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的老公是奸佞 作者:田园泡    文案   重生之后,苏梅兢兢业业的去抱未来权臣的大腿,但是看着眼前这面色阴狠的干瘦小萝卜头,苏梅泪流满面,这个把未来权臣满地当马骑的蠢货一定不是她…嘤嘤嘤…   这是一只青梅被迫努力勾搭凶残竹马却屡屡被作死的故事   这是一个狼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骑马故事   长大前被关在小黑屋的小可怜马焱——   苏梅:抱抱   马焱:滚   长大后被关在小黑屋的大可怜苏梅——   马焱:抱抱   苏梅:瑟瑟发抖的滚进怀里……嘤嘤嘤   嗯,凶残宠文   Ps:嗯,男主黑化,占有欲极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宫斗 重生 主角:苏梅;马焱 ================== ---------------------- 提醒:大家通过手机百度搜索访问久久小说网时如果出现首页几天不更新的情况时,请直接输入m.jjxsw.com访问,因为您访问的是百度复制的本站内容。 ---------------------- 第1章   冷冬的天,烧着地龙的教坊司之中,苏梅赤足托着脚上一双木屐,穿着一袭胭脂红的宽袖长衣,惑人心神的妖媚面容之上缀着一点朱红,漆发如墨,纤腰款款,盈盈落拜于面前穿着一身绛红官服,面容白皙冷峻的马焱身前。   自十四岁那年苏梅被送入宫,至今已有一个年头,虽然身处这只进不出的教坊司之中,上有礼部施压,下有奴才克扣,但是苏梅对于这马焱的消息却是时有偶闻。   十四岁那年,因得罪那大皇子,被当街去势送入宫中为宦,一步一步变成如今权倾朝野的宠佞之臣,辅佐幼帝,代掌龙印,怕是那先帝也没想到,不过宠了宠这一个去了势的太监,竟然就将他这汉陵王朝白白断送在一介宦官手中。   苏梅自小便与这人不亲厚,那时候马焱被那大皇子当街侮辱,带入宫中,苏梅在马车之中看的真切,却袖手旁观,未有一点帮衬之心,而此刻当她历时数年,从云端跌落为泥,再见这人之时,心中只剩害怕与恐惧。   覆着厚毡的殿门口,穿着宫服的奴才抬着一人自门外进入,放置于一暖炉侧。   那人浑身是血,全身已无一块好肉,大致是在外头放久了,身上结着一层细霜,将那嫣红色的血迹都冻成了暗红。   苏梅战战兢兢的俯跪于地,只见那马焱慢条斯理的撩起长踞,踩着脚上的宫履鞋缓慢走到那血人跟前。   此次宫宴是马焱的生辰宴,他并未大办,只招了一众朝中重臣前来教坊司玩乐,但明眼人一看他这举动,便知道这人今日怕是开的鸿门宴,用以杀鸡儆猴。   “杨侍郎,多日不见,可安好?”手中拿着一把利刃匕首,马焱一边说话,一边将那匕首猛地一下插入那杨涟的脖颈之中。   “呵呵……”杨涟瞪着一双血眸,吃力的挣扎片刻之后便失了声息,只余一口残气,眼看着身前那人一点一点的剃掉自己的喉锁骨,然后将其抛掷入身侧的暖炉之中烧焚成灰。   滴滴答答的血迹流淌下来,苏梅半闭着双眸,想起昨日宫婢之中的闲谈,这杨涟一向看不惯这马焱,朝廷之上多次顶撞,甚至失言辱骂马焱为不能人道的阉宦,今日却变成了这杀鸡儆猴之中的杀鸡。   剔弄完了那杨涟的锁喉,马焱慢条斯理的擦净双手起身,然后命人将暖炉之中焚烧成灰的锁喉捡拾起来,混入热酒之中与座下众大臣共享。   “本官……敬各位大人一杯……”马焱率先拿起那混杂着骨灰的醇酒,一饮而尽,白皙俊挺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直看的人毛骨悚然,浑身颤栗。   座下大臣面色仓惶,颤颤巍巍的看着面前的热酒,不敢动手。   马焱也不催促,只撩袍重新落座于宴案前,伸手轻轻的扣了扣案面。   苏梅颤抖着身子抬首,低垂眉眼,伸出涂着蔻色指甲的素白手掌,端起宴案上那浸着骨灰的酒壶,小心翼翼的往马焱身侧的酒杯中倒去。   突然,苏梅微热的脚踝上覆上一只冰冷沁骨的手掌,顺着那纤细的脚踝一点一点的往下摩挲,然后一把捏住那软若无骨的白嫩脚掌用力按去。   “啊……”苏梅吃痛,那只被按痛的脚掌下意识的往外一踹,直直的落到马焱那平整的绛色官袍之上。   殿中一片寂静无声,只余苏梅那最后一道娇媚万展的惊叫声。   苏梅死了,那最后印入她眼帘的是杨涟那双死不瞑目的血眸和礼部尚书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新晋的礼部尚书为了今日马焱生辰,悉心教导苏梅一年多,自己忍痛未食,为的就是用来讨好这喜怒无常的掌印提督,却是没想到还是被那暴虐之人给一脚踹死了,这般的好颜色都看不上,那这世间哪还有女子能拿的出手啊……   苏梅也没想到,自己会死的这般窝囊,只一脚就死了个彻底,连个台都没让她出完,要知道,她因为今日出台一事,可是被上头的人生生饿了好几天,到头来却还是变成了一个饿死鬼,早知如此,又为什么不让她吃的饱饱的再去死呢,好歹做个饱死鬼。   *   八月白露节,阴气渐重,露凝而白,细圃之中的卷叶皆沾染上了一层细薄水露,压的那细枝干叶粘连于地,被不怜之人践踏入泥。   京师文国公府一座四进院落之中,秋菊肆意,沿房廊蜿蜒而设,廊下阶前,秀姿璨璨,宛若亭亭白玉,嫩黄新霜,其颜态轻肌弱骨,细闻之下,淡檐浓廊之间醇香满地。   穿廊处,传来一阵木屐的“哒哒”声,一双幼嫩的白细脚掌吃力的托着脚上过大的木屐,毫不怜惜的踩过石制地板上头掉落的细嫩蕊菊,急匆匆的穿过垂花门往正房而去。   “四姐儿,四姐儿……哎呦……您这是要累死老奴啊……”穿着褐色布褂的徐婆子甩着手里的巾帕,一边呼喊着,一边朝前头那个身穿藕色腰襦的小身影追去。   苏梅甩着一头细碎小髻,“踢踢踏踏”的疾奔在房廊之上,根本就顾不得追在自己身后气喘吁吁地徐婆子。   “啪嗒”一声,因为赶得过急,那双不合脚的木屐撞了后跟,苏梅那裹得圆滚滚的小身子直接便扑倒在了那石制地板上,碾了一身的细嫩蕊菊。   滚在地上踢掉脚上木屐,苏梅吃力的伸出白胖小手起身,直接便赤着一对小脚,“哒哒哒”的往正屋跑去。   “四,四姐儿……哎呦……”看着苏梅那不羁的小身影,跟在苏梅身后的老奴累的岔了气,扶在身侧的红木圆柱之上直叹息。   都说这文国公府的四姑娘刁蛮任性,恃宠而骄,可不就是嘛,动不辄的便打骂下人,琴棋书画一点不会不说,做事说话根本毫无一点大家闺秀仪态,若不是因为她是这文国公的嫡亲姑娘,放在平常人家,哪里还容得下她。   心中虽然这般俳腹着,但徐婆子面上却是不显,只一副万分担忧的模样弯下腰,拾了苏梅随脚踢在一旁的木屐,然后紧跟在苏梅身后跨入了正屋。   正屋之中,穿着一件青绉绸羊皮褂子的老太太斜靠在罗汉床侧,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细细饮着,下首处跪着四个小哥儿,皆是一副泥地里打滚回来的猴模样。   “老太太,四姐儿来了。”守在门房处的穗香看到跨入正屋的苏梅,赶紧撩开了身侧的厚毡子探身与房内的老太太道。   “娥娥来了?”老太太听到穗香的话,眉目微松,那张严肃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难掩的笑意,“快些抱进来。”   娥娥是苏梅的小名,只因她初被老太太抱入怀中之际饿的一直在打小嗝,便被老太太想了这么一小名出来,直叫到今日。   “哎。”穗香应声,上前抱起苏梅那裹着腰襦细袄的圆滚身子,往房内走去。   老太太嘴角含笑,伸手接过穗香手里的苏梅,却在看到她那双踩在细薄锦被之上的赤裸双足时,眉目微敛道:“你这撒泼猴,怎的又不穿鞋?病祸百足入,到时候吃苦药,喊老祖宗也救不了你……”   苏梅扭着圆滚滚的小身子缩在老太太怀中,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道:“老祖宗,您帮娥娥穿鞋子……”   “不穿鞋的是你,要穿鞋的也是你,你的鞋呢?”老太太伸手点了点苏梅小小的鼻头,在触及到那微凉的肌肤时,双手搂住她细嫩的脸颊捧在掌心细细搓揉片刻后道:“你身旁的婆子呢?怎的大冷天的也不知替你加件袄子?”   苏梅歪着小脑袋伸出白嫩小手,往身后一指道:“在那处呢?”   徐婆子手里捧着一双木屐,瑟缩着身子躲在厚毡处,双目微微一抬,便恰巧对上苏梅那根白嫩手指,当下便被吓得哆嗦了一下身子,“扑通”一声赶紧跪爬到老太太面前,苦着一张老脸哀求道:“求老太太恕罪,求老太太恕罪……”   老太太敛着一张脸,目光微眯,看向那跪在自己下首处的徐婆子,声音暗哑道:“冷秋的天,你这手里头还拿着四姐儿夏日里穿的木屐,倒是伺候的好啊……”   一听到这老太太的反话,那老婆子吓得更是厉害,“砰砰砰”的往地上磕头道:“老太太恕罪,这木屐是四姐儿自个儿要穿的,老奴劝不住啊……”   “住嘴!四姐儿年纪小,懂得什么,还不是你们犯懒,连件袄子也舍不得拿!”老太太气急,“哗啦”一下就将手边的青瓷茶碗给挥落了地。   “你们这群趋炎附势的老东西,可不就是看着皎箬不在了,可劲的欺负这可怜的孩子……”老太太一边说着话,一边心疼的搂住怀里的苏梅,粗糙却温热的手掌细细抚着她梳着蒲桃髻的小脑袋,“娥娥乖,老祖宗疼你……”   皎箬是苏梅母亲的字,苏梅没见过她这位所谓的母亲,但是从老太太口中,她知道这皎箬是汉陵城中有名的高门贵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容貌更是纤丽秀雅,端庄娴淑,奉旨下嫁给文国公府大房公爷苏开平,九月怀胎之际执意上山烧香,却路遇土匪,香消玉殒,只余被她的尸首护在身下,未足月而生的苏梅。   那次文国公府车马遭土匪劫难,只苏梅一小婴儿生还,其余跟随在侧的文国公府之中的丫鬟婆子,奴才护卫,无一生还,这也就是为什么苏梅能被人当成皎箬之女被接入文国公府的原因。   但苏梅知道,当自己长到双七年华之际,这一切都将不会再属于自己,因为那个真正的文国公府嫡女,会来拿回这原本便属于她的一切,而她只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贱籍之女,享受了这许久的富贵,终归是要还的。   老太太的宠爱,爹爹的疼爱,哥哥的爱护,弟弟的喜爱,都将不再属于她,这十四年间的疼爱,只因为她身体里流的不是这文国公府的血,所以便变成了一场笑话。 