申得到了孟抚江的回答后安心了,利索的回去继续干活。   确实他不是什么有本事的将领,毕竟他本身也是来给皇太子打辅助的,搞得是民生政务。   但是在军队里,要想服众,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军功却想要当将军,还要越过另外一位有许多战功的将军,这才是他在西北一直被压制不能出头的原因。   姚申:他也很冤枉,真的!   皇太子死后皇帝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派别的将领来接手,但是别人也不是傻子,被察举制包围的大周朝堂,三公九卿皆出自世家。   在西北这一块,楚民远如此势大又有实打实的军功做靠山,那些想要建功立业的世家子弟疯了才会跑过来当炮灰。   至于寒门子弟那就更不用说了,那就是来送菜的。   不是皇帝不想找个人来接手,而是压根没人能用。   姚申想着,现在楚民远没了,怕是朝堂上想要来西北的人就多了。   啧!   姚申不知道,姬长恒这边压根不会让世家再插手到西北,以后这西北的擂台会一直办下去,最终成为武举的雏形。   另外还要办一个武官学院,以后西北绝对不会再缺武将了。   那些世家子弟若真的有那个才能,姬长恒也不会拒之门外,用谁不是用,但是往上爬的路一定要有,并且让绝大多数的人都能往上爬。   否则早晚要被掀翻,不管什么时代什么制度都是一样的。   当然这些安排都要暂时押后,当下最要紧的就是西戎王那边对楚民远门客密信的反应。   虽然姬长恒这边无法及时的知道西戎王在王庭里具体说了什么,但是西戎王召集属臣部将的消息还是第一时间传了过来。   之后的半个月就是西戎王各种整装待发的消息,同一时间西戎细作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只不过原先楚民远留下的暗桩已经被姬长恒的一一替代。   楚民远的门客走之前的最后一个举动,刚好让姬长恒将西北这一块属于楚民远的暗地势力连根拔起。   或许还有遗漏的小猫三两只,但已然不会再成气候了。   西北的承国公府里厨娘们正忙得热火朝天,开着大油锅炸着面条,大铁锅炒着喷香的肉松,熏制的肉干,石板上烘烤着菜蔬,还有熬糖水煮果子,细腻的石磨将炒熟的米麦粟栗和甘蔗熬的糖一起磨成细粉。   周明妍解决完楚民远回来,就开始为她和姬长恒的草原之行做准备了,其中姬长恒还好,只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还能安营扎寨喝口热乎的,但是周明妍是打定主意要去抄了西戎王的老巢的,所以一路上必定是要急行军的,那么干粮就是最重要的。   劳累受伤周明妍不放在心上,这是在修仙世界历练出来的,但是吃不好可是大事。   别说平安的第一世了,就是修真的第二世她也没有为吃饭问题操过心。   一来是修真界各种灵食实在美味,套用一句话,高端的食材往往只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就能发挥出食材百分百的美味,她所在的修真界就是这样。   那时候即便是在野外也有乾坤袋中的全套装备,到了哪里都能吃得好,再不济打起来没完没了还能用辟谷丹续命。   后来辟谷了,自然更不会吃什么不好吃的东西。   但是这个世界既不太平也没有随身空间,干粮的种类更是让人绝望,不饿死已经算好的了,吃饱就是奢望,营养和口味那更是天方夜谭。   周明妍只能自立根生,着手试制她知道能当干粮的东西。   说实话,制作这些东西,就算是在大周现在这个生产条件下也不算困难,最多耗费些人力。   而人力是这个时代最廉价的东西。   耗费最多的其实是调料和铁锅。   要不是新铁矿刚起步,还在试制,周明妍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大铁锅。   还有糖,盐和油,其中属糖和油格外昂贵。   虽然周明妍有钱花得起,但是她做这个干粮肯定是想要推广的。   一开始的糖还是麦芽糖和蜂蜜,那个价钱之高昂,便是周明妍也有些吃惊,最重要的是,你有钱也没地方买。   麦芽糖需要小麦,谁家好好的粮食不用来吃用来发芽给你大批量熬麦芽糖?一大锅的麦芽才只能熬出一小碗糖浆,在这个主食产量低下的时代,这谁遭得住?   至于油也不遑多让,普通人吃油基本就是吃动物荤油,素油也有就是芝麻油,芝麻不是什么主粮种的人少自然产油就少,便是周明妍不心疼钱也找不到那么多油。   想想便是现代,那小小一瓶芝麻油也比同等量的菜油花生油之类要贵很多,就知道在这个时代,芝麻油是什么价值了。   没有芝麻油用荤油呢?   不好意思呢,现在的荤油基本就是羊油和猪油。   由于猪的品种和饲养方式不同,现在的猪都是苗条型的黑猪,养上一年有一百斤就非常不错了,可想而知肥油的产出多么稀少了。   羊油倒是稍好一点,但羊的体型小,大周百姓的家养牲畜名单里羊也一般排在后面,所以整体的量也不多。   就要啥啥没有。   周明妍一度抓狂,然后一拍桌子:“西戎这一块我一定要拿下来,到时候牛羊马要多少有多少,种地的有肉吃,放牧的有饭吃!”   “啪啪啪……”姬长恒在边上微笑着鼓掌,然后就见他家呦呦看过来,看他的眼神居然有些嫌弃。   姬长恒:……   “都是我不好,明明早来那么多年,却才恢复记忆,不然也不会让呦呦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有。”姬长恒认错的十分诚恳。   你知道就好!   周明妍哼了哼,抬手摸了摸姬长恒的脑袋:“算了,也不是你的错,你和我不一样,都被劈成那样了,还能转世轮回就已经很让我惊喜了。”   “都是仰赖呦呦为我做功德,如若不然怕是天地间再没有我了。”半下午的书房里并没有其它人,姬长恒和周明妍说话就没有太在意,举动也更亲昵,这会儿就伸手把人抱进怀里。   原本谈恋爱抱一抱亲一亲多自然,但是在这里便是姬长恒和周明妍都不在意,也需要看一下周围场合,这也造成了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总喜欢清场。   “谁让你那么爱我。”周明妍脸上露出些小得意,尽管那个场景回想起来依然让她有些鼻酸,但是现在人都在她身边了,她就能撇开这些悲伤和遗憾,挖一挖背后的细节了。   “对,谁让我那么爱你!”姬长恒把脸埋在周明妍肩膀。 第80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八天   京都   今日的朝堂格外的热闹, 除了前几日从西北传来的两封加急,前一封是楚民远辞官返乡的公文,第二封则是由姚申送过来的, 关于楚民远一行数百人神隐, 遍寻无踪迹的消息。   朝堂上的众大臣:厉害了,姚申终于把楚民远给做了!   朝堂上虽然也有和靖王府或者楚家勾勾搭搭的, 但大多只是一些不伤筋动骨的利益交换,从前面靖王府世孙死讯传来,原本朝堂上还有小心思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如今这朝堂上, 不说全和皇帝一条心吧, 但大部分都是指望皇帝这一支长久的,毕竟他们的富贵都压在这里,要是被靖王府得了正统, 他们这些贰臣肯定不会有好前程。   所以尽管朝堂上的一众大人们都很矜持,但得知楚民远辞官神隐后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   楚家在江南就是一霸, 没了楚民远的楚家定然元气大伤。   上层利益就这么大, 丰饶的南边被楚家占了这么多年, 别人喝口汤都不容易, 还要看楚家脸色。   如今楚家出现了颓势,都不用皇帝下命令, 自会有人为了自己利益对楚家露出獠牙。   总之听说了这个事儿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   再然后皇帝就给他们放了个大。   哦,其实也不是皇帝, 而是远在西北的孟抚江上了请河西郡王世子的折子。   众所周知, 这位大将军如今已经七十五岁了, 一生中只生育过一个女儿, 并没有其他的子嗣。   按照往常无嗣有爵位的人家来处理的话,孟抚江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将爵位给自己的兄弟侄子继承,另外一个就是从有血缘关系的族人中挑选一个嗣子传承爵位。   只不过这种不正常的爵位传承,上头的皇帝若是看你顺眼那就抬抬手允许了,要是皇帝不待见你,那请封的诏书压个几年,或者找借口削一等那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孟老将军很显然选择了第三个方法,他请封的世子是他的外孙,是他的独女外嫁后生下的儿子。   虽说这外孙是当初说好了跟孟老将军姓的,但毕竟没有正式的过继回孟家,所以就显得不那么合规矩。   但总归还是情有可原,再加上孟老将军的功绩摆在那里,皇帝愿意抬手通过满朝大臣都觉得很正常,之前他们陛下这么大气一口气封了三个郡王,如今不过是情有可原的请封世子,实在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但偏偏皇帝没同意。   满朝的官员都懵了:不是,陛下你是不是有些不符合您的人设啊!   当今虽然霸道了些,但为人有底线,性子也是通情达理。   这种显而易见的人情世故,甚至是能给自己刷仁义名声的事情,皇帝为什么不同意?   “河西郡王的请封虽然情有可原,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朕为河西郡王破了例,来日就会有人以此为先例,长此以往便一发不可收拾。”皇帝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毕竟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他们的传统就是寻找传统。   一旦要做什么事情发现有困难,那么如何说服别人,证明自己的准确,有先例可循,就是一个非常好用的方法。   而出这一招往往能出奇制胜。   满朝想要进言的大臣顿时都哑火了。   孟抚江的请封折子就这样暂时被压了下来,皇帝虽然说了这样子不行,但也没有立刻把折子打回去,那就说明还有回转的余地。   难不成直接过继,按规矩走完流程?   这也是一个办法。   但是又问题来了。   能和孟老将军做亲家的也不是什么平头百姓,更不是什么谄媚没有风骨的人家。   人家又不是养不起儿子,能让孩子跟孟老将军姓是因为敬重孟老将军的为人和功绩,可不是让孩子去外公家里打秋风的。   若是孟老将军这一波能把爵位请下来,那么为了孩子好,人家爷爷奶奶自然不会废话多说什么,但是为了外祖家产直接过继过去,这吃相太难看了,人家要脸肯定不干。   事情就这么僵住了。   转折来自半个月后东北的一封折子,一封同样的请封折子,来自辽东郡王廖启昌。   比起孟老将军的情有可原,廖启昌的请封折子简直是匪夷所思。   因为他要请封自己的独女为世女,但知道不合规矩,所以愿意主动降爵,为女儿请封的是公爵世女,另外还为几个侄子请封一串的杂牌将军,请皇帝买一送一串。   理由是:同胞血脉,理当同等对待。   至于他女儿请封,那是因为爵位是他挣的,你看侄女他就很贴心无视了,没有再扯朝堂上诸位的神经。   满朝大臣:我们谢谢你啊!   廖启昌的请封看起来完全是乱来,但是有聪明人很快就摸到了其中的脉门,在这么一寻思:嘶——三个新封的郡王居然都没有儿子可以顺利继承?   这时候巧合?!   到底是上天安排的,还是他们陛下如此心思缜密,誓要在爵位继承这一块上拉一道口子?   可是爵位继承历朝历代都有现成的规则,如今的大周已然是藩王最少,实封独一的朝代了,还能怎么弄?   况且便是要折腾,三位郡王说到底也都只是虚爵,便是真的拉开了口子又能怎么样?朝廷缺那几个钱?那一开始还不如不封……不对……   不少人回过味来了,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这口子最后是要落到靖王府头上的吧……只是靖王府也不缺儿子,便是世孙没了,但世孙还有弟弟,世子也还年轻也能生,最不济靖王都说不定还能有老来子。   西南靖王府除了已经没了的世孙没有孩子,上两代那可是子女一大把,人丁兴旺得很,绝对不存在爵位无人继承或者旁落的可能。   于是没几天,皇后的侄儿,大理寺少卿上书修订爵位财产继承相关的法令。   皇帝大手一挥:所有人都可以上书提意见。   满朝官员:……行,自家的陛下只能配合着演,只是这继承爵位和财产,还能玩出花来?   事实证明,里头的花样可多了。   包括但不仅限于,父母在时,儿女该不该拥有私产?若是不该,那么若是遇上无良父母,子女是不是就只能看着自己的钱财被夺一家子饿死?那要是父母偏心,谋夺其他子女财产供养偏心的子女呢?   若是子女不幸遇难,父母拿了钱却不善待孙子孙女呢?自认倒霉吗?难道这孙子孙女就不是大周的子民?不是大周的人口?若是放任父母不慈,如何教养天下人孝顺?都言父慈子孝,可见父慈才能子孝,父不慈子怎么孝?   另有女子嫁妆的归属问题,既然继承家产没有女子什么事儿,那么女子在闺中有了家私需要交由父母吗?嫁进夫家后丈夫抢夺嫁妆财产怎么说?   若是夫妻和离,有子女,子女一般默认归属夫家,但若是夫家无力养育子女,那子女能不能跟随母亲?要不要改姓?   最后独女招赘后财产的归属问题,能不能立女户?   此额外还延展到民间恶习吃绝户一事上。   其实这些事情相关的法律法令不是没有,但大多很笼统,大部分也都是一刀切,真的以法令评判的时候多仰仗官员的好恶,而不是依法判决。   遇上好的官员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要是遇到不好的,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老百姓大多不识字,什么法律也不知道,很多事情都是自古以来,好的坏的没有判断。   制定法律只是第一步,难的是推广和有效的实施。   皇帝终于拿出了杀手锏:竹纸和雕版印刷。   要不是有这两样,即便皇帝认同好大儿口中女子的能力,也不愿意去折腾着翻天覆地,因为太难了,太麻烦了。   但他现在手里有了这两样,事情就妥了,更别说皇庄里还有许多东西在陆陆续续的弄出来。   不是他不知道其中的艰难,但是真的被他家太子描绘的前景打动了。   千年后世,这锐意改革的千古一帝,他姬弘必然要有姓名!   皇帝下定决心要名垂千古万事敬仰,于是朝堂内外一天天的就跟唱大戏一样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就在京都君臣打嘴仗扯头花的时候,西戎王带着他的直属部队和三百鬼兵朝着西北边镇新宁县奔袭而来。   至于为什么选择新宁县,很简单,一来是因为这是个大周收服了才十几年的地方,原来是属于西戎的,另外一个就是因为新宁县的地理位置非常突出。   西北四个一字排开的边镇,其他三个到罗醮城的距离都差不多,只有新宁镇往西冒出去一大截,像一杆旗子立在大周北部的最西端。   西戎但凡出兵就绕不开新宁镇,因为不管它的结果,要么被断了后路,要么直接被包抄,总没有好结果的。   大周这边自然也知道新宁镇的作用,所以在这边囤积了重兵把守,不管是抵御还是驰援都能有充裕的人手。   而就在西戎王到达新宁镇城门下的那一天,周明妍和姬长恒带着人和董氏的商队混在一起,从新宁北边的新贵镇出发,绕开西戎大军的查探,一路深入草原。   若是别人还真不敢这么走,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卫霍一般在草原上来去自如的。   但周明妍和姬长恒不怕,因为他们带了磁石做的指南针,赶路的同时还能细化地图,为以后开发西北草原做准备。 第81章 草原之行第一天   京都的朝堂上皇帝大臣们还在充分地交流着彼此的想法, 新宁这边也正和西戎王对峙,四个边镇和罗醮城也已经全部戒严。   姚申是第一时间发现周明妍不见了的人,但是介于这位准太子妃做事情实在有些胆大包天出其不意在身上, 所以他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压住了消息没有吭声, 而是上了孟抚江的门。   孟抚江在罗醮城歇了半个多月,一半的时间都带着外孙候在承国公府里头, 既是听从皇太子的吩咐也是为了女儿留给他的外孙挣一份前程。   如今外孙跟着皇太子走了,他也正收拾东西准备前往新宁镇坐镇。   姚申作为副将本该一起上最前线,但是作为打仗的苦手, 理政的好手, 他被孟抚江留了下来。   楚民远没了之后原本跟着他的人不是在牢里就是缩起来了,倒把平日里压在下头的小将们显出来了,特别是几个过来打擂台的, 孟抚江一下子就爱住了。   那拳脚那心性,统统拉到战上场练练, 几场打下来就是一员老辣的猛将了。   西北还会缺武将吗?   用不着朝廷派。   这些出身西北的将军们自然会拼死守好西北, 毕竟他们的祖宗都在这里。   “三姑娘去祭奠了, 太伤心了, 要闭门谢客一段时间,你看好了, 不要让人去打搅她。”姚申来的正好,便是他不来孟抚江也要过去叮嘱一声, 可不能走漏了风声。   姚申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明白了, 估计不知道又跑到什么地方去干大事情了。   周明妍确实是去干大事情了, 她和姬长恒一前一后互相配合, 将他们一路上遇到的部落牧民一个不漏全都端了,连人带牲畜包括住的帐篷也全部拆走了。   因为事先已经打探好了, 那些牧民基本都是西戎王所属的小部落,青壯和马匹兵器都被拉走上了战场,如今剩下的都是在家里放牧的妇孺。   周明妍为了减少损失,通常都是以迷路的商队,还是女性当家的形象出现,大部分都不会对一个少女领队总共只有四五人的小队伍产生警惕的,而且周明妍是真的带着商品还让人教授奶粉奶干肉松这些便于储存事物的方式。   其实这时候草原上已经有类似奶制品出现了,但是大部分都很粗糙,周明妍不但教还和他们约定了一直会收,还有羊毛皮子羊角都在收购的行列。   然后在做主的人商谈生意的时候,将人控制住,再慢慢谈。   反正只要不是激烈反抗,周明妍都是轻轻放过,也不要求他们出卖什么消息,只是限制他们行动别乱跑出去报信就可以了。   至于那些西戎王的心腹,那只能对不起了。   周明妍也没有办法,他们并没有那么多人手来看管,所以只能留下看上去比较安分的。   看着又一队牧民赶着羊群被送走,周明妍其实已经有些摸清楚这些牧民的归属状态了。   简而言之,若是这个小部落看这日子过得很惨,牧民面黄肌瘦的,那么大概率这个部落就很边缘,属于被欺压的存在,部落里的牛羊大部分也不属于牧民自己,而是属于上头的贵族。   那么这种部落反抗意识就比较弱,毕竟到了谁手里日子也不好过,只要活得下去他们并不介意上头的大人是西戎人还是大周人。   这一点其实和大周的老百姓是一个样的。   反之遇到身体状态比较好的部落,那这大概率就是部落贵族所在的家族,这就比较难搞。   目送完离开的穷苦牧民,周明妍这边的人也都收拾好了,然后全部上马往着既定的王庭方向而去。   周明妍带了不到五百人,一人三匹马换着骑,速度非常的快,机动性很强,最适合的就是快速奔袭,主打一个出其不意,玩的就是一个心跳。   最前方的十来个人都是孟抚江和姬长恒手里的斥候专业佼佼者。   十人两两组队,呈扇形散出去,两人轮回往回报信,每个时辰就会交替一次。   一上午狂奔之后在路过一条溪流之时停了下来,简单烧了水就着干粮吃了一顿,所有人都找地方坐下安静歇息,马匹也吃草喝水,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一波斥候赶了回来。   五个方向,三个方向都遇到了小股的牧民,这很正常,这一片水源不算丰富但也不贫瘠,多是挣不到好草场的牧民在这里放牧,这也是姬长恒和周明妍选择这条路的原因。   “三姑娘,属下这边大约三十里处发现一小队六七个人赶路的西戎人,他们很小心,我不敢跟太紧,但远远看着基本都是女眷。”这是孟抚江那边的斥候。   “太子妃,属下这里也发现了一队西戎人,都是青壯,十几个人非常警惕。”这是姬长恒的人。   “一队女眷?一队青壯?”周明妍按照两人说的在地图上用手这么一画,“该不是约好了吧。”   周明妍又在地图上大概比了一下距离,这两队人要相遇少说还要一个时辰:“不急,大家好好休息,然后我们去凑个热闹。”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周明妍带着五六个面向老实的,带着几匹马的商品往北方走去,想了想还带上之前换的羊毛和奶干。   一开始还跑得快,但很快就慢了下来,然后就被散在外头警戒的西戎人发现了,很快一声哨声响起来周明妍一行人就被围起来了。   周明妍的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抱歉,我们不是有意打扰的,但是我们迷路了,所以看到人就想要问个路。我们是常年来往于大周和西戎的商队,只不过前头打起来了,所以这次无法才走的新路。”   西戎话周明妍原本是不会的,但是她在决定要来西北之后就有意识学西戎话了,复杂的东西不会,但是简单的日常沟通已经没有问题了。   围过来的西戎人里有一个看着有些身份的年轻男子,打量了一番周明妍,皱着眉头也没有靠近:“你说你们是商队,那么把东西摊开来看看。”   “好的,好的,没有问题。”周明妍脸上带着微笑,取下挂在马匹两侧的折叠小摊子,竹子编织的非常轻便,不能摆放重的东西,但是摆些精巧的东西还是很方便的。   因为听说有不少女眷,所以周明妍带了很多女子用的东西,像什么胭脂水粉,熏香肥皂,还有秀帕荷包,并不十分贵重但非常精巧的首饰。   看着周明妍卸下小摊子拼装好,然后将两个大箱笼拆成一个个浅盒子,每个盒子里分门别类放着各种商品,不过眨眼之间就支好了老长的摊子,西戎人全都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同时也信了,这确实是商队没错了,就看那熟练的动作就知道没少干。   其他帮着周明妍一起支摊子的几人,心里还有些得意:这一套东西说白了其实没啥了不起,但凡会点手艺都能做,粗糙的很,但妙的就是想出来的人。   至于熟手不熟手,这一路上这位不知道骗了多少牧民,能不熟手吗?   甚至一开始他们都担心这位嚣张跋扈惯了,压根装不成生意人,更别说还是年纪那么青的姑娘了,谁会信?   但那些牧民真的信!   这位准太子妃装可怜是一把好手,在她口中,她就是可怜死了爹娘被叔叔霸占家产的孤女,叔叔还要赶走父亲的老伙计们,她为了生计也为了这些曾经跟随父亲的老伙计们,只能站出来自己走这条路。   “我知道这条路很艰苦,我以前被父亲母亲养的娇气,很可能受不了这个苦,但是人只要活着,那什么苦是受不了的。”周明妍红着双眼和一位小腹微微凸起的西戎年轻贵族夫人说着,“不过好在牧民乡亲们很热情好客,一路走来虽然风餐露宿还迷路了,但总还算顺利。”   “可怜的妹妹,你这些东西我看了都很不错,我正好要回娘家,不如你跟我一起过去,我保证你所有的货物我阿父阿母都会买下来的。”年轻的夫人用新买的手绢擦了擦眼泪,可能是因为她即将要做母亲的缘故,所以哪怕自己没比眼前笑起来很乖巧的姑娘大几岁,还是忍不住母爱泛滥。   “这,这不好。”周明妍立刻摆手,“姐姐是好人,但我不能欺负你,我这里货物数量不少,肯定会让姐姐家为难的。”   “什么为难,你这点货物根本不算什么。”年轻的夫人露出笑容,“我阿父是塔瓦格的大王,再多的货物也吃得下你放心。”   周明妍微微一愣。   塔瓦格的大王?阿贝尔汗?!   塔瓦格是西戎最大的几个部落之一,是西戎整个北方的诸侯王,首领阿贝尔汗,相当于西戎北方的大诸侯王,与南边那位娶嫂子的大将军,一南一北,在整个西戎都能排前三的大势力。   众所周知这位塔瓦格的大王有一串儿子,但只有一个女儿,宝贝的很,但是这女儿是个恋爱脑,看上了要死不活的七皇子萧追云,死活要嫁给他做皇子妃。   所以这位是西戎的七皇子妃,阿贝尔汗的掌上明珠苏哈娜郡主?!   还怀孕了?这七皇子还能行?不是都说他只差一口气了吗?   周明妍:这是什么运气? 第82章 草原之行第二天   苏哈娜对她的邀约, 变成了一道难题摆在了周明妍的面前。   她来到西北的主要目的,肯定是去端了现在这位西戎王的老巢,所以肯定不能真的跟苏哈娜去塔瓦格部落卖货, 这一来一回先不说能办成什么事情, 别到时候西戎王都打完回来了,她还没从塔瓦格出来。   而万一要是走漏点风声, 她反被人家端了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只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她给自己的人设就是卖货的商队,有卖货的地方她却不去, 岂不是不合理。   “原来是郡主, 是我失礼了。”周明妍立刻起身行了一礼,抬头时脸上都是激动欢喜,“真是难以置信, 我居然遇到了像您这样的贵人!”   “不必多礼。”苏哈娜连连摆手,“我们塔瓦格最欢迎各地的商队了, 你们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数不清的便利, 遇到了肯定是要好好款待的。”   “郡主太客气了, 就像郡主说的牧民乡亲们都非常热情好客, 而且草原上到处都是宝贝,我们商队也得到了想要的货物, 彼此互通有无。”周明妍笑着接口,然后话头一转, “本来郡主的邀请我肯定是不能推脱的, 只是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西北的冬天转眼就到了, 我总不能在塔瓦格过冬吧。”   “怎么不行?”苏哈娜扬眉,“你不但能在我家过冬, 你还可以直接住下,到时候我给你挑一个塔瓦格的勇士,这样你就又有亲人了。”   “……”周明妍第二次无言了,不过瞬息之后她把自己的脸憋红了,“多谢郡主,只是小女已经有未婚夫了……他对我很好的,来年春日我就要成婚了,所以要趁冬日来临之前赶回去。”   “我不信。”苏哈娜皱眉,脸上的笑容没有了,诠释什么叫瞬间变脸,“你的未婚夫若是对你好,还会让你一个年轻女孩带队来草原?你可不要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郡主息怒,郡主误会了。”周明妍有些惊慌的摆手,解释道,“我未婚夫就在罗醮城那边等着我……若不是他身体不好,我又想多赚点倒时候嫁妆厚一些,不让其他人笑他一个病秧子只能娶一个孤女……”   周明妍说到这里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我未婚夫是家中独子,家中颇有些产业,只是隔房不是很和睦,之前我未婚夫生了大病家里就有些乱,我来草原这一趟也是想走条新路,毕竟我未婚夫失去的东西我总要帮他拿回来的,郡主觉得可对?”   苏哈娜看周明妍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仿佛找到了知音,握着周明妍的手,用力点头:“你说的太对了,我和你一样,不然也不会大着肚子也要回塔瓦格了……”   苏哈娜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及时收了口,只拍着周明妍的手道祝福道:“放心,你定然会帮你未婚夫将属于他的东西都夺回来的!”   “多谢郡主吉言,我也祝福郡主早生贵子心想事成。”周明妍笑得格外讨人欢喜,实在是苏哈娜这一句话就足以震动整个西戎。   “既然你要急着回去,那这些货物就全出给我,等我带回塔瓦格也是一样的。”苏哈娜倒不是单纯想要帮人,而是对方带来的货物确实都是草原上紧俏的东西,除了常规的茶盐丝绸之外还有很多大周的香膏,有一些甚至连她都是第一次见到。   等这些东西买下来可以和她准备的礼物一起带回去,之后让她阿母帮着送出去,想来那些夫人小姐都会很喜欢的,到时候阿父说服他们的父兄也方便很多。   最最重要的一点,比起以往的商队,眼前小姑娘的商队价格更低,品质却一点不差,这种实惠是肯定不能错过的。   精打细算的苏哈娜想到来接自己的族中勇士们,觉得这点货物量真的不值一提,就是付款这方面有些难了。   苏哈娜非常抱歉他们随身没有带很多皮毛之类的特产,只有黄金这些硬通货,就连波斯弯刀都只有两把,另外就是一些香料。剩下的她要当礼物的东西,本身就是大周的商品也不能拿来当货款。   周明妍当然不会介意,黄金也好,波斯弯刀也好她都喜欢,然而最让她高兴的是,在两袋香料里发现了好多熟悉的调料。   尽管之前她在做干粮的时候已经尽量搞花样了,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次行军的伙食还是让她一言难尽,要不是不吃会饿死,她一定什么都不吃。   “下一次你什么时候来草原,我很期待下一次见面。”苏哈娜很喜欢周明妍,不管是她的话语,还是她的商品。   “我们一定会很快见面的。”周明妍笑着和苏哈娜告别。   苏哈娜知道周明妍明年要结婚了,可能明年就会有孩子,到时候几年都脱不开身,等到能脱开身了说不定又怀孕了。   她听说大周的女子都是如此,根本不可能离开家去很远的地方。   当然事实上草原上也差不多,也就是她和阿姆这样出身富贵,很多杂事都有下仆女奴搭理,这才会多些空闲时间,但依然很难空出时间特意去远方。   如果是草原上的普通妇人,照顾孩子男人,打理家务就已经要用尽所有时间,就更不可能了。   