第2章   上辈子,苏梅锦衣华服的活到双七年华,却被突然告知自己只是一介妓女之子。   那时,她惶然无措的站在过厅之中,看着那个被老婆子领到自己面前的女人,那是一个长得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风尘女人,一身艳俗装扮,金钗玉环,似疯非疯,似癫非癫的抱着她大笑,然后便撞柱而亡,鲜艳的血色随着那女人身上细薄的红杉而漾开,浸润了苏梅脚上那双鸾首凤尾的精细绣花鞋。   然后,苏梅便从一介公府嫡女沦为一个父不详,母为妓的贱籍之女,又因为有着那一身雅艳娇姿,被送入宫中的教坊司做了一名官妓,供那些贵人官员赏玩,虽然她第一次出场陪客就被那个权倾朝野的男人一脚踹死了,但是苏梅觉得,她倒是宁可死,也绝不论为那些脑满肠肥之人的掌中玩物。   想到这处,苏梅缩在老太太怀中,忍不住的朝珠帘后那个正罚抄经书的男童看去。   男童身上穿着一件脏污小袄,白嫩的手掌上满是污泥伤口,正哆嗦着手坐在半开的窗户口抄写经书,那簌簌的秋风顺着窗缝渗入,几乎吹干了男童身上那带着污水的小袄,以至于那男童冷的直打颤的小身子在苏梅眼中被看的一清二楚。   “穗香,去将我前日里从宫中得的那双虎头鞋拿来。”这边老太太训斥完了徐婆子,又抱着苏梅唏嘘感叹了一番,才赶紧招手对站在一侧的穗香道。   “是,老太太。”穗香软软应了一声,从内室橱柜之中拿出那双缀着四瓣斗大随珠的虎头鞋。   这虎头鞋为当今皇后所赐,双虎圆眸分别为一颗随珠分半而缀,那两颗随珠龙眼大小,可在暗夜之中散发荧光,小孩再喜不过。   “来,我给娥娥穿上……”老太太抱着怀里肉滚滚的苏梅,小心翼翼的替她穿上手中那双虎头鞋。   苏梅窝在老太太怀中,一副乖巧模样,好似完全没看到那跪在老太太下首处正朝着自己挤眉弄眼的四个泥猴。   隔空蹬了蹬自己穿上虎头鞋之后的小脚,苏梅那张白嫩小脸之上欢喜非常,她笑嘻嘻的从老太太的罗汉床上爬下,晃着圆滚小身子绕着那四个泥猴跑了一圈,然后突然身子一转,趁着丫鬟婆子不注意,直接便穿过珠帘,朝内室之中跑去。   内室之中,马焱正捏着手中的狼毫笔跪坐在软垫之上罚抄经书,一张白玉小脸上虽沾着干硬污泥,但却是满满严肃神色,即便是身子被冻得瑟瑟发抖,也丝毫不影响他那一手使转如环的流畅字体。   “哗啦”一声,马焱身上突然扑上来一个香软的粉团子,他那抄写到结尾处的经书,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多了一条又长又粗的墨色划痕,直接便将那页白纸黑墨一分为二。   被冻得僵直的小手捏着手里的狼毫笔,马焱垂首,看了一眼那窝在自己怀中正仰头看着他的小苏梅。   苏梅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十三岁那年,便已经艳冠汉陵城,汉陵城中曾有传言,绝色者,绝一代之丽也,然苏梅的绝色不止在于皮肉,而在于那股从骨子里头散发出来的颜色之艳,那股浑身雅艳之气,丰盈而不见肉,纤美而不见骨,妖媚的令人窒息。   “四哥哥……”粉雕玉啄的小人儿声音细糯,说话时奶声奶气的,那绵软的小身子暖乎乎的贴在马焱身上,似乎还透着一股子浓厚的奶香气。   “四哥哥来看娥娥的新鞋子……”苏梅一边奶声奶气的说着话,一边使劲的掰着自己的小短腿往马焱身上蹭。   马焱冷着一张小脸,目光微眯,漆黑双眸之中平静无波,只伸手轻轻的拨开那黏在自己身上的苏梅,然后在书案上重新铺好纸张,继续抄写经书。   苏梅被马焱一拨,扑腾着两条小短腿,裹着腰襦的圆胖小身子直接便坐到了地上,震起一阵玎珰翠环轻响之声。   那绣着精细鎏边的裙裾在厚实的地毯上微漾开来,露出苏梅脚上那双虎头鞋,苏梅没有穿罗袜,白生生的一截脚踝圆润润的好似藕段一般,配上那双小脚,可爱非常。   “四姐儿,怎么跑进来了?”这头,穗香看到跌坐在地的苏梅,赶紧撩开珠帘走了进来,伸手将她从地上抱起道:“这地方凉,咱们去老太太那处……”   “不,娥娥要与四哥哥在一处……”苏梅被穗香抱在怀里,还在使劲的蹬着自己的小短腿,努力朝马焱的方向靠过去,   “你个鬼精灵,可是又要欺负你四哥哥,昨日里骑着人在院子里爬了一圈子可还不够?”穗香好笑的伸手托住苏梅的小短腿,声音细细道。   听到穗香的话,苏梅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正坐在书案前抄写经书的马焱,只见那白纸上原本流转如环的字体此刻便的狰狞锋利,好似一把利剑一般直戳苏梅心口。   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苏梅僵直着一张白嫩小脸被穗香抱回了老太太处。   上辈子,苏梅确实是没少欺负她这个所谓的四哥,只因她这个四哥不是她真正的四哥哥,而是她三叔父认得一个养子,嫡庶尚有之分,更何况这养子与亲生子,所以马焱在这文国公府之中自然也被人瞧不上,苏梅与她一众堂哥堂弟自小到大不知变着法的欺负人多少回了。   马焱的生父是长公主府的一名侍卫,那侍卫与苏洲愉颇有些私交,不知何故,暴毙而亡,因不知生母是谁,所以孤苦无依的马焱在三岁那年被苏洲愉领到文国公府之中,自此便顶着三房四少爷的名头住了下来。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四堂哥,一个低贱侍卫之子,最后竟会变成那权倾朝野的宠佞之臣,辅佐幼帝,代掌龙印,一朝冲天。   “娥娥,快过来……老祖宗抱……”斜靠在罗汉床上,老太太伸手将穗香怀里的苏梅接了过来。   伸手揉了揉苏梅那穿着虎头鞋的小脚,老太太眉目微动,那双细长的丹凤眼漫不经心的往内室之中看了一眼道:“去把里头的窗子关上……”   “……是。”穗香顺着老太太的目光往内室之中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进内室之中将那透着冷风的窗子给关上了。   “端个手炉过来。”老太太抚了抚苏梅那泛着冷意的软嫩小手,抬首对刚刚走到自己身侧的穗香道。   “是。”穗香应声,片刻之后端着一八角铜制手炉从内室走出。   老太太伸手接过穗香手里添了碳火的八角铜制手炉,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到苏梅的怀里道:“娥娥抱着,暖和……”   抱着怀里那对于自己来说十分硕大的八角铜制手炉,苏梅仰着小脑袋蹭在老太太的怀里,奶声奶气道:“娥娥抱炉……老祖宗抱娥娥……暖和……”   “好……娥娥真懂事……”欢喜的抱着怀里的苏梅,老太太蹭着苏梅那绵软的小身子欣慰道:“娥娥也知道心疼老祖宗了……”   “疼……娥娥疼老祖宗……”苏梅在老太太扭了个身子,伸出白嫩肉手软绵绵的握住老太太那带着细纹的手掌。   上辈子,苏梅被那突然出现的真嫡女打闷了头,浑浑噩噩的就被送进了宫,关入那教坊司之中,直至到死,都没再见老祖宗一面,但苏梅想着,既然那真嫡女已经回来陪在老祖宗身边了,老祖宗应当也是很开心的吧。   “娥娥真乖……”老太太一边抚着苏梅说话,那双丹凤眼一边往下首处那四个泥猴看去,只见那四个泥猴跪久了,小小的身子都开始七倒八歪起来,撑不住的要倒地。   “穗香,把里头的焱哥儿叫出来。”   “是,老太太。”   穗香从内室之中领着马焱出来,苏梅缩在老太太怀里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小脑袋往外瞧去,一眼就对上马焱那双漆黑暗沉的双眸,明明只是一个六岁多的孩童,但是苏梅却不知道为什么,只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心里发虚的紧,赶紧又将那半个小脑袋重新缩回了老太太怀里。   马焱规矩的顺着那四个泥猴跪在末尾,低垂着一张苍白小脸,一言不发。   “焱哥儿,是不是你先动的手?”老太太端起身侧的香茗轻抿了一口,声音低哑道。   马焱静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是。”六岁多的孩童,说出口的话却是带着一股阴暗沉色,听在耳中,只让人感觉神经发麻的紧。   “既然如此,那老祖宗刚刚罚你抄经书,你可有不服?”放下手里的雪盖蓝茶碗,老太太那双凤眸微眯,气势陡现。   “没有。”马焱依旧低垂着脑袋,一副不卑不亢的小模样,那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却是不由自主的暗自又攥紧了几分。   静看了马焱片刻,老太太不着痕迹的轻叹一口气,小小年纪却戾气横生,抄了这小半年的经书也压不下去…… 第3章   细细抚了抚怀中苏梅软嫩的小手,老太太平复了一下思绪,转头看向那四个靠在一处,罚跪的神情疲惫的泥猴,凌厉眸色一扫,落到那四个泥猴之中最年幼的男童身上,面色微敛道:“顺哥儿,你可知道错了?”   跪在马焱身旁的圆脸男童听到老太太的话,赶紧用力的点着小脑袋道:“顺哥儿知道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那你与老祖宗说说,老祖宗为什么要你罚跪?”   “是,是顺哥儿打架……不好……”苏顺安低垂着小脑袋,一副害怕模样。   苏顺安是三房苏洲愉正妻赵氏所生第二子,现年六岁半,比马焱大了一个多月,胆小性怯,常被他那亲哥哥宣哥儿一道撺掇着欺负马焱。   “嗯,陈婆子呢?领回院里头去吧。”老太太淡淡应了一声,看着一旁厚毡掀起,走进来一个身穿褐色夹袄,身型肥壮的老婆子,一边与老太太赔笑着一边将顺哥儿给领了出去。   顺哥儿一走,剩下那三个泥猴都有些不淡定了,宣哥儿转了一圈那乌黑眼珠子,伸手抹了一把眼睛,泪珠子便“扑簌扑簌”的往下头落,弄得他那张原本便脏污不堪的小脸更愈发脏乱了几分。   “老祖宗,宣哥儿也知道错了……”苏承宣是三房苏洲愉正妻赵氏之嫡子,现年九岁多,长了一双机灵眼,平日里鬼主意最是多,虽然不是四人之中最年长者,但却是个领头羊。   “老,老祖宗……成哥儿也知道错了……”苏成和是三房钱氏所出庶长子,现年十岁多,长得一副虎头憨脑的熊模样,挤挤挨挨的跪缩在地上,比身侧的宣哥儿足足高了小半个头。   听到宣哥儿与成哥儿的话,老太太并未应声,只转头看向那跪在第一个的彭哥儿道:“彭哥儿,你虽然是大房媳妇的大侄子,但却是在我文国公府的地界里头犯的事,我老太太倚老卖老罚你跪了半个时辰,你可有怨我这老太太?”   