苏哈娜觉得周明妍还没有成亲,不知道成亲后的事情,所以虽然觉得她们可能以后不一定还能见到,但还是点头表示期待。   周明妍和苏哈娜摆手道别,嘴里说的再见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因为若是没有意外,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应该会在王庭见面,除非姬长恒脑子抽了。   顺利卖出东西告别了苏哈娜,周明妍将这一路上交易的大部分东西都让人往回运给姬长恒,少部分留下来做掩饰,然后加快脚步奔向王庭。   和周明妍一行人隔了四五百里的地方,天色还没有晚,队伍已经开始安寨扎营了。   被规定一天不能赶路四个时辰的姬长恒,已经在最先搭好的营帐安顿有一阵了,安抚好新收拢的牧民,收拢交易好他们的牛羊,就有人来报周明妍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东西交给外头的人检查,信则递进了营帐,孟无忌也就是孟抚江的外孙,如今就在姬长恒帐前做事。   倒不是说姬长恒身边没有别人,只是如今他对外还没有正式死而复生,所以以前的人便是真的信任也不能带在身边,毕竟一个未来的太子妃又是东宫宫人又是暗卫已经很夸张。   孟无忌来了之后正好补上了这个空档,和小海子一内一外就安排妥当了。   信由小海子拿给姬长恒,过来报信的人则已经被安排下去洗漱吃饭休息了,以便等姬长恒之后询问详细。   草原上没有正经的桌椅,写字起来本来就不方便,再加上周明妍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写一封长信,平日里更是每日都有海东青传信,所以这回的信没有写别的,而是直奔主题。   信里仔细描述了周明妍遇到苏哈娜的事情,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苏哈娜要帮助萧追云夺权,没有意外就是要趁着西戎王带兵出征的空档联合塔瓦格一起。   这事儿乍一看有些不靠谱,但事实上成功率非常高。   因为西戎现在最大的两个势力,南方的阿瑟尔将军是萧追云的亲叔,女主人还是他亲妈阿依塔公主,另外一个消息,西戎这边瞩目的,西戎王亲自开口说要当做第二继承人的,阿瑟尔将军和阿依塔公主的孩子也已经出生了,非常健康,但是是个女孩子。   第二继承人这句承诺自然成了空话。   这也是西戎王这次出征,阿瑟尔将军围观没有相助的原因。   虽然草原和大周一样重男轻女让周明妍不爽,但是这一波这位小郡主的出生,确实很大程度降低了这次冲突的等级。   如今病恹恹的萧追云,重要性更上了一层楼,再加上阿瑟尔将军手下很大一部分人本来就是他哥哥阿克鲁将军的死忠,若是萧追云要夺位,阿瑟尔将军这边不管心里如何面上肯定是会支持的。   南边支持了,北边直接就是岳家,掌上明珠做王后,阿贝尔汗肯定乐意。   西戎的所有大势力中最大的两个支持了,其他人又何必反对?   反正现在这个西戎王也是阿瑟尔将军扶上去的,他们倒是也想来一出,但怕被南北夹击打死,所以还是老实猫着。   反正不管换谁上位和他们的关系都不大,都是阿瑟尔将军和阿贝尔汗的傀儡罢了。   姬长恒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萧追云虽然一直都是只差一口气的样子,但其实很坚韧,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而萧追云本身受他的老师影响很深,并不是一个好战分子,若是他夺了西戎王的王位,那么西戎和大周最少能有十年左右的安稳。   这之后上位的如果是萧追云的孩子,那就是幼主,有阿瑟尔和阿贝尔汗在,西戎稳得住却也不太可能拧成一股绳,边境的冲突定然也不会太多。   “这就已经够了。”姬长恒收回思绪。   只要给两国边界十年的太平,他有信心以后几十年都不会再打起来,至于再后面那便要看他和呦呦的本事了。   姬长恒做下决定,写信将自己的计划和周明妍接下来的行动安排好,然后让人给她送过去,至于他则把吃饱休息了一会儿的报信人叫进来,听对方详细讲讲这段时间他家呦呦做了些什么事情。   没办法,这里没有视频对话,只能写信和听别人描述了。 第83章 草原之行第三天   西北的冬日来得格外的早, 和苏哈娜告别的时候依然算得上绿草如茵,十来天后当周明妍来到王庭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第一场细雪,当时草木还没有完全变黄枯萎。   离王庭大约三十里左右的高地背后, 周明妍带着的人就安顿在这里, 骑马全速奔袭不用一个小时就能踏破王庭的大门。   周明妍拿出前两日才送到自己手上的建议望远镜,配合自己本就出色的视力, 将五十里开外的王庭的里里外外都收拢眼中。   以石头为主的建筑,虽然大气粗狂很有另一种美感,但对比大周的高大城墙和精致的宫殿屋舍, 西戎这里的王庭属实有些简陋了, 至于有抵御作用的城墙更是不存在的。   半人高的石头矮墙围在外面,也在里头当做功能区的分割作用,只是这矮墙断断续续的, 不是那里缺一块就是这里直接漏了缝,甚至里头来往的大部分人都是直接翻墙的。   除了石头之外最多的就是以各种皮子和藤草为材料的软装。   “咦?”周明妍看到一个熟脸眉毛一挑。   姬长恒送来的信里猜测萧追云可能在王庭, 并且可能不怎么自由, 没想到还真被他猜到了。   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萧追云身体不好, 王庭比阿瑟尔将军所在的南方要冷很多, 每一年冬季萧追云都会回南方过冬。   至于为什么猜萧追云不得自由,其实从苏哈娜怀着孕带着十几个人, 还大多数都是女眷离开萧追云就可以看出来。   孕妇在哪里都是金贵的,更别说苏哈娜本身还是阿贝尔汗的掌上明珠, 若是正常出行, 少说不得几百人相随?   周明妍看见萧追云出了屋子, 守在门口的人立刻亦步亦趋地跟着, 虽然行为上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人的姿态到底是恭敬的还是有恃无恐的, 仍然清晰可辨。   姬长恒送来的信中提过好几种情况的假设,如果萧追云在王庭,并且失去了一部分自由,那么她应该怎么做才能以最小代价促使大周和西戎的边境长时间和平安宁。   “通知下去,大家吃饱喝足休息好,今晚我们突袭王庭,凡是上马冲出去的或者拿武器的抵抗的不用手下留情,其他人要留着,我都要带回去的。”周明妍想了想另做了补充,“要是看到长得好看身体不好的年轻男子记住不要动,那是西戎七皇子,后面还有用。”   跟着周明妍来的这一群都是优中选优,别说全都有官衔的禁卫,就是孟抚江拨过来的也不是泛泛之辈,再加上厉害的暗卫掺杂其中,周明妍无需考虑命令是简单还是复杂,他们都能很好的领会。   此时在王庭自己住处的萧追云看着渐渐变大的飘雪,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想到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的妻子,萧追云的神情复杂。   他从出生起还不会吃饭就先会喝药,磕磕绊绊长到那么大他除了活着几乎没有其他愿望。   妻子苏哈娜是草原的明珠,长成时求亲的人数不胜数,当然这其中并没有他,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成婚,但是偏偏苏哈娜要嫁给自己。   他一开始自然是不同意的,不说娶了她之后会给他安静的生活带来多少波折,结多少仇怨,单是他命不长久这一件事情也让他不想费心力在女人身上。   但是苏哈娜太执着,整整追着他两年,就连一开始不同意的阿贝尔汗都反过来朝他施压让他娶苏哈娜了。   苏哈娜对他的热诚和执着确实让他感动,他最后同意了,并有言在先,若是他死去,他的一半留给母亲,另外一半财产留给苏哈娜,让她带回塔瓦格,若是侥幸他和苏哈娜有了子嗣,那么他的所有财产都将留给苏哈娜,只希望苏哈娜能养大他们的孩子。   对于这个条件母亲和叔父虽然有些介意,但并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毕竟要娶草原明珠,这点代价并不算大。   而塔瓦格这边阿贝尔汗是非常满意的,毕竟西戎这里的习俗虽然已经有了部分和大周同化,但主导的婚姻中,不管女子什么身份,只要丈夫死了,她又没有孩子,那么比起送回娘家,第一选择都是被男方男性亲属继承。   萧追云和苏哈娜成婚两年感情也越来越深,对于生的渴求也越来越强烈,这也是他悄悄去大周访医,等到苏哈娜怀孕的时候,他第一次对权势产生了欲×望。   原因是因为他的关系,他皇帝舅舅的王后对苏哈娜有了怨言。   说到底还是舅舅为了自己的野心,想要得到支持才会立他为第一继承人,但是给舅舅生了三个儿子的王后明显不服气,她不敢和舅舅争论便把愤怒宣泄到了他身上,只不过他身体不好王后不敢妄动,便盯上了身份辈分都比她低的苏哈娜。   就算因为苏哈娜的父亲是阿贝尔汗,王后不敢摆在台面上针对,但是整日里明的暗的挑刺找茬也让人烦不胜烦。   这种想要权势的欲×望,在他被圈禁在王庭不得南归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强烈,惊喜的是他的妻子苏哈娜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即便怀孕也拦不住她。   他只能动用他的所有人脉,尽可能拖延她被发现的时间,让她离开地更加从容。   “时间不早了,殿下该就寝了。”萧追云撩着帘子站了很久,心里猜测着妻子有没有到塔瓦格,岳父一家子又是什么态度。听到侍卫提醒就放下帘子,用了一点好克化的面汤,有用热水泡了一刻钟脚,这才躺到床上。   一切都在计划内,刚刚好到他平日里就寝的时间。   萧追云每一天的作息都非常精确,日复一日才能让他虽然病弱却一直坚×挺活到现在。   他原本以为这一天会和以前一样一觉天明,谁知睡到半夜就听到外头一阵喧哗声,他睁开眼的瞬间,一柄长刀的刀刃就贴到了他的脖子上,他听到一个冷淡的女声在他不远处响起:“如果不想死太多人,那就去让他们放弃反击,不然我不保证今晚还能留下几个活人。”   萧追云第一时间就感觉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听到话里的意思,还有些不信。   王庭里的精锐青壯虽然全部都被舅舅带走了,但整个王庭也有将近八千人,其中一大半便是女子都是能上马拉弓的,对方是何等大言不惭,说要杀光整个王庭。   至于对方带着大部队,这个可能性并不存在,几千人的队伍直冲王庭,不说一路补给,就是真的有能力走到这里,王庭外头还有不少牧民和小部落,总不可能这些人都杀光了,一个来报信的活口都没有吧。   但是不管萧追云信不信,他还是在刀刃贴脸的威胁下从床上起来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然而走出房门口撩起厚重门帘的时候他就知道他错了。   没有什么势均力敌的抵抗,有的只是砍瓜切菜般的屠杀,他们西戎的武器在遇到对方的兵器时,最多三下就被砍断了。   “住手,放下武器!”萧追云略带惊恐的眼神看向长刀的持有者,在火光中看清周明妍面容的一刹那,他犹如身坠冰窖。   是大周的准太子妃。   居然是大周的准太子妃!   他们之前还达成过交易,他也听说这位准太子妃要来西北祭奠未婚夫。   原来她就是这么祭奠的?   用他们西戎人的鲜血吗?   悲伤和愤怒搅乱萧追云的情绪,但理智告诉他,这样的祭奠一点问题都没有。   大周皇太子虽然死于他们大周内部的朝堂皇室内斗,但主要原因却也是因为大周和西戎之间的战事。   不管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为了王廷中其他人的生命,萧追云立刻下令所有人放弃抵抗。   拿起武器的侍卫和下仆们最是知道这些突然出现的大周人,他们的武器比他们的硬很多,他们完全没有反杀的机会。   等发现只要不拿起武器大周人就不会对他们举刀之后,很多人干脆退到一边坚决不冒头。   谁的命不是命,他们这些奴隶到哪里都是干活卖命,给西戎王卖命干活和给大周人干活卖命是一样的。   等到萧追云用西戎语喊话让他们放弃抵抗之后,连最后一点抵抗的人都扔下了武器,这也导致了这王庭八千多人,奴隶和下仆死的人数反倒很少。   死的最多的是王庭内的官员侍卫。   周明妍这一波突袭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一个小时,很快原本王庭四周零星的篝火被点的更加旺盛,所有人都被捆着一串串驱赶到王庭最中央的跑马场,根据身份性别被分了好几堆。   有人听了萧追云的话保全了性命,虽然没有感激也没有说别的,这里主要是指奴隶和下仆。   但也有人唾骂他懦夫,居然什么都不做就投降了,简直丢了西戎王族的脸,根本不配当王族之人,更不配当继承人。   这样叫嚣的多是官员和后宫王后那些人。   萧追云压根不在乎他们什么说法,在明显的武器弱势下硬拼虽勇武但却无用。   他看向还在他旁边,但这时候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搬了张椅子坐下的周明妍,抱拳一拱手:“冤有头债有主,大周太子妃殿下若是想要大周皇太子报仇,怕是找错对象了,我们这里只有不上战场的女眷和老弱病残。大周一惯自允礼仪之邦,今日却突袭弱小,却是何道理?”   “客随主便,到了西戎地界自然不能讲大周的规矩。”周明妍面无表情抬起眼皮看了萧追云一眼,“别废话,之后有人会和你谈,在此之前你当心好自己别死了就成。”   周明妍招手让人把萧追云送到他们重新搜查过的房间,然后对着那些叽里呱啦的西戎贵女道:“识相点,同为女子我体谅你们,你们也别挑战我的耐心,我可知道西戎人抓了大周的女子都是用来当【营计】的,要是不想我客随主便就都安分闭上嘴。”   这段话周明妍是西戎语说的,效果拔群立竿见影,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那群西戎贵女全都都禁声了。 第84章 草原之行第四天   在草原上看管人可比在大周容易多了, 特别是在这即将进入冬季的时候,只要管住了王庭的马匹和粮食,就不怕这些人跑远。   草原上飘雪地初冬是很可怕的, 寒冷, 饥饿,几天几夜也见不到一个人这都是好的, 最怕会遇到狩猎的豺狼,那就只能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   并且只要将贵女宗亲和官员看管起来,下头的奴隶下仆还是一样该干嘛干嘛甚至还比平日里轻松, 跑出去却可能随时可能会死掉, 谁会想不开和命过不去。   所以周明妍带来的人虽然比起王庭还剩下的近八千人少很多,但是看管这些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当东方天空亮起鱼肚白的时候,整个西戎王庭已经完全在周明妍的掌控中了, 不过好不容易端了王庭的她并没有时间休息。   在等待姬长恒到来的时候,周明妍安排人先将西戎王直接相关的势力下属女眷还有一群西戎宗亲也全都往回押送, 至于剩下的奴隶和下仆问清楚出身, 核对有无亲人, 另作安排, 这些都是以后牧羊养马的主力,很重要。   当然更重要的是, 她在王庭这里找到了很多西戎将军部落和西戎王的书信,还有最最重要的草原上的水源分布图。   农耕对战游牧的时候最痛苦的是什么?就是游牧骑兵对于草原的熟悉和他们娴熟的马术。   这让他们在草原上来去如风, 别说在边境抢一波就跑, 收到消息往往看不到人影, 就是真的撵上了追到草原, 面对茫茫草原大军也不敢深入。   除了担心迷路之外,就是游牧部落太会捉迷藏和偷袭了, 但是反过来农耕的大军完全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但有了水源分布图就不一样了。   尽管这张图很粗糙,但是丰美的草场离不开水源,只要锁定这些水源,除非草原各部落不吃不喝,否则就不会走空。   也是这张图让周明妍有了新的想法。   原本按照她和姬长恒的想法,是尽快安定西戎和大周的边境,为他们收拾其他地方腾出时间,然后通过收拾其他小的地方杀鸡儆猴,震慑西戎,取得更多的时间。   毕竟在周明妍和姬长恒的概念里,西戎这一块早晚要和大周融合的,他们并不想用大量的伤亡和巨额的军事输出来强制压俯西戎。   通过经济文化辅助军事,加强两边交流彻底同化对方更好。   但事实上他们也知道这个过程会很慢,若是想要在他们还活着解决,早晚要一场大战。   只是如今姬长恒没有登位,西北这边孟抚江对他这个皇太子死而复生再是欢喜,他也是皇帝的大将,满朝堂还有很多心思各异的大臣。   真的现在就打起来,对他们来说是各种不利,所以他们有志一同选择了暂时稳住,来日方长。   但是如此顺利地夺下王庭让周明妍压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   她觉得她真的可以。   以后杀鸡儆猴固然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如今她杀猴儆鸡又何尝不可?   既然已经夺了西戎的王庭,俘虏了后宫和部分宗室官员,那么她完全扩大战果,狠狠咬下西戎一大口,这样以强大武力得来的和平,岂不是比他们原本打算支持萧追云夺位带来的和平更加可靠?也更加有威慑性?   当然也更能增加她和姬长恒在大周朝堂的话语权。   于是当姬长恒赶紧赶慢来到西戎王庭的时候,他的呦呦早就带着人跑出去撒欢了。   姬长恒从孟无忌手里接过厚厚一叠信,沉默了好一会儿,这让先一步赶到的孟无忌心里有点慌。   原本他被太子派遣先一步带兵赶来和准太子妃汇合,他还是非常高兴的毕竟终于能领队了,尽管只是区区几天的指挥权,但他知道,这是太子在考验他,若是这一次汇合交接顺利,以后太子定然会交给他更重要的事情。   谁知道他一到,准太子妃就带着人整装待发了。   留下捧着一叠信的他在草原的西北寒风中瑟瑟发抖:等等,太子殿下还等着见您呢!您这是要去哪儿?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王庭明明是他们这一趟草原之行的最终点,之后就要带着人返还,然后和西北军夹击西戎王的军队,打败打残之后,带着七皇子萧追云和一众俘虏回大周,最后签订和平契约,由他们支持七皇子萧追云登上王位。   因为孟无忌是除周明妍和姬长恒之外最好的执行人,所以此行的大方向和后续的行动方针并没有避开他。   目前初出茅庐非常听话的孟无忌当时就当机了。   他知道他听命于太子,行军计划也做好了,那么他就应该拦住准太子妃。   但是出发前太子交代了,到了王廷一切事务听从准太子妃的安排,如果有什么不明了的,等他到了之后再行处理。   所以他此时站在太子面前,将信交给太子虽然有些紧张,倒真不怕太子怪罪,最后他也根本拦不住。   果然太子只是沉默了一瞬,然后交代他处理后续,也没有说其他。   孟无忌退出去后回想刚才姬长恒的神色,不知为何觉得他们太子殿下有些可怜。   还好他的妻子是很寻常的姑娘。   准太子妃在京都那可是声名赫赫,没想到到了西北到了草原也不遑多让。   再说姬长恒确实有些委屈,他将西戎的这头的事情往后压,除了现在确实不太合适之外,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想要和他家呦呦并肩作战。   他当然知道呦呦并不惧征战,尽管和现在不同,但是修真界同样不太平,除了妖兽魔兽邪修之类的日常,还有虎视眈眈的魔族大军,同样会杀的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呦呦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自然知道她的本事,便是没有什么成果,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是他们已经好两个月没有见面了,而且坐享其成真的不符合他的性子。   姬长恒信中这样想着,然后打开书信看到第一句就真香了:阿恒,你看好了,现在这片大草原,都会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   太皇子:嗯,软饭真香,不但美味还对牙口好!   等到姬长恒看到王庭仓库里堆满的财物和粮食的时候,他立刻明白了周明妍想要扩大战果的底气了。   有了这些王庭的物资补给,确实足够周明妍打下附近的部落了,既然这样他就做好后勤,顺道糊弄一下几个手里还有不少骑兵的将军吧。   比起周明妍身边区区两千人,姬长恒带过来足有七千人,这是孟抚江在保证四镇防守的同时能给与的最大兵力了,这些人分成几股,对周明妍行军路两边的部落进行骚扰,然后把王庭这里的所有东西,除了要留给周明妍的粮草,全部押送回大周。   毕竟主动出击打游牧这件事情,没有比卫霍做得更好的了。   拿着作业抄,对姬长恒来说没有难度,对于周明妍而言也没有难度。   上一次夜袭王庭周明妍几乎没怎么动手,但是这一次找到的一个部落聚集地收到了风声,尽管对方只是仓促集结,人数也只有六七百,但全是骑马控弦的好手,实力不容小觑。   周明妍这边兵器质量更好,即便不是重甲,但身体要紧部位都有覆甲,周明妍更是横着斩×马刀冲在最前面,后面还带头追击逃跑的人。   这一战花的时间稍微久一些,主要是追击用的时间长了,而且也开始有人受伤,不过幸运的是没有人受伤。   周明妍的脸颊上多了一道血痕,是追击的时候被对面的强弓射掉头盔,箭头擦过脸颊时带出的而一到血痕。   这么点小伤她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倒是下头的军士欲言又止,止欲又言,不过后面看周明妍自己照着小镜子擦药之后就没有在吭声了。   全都看在眼里的周明妍扯了扯嘴角:受伤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她也不怕疼,但是留疤是不行的。   “殿下,伤了您的人就是他。”一开始下头的人叫她什么的都有,周明妍也不管,但是从夜袭王庭之后,所有人都喊她殿下。   将军虽然更合适带兵的领头,但周明妍并没有朝廷任命,现在也不是乱世,将军可以自封随便喊。   若是喊周明妍三小姐三姑娘又显得太过轻慢。   在这些军士心里,周明妍的存在已经超越了性别,叫姑娘和小姐总有种将她和后宅女眷混为一谈。   所以最后一群人全都跟着暗卫出身的军士喊周明妍太子妃殿下,最后连太子妃三个字都省了。   这是他们大周的准太子妃,以后会是太子妃,皇后,甚至太后。   有这样一位女主人,可想而知未来大周会是怎么样的武德充沛,而这对于武将军士来说无疑是绝佳的好消息。   周明妍擦完药收起镜子和药,抬眼捕捉到对方恐慌下的一丝得意。   伤了敌方首领确实是值得得意的事情,这一点周明妍很懂。   这里是西戎王一位王叔的部落,虽然算不上西戎最大的势力也是数得着的大部落。   只不过部落里的三分之一青壯都被这位王叔派去跟随西戎王了,再加上外出放牧的人,所以组织起来的就六七百人。   而这六七百人大部分都是轻伤俘虏,还具备战斗力,周明妍正想着怎么让他们老实一点,机会就来了。   周明妍让人将所有俘虏都聚集到空地,她则站在临时搭起来石头高台上,身边绑着射伤她的人,她拎着刀也不废话:“这块地方现在是我的了,你们都是我的俘虏,我这个人不喜欢不听话的,也不喜欢废话。”   周明妍抬脚将身边困成一团的人踢下去,抽刀在所有人茫然的眼神中连挥几刀。   鲜血残肢和内脏组织兜头撒了前面俘虏一头一脸,正是周明妍特意交代的这个部落当权者贵族。   现场死寂了那么几秒,很快尖叫声呕吐声哭喊声响起。   周明妍甩掉刀上的血迹,抬起眼皮看下下面,还没有发话但原本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我喜欢听话的人,至于不听话的,也无妨正好拿来喂刀。”   光天化日鲜血残肢乱洒,这冲击力别说被俘虏的西戎人,就是守在边上的大周军士都有些扛不住,一个个脸色发青,只不过毕竟是敌人,往日在战场他们也没少杀,而且震慑作用立竿见影,所以军士们没有一个对周明妍的举动有异议。   反倒是周明妍自己找了个休息的营帐,然后吐了:一刀砍了,和几刀砍碎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她到现在两辈子,死在她剑下刀下的不知凡几,但她又没有什么变态喜好,像今日这样还是第一次,难免恶心不适。   不过效果很拔群,以至于第二日赶来接应的人,在接收俘虏的时候发现,这些俘虏对于离开自己的部落领地一点没有不舍,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第85章 草原之行第五天   十月二十八, 整个西北都开始飘雪,西戎王围攻新宁镇已经半个月了,但是依然没有丝毫进展, 而这个时候周围的镇子也全都反应过来做好了防御措施, 不管他是选择死磕还是改道都不是好方法。   西戎王提早一步让细作联系留在新宁里的人,但是前脚还传出消息的细作, 一夜之间仿佛全都消失了一样,便是那些送信给他的,原本属于楚民远的人也都消失了。   等他到了近前才收到消息, 早在十多天前, 整个西北,包括罗醮城和四座重镇,全都被姚申将军手下的瞿鼎副将扫荡过几遍了。   别说是西戎的细作了, 就是其他国家的,但凡身份有些问题的全都受到了牵连, 人家没空弄清楚就全抓起来关着, 等战事后慢慢清理。   本来以为能里应外合的西戎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才围在新宁镇外如此被动。   然而福无双至, 祸不单行。   西戎王打算再坚持一下看看情况的时候,他的后勤出问题了, 本来该在大军之后十日之内到达的第二批粮草却迟迟没有来到,而他派回去催粮草的小队也一去不回。   终于前几日他让身边的大将带队回去看看情况, 结果就在刚刚这位将军身上差这件带着仅剩的两个人逃了回来, 带了一个噩耗:他们的后路被大周军队截断了, 而更重要的是周围的几位将军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其他几位将军:我们自己莫名其妙受到骚扰, 派出去的人有来无回,我们还在查探, 哪里管得到出兵的西戎王。   大概是习惯了大周人只会守城,从来不曾踏足草原。   草原从来都只是他们的天下,所以当他们受到不明袭击骚扰的时候,第一时间根本不会想到是大周的军队。   笑话,大周的军队都被他们的王牵制在边境上呢,定然是哪个小瘪三不做人,趁着王庭无人,大家都关注边境战事的时候偷偷摸摸过来自己人这里打草谷。   他们这样想也不错,因为周明妍和姬长恒是真的实践有样学样,但凡遇到能端走的全都端走,连一根羊毛都不会给留下。   戎往日里部落之间起了冲突就是这个样子。   说回西戎王,他从上位之后一直被压制着,他无比渴望一场战争,不但是他本身就是战争狂热者,也是因为他想要通过战争摆脱被几位势大的将军压制的局面。   他不愿意像他的哥哥一样当一个傀儡。   想当初他的父亲如何霸气,别说杀一个将军,就是屠了一个部落也不会有敢放个屁。   但是他的哥哥只是弄死了阿鲁克将军就丢了王位和性命,甚至连子女也全都被杀光。   不过一个将军却让王的一家子陪葬。   所以,尽管他自己是凭借阿瑟尔将军登上王位的,但他并不感激阿瑟尔将军。   他想要重现西戎王族往日的荣光。   那么荣光从何处来?   只能从战功上来。   当他与大周打上漂亮的一仗,那么携功而归的他将不再受制于任何人。   这件事情他知道,他想几位将军也知道。   若是他真的能证明自己是能带领西戎强大的雄主,那么他们也愿意俯首。   这次战争是他这个王的考验,是他盼望已久的野望。   但是现实给了他一击沉重的打击。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自觉处事周全,对于大周西北的武将也都知之甚详,楚民远带着他的人神隐了,下属武将不少牵连还关在牢里,其他三位能顶事都在明面上坐镇。   到底还有谁有这个能力能带兵绕道,还精准的截断他们的后路?   西戎王不懂,西戎王大为震撼。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后路粮草被截断,那就是不是他们在围困新宁,而是新宁在围困他们了。   西戎王下达命令撤军,但是一路奔来也不可能这样直接走了,于是直接将人撒出去对周围村庄进行扫荡,不管什么但凡能抢走都抢走,也不算这一波白走。   新宁附近几十个村子遭了秧,被里里外外搜刮干净不算,还被几把火烧了个干净。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里的老百姓早已习惯了多战争的躲避,早在西戎大军过来之前收到风声的老百姓就逃进了深山里的藏身处,家里能带走的家当也全部带走了。   等到十一月初的时候西戎王带着抢了一波的大军返回王庭,不过他因为不知道前面截断粮道的大周军队到底是什么情况,派出的斥候总是有来无回,勉强回来的也说不清,因为总是离得老远就被发现了。   为了安全起见西戎王带着大军兜了个圈子,从南边阿瑟尔将军的地盘借道返回王庭。   