彭哥儿大名张彭泽,是大房张氏的大侄子,苏梅的表哥,定远侯府之中的小侯爷,这几日被张氏接进文国公府小住几日,正巧与这三个泥猴混成一团在宗塾里头犯了事,被老太太唤进檀菊园里头跪罚了一通。   “彭哥儿知错了……”张彭泽现年七岁多,受定远侯府书香门第之教,从小便没动过什么粗手,今次之事也只是殃及池鱼罢了,他本是想着上前劝架,却不想反倒不知被谁怼了好几拳头,被人发现时早已与那几个泥猴滚在了一处,这才被老太太给一道喊进了檀菊园里头受罚。   看众人都认了错,老太太有些力竭的伸手按了按额角,朝着下头那四个泥猴道:“行了,都回去吧……明日里的宗塾,莫要迟了。”   “是。”四人应声,颤着小腿肚被各自丫鬟婆子搀扶了回去,苏梅缩在老太太怀里看着马焱那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身影,有些心疼的撇了撇嘴,不管这人前世再如何嚣张狠厉,今世现在的他却也只是一个无父无母,心性孤僻的小孩罢了,自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老祖宗,娥娥要出去看花花……”苏梅抱着怀里那硕大的八角铜制手炉,扭着那浑圆的小屁股就要往罗汉床下爬。   一旁的穗香赶紧上前将苏梅给抱到了地上,然后伸手接过苏梅手里的八角铜制手炉放到一侧,又替她系了一件粉缎白狐圈毛的小披风在身上道:“老祖宗累了,奴婢带四姐儿去看花花,好不好?”   听到穗香的话,苏梅仰起小脑袋看了一眼老太太疲累的双眸,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的向前几步伸手抱住老太太的手掌道:“娥娥带……花花回来给老祖宗……”   “好,老祖宗等着娥娥的花……”伸手抚了抚苏梅那编着蒲桃髻的小脑袋,老太太的面上一派慈祥神色。   “嗯。”点了点小脑袋,苏梅被穗香牵出了屋子。   屋外,冷风肆虐,嫩菊飘香,苏梅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缓慢行走在抄手游廊处的纤瘦身影。   “四哥哥……”苏梅踩着脚上那双虎头鞋,圆滚滚的小身子直接便朝着马焱后背抱去,但因为没有控制住力道,直接便将人给压到了身下。   看着被自己扑倒在地,面色更加惨白了几分的马焱,苏梅有些心虚的从地上起身,挪着圆滚滚的跪伏在一侧,笨手笨脚的将身上那件粉缎白狐圈毛的小披风给披到了马焱的身上。   “娥娥给四哥哥送衣裳……”刚才苏梅便发现了,她那几个堂哥表哥身侧都有丫鬟婆子候着,一出去便赶紧给裹上了厚袄子,只有马焱一人孤零零的自个儿走着,那沾着泥浆的裤脚都结冰了,冻得他整张小脸一片煞白。   马焱比苏梅高了一大截,苏梅那件小披风盖在他的后背上,就好似一件短衫子一般,再配上那粉嫩嫩的锦缎色,咋一眼看过去便感觉十分怪异。   “四姐儿,四少爷是男孩子,可穿不得你的衣裳……上次你硬要人家穿,最后还不是给崩坏了嘛……”穗香自苏梅身后匆匆走来,看到马焱扯着苏梅的衣裳颤巍巍的从地上起身,好笑的掩嘴轻笑道。   听到穗香的话,苏梅不自觉的便想起了上辈子自己做过的蠢事,因为她这四哥长得确实好看,自个儿便忍不住受了宣哥儿的撺掇,拿着自己的小衣裳硬要给人家穿上,可怜这马焱被那四个泥猴按在地上,硬生生的给套上了自己的襦裙……   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苏梅看着马焱站在自己面前,僵直着一张小脸,用力攥着手里那件小披风,一双漆黑暗眸好似蕴着晦涩怒火一般,直把苏梅看的心虚不已。   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苏梅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穗香,双眸之中满含怨意,您老的记性真好……   “罢了,这衣裳反正也脏了,便给四少爷吧,四姐儿随奴婢去屋子里头再拿一件,莫冻坏了身子……”穗香一边说着话,一边牵过苏梅的手就要往屋里头去,苏梅却一把扯开穗香握着自己的手,伸出两只圆润藕臂抱住马焱的小腿用力蹭着,奶声奶气道:“四哥哥,抱……抱……”   马焱垂首,看着不断蹭在自己脚边的小东西,香香软软的一团,白团子一般的嫩脸上还沾着自己薄袄上的泥浆,一双白嫩小手软乎乎的扯着自己的衣裳,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里面满眼都是自己。   “哗啦”一声将自己手里的小披风往苏梅头上一罩,马焱头也不回的顺着抄手游廊拐弯而去。   这头,苏梅正努力的仰着小脑袋朝马焱示好,却只感觉自己眼前突然一片暗黑,一件沉甸甸的东西当头压下,让她忍不住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看到苏梅那笨拙的跌坐在地的小身子,穗香伸手将苏梅脑袋上挂着的小披风拿下来,将人抱到怀里,好笑的开口道:“四姐儿可摔疼了?”   苏梅迷糊的摇了摇小脑袋,扭头往马焱离开的方向看去,却发现那人走的极快,只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注意到苏梅的目光,穗香一边抱着她往屋里头走去,一边轻声细语的道:“四姐儿怎的突然这么黏起四少爷了?”   听到穗香的话,苏梅收回那望着马焱的水润目光,一脸神秘的将小脑袋凑到穗香耳畔处,奶声奶气道:“四哥哥……好看……娥娥喜欢……”   “噗……”听罢苏梅的话,穗香忍不住的轻笑出声,然后伸手点了点苏梅的白嫩小脸道:“四姐儿真有眼光,按奴婢看来,这整个公府,能比的上四少爷的,也只有四姐儿了……”   苏梅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靠在穗香怀里,一副懵懂无知的小模样,似乎十分不理解穗香刚刚说的话。   “咳……”轻咳一声,穗香伸手握住苏梅软乎乎的小手指向游廊处一朵硕大的嫩菊,转移话题道:“四姐儿不是说要给老太太摘花花吗?”   “摘花花……”苏梅慢吞吞的将盯在穗香脸上的视线挪动那朵硕大的嫩菊之上,声音细软道:“给老祖宗摘……”   “对,给老太太摘花花……”穗香捏着苏梅的手,将刚刚那被自己折落的嫩菊放入苏梅手中道:“四姐儿与奴婢一道去给老太太送花花,好不好啊……”   “好,送花花……”苏梅捏着手里的嫩菊,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然后抬首对着穗香绽放出一个甜美笑意道:“给老祖宗送花花……”   *   捏着手里的嫩菊,苏梅被穗香抱进了屋内,放置着暖炉的屋子里明显比外头暖和许多,隔着一层厚毡,苏梅都能听到外头“呼呼”的冷风吹啸声。   罗汉床上,老太太身上裹着一件厚衣,正阖眼打着瞌睡,一旁的老婆子小心翼翼的替老太太盖上一件朱色大氅,转头看到抱着苏梅从外头回来的穗香,打了一个手势,让穗香抱着苏梅去了里屋。   将苏梅放置在垫着绵软锦缎的绣床上,穗香伸手接过苏梅手里的嫩菊,轻声软语的哄道:“奴婢去拿个花瓶将这花儿养起来,等老太太醒过来再看,好不好?”   苏梅躺在软绵绵的绣床上,小身子乏累的紧,一双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她迷迷糊糊的应了穗香的话,然后裹着身旁的薄被便自顾自的睡了过去。   看着苏梅那张裹在薄被之中闭着双眸的红润小脸,穗香轻笑一声,用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了脸上的污泥,又替她褪了鞋袜盖好被子,这才掩下那绣床边厚重的床帘转身离去。 第4章   上辈子在教坊司之中,苏梅每日每夜的都在练着那专门为她精心编排的舞蹈,争取做一件最精美的贡品,只为取悦那世间最有权力的人。   此刻,苏梅一松懈下来,这一觉便睡得格外好,她欢欢喜喜的在老太太处一同食了晚膳,才被自己院子里头的幼白接了回去。   幼白是文国公府里头的家生子,本来是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后来被老太太拨到了苏梅处,此后便一直跟在苏梅身侧伺候,一直到苏梅被浑浑噩噩的送进宫里头。   抱着苏梅穿过垂花门往檀菊园外头走去,幼白一路细心的掩着苏梅那张白嫩小脸,替她挡去那簌朔冷风。   天色渐暗下来,幼白抱着苏梅加快了脚步,她身上那件细薄的石榴裙被冷风吹得呼呼作响,鼓起一团明显风痕。   “幼白……娥娥不想回院子里头去……娥娥要去找四哥哥……”苏梅缩在一团厚实的小袄之中,白润的脖颈处围着一圈白狐毛,一对乌黑双眸清澈分明,亮晶晶的看向正抱着自己的幼白,声音细糯,十分可爱。   “四姐儿,晚间夜凉,明日里奴婢再带您去找四少爷,可好?”幼白轻声细语的哄着苏梅,见怀中人执拗的不听话,便立刻道:“四姐儿后园子里头那只小鹿,今天一日未见到四姐儿,可想的紧,四姐儿不想回去看看小鹿吗?”   苏梅住的院子叫鹿鸣苑,因为这四进院落自带的后园子里头圈了一只小鹿,所以便被取名为鹿鸣苑,其实苏梅原先是跟着那嫡母张氏住一处的,但因为后来张氏生了瑞哥儿,所以老太太便特意圈了这鹿鸣苑给苏梅,苏梅欢喜那小鹿欢喜的紧,立刻便搬了过去。   “可,可娥娥想去看四哥哥……”苏梅扯着幼白的衣襟,一双白嫩小手捏着紧紧的,细软的声音万分委屈。   见小鹿都掰不回苏梅的心,幼白也没辙了,她看着苏梅那张鼓起的小圆脸,轻叹一口气道:“四姐儿,四少爷虽然话不多,但是您也不能老是欺负人家……这日后若是……”   话说到一半,幼白便没再说下去,四姐儿现在还小,听不懂是正常的,只自己一个奴婢,哪里管的了人家主子的事。   “娥娥,不欺负四哥哥……娥娥,欢喜四哥哥……”苏梅看着幼白那双担忧的双眸,一字一顿的道。   “四姐儿难不成是欢喜四少爷,才变着法的捉弄人家?”听到苏梅的话,幼白好笑的道。   “嗯……娥娥欢喜四哥哥……”苏梅绞着手指,低垂着小脑袋一副羞涩模样。   看到这副小模样的苏梅,幼白脸上笑意更甚,“既如此,那奴婢便带四姐儿去看看四少爷。”   “嗯,四哥哥……”苏梅缩在幼白怀里,兴奋的道。   苏梅的鹿鸣苑与马焱的扶桑园相距不远,幼白抱着苏梅绕过那幽冷房廊,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扶桑园的门口。   “娥娥,要自己走……”苏梅挣扎着从幼白怀里下来,蹬着小短腿直接便往扶桑园里头冲了进去。   看到苏梅那迫不及待的小身子,幼白赶紧提着裙摆跟在了后头,生怕这地上的磕磕绊绊碰倒了那小人儿。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苏梅艰难的移动着自己圆滚的身子,爬过面前高高的门槛往屋内走去。   屋里油灯昏暗,暖炉也没烧,窗子大开着,簌簌冷风穿堂而过,竟比外头还要幽冷上几分。   苏梅看着面前被吹得七倒八歪的油灯烛火,暗暗缩了缩脖子,犹豫片刻之后一边迈着小短腿往内室走去,一边探着小脑袋声音轻颤道:“四哥哥……”   屋内没有回音,只那簌簌的冷风不停歇的呼啸着,直吹得苏梅脸蛋僵硬,头皮发麻。   “咳咳……”突然,内室床铺之上传出一阵重咳声,苏梅顺着声音摸黑走过去,便见那昏暗的床铺之上躺着一个纤瘦的小身影,马焱面色发白的躺在那处,正蜷缩着身子不断咳嗽着,震的整个床铺都“吱呀”发颤。   苏梅垫着脚尖努力爬上马焱的床铺,那圆滚滚的身子带着奶香,香喷喷的凑到马焱身侧,细软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抚了抚他发烫的面颊,然后突然惊呼道:“呀,好烫……”   一旁幼白端着一盏油灯走入内室,听到苏梅的话,赶紧上前道:“怎么了,四姐儿?”   苏梅跪在马焱身侧,仰着小脑袋看向幼白道:“四哥哥好烫……”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将手中油灯往马焱的方向拿了拿,便见那躺在床铺之上的马焱面色惨白,冷汗直冒,整个人蜷在一处冷的直打哆嗦。   “四姐儿,您先呆在这处,奴婢去外头唤人……”顿了顿话,幼白将手里的油灯置于床头,又不放心的细细叮咛苏梅道:“奴婢去去便回,四姐儿莫要走动。”   “嗯。”苏梅郑重的点了点小脑袋,声音细糯道:“娥娥乖乖等幼白回来……”   “好。”幼白应了一声,急匆匆的便提着裙摆走出了内室。   看着幼白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苏梅扭过脑袋看了一眼面色惨白,嘴唇干裂的马焱,幽幽的轻叹出一口气。   这偌大的扶桑园里头,主子病了,这些个奴才却一个都不在身旁,真是奴才没有奴才的样子,主子也没有主子的模样……不过照如此看来,这马焱在上辈子变成那副凶残狠戾模样,跟小时在文国公府之中受到的欺辱,也是有些关系的吧……   一边细想着,苏梅一边吃力的将那叠在床尾的被褥扯到了马焱身上,细细替他盖好。   “……冷……”   “嗯?什么?”苏梅没有听清楚马焱的话,她探着身子将小脑袋凑到马焱嘴边,却因为没掌控好力道,直接便扑到了人脸上。   手忙脚乱的摆弄着小胖手将那个被自己闷在身子底下的人给放出来,苏梅还来不及松口气,就感觉自己脖子一紧,整个人被扯着后衣领子囫囵滚了一圈之后,落进一个微颤的瘦弱怀抱之中。   “唔……”苏梅的小脑袋被马焱按在胸口,两条小短腿也被人牢牢的压在了身下,温热而急促的呼吸声打在她圈着白狐毛的脖颈处,苏梅只感觉自己这圆滚的小身子也不自觉的随着马焱一道轻颤了起来。   “乖乖儿……不怕……”伸出自己唯一能活动自由的小胖手,苏梅小心翼翼的抚了抚马焱的后背,隔着那一层细薄中衣,苏梅都能清楚感觉到马焱后背处那因为弯曲身体而凸显出的根根脊骨。   感觉到掌下那骨瘦嶙峋的触感,苏梅不自觉的便皱起了一张小圆脸,她努力的将小脑袋从马焱怀中钻出,仰头朝着他那不断呼洒出热气的面颊处看去,只见那人苍白如雪的面容在晕黄的油灯下,显得脆弱而无助,那眼角下青色的经络在透白肌肤下隐隐可见,更添几分可怜之色。   “四姐儿?四姐儿?”外头响起幼白的轻喊声,苏梅猛地一惊,赶紧收回那看向马焱的视线,用力的扭着白胖身子从马焱怀中钻出。   房门口,幼白带着一奴仆而来,在看到那乖巧坐在床铺之上的苏梅时,暗自松下一口气道:“四姐儿,扶桑园的奴才来了,您便别跟在这添乱了,若是染了病气,奴婢可担待不起,您还是随奴婢一道回鹿鸣苑吧。”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快速抱起床铺之上的苏梅,赶紧走出了屋子。   被幼白急匆匆的抱了出来,苏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挥着一双小胖手抓住幼白的衣襟,声音糯糯道:“幼白,娥娥要看四哥哥……”   “四姐儿,天色不早了,奴婢给您回去做甜汤喝,好不好?”这四少爷染了风寒,四姐儿身子又弱,若是再呆在这处,指不定也要跟着发起热来,到时候老太太怪罪下来,自己肯定是逃脱不得的,也怪她未思虑周全,放着四姐儿一人便与那四少爷呆了这许久,不要被传染了才好。   一听幼白提到甜汤,苏梅便忍不住的挥起了一双小胖手,白嫩小脸上满满都是欢喜神色道:“娥娥还要芸豆卷……”   “好,都给四姐儿拿来……”幼白一边应着,一边赶紧带着人回了鹿鸣苑。   *   鹿鸣苑里,苏梅端坐在绣榻上,眨着一双黑白水眸,手里拿着芸豆卷细啃,一双白嫩小短腿晃晃悠悠的打着圈。   “四姐儿,你的虎头鞋呢?”幼白伸手将手里端着的甜汤放置在一旁,一垂首便看到了苏梅那掩在棉裙之下,落了一只虎头鞋的小脚。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翘起自己的一双脚,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小脚丫子疑惑的眨了眨眼道:“娥娥的虎呢?”   看到苏梅这副迷糊模样,幼白暗暗摇了摇头,然后赶紧差来外头的丫鬟让人提着灯笼出去找。   这虎头鞋对于文国公府来说虽然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事,但毕竟是皇后亲赐之物,还是要上点心思的。 第5章   找了大半夜,虎头鞋还是未曾找到,幼白差丫鬟去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也不在意,只说不见了便不见了,至此,幼白也未再将那只遗落的虎头鞋放在心上。   翌日,天色微朗,苏梅上身穿着一件蜜合色翻领小褂,下身罩着一条翡翠撒花洋褶裙,踩着脚上一双缎面小棉鞋,急忙忙的就要出门。   “四姐儿,袄子还没穿呢……”幼白一把抱住苏梅那绵软的小身子,细细的替她穿好小袄,又披了一件海龙皮的带毛小斗篷,这才将人放开。   “幼白,娥娥的袋袋……”苏梅颠颠的往外小跑了几步,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跑了回去。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伸手将那绣桌上装好了吃食的绣囊弯腰替苏梅系在腰间绶带上道:“奴婢在里头替您装了雪山梅和蜜饯,四姐儿可不能贪食。”   “娥娥不多吃……娥娥给老祖宗……”苏梅捏着那沉甸甸的绣囊抬首看了一眼幼白,白嫩小脸之上满满都是笑意。   “四姐儿真乖……”幼白伸手轻轻抚了抚苏梅那扎成小抓髻的头发,眼中满满都是柔意,“四姐儿这是要去给老太太请安?”   “嗯,找老祖宗……”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手牵过幼白的手,颠颠的往外走去,那一摇一晃的小身子软乎乎的拖着一截小斗篷,看上去万分可爱。   牵着苏梅那胖乎乎的小手走在房廊之中,幼白脸上难掩笑意,她弯腰替苏梅掩了掩那微落于肩膀处的海龙皮小斗篷,放缓脚步跟在其身侧。   这般粉雕玉啄又可人心的小人儿,谁人不疼呢?   *   檀香园中,老太太正倚在罗汉床上与下首处一妇人说话,那双凌厉的凤眸微眯,身侧穗香正替她捏着肩膀。   “昨日里彭哥儿调皮,劳老祖宗费心了……”说话的妇人二十来岁,身穿一瑰色圆领长袄,下身一条靛青马面裙,整个人看上去明艳照人,谈吐得体。   “彭哥儿是个好孩子,昨日里本不该罚他,也是我这老太婆未问清楚。”老太太挥开身侧的穗香,慢条斯理的从罗汉床上起身,与张氏道:“今日里你将我这处那本寒山孤本给彭哥儿带回去,算是我这老太婆给人的赔礼。”   “老祖宗一贯赏罚分明,昨日里头彭哥儿回甘棠苑也与我说了,他亦是动了手的。”张氏说话十分温婉可亲,与她那张明艳面容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错了便是错了,我老太婆也不是个蛮理之人,那寒山孤本你还是与彭哥儿带回去吧。”老太太眉梢处稍显笑意,伸手招过一旁的穗香将内室里头的寒山孤本给拿了出来递给张氏。   “既如此,那儿媳便厚着脸皮替彭哥儿收下了……”张氏面上含笑,伸手接过了穗香手里头的寒山孤本,然后将其递与身后的丫鬟安浓。   这方两人刚说罢,那头厚毡子处便被老婆子小心翼翼的掀了开来,一穿着绛紫色袄裙的妇人手里牵着宣哥儿和顺哥儿缓慢踏入屋内。   “凝笙来了?”老太太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那妇人,面色有些冷淡道。   “请老祖宗安……”妇人是三房苏洲愉正妻赵氏,长了一副好面孔,只是比起张氏却还是差了些许,她与老太太行过礼,一转头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张氏。   “哟,大嫂也在啊……”赵氏牵着身侧那两个蔫拢着脑袋的男童往张氏处走去,画着精细妆容的脸上是一抹夸张笑意。   “三妹。”张氏轻笑着点头示意,视线落到赵氏手里牵着的宣哥儿和顺哥儿身上,语气温婉道:“多日不见,宣哥儿与顺哥儿好似长高了些许……”   “吃的多,身量抽的便快些……”赵氏看了一眼张氏,轻挑柳叶眉道:“今日怎的不见瑞哥儿?”   “昨夜闹觉,今早便没抱来。”张氏细声细语的说着话,面上一派温柔神色。   瑞哥儿是张氏所生大房嫡长子,现年二岁多,正是哭闹的厉害的年纪,但作为大房唯一的一根独苗,日后继承爵位的嫡长子,不仅老太太疼爱有加,就连文国公都偏宠非常。   “也是,瑞哥儿还小,闹得紧,莫扰了老祖宗安生。”听罢张氏的话,赵氏勾唇轻笑,然后伸手推了推手边的宣哥儿与顺哥儿道:“去,给老祖宗请安。”   听到赵氏的话,宣哥儿与顺哥儿搭拢着脑袋,蔫蔫的跪倒在老太太跟前请安。   “起吧。”老太太端起身侧的热茶轻抿了一口,眸色微微一扫下首两个三房的嫡子,面色冷淡。   看到老太太那不冷不热的面色,赵氏眸色微敛,以帕轻掩眼角,声音微泣道:“昨日里承蒙老祖宗教诲,宣哥儿与顺哥儿自责不已,连晚膳也未食,今日更是早早的去了宗塾,预备给焱哥儿赔罪……”   “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也属平常,只是那出口便是伤人之语,却是不妥,凝笙你还是得回去多教教。”打断赵氏的话,老太太掀了掀眼帘,示意穗香与赵氏抬座。   “老祖宗教训的是。”赵氏作势擦了擦眼角,赶紧拉着跪在地上的宣哥儿与顺哥儿起身,坐到一旁。   漫不经心的拨了拨手里那串木患子菩提念佛珠,老太太伸手招来穗香道:“娥娥呢?平日里老早就来闹我了,今日怎的还不见来?”   “奴婢去院门口瞧瞧……”穗香轻应一声,转身掀开厚毡正欲往外走去,便见那不远处左摇右晃的走来一个粉团子,两扎小髻上插着两朵粉绢花,被抖得颠颠的,好似活物一般。   掩嘴轻笑一声,穗香转头对屋里的老太太道:“这正说着呢,便到了……”   穗香话音一落,老太太便听到外头传来苏梅那细糯糯的奶声:“老祖宗……娥娥来了……”   “快让进来……”听到苏梅的声音,老太太面上含笑,眉眼都舒缓了几分。   “是。”穗香轻快的应了一声,弯腰牵住苏梅的手,拉着她跨过那高高的门槛。   “老祖宗……”苏梅甩着两扎小髻,直冲冲的便扑到了老太太的脚边,一双小胖手举得高高的,“抱……抱……”   “哎呦……老祖宗抱不动你喽……”老太太弯腰将地上的苏梅搂进怀里,在穗香的帮助下把那小人儿给放到了膝盖上。   “哟,娥娥来了……”坐在一旁的赵氏眉梢一挑,伸手将身侧正欲往前的宣哥儿狠狠往后一拉。   听到赵氏的话,苏梅扭头,声音乖巧的叫了一声道:“三叔母。”   “哎。”赵氏笑着应了一声道:“娥娥真是愈发乖巧了,怪不得老祖宗疼的跟眼珠子一样呢……”   “眼珠子怎么会疼……”歪着小脑袋,苏梅咬着小胖手一副无辜模样道。   被苏梅的话一噎,赵氏面色有些难看,一旁的张氏略略看了一眼赵氏,面色柔和的转头与苏梅道:“娥娥,今日午膳去嫡母那处吃,好不好?瑞哥儿可念娥娥的紧呢……”   张氏是苏梅的继母,是已故文国公前妻张氏的孪生姊妹,三年前嫁入文国公府,两年前替文国公诞下嫡子瑞哥儿,但这张氏姐妹虽说是孪生,两人长得确只有三分相似,除却眉眼,毫无相像之地,苏梅与之不算亲厚却也不算生分。   “娥娥也想瑞哥儿了……”抓着老太太的宽袖,苏梅窝在那松软的怀里,一派奶声奶气道。   “好,那嫡母等会子派人来接娥娥。”说罢,张氏从绣墩上起身,微微朝老太太一屈膝后道:“老祖宗,瑞哥儿大致要醒了,我回去看看他。”   “好,去吧。”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   看到张氏转身离去的身影,赵氏赶紧也起身道:“老祖宗,这会子宗塾怕是又要开堂了,我便先带着宣哥儿与顺哥儿一道去了?”   “嗯,莫误了时辰,去吧。”   “是。”说罢,赵氏牵着不住往苏梅那处看的宣哥儿与顺哥儿一道出了屋子。   几人一走,屋子里头瞬时便安静了些许,老太太伸手抚了抚苏梅那两扎小髻道:“娥娥可食了早膳?”   “嗯……”苏梅仰着小脑袋靠在老太太怀里,声音细糯道:“幼白做了兔兔……可好吃了……”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一双小胖手白嫩嫩的还带着肉窝。   “哦,做了兔兔啊……”看着苏梅这副娇憨模样,老太太心中舒畅,视线落到她绶带处挂着的绣囊道:“这是什么呀?”   “嗯……这,这是娥娥的……”苏梅伸手抱住那绣囊锁在怀里,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水眸圆溜溜的灵气十足,“老祖宗……可以吃一颗……”   犹犹豫豫的伸出一根白胖手指,苏梅往老太太面前举了举。   “可是老祖宗想吃两颗……”老太太伸手环住苏梅往下仰的小身子,皱着眉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道。   “那,那就给老祖宗……嗯……两颗……”看到老太太不开心,苏梅一副不舍的小模样,犹犹豫豫的又加了两根手指。   看到苏梅那触在自己眼前颤巍巍的三根小胖指,老太太又摇了摇头道:“现在老祖宗想吃三颗了……”   “那,那……”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用力的举着小胖手,看着那伸出的三根手指,万分艰难的又多伸了一根,“那三颗……”   “好,娥娥给老祖宗拿出来……”老太太将苏梅放置到铺着软垫的罗汉床上,看着那小人儿磨磨蹭蹭的将绶带处的绣囊拿出来,从里头倒出五六颗蜜饯,垂着小脑袋一副认真模样细数着。   “一……娥……娥……” 第6章   “老太太,焱哥儿过来请安了……”穗香撩开厚毡子从外头进来,便看到苏梅正低垂着小脑袋,用力的数着面前的蜜饯,白嫩小脸上露出的那副苦恼小模样,让穗香忍不住想发笑。   老太太靠在罗汉床上,听到穗香的话后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是。”穗香应声,片刻之后带着马焱进屋。   大致是昨晚的发热还未好,马焱那张清俊的小脸一片苍白神色,唇瓣上也毫无血色,整个人飘荡荡的连站都站不住。   “请,老祖宗安……咳咳……”马焱声音嘶哑,说完话后便不停的开始咳嗽。   “怎的病成这副模样?”老太太一眼看到马焱那满是病容的小脸,眉目微皱道:“可叫了大夫?”   “昨夜唤过了。”马焱止了咳嗽,声音低低道。   “穗香,扶焱哥儿进去里屋先歇着,让周大夫来一趟。”老太太静思片刻,转头对穗香道。   周大夫是专门给老太太看脉的,在汉陵城中颇享盛誉,医术堪比宫中御医。   “是。”扶过马焱到里屋去,穗香将人小心翼翼的放至软榻上,然后又细细的替人盖了薄被,这才转身走出里屋。   苏梅坐在罗汉床上努力的探着小脑袋往里屋看去,却是被老太太给遮住了小眼睛。   “你四哥哥病了,莫要扰他。”伸手捏了捏苏梅那张胖乎乎的小脸,老太太低声道。   “要……要喝苦苦的……”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皱起一张圆脸,手忙脚乱的比划道。   “对,要喝苦苦的药……”老太太冲着苏梅点了点头。   “那,那娥娥给四哥哥……”捏着手里的一颗蜜饯,苏梅不舍的看了一眼,先自己啃了一口,然后才将那缺了一口的蜜饯举到老太太面前,声音含糊道:“给四哥哥……吃……”   看了一眼那沾着亮晶晶口水的蜜饯,老太太好笑的点了点头道:“对,娥娥真乖,去给你四哥哥吃……”   听到老太太的夸奖,苏梅一副开心神色,蹬着小短腿就爬下了罗汉床,然后甩着两扎小髻往里屋跑去。   烧着暖炉的里屋之中温热干燥,书案上燃着一圈淡雅檀香,苏梅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趴在马焱脸侧看了看,然后伸出小胖手抚了抚他蕴烫的额际,声音小小的道:“四哥哥……”   马焱紧闭着双眸,没有动弹,整个人蜷在薄被之中,好似睡着了一般。   看着马焱那张秀色可餐的面容,苏梅暗暗咽了咽口水,混杂着奶香气的温热呼吸声渐渐靠近马焱脸侧。   猛地一下睁开那双带着血丝的暗眸,马焱一眼便对上了苏梅那双好似山涧清泉一般水澈的乌黑眼眸。   “娥娥给四哥哥……盖被被……”对上马焱的眼,苏梅一把甩开手里头捏着的蜜饯,然后转身装模作样的拖着手里那件海龙皮的带毛小披风往软榻上拽,因为用力,一张白嫩小脸憋得通红,双眸亮晶晶的看向马焱,声音奶气道。   “不必……”裹着身上的薄被翻了个身,马焱声音冷淡道。   看着面前一言不合便拿屁股对着自己的马焱,苏梅暗暗撅了噘嘴,然后继续“呼哧呼哧”的拖着手里的小披风往那软榻上拽。   苏梅人小力短,那小披风又厚实的紧,她拖了半天也拽不上去,最后索性直接便脱了脚上那双小小的棉绣鞋爬上了软榻。   马焱只感觉自己身子一沉,一股软绵绵的奶香气便压在了他身上,微睁开双眸往前看去,只见那粉嘟嘟的一团小东西七倒八歪的站在软榻上,白胖胖的小手里拖着一件小披风正要替自己盖上,却因人小力短而再次跌爬在了自己裹着薄被的身上。   对上马焱那双平静无波的双眸,苏梅咧了咧那张还沾着蜜饯糖霜的小嘴,得意洋洋的扯了扯自己手里的小披风道:“四哥哥……不冷……”   苏梅那奶声奶气的声音与昨日里马焱发热之中听到的那声“乖乖儿”重合,又想到那只遗落在自己床铺上的虎头鞋,马焱面色陡然一沉,嗓音暗哑道:“下去。”   谁是你的乖乖儿!   对上马焱那张面色难看的脸,苏梅趴在马焱身上咬了咬手指,一副懵懂无知的小模样,内里却是万分焦躁。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啊……   *   穗香带着周大夫进到里屋的时候就看到苏梅瘪着一张小嘴,闷闷的站在软榻边啃着手里的蜜饯,身侧甩着一对小棉绣鞋和一件小披风,那光裸裸的小脚丫子白嫩嫩的踩在厚实的地毯上,一副委屈模样。   “四姐儿……怎的又把鞋脱了?当心老祖宗罚你……”穗香伸手抱起苏梅放到一旁的圈椅之上,先是将那小披风收起挂到一旁木施上,然后蹲下身子细细替她穿上那双小绵绣鞋。   听到穗香的话,苏梅啃着蜜饯的动作一顿,白嫩小脸皱起道:“不要,不要告诉老祖宗……”   “这会子知道怕了?”轻轻拍了拍苏梅那双小嫩脚,穗香起身将人从圈椅上抱下道:“去,你四哥哥要看病了,去找老祖宗玩去……”   “娥娥要,要……”   “你要什么呀,快去老祖宗那处……”打断苏梅的话,穗香推着苏梅的小身子往外屋去。   依依不舍的往马焱处看了看,苏梅一双黑白水眸之中浸着委屈,最终还是低垂下了小脑袋,蔫蔫的跟着穗香回了老太太处。   老太太正端坐在罗汉床上看着手里的账目,抬眼看见苏梅那副可怜模样,赶紧将人搂到身侧,细细的揉捏了一番道:“娥娥这是怎么了?”   趴在老太太的膝盖上,苏梅张了张小嘴道:“娥娥……饿……”   “你这贪食鬼……”好笑的点了点苏梅的鼻尖,老太太转头吩咐身侧的穗香道:“去端盅糯米八宝粥过来。”顿了顿话,老太太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里屋咳得隐忍的马焱,又道:“再添一盅冰糖雪梨。”   “是。”穗香提着裙摆出了屋子,老太太搂着苏梅坐在罗汉床上继续细看账本,里屋里头断断续续的传来说话声,苏梅支着小脑袋,一副好奇模样,不断的往里屋张望。   片刻之后,周大夫提着药箱从里屋走出,躬身与老太太道:“四少爷心肺咳急,体虚内热,是伤寒之症。”   “伤了风?”老太太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账本,声音轻缓道。   “是。”周大夫躬着身子轻声应道。   “可有大碍?”   “这,若是好好调理一番,定是无碍的。”周大夫细思片刻后道。   “嗯,既如此,那便去开药方子吧。”老太太微微颔首,眸色冷淡道。   “是。”周大夫应声,背着药箱由丫鬟引出屋子。   里屋传出一阵又一阵隐忍的重咳声,苏梅缩在老太太怀里,扭动着小身子一副急躁模样。   按住苏梅那不断蠕动的白胖身子,老太太侧头对身旁的老婆子道:“去,给焱哥儿倒杯热茶,再加床被子。”   “是,老太太。”那老婆子应了,转身走进里屋。   听着里屋那渐渐停歇下来的重咳声,苏梅暗暗的呼出一口气,抬首便看到穗香掀开厚毡,端着一托盘往自己这处走来。   将手里那一盅糯米八宝粥放置在罗汉床的小机上,穗香当着苏梅的面伸手掀开瓷盅上头的圆叶盖,一片白茫雾气随着那圆叶盖一道喷薄而出,带着浓浓的甜香糯气,萦绕在苏梅鼻息之间。   “哇……”垫着小手撑在小机上,苏梅大张着小嘴,一副惊叹模样。   “四姐儿别动,烫的很……”一把握住苏梅那正欲抚上瓷盅的小手,穗香将托盘里头的金匙塞到她的手里道:“来,用勺子。”   用拳头握着手里那特意为她定做的小金匙,苏梅小心翼翼的剿了一勺糯米八宝粥放入口中。   这糯米八宝粥里头细细碎碎的加了一些红枣,桂圆和奶油葡萄干以及蜜汁樱桃肉,又按着苏梅的口味加了细糖雪蜜与山楂糕,和白细细的糯米混在一处炖煮蒸熟,软软糯糯的带着粘稠细腻之感,吃在口中甜甜糯糯的,十分顺口。   看着苏梅那吃的迫不及待的小身影,穗香轻笑一声,在老太太的示意下端着手里的冰糖雪梨进了里屋。   这头苏梅吃罢了一小盅糯米八宝粥,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突然闻到里屋之中传出的细甜雪梨香气,便忍不住的往里头探了探小脑袋。   里屋之中,马焱端坐在一圈椅之上,面前摆放着一盅冰糖雪梨,那上好的雪梨白糯糯的像裹了一层凝霜,上头缀着几颗艳色枸杞子,焦黄的雪梨水顺着那白瓷细勺缓缓淌下,带着一股稠腻之感。   “咕嘟……”苏梅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她握着手里那只小金匙,扭头看了一眼身侧正看着账目的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滑下了罗汉床往里屋走去。 第7章   里屋之中,马焱微垂下脑袋,看了一眼那站在自己脚边,眼巴巴的盯着他看的苏梅。   那粉团子的脸颊上还沾着一圈糯米八宝粥的汤渍和细碎樱桃肉,白胖的手里捏着一只沾满汤渍的小金匙,正扭着屁股扒在他的桌案前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面前瓷盅里头的白糯雪梨。   慢条斯理的舀起一勺冰糖雪梨放入口中,马焱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身侧的苏梅,只见那粉团子张着一张小嘴,露出里头粉嫩嫩的软舌,呆呆的看着那被他吃进嘴里的冰糖雪梨块。   马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在那粉团子渴望的视线下,竟然一下便将那盅冰糖雪梨给吃了个精光,而当他垂首往苏梅的方向看去时,只见那粉团子正垫着脚尖,努力的握着手里的小金匙往那只剩下半盅冰糖雪梨汁水的瓷盅里头捅去,然后沾了一金匙的冰糖雪梨汁水放在嘴边轻舔,吃的满脸都是。   看着那张沾满黏腻冰糖雪梨汁水和糯米八宝粥的软嫩小脸,马焱不知为何,突兀的想起了昨晚那阵阵萦绕在鼻息之间的甜腻奶香,软乎乎,绵密密的……   “哎呀,四姐儿……”穗香在外头没看到苏梅,转着身子走进里屋,就看到苏梅那撅着小屁股的贪食身影,她赶紧提着裙摆走到苏梅身侧夺下她手里的小金匙道:“这是四少爷的冰糖雪梨,四姐儿若是想吃,奴婢再去端一盅来,四少爷还病着,您身子弱,若是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   一边说着话,穗香一把抱起苏梅那娇软的小身子,细细用巾帕替她擦了小脸道:“走,随奴婢去外头……”   看着苏梅那被穗香抱出去的小身子,马焱暗暗捏了捏手里的白瓷细勺,不由自主的抚了抚那被自己随手装在宽袖暗袋之中的虎头鞋,那虎头鞋大致是随了主人,小小巧巧的一只堪堪装在暗袋里头,隐隐还带着一股甜腻的奶香气。   愣了愣神,马焱最终还是收回了自己那按在宽袖暗袋之上的手。   这东西……还是下次有机会再还吧……   *   被穗香抱出了里屋的苏梅还没坐稳屁股,就被张氏派来的老婆子给接到了甘棠苑。   正午时分,日头微大,照在身上却还是感觉冷飕飕的紧,苏梅身上披着海龙皮的小披风,被那老婆子抱着穿过庭院往正房而去,这庭院不大,四周满布梨花海棠,那粉粉嫩嫩,素白细雅的软腻花瓣在秋瑟之中娇艳动人,似胭脂点点,晓天明霞。   穿过庭院,掀开厚毡进到正房,苏梅趴在老婆子怀里,一眼便看到了那正逗着软榻之上的瑞哥儿取乐的张氏。   张氏换了一件素色裙袄,明艳的面容之上略施粉黛,虽已年过双十,也生过了瑞哥儿,但整个人看上去却是清艳非常,形容皎美。   “娥娥来了?”抬首看到被老婆子抱进内室之中的苏梅,张氏那张清艳的面容之上略显笑意,赶紧伸手将苏梅给接到了自己怀中。   “娥娥……自己走……”苏梅在张氏怀中蹬了蹬腿,奶声奶气的道。   “好,娥娥长大了,要自己走路了……”张氏轻柔一笑,将苏梅放到地上。   苏梅小脚一落地,便立马趴在软榻边去握瑞哥儿的手。   瑞哥儿两岁有余,眉眼之间长得与张氏有几分相似,会说话,但是只能一两个字的往外蹦,苏梅将手凑过去时,他穿着一件宝蓝色小袄正趴在软榻上捏着手里的娃娃哨把玩。   “瑞哥儿……”苏梅伸手捏了捏瑞哥儿那只小胖手,歪着小脑袋声音细糯道。   张氏听到声音,提着裙摆坐回到软榻侧边的一只绣墩上,然后伸手将苏梅抱到了那软榻上与瑞哥儿坐到一处,声音细腻的与瑞哥儿道:“瑞哥儿……这是四姐姐……快叫四姐姐……”   瑞哥儿捏着手里的娃娃哨看了一眼苏梅,片刻之后才怯怯的道:“……四……姐姐……”   瑞哥儿还小,说话声音含含糊糊的让人有些听不清楚,苏梅也不在意,伸着小胖手将腰间绶带处的绣囊解下,然后从那绣囊里头抠抠挖挖的拿出一颗去了核的蜜饯塞到瑞哥儿手里道:“……吃……”   瑞哥儿垂着小脑袋看了一眼手里突然多出来的那颗浑圆蜜饯,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白嫩的小脸之上满满都是疑惑神色。   苏梅见状,包住瑞哥儿的小肉手将那颗蜜饯往他嘴里塞去。   就着苏梅的手,瑞哥儿尝到了手里蜜饯的甜味,然后也不用苏梅推着动了,自己就开始啃了起来。   看到吃的满手都是口水的瑞哥儿,苏梅面上带笑,心下却是不禁暗起了心思。   瑞哥儿是足月出生的,可她父亲文国公是八个半月前才娶得张氏,所以这孩子应当是在张氏与文国公成亲前便就在张氏肚子里头呆着了,如此细究起来,不是这张氏在成亲前私自与外人珠胎暗结,便是这张氏在成亲前早已与文国公有染了。   但苏梅觉得张氏与外人珠胎暗结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因为文国公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背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却毫无所觉呢?所以换言之,张氏在成亲之前与文国公有染之事便几乎可以确定了。   张氏作为苏梅的继母,苏梅“生母”的好姊妹,时常久住文国公府,与文国公这个姐夫也是相熟之交,两人要想发生一些什么,十分方便,所以苏梅猜想,在她“生母”张氏发生事情之前,这两人大概已经在一处了,而由此想去,那已逝的张氏非要拖着那身怀六甲的身子上山烧香之事也变的非常可疑起来。   最关键的是,细想前世,苏梅猛然发现,她这嫡母状似对自己无微不至,但却也只是表面上的功夫,平日里根本不让自己与瑞哥儿多接触,导致瑞哥儿见到她这四姐,就如同陌生人一般,连个眼都不见抬的。   想到这处,苏梅便忍不住的将目光投向了身侧的张氏。   张氏正与身旁的大丫鬟安浓说着话,细细嘱咐她今日午膳之食,不可太过甜腻,也不可太过咸涩,最好以辅食为主,多些孩童欢喜吃的花样。   听着耳边那温温软软的声音,苏梅禁不住的暗暗捏紧了自己手里那颗蜜饯,她只要一想到这张氏与文国公暗自勾搭一处,便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她这看上去性情温善可亲的嫡母。   “四……姐姐……”瑞哥儿啃完了手里的蜜饯,眼巴巴的看向苏梅的绣囊,咬着手指一副渴望模样。   “……吃……”听到瑞哥儿的声音,苏梅回神,将手里那颗捏的黏腻腻的蜜饯丢到一旁,然后又从绣囊里头掏出一个浑圆的蜜饯塞到瑞哥儿手里。   一旁的张氏看到苏梅的动作,好笑的伸手抱过软榻上的瑞哥儿入怀,用手中巾帕细细的替他擦了小脸后对苏梅道:“娥娥可不敢再吃了,等会子食不下饭,嫡母可是要不高兴的……”   听到张氏的话,苏梅皱起一张白嫩小脸,捏着手里的蜜饯举到张氏面前道:“娥娥,就吃一个……嫡母,不要不高兴……”   “好,那就只准吃一个……”张氏温婉一笑,探身替苏梅擦了小脸,然后让身旁的安浓细细替苏娇收拾了一番之后抱着人一道去了膳堂。   膳堂之中的方桌上,早已摆满了美味佳肴,苏梅被安浓小心翼翼的放置在一方实木圆凳之上。   那实木圆凳樟木所做,上头放置着一软垫,苏梅跪坐于上,白嫩双手撑在方桌边缘,这才堪堪将小半个身子露出方桌。   “来,娥娥的金边玛瑙小碗和金匙子……”张氏浅笑着将丫鬟托盘里头苏梅专用的碗匙取了出来,放置到苏梅面前。   瑞哥儿被张氏抱在怀中,眼巴巴的看着苏梅面前那只金边玛瑙小碗,声音细细的拽着张氏的宽袖道:“要……”   “这是四姐姐的……”一把按住瑞哥儿那朝着苏梅伸过去的小胖手,张氏轻声软语道。   “……要……”瑞哥儿在张氏怀里蹬着小腿,一副急切模样。   “不行,四姐姐要不高兴的……”将瑞哥儿换了个方向抱在怀里,张氏微敛双眸道。   “……要……要……”听不进张氏的话,瑞哥儿闹腾的厉害,一双小胖手胡乱挥着,直接便将自己面前那只小巧的青瓷细碗给挥到了地上。   青瓷细碗磕到地上,破了一个小口子,一旁的安浓弯腰,将之拾起放置于身旁丫鬟的托盘之中,然后声音细细道:“去,换只碗过来。”   “是。”丫鬟应声走了,膳堂之中的瑞哥儿却是哭闹的更加厉害了起来。   “瑞哥儿……”看到这副哭闹模样的瑞哥儿,张氏直接便将他从怀里抱出,放置于身侧一实木圆凳之上。   瑞哥儿离了张氏的怀抱,越发嘶哑的嚎叫起来,那裹着小袄的圆胖身子不断朝着张氏的方向前倾,两只小胖手五指张开,紧紧的拽住张氏的宽袖不松手,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 第8章   “这是怎么了?”正当张氏皱着双眉一副微怒模样时,膳堂门口走来一穿着靛青色长袍的男子,男子看着不大,三十开头,眉目星朗,俊气非凡。   “公爷?”看到男子,张氏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面上显出一抹惊喜的讶异。   苏开平看着张氏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瑞哥儿身侧将其抱入自己怀中颠了颠道:“怎的哭成这副模样?”   “这……”听到苏开平的话,张氏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身侧趴在方桌上的苏梅,声音轻细道:“瑞哥儿看到娥娥的金边玛瑙小碗,便哭闹着要……妾身……”   说到这处,张氏未曾再往下说,那张明艳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明显的为难神色。   “一只碗罢了,瑞哥儿要,给便是了……”说罢,苏开平抱着瑞哥儿撩起后裾落坐于苏梅身侧,抬手招来身侧的丫鬟道:“再去拿只金边玛瑙小碗过来。”   听到苏开平的话,安浓低垂着脑袋上前,声音清晰道:“回公爷,四姐儿的金边玛瑙小碗是老太太给的,甘棠苑里头没有这东西。”   “那便去老太太那处再讨一只来。”苏开平微皱双眉,拿过张氏手里的巾帕替瑞哥儿擦了小脸上的眼泪道:“再没有,便到外头去买,一只碗罢了,能值几个钱。”   “是。”安浓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张氏,然后躬身退出膳堂,往老太太的檀菊园走去。   膳堂之中,苏梅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奶声奶气的扯了扯身侧苏开平的宽袖道:“爹爹……”   “哎呦,来爹爹抱……”将怀中渐渐安静下来的瑞哥儿重新放回到张氏怀中,苏开平面色欣喜的抱起苏梅那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搂进怀里,声音清雅道:“想不想爹爹?”   “想……”苏梅在苏开平的怀里蹭着小脑袋,一副欢喜模样。   听着苏梅那软糯人心的声音,苏开平双手掐住她的胳肢窝将人往上一托一抛,然后又稳稳接住,惹得苏梅挥舞着小胖手笑的满脸欢畅。   “看你们……饭菜都凉了……”张氏轻拍着哭的直抽噎的瑞哥儿在一侧轻声道。   “对对对,用膳用膳……”复将苏梅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苏开平伸手将那小金匙塞到苏梅手中,然后让人踩在他的大腿上道:“来,娥娥想吃什么……”   踩在苏开平的大腿上,苏梅圆润的身子明显比刚才跪坐在那实木圆凳上要高了许多,方桌上能够到的菜也多了许多。   一旁的丫鬟在苏开平面前添了一副碗筷,苏开平伸手拿起面前新添的象牙筷,一边替苏梅夹菜一边自顾自的吃着。   苏梅握着手里的小金匙,吃的满脸都是饭粒菜渣,面前的金边玛瑙小碗之中荤荤素素的被苏开平夹了满满一碗。   一旁的张氏捏着手里的玉箸,垂首替瑞哥儿喂了一口甜汤,然后用巾帕细细的擦了擦他哭红的双眸。   膳堂门口,安浓手里拿着一只玉盒,提着裙摆跨过门槛,垂首躬身走到苏开平身侧请安道:“公爷。”   听到安浓的话,苏开平放下手里的象牙筷,微侧头道:“拿回来了?”   安浓将手中玉盒打开,露出里头那只掐金丝包玛瑙碗道:“老太太说那金边玛瑙小碗没了,便让奴婢拿了这只掐金丝包玛瑙碗。”   “嗯。”苏开平淡淡颔首,将那掐金丝包玛瑙碗从玉盒之中拿出,伸手递给张氏怀中的瑞哥儿道:“来,拿着。”   瑞哥儿伸手一把抱住那只小碗搂在怀里,哭的红彤彤的小脸上终于扯出一抹笑意,声音含糊的道:“碗……碗……”   “你呀……”看着瑞哥儿这副兴奋的小模样,张氏无奈的冲着苏开平摇了摇头道:“尽是宠着他……”   “一只碗罢了,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我文国公的嫡子,要什么给不起!”文国公现今只瑞哥儿这一嫡子,偏宠些也是正常的。   听罢苏开平的话,张氏并未说话,只是抱着瑞哥儿面色温婉的轻笑一声,双眸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窝在苏开平怀中的苏梅,小人儿一副吃的热火朝天的模样,圆嫩嫩的脸蛋几乎都埋进了面前的金边玛瑙小碗之中。   一个姐儿罢了,不足为惧。   *   午膳食罢,苏开平有公务在身,并未多留,苏梅也被幼白接回了鹿鸣苑中。   张氏抱着睡得酣熟的瑞哥儿回房,她修剪的细白如青葱一般的手指捏着手中那只掐金丝包玛瑙碗,面色微沉道:“扔到库房去。”   “……是。”跟在张氏身侧的安浓低低应了一声,伸手接过张氏手中的那只掐金丝包玛瑙碗。   说罢话,张志让婆子抱了瑞哥儿去内室安歇,自个儿提着裙摆落座于绣墩之上,面色依旧有些难看。   安浓见状,低垂眉目站在张氏身侧,伸手与她倒了一碗热茶,压低声音道:“夫人,可是因为四姐儿扰了心神?”   端起面前的热茶轻抿了一口,张氏拢了拢宽袖道:“一个姐儿,公爷要宠便宠了,还能闹出多大的风浪……”顿了顿话,张氏眸色微眯道:“我担忧的是近些日子,公爷已许久未入我房,刚才我坐他身侧,却是一股子的脂粉气……怕是外头又添了新人……”   “这……”听罢张氏的话,安浓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说何是好。   “罢了,只要不闹到府里头,便随他去吧……”朝着安浓挥了挥手,张氏往内室处瞧了一眼道:“瑞哥儿那处你要看好了,莫让他与这四姐儿走的过近。”   “是,奴婢知道了。”安浓应罢,便扶着张氏入了内室歇息。   *   鹿鸣苑中,苏梅吃饱喝足睡了一觉午歇,穿好小袄之后便央着幼白将自己抱到了马焱的扶桑园里头。   马焱刚从老太太处回来,身子好似松快了些许,只依旧苍白着一张面颊,正坐在书案前喝着苦药,一转头便看到一个粉团子晃晃悠悠的踩着一对小绵绣鞋,正在努力的爬过书房门口处那道那厚实的门槛。   那门槛很高,苏梅呼哧呼哧抬脚蹬了半天也没有过去,最后还是跟在苏梅身后的幼白看不过眼,抬着苏梅的小屁股把人给推了进去。   进了书房,苏梅一眼便看到了那坐在书案后的马焱,立刻就甩着小短腿朝他的方向飞奔过去,一副精神的欢喜小模样。   “四哥哥……吃……”苏梅整个软绵绵的小身子都贴在马焱的大腿上,她一抬首,便眼尖的看到那碗被他端在手里的苦药,赶紧从腰间的绣囊里头掏出一颗大蜜饯吃力的举到马焱手边,奶声奶气的殷勤道:“吃……甜……”   马焱垂首看了一眼那趴在自己大腿处的苏梅,神情淡漠,却并未像第一次时将人拨开,只面无表情的喝完了手里的苦药,也没有去拿苏梅手里抓着的蜜饯。   见马焱不领情,苏梅也不气馁,她吃力的踮起脚尖,将那蜜饯触到马焱的唇边,用力的往里头塞了进去道:“四哥哥……吃……”   马焱坐在书案后边,苏梅举起小胖手的时候正巧够到他的脸,那颗硕大的蜜饯一下被被她给硬塞进了马焱嘴里。   蜜饯甜滋滋的混杂着苏梅身上那股子浓郁的奶香气,让马焱禁不住的微微敛起了双眸。   苏梅趴在马焱的大腿上,抬首看着马焱那因为蜜饯而鼓起的一大块脸颊,笑眯了一双水渍瞳眸。   蜜饯进了嘴,马焱也不好吐出去,他迅速嚼完咽入肚中,然后将手中的药碗放置于书案上,执起狼毫笔细细开始做起了宗塾里头先生布置的作业。   苏梅见马焱不理自己,白嫩面颊之上显出一抹焦躁神色,使力的蹬着小短腿企图爬上马焱身下坐着的那只圈椅。   马焱正写着大字,却突然感觉自己腰间一触一触的被苏梅的小脑袋撞得紧,他垂首看去,就见那小东西鼓着一张白嫩圆脸,正扭着小身子使力的往自己怀里钻,那午后的暖阳细细洒下来,照在苏梅那张羊奶凝脂般细滑的小脸之上,显出一层透白肤色。   鬼使神差的,马焱伸手将苏梅那敦实的小身子给拽到了圈椅之上。   圈椅很大,装两个半大孩童不在话下,苏梅凑着小脑袋蹭在马焱身侧,呼吸之际那股子甜腻的奶香气盈盈绕绕的一直勾人鼻息。   稳了稳心神,马焱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梅,苏梅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笑眯眯的啃着手里的蜜饯,一双小短腿甩的裙裾飞扬,却是格外安静乖巧,与往常那个只要心思不顺,便闹得人毫无安宁的四姐儿大相径庭。   轻咳一声,马焱转回视线,继续全神贯注的描摹着面前的大字,那落于白纸之上的大字虽还略显稚嫩,但已初俱那股子恢弘霸气之形。   写完三张大字,马焱正欲松快一下手腕,却发现身侧那粉团子紧紧的捏着手里的蜜饯,靠在自己的肩膀处酣睡了过去。   