而深入西边腹地已经扫荡了一圈的周明妍,因为天气越来越冷所以也打算从南边走,顺道和在阿瑟尔将军这边骚扰的人汇合一下。   阿瑟尔将军可不是其他中小部落,手下可以说是兵强马壮,骚扰他们没那么容易,好几次险象环生,是所有队伍中最难的一个。   如今周明妍将自己能端的都端了,冬日也来临了,那就来接了小伙伴们该走人了。   于是做好准备,组织好青壯准备亲自出门逮人,打算在彻底入冬前解决前来骚扰瘪三的阿瑟尔将军懵了:人呢?   草原的风雪是非常致命的,它会让你在其中彻底迷失方向,便是阿瑟尔将军也不敢托大,所以在几个出事的地点守了几天确实没有人之后,只能待会回转。   也是这时候阿瑟尔才想起来关心自家的王,猜测着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只不过是他们这边信使出不去所以才没有收到消息。   于是立刻派人快马赶去王庭,然后等天气晴朗的时候再传信回来。   自己捧上位的是个什么东西阿瑟尔将军心里一清二楚,眼高手低狂妄自大,他是笃定成不了事的,但若真是老天眷顾让他成了,那么他自然也会认。   先不说跑去王庭传信的那两人什么人都没见到,只看见一个空空荡荡除了石头连一块皮子都没留下的空壳王庭。   单是周明妍绕过来接了几队专门骚扰的队伍,并且传信给姬长恒,他们就分两路,一南一北绕过西戎王的大军,然后回西北,这场草原之行就算是圆满完结了。   至于后续的结果发酵要等到来年春暖花开才能看到。   没办法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就是这么慢,更别说是开始飘风雪的草原了,基本就是都是【不在服务区】的。   只是周明妍没有想到,回程的个时候能和西戎撤退的大军正面遇上。   三千左右的队伍迎面撞上西戎王一万骑兵。   唯一的幸运就是周明妍五感过人再配合粗糙的望远镜,比西戎大军先一步发现了对方,但是距离已经很近了,只要跑起来必定会被察觉到。   周明妍所有人都下马安静下来,然后带着几个人慢慢靠近对方的营地,远远观察对方营地的大小,来往士兵的数量和状态。   几句对饥饿的抱怨传入了周明妍的耳朵里。   西戎王的军队,一万人,值不值得冒险?   当然值得!太值得了!   周明妍心中有了决断后,就立刻回去安排下去。   因为距离太近不能生火所以大家都啃着冰冷的干粮,不过周明妍有准备暖身的烈酒所以这顿饭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也还算不错。   冬日的夜晚来得很早,西戎大军安营扎寨都需要时间,所以一整天真正能跑的时间也不过四个时辰,又因为粮食不足,大家都是混个热水饱,所以除了值夜的人,其他人都早早裹了皮裘睡下了。   周明妍这里大家拿出皮子缝的睡袋也全部闭上了眼睛,只等半夜的到来。   一口烈酒滚入喉咙,一股火辣由内而外散开,周明妍冻得有些发白的脸都恢复了红润,即便她并不是很怕冷,但这西北的风雪确实熬人,她也不得不喝烈酒取暖。   夜半时分伴着越加大的风雪和狼嚎声,周明妍把捂在睡袋里的木棍让马衔着,又给马蹄包上步,趁着风雨声带着三千人悄无声息地奔向篝火燃烧,一片安静好眠的西戎军营。   身手好的,暗卫出身的,斥候出身的先一步散开解决外头的瞭望警戒,然后就是外围巡逻的人,然后换上他们的衣服带上厚重的帽子,在篝火昏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只不过为了区别敌我,大家都在手臂上绑上了一条红色的带子。   之后就是假装巡逻的人将那些守着营帐的先一步解决掉,之后举起篝火的火柴挥舞打信号。   外头埋伏的人才全部潜进去,散开,一个营帐一个营帐,动手的人要求胆大心细,力求全部一刀毙命不给他们有喊出来的机会。   这一次周明妍没有先跑去捉西戎王,而是来到了大军搭的马棚里。   带走马匹这个活必须由周明妍亲自做,因为面对不熟悉的人,动物会本能警惕,若是发出声音就前功尽弃了。   但是周明妍能很好的安抚,或者说震慑动物,大概是动物们比人类更加敏锐吧。   不过总有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时候,上万人的队伍,有那么一个两个半夜出帐篷撒尿是多正常的时间事情,毕竟没有粮食吃喝那么多水,肯定要排出去的嘛。   那么刚出帐篷撞上提着刀过来满身是血大周军士也完全合理。   尽管那位军士眼疾手快给了撒尿哥一个痛快,但是这人临死之前还是发出一声惊叫。   这一嗓子立刻惊动了周边的帐篷,然后骚动蔓延,本来好不容易忍着饥饿睡着的西戎士兵大声抱怨着爬起来,还没有穿上衣服出帐篷就听到沉闷的声音敲击大地。   这是他们无比熟悉的声音,那是马匹奔跑敲击大地发出的声音。   “敌袭——”立刻就有人跑出来扯着嗓子喊,也有人敲击兵器示警,尽管这样的人大部分一冒头就被人一箭射死了,但是这万人的营帐还是彻底醒了。   而此时拐了大部分马匹的周明妍让人找出他们携带的豆饼,安抚住了这些因为喧哗的人声而有些焦躁的马匹,然后自己跳上马背返回西戎大军的营地。   胯×下骏马的铁蹄踏碎敌人的帐篷,手中的斩×马刀收割敌人的头颅,左手绑着红色布巾周明妍犹如闯进羊群的头狼。   骑着马追赶双脚奔逃的人一向是西戎人喜欢干的事情,那种高高在上践踏生命的感觉让他们无比上瘾,但是当身份对调的这一天来临,他们才知道往日被他们追赶的大周百姓是多么的恐惧和绝望,当刀锋朝他们挥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忘了他们的信仰,只能想到这大概就是大周人坚信的因果报应。 第86章 草原之行第六天   鲜血飞溅劈砍的动作格外凌厉, 黑夜和风雪,寒冷与饥饿,人数不明的敌军, 一出声便被射杀的将领, 让这些西戎军士们的反抗意愿一落千丈。   同样的场面之前已经上演过很多次了,西戎人粗糙的兵器根本无法阻挡大周这边的利刃, 而当一个士兵发现不拿武器就不会被杀的时候,其他人也先后发现,当有一个求生欲爆发的西戎士兵直接扔掉了手中武器的时候, 扔掉武器的声音就开始不断扩大。   但一万人的数量确实非常多, 西戎王也确实有不少中心的下属,所以当周明妍带着军士占领一大半营帐的时候,就有人用西戎语高喊:“大王逃跑了, 我们完了!”   原本还在抵抗的那些西戎士兵刹那间就像瞬间被抽调了骨头一样,周明妍这边立刻借机喊出【放下武器不杀】的口号, 没过多久, 西戎这边就被大周全部占领。   之后的收缴排查交给下面的人, 周明妍则带着人往东北方向追击, 到底还是让西戎王带着十几个心腹跑了。   茫茫大风雪越演越烈,周明妍不可能为了追击让自己和跟着的手下陷入可能的危机。   往好的一面想, 赔了将近一万青壮的,没了王庭, 连下属小部落都全被端了的西戎王能有什么好下场?   或许让他自己回去比被俘虏更加凄惨。   尽管这样说服了自己, 周明妍还是不太高兴, 但是回去看到□□千人高马大的西戎青壯她又高兴了。   即便知道了他们离开之前抢了一波周边的村子, 也忍住了没有提刀砍人。   多么好的劳壮力,一刀砍了多么可惜, 既然抢了西北的老百姓,那么就做牛做马来赎罪吧。   周明妍这边接下去就是带着这些俘虏一起回西北,倒是姬长恒这边大军带着最后一批东西和人按原路返回,而他则带着百来人往东南方向斜插过去,按照之前传信的时间和推算的脚程,他能在四五天之后和周明妍汇合。   便是风雪也不能阻碍姬长恒想要见周明妍的心思。   眼看着要到今晚预定的驻扎地点了,突然有人来报,前方发现十几个冻得奄奄一息的人。   小海子领了命令去安排,没一会儿就着急慌忙地过来汇报:“殿下,那十几个人居然是西戎王和他的心腹们。”   姬长恒抬起眼:……   “谁?”姬长恒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西戎王?”   小海子也是非常的震惊,很怀疑这群人是胡说八道,但是这些人又冷又饿只剩下一口气,为了一口热汤什么都愿意说,看着也不像是假的。   至于什么大王,濒死状态下只剩下本能了,哪里还记得别的。   小海子的表情让姬长恒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心思急转就大概能知道怎么回事儿。   西戎王带着上万骑兵,能带着十几个人行走在风雪中几乎冻死,那肯定是那上万骑兵全都丢了。   怎么丢了?总不可能被风刮跑了,只能是被俘虏了,而只有西戎王和这十几个人逃了出来。   这个时候,在草原上,有可能袭击西戎王上万骑兵的,除了他家呦呦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真是,一如既往地胆大。   姬长恒扶额,心中难免后怕,也不管那十几个人能不能挪动了,第二日一早就拔营赶路,等到第三天傍晚的时候赶上了周明妍的大队伍。   那是真的相当的大。   今日正好风雪小了,冬日的天空虽然依旧有些阴沉,但比起前两天已经好很多了,姬长恒裹着厚厚的皮毛大裳,双手拿着望远镜观望前方。   将近两万匹的高头大马,一万多人往前移动,马蹄声如奔雷。   派去前头送信的人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姬长恒忍住了被寒风激起的咳嗽欲望,又望了一会儿才放下望远镜进到马车内部。   姬长恒很注意保暖,即使觉得一直在车厢里有些闷,但依然不会长时间待在外头。   马车内小炉子上熬着姜汤,姬长恒自己倒了一小碗一口一口轻抿,然后闭上眼睛跟着马车的摇晃养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姬长恒居然真的睡着了,大概是这两天赶路累了,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外头有异样的喧哗声,刚刚睁开眼睛他的马车帘子就被掀开,一个人影极快的闪了进来。   然后那人速度极快的甩掉外头沾染了风雪的披风和外套,伸着手扑进他的怀里。   姬长恒一把把人捞了个满怀,紧紧抱住。   长久的想念和担忧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散殆尽。   与此同时西戎王退兵的喜讯才刚传遍西北没多久,准太子妃带人千里奔袭草原王廷报仇,结果在王庭角落寻到刚恢复记忆的皇太子的消息在西北炸开。   整个西北都被炸开了,不管是准太子妃千里奔袭为夫报仇,还是找到默认已经死了三年的皇太子,都太过于炸裂,让整个西北上上下下,除了知道内情的全都恍恍惚惚的。   所有人:啊?   若说西北一众人目瞪狗呆,那么八百里加急,当消息送进京都的时候,用炸裂都不足以形容这个消息的震撼程度。   简直是地动山摇,整个朝堂上下都被震晕了!   当皇帝在朝会上确认皇太子生还的消息时,不管是谁面上都是喜出望外,但是内里如何只有自己知道了。   其中受到刺激最大的可能就是正在备嫁的周清妍。   若说没有皇太子,她的未婚夫五皇子还有一争之力。   但是皇太子从西北生还,那么别说五皇子,所有皇子的未来都看的见了。   大冬天的周清妍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枯坐到天亮。   有些东西若是不曾拥有那边也罢,拥有后失去虽然抓心挠肺但无可挽回之下,另辟蹊径也能说服自己。   但是现在,她犹如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货。   朝堂大事大家可能不敢说,但是贵人闲话敢说的人多的是。   周清妍几乎已经可以想到,等到大家都反应过来之后会怎么说她。   丢了西瓜拣芝麻,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呜——”周清妍第二天就病倒了,这一次高热来势汹汹,几度满口胡话,把周家父子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等到周清妍终于能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周明妍端了西戎王庭,俘获西戎王后宫总是官员数百人,虏了十数个小部落,回程的时候撞上西戎一万骑兵,然后夜袭西戎大营,将西戎王和此次进攻西北的几位将军全都一锅端了的消息也送进了京都。   朝堂一众大臣看向周鸿云,周鸿云也很茫然,周鸿云看向皇帝,皇帝也很茫然:毕竟这个他是真的没有听好大儿说起过。 第87章 草原之行第七天   尽管京都里的所有人都盼望着想立刻见到皇太子, 不管他们内里是出于什么目的,是想要确认什么,但是京都到西北罗醮城一千五百多里的路程, 外面又是寒冬腊月大雪风飞, 怎么也不可能让他们短时间内见到人的。   而近在咫尺的西北,在被皇太子死而复生的消息炸了一通之后, 就是围观一万多俘虏陆陆续续被押回来的盛况。   寒风和暴雪都不能阻止西北老百姓的热情。   之后的好消息不断传来,明明还没有过年,所有人却比过年还高兴。   比如城里衙门和镇上都贴了告示, 皇太子平安归来, 准太子妃大破西戎,陛下特意赐恩免除西北所有赋税一年用以祈福庆功。   免税这事儿和之前擂台上那些不一样。   打擂台已经让不少人找到了向上的台阶,但这毕竟是属于少数的, 而这免税则是关乎所有人的。   另外在此次西戎掠边中,要是村庄被毁被抢的, 还能凭户籍另外领一份赈灾银钱, 不管男女老幼都有。   这双管齐下之后, 姬长恒和周明妍回罗醮城的一路上都是欢呼声。   西北的兵权的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 之后只需要姬长恒见一下那些新提上来的将士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之后真正能掌握西北兵权这个事情,只要擂台还在, 之后的武官军校开起来,朝廷对于武将捉襟见肘的境况就会得到解决, 至于说那些现在想要贴上来的武将, 短时间内有周明妍的战绩在前, 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动摇她在军中的威望。   别忘了, 承国公府在这片土地上几十年的经营,没有继承者的时候看不出来, 一旦出现了这样一个军方背景的准太子妃,西北军这边的人脉会毫不犹豫地倒向她。   而整治过的董家就是周明妍在西北的一双眼睛,另外以后继承继承河西郡王爵位的孟无忌如今也算出自皇太子门下。   是的,朝廷吵了好久,虽然还有更多细则需要长时间的拉扯,但是对于挑战尺度并不算很大【和东北辽东郡王的请封比起来】的河西郡王世子位的请封朝廷终于给予了回复。   孟抚江自愿将郡王降为国公爵,但是朝廷封王本来就是为了表彰他几十年驻守西北的功绩,所以朝廷里几位宰辅把孟老将军的功绩直接拉了一个清单,一点没漏全都给算上。   反复讨论后的结果就是让孟无忌依然原等级继承,但是他之后就要降等,本来郡王也是三代降等,这算是应有之意。   孟大将军的功绩就拉平了,外孙承爵的另一条路。   为了防止出现皇帝说的,关于后人找先例的情形,这一条只适用军功兑换,并且必须是在绝男嗣的情况下才能适用。   毕竟战争频繁的时候武将的消耗真的非常大,一场大战死一个户籍本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   若是女儿外孙一样可以传承武将爵位,那么对于武将的传承来说就非常友好了。   当然也要防止女儿婆家吃绝户的情况发生,于是女子到底能不能享有继承权,以及女子能不能单独立户的事情紧随其后又被拉出来扯了。   同时廖启昌请封世女的折子也又被拉出来讨论了。   大概现在的京都,除了日常之外,只有皇太子死而复生和女子的财产和立户的事情议论最多了。   而西北这边,虽然时隔了三年,这西北地界总算是里里外外都握到了姬长恒和周明妍的手里了。   这一趟草原之行不管是对于姬长恒还是周明妍来说,都是异常伤身的。   正好西北冬日不好赶路,两人就在罗醮城住下了,一边修养身体,一边和孟抚江、姚申以及瞿鼎一起将西北这一块的民生好好捋一捋。   而大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女户的事情落实了。   事实上西北边境因为常年有冲突,青壯伤亡很大,基本家家都是寡妇当家,绝男嗣更是普遍存在的。   所以西北这一块反而是女性地位最高的,主要若是这不许那不许就没干了,没有男人必须女人出来干。   西北这边官府为了安抚当地军士,吃绝户这种事情是严厉打击的,并且极力鼓励寡妇再嫁,对于传承这方面,更多的还是看感情而不是单只看血缘关系。   而西北这边的寡妇若是没有男嗣,又不想改嫁或者回娘家,那就过继一个孩子,也不拘是男是女,官府更不会追究。   西北地界寡妇多,孤儿也多。   姬长恒和周明妍推进女子立户,私有财产和独女继承权在西北这一块地方几乎没有遇到阻碍。   至于说更进一步,有儿子的人家也让女儿同样拥有继承权,两人压根连提都没有提。   便是在生产力已经进步很多的第一世,重男轻女的家庭,默认财产大头应该儿子继承的也比比皆是。如今的生产力放在这里,女子的生育条件放在这里,这种法令完全是空中楼阁,便是真的强压下去也不会有人执行的。   倒不是老百姓天生的重男轻女,而是老百姓天生知道哪个更合算。   儿子力气大,能干活能打架,折损率低,耐×操耐磨。   女儿力气小,能干活,但是干重活少,能打架,但是拼命的那种有威慑力的少,生产有危险,折损率高。   哪个合算一目了然。   那么自家当时留合算的,不合算的用别人家的,至于自己家不合算的女儿怎么办?那就尽量榨取所有价值然后送给别人家再换一笔财富。   这才是需要重劳力和兵源的低生产力社会,男尊女卑的根本原因。   若是哪一天生产力能够提高到,模糊男女性别所导致的天生界限,那么男女平等才能真的实现,否则都只能改善。   …………………………   这些一波推下去之后,姬长恒才开始给京都写折子,至于推广法令的原因也很合情合理,就是西北常年征战缺少青壮,然后就是各种法令光是朝堂上众位大人吵是吵不出个所以然,不如选几个地方试行几年看一看结果。   最好的试验点就是常年和别国有冲突的边境地带,未免一地的数据不够,希望朝廷能在各周边边境推行。   这个法令做好之后,姬长恒和周明妍就被拉着各种开会,听取报告,顺带要钱。   一开始的周明妍:放手干,有钱。   后来的周明妍:咱们该节省的还是稍稍节省一点。   不管是第一世还是第二世周明妍都最讨厌开会了,但轮到自己开会,才发现,无聊讨厌的不是开会,而是没有效率无意义的会议。   西北这边大家凑在一起商量,西戎那边也没有直接不管,虽然风雪十分吓人,但是对于草原上走惯的人来说,只要不是灾害的那种暴风雪,依然是畅通无阻的。   最多就是慢一点,消耗大一点。   这对于周明妍来说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由愿意带路的西戎人和专门走西戎的董家商队成员领路,加上高额的赏钱,姬长恒和周明妍盖了章的国书就送到了阿瑟尔将军和阿贝尔汗王的手里。   至于其他势力,还要往西就太深入,而且说不定还是她抢过的,周明妍直接选择了无视。   至于说皇太子的国书算不算数,那必须算,因为出京的时候姬长恒手上有好几份皇帝盖过玉玺的空白折子,虽然没有经过几位宰辅的手不能算正式的朝廷公文,但是以大周的名义表个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周明妍对萧追云的老婆苏哈娜还是很有好感的,虽然立场不同,但也不希望这位很有想法,并且执行力度满分的西戎贵女,因为担忧或者惊吓伤到了身体。   本着人道主义对孕妇的关怀,她是要第一时间让她知道萧追云的生命安全是没有问题的,并且诚邀她开春过来和他们一起进京都。   同样是西戎人,同样是俘虏,萧追云和西戎王也是完全不同的待遇。   “主要是听她的意思,瓦塔格真的很有钱,苏哈娜有钱,她爹阿贝尔汗也有钱。”周明妍一直觉得自己非常有钱,但是真正开始在西北搞基建搞生产才发现钱真的是不耐造,这还是大部分达人都不用她费尽心机挖角,可以直接朝廷征令的结果。   至于姬长恒这边,他开始更早,投入的行业更加烧钱,尽管皇太子之尊,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家都是捉襟见肘。   当然也有好消息,那就是能磨熟料铁渣的水利大磨坊已经初步建成了,如今只剩下最后调试了,就连试验品的水泥也都已经搞出来了。   李玄恩和墨倾这夫妻俩真不是盖的,不但夫妇俩一头扎进去,还联络了师生故旧,如今在香坛县的研究院已经搞得有模有样了。   接下来就是让这夫妇俩好好带一带几个项目,并且做好交接,因为来年开春之后,这夫妇俩和其他绝大多数人都是要跟他们回京都的。   猫冬是一件非常温暖的事情,对于周明妍来说腻着姬长恒,一天天的也不觉得无聊,更别说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而对于十一月底没了房子的百姓们来说,日子居然过得比以往都要好了。   因为他们从官府哪里拿到了证明,去任何一家旅店住宿都能得到每日十文的补贴,这要是一家子包一个大通铺,那就约等于不花一分钱。   特别是董氏名下的客栈脚店都有那专门给普通百姓的大通铺大炕,每天只要加两文钱,就有热腾腾的火炕取暖,连冬日里准备买皮子做皮袄的钱都能省下了,对于老人和小孩子格外友好。   而那些有房子没有住房补贴的,也还有董廉价的蜂窝煤可以取暖,来年还可以请那些花钱学砌炕手艺的匠人给家里盘个炕。   对于西北这个他们出生成长的家乡,他们自然是觉得哪儿哪儿都好,但冬天也是真的冷,现在有了炕,有了蜂窝煤和配套的炉子,那他们的家乡就更好了。   有了炕之后,暖房种菜也能搞一搞了,炕上孵小鸡也能试一试。   当然周明妍只负责提出设想,实施自然有其他人。   不管什么时代从来不缺聪明人,就在周明妍这边暖房小菜出来没多久,外头市场上居然也小菜出来了,即便只是一点葱蒜。   下头还有人怕这事儿会让周明妍发怒,结果周明妍转头就把暖房种菜的事情写成告示贴到了衙门口。   等到水泥彻底弄出来之后,一开始用来试验的几个水利磨盘也修修整整有了另外的用途。   磨豆子,舂米,磨面,那效果杠杠滴,节省了不知多少人力。   虽然出租这些磨坊的收入并不能和研发水泥和其他东西的消耗相提并论,但确实是缓解了姬长恒和周明妍的一定的经济状况,最起码研究院里一众大佬和他的家属们,再不用另外采买米面。   而真正让两人不再为钱财担忧的好消息是在过年的时候传来的。   为此两人冒雪从罗醮城赶到香坛县,也要围观这个时代烧出的第一桶成品玻璃液。   外面冰天雪地,烧玻璃的房子里热火朝天,刚一进去穿着厚实的姬长恒和周明妍就开始冒汗,脱了外面的皮毛大裳,两人免了一大群人的见礼,跟着李玄恩到了最里面的房间。   铁架子上整齐地放着颜色有深有浅的玻璃块,旁边还有大师傅在那边用铁棍子绕着玻璃溶液,似乎在搞一些奇特的形状。   这些玻璃的平整度和通透度还有待提升,但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功了,特别是各种类型的玻璃实验的配方的明确,这才是最关键的。   毕竟谁也没说,玻璃就一定是透明的,有颜色的就没用了。   暂时无法做到完全纯净透明,那就先烧制有颜色,顺道练习手法,茶壶水杯餐具这些可能对玻璃的耐高温有要求,但是像花瓶,各种大小的玻璃罐子,酒杯酒坛酒瓶就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了。   不但需要有颜色的,还需要一个瓶子整出好几种颜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不着急透明玻璃了,但是周明妍和姬长恒的要求李玄恩还是表示这个要求完全没有问题。   他们这里烧玻璃的这些人,本来就多半是陶瓷泥塑这方面有手艺的大师傅,如今只是需要时间来适应新的材料,相信很快就能拿出上档次的成品。   周明妍直接定下,但凡从这里大师傅手里出去的东西,每卖出去一个都给大师傅售价5%的提成。   大师傅们立刻双眼发亮,谢恩的声音别提多响亮了。   果然对于打工人来说,艺术梦想虽然不能忘,但是钱给到位才是最重要的。   有金钱的魅力在前头召唤着,平日里又没有生活上的烦恼,大师傅马力全开的结果,就是大年初一给姬长恒和周明妍送上了一座半人高,颜色鲜艳明亮,姿态灵动的花开富贵玻璃雕塑。   这种工艺别说在这个时代,就是在现代这么大件这么精致也并不常见。   大年三十的晚宴上,不但西北一众官员欣赏了美丽精致的玻璃雕塑,还拿到了两个小酒杯和一个小酒盅当做新年福利。   大年初一这事儿就传扬了出去,西北虽然董氏巨富但不代表没有别的富豪,另外还有南边过来滞留的商队,美丽的玻璃制品一下子就让他们疯了。   琉璃虽然古来有之,但是琉璃的随机性太大,玻璃制品可以更加精确的控制品相,很容易成套成套的出来,跳出了纯欣赏把玩的范畴,有了更多的赛道。   事儿很快传到了姬长恒和周明妍的耳朵里。   两人先把那花开富贵和品相最好的几套制品让人送往京都,随后将剩下的摆出来拍卖。   因为以后的玻璃制品一定会越来越多,这一开始的要卖出高价一定要一个公认的价值,于是两人又给这一批玻璃制品制作了金章和证书。   姬长恒和周明妍只是基于习惯,也是为了保证每个大师傅的权益,所以每个成品出售的玻璃制品的底部都会有刻印,包括年号月份日期和批次以及经手的大师傅的私章。   如今倒是方便了他们制作金章证书,每一个都有编号,看上去非常有档次。   为此还给李玄恩带领的研究团队取名【墨坊】,从此以后【墨坊】就是研究院的名字。   金章和证书可以证明这些玻璃制品是【墨坊】对外出售的第一批玻璃制品,虽然在工艺上有简有繁,但那可是和京都陛下拿到手里的玻璃制品同一批的品质,要个高价没问题吧。   这样一来,这批剩下的玻璃制品的价值已经不单单是稀有了,而是它所代表的巨大附加价值,完全可以当做传家宝了。   路况一般,一千五百多里的路程,这一批玻璃制品走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尽管太子和准太子妃让他们放心,只要不是太颠簸不会碎掉,但是队伍还是走的很慢,等到京都已经出了正月。   皇帝看到的时候是几个侍卫直接抬进来的,上头盖着黑色的麻布,还有些湿哒哒的。   和皇帝正商量事情的几位宰辅也同样一脸疑惑探究。   “陛下,太子殿下叮嘱半路绝对不要掀开来看,日日撒些水。”领队的禁卫副统领也不懂,谁明白他一路抓心挠肺就像掀开来看一看里头的东西有没有磕着碰着,但是太子的命令也不能不听,最后也只能一整个抬到皇帝面前了。   皇帝没急着掀开黑麻布,而是先把副统领递上来的折子打开,看看自己的好大儿玩的是一个什么玄机。   “原来如此,打开吧。”皇帝看完之后笑了一下,倒是想见识一下是真是假。   禁卫把盖的严严实实的黑麻布一点点解开掀起来,之间麻布里面被什么细细白白的植物藤蔓纠缠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仔细一看居然是豆芽。   只要不见光,豆芽保持一定湿度和温度,它就会一直长一直长,长满所有的空隙,而被它塞满空隙的易碎品自然不会轻易磕碰碎裂。   “这倒是个减少耗损的好办法。”皇帝哈哈一笑,也不要禁卫弄了而是让找心细手稳的宫人一点点慢慢拆出来。   随着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拆出来擦干净摆上,皇帝和几位宰辅都忍不住围了上去,脸上都是讶然和惊喜。   听说皇太子弄出了和琉璃差不多的东西大家虽然觉得很不错,但更多的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对于递上来折子中描述的玻璃之美也只是想当然的认为是夸大溢美。   但现在看看这眼前半人高的花开富贵摆件,还有那两对一红一蓝的大花瓶,既有颜色又通透地如梦似幻,还有那些小件,一整套的酒具,甚至还有笔架镇纸。   皇帝作为接受礼物的人自然是满心喜悦,朗声开怀大笑,而宰辅们则是心痒痒得很,眼睛里都透着【好想要】三个字。   皇帝瞥了几位宰辅一眼,让宫人从里头挑出几盒小件送给了他们,这下子整个御书房里都是欢快的空气。   拿了礼物的宰辅们回家了,皇帝则让人抬着东西往皇后宫里去了:快来看看,好大儿给我们送的礼物。   至于听到风声的后宫诸位:虽然知道没她们的份,但每次都忍不住有所期盼,诶……又是失望的一天。   生了皇长女和庶四子这对双胞胎的淑妃,每到这个时候就要叨叨一句:快让她家老四成亲开府出去吧,她也好跟着去王府做个自由自在的太妃。   到时候儿子媳妇儿还有孙孙,女儿的公主府到时候就整在隔壁,哎哟,那日子想想都快活得很。   至于说皇帝还活着嫔妃不能出宫什么的,她觉得就他们这位陛下对后宫不待见的性子,她要出宫,皇帝说不定还能要给她一笔钱,说不定还能允她改嫁。   改嫁她当然是没有想过的,但要是能有两个入幕之宾也不是不可以。   后宫有像淑妃一样展望未来美好生活的,自然也有对于皇太子生还极其不甘心的存在,只是形势比人强,进了宫眼看着快二十年了,还有什么东西没看清。   原本能进后宫的贵女也没有哪一个是蠢的,毕竟真的蠢家里也不敢送进来。   原本想说,她们年轻漂亮家世好,还给皇帝生了孩子,皇帝便是再爱重皇后太子,时间长了什么感情不得变得平淡?   谁知道二十年了,皇帝和皇后依然恩爱,死了皇太子还能再活过来,随便定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太子妃,也能整成女将军一样。   原本因为可能的夺嫡而支棱起来的心气现在是散的一干二净。   甚至家族都已经不指望她们能再得皇帝青眼了,与其把资源浪费在现在皇帝的后宫死磕,还不如观望一下皇太子的后院。   准太子妃怎么了,这不还没有正式入驻东宫嘛,那就是大家都有机会,便是太子妃照旧那其他位置呢?   谁也没说太子妃以后就一定能当皇后呀! 第88章 草原之行第八天   京都这里玻璃制品出了大风头, 西北这里姬长恒和周明妍也终于踏上了返回京都的路。   而在启程之前,水泥的制作也终于进入了全面发力的制造,一整个冬日玻璃厂的产量并没有提高, 没有弄出来另外的地方做大, 还是那个【墨坊】中一小块地方。   这里主要是姬长恒和周明妍打算再高价赚上两年,之后技艺成熟了就可以把方子卖出去, 最后收割一波,毕竟对于这个时代玻璃是需要的,但量产的优先级还排在后面。   与玻璃不同的是水泥, 水泥的优先级一直是最高的, 所以当配方和生产步骤明确之后,香坛县就紧锣密鼓地建起了水泥厂,一边建一边生产, 如今和水力磨坊一起在河岸边立着,已经颇具规模了。   流水线生产线加合理的金额报酬, 以及员工的基本保障, 使得产量得到了极大地提高。   而西北这一片冬日没有额外收入的老百姓们, 对于水泥厂员工和进入修路工程队修路, 表现出了高度的热情。   而那些在姬长恒和周明妍回程路线上的地方官员,世家豪族, 在得知他们修路的打算之后,有一个算一个都跑来求水泥。   姬长恒和周明妍这一次回去, 不会再像来的时候那样低调, 一路走一路定然有许多人出来接待他们, 那么干脆就将修路视作当地政绩之一。   事先画好的路段, 定好的人员,报酬等等, 一个明确统一的标准可以避免很多伸手的人。   若是这样还要在里面搅合的,那可就是撞在枪口上了。   那些官员和豪族看到这详细的规章制度,再看皇太子意味深长的微笑,以及面无表情横刀坐在一旁的准太子妃,都觉得脖子有些发凉。   此时无声胜有声。   皇太子虽然一句其他的话都没有说,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修路就是皇太子给的考验,要是弄不好,看看罗醮城空了大半的官员还有准太子妃手里的斩×马刀,就知道后果了。   谁敢拿脖子去死磕?   还别说还真有那要钱不要命的,这事儿古来有之,别说稀罕了,甚至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然而那些忍住这一次不伸手的人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姬长恒和周明妍要看的岂止是这次修路,前面的自然也是要追查的。   至于调查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该知道的东西,在从京都来西北来的时候就开始着手了,打草搂兔子一点不耽误,不说全部都整清楚了,但也大差不差了。   沿路上的官员豪族,哪些是勉强算个人的,哪些又是批了人皮的魔鬼,哪些是能用的,哪些是不能用的,也都做到了心里有数。   这次修路,可以看做是给那些勉强做个人的那一波,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也可以看做对披人皮魔鬼的那一拨人废物利用,榨干最后价值。   于是皇帝皇后在京都盼得望眼欲穿,姬长恒和周明妍则慢悠悠地走走停停,走一段收拾一段,前面那一段水泥路修好了通车了他们正好上路,前面还没有修好,那就停下来走访收拾一点不耽误事儿。   地方世家豪族从来都是和京都贵族世家有千丝万理关系的,有的是本家和分支的关系,有的则干脆是自己老家族人,另外还有是各种姻亲或者利益关系。   姬长恒和周明妍这一路杀得人头滚滚,不但当地豪族世家心惊胆战绝望骇然,京都的三公九卿们也群情激愤,参奏皇太子和准太子妃的折子堆满了皇帝的桌面。   只不过皇太子毕竟死而复生,空白了三年归来,就是想扣些什么黑点来喷一喷也找不到地儿,最大的喷点也就是无力管束女眷,纵容准太子妃女子干政。   至于参奏周明妍的那就多了,光是她身为女子这一条就足够他们花样百出了,什么杀心太重不够贤良淑德,不符合女子温柔婉约的公认美德,还有干涉地方官员事务等等。   总之一个,周明妍实在不符合一个太子妃该有的体面,皇室应该考虑这桩婚事的合理性,最好解除这桩婚事。   陛下!对于大周未来的女主人是这样一个不得体并且危险性十足的女子,朝中上下都很是忧心啊!   前头还被羡慕生了个好闺女的周鸿云在朝堂的境况也是直转急下,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被同僚排挤,没人敢直白的奚落但是阴阳怪气,各种暗示的可不少。   当然参他没有尽到管教子女责任的,那就更多了,折子就跟雪片一样飞向皇帝的案桌。   但是周鸿云怕吗?   开玩笑,完全不怂的!   周鸿云这个仕途至上的人,前头因为周明妍成了皇太子的未亡人就愿意将人捧起来,现在皇太子死而复生,他可以为周明妍的太子妃之位干翻一切。   哎嘛,他这个有名无实的未来国丈就要变成名副其实了,他闺女还在西北有了泼天的功勋,这种实打实的功绩,他们老周家少说三代大富大贵跑不了。   现在的皇帝也好,太子也好都不是那种不能容人的昏庸帝王,那他怕什么?   周鸿云这个人虽然可以说他渣爹渣男,但不能说他蠢说他笨,相反他是一个很能发现事物本质的人,对于权势利益更是异常敏×感。   他完全理解他们现在这位刚满四十的皇帝,想要更多掌控权利想要从世家豪族手里抢更多东西的想法,他肯定不会对着干。   而且退一万步说,作为臣下竟然在朝堂上对着皇帝骂人家儿子和未来儿媳,还是刚立过大功的好大儿和准儿媳。   这不是有病?   就不说皇帝的未来儿媳是他亲闺女了,就算不是,他也不会跟着骂的。   毕竟换成谁也不会乐意自家孩子被针对围攻的。   周鸿云可还记得前一段时间,朝臣夸太子和他闺女的时候皇帝多高兴啊,这才多久同一帮人就换了嘴脸,各种危言耸听,就差说太子和他闺女要动摇社稷这种胡话了。   这些同僚还真是不把皇帝当外人,啥话都敢说完全不过脑子的吗?   也真是自信,居然觉得他们联合在一起能压着陛下处置太子和准太子妃。   周鸿云想到要是下属逼着他处置自己的孩子,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下属和下属的亲人贪了他家的钱,而自家孩子只是按规矩处理而已。   只要想一想,他就吃了这群下属的心都有了。   什么玩意儿!还满朝堂三公九卿排挤他?   明明是他孤立了整个朝堂。   这些没有社稷没有君父,只有家族利益,眼光短浅的俗人小人,他单方面不和他们同流合污!   周鸿云:陛下看我!我们老周家顶顶忠心,你看我们甚至姓周!   皇帝:……这是疯了吧!   周鸿云大约是有点疯了,不过是高兴疯了。   毕竟纵观历史,最好的太子就是能干事还不和朝臣勾搭的。   周鸿云觉得老三这意外压的宝绝对不会亏。   满朝大臣参奏周明妍这不好那不好,周鸿云就光明正大大买特买,各种补品流水地让人送去给皇太子和周明妍:女儿和未来女婿砍人脑袋辛苦了,一定要照顾好身体,这样才有更多的经历整治地方。   他甚至还特意送了一个京都非常有名的磨刀匠,他真的……满朝大臣都傻眼了,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猛然间他们想起了当初准太子妃在一众夫人贵女中的传闻,他们就说这准太子妃到底是像谁,这么嚣张跋扈肆无忌惮,原来根子在这里!   别看周鸿云现在就是一个官迷,但年少时谁还不是京都横着走的二世祖?   他可是出生没多久就被当时还在位的太宗封了世子,那时候承国公府掌着整个西北军,位高权重,他从小到大的同辈中,除了嫡出皇子,便是庶出皇子都对他客客气气,能在他面前充老大嚣张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朝堂上的大人们忍不住了,你闺女在外头霍霍,我们就也能逮你小辫子。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下手途径。   这个时代但凡家中位高权重,总免不了家族人员繁杂,这人多了是非就多,想要抓个小辫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是偏偏周家祖上早早分宗,之后国公府这一脉男嗣多死于战场,整个周家上两辈都是一个子嗣凋零的状态。   到了周鸿云这一代更是只有兄弟二人,而下头的子嗣,大儿子正在相看,自然没有什么姻亲,而两个长成的闺女都给了皇家,更下头的都还小。   唯一扯得上关系的就是老太太和当家夫人的娘家王氏,以及二夫人的娘家张氏。   但是吧,王氏已经没落了,一家子目前就是靠着祖产租金关门培养孩子读书的状态,也因为家里读书人多,想要出人头地的心非常迫切所以对于名声很是看重。人家自己就十分警惕这种败坏家族名声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别人揪小辫子?   张家就更简单了,二夫人张氏干脆就是双亲亡故,祖辈年迈,所以早早就住到了姨母兼未来夫家的周家来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夫人张氏连祖父母都没有了,硬要说张家关系好的亲戚自然也是有的,但是真要论血缘关系就远了,就算抓了辫子按到周鸿云身上也太过牵强了。   便是唯一在外头的周家老二那离得也很远,就算是想通过收拾兄弟让周鸿云服软,这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周家现在是国公,未来可能还要因为外戚再出一个国公,又不是这把火就真的烧到自己身上了,想想要是现在给周家找不自在,那以后还是现在的太子和准太子妃上位,他们难道不会报复他吗?   现在就往死了得罪周鸿云可一点不合算!   而皇帝的一道旨意更是让不少人惊出冷汗。   皇帝将长公主下降王氏嫡次子,这是不需要承国公府这位姻亲提携,直接给了王家通天之路了,同样的王家是周家的姻亲,也是准太子妃背后的势力。   皇帝在给准太子妃加码。   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动作的九卿之一,淑妃的父亲没有丝毫异议,并且表现出了对这桩婚事的满意。   朝堂上原本那些叫嚣地很厉害的人,这才发现,虽然这阵子朝堂上对太子和准太子妃叫嚣的很厉害,但是上头的三公九卿,从来没有自己亲自出手过。   当马前卒的都是那些依附的小家族,他们只是单纯的不搭理周鸿云而已,然而这样并不明确的态度,才是他们进可攻退可守的真实手段。   很显然周鸿云看得懂的,这些大人也看得懂,只不过涉及利益非常大,所以他们肯定要试着和皇帝拉扯一番,谁知道皇帝根本不接茬,但同样的皇帝这样也是一种态度的表明。   在皇帝态度明确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会死磕,于是皇帝给的台阶一出来,就纷纷顺着台阶下来了。   至于那些跳得老高的官员,不过没脑子的棋子罢了,谁又会在乎呢? 第89章 草原之行第九天   王家被这一张大饼砸中, 从上到下大人小孩都是晕乎乎,脚下轻飘飘的。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他们家虽然确实显赫过, 不然大周立国他们家姑奶奶也不能嫁进当时手握兵权的承国公府, 但那都是两代之前的事儿了。   虽然这一代王家子弟刻苦读书,洁身自好, 誓要重整门楣再筑家族荣光,但这条路他们才刚开始走,两位姑奶奶一老一少扶一把也不过是不走弯路, 多了些门路, 终究王家能不能再次伟大,这根子还得落在这一代王家年轻一辈身上,男儿也好女儿也罢, 王家都是倾尽培养,为子嗣家族计, 啥都得靠边。   谁知天降馅饼, 扶摇直上的天梯一下子递到了王家子弟的面前, 一众兄弟姐妹看着容貌俊秀身材挺拔, 像一株小白杨一样,还文武双全的王二郎心中感慨:好兄弟!   特别是作为嫡长子的兄长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哥哥代所有弟妹谢过二郎, 以后哥哥和弟妹们也会督促你,内外兼修不可懈怠。”   王二郎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本朝并没有驸马不能入朝参政的法令, 所以尚主非但不会斩断他的仕途, 甚至还会对他有很大的帮助。   因为如今的王家总体资源是有限的, 他自觉自己很出色, 但是作为家族继承人的哥哥也毫不逊色,若是按照约定成俗的规矩, 他以后定然是要给哥哥让步的,不但是他每一代都是如此,除非他要比哥哥出色很多。   但事实就是他和哥哥其实在仲伯之间。   要说不甘心肯定是有的,但是人活着本也不可能事事如意,而且比起其他家族的争夺,他们王家真的算是兄友弟恭了。   而现在陛下赐婚,公主垂青,就等于绕过家族给了他另外一条坦途,还能帮扶兄弟姐妹,他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去拜会一下老姑奶奶,比起如今的王家,老姑奶奶母子对于朝堂大势明显要更了解。   他们王家是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的。   而周家老太太这边一老一小两位王家姑奶奶也是喜笑颜开,派出去的人正好和王家过来递拜帖的人撞上了,这不就巧了么。   第二日两个姑奶奶对着刚满十八岁的王二郎,那叫一个热情欢喜,随后看向其他孩子的目光更是满满的期待。   还别说,还真还别说,他们老王家的孩子不管男娃女娃长得那叫一个干净体面,各个拿得出手。   王二郎尚了公主之后,整个王家在婚姻市场的地位立刻就实现了三级跳,毕竟谁还不想和皇帝家连上亲?   如今的世家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世家了,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二十年前被满朝堂逼着开后宫的皇帝了。   时代变了!   而对于王家来说,这桩婚事带来的也不单单是好处,还有压力。   因为在联姻的时候,便是同一个家族也可能高低犹如天堑不可逾越。   二哥【二弟】尚了公主,到他们头上总不能嫁娶人家不成器的庶子庶女吧。   王家的年轻一辈们瞬间压力山大。   周明妍还不知道王家表弟表妹们已经各个成了卷王,她最近心情有些糟糕,原因也很简单,是因为杀人杀多了。   她不是讨厌杀戮,暴力这种东西,其实同样没有对错,只看掌握它的人是好是坏。   如今周明妍自己掌握了暴力,她虽然不说自己能做到绝对公正公平,但是也能用手中斩×马刀,平民愤,息民怨。   只是这一路走来,不平之事实在太多太多了,就连欺男霸女这种都只是小儿科,毕竟这么干的几家人家还给了钱,只是强买强卖。   周明妍不是第一次认识到人类的劣性根,对同类究竟能够残忍没有人性到什么程度。   一路上被她发作的豪强世家地主,不曾出人命的就能在当地有个好名声了。   而手上没有人命的仅仅也只是一小部分,但部分都多多少少沾染过。   而周明妍为了那些死于非命的百姓大开杀戒的时候,便是一直跟随她一起的禁卫们都有很多不理解,只有姬长恒会心疼的抱着她安抚她。   第二世的周明妍手上杀戮再多,说白了也都是非我族类,当威胁到自身的时候不会有多少共情,但其实在第一世坚持一辈子做慈善的她怎么可能真的冷酷无情。   “他们不懂。”周明妍难过于这个时代对于生命的漠视,不但是豪族世家和地主,就是百姓自己也同样漠视自己的生命。   人命如草芥,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这个时代,对于最底层的人来说,真的跟大逃杀差不多,死亡是常态,一生顺逐才是非常态。   天灾人祸伴随着所有人的一生,头顶上遇到一个贵人,只要对方不造孽就是菩萨心肠,甚至都不用对方特意做什么。   周明妍杀穿了这一路,百姓们感激吗?自然是感激的,很多人能够沉冤昭雪,报仇雪恨自然是痛快有感动的。   但这个感动并不会持续很久,因为他们知道周明妍他们就是过江龙,来了很快就会走,便是以后太子和准太子妃能登上大位也是天高皇帝远。   他们头上的天从来不是京都的皇帝和朝堂大人们,而是村中的富户地主,镇上员外老爷,城里的差爷父母官,这些才是他们的主宰者。   “我知道,但我懂。”姬长恒看不得周明妍焉巴的样子,“呦呦,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们不但要砍掉世家豪强还要推掉地主乡绅,我们会把皇权不下乡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桶。”   “我知道。”周明妍兴致依然不高,“我就是觉得改变的时间太漫长。”   “怎么会呢,从一穷二白到基本实现伟大复兴不过百年。”姬长恒拍着周明妍的背脊,“我们现在的底本盘可是好多了,我们可不穷,我们比周围也更加先进,没有外界的威胁打压我们一定能走得更顺畅,第一世那么艰难都熬过来了,大周虽然不太一样,但也看得出和第一世的祖国是一脉相承。”   “正确答案就摆在那里,我们抄答案难道比摸着石头过河更难?”姬长恒故意面带愧疚道,“只是呦呦的杀戮之名怕是要流芳千古了。”   “……你说千百年后,人们会不会用我的画像镇邪驱魔?”周明妍的思绪来了一个三连跳,姬长恒一愣低声笑了起来:“呦呦放心,我定然关注好了,不会让人让你成为旱魃那样被妖魔化的。”   周明妍瞥了姬长恒一眼:“我要是能成为恶人最惧怕的一个,妖魔就妖魔了,我可不在乎。”   “那我可舍不得,我希望千年百年后,当人们说起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要是有人借我之名传播宗教就糟糕了。”周明妍不信这些。   第一世她知道很多宗教,谁家教义上写的不是真善美,但是真的虔诚信仰到作为人生准则的都是极少数,追根究底就没有一个不功利的。   西方大卖赎罪券,信着上帝真善美的教义,走着撒旦鲜血罪孽的道路,东方甚至要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圣人。   “那可怎么办?”姬长恒埋在周明妍的肩头,但胸膛的震动不能掩饰。   “我在说很正经的事情!”上一世当太上老祖的时候,周明妍也曾遇到过凡人界有人借她名义,敛财欺男霸女作恶的。   “嗯,我也很正经。”姬长恒压下笑意抬起头,证明他没有笑。   “哦,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周明妍坐在姬长恒的腿上,双臂环胸微微抬着下巴: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我们可以有自己的学说自己的宗教。”姬长恒见周明妍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嗯?”   “五千年,无数风流人物为我们试错,才得到这一条路,便是我们活着不能完全实现,也可以打下坚实的基础。”姬长恒说到这里放松了神情,“呦呦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这个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天下,我们尽自己所能就好了,剩余的可以静待来者。”   周明妍这回是真的愣住了:静待来者?   “退一万步来说,既然这个世界有我们,你怎么肯定以后不会还有后来人呢?”姬长恒指了指天空,“万一这是个筛子呢?”   周明妍:……好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   被姬长恒开导了一番的周明妍更加杀红眼了。   用她的话说:反正也是静待来者,那她只管杀毒就好了,以后的系统维护,她相信这个世界不缺缝缝补补的能人。   暂时担任缝缝补补的姬长恒抬手按了按额头,很想跟周明妍说一句悠着点,杀空了是真的没有那么多人往里头填。   这可是个连科举都没有的时代,哪里来那么多管理人才!   不得已姬长恒只好手搓三月速成基层管理条例,从一路上能看过眼的人家里挑挑拣拣。   读书,读书,还是要读书!   开启民智刻不容缓,竹纸和印刷术都已经成熟了,正适合大面积推广,他们自己的教科书也要加快编辑。   这种人才捉襟见肘的日子姬长恒是一点也不想过了。   第一把火就烧到了跟随姬长恒和周明妍出来的一众禁卫身上。   这些人就算回去了也定然会打上他们的标签,那不如物尽其用,如今学起来,过个几年就可以直接撒出去,倒是能文能武,什么穷山恶水的恶霸搞不定!   大多数都是从边军提上来并不认识几个字的禁卫们:…… 第90章 重回京都第一天   山上桃花初开, 山下桃花依然烂漫,三月中旬在京都满山桃花绚烂的时候,一路收割了数不清人头的姬长恒和周明妍终于回来了, 回到阔别了近一年的大周都城。   满朝文武大臣都早早等在京都城内城的城门口, 皇帝和皇后车架也在之后带着后妃皇子皇女们一起过来了,不管是真心盼望人回来的还是心里有另外想法的, 这会儿全都满脸期盼地等着。   一直存在感不强的五皇子,自从换了未婚妻之后就被几位兄长看在了眼里,这使得他发展自己势力的进程, 从本来的困难模式变成了布满荆棘的地狱模式。   但他并不后悔, 因为周清妍是他能够筹谋到的最好选择,而且他也看好周鸿云父子的能量,甚至姻亲的王家子弟他也有所了解, 都是有本事的年轻人,都是以后天然会站在他一方的人。   然而事情却和他原本推演地完全不一样。   似乎从周三要给太子守寡开始, 他的设想计划就全部被打乱了。   王家的人很谨慎, 并不愿意和他联络这一点他想到了, 反正他也没有准备现在就和王家达成什么交易。   让他觉得万分不理解的是未来岳丈周鸿云对待他的态度, 虽然说比起几位兄长,周鸿云对他还算客气, 但是和他想的推心置腹一心为他夺嫡完全不同。   甚至就连世子周茂学都没有主动来见过他,定然要他自己前去偶遇才能谈上几句, 虽然言语态度还算亲近, 但绝对算不上热诚, 整个周家和他之间有着非常清晰的界限。   他是知道周清妍在周家有多受宠爱的, 结果周三要给太子守寡之后,周鸿云在宠爱周清妍的同时明显也开始看重周三了。   现在太子死而复生, 他筹划的一切仿佛一个巨大的笑话,而且他还把自己能够带兵俘虏西戎王的未婚妻给换了,换成了颇有才名但是只能当花瓶养在家里,不能在前途上给他任何帮助的周二。   几位兄长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什么意思,他清楚得很,都在看他笑话。   按道理他如今和太子不但是兄弟还是连襟,境况应该更好才对,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当初换亲的事情确实做的难看,也并不觉得周三能扑腾出什么风浪,但谁会想到周三居然是这样的人。   都被她木头菩萨的外表骗了,他们兄弟几个哪一个没有懊恼自己眼神不好错失珍珠,而他作为拿到手又扔出去的人更加憋屈难受。   若是周鸿云知道五皇子的想法一定告诉他,小小年纪想得挺美。   如今皇帝还正值壮年,他在下头和皇子黏黏糊糊,难不成是觉得自己官做得太大了,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要这样往皇帝心里埋刺?   给予未来女婿助力这种事情肯定是要等皇帝快不行了才能显露的,给还在夺嫡初步阶段的未来女婿帮助,别说他外孙都不知道在哪里,名分啥的都没有,便是真的他外孙成了王世子,只要皇帝还没有老糊涂,周鸿云是绝对不会明面上站队的。   当然最重要的,以后有老三在东宫时刻提醒着帝后皇太子的存在,那么剩下的皇子们不到最后都不太可能会得到皇帝的青眼。   比起登基希望并不大的五皇子,他更想当皇帝的纯臣,更不愿得罪其他三位背后势力巨大的皇子。   道理很简单,那就是五皇子要周鸿云下场帮他夺嫡,时机不对不说,他本身也远远不够格。   但很显然,自视甚高的五皇子并不觉周家不帮忙是自己的问题,只是单纯恼怒周鸿云父子不识抬举,周清妍没有用,周明妍装模作样骗人,而最恨的估计就是死了也不安生还活过来的姬长恒了。   只是他心中有万千念头,此时此刻也只能面带期盼的笑容跟着所有人站在大门边等着。   …………………………   前一晚歇在京都外十里坡的姬长恒和周明妍,一大早就起床洗漱换上盛装,然后在新提拔的属官和禁卫的簇拥之下进京,等到队伍来到内城大门口的时候,附近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所有人都想要第一时间看见这位死而复生的皇太子,可想而知内城的城门口会拥堵成什么样子,即便两边主干道已经让禁卫站成了人墙,但是架不住百姓的热情,不但街边挤满了人,就是道路两边人家打开的窗户口都挤满脑袋,更甚者还有直接爬到屋顶上围观的。   皇太子回来是大喜事,便是维护秩序的衙役和禁卫也不敢弄出什么流血事件来扫兴,所以对于屋顶上趴着的人都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换了平日里必定要大声喝骂,然后逮下来好好打一顿涨涨记性。   皇帝对此并不在意,他高兴着呢,便是出来看见屋顶上的人也只是哈哈一笑,只让禁卫们注意这些百姓们的安全,其他就不再说什么了。   皇帝高兴啊,他巴不得所有人都能知道他高兴!   好大儿正是显露人眼前,他们能一直看到了,更是祛除了楚民远这个心腹大患,顺带还将西戎王都一起俘虏了回来。   皇帝这些日子就没有不高兴的时候。   皇后也同样如此,只不过比起皇帝她更关心一年没有见的儿子,现在身体可还好,有没有瘦有没有憔悴。   一开始周明妍要去西北时,姬长恒要跟着一起去,皇帝夫妇俩是不同意,儿子的身体还没有养好,这么舟车劳顿怎么行?   甚至两人都觉得儿子是不是过于看重周明妍了,尽管他们非常乐意看到准儿媳对儿子情深似海,但却并不想看到儿子同样深陷其中。   只是姬长恒的计划确实合理,而且这一次他们在暗楚民远在明,也确实是一个除去他的绝佳机会,也是一个儿子重回众人视野的好机会,实在难得。   最后夫妇俩被说服点头同意了两人一起去西北,并且可以转一圈便宜行事。   只是皇帝和皇后都没有想到,这两个小的便宜行事能便宜到这个份上。   在离城门还有五百米的地方,姬长恒从马车里出来跨上了这一次收拢到的西北高头宝马,周明妍的马车帘子也掀开,就见她非常端正地跪坐在马车中,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那张宛若菩萨的面容,便是让人觉得不好接近也同样不会让人有恶感。   不过现在的周明妍就算面带微笑估计也没人想亲近她,不但是她最近杀神在世一样的名声,更是因为她所坐马车的外头车身上,正横挂着她那把两米四的斩×马刀。   围观的老百姓们都还好,面上敬畏但是并不害怕,倒是迎接两人的大小官员们,看到原本坐在车架中微微垂眸的周明妍抬起眼皮,冰冷的眼神朝他们扫视过来的时候,头皮都要炸了。   偏偏他们的皇太子下马第一件事情就是走到马车边,抬手将这位杀神牵下马车,还是并肩走向下了车架的皇帝和皇后。   这种场合谁都知道重点肯定是死而复生的皇太子,而不是还没有正式入住东宫的周明妍,这和她有什么本事没有关系,但是偏偏皇太子亲手牵人下来还肩并肩一起过来跟皇帝皇后见礼。   这就是明示。   皇太子对于这位准太子妃非常满意,非常欢喜,容不得别人有一点忽视她。   原本打算往皇太子后院塞女儿的大臣们心里一沉,再看这位准太子妃和她横挂的斩×马刀,心里更是一点底都没有。   折断一个有本事的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她关在后院,让她生孩子带孩子操持家务。   但是这一路西北传来的消息,让他们知道准太子妃很得皇太子的看重,更是皇太子手中一把锋利无比的刀。   他们原本觉得皇太子的这把刀回到京都之后,恐怕就要关在后院里不再显露人前了。   但现在看皇太子的态度,还有那把明晃晃挂给所有人看的斩×马刀,他们似乎都想错了。   他们这位皇太子根本没有一点将准太子妃藏于后院的想法。   再看皇帝和皇后,两人似乎有些诧异但很明显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这下子大臣们更是觉得糟糕透了。   要是知道这些大臣们的心思皇帝和皇后都要笑死了,他们儿子身体不好,以后便是养好了,那些劳心劳力的粗活肯定是不好亲自动手的,其他人再好,有谁又能保证一定会完完全全向着儿子?   只有准太子妃才是完全站在好大儿一起的人。   这可是好大儿死了也要一辈子给他守寡的痴情人,又是个有本事的,他们怎么会干折断儿子臂膀的事情?   如今的朝堂三公九卿都是世家豪族,便是皇帝提拔寒门也难以完全和世代累积的大族们相提并论,所以皇帝并没有那种说一不二,要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肆意,掣肘非常多。   所以政治盟友非常重要,就像李治和武则天夫妇,他们就是对抗世家豪族的坚实盟友。   承国公府有盛名无重权,家主还是皇帝的坚实拥护者,姻亲有底蕴却没有权势,再加上周明妍自身表现出来的对皇太子的至死不渝深情。   皇帝和皇后对于这位准儿媳是哪儿哪儿哪儿都满意。   而且这一路杀得人头滚滚,到底是谁的意思他们夫妇俩还能不知道?准儿媳替好大儿背了杀名,并且看着以后也会给好大儿背锅,他们夫妇俩是有多蠢才会对周明妍有意见?   姬长恒: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锅有一半真的是她自己的?   皇帝皇后不蠢,位列朝堂的大臣们也不是没有人想到,但是却并没有好的法子,最多以后两人上位了传一传妖后冷酷无情杀人如麻,而皇帝耙耳朵,懦弱无能凡事都听老婆的话这种谣言罢了。   但是这些谣言对当下的他们来说毫无作用。   他们世家豪族真的要迎来严冬了吗?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未来是否还有重新崛起的希望呢?   已经开始教禁卫读书学习基层管理的姬长恒和周明妍会很明确的告诉他们:世家豪族到了该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   迎接皇太子是此行的第一个目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接待西戎的使者。   没错,由于姬长恒和周明妍这一路耽搁时间太长,西北被送了国书的阿瑟尔将军和阿贝尔汗王都反应了过来,查探了空荡荡的王庭以及被周明妍一路端走的小部落后,两位将军的脑子都翁嗡嗡直响,更别说转头就听见西戎王和一万骑兵被全部俘虏的消息了。   两位大将差点气得吐血。   要不是当时草原上风雪大,两人早就召集所有部落将军开会了,不过也没有拖多久的时间,西戎大大小小的部落将军们就都聚到了空空落落的王庭,互相核对着自己的境况和周边的消息。   最后不得不承认是他们西戎托大了,一直以来大周都只是被动防守,从来不曾来到草原上来,他们仗着大周对于草原的不熟悉一厢情愿认定大周绝对不会派军进入草原。   结果他们不但进来了,还在他们松散的防御中来去自如,一路走一路抢,最后还把他们西戎王一脉全端走了。   摔!明明这原本是他们才会干的事情! 第91章 重回京都第二天   越过了城门之后, 越往内城走,路上拥挤的行人就越少,等到了皇城门口便已经看不见普通老百姓了, 跟着姬长恒和周明妍回来的人也被相关大臣接手安排下去了。   姬长恒其实很想将周明妍带进宫里, 但他知道周明妍其实不耐烦这些人吵吵,所以跟帝后说了一声之后就先送周明妍回承国公府, 之后他就跟着帝后一起回宫,跟出来的一群皇子皇女们也跟着一起,然后在前面与姬长恒二次见了礼, 接着一群人各回各家等着晚上的家宴再聚。   迎接的大臣们也跟了一路, 进了皇城也是各自回各自的衙门坐衙,姬长恒身体稍有起色之后就通过皇帝弄了不少东西,自己和周明妍也没有停下, 很多东西最后都是落实到朝廷的头上,所以满朝文武各个部门也不是现在忙, 而是最近一年都异常的忙碌。   宫中晚宴是皇家的家宴, 周明妍也早料到会有这一出, 直接跟姬长恒说不想去, 原来她还愿意参加主要是为了多知道一些姬长恒的事情,现在她现在没有这个需求了自然懒得搭理。   有人全心全意护着, 还愿意为你费心兜底,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一种感觉, 周明妍和姬长恒这一年下来, 也是到了最近才真的习惯这种【闲情逸致】。   退一万步说, 姬长恒这个受帝后宠爱的皇太子也不需要一个为他四处联络感情, 人人称道的太子妃。   再说他们这一路可结了不少仇怨,朝堂后宫估计没几个人会喜欢她, 那她就更无所谓了,爱咋咋地。   至于皇帝和皇后,人家眼里都是好大儿,她这个准儿媳不在边上或许更好一些。   于是回来连宫里都没进的周明妍并不知道,她享受姬长恒维护的这一举动,倒是让一众原本心都沉到谷底的大臣们自觉抓住了一丝希望……这位准太子妃好似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厉害,皇太子似乎并不是离不得,看看,连带着一起进宫接赏赐都没有。   那是不是他们就有可操纵的空间呢?   周明妍可不管这些大臣们怎么想,好不容易回到承国公府,按照礼数先去见了老太太,到了那里发现小王氏和张氏都在,如此正方便周明妍一起打招呼。   这婆媳三个有心想要和周明妍说些什么体己话,但她们原本也算不上十分亲密,如今又是一年不见,互相之间更加的陌生了,所以能说的都是一些客气话,关心一下身体和路上的情况。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们也都知道,周明妍就是不是一个耐烦寒暄的性子,三两句话一说就能感觉到她没什么继续谈话的欲×望,于是周明妍只坐了一盏茶时间,被交代晚上一家子来老太太院子里用饭,就让周明妍回蘅芜苑了。   蘅芜苑还是和周明妍离开的时候一样,并没有进新的人,还是只有珍珠和王婆,最多就是院子里野蛮生长的草木小王氏让人过来安排修剪,然后日常修整房屋家具,其他时候整个院子里都只有这一老一少在。   如今听说周明妍要回来了老早就开始盼着了,珍珠更是等在半路上张望,看到周明妍和喜鹊从路的那一头过来那叫一个激动,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叫了人行了礼就在边上叽叽喳喳,说是给周明妍已经安排好了热水洗漱,也在小厨房炖了甜汤。   周明妍听着珍珠的叽叽喳喳却并不觉得烦躁,反而有种难得的松弛感,也可能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吧。   王婆等在院门口远远就听到珍珠小嘴不停,也迎了过来,主仆四人终于汇合一起回到了草木繁盛的蘅芜苑。   三个人里可进入角色安排周明妍卸下了一身见帝后的华服首饰,然后洗漱喝汤铺床。   等到周明妍换上松快的家常裙子,其他三个就很自觉地出去了。   一年没见到珍珠和王婆,喜鹊也是很激动,安顿好周明妍她们终于可以聚在一起好好唠嗑了。   喜鹊这一路虽然说是跟着周明妍的,但事实上绝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独自待着,难免忐忑不安,不过比起这个周明妍做了些什么,路上见识了些什么才是她想要迫切分享给王婆和珍珠的。   洗漱好躺在床上的周明妍闭着眼睛,就着院子里三人小声的说话声闭上了眼睛,慢慢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睡了整整两个时辰,一直到太阳西斜周明妍才因为院子里出现了陌生的声音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彻底清醒了。   “小姐,老太太院子里的小丫头过来,说是时辰差不多了,该去用晚膳了。”喜鹊敲了门得到回应后进来,珍珠则跟在后面,两人端着洗脸水和清茶。   “嗯。”周明妍应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结果喜鹊绞好的帕子擦脸,然后清茶漱口,顺口问喜鹊,“有休息吗?”   “有,睡了半个时辰呢。”喜鹊立刻回答。   “嗯,你去吃点东西跟我一起过去。”周明妍对着喜鹊挥挥手,“这里不用你了。”   “是。”喜鹊将手里的东西交给珍珠后就出门寻王婆找点东西垫一垫。   “小姐,奴什么时候也能跟着你出门?”珍珠大了一岁,人长高了一些,但是脸上还有婴儿肥,依旧面带稚气。   “等我大婚带你进东宫。”周明妍可没有说起婚事的不好意思。   “哎呀,那不是要好久。”珍珠觉得这次回来的小姐比之前人味更浓了一些。   “不会。”周明妍笃定姬长恒根本等不得,当然她也不想长时间和他分开。   珍珠抖开青色的外套给周明妍,周明妍接过的时候手顿了一下:“以后的衣服选明亮一点的颜色。”   她已经不需要守寡了,自然也不需要年纪轻轻穿得那么素了,五颜六色花里胡哨她也是喜欢的,嗯,姬长恒也很喜欢。   上一世在修仙界,她年幼是的衣裙都是姬长恒包揽置办的,大片的亮色和各种粉嫩颜色可以很直观的表明审美。   明明其他方面姬长恒的审美都更偏向清冷素雅,但在她这里就……不过无妨,她自己也喜欢,她还hold住。   毕竟谁不想把自己打扮地跟梦幻小公主似的。   似乎是心有灵犀,老太太院子里的家宴开始了才一会儿,姬长恒就让人送了两个大盒子过来,说是明日宫中宴会的衣裙首饰。   周明妍见老太太和小王氏都非常好奇,倒也无所谓,反正明日一早大家就都能看到了。   而且姬长恒能这样光明正大送过来的,就不可能是什么不能让人看的东西,于是就让打开盒子给大家看看。   一套粉色为底金色沟边银色绣纹的长裙,裙子和现在的有些不一样,从上到下都是花边,腰带背后和两边肩膀有精致的宝石扣,宝石扣上头还缀着珠串流苏,撒着流光的银色金边披帛扣在上面,给这烟火繁华的裙子添上了一股子的仙气。   最后就是一个带着十二根长钗的宝石花冠,足够贵重有足够轻便,长钗的钗身上自带发扣,可以想见,用这套发饰梳头一定非常便利,不需要花上一个半个时辰盘头发,也不用抹很多的发油,就为了不让繁复的发型散掉。   这是一套看着非常复杂,但穿戴起来却相对便利的服饰。   赴宴的时候穿戴合适又漂亮的衣裙首饰,对于贵妇贵女们来说是日常的一个重要工作,但不说挑衣服挑首饰需要花多少时间精力,就是每次为了一个相对完美的行头,她们要付出的时间和各种忍耐就已经难以言述了。   当然女子喜欢打扮是一回事儿,但要是能有更省力的法子,谁又不爱呢?   更别说周明妍这套首饰除了颜色亮了之外,本身就非常符合她一贯的风格,可想而知姬长恒是真的用心挑选的,又或者说是早早就吩咐下去定制的。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姬长恒对周明妍的重视。   周家这一家子不是没有听说自家老三和皇太子相处的不错,回来的时候皇太子还牵她下马车呢!   但不管是没有眼见为实的传言,还是大庭广众可能的作秀,都没有这种私底下的用心让他们感触深刻。   是真的!   他们家这个嚣张跋扈,不给任何人面子的奇葩老三,真的非常得皇太子的看重。   老太太和小王氏,甚至就连张氏都露出了笑容,她们作为内宅妇人,最是知道在一个家中丈夫看重与否到底有多重要。   原本老三守寡,再加上帝后的看护和老三自己的性子,她们也不担心周明妍会吃亏,但是皇太子死而复生之后就不一样了,她们老三毕竟不是皇太子自己点头定下的太子妃,万一皇太子要是不乐意呢?   那以后在东宫的日子就难过了。   再想想老三那个亲爹亲哥都能打的性子,她们难免担心,万一有一天皇太子和老三起了冲突,老三一个脾气上来把皇太子打个半死,那可怎么收场哟!   虽然这种担忧绝大部分是怕整个周家被牵连,但是她们也是真心希望老三日后能过得好的。   婆媳三个为此心焦得很,但又不能跟别人说,只能聚在一起的时候打发了丫鬟婆子三个人发愁。   至于和周鸿云说,周鸿云只会摆手说他们杞人忧天,老三那么情深似海,怎么可能会和皇太子起冲突,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同为女人的老太太婆媳三:其实从一开始她们就是不信的,对于周明妍深爱过世的皇太子,以至于愿意为皇太子守制终生这事儿,她们更倾向于是周明妍为了摆脱当前困境走的一步妙棋。   但事到如今为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总之当下看起来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整个家宴上所有人都面带笑容,便是周清妍也带着略微僵硬的微笑。 第92章 重回京都第三天   自从皇太子死而复生的消息传来之后, 五皇子待周清妍就冷淡了,或者说更早以前,从周家父子没有积极和五皇子接触开始, 五皇子就对周清妍开始心有怨言了。   觉得自己这一桩联姻亏了, 周清妍在周家父子这里,根本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受宠爱, 于是这一年来对于周清妍五皇子是肉眼可见的敷衍。   这边周清妍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贵女的中心,是被追捧的那一个,别的不敢说, 对于相处之人的态度是真诚还是敷衍那还是分得清的。   五皇子本就是她为了自救的退一步选择, 为了这个选择她丢了多少脸惹了多少非议?但最终的结果都是希望她自己得利的。   但是五皇子对她的冷淡和不满意明显和她期望不同,五皇子有怨言,她还不满意了呢!   想到当初如果不是五皇子主动接触她, 她也不会铤而走险……罢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用了, 五皇子的态度让周清妍更多的是不是难过或者害怕, 而是羞愤。   她周清妍毕竟是曾经当准太子妃的人, 她自身各各方面的含金量在整个贵女圈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要不是出了意外她甚至都看不上五皇子。   在这段联姻中,表面上看他们两个是各取所需, 但说到根本还是五皇子的需求更加迫切一些,结果因为饭不够软就想硬吃?   周清妍一惯心高气傲, 这几年一连串打击之下确实让她没有那么张扬了, 但她对于自己本身的认同从不曾改变, 否则也不会不甘心低嫁而筹谋去夺妹妹的婚事了。   受了委屈之后周清妍没有丝毫犹豫, 第一时间就将五皇子对她极其敷衍的态度告知了周鸿云父子,周鸿云父子自然是很不爽的。   所以最近父女三个都在说这个事情。   婚事肯定是不能再变了, 除非五皇子突然死掉,不然周清妍这个五皇子妃做定了。   而且皇太子就是和周清妍订婚期间出事的,要是五皇子再出事,哪怕确实不关周清妍的事,也免不了会有人往她身上泼脏水,而且这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这样。   所以婚事无法改变。   但是周清妍也不用对婚后的生活太过担忧,因为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他们周家都比五皇子在陛下面前更说得上话,只要周家立着一天,周清妍就可以安枕无忧。   “别说他不够格夺嫡,就是够格,看看他现在这幅一见无利可图就敷衍了事的态度,焉知我们全力相助的而后果不是卸磨杀驴?”周鸿云甚至觉得五皇子一点不聪明,功利性太重,且完全看不清局势。   他不是说自己闺女不好,但若是换了他站在五皇子的位置上,是不会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以这种方式去筹谋联姻的。   皇室和周家不说,不代表别人不知道这桩婚事是怎么回事儿,朝堂上下谁家心里不是门儿清,哪怕都说大丈夫不拘小节,但事实上夺嫡这种事情谁家不是带上全家一起拼命?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谁会选一个这么不讲究的皇子?   更何况五皇子各方面都比不过其他三位,除了三位皇子那里挤不上愿意赌一把捡漏的那种,谁会选择他?   若周鸿云是他,就安安分分的给皇帝做个孝顺好儿子,让三个哥哥去蹦跶,当今陛下什么性子,如今又是正直壮年,并且三位皇子还都背靠大世家,这又恰恰是陛下最不待见的事情。   这种时候,五皇子完全可以蛰伏下来,看着哥哥们四处蹦跶,到时候身后没有丝毫牵绊势力的五皇子,反倒能显出来,成为优势。   真正做到不争才是争。   周鸿云甚至有些庆幸皇太子死而复生,不然五皇子这样的急躁,到时候别说什么从龙之功了,怕是他们周家都要被带进坑里。   周鸿云和五皇子都不知道,若是没有周明妍神来一笔成了准太子妃,那么周鸿云在没有别的出路的情况下自然是尽心尽力教导五皇子,怎么样成为一个当今陛下喜欢的皇子。   正是这不争就是争的大方向把握准了,五皇子最后才能力压三位哥哥被立为储君,而周清妍也得益于此,再一次成为太子妃。   现在周鸿云有了另外一条更安全路上进,自然不会对各方面都很不达标的五皇子投注太多心力,更别说皇太子死而复生之后了,五皇子在政治上已经彻底没有了作用,现在他在周鸿云这里也只存在【周清妍能过上好日子,成为王妃】这一点之上。   甚至为了以防万一,周鸿云还细细了解了当初五皇子是怎么先找上女儿的事实经过,参与过的人都拿了口供画了押。   如果未来有一天,皇太子上位后,膈应五皇子和周清妍的婚事,他们承国公府也能将责任推掉大半。   不过是一个受不了身份和舆论而昏了头的小姑娘,被野心勃勃的皇子诱骗设下计谋而已,为此他们周家都被迫卷进这一潭浑水里,但是他们周家都只对陛下进忠,所以他们周家便是嫁了女儿给五皇子也保持着距离。   大大的忠臣,纯臣!   最最重要的一点,周清妍是给皇太子守过一年的。   所以未来如果这桩事情被翻出来,周家也能百分百脱身。   保证两代皇帝都不能在这里挑出周家大错之后,父子俩就对周清妍来一次现状分析。   尽管讨好周明妍这个选项周清妍断然无法接受,但是尽量不和周明妍起冲突这事儿周清妍还是能办到的。   而且父兄的话虽然扎心,但不得不说它就是事实。   周明妍这个让她事事计较处处关注的妹妹,事实上对她这个姐姐压根不在意。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每一次冲突都是她这边先开始的,而且听听周明妍在西北的丰功伟绩,把满朝文武都吓住了,而她院子里的人去挑衅竟然只是被打了一顿,真的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别说,同样被打过一顿的周茂学也觉得自己真的很有面子了,并且也庆幸自己早早和父亲一样摸到了老三的脉门,从那以后就再没有招惹过她。   这样一家子才相安无事到现在,还能有坐在一起吃个家宴的面子情。   所以说什么听不懂人话,反复找茬,那都是打得少了打得轻了。   ……………………   周明妍虽然对周家人并不关心,只要不来招惹她就行,但是周家父子也好,周清妍也好,这明显的识相态度她还是给予肯定的。   谁不想要一个清净呢?整个周家最可能作妖的周清妍都老实了,周家就是周明妍理想的备嫁之地了,以前还想要搬出去找个清静的地方守寡,现在就等着大婚,为了世俗人眼中婚姻的完美,为了三辈子头一遭婚礼圆满成功,能在周家出嫁那自然是在周家。   而周家这边太子妃皇子妃,婚事的日期估计相差也不会很大,所以备嫁准备一直都在进行。   家宴上吃吃喝喝,周明妍不想开口,于是珍珠成了嘴替,把自己从喜鹊那里听到的添油加醋一顿输出,本来就是一个自来熟混得开的丫头,喜鹊嘴里还算正常的经历到了她嘴里立刻惊险刺激地不得了。   别说没听过的女眷们了,就是知道一些细节的周家父子都被她说的吸引了,足足半个时辰珍珠就在那里口若悬河地忽悠。   周明妍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此刻睡饱吃饱的她神色中透露出一丝慵懒,手里捧着清甜的梅子酒时不时抿一口,外头的微风吹进来,带出一丝凉意。   巴适!   家宴结束后,主仆两人带着送盒子的护卫一起回了蘅芜苑,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听珍珠说,他们走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五皇子也送了两个盒子给周清妍,当然不但五皇子送了,其他三位皇子也送了定亲的未婚妻衣衫首饰。   榜样的力量真是伟大。   有皇太子这个对待未婚妻的态度在那里,其他几位皇子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肯定会跟着学的。   于是等到了宫里的时候,其他三位准皇子妃都有意无意地再跟周明妍示好,只是周明妍明显不喜欢女眷之间这种一句话绕来绕去的寒暄,倒不是听不懂,但懂不代表喜欢。   她现在有这个资本无视这种规则,又为什么不呢?   几位准皇子妃面色有些不好看,实在是周明艳太冷淡了,于是她们把目光放在了周清妍的身上,结果周清妍并不比周明妍好多少,虽然有问有答但也一样很冷淡。   三位准皇子妃面面相觑:怎么滴,这老周家的姑娘全都放冰窖里冻过了?!   事实上已经清楚自身情况的周清妍,决定了和五皇子有来有往,你敷衍当未婚夫,那我就敷衍当未婚妻,什么和女眷打交道发挥夫人外交的优势?不存在的!   周家父子已经明确五皇子没戏,既然如此就当个安分皇子,以后当个安分王爷,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如此也就不需要她这个准五皇妃折腾什么,安分就是最好的,特别是在周明妍面前,安分很重要。   今日的宴会很盛大,和上一次周明妍参加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和上次还有蠢货挑衅,有傻逼勾搭她不同,这一次宴会从头到尾都很安静,原本几位皇家准儿媳是坐一起的,后来姬长恒率先过来请周明妍去他身边坐之后,其他几位皇子也纷纷请自己的未婚妻过去同坐,皇长女也邀请第一次参加宫宴的王家二郎与自己同坐。   几位皇子妃是这一年中陆陆续续定下的,但是上一次宫宴上就见过周清妍和五皇子一起坐,所以这一次心里是有准备的,反倒是王二郎一张玉面通红很有些不好意思。   唯一还没有订婚的皇次女成了帝后下首唯一单坐一席的存在,一直很低调的她突然就变得显眼起来了,就连夹一筷子菜都感觉不自在:是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了是吗? 第93章 重回京都第四天   皇次女姬永福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开场没有多久皇帝就笑着抛出了一个大消息。   “为了庆贺皇太子归来,未来庆贺准太子妃大破西戎,朕决定赐恩天下勋爵与平民。”皇帝和大臣们在第一波祝酒之后朗声开口道, “来年天下百姓田地赋税免三成, 人丁税调整至十五岁起四十五岁终。”   西戎这一次元气大伤短时间内绝对不会再动刀兵,楚民远的死也让镇南王府短时间内不会轻举妄动, 便是靖王府都沉寂了不少。   整个大周因为这次儿子和准儿媳的西北之行里外都安稳不少,而这些原本这些问题都是需要朝廷花钱准备的,特别是每年西北和西戎的冲突, 朝廷都要支出大量的军费开支。   再加上儿子交到他手里的好几样东西, 可以想见的未来国库是绝对不会再缺钱了,那么就像儿子说的,与其这些钱都堆在国库中不如藏富于民。   也只有慢慢减少人丁税, 老百姓才不会动不动就被逼得卖身为奴,这样交税的人才不会越来越少。   在场的大臣虽然愣了愣, 但是这个和他们关系不大, 主要是朝廷的收入问题, 免的也只有三成, 大家心里琢磨了一下就知道皇帝这个命令是可行的,不会让明年捉襟见肘, 于是纷纷抬起酒杯呼喊陛下仁慈,替天下百姓感谢皇帝。   等一波彩虹屁吹完, 大臣们停下等皇帝的下一波, 毕竟他们陛下可是说了, 赐恩的对象除了平民还有勋贵。   “朕自登基以来于江山社稷从不曾懈怠分毫, 仰赖诸位爱卿忠心辅佐,大周在朕手里如今总算有少许安稳, 这一路风雨朕都记在心中,特别是为大周镇守四方的四位宗亲重臣,朕更是一刻都不曾忘却,之前朕加封三位郡王却忘了镇守西南的老皇叔,一家骨血更应该厚待,同为姬家骨血往日里朕却是想得最少的,实在不该。”皇帝一番自白剖析,既夸了在场重臣也引出了靖王府。   只是一众大臣眼中都是茫然,当今皇室和靖王府就差撕破脸了,什么厚待靖王府,仿佛天方夜谭,没有从他们陛下嘴里说出出兵征讨西南,那都是对太宗这个爷爷最大的孝顺。   更神奇的是,西南传来靖王世孙的讣告,皇帝也没有哪怕表现出一丁点的幸灾乐祸。   这让大臣们一边觉得皇帝心思深沉,一边又觉得他是真的行王道之君,跟着这样的君主不会忧患身家性命会莫名丢掉,是他们这些臣子的幸运。   所以时隔这么久,皇帝突然提起靖王府,这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大臣们很好奇,没有实权来凑人头宗室们也挺好奇。   “靖王世孙的早逝,以及世孙同辈子侄的寂寂无名让朕心下难免忧心和感伤。”皇帝的脸上是真的有些难过,“靖王如今是我大周唯一有实封的藩王,而自古藩王都是一人传承爵位,其他子嗣除非惊才绝艳大多沉寂,最后泯然众人,尤记得前朝末年落魄的宗室甚至过得还不如平民百姓,同是姬家血脉朕怎能看着他们未来如此落魄?”   大臣们:?陛下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太【】祖太宗高宗上百年削藩是为了什么?你该不是打算给自己儿子封实封的藩王吧?!   大臣们好似一下子从微醺的美酒中惊醒,各个目光灼灼看着皇帝。   四位皇子也是眼眸微缩,不敢想会有这么好的事情,靖王能封实封的藩王,是因为他身为嫡长子却因为天生腿疾不能继承皇位,太宗夫妇觉得亏欠这个嫡长子,也确实算得上是情有可原,这才册封成功的。   但这个册封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朝堂上的大臣们很是拉扯了许久,本来太宗是打算封一块更繁华的地方给靖王,结果几乎所有朝臣都反对,甚至有老丞相大有你皇帝敢封我就敢撞死在朝堂上的狠劲儿,太宗才无奈最后挑了偏远的西南作为封地。   这也是太宗死前总是格外优待靖王,甚至那时作为太子的高宗都要退一射之地,这也是为什么靖王世子觉得自己是可以成为皇太子孙的底气。   因为他们父子确实被太宗格外偏爱。   太宗当年执意给靖王实封的祸患遗留至今,未来可能还要一直持续,这点妇人之仁大概就是朝臣们对太宗这位杰出帝王最大的怨念。   如今更不可能让旧事重演。   皇帝也被大臣们陡然看过来的眼神弄得愣了愣,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冷淡的笑。   别说他的嫡长子好得很,就算旧事重演他也不会和他的祖父太宗一样。   他最是知道他父皇高宗,在太宗朝这个太子当得有多憋屈,连带他这个太子嫡长子也要事事避让靖王世子。   他自己就是这条路上过来的,怎么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鉴于此,朕打算推恩于靖王子嗣,太宗封于靖王的西南封地该属于靖王府一脉所有的子嗣,因此封地的继承也应该一视同仁,朕允靖王封地诸子均分,各位爱卿觉得如何?”皇帝说到这里似乎还不够接着道,“便是后世帝王皇子的爵位也同等处置。”   每代皇子都会封亲王,之后嫡长子继承亲王位,其余诸子则为郡王位,再之后亲王位不会消失,郡王位也不会消失,除了嫡长子之外的,其余子嗣都会降级册封。   历代王朝几乎都是如此,但因为以前的藩王都有封地,所以分封出去后皇室就可以不管了其他了,都是他们封国自己的事情了。   但是这样的后果就是一个偌大的帝国会被拆散,到最后皇室真正能握在手里的只有小小的一块,等到那时候皇室就是个摆设了。   本朝不封实封的藩王,宗室都会留在京都及附近安置,各个等级的宗室爵位的花销就必须要皇室自己拨款处理,刚开国几代,每一代帝王的皇子都不多,所以宗室在册的爵位也不多,目前来说这部分花销在皇室支出中不值一提。   但是万事不能算不能细想。   在好大儿和自己提出推恩令的时候,父子俩就算了一笔账,姑且算大周能延续三百年,每任帝王执政二十年,十五位皇帝,每一位皇帝册封亲王十人,二年算一代,每位亲王儿子十人……   只算到第六帝龙子龙孙的数量就已经让皇帝开始咋舌,再一算朝廷养这群宗亲的花费皇帝嘴皮子都开始哆嗦了,等到后面每算一位皇帝,宗亲的数量都是几辈十几倍几十倍的往上翻,皇帝彻底不好了。   这也就是大周开国到现在的四代皇帝子嗣都不多,这要是四代皇帝各个能生,现在在册的宗亲数量就足够皇帝眼晕了。   这可怎么办?   不封肯定是不可能,但是封,不用几代朝廷光是养这些宗亲就要累死了。   姬长恒给出的解决答案还是推恩令,既然藩王的封地能诸子均分,凭什么爵位不能均分?   大周的爵位等级可是很细的。   “皇子封亲王是做父亲的养儿子天经地义,但自己的儿子自己养,从古至今何曾听过子子孙孙让隔房叔伯养的道理?”姬长恒觉得就目前的生产力,连科举都还没有弄出来,世家贵族都没有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想要直接快进到没有皇帝是不太可能的,而且对于百姓而言,不管什么形式的制度,吃饱穿暖有上升渠道就是最重要的。   那么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把以后可能压在百姓身上的沉重负担从根子上给它掐断了。   如果把亲王所享有的一切打包当做一份家当,那么皇帝分封诸子就是给儿子分一份家当,至于分家之后过得如何那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可是……”皇帝想说,话是这样说不错,但是宗室一般是不允许从事其他行当的,这不就直接困死了?   “给了一份家当不准备管后续了,当然也不能再设置条条框框圈死宗室。”姬长恒将自己的宗室再就业计划【划掉】递交给皇帝。   允许郡王等级以下的宗室子弟参加书吏考学,参军,经商等各行各业,至于郡王以上一般皇位上坐着的还是亲爷爷亲爹,让他们伸手到各行各业就是去抢钱,就继续圈着吧。   皇帝受到的冲击不小,虽然觉得好大儿的做法还有很多地方应该细细推敲,但好大儿说得好,这世上没有完善的制度,也没有能一成不变的法令,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慢慢试行慢慢修改的。   如今宗室人不多,正好合适他们父子试行。   再不好,还能有百年后让朝廷白养几万宗室不好?   皇帝听到这里就是一个激灵,一拍桌子:干了!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宴会上,皇帝对于宗室爵位的提议话刚落,宴会上下就一片寂静,大家全都在消化着皇帝话中的意思,特别是一众宗室各个都瞪大了眼,只有皇帝左下手位置上的姬长恒和周明妍神情淡定地端着茶杯喝茶。   “啪嗒!”宗亲里一位胖墩墩的男子手中的杯子跌落,酒水撒了一地,这样的失仪也毫无所觉,所有人看向他也没有意识到,一张脸苍白的跟鬼一样。   大家一认出这位王世子猛然就明白了他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因为他爹闵王足足有二十六个儿子,只要皇帝口中的推恩令下来,他这个王世子的位置就要像泡沫一样消失在阳光下了。   “十三哥?”坐在闵王世子隔壁的是宜郡王的世子,宜郡王并不受宠爱,在宗室地位也不高,他们这一系子嗣也艰难,这位世子更是独苗一根。   闽王世子看到宜郡王世子,想到这个原来处处低他一等的堂弟很快就会成为他够也够不到的人物时,两眼一黑当场直接就晕了过去。   而原本好歹能得一个郡王爵位的闵王府其他人脸色也不好看,只是看到一直高高在上的世子这个样子,心里突然有些暗爽。   “陛下!你这是要皇叔去死啊!”生了二十多个儿子依然老当益壮的闵王,听说后院现在还有怀孕的侍妾,这会儿也顾不得自己的宝贝嫡子了,直接起身扑到了皇帝的台阶下,“陛下你不能这样啊!”   “朕不能哪样?”皇帝和姬长恒算账的时候可没少说起这位造人机器老皇叔,要是一个个像宜郡王那样,就是全部朝廷养也不算事儿,但要是一个个跟闵王似的,不用算到十五帝,六代七代就要撑不住了。   “陛下,臣乃太宗之子,您如今就是这样对待太宗之子的?”闵王一贯是老好人的样子,但事关自身,此刻也是面目有些狰狞了。   “朕便是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对待,闵王叔封王是太宗养儿子,如今朕坐在皇位上,怎么还要朕这个隔房堂侄帮你养儿孙?”皇帝脸色阴沉质问,“这天下何来这样的道理?诸子分了家产之后,世世代代还要让主支养着的?”   “可,可臣姓姬,是皇室宗亲,如何能与天下普通家族类同?”闵王整个人都在哆嗦,皇帝虽然是他的晚辈,但是登基多年其实骇然,直面皇帝怒火,这位原本老当益壮的王爷此刻似乎一下子就苍老了。   “怎么不一样?历朝历代皇室一家一姓,如何就不同了?”皇帝一掌拍在桌子上,喝问道,“闵王叔一人生子近三十之数,若是按你所想便是一个亲王二十九个郡王,若是诸子皆如皇叔在造人上这般居功至伟,下一代下下一代会有多少个亲王多少郡王,闵王叔可曾想过?怕是朕的后世帝王要用一半的国库才养得起闵王叔你的子子孙孙了。合着我大周每年的税赋不干别的,就为了闵王叔的子子孙孙们世世代代荣华富贵?”   闵王被皇帝这么一喝一下子就趴到了地上。   他生这么多儿子,再看看皇帝一脉那区区几个子嗣,不但心中有了多生些不吃亏的想法,未尝没有其他野心。   若是未来大周这一支血脉出了问题,那么他子嗣那么多,那是不是有一种可能,皇位还能轮到他这一脉呢?   当太宗的儿子毫不起眼,但说不定未来也能有被后世子孙抬进太庙的一天。   但这些心思是万万不能摊在阳光下的。   但爵位如果诸子均分,那就什么都完了。   狠还是嫡出这一脉狠,兄弟相争,还要把他们这些庶出的顺手全收拾了! 第94章 重回京都第五天   整个宴会现场这会儿已经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倒也不是被皇帝本人的呵斥给吓得,主要是被皇帝话中的提到的内容惊到,然后顺着皇帝的话这么一想, 大部分人都有些骇然。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 一人一代甚至两三代都不一定压能看出什么来,但是抬高视角拉长时间轴, 然后再看一看那可就太吓人了。   别说这个时代的人,便是姬长恒和周明妍的时代,可持续发展提出来之前, 也有很多人不曾想过。   不是不愿意思考, 有些人是真的不知道,不到这个高度根本不可能想到,而到了那个高度的人在面对内外艰难的生存挑战的时候, 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可持续发展是建立在生存已经无虞,这时候才有余力去讲什么大层面上的东西。   否则当前的生活都要走绝路了, 谁还能管以后?   所以第一世的时候, 姬长恒和周明妍也曾看到很多什么专家告诉普通人, 什么宏观情况, 什么大的困境,其实这和普通人有什么关系?   普通人光是想要好好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 未来梦想或许还在闪烁但绝大部分都会随着岁月沉淀进回忆里。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脚踏实地一步步在当前的环境中尽量让自己活得好一些, 这才是芸芸众生的常态。   敢拼敢赌自然让人佩服, 但碌碌无为也从不该被鄙薄, 甘于平凡恰恰也是一种自我认知的通透。   扯远了, 回到现在大周这边,你说完全没有人看到这一点?那定然是不可能的, 但看到了,看清楚了就一定要说么?   不说这宗亲的问题本质上是皇家自家的事情,就算未来会关乎天下那也是未来不知道几代之后的事情。   他们做大臣的,又何必要去参合,去做这个坏人?要出事都是几代之后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自然有那时候的君臣头疼,他们何必沾染这个是非。   最关键的是,你报上去提醒了皇帝,不管皇帝有没有采纳你都会把宗室们得罪死。   若是遇到皇帝靠谱,那在当朝你还能苟着,但也肯定是处处有阻碍,若是遇到皇帝不靠谱,那你可惨了,轻一点自己命丧黄泉,重一点全家都要被皇帝扔出去平息宗室的怒火,到时候又会有谁来救?   实在是历史上这种给君王递刀,用完刀就被折断的例子实在太多了。   这么多前车之鉴在前面,谁会轻举妄动。   即便其中有一些自己愿意的,但被皇帝拎出来背锅的更多。   那些愿意的还好说,他们好歹一个个都名流千古了,但那些背锅的该有多冤孽?   而且这样铁骨铮铮流芳百世的人又有几人?最起码就姬长恒和周明妍知道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而又有几个人在说起他们这些千古流芳的人物时,记得因此跟着他一起死,或堕入深渊的家人?   姬长恒和周明妍佩服这样为国为民有风骨的人,但他们若是处于臣这个位置上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天下大势只有站在绝对的高位,或者掌握绝对的武力才有可能力挽狂澜改天换地,否则不过是徒劳。   混在贪官群里活得长久真的为百姓周旋的人,绝不同流合污处处刚硬处处被打压最后转瞬之间全家赴死的人,哪一个更好一些?   侥幸姬长恒和周明妍两人身处的位置更接近于君,大周朝堂也还能看,他们不用面对这种拷问人心人性的选择。   如今他们要做这个事情,当然不可能推臣下出来顶锅,别说他们不在意这个名声,就算在意也不是在意当下。   其他人看不到几百上千后,而他们就从那里来,还有什么顾忌?   “当然朕也不是那冷酷无情,不顾及血缘,刻薄寡恩的君主,总不会把闵王叔这样喜爱子孙满堂枝繁叶茂的宗亲逼上绝路的,其中细则之后朕会和诸位爱卿一同细细商议,到时各位宗亲也请来听上一听,若是有好的提议也不防提上一提。”皇帝嘴巴说的很好听,好似这事还有商量拉扯的余地。   但仔细听就能明白皇帝什么意思了。   让你们来听一听是给你们面子,你们只要带耳朵就行,别不识好歹瞎巴巴,若真的忍不住嚷嚷了,我给你们面子让你们提一提,至于采不采纳,和你们就没有关系了。   倒不是皇帝现在就开始心疼养宗室的钱,而是和好大儿商量好之后的当天晚上他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   可能是不甘心,也可能只是单纯出于好奇,于是最后自己又爬起来拿着笔开始算,誓要算到十五帝。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几何倍数翻滚的数值真的吓到了皇帝,以至于父子俩商量的时候,皇帝自己虽然拍板了,但心里其实是想了很多补偿给现在宗亲的措施,但是算完之后的皇帝已经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了,心里别说外头的宗亲,看自己还没有成婚的几个儿子都有些碍眼了。   比起大周社稷的稳固,比起姬家江山的传承,儿子是什么东西,闪一边去。   庆祝皇太子和准太子妃归来的晚宴,在宗室们哭丧着脸中结束,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在姬长恒和周明妍的计划中科举制度是必然要推行的,因为在这种时代科举真的已经是最公平的制度了,但是考试的内容选择和当做教材的东西一定要一开始定下基调,免得弄到最后完全走了样。   就像后世那些酸儒,怕是被称为儒家师祖的孔圣人压根不想要这样的学派弟子。   学派的发展可以百家争鸣可以突破天际,但是治理国家的人需要什么才能,建设国家需要什么人才,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必须要清楚。   第一世的古时候科举得以推广开,除了隋唐周三朝的杰出皇帝和世家贵族不停博弈之外,真正得到切实落实公平,还是宋之后的事情,其根本原因就是唐末世家贵族直接被黄巢杀穿了。   把持朝堂的大世家都死光了,自然就没有挡路的人。   然而其中还有一些不能忽略的基础,那就是唐朝的文风盛还有长久的承平和盛世,再加上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大力发展,几项叠加之后,这才给了当时很多人识字的条件,才有了科举的基石。   就像大周现在,99.99%都是一个字不认识的文盲,精通经史有眼界的也都是大世家培养出来的杰出子弟,寒门子弟虽然也能读书但是底子实在差太多了,便是能用也排不上大用场,和那些世家子弟简直天壤之别。   至于普通百姓那就更不要说了,识字这种事情他们压根不会觉得和他们有关系。   所以即便姬长恒和周明妍心里知道推广科举该怎么做,但是最根本的读书人出身和数量就足够让两人暂时按耐下来。   只不过此时虽然不是推广科举的好时候,但对于已经在岗位上的和马上要上岗的世家子弟他们可以来个严选。   皇室都没有要另外提拔人抢世家蛋糕的意思,但也不能你送什么上来皇帝都点头吧。   你看皇帝连自家宗室血亲都不愿意白养,凭什么要白养别人家的蠢货?   而且皇室总要给宗室们一条活路吧,所以那种小地方或者不重要的位置世家得让出来,让皇帝安排给有能力的宗室担任。   当然,大家一起考,谁行谁上。   当今皇帝本就羽翼已丰,如今更是顺利拿到了西北军权,东北也安定,南边最忌惮的死了,西南靖王府也暂时安生,谁还能让他有顾忌?   这样客客气气愿意给大家一个公平的机会,即便有几个心里还是觉得吃亏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对。   有那忍不住想要说上两句的,就听到面带微笑的太子问上一句:怎么,大人对自家家族子弟的本事没有自信?本宫可还等着见一见诸位家中的青年才俊呢。   听到没有,这不单单是现在皇帝的考核,还是储君在挑选未来倚重的俊杰贤才。   你就说愿不愿意家中子弟在储君这边留下姓名吧!   这不是废话?谁不愿意?   外头舆论造势谁家青年大才,说得再是天花乱坠,也不如到皇帝和储君面前转上一圈留一个姓名重要。   于是这一场会持续很长时间的,并且分好几个阶段的考核正式开启了。   最先考核的是那些等待上任的,该说不说,各家送出来准备进入朝堂的子弟质量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需要考核自家先刷了一遍,总之姬长恒这里确实记到了长长一大串的名字。   这些初步考核通过的人也不用干别的,就在每日上朝的时候站在最边角听政,下了朝也先别走,当场写上一篇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固定的范围,你愿意写哪个写哪个,写完就可以走了。   一连一个月这些预备役都要写到吐了,姬长恒终于摆摆手解放了他们,而他这里已经根据这一个月的他们听政的表现和写的文章暴露的自己的想法,对这些人大概有了一个安排。   然后心惊胆战等了一个月却始终不考核他们,以至于大家都以为是不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时候,整个京都任职的所有官员都迎来为期三天的考核。   朝堂上高位的大人们都要上一份计划书,不管你怎么写,不管你写多少,但一定要写他们对于大周的未来有些什么想法。   怎么才能让大周更加强大,百姓更加安居乐业,皇帝不想给自己的这些大臣难看,所以提前提醒了,别写那些花团锦簇的吹嘘好听话。   要干货!   至于其他的官员考核的就是本职工作范围内的东西。   很多平日混日子的挂名官员这会儿拿着考核的卷子简直恨不得钻回娘胎里。   为了怕遗漏什么沧海遗珠,下头官员在第一次考核之后还有第二次。   第二次考核就自由了,你想选哪个部门的卷子考都行,能行你就还有机会继续当官,若是自选专业都不行,那对不起,就只能请你卷铺盖回家吃自己的了。   姬长恒手上正握着一把听过政,知道脾性等着干活的好苗子呢。   与此同时周明妍通过自己的身份将之前和姬长恒一起编写的基层官员手册送了出去,专门送给各家夫人贵女,保证人手一份。   按照周明妍给出去的说法,谁都不能保证未来的丈夫会不会出去主政一方,到时候她们作为夫人知道了里头的弯弯绕绕,也能为丈夫打打辅助,关键时刻也能拿个主意。   虽然吧,一般都觉得这不该是闺阁女子和在家操持家务的夫人们该知道的。   但准太子妃说的不错,万一呢?   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觉得有备无患,又或者是哪看见了周明妍后有了野心的。   总之周明妍这一本基础官员手册非常受欢迎,很多贵女在参加宴会的时候还会讨论,有些夫人甚至因为偶然能和为官的丈夫搭上两句后,就把这本书奉若至宝。   这和贵女们看女子们的经书子集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自己将来在婚姻市场上更有身家,也为了在婚后能更讨丈夫的欢心,更加站稳在家中的地位。   周明妍一开始在几个推不掉的场合中听到这些人讨论,刚开始都是好好的,很多夫人和贵女甚至说得头头是道,还会自己举一反三,但讨论完告一段落的时候,总有那不识相的自以为夸奖的跟上一句【不知哪家郎君能得你这个女诸】或者【你日后定然是贤内助】,好像女子们学着一切都是为了讨好夫家讨好男人一样。   即便是实话,周明妍听着也确实郁气,后来又想开了。   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百姓的女性觉醒只需要提高生产力,但是上层贵族女性的自我觉醒更多的是思想上的禁锢,想要真的叫醒她们也只能一点点来。   她是第一个榜样,以后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慢慢地就会越来越多。   就像姬长恒说的那样,她不但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后来者。 第95章 重回京都第六天   推恩令的圣旨第一时间送去了西南靖王府, 同时也送去了镇南郡王府楚家,辽东郡王府廖家与河西郡王府孟家。   只不过这四家除了靖王府王世子姬晖有一堆在京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弟弟之外,其余三家除了楚家另外两家都已经尘埃落定。   辽东郡王廖家是年头就已经请了郡王世女的, 朝廷上经过一个多月的拉扯, 重新拟定了数条爵位继承相关的法令,廖家这位新出炉的世女就是第一个试行者, 朝廷点头同意辽东郡王廖启昌请封独女的折子,只不过等到世女继承爵位,这个郡王的位置会从一等降到两等。   至于河西郡王孟家让外孙继承爵位这一桩一开始就没有多少异议, 毕竟孟抚江在皇帝这里是不一样, 人家一大把年纪还为了陛下勉励掌握西北军权,把楚民远压着没有彻底冒出头,光是这一桩皇帝就待这位老臣不同。   河西郡王府的世子请封, 主要是朝堂上要定下严格的军功兑换制度,眼见孟抚江的外孙孟无忌这个世子是板上钉钉的, 降等皇帝也是不愿意的, 为了避免被后人瞎搞, 这才拖延了许久。   如今除了靖王府因为推恩令一团乱之外, 镇南郡王府也是愁得很。   镇南郡王是楚家的老大楚元回,原来还是国公府的时候世子定的是老二楚常林的嫡长子。楚元回本人只有一个闺女还已经出嫁了。   楚元回作为嫡长子掌着楚家在南方的好几万水师, 还能经营的皇帝顾忌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但出海打仗的人有个意外实在正常不过的。   楚元回的身体就是年轻时受过伤, 养好之后虽然啥问题都没有但于子嗣上却是有妨碍的。   再加上楚元回多数时间都在军中, 于家中妻妾很少团聚, 所以早年一直没有孩子。   一直到快三十岁了, 妻子突然怀孕,实在是让楚家上下都惊住了。   这里还有一桩内宅脏事, 楚元回妻子快生产的时候被一只野猫惊到了差点难产,后来生下独女之后身体也一直不好,一直养了三四年才缓过来,便是这宝贝女儿小时候也没少三灾五难,一直到十岁上才健康起来。   那桩事情虽然以打死了几个下人作为结束,但是大家都不是傻子,箭头隐隐指向二房那位如今吃斋念佛的夫人。   楚元回不是没有想过在想要一个孩子,但是之后十多年一直没有消息就消停了,最后虽然按照规矩请封了二房的嫡长子为世子,但心里一直不得劲儿。   这也是楚元回快七十岁了,也不愿意退下来,也没怎么带着二房嫡长子梳理手里的兵权。   二房嫡长子倒也忍得住,毕竟楚元回没有儿子,三房那里还有西北兵权要琢磨,也不会和他争。   谁知道一连串变故之后两个堂弟突然就变成了他的有力竞争者。   但真正让这位二房嫡长子破防的,是朝廷新鲜出炉的推恩令,一句诸子均分几乎堵死了他世子之位。   他第一反应就是为了防止这个诸子均分,大房可以过继二房三房的子嗣。   但这跟他这个二房嫡长子却是没有丝毫关系的。   因为从没有谁家过继别人的孩子是过继嫡长子的。   那么有可能的就是三房嫡次子和他二房那一群庶出弟弟们。   和大房的子嗣艰难三房的稀少不同,楚家老二楚常林心无大志也无谋算单单就是好色,如今六十好几还在不停地往房里抬年轻貌美的小妾。   老二楚常林儿子女儿生了一大串,数量多到可能他自己也不记得了,而他的儿子们和他相比也不遑多让,可谓是“言传身教”的典范了。   推恩令一来,二房庶子们都躁动了,谁都不是傻子。   一般来说爵位的继承是默契在嫡子之间选择的。   若是不考虑过继,推恩令的爵位诸子均分 ,老二家的嫡长子要是请了世子,那他不知道数量的兄弟就要和他分,等到他继承爵位恐怕就会和闵王世子一样啥都不剩了。   那么爵位给三房呢?   三房这一代倒是只有两个儿子,这样一分,一等郡王就成了两个二等郡王,只是这两个儿子也都四十出头,都是做祖父的年纪了,下头儿子随便哪一个都有一只手开外,那么等到了他们下一代呢?   楚元回眼看着都快要七十岁了,和老妻两人扒拉着在那里算,老二家肯定排除,爵位已经和二房没有关系了。   私心也有,为了楚家传承也是,毕竟楚家二房的儿子和他们那位喜欢造人的爹一样,一个个都是儿子两只手,孙子就更不用说了,爵位给到二房,到孙辈就能作没了。   至于过继,年纪小的老夫妻俩也没有那个心力再教养,年纪大的早就歪了,更不可能。   那就看三房的两个侄子,两个侄子都是六个儿子,十个往上数的孙子。   这一等郡王降为二等,在降为三等国公,最后这么一扒拉,要是传到如今府里最小的一代就只剩下三等伯爵了,再下一代就没了。   传给二房和三房也就差一代。   若是宗室,伯爵下面还有各种虚衔的武将和低等散爵,但他们这封的是外姓王,而外姓获得能传承的爵位只有亲王,郡王,公,侯,伯五个大等级,再下面就不是爵位是官衔了。   楚家老大这样一算除了唉声叹气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难道真要他们老夫妻俩挑个年纪小的从小养起来?   本来还想说问问靖王府怎样,毕竟王世子和王妃也还是他们楚家出来的,但是现在靖王府那边也在闹。   靖王府那可是亲王府,是宗室,王世子的弟弟们本来就应该有郡王的爵位,但是现在推恩令一来,大家的爵位全降了,全部变成了三等郡王。   除了承爵的嫡长子,其他爵位都是每个三代降一等,这从一等郡王到三等郡王,生生快进了六辈人,换谁谁乐意?   最重要的是楚家掌兵权两位,一个老了一个死了,他们靖王府的登天路看着已经遥遥无期了,而且就算真的登天了他们这些庶子弟弟说不定还活得不如现在呢。   你想啊,一个屋檐下住着,全家都供着嫡子嫡孙,怎么可能没有矛盾没有怨气?大家就算表面没有撕破脸,背地里也是心知肚明。   以前是楚家势大,所以王府的其余诸子全都装孙子,但现在头顶的老大没了嫡子,掌兵权撑腰的两个娘舅没了一个老了一个,他们的态度自然就不一样了,矛盾冲突加剧冲突肯定是难免的。   这种情况下嫡支要是真的登了天,庶出的就不怕自己连着母家全都给发落了?   靖王可是太宗的嫡长子,他的王妃出自当初的楚国公府自然是出身非常显赫的,但是其他的侧妃妾室也基本都是在就藩之前就已经迎进王府的,那时候靖王多受太宗宠爱,可以想见这些侧妃妾室的出身也不会差王妃多少。   如今楚家一杆撑天柱是倒了,但其他侧妃妾室的母家可大部分都好好的呢。   原本是打算跟着儿子当老太妃的,结果搞半天儿子的爵位都降了?那自然要闹,推恩令上可说了,爵位诸子均分,封地同样诸子均分。   爵位降了没关系,要是能拿到一块封地,哪怕再小一点,那也是赚了,毕竟原本这封地可是和他们一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的。   靖王府一天几场你方唱罢我登场,楚元回这一看自家妹夫这家里闹腾的,估计也是给不出他什么建议,也不想这时候送上去触霉头,于是把他们已经守寡的宝贝闺女叫了回来。   楚元回的独女楚运今年已经四十岁了,生的精明能干,只是在生育上遗传了她父母,子嗣颇为艰难,三十岁才得了一个宝贝闺女,结果转头丈夫就死了,现如今家里是庶长子当家。   虽然庶长子对她还算客气,儿媳妇也是她挑的,但总是隔着一层,不过她胜在娘家势大也没人敢给她脸色看,便是三叔没了,她爹也还顶着郡王的头衔,夫家没人敢惹她。   牵着十岁的宝贝闺女回了娘家,就听她爹娘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爹娘何必烦忧,不如学那辽东郡王请封女儿为世女,便是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楚运自小就是父母的掌上名字,教养严格的同时见识和心性也是一等一,楚元回一直觉得没把闺女生成儿子,没能把爵位给她是大亏欠,所以但凡女儿所求无有不应。   楚运年轻时候和江南普遍娴静的贵女不同,也是长足了见识后来又是自己挑的人,又是下嫁,即便是子嗣上受了挫折有她父母在前她也想得开。   这样顺风顺水四十年过来的楚运那性子和当姑娘的时候差别并不大,自有一股子傲气自信,既然廖启昌的女儿能当世女,她为什么不能?   就算她已经嫁出去了,但是她丈夫死了呀,她可以回娘家呀!而且她只有一个女儿,以后爵位传给女儿就算降也不过一级,比传给儿子可降得少多了。   “不行,不行。”楚元回连连摆手,他当然是考虑过请封女儿的,毕竟例子就在眼前摆着呢。   但是和坚定拥护皇帝的孟抚江,和只忠于正统的廖启昌都不同,他们楚家可是靖王府一脉的,他若是请封女儿,以后再请封外孙女,谁知道朝堂上怎么挑刺克扣,说不定还不如直接把爵位传给三房。   也正是怕朝廷压下请封的旨意,所以楚元回连过继都往后压了一道。   毕竟爵位传承亲侄儿的,先例一抓一大把,就算朝廷要挑刺也难,但是过继在请封里头的事儿就多了,光是过继之子的身份验证就能卡你三五年。   “父王怕是想岔了。”楚运冷哼一声,“如今的靖王府可不是以前的靖王府了,世孙没了,爵位到了世子表哥那一辈不知道还有没有剩,我们楚家不趁着这一回弄个台阶自己下来,以后等京都那边陛下和皇太子腾出手来,您也不用烦恼什么爵位不爵位了,一家子留了命都要谢天谢地了。”   若说楚家大房和二房因为当年郡王妃受惊难产一事有了嫌隙,那么楚家大房与三房和靖王府,就因为当初世子妃的人选有过难堪。   现在的世子妃是楚民远的女儿,她和楚运差了四岁,而靖王世子姬晖可是正好和楚运同年。   当初靖王府挑世子妃越过十七岁的楚运,定下当时只有十三岁的世子妃,楚家大房一家三口别提多晦气了。   这不是明摆着自家亲姑姑怕大侄女不好生养,才越过去定了小侄女吗?   自家人尚且这样忌讳,外人只会更加介意。   为此夫妻俩没少骂楚王妃这个姑奶奶不知所谓,但其实这人选上楚王妃也不能全权做主,上头还有靖王和太宗看着,只是连提个醒都没有就属实过分了。   但凡楚王妃提个醒,他们先给独女定下了,靖王世子再选世子妃定下小的也有个说法。   但那时候太宗还活着,靖王父子俩都是极受宠爱的,楚元回再是怒火中烧也不敢表现出来,后来事实也证明了他们夫妻的担心,京都那一圈婚姻市场上自家闺女彻底成了滞销品。   后来太宗过世,楚家没有意外和靖王府绑成了一团,还有一个比他年轻比他有魄力的弟弟,他这个做老大的也只能顺势而为,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临到老了楚家倒有了和靖王府撕撸开来的机会,也有了将爵位传给女儿外孙女的机会。   楚元回不是不懂,只是几十年来习惯了,遇到立场问题会优先考虑靖王府这边,在考虑楚家。但就像女儿说的,靖王府便是以后再起来,和楚家的牵扯估计也不大了,便是有好处也是三房的,和他这个只有独女的大房有什么关系呢?   楚元回没有想到也就罢了,如今想到了难免觉得不可思议,一直是靖王一党的他,居然还有这样的契机,能倒向京都那一边,和靖王府彻底切断。   楚运看着陷入沉思的楚元回嘴角微微翘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楚运报当年被辱之仇,便是二十年也不算晚! 第96章 重回京都第七天   时间跨入七月, 京都正是最炎热的夏季,姬长恒安全回朝之后,经过两个多月的调整, 也在养身体和帮着皇帝处理朝政上找到了平衡点, 京都官员的考核也接近尾声,该升该降, 该上该下也基本有了定论。   至于外头为官的一众官员也从默认连任改成五年一迁,并且满五年都要回京都述职,除了与本人核对官员在外的功绩对错, 还有另外的学习培训和考核, 考核合格就继续上,不合格那就继续学习等着参加下次考核。   为了这个京都开启了第一个官员培训学员,旁边还附带有书吏培训学员。   以往官员赴任都会自己带上一群书吏做帮手, 这些书吏有些是自家族人有些是姻亲故旧,帮着官员做事也是等着官员推举自己。   而现在朝廷把这块权利捞到了自己手里, 反正官员都是要考核的, 那么早考晚考都是考, 那不如官员赴任携带的书吏就从已经经过考核的那群人中寻找。   只要拿到书吏考核通过的证书就能得到朝廷正是的文书, 等到官员回京述职,书吏也能跟着一同回来, 然后有一次机会,从书吏考上正式官员的机会, 考过了不用谁推举就能直接朝廷派官。   但是在外的经历还是需要上头官员带着的, 所以朝廷虽然剥夺了官员的推举权, 但是有没有完全切掉官员的利益, 反而减轻了官员推举的风险,所以即便失掉了一部分利益, 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对声。   考核这一个概念也慢慢在一众世家和寒门的心中有了概念,扎下了一个浅浅的根基。   西戎这边和周明妍预想的一样,接到她的信之后苏哈娜果然冒着风雪赶紧赶慢追到了大周,如今和萧追云一起住在四夷馆里,肚子挺得老大,据说再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   周明妍对这位也要竖起大拇指夸一声牛逼,而且别看苏哈娜挺着大肚子,她却是这一次西戎和大周之间和谈的主要力量,为了照顾这位皇子妃,周明妍也几次三番被请到了和谈现场,以至于后来索性就让她坐在主位当吉祥物,或者说当做对西戎的威慑。   西戎这边但凡拍桌子挺起腰杆子,大周这边的官员都要齐刷刷看向坐在主位上垂着眼皮的周明妍,等到周明妍抬起眼皮看过来,西戎那边的官员不免心头一滞。   三番四次下来西戎这边就彻底歇菜了,终于放下往年面对大周的强势,有了战败国的谦和态度,等到最后才发现由苏哈娜主导的和谈的条件,居然是他们西戎能从大周这里拿到的最好待遇了。   这些西戎使者都是后来的,但是前头萧追云到了姬长恒手里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和对方商讨过好几回了。   萧追云也不是傻的,大周这边的皇太子愿意推他成为西戎王而不是其他人,就是因为他一贯对大周的友好和平态度,若是大周想要换人,对于西戎其他人来说关系有但却也不算大,但是对于他这个小家就是毁灭打击。   谁知道新上来的新王是什么人,但别管是谁,对他这个有着强大妻族和母族,还曾是第一继承人的皇子能有好?   能利索的死去就已经是最好的下场了。   就怕最后他死了不算,妻子和未来孩子也要被对方收入后院。   这在西戎十分常见,但是对从小熟悉大周这边文化的萧追云来说属实难以忍受。   所以苏哈娜一来,小夫妻俩就商讨好了方针,为了他们一家子的未来,大周这条船,或者说太皇子姬长恒这条船他们只能上。   等到何谈结束,使臣和大周派过去的官员离开京都,重新去往西域划下国界建立边镇的时候,夏天都已经只剩下一个尾巴了。   九月第一日皇帝降下圣旨,将皇太子姬长恒与准太子妃周明妍的婚期定在了来年三月十八,至于其他皇子,尽管年岁和姬长恒都相差不大,但是皇帝全部定在再翻年十月初八。   没错,到时候剩下年岁差不多的四个皇子一起迎娶皇子妃,婚礼全都在宫里办,等到婚礼之后皇子们全都出宫开府,倒是皇长女的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九月,比她的哥哥们都要早一年,至于皇次女前头刚定下,也是个熟人,便是现在的河西郡王府的郡王世子孟无忌,婚期定在再翻过年的三月。   这样一来,皇帝的五个儿子两个女儿的婚事,在这三年里全都要解决干净。   而承国公府周家这边有了具体的婚期,心也就安了,一家子老老小小都开始为来年三月十八的太子大婚做准备。   至于周明妍在干什么呢?   她在陪着皇后接待来京都的辽东郡王世女廖娇阳。   廖启昌这个辽东郡王毕竟还不算年纪大,唯一的女儿虽然是请封成功了,但到底是天上天下独一份,为此他觉着与其现在一股脑急急忙忙将手里的军权交给女儿,还不如趁着女儿年纪还小送到京都。   当初请封女儿就有皇太子姬长恒的意思,廖启昌觉得自家怎么也和皇太子有了那么一丝香火情,这时候不送女儿到京都混个熟脸,等皇太子上位后再拉关系就晚了。   而且与其到时候君臣内外男女有别,不如现在先过来到准太子妃身边讨个好,还有其他贵女夫人都联络联络,可别小看枕头风的力量,以后他闺女镇守辽东时也算朝中有人了。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位准太子妃和自家闺女就是一路人,这不凑上去还等什么?难道等到这位准太子妃真的入驻东宫登上后位,哪还有他们廖家什么事儿?   于是这么一合计,廖启昌就把女儿送来京都交际了。   廖娇阳长得好看,性子舒朗大气,也不缺野心,不但很对周明妍的胃口,就是皇后也很喜欢,见了皇帝也忍不住夸上几句,皇帝也来了兴致,那一天廖娇阳进宫,皇帝特意过来,然后怂恿着皇后让廖娇阳和周明妍比划比划谁是这大周第一女巾帼。   皇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听儿子说了心痒痒想要看个热闹。   皇帝:没有的事,我这是要看看未来的辽东郡王手里有几分真章,让准儿媳试试对方深浅,难道不合理?   帝后两人眼睛打官司,周明妍和廖娇阳倒是都挺乐意。   和廖娇阳的从小习武混迹军旅相比,周明妍自然是太过速成了一些,但是架不住她力气大五感敏锐,再加上西北一去一回,实属已经是经验丰富了。   两人都有自己的趁手兵器,周明妍的两米四大长刀,廖娇阳的铁鞭也是舞得虎虎生威,两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站在练武场上煞气几乎凝成实质。   别说帝后震惊了,听到消息赶来看热闹的嫔妃皇子皇女也是大气不敢喘一声,还有稍后听到风声本就在皇城衙门里值班的大人们。   其中两位宰辅赶来正好赶上周明妍两米四长刀横扫过来,杀气和刀锋带起的锋锐,和廖娇阳甩出铁鞭撞在一起,那一瞬间真叫一个火花带闪电,气势爆裂。   累得刚冒出来的两位宰辅微微后仰,再看一圈被刀和鞭子毁得七零八落的练武场不知为何有种天之将变的预感。   比斗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一直到廖娇阳被周明妍用长刀的刀背压在地上起不来认输为结束。   “承让了。”周明妍撤开长刀,伸手将地上的廖娇阳拉起来。   “多谢三姑娘手下留情。”廖娇阳在第一下接住周明妍的劈砍时就感觉到了那股巨大的力道,还有她勉强赶上的速度,要不是这位准太子妃有意将力道和速度压下来配合她,她根本不可能和对方缠斗上半个时辰。   一盏茶,一盏茶最多了,若是生死相搏,说不定三招之内她就要交代了。   廖娇阳并不觉周明妍没有使出全力就是看不起她,恰恰相反,若是对方使出全力那她的本事就一点都显不出来了,对方这样放水还是在帝后面前,就是让她表现表现。   果然帝后虽然大力夸赞了这位准太子妃,但是转头也把她好好夸了一顿,直言她父亲虎父无犬女,后生可畏,廖家又为大周添一员虎将。   这就是皇帝对于她这个世女的最大肯定,以后再不会有人质疑她这世女之位不合规矩了。   帝后的夸奖很快传遍京都上层,廖娇阳立刻就成了整个圈子里的香饽饽,最重要的是这位可还待字闺中,有拿得出手儿子的人家可不是眼热?   就在廖娇阳在京都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镇南郡王府楚家的车队进京了,是非常高调的那种。   来的不是楚家任何一位男主人,而是楚家大房独女,归家的姑奶奶楚运和她一同带回楚家的只有十岁的女儿。   京都里原本等着楚家人来后,准备好好阴阳怪气的大人们懵逼了。   咋了?这楚家是怕了?男的都当缩头乌龟,让出了嫁的姑奶奶来京都?   这算怎么回事儿?   满朝文武麻爪了,倒是周明妍和姬长恒收到消息后,又听了宫里的老人一顿八卦,有了一点别的想法。   然后所有人都见楚运来之后,没有第一时间进宫拜见皇后,而是往前朝这边递了一封折子。   很快大周有史以来第二封请封世女的折子出现了。 第97章 重回京都第八天   楚运和皇帝虽然不算熟悉但也不是什么陌生人, 遭到死对头堂兄一家挑剔的楚国公府嫡长女,便是之后同样是算在靖王一条船上,也定然不可能是一条心。   皇帝这边一直知道, 若是顺风顺水, 楚家和靖王府定然是铁板一块,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那楚家大房就是最先能撬动的那一个。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楚运这一趟来京都必然就是为了和靖王府了断,顺道给楚家或者说楚家大房一条活路走。   彼此都是聪明人, 这事儿就好弄很多。   帝后两人拿到了楚元回请封外孙女楚秀林为镇南郡王世女的折子, 并且表示自己年纪大了,在军务上力有不遂,楚家其他子嗣也是能力平平, 当个普通将领管事还行,但是要统领南方这么多水军却相差甚远。   希望皇帝能派出杰出的将领来南部接管水军, 整个楚家都会予以配合。   楚家愿意将兵权交出来了……严格来说是愿意交出大部分。   楚家知道, 皇帝也知道, 楚家经营了水军好几十年, 即便最上头的人是皇帝的,但也没用, 若是楚家不配合也是白瞎,所以在未来几年十几年内, 朝廷掌管水军都不可能脱离楚家的影响。   这个事情急不得, 只能慢慢来。   但楚家当家人的表态非常重要。   楚元回已经递出了橄榄枝, 那么楚运前来就是表示臣服的。   原来就在她和父亲楚元回商量请封自己, 并且打算让楚家水师倒向朝廷的时候,消息泄露了。   靖王府世子姬晖带着人亲自上门堵她这个表妹, 先是端着架子当着她父亲的面呵斥了她一顿,转头又软了声音,说要照顾她这个寡居的表妹,说是当年落了她面子是他们不好,现在也不忌讳她死了丈夫,要迎她当侧妃。   靖王世子现在的一正二侧三妃俱全,她要当侧妃那就必定有一个要下来,诸家那位抢来的侧妃肯定不能动,靖王府还指望着诸家的豪富,那么下来的只能是另外一位侧妃。   楚运和另外那位侧妃以及给诸侧妃让位的那一位,她都认识,在京都的时候都是一等一的贵女,只不过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娘家地位有起有落,娘家差点的,后来还跟着到了西南投靠靖王府的那位就给诸侧妃让了路。   因为他们全家都指着靖王府,即便在西南也经营出了一份家业,但是受制于靖王府,靖王府需要她腾位置,她就只能腾位置。   而另外一位在西南虽然也有人,但是人家在京都依然立得好好的,虽然因为和靖王府有亲不算皇帝亲信,但是也没有没落。   按理来说这个条件楚运应该是能满意的,毕竟她都四十岁了,还是守寡回家的,后半生能在亲王府当一个世子侧妃,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但是楚运可是想要自己当郡王的人,肯定是看不上靖王世子的侧妃之位,但靖王世子都堵到门口了,他们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二房三房知道了他们大房的想法更是不可能伸手帮忙,所以一口回绝是不可能。   “侧妃?世子表哥也太看不起表妹我了。”楚运冷哼一声,颇有些小人得志地张狂,“当年姑姑越过我订了妹妹,将我们大房的脸面踩到泥地里也就罢了,怎么过了二十多年,还要我这个嫡长女去给妹妹执妾礼不成?”   靖王世子被楚运喷了一脸,他想要发火但是不能,他那在西北手握大权的岳父兼三舅舅没了,嫡长子没了,如何能再得罪手握水师的大舅舅。   而且他也晓得这个大表妹的脾气,只是没想到二十多年了,脾气比以前只大不小:“大表妹,表哥能腾出这个侧妃之位已是非常不容易了,再说你是再嫁之身,表哥总不能让世子妃给你腾位子吧?”   “为什么不能?”楚运一脸理所当然,至于靖王世子那【你有病】的眼神压根不管,“世子表哥也不用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想要什么我们心知肚明,既然如此那便拿出诚意来,想要我父王手里的东西,却只当算让我当个给人低头的侧妃,世子表哥也未免太过小气了。”   靖王世子脸色阴沉,楚运却是丝毫不让:“世子表哥好好想想,若是我那好妹妹不乐意腾位置,你就告诉她,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我忍下了,现在该换她忍了!”   “好,大表妹和大舅舅的意思小王知道了,等小王回去后商议一番,还请大表妹和大舅舅耐心等上些时日,小王必然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靖王世子这时候也不能真的跟楚家大房撕破脸,只能先稳住了人再说。   这时候的靖王世子也感觉到了当初皇帝的捉襟见肘。   其实南边的水军也并不是要指着楚元回,三房两兄弟也很有能耐,但是时不待他,两位舅兄一直被压着,原本大家并不在意,因为三房的目标在西北,水军这边是要给二房嫡长子继承的。   便是二房嫡长子本事差点,跟着大房慢慢磨,以后再有楚家嫡系拖着,总也能成事,三房兄弟俩在下面呆着就呆着。   但是现在失了西北,一朝盘算一下子就丢了大部分,京都又来个推恩令,靖王府如今是内忧外患,若是要稳住大舅舅他的世子妃之位怕是一定要拿出来了。   不过好在大舅舅年纪也大了,等到他的人握住了兵权,今日他怎么咽下的这口气,定要楚运连本带利一起还回来!   靖王世子带着怒火回了西南,不说世子妃小楚氏得知自己要丢了正妻之位怎么哭闹,就说楚家大房这边,楚运一刻也不敢耽搁,嘱咐父亲回军营,母亲关门闭户之后,她带着小闺女乔装改扮,被人护着连夜往北去了舅家。   停顿了一夜之后就由舅家这边联系人火速送上去京都的大船,一落地就大张旗鼓高调的进了京都。   等到楚运带着女儿不见了的消息传到靖王府,楚运都已经上了去京都的大船,这下靖王府傻眼了,靖王父子的脸色是骤变,楚家出身的王妃和世子妃都静默了。   他们的娘家在背后捅夫家刀子,她们能说什么?   但说到底也是靖王府自己出现了颓势,楚王妃一把年纪了自然看得明白,她给靖王生了世子和郡主,自然地位稳固。   至于世子妃,自家堂姐直接跑了,她腾位子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再看表哥兼丈夫难免心寒,二十年的枕边人居然是这样子的人,也是当年为了给抢诸侧妃,为他生儿育女,陪他十几年的侧妃也是说贬就贬,她和她又有什么区别?   她儿子死了,爹也死了,两位兄长自顾不暇,丈夫还动了让她腾位置的念头,她现在已经是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不说靖王父子俩商量怎么挽回楚家大房的心,宫里这边面对跪拜求庇护的楚运母女俩,帝后都有些惊异。   楚运先是简单说了一下靖王府世子带人来堵她和承诺她的事情,以及她们父女决绝的意思。   “臣女与亡夫相知相得,只得一女守着偌大家业,终日惶惶不安,家父年迈,幼女稚龄,唯一的庶子也是独木难支,肯请陛下与娘娘庇佑臣女母子三人,沐浴隆恩。”楚运现在的样子和在楚家时完全不一样,谦和温顺,仿佛变了一个人。   倒不是她愿意低声下气,而是形势比人强,除了想要皇帝夫妇俩放一把楚家大房之外,她现在还希望皇帝能护一护她们母女俩。   什么意思?   皇帝看向皇后:怎么听着像是要进他后宫的意思?   皇后:呵呵,就是这个意思!   皇帝:……   皇后:……你想什么?没听人家说和亡夫情深义重么?难不成还能看上你这张老脸?   皇帝:皇后你居然嫌弃我老了?   皇后:……罢了,你爱咋想咋想。   以前儿子一直在生死间徘徊,她和皇帝对彼此都带着些小心翼翼,如今反倒随性了许多。   “楚家姐姐快快请起,难为你和镇南郡王父女俩对朝廷一片忠心,本宫和陛下自然不会枉顾这份忠心和情谊,本宫在宫中也少有脾性相投的人,若是有了楚家姐姐相伴也是一桩美事。”皇后立刻上前扶起楚运,还不忘让人把旁边的楚秀林扶起来,“是个乖孩子,以后倒是便宜了本宫。”   “臣女多谢娘娘恩德,多谢陛下宽宏大量,臣女定然谨守本分。”有了皇后的亲口应允,哪怕皇帝没有开口楚运都能松口气了。   但凡有选择她也不想进宫给皇帝当妃子,但两害取其轻,而且比起原本她来当郡王的打算,她进宫为妃,女儿封世女显然会更容易,也更能得皇室信任,便是以后女儿继位有她在宫里,女儿也能没有后顾之忧。   退一万步说,靖王世子的侧妃也好正妃也好,说到底也不过一介藩王内眷,靖王府如日中天的时候还能有些看头,如今这个势头,和皇帝的后宫嫔妃相比实在相差甚远。   于是就在靖王府那边还在磨大房老夫妻俩的时候,宫里发下圣旨,册封镇南郡王府独女楚运为贤妃,位居四妃之首,成为皇后之下第一人。   另外贤妃之女楚秀林被册封为镇南郡王府世女,并加封平南郡主。   这一波楚家大房交出了大半兵权,却也赚得盆满钵满。 第98章 重回京都第九天   若说靖王世孙姬长悟的死是一个不详的开端, 但靖王府还稳得住的话,那么楚民远的神隐就是大刀挥下砍掉了靖王府支撑的一条支柱,而推恩令的到来就是一记重锤让整个靖王府内部都有裂痕。   至于这致命一击就是楚家大房的背刺。   楚运带着女儿离开楚家之后, 靖王妃带着世子亲自跑了一趟, 她想要亲自问一问大哥为何要弃亲妹妹和亲外甥不顾。   都说好了会给楚运一个满意的交代,也已经想法子让世子妃腾位置了, 如今楚运二话不说就跑了,自家人如何就能闹成这样呢?   结果靖王妃和世子的话不但楚家大房二口子听见了,三房兄弟俩也听见了。   事实上楚运要当郡王想要倒向朝廷的事儿, 就是三房兄弟俩传信给靖王府的, 兄弟俩是想要靖王府搭把手,到时候爵位到了他们兄弟俩头上,做世子妃的妹妹也能挺直腰杆, 而且他们兄弟本事都不差,以后接了大房在水军中的势力, 也是靖王府的一大帮手。   结果转头靖王世子就想要他们亲妹子给大堂妹腾位置?   没错, 这事儿固然是大堂妹提的, 是大堂妹想要高位不肯屈居妹妹之下, 但是最后做决定的还是靖王府。   靖王府现在不就是已经看不上他们兄弟了,或者说不想南方水军出现什么动荡, 所以打算稳住他们大伯和大堂妹,而打算舍弃他们兄妹三人嘛!   这事儿他们原本是不知道的, 上次世子过来和大堂妹谈话, 他们都被拦在外头, 还是他们大伯把他们两房人都叫了过来, 摊开来讲的。   说实话,一开始他们兄弟俩是不信的, 但架不住他们亲耳听见啊!   关于爵位的事情他们家大伯承认了自己有私心,但是大伯的顾虑也确实不错,推恩令一下他们家的爵位已经能看见结果了,不管传给二房三房那个兄弟,不过是一代和三代的区别,总不能让他们亲手把儿子孙子都弄死吧!   而且大伯还考虑过过继,过继二房的子嗣,除开嫡长子都是庶子,而且一个个也子孙大把,至于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养大后品行又是怎么样。   至于过继三房,三房和京都皇太子什么纠葛这个不用说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情,这事儿万不能递到人家手里:“即便最后请封成功了,以后京都有个事儿,让藩王世子进京,你们兄弟是去还是不去?去了之后会不会就没有命回来了?”   楚元回说到这里又说了楚运的委屈:“你们大堂妹不是不讲理的人,对世子妃更是没有一点儿意见,你们大堂妹心里憋着气呢,二十多年了,要不是靖王府当初不做人,但凡提早通知一声让你大堂妹早一步说了婚事,也不至于只能离了京都下嫁。”   虽然女婿是女儿自己挑的,也是乐意的,女儿婚后也过得不错,但那是女儿自己眼光好,也是他把着水军,不然谁知道之后会如何?   楚元回一把年纪才得一个闺女,如珠如宝的养大,结果被亲姑姑背刺,说到底这是嫌弃他闺女吗?这就是亲妹妹嫌弃他这个做大哥没有儿子,便是他再厉害又如何,后继无人她这个当了王妃的亲妹妹都可以不当他一回事儿!   说大堂妹对自己妹妹没有意见,三房兄弟俩是相信的,毕竟楚家位高权重,嫡出的姑娘就这么两个,年龄相差也不多,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母亲又过世的早,大伯母很是关照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的妹妹。   “这件事情根本上落在两点上,第一点是靖王府从上到下见利忘义刻薄寡恩,第二点就是如今不是太宗在的时候了,靖王府和高宗的形势颠倒了,我们楚家现在还有些本钱递个投名状,再晚我们楚家就只能跟着靖王府一条道走到黑了。”楚元回也是见过太宗时期靖王府的煊赫的,那个时候谁不觉得靖王父子有夺嫡的可能啊!   靖王世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孙,不能当太子还不能当太孙吗?太宗又如此长寿。   然而谁能想到太宗到咽气都没说过一句要改立,靖王一家子只能在高宗登位后去了封地。   但那时候靖王虽然去了封地,留在朝中的影响却非常大,还有楚家和众多高位姻亲,谁不想靖王父子重新杀回京都?   但是高宗当太子的时候唯唯诺诺忍气吞声,被亲兄长打压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一家子全都靠边站,结果登上大位后很是摆了那些三心二意的大臣们一道,几桩大案都是他在当太子的时候就料理好的,就等上位,然后将靖王府的亲信一波砍了一半,剩下一半也多被排挤了出去。   要不是高宗命短,当皇帝没几年就死了,当今上位的时候年纪小,一时压不住朝堂,到了现在才初步平定周边,朝廷早就要和靖王府干上了。   推恩令一出,靖王府的消亡就只是时间问题了,除非此刻靖王府就举反旗,否则就没有以后了。   但楚家在座的人都知道,造反只有乱世的时候才有可能,大周四代君王都是有为明君,如今更是四方安定,前头还刚刚降了税收,靖王父子除非什么军神在世,不然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造反就是找死。   楚家一家上百口人能跟着一起作死?   “靖王府可是有太宗遗命在手,便是当真造反了最后也能留条命在,但是我们这些个跟着他走的那就是九族一起共赴黄泉了。”楚元回说到最后是一字一顿。   另外他也有另外的想法,就算靖王府好运气,最后真的成了,王妃和世子妃都是他们楚家的,他们楚家没有功劳沾边,那捡条命还不能成吗?最次也不至于九族一起完蛋!   两害取其轻!   要是老三还活着,掌了西北的兵权,那他这个做老大也不是不能咬咬牙跟着大干一场,但如今这个形势,楚家再不抽身就要跟着一起死了!   楚元回叹口气,他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   楚家下一辈这么多男儿,他承认是有私心一直压着,但也确实没有那眼前一亮能成事的,老二家的也好,老三家的也罢,能守成就不错了,在京都和靖王府之间周旋,就足够难为他们了,更别说跟着靖王府力挽狂澜了,简直是在做梦!   楚家如今这个境地已然到了悬崖边上了,看似依然风光无限,实则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楚元回作为楚家大家长和侄子们其实日常没有多少温情,等到侄子们大了跟着去了军营他这个大伯照顾也有限,彼此之间感情是有但不多。   但大家同姓楚,天然站在同一立场,若是世孙还活着三房兄弟俩说不定还倒向靖王府,但如今亲妹妹孑然一身他们兄弟也无大能,今日世子愿意为了大堂妹让他们妹妹腾位置,明日就能为了别人让他们楚家让步。   他们大伯有句话说的非常对,靖王府父子只看利益毫无恩义,刻薄寡恩,这种人跟着他走也不会有好下场,如今能抽身还是快快抽身,只是妹妹该如何是好?   三房兄弟俩想着靖王世子妃,靖王世子妃也在想着后路,娘家很显然是和靖王府出了问题,姑姑兼婆婆前些日子匆匆赶去娘家,回来后主院的瓷器就换了一批,就连主院得用的几个大丫头都挨了巴掌,可见主人的火气之大。   世子妃经过上次让她腾位置的事情已经寒心,本来就一直为死去的儿子吃斋念佛,如今更是一步不出院子,中馈交给了另外的侧妃。   这个差点被撸掉侧妃位的蠢货还什么都不知,还以为世孙之位能轮到她儿子头上呢。   不过也不怪她这么想,毕竟世子一正二侧三个妃子,如今只有她有一大一小两个儿子。   靖王府和楚家虽然不至于断交,但肯定是交恶了,只不过两代女主人都是楚家的,便是有什么也不能做绝了,直到靖王府收到消息楚运被皇帝迎入后宫册封贤妃,楚秀林封为镇南王世女加封平南郡主。   楚家看到了皇家的态度,有了喜意,但是靖王府收到消息后却上上下下死一样寂静。   原本镇南郡王这个封号就足够靖王父子如鲠在喉,如今楚秀林加封的平南郡主,虽然不是西南,但其中意味可谓路人皆知。   京都第一场雪落下之前,皇帝将上次送周明妍和姬长恒的统领梁述派遣到了楚元回的手下,一同去的还有不少上一次考核出来的年轻人,文的武的都有,主打一个从上到下的渗透。   楚元回看到京都来这些个人虽然心中难免带上苦涩,但也是真的松了口气,皇帝这个态度摆出来,楚家大概率是能捞一条命了,再想想自家闺女在宫里当了贵人,外孙女也养在宫中又是世女又是加封的,还有什么不满足?   靖王父子这边还是对楚家的背刺难以释怀,楚王妃都吃了挂落,世子妃直接被送进了城外的庙里,然后放出消息要重新聘世子妃。   不到一个月就迎了西南土司王女儿当王妃,别说楚家收到消息脑子嗡嗡的了,就是京都这边都目瞪口呆。   没有毛病吧!   别说大周这边世家贵族和宗室很少数和周边外族通婚,就是真的通婚也没有拿世子妃的位置出来联姻的,南边水军可还在楚家手里呢?直接让世子妃下堂是有毒吧?这楚家可不单单是世子妃的娘家,还是靖王妃的娘家,靖王也就罢了,不顾念妻族的男人有的是,但是像靖王世子这样一点不顾念母族的是真的少见。   这姬晖当真不做人。   就在京都所有人都议论纷纷这桩婚事的时候,周明妍和姬长恒一起见了皇帝:“父皇,我和呦呦觉着应该准备起来了。”   听到靖王府和西南土司王联姻,姬长恒唯一想到的就是西南土司王的三万狼兵。   西南土司王和大周从开国以来就和平相处着,倒也不是别的原因,主要是土司王所统辖的各个部落都坐落在密林大山里,而且他们还善用毒,前朝和大周都曾经试图扩张过,以前的土司王也脑子一抽出山过,双方结果都很惨淡。   于是这几十年一直以红密林为边界,两边除了打猎和下山交易,都不在动刀,甚至太宗征讨西边的时候还跟土司王借过兵,也是那时候土司王的三万狼兵出了名。   后来太宗和当时的土司王瓜分了西边的部分土地和战利品,并且约定互不扰边,又设立了一圈互市,之后就一直安定到现在。   但是几十年的和平并没有让大周的几位皇帝忘记那里还有三万狼兵在。   谁不想扩张土地?土司王是不想下山吗?还不是下山后狼兵的优势没有了,但是优势没有了不等于这三万青壯就不存在了。   所以不但姬长恒听见这桩联姻想到了这上面,皇帝也同样一下子就想到了。   皇帝有些惊叹又有些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好大儿:“倒是和为父想到一块去了。”这个准儿媳的脾性皇帝别的不知道,但是不喜欢外出走动是真的,除非必要,宴会什么的一律不走动,皇后想要见她,她还能进宫跑一趟,其他人她压根不搭理,“三丫头怎么来了?”   周明妍站起来抬手行了一个礼:“陛下,开了春我想去西南一趟,解决靖王父子。”   打起仗来得死多少人?但只要把想挑起战争的人噶了,那战事就能再开打前压下来。   “儿臣和呦呦一起去。”姬长恒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不说完全康复但已经恢复到七八成了,再不是只能跟在后面做后勤都勉强的样子了。 第99章 重回京都第十天   这个新年整个京都上层都过得很紧绷, 主要是靖王府与土司王联姻的震惊之后不少大臣有点回过味来了,在加上皇帝和几位宰辅对于粮草兵将的一系列调派,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都知道朝廷和西南靖王之间这一仗怕是真的要开打了。   靖王府有太宗的遗命在, 只要不作死,哪怕推恩令下去最后分崩离析, 但也依然是大周宗室,作为太宗嫡长一脉自有优待,爵位再将也有限, 即便分了封地经营好了, 后面控制不要造人太起劲儿,传个百多年富贵完全没有问题。   而且朝廷也放开了对宗室的管理,以后出将入相都有可能, 蛰伏个两代再大的恩怨,就凭姓姬也会让皇位上坐着的高看一眼。   可这要是真的举了反旗那就全完了。   即便有了土司王插手那又怎么样?人家有三万狼兵, 还能全支持你?   而且狼兵在山林那是神出鬼没以一敌百, 出了山林再凶悍也有限。   满朝文武大臣横看竖看, 都没看出来靖王府有什么能赢的筹码, 而且有一说一,若是靖王府真的带了狼兵举反旗, 那就是通敌卖国了,太宗的嫡长子一脉就要被钉在大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满朝文武觉得靖王父子疯了, 皇帝却不觉得。   彻底跌落之前的疯狂反扑, 反正再作也不会死, 那不如趁着推恩令还没有下来赌一把。   输了不过圈禁, 赢了却是江山万里。   别说靖王父子,皇帝觉得自己在那个位置上肯定也愿意赌上一把。   西南清净庵   诸惊鸿下了马车摘下头上的兜帽, 看了匾额一眼低头带着人挑着几个沉甸甸的箱子跨进了庵门。   这是靖王父子给被贬的世子妃楚甄寻得好去处,一处原本有些荒凉破败的庵堂,让人打理了一番之后就将楚甄包括她身边的丫头婆子全送了过来,当然还有日常用具和部分嫁妆。   如今的庵堂外头还守着五六个侍卫,就是为了怕楚甄悄悄跑了,虽然可能作用不大,但能牵制一点楚家是一点。   也就是诸惊鸿这个管着王府一半庶务的世子侧妃能畅通无阻地过来见她。   以前在王府里楚甄觉得心如死灰除了念佛也不知该做什么,整天不是抄经书就是念经,如今到了庵堂反倒想通了一些。   神明若当真会眷顾,她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既然如此勉强算无牵无挂的她,为什么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她还想活得长久一些,看看这个埋了她半辈子的王府能有个什么好下场!   所以诸惊鸿来的时候,就见楚甄眯着眼睛坐在春日暖阳之下,正抬着手让身边的大丫头给她涂丹蔻,那状态别说是世孙死之后了,就是比世孙死之前也不差多少了。   “侧妃娘娘大驾光临,我这庵堂可真是蓬荜生辉。”楚甄听见禀报声也没有从椅子上起来,见诸惊鸿也只是抬了抬手,“侧妃娘娘请坐,今日贵脚踏贱地,不知有何贵干?”   楚甄对诸惊鸿的感官很复杂,既同情她被强抢,又恨她太过惊艳夺去丈夫对他们母子的关注,诸惊鸿刚进王府的那两年楚甄是真的有些忧心,她担心诸惊鸿生下子嗣后她儿子的地位可能会被动摇。   倒不是她杞人忧天,实在是姬晖看诸惊鸿的眼神实在不一般。   和姬晖当了二十来年的夫妻,楚甄一直知道姬晖的后院虽然女人不少,但是在姬晖眼里这些女人除了代表的背后势力大小,其余的什么也不是。   姬晖是太宗嫡长孙,眼睛不说长在天上但肯定是长在头顶上的。   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他们父子的大业,其他的都要往后靠。   姬晖随便看哪个女人的眼神都一样,进后院也都是轮着来,楚甄有时候怀疑他可能分不清谁是谁,直到诸惊鸿的到来。   怎么说呢,楚甄第一次见到姬晖看女人时眼睛里好像有光在闪。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有了很大的危机感,甚至对诸惊鸿有了敌意,同时对于丈夫也难免感觉心酸,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诸惊鸿喝得补药有问题,那压根不是什么滋补身体的东西,而是用来避孕的。   楚甄发现的时候感觉很荒谬,但随后又觉得很合理,心里还止不住畅快!甚至好几次出手帮忙遮掩,诸惊鸿也投桃报李,两人之间多了一丝默契。   楚甄都想好了,等到儿子掌权了,她就做主让诸惊鸿归家,想必她也是不愿意最后埋进靖王府的坟冢的,但谁能想到……   “楚家姐姐叫我名字就行。”诸惊鸿坐到了楚甄的身边开口道,“我这次来是说一个故事给姐姐听。”   楚甄有些诧异不知道诸惊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一个故事听了也就听了,点点头,示意诸惊鸿开讲。   诸惊鸿其实没有什么讲故事的天赋,故事讲得干巴巴的,但是楚甄却有原来的漫不经心渐渐变了脸色。   故事大约是一男一女年少相互爱慕,但是最后迫于家族分开,之后藕断丝连,最后又破镜重圆的故事,其中还有狗血的换子情节。   虽然故事诸惊鸿讲得不怎么吸引人但是该有的要素都讲到了,以至于楚甄愣在那里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她真的不想回忆当初自己难产了三天才生下孩子,之后迷迷糊糊养了半个月才清醒过来,她不想想起来儿子幼时姬晖总是把儿子带在身边,弄得她这个亲娘倒像是一个外人,要不是她一直关心爱护,儿子说不定就要和她生疏了。   “你说的是谁?”楚甄想起病了一场后离开自己的奶麽麽,想起精神恍惚后来不小心掉进湖里溺死的贴身大丫头,整个人跟落在冰窖里一样。   “楚姐姐,他们如今破镜重圆正恩爱非常呢。”诸惊鸿下巴一抬,示意的方向正是靖王府的方向。   “……不,不可能!”楚甄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这,这怎么可能?”   “楚姐姐你该高兴才是。”诸惊鸿握住楚甄的一只手,“毕竟她的儿子是真的死了,但是你的女儿还活着。”   “女儿……”楚甄双唇哆嗦,想到自己怀孕的时候,姬晖一口一个嫡长子,那万分期盼的样子,特别是在姬长恒病弱的时候更是急切。   若是为了得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换了自己的女儿,确实是姬晖能干出来的事情。   若是儿子还是年少心头所爱给他生的……   “你有什么证据?”楚甄想想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就身边这点家当有整个诸家做靠山的诸惊鸿根本看不上,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是诸惊鸿可图的,所以诸惊鸿完全没有必要编这样一个离谱的故事来骗她。   那么这个故事很可能就是真的。   “只要楚姐姐答应将王府的暗桩告诉我,我就帮你把女儿送过来。”诸惊鸿见楚甄微微瞪大眼,露出一个浅笑,楚甄掌着靖王府内中馈将近二十年,若说没有一点后手谁也不信,“到时候见了人楚姐姐就信了,因为她长得和你母亲非常像。”   “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楚甄对于暗桩默认略过,只谈诸惊鸿口中的漏洞,“你从哪里知道我母亲的容貌……莫非你见过……她?”这个她当然不是指楚甄自己的母亲。   “巧合,我曾经见过楚姐姐您的姨母霍夫人。”诸惊鸿只是很巧合的见过楚甄母亲的双胞胎妹妹霍夫人,后来从长辈那里听说了对方的身份,以及姐妹俩的旧事恩怨。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双胞胎姐妹俩都看上了一个人,结果是妹妹得偿所愿,姐姐转嫁他人,后来同一天出嫁,结果上错了花轿,洞房的时候,妹妹发现人错了喊了出来,姐姐却趁着原本的妹夫喝了酒将错就错洞了房。   最后自然就只能这样了,但双胞胎俩也就彻底没了来往。   因为当时闹得挺大,所以上了点年纪的人都还有印象。   姐姐虽然如愿嫁给了心上人,但是心上人对她淡淡的,又常年不在家,生活日常难免抑郁,生下小女儿后不久就过世了。   妹妹最后倒是错有错着,如今也是子孙满堂,或许现在还在庆幸当初姐姐动了心思,要不然就算不抑郁,这会儿风雨飘摇在楚家守寡的就是她了。   自己母亲有个双胞胎妹妹的事情楚甄自然是知道的,她还在外祖家见过两次,只是彼此都有些冷淡,当年的事情她也打听过,对于母亲做的事情她做女儿的也不好置喙,但她对于母亲的全部印象,除了画像都来自这位只见过两次的姨母。   “好,只要你把她送过来,我就告诉你。”楚甄点头同意。   “楚姐姐错了,是你先告诉我,我才能把她送过来。”诸惊鸿微笑,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见诸惊鸿毫不相让,到底是楚甄对于女儿的渴望更多一些,于是先低头:“行,我答应你。” 第100章 重回京都第十一天   西南部的土司部落和已经很明显男尊女卑的大周不同, 这里虽然大部分情况下还是男子掌权,但是只要女子有能力也同样可以掌权,各部落中女土司也屡见不鲜。   乌琪就是土司王继承人的强有力竞争者之一, 二十年前年少貌美充满着野性魅力的乌琪邂逅了她的爱人, 一个大周皇孙,她被皇孙不同于身边人的矜贵温和俊美打动, 对方同样深陷于她的热情与生机勃勃。   短暂的一个月他们抛却了身份和责任爱的轰轰烈烈,西南茂密的山林竹楼里到处都是他们相爱的身影,但是随着皇孙身边的人找到他, 分别就在眼前。   皇孙想要乌琪跟他走, 但是乌琪正和兄弟们虎视眈眈他们父亲土司王手中的权利,于是一对爱侣就这样分道扬镳了。   后来土司王亲手压住了不省心的儿女们,儿子打一顿赶出去干活, 女儿拿出来和其他部落联姻,乌琪当然不愿意, 于是说通了父亲土司王, 千里迢迢来到大周京都寻找她的爱人。   正好赶上她的爱人, 皇长孙迎亲, 十里红妆满城欢庆,乌琪愤怒怨恨, 被背叛的痛苦犹如刀尖折磨着她,但她不是一般人是小小年纪就能和兄弟们一起夺权的姑娘。   土司王的父亲还身强力壮, 第一次夺权失败后, 短时间内不可能再从父亲那里获得其他东西, 而比起下嫁其他部落的男人, 乌琪更愿意将目标放在大周矜贵的皇长孙身上。   爱情固然重要,但也可以为了权势利益让步, 巧合的是,此时的靖王已经选定了西南为封地,不然堂堂皇长孙也不会跑到西南去逛更不可能遇见乌琪。   乌琪带着人在京都隐姓埋名安顿下来,来了一出【我千里迢迢来寻你,你却另娶他人,但是谁让我爱你,我辗转反侧还是离不得你,只能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留下来】的悲情恋爱脑戏码。   乌琪是不是真的恋爱脑不知道,但是年轻的姬晖显然是真的被这位土司王女儿的深情厚谊煞到了,又或许他就爱这种格外精神甚至野心勃勃的女人。   之后就是数年的彼此纠葛,还出了用乌琪的儿子换楚甄女儿的狗血事情,靖王府世子后院里的每一个侧妃侍妾,每一个庶子庶女,都是姬晖和乌琪虐恋play的一环。   等到太宗过世靖王府就藩西南,乌琪作为中间人,在靖王府和土司王之间各种搭线,双方都得到了不少的利益,乌琪在双方的眼中地位更加稳固。   乌琪还有一个颇有心计的地方,那就是她将楚甄的女儿妥妥养的格外好,小小年纪就跟她一样野心勃勃,这样的姑娘是不适合大周的,而在土司王这里也不被待见,毕竟不是他真的孙女。   但是谁也无法说乌琪养女儿不尽心,她常常会在姬晖面前自责,觉得自己对不起楚甄,明明楚甄把她儿子养的那么好。   姬晖反而会安慰她,她和楚甄不同,她这样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养出和楚甄一样循规蹈矩的姑娘,言传身教是没有办法的。   就这样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恩恩爱爱了二十年,然后姬长悟死了。   乌琪差点疯了,最直观的改变就是她对楚甄的女儿妥妥骤变的态度,这让妥妥无所适从,很长一段时间都很茫然,比起楚甄默默的伤心,乌琪开始各种折腾姬晖,哭闹冷战连番上演,就在姬晖顶不住的时候乌琪停了,她下了最后通牒,她要当姬晖名正言顺的妻子,否则下半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姬晖自然不可能放弃乌琪,除了因为挨了这个女人二十多年之外,更因为乌琪牵扯着靖王府和土司王的利益,之后出了楚家的事情,姬晖挽回不得,索性快刀斩乱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舍了已经无用的楚甄,大张旗鼓地迎娶乌琪。   乌琪进府后第一个盯上的就是和她有着相似气质的诸惊鸿。   对于世子在外头可能有相好略有耳闻的诸惊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第一个针对,毕竟她连孩子都没有,就是靖王府产业的管家罢了,新世子妃和世子爱的要死要活和她一个时刻盼望靖王府完蛋的人有什么关系?   但乌琪不管,她就觉得诸惊鸿威胁非常大,光是诸惊鸿比她年轻十多岁就足够她寝食难安了,她并不希望有人复刻她的人设。   新世子妃进门两个月,诸惊鸿已经和她过了好几次手了,诸惊鸿这一生吃的最大的亏就是被姬晖强娶,其他什么时候吃过亏?   乌琪的心智不下于她,在靖王府的地位天生高她一等,打压她实在顺手,这不得不让诸惊鸿将大部分精力挪到了应对乌琪的身上,但被动防御从来不是诸惊鸿的风格,于是她开始深挖乌琪和姬晖,打算找地方突破。   然后就挖出了这么一个让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的痴男怨女故事,等到一不小心看到妥妥之后,诸惊鸿知道,她挖出来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又是各种打听查访,这才确定换孩子的狗血事情。   正好这时候京都有了送了消息过来,让她配合一下,她立刻就想到在庵堂里念经的楚甄,这才有了这次合作之行。   二月二龙抬头,诸惊鸿为了躲避新世子妃的锋芒,带着人去了庙里祈福,顺道半路把五花大绑的妥妥装在藤箱中当日常用品送给了楚甄。   姬晖追着诸惊鸿到了庙里,两人谈了许久,在姬晖略愧疚的神态中诸惊鸿面带微笑,宽容大度地目送姬晖下山,等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轻声开口:“一路走好,此生,来生,永生不见。”   对于这个强娶她的男人,哪怕婚后对她再好,诸惊鸿都不会原谅一丝一毫。   笑话她诸惊鸿是什么人,若是没有靖王府横插一脚,她要什么漂亮的男人没有,要什么样待她好的男人没有?   为别人家打理家业,还要注意自己的态度谦和有礼不开罪对方,这是什么为别人做嫁衣,倒贴透三分的亏本买卖?!   诸惊鸿能做到现在,唯一的动力,大概是想看靖王府什么时候败落,顺道借鸡生蛋给诸家划拉一些好处。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只要她在庙里静静呆上几天,这西南的天就要变了。   就像上次一样,不过几天,姬长悟就悄无声息地被人捂死在床上,这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死法……诸惊鸿还挺期待的。 第101章 正文完结   京都这边需要皇太子出席的正月十五元宵宫宴结束后, 大家默契不打扰两位准备婚礼,就连好大儿回来后惬意很久的皇帝,如今御案上堆的奏折也多了三分之二, 还是没有提前精炼过的。   原来自从姬长恒从西北回来之后, 朝廷的奏折在递到皇帝手里之前都先过了一遍他的手,姬长恒会提炼奏折的主要内容, 用123点标出来,顺道还会写下解决方法以供皇帝参考。   至于那些日常请安的折子则是另外封存,皇帝只会在每个朝廷沐休日前看到的一本折子, 上面写着 哪年哪月哪日什么官职的谁请安了。   现在没了姬长恒, 皇帝面对的就是完全没有挑拣过的奏折,以前并不觉得,但是偷懒过的皇帝顿时就觉得这个不能忍了。   其实刚登基的时候这些折子送给他的折子也是挑拣过, 不过都是下头宰辅挑过的,那时候宰辅手里的权力很大, 后来随着皇帝越来越强势, 大小事务就全都收拢到了他自己手里。   年轻的时候精力旺盛, 熬夜跟闹着玩一样, 但是如今年过四十,日常看着依然强壮,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和二十多岁时已经完全不能比了。   那时候他白天和朝臣斗智斗勇, 晚上还要熬夜挑灯各种批折子琢磨, 睡之前脑子里都在划拉大周里外势力怎么收拾, 一天睡上一个时辰也不妨事。   而现在, 哪天要是没有睡满四个时辰,那中午必定要补上, 不然还不到晚上脑子昏沉了。   自从好大儿从西北回来后,他处理朝政省力了,有了更多的时间走动,自己都可以感觉到自己整个活泛了很多。   坐在御案上合上今日的第三份歌功颂德花里花哨的请按折子,皇帝抬手揉了揉额头,想到好大儿离开时提的建议,对着身边的人摆了摆手:“去把皇子和 ”公主们都叫来。”   好大儿说得对,真金白银培养出来的皇子公主为什么不用?   他们父子累死累活,他们啥都不干只管吃喝玩乐?   至于会不会有藩王因为在朝堂上因为掌握太多权利而反过来压制皇帝的情况。   姬长恒的意思是更简单:有便有了,若是连名正言顺继承的皇位都守不住,被取而代之不冤。   而且若是太平盛世,谁谋反谁作死,而若是本就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那谋反的又何止宗室亲王?   退一万来说,朝堂上的政变,总比满天下打生打死要好。   而且有了爵位均分制在前,没有能力的亲王根本不可能在朝堂上久呆,孩子生的少联姻就少势力就小,便是高位又如何?孩子生得多爵位降级快,势力姻亲再多也只是一时。   后面还有科举制和全民开智的绝杀在,姬长恒一点不担心朝堂被宗亲势力把持,不存在的。   皇帝虽然为好大儿担心,但是其他几个孩子也都是他的孩子,在他心中虽然比不过姬长恒,但比起外人自然更信任自己的孩子。   既然他的太子有这个魄力,并不惧怕弟弟妹妹,他更不会怕儿子女儿了。   一群十八九岁的皇子公主被宣来前朝的时候还是一脸懵逼的,等到排排坐下被宫人在桌案前堆上十几份折子的时候还没有回过神。   “太子要准备大婚,从现在开始你们来帮朕分拣奏折,按照轻重缓急一一分好。”皇帝让宫人把当初他们父子商量的奏折标准发给下头的六个人,“折子主要说了什么事情,你有什么建议写好陈条夹在折子里递上来,懂吗?”   六个兄弟姐妹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自家父皇突然抽什么风,但是参政这个事儿真的让人由激动窃喜又惊恐心慌,但是对于他们父皇说一不二的性子他们还是了解的,所以虽然这兄妹六个还有些不在状态,但全都规矩的应下,然后开始他们的第一次参政。   四位皇子还好,多多少少都被教导过政事,两位公主学的东西不一样,最多就是偶尔心血来潮旁听一下,别说对政事一知半解,就是很多深奥的奏折看都不一定看得懂。   皇长女第三次打开合拢奏折,脸上的表情从探究到怀疑最后到震惊再到麻木:   家人们谁懂啊!这人先写山写水,大堆华丽辞藻,她以为接下来是水利或者土地的问题,再不然有什么好风光值得称道。   但不是,他话头一转说在家里的锦鲤格外活跃,难道是他家里的水池有什么问题?又或者这锦鲤是什么新的品种要给她父皇展示一下?   事实上都不是,他只是在锦鲤池边看着山山水水,然后喝了一杯露水泡的茶,觉得茶贼香,然后想起了他家父皇,祝愿他父皇每杯茶都是香的。   皇长女:(╯‵□′)╯︵┻━┻!   皇长女将手里的奏折扔进写着【废话】的藤筐里,面无表情地翻开下一本。   一开始见到内侍抬上来的插着【废话】的筐子,她还觉得不可思议,这满朝文武大臣和外头的封疆大吏,怎么可能给父皇写废话折子。   事实证明,她真的太天真了。   废话折子不但有,还很多!   怪不得【废话】筐子是最大的。   皇长女三观的崩塌其他皇子皇女感同身受,特别是文采不怎么好的皇四子和皇次女这对双胞胎,满眼的生僻字和九转十八弯的隐晦行文让两人看得眼冒金星,脑子都要被搅成浆糊了。   表现最好的是不声不响的五皇子,他似乎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不管是提炼奏折还是写自己的意见都是有模有样的,尽管很多意见看上去很稚嫩,但不得不说让皇帝很惊艳。   但是五皇子有一个很致命的地方,那就是他提出意见所站的角度都是从高处俯瞰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朝臣和豪绅上,会自然而然地略过对底下百姓的考量,这是很多豪门贵族出身朝臣的通病。   若是没有太子珠玉在前,五皇子在皇帝眼里也是一个够格的守城之君,但是太子有着眼天下,甚至很多事情都能顾虑到几十上百年后。   这样一比,五皇子到底还是差太远了,不过好好打磨一番,倒不失为太子的好帮手。   不管皇子皇女们是痛苦还是快乐,他们都正是开始参政了,别说还在前朝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但宫里宫外为太子准备的盛大婚礼也没有丝毫折扣,于是早就被皇帝父子俩不知收拾过几遍的朝臣们,震动完就完了。   太子不在的三年都没闹出啥名堂,如今太子带着军功回来,还有一个杀神一般的准媳妇儿,谁敢闹?不怕你今儿闹,明儿脑袋就被准太子妃挂城门上?   惹不起!惹不起!   就这样皇子皇女们参政的事情就像燕子掠水面,划过一点点痕迹就消失了,至于什么皇女能不能参政这事儿,两个世女都册封了,两个皇女跟着看看折子,旁听旁听朝会有啥大不了的?   即便有啥,他们反对有用吗?   皇帝父子的强势让满朝文武除了憋着还是憋着。   这个时候被皇帝下旨去做婚前准备和祈福的姬长恒与周明妍已经出发了。   往西南走越走越暖,还有诸家的船队掩护,正月十八出发,二月二龙抬头那一天就已经混进了西南这一片。   因为有诸惊鸿和楚甄的全力相助,姬长恒与周明妍这一路非常顺利,而且随着气温回升,这一路的颠簸对于姬长恒也几乎无伤。   姬长恒和周明妍转眼就收到准确的消息,靖王父子打算挑个黄道吉日祭天举反旗了,打出的旗号没有意外应该是清君侧。   “说我们两个是祸国的妖孽,一个死而复生一个杀孽太重……别说我们俩确实算得上妖孽了。”周明妍都要笑死了,她听过不少清君侧的旗号,什么奸臣奸宦奸妃蒙蔽圣听那都是常规操作,但是说皇太子和准太子妃是妖孽的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那是,所以,要除我们肯定是要被天罚的。”姬长恒则看出更多,在这种神鬼还盛行的时代,靖王府这一个清君侧的借口可是很恶毒的。   不过没关系,魔法就要用魔法来打败。   二月初九是靖王府挑选的祭天好天气,那一天也确实阳光明媚,在早春连日的阴天中格外出众。   靖王父子穿好礼服,带上身边的属官了,邀请西南当地的豪强官绅,另外还有西南土司部落使者也赫然在列。   一篇祭文说是告慰天地和姬家列祖列宗,不如说是给靖王父子歌功颂德,另外着重写了靖王世子长子嫡孙的正统地位,以及太宗对父子的看重,如今眼看京都做皇帝的弟弟被妖孽蒙蔽,他作为兄长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所以今日便要举兵进京替先父太宗训斥弟弟,顺带匡扶社稷以正京都乃至大周的不正之风。   其中周明妍带兵和两位请封的世女被着重批评,阴阳颠倒,乾坤倒转,是社稷崩塌,山河覆灭的预兆。   礼官在上头洋洋洒洒宣读完之后,就是靖王父子带头对着祖宗牌位跪拜,然而下一秒只听得一声震天巨响,山上山下齐齐晃动,靖王父子跪拜的祭坛当场炸开,上头的礼官侍卫近的当场炸碎,远的也全部震晕了过去。   靖王父子跪在最中间,靖王当场被炸的血肉模糊,靖王世子运气好一点,大多数伤害被靖王和边上的土司使者挡掉了,但也被崩过来的石头砸中了脑袋了。   疼痛和鲜血反倒让姬晖以极快的速度从巨响的震荡中清醒过来,这时候谁也不会管祭天的时候祭坛炸开是不是不吉利,因为除了死了的和晕了的,谁都看到祭台附近的惨状,一个个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下山,离开这里,以至于一惯体面的贵人们哭喊着还能动的侍卫侍人过来搀扶自己,然后头也不回连滚带爬地下山。   原本山下站满的守卫也彻底乱了起来,有上山寻人的,有离开逃命的,姬长恒和周明妍不知何时隐在道路边高大的树梢上。   两人背着弓箭带着望远镜,对照着慌乱下来的人。   “姬晖命真大,居然还活着。”周明妍放下望远镜挂在脖子上,她手里的弓和箭都是特制的,姬长恒已经搭弓射箭开始收割西南靖王府下属的核心成员,周明妍这才脱下弓和箭。   敌袭!敌袭!   当第一个属官被一箭射中眉心毙命的时候,现场的所有人都停顿了那么一秒,侍卫们纷纷寻找射手,其他人更加哭叫着寻找掩体。   紧接着又是好几箭,侍卫们立刻判断了射手的方向,马上就要冲过来,还招呼射手过来进行火力压制,然后下一瞬,一杆比普通箭矢长很多粗很多的箭激射而来,刚冒出头的几个射手被斜着串成了一串。   “啊——”尖叫声和惨叫声,什么侍卫什么官员,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如自己命重要,也不知道谁先被推倒,谁被挤开,整个山下彻底乱了,人挤人人踩人,马车马匹撞在一起卡在一起。   姬晖从山上下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样子,老子死在自己眼前,这些可都是他的人了!   姬晖被气得撕目欲裂,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干的,他定要那人好看!   姬晖半张脸都是血,转头看到旁边有一个拿着铜锣的侍人,这本是祭天结束他们安排来奏礼乐的人,也不知道是敬业还是吓傻了,那侍人捡回一条命跟着逃下山也没有放开手里的铜锣。   姬晖一把抢过侍人手里的铜锣,哐哐哐一阵猛敲,原本惊慌的人群下意识就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了半脸是血的姬晖,虽然心里没有安定下来,但动作确实小了,现场似乎也安静下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歹人作乱你们也跟着乱,今日不管是枉死还是负伤的人本王都会备上厚礼……”姬晖站在上头,身边站着挤上来的侍卫统领,还没有等侍卫统领汇报哪里有人暗杀的时候,一支长箭正中侍卫统领眉心。   箭矢带着冰冷的风在姬晖脸颊旁边略过,带出一道血痕,只不过这道痕迹在本身脸上就又是血又是灰的姬晖脸上并不明显。   姬晖顺着箭矢来的方向看过去就只看到一道银光,然后耳边想起尖叫声,他的一生仿佛在这一刻开始倒退。   他作为太宗的长子嫡孙出生,龙子凤孙,天之骄子,他的一生几乎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除了皇位他什么都有了。   所以他一心想要皇位,他想要这天下间最尊贵的位子,他要做整个大周的主人……   精钢的箭头并不尖锐,箭头周围还有另外像爪子一样的东西,巨大的力道将姬晖整张脸都割裂开,然后带着他往后倒飞,最后钉在后面陡峭的台阶上。   靖王父子死了,靖王被当场炸死,靖王世子则被一箭钉在了山石台阶上,靖王父子的心腹不是被炸死就是被射死,靖王府来参加祭天的男嗣也全部被灭,同一时刻靖王府也被炸开,靖王妃和新世子妃被抓,其他人全部看管起来。   姬长恒和周明妍这次带出来的人不多,但是个个都是好手,又有精钢武器在手,炸×药开道,先声夺人,截断靖王府与城外驻军的联系,还有很早安排进来的细作里应外合关闭城门,姬长恒和周明妍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将城里城外都料理清除了。   其中功劳最大的不是别人,就是诸惊鸿和楚甄,这靖王府原本一内一外的管家可不是闹着玩的。   诸惊鸿被请下山的时候不知道多高兴呢,和楚甄结伴去问候了靖王妃和世子妃。   诸惊鸿还记得清楚,当初她入套被姬晖强娶还是参加的靖王妃的宴会,后来还总是敲打她,今日总算能出这口恶气了。   等到外头驻军反应过来时靖王府已经彻底被收拾干净了。   而更绝的还在后头,靖王府如今扩充到的十万士兵,其中二把手居然在城门口趁靖王的心腹主将不备直接抹了对方的脖子,然后率军过来拜见姬长恒。   “见过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来人是个大高个儿的大汉,深邃的眉目带着一点胡人血统,名字也很有胡人风范,叫做拓科嗒,是靖王手底下叫得出的猛将。   “表叔客气,自家人无需多礼,这一次平叛表叔当表头功!”姬长恒笑着扶起行礼的拓科嗒,然后转头为面无表情但明显懵逼的周明妍介绍,“这是我外祖家,三姑祖母的儿子。”   周明妍:姬长恒你别太离谱!   楚民远到西北当卧底当成二把手,你表叔在西南当卧底也当成二把手?!   你们在玩什么交换游戏?!   事实上还真没有周明妍想的复杂。   皇后所在的顾家是医药世家,不管男女多多少少都会两下子,这位三姑祖母是个胆子大的,跟着父兄采药治病不算还对大周外头的药非常感兴趣,那时候边关还不太平,但是这姑娘性子倔自己跑去西域寻药,然后就失踪了。   皇帝都发动过人手帮着寻找过,但是都没有找到,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一直到年少的拓科嗒作为姬晖的侍卫跟着进京见到姬长恒,当然不是因为姬长恒长得像他早死的亲娘,而是他在姬长恒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药香。   这是顾家独有的熏香配方,拓科嗒也没有莽上去就问,而是提起帮姬晖调查姬长恒的势力,这就顺手调查了皇后母族,医药世家的顾家。   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是拓科嗒还真查到了顾家失踪过这么一个姑娘,外貌年纪也都对的上,不过他知道自己是外族混血不一定能入姬长恒的眼,所以调查归调查也没打算相认。   直到姬长恒被靖王府和楚民远在西北算计,他知道的时候太晚了,只能暗中帮着姬长恒和暗卫避开楚民远的耳目,这才让他们顺利离开西北回到京都。   两人真正开始接触是姬长恒醒来之后的事情。   而且拓科嗒和楚民远不一样,他和姬长恒并没有什么共同利益,搭把手让他回京都他很感谢对方,但是他并不确定如果在靖王府形势大好下对方会不会背叛靖王府。   就那么一点虚无缥缈的血缘关系,姬长恒并不觉得可靠。   所以此次靖王府的行动他并没有告诉拓科嗒,他不确定对方能不能雪中送炭,但是锦上添花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果然拓科嗒是个明白人,听到消息立刻就明白了对自己最好的路在哪里。   收拾西南靖王的大头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停留在外头诸家大船上,那些跟随过来一开始啥都不知道的官员和将领的事情了。   收拾好启程回京都的时候二月已经接近尾声,两位准新人堪堪在大婚前三天回到京都。   太子大婚普天同庆。   三月十八黄道吉日,万事大吉!   十年后,皇帝退位和皇后一起带孙女,年富力强的太子上位称帝,皇后扬帆远征东夷,用时两年带回数不清的金银矿。   三年后,皇后和年轻的镇南郡王夫妇分水陆两军远征南蛮,备足了医药的大周军队用时不到一年就推平了南蛮部落,镇南郡王和郡马留下来治理南方新到手的六郡之地。   之后的十年,北方到无人冻土,西方到隔壁大沙漠,南方到大海,东方一连串海岛全部纳入大周的版图。   而那些给帝后打工了二十多年的兄弟姐妹们,在上交了儿孙继续当打工人后,终于退休了,然后被一股脑打包跟着远洋的船队去开发新大陆了。   离开的时候哭得要死要活,打工二十年累死累活一点好处没有,结果退休了还要被流放海外,什么封地在海外,当我们傻吗?   等到到了地方看到大片肥沃的土地和能被碾压的当地土著,一群人立刻真香:没错,是我们傻!谢谢大哥的封地!   千年后,当提起千年前大周二圣的时候,网友们纷纷表示:若是没有二圣,我们可能就要学外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