马焱垂首看去,只见苏梅那纤黑如蒲扇一般的细长睫毛微微抖动着,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略微犹豫片刻,马焱伸手将苏梅手中的蜜饯给拿了出来,正欲将人放倒在圈椅上时,便看到幼白端着一盅冰糖雪梨银耳羹跨入书房,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   缓步走到马焱面前,幼白将那冰糖雪梨银耳羹放置于书案上,然后小心翼翼的从苏梅绣囊之中掏出一颗蜜饯放到马焱手里道:“四少爷想吃蜜饯尽可与奴婢说,只四少爷便是再欢喜吃蜜饯,也不能偷拿四姐儿的啊……”   马焱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颗完整的蜜饯,又看了看那颗他刚刚从苏梅手里抠挖出来的满是啃痕和濡湿痕迹的蜜饯,微微敛了敛眉,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扭过了身子继续描摹起了大字。 第9章   苏梅从书房里头的软榻上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那颗被自己攥在手心里头捏烂了的蜜饯,她伸手将其抛掷于地,掀开身上的厚衣下了软榻,迷迷糊糊的叫着幼白的名字。   幼白没有来,来的却是马焱,他穿着一身棉袍,纤瘦的身子站在苏梅面前,声音低低道:“穿鞋。”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低头朝自己的脚丫子看去,只见那砌着青砖的光洁地面上,清晰的印出自己那两只白嫩嫩的小脚丫子。   苏梅不欢喜穿鞋,更是不欢喜穿罗袜,她喜欢赤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只身侧的丫鬟婆子管的多,老太太更是不许她一年四季的都套着那双木屐瞎跑,总是强令她规规矩矩的穿好罗袜与绣鞋。   动了动自己那缀着粉嫩指甲盖的大脚拇指,苏梅懵懂着一张小脸朝着马焱抬起了小脚,然后突然便提着自己厚重的袄裙开始绕着书房跑。   青砖很凉,透过脚上细薄的肌肤直浸肉骨,但苏梅却笑得很开心,她“吧嗒吧嗒”的甩着小脚丫子,就像是只撒了欢的小奶狗,蹦蹦哒哒的踩着青砖玩的欢实。   看着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皱眉,直接便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强硬的给重新按回了软榻上。   坐在软榻上晃着两只小脚丫子,苏梅那张白嫩小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她急急的喘着气,看着马焱一边皱眉,一边替自己穿好了罗袜和棉绣鞋。   苏梅的脚很软,也很凉,马焱捏在掌心,就好似捏了一块松软的冰霜,还是一块带着奶香气的软冰霜,彷如夏日里吃的冰酪一般,这般温软的触感在手,让他忍不住的又细细捏了捏。   感觉到马焱的动作,苏梅下意识的颤了颤身子,红润的小脸不知为何一下变的惨白。   马焱半跪在地上,感觉到苏梅的轻颤,以为她是冷了身子,便赶紧替她将罗袜与棉绣鞋穿上了。   在马焱将自己的小脚放开之后,苏梅才感觉自己僵硬的身子渐渐回暖过来。   书房外头秋瑟的冷风一阵一阵的吹着,刮得那落木大树簌簌直响,苏梅也没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看向马焱的白嫩小脸之上又漾起一抹甜美笑意。   “四哥哥……”蹬了蹬自己穿好了罗袜与棉绣鞋的小脚,苏梅笑眯眯的朝着马焱伸出小胖手,声音细糯道:“……抱……”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面无表情的起身,伸手将刚刚苏梅睡觉时盖着的那件厚衣拿起,披在了身上。   苏梅看到马焱的动作,微微愣了愣神,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以为的那件厚衣是马焱的披风。   系好了披风,马焱垂首看了一眼还伸着双臂,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苏梅,声音低哑道:“我要去宗塾。”   说罢,他踩着脚上那双厚底棉鞋,拿过书案上的大字,自顾自的跨出了书房。   苏梅愣愣的看着马焱那越走越远的纤瘦身影,突然反应过来,直冲冲的便跳下了软榻,在因为下落不稳而裹着厚实的棉裙在书房青砖上叽里咕噜滚了一圈之后,顶着一头乱发起身,手脚并用的爬过了书房门槛往马焱的方向冲去。   马焱正走在抄手游廊之中,猛然被后面冲过来的苏梅撞了个踉跄,手里拿着的白纸大字脱了手,被冷肃的秋风一吹,纷纷扬扬的飘到了一旁的活源清泉之中。   看着那被清水渐渐浸湿之后模糊成一团的大字,马焱努力的抑制住自己喷薄而出的怒意,转头看向身后那正扑腾着小胖手从青石地砖上起身的苏梅。   “……四哥哥……”晃悠着小胖身子从地上起身,苏梅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她朝着马焱咧嘴道:“娥娥……也去……读书……”   马焱面无表情的看了苏梅一眼,直接便踩着那青石地砖又走回了书房之中。   苏梅看着马焱重新走回书房的背影,愣愣的站在原地片刻之后,慢吞吞的收回了自己举在半空之中的手,白嫩小脸上满满都是疑惑神色。   “四姐儿?这天寒地冻的,怎的站在外头?”幼白端着一盅温奶从不远处走来,一眼便看到那站在抄手游廊之中滚得浑身脏兮兮的粉团子。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扭着小脑袋一副苦恼模样,声音细细道:“四哥哥……不开心……”   对上苏梅那双黑白分明的童稚水眸,幼白想起刚才马焱替苏梅盖披风时候的场景,清雅的面上显出一抹笑意道:“可是四姐儿做了什么事,惹得四少爷不高兴了?”   苏梅迷蒙的摇了摇头小脑袋,绞着一双白嫩小手被冷风吹红了眼眶。   用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去了眼角的泪渍,幼白轻声细语的哄道:“外头风大,奴婢带四姐儿去书房里头找四少爷说说话,问问他哪里不开心,好不好?”   “嗯。”苏梅揉了揉自己酸涩的双眸,牵着幼白的宽袖往书房门口走去。   突然,走在前头的幼白止住了步子,一脸疑惑的侧头往一旁的泉水活眼之中看去。   只见那泉水活眼之中飘飘荡荡的浸着几张模糊了字迹的白纸,被活泉打的七零八落的四散开来,浸入泉底。   “四姐儿……那是四少爷写的大字吗?”幼白将手中端着的那盅温奶放置于一旁的栏杆座椅处,伸手将苏梅抱到怀里,与她指着那处活泉道。   顺着幼白手指的方向看去,苏梅一眼便看到了那顺着水波渐渐浮沉于底的墨黑纸张。   “这好好的大字,写了好几个时辰,怎的说扔就扔了?”幼白皱着细眉,声音轻缓道:“再是生气,扔这些大字做什么呢?”   听着耳边幼白那怨责的声音,苏梅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她好像有些明白那人为什么生气了……   “幼白……娥娥饿了……我们回院子里头去……好不好?”苏梅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拽住了幼白的宽袖,乌黑的水眸之中满满都是心虚神色。   “奴婢这刚拿来的温奶,四姐儿吃完了再走也不迟……”没有看出苏梅眼中的心虚,幼白一手抱着她,一手托着那一小盅温奶往书房里头走去。   天际晚霞微显,层层叠叠的蕴着夕阳折射出绚烂五彩。   苏梅低垂着小脑袋被幼白抱进了书房,放在一侧软榻之上,她抬着小脑袋,小心翼翼的往书案的方向看了一眼,便见马焱正挽着宽袖坐在圈椅上写大字,那白皙纤瘦的手腕在瑟冷的秋风之中微微发颤。   “幼白……”伸手拉住幼白的宽袖,苏梅声音细细道:“娥娥冷……”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放下手里端着的那一小盅温奶,伸手拢了拢苏梅的衣襟道:“那四姐儿在这等会子,奴婢去让人端个暖炉过来。”   “嗯。”苏梅乖巧的坐在软榻上点了点头。   幼白起身步出书房,苏梅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马焱,又看了一眼面前那一小盅温奶,犹豫片刻之后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起那温奶,颠着小身子慢吞吞的走到马焱身侧道:“四哥哥……吃……”   马焱没有动,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自顾自的写着大字。   “四哥哥……吃……”苏梅仰着小脑袋,颤巍巍的捧着手里那一小盅温奶吃力的想举到马焱面前,却不想那瓷盅的盖头滑了下来,“碰”的一下就砸到了苏梅的脑门上,苏梅受痛,小胖手一歪,那瓷盅里头的温奶直接便浇了她一头一身。   “哇啊啊……”苏梅愣了片刻,随后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马焱闻声看去,就见苏梅红肿着一块额角,满脸满身都是温奶的站在那处,穿着小棉绣鞋的脚边散落着那磕碎了边盖的瓷盅。   这温奶大致是还带着热,细看之下隐隐可见一层细薄白雾从苏梅身上散开,带着浓厚的奶香气萦绕在马焱鼻息之间。   看到苏梅那被烫红的白细肌肤,马焱赶紧将她身上厚重的袄裙给褪了下来,然后一把扯开里头的小褂子,一下便将苏梅的上身给剥了个精光,露出里头奶白色的肌肤。   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将苏梅紧紧裹在里头,马焱吃力的抱起苏梅那绵软的小身子将她放到那软榻上,然后用巾帕细细的替她抹了一把那满是温奶和涕泗的小脸道:“别哭了。”   苏梅正嚎的起劲,哪里听得进马焱的话,她红着鼻头,一个接一个的冒着气泡泡,大张着小嘴,一副恨不得哭死过去的小模样。   掀开那裹在苏梅身上的袄袍往里头看了看,在看到那被烫红的白细肌肤时,马焱双眉微皱,起身用冷茶浸了巾帕之后伸手到袄袍之中,替苏梅轻轻的擦去身上的奶渍。   小东西的身子软绵绵的好似一块糯米团子,那细滑的肌肤触手之时比那最上好的丝绸都要更滑润几分。   “呜呜……”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紧紧拽着身侧马焱的胳膊,被马焱用巾帕擦过的小身子僵直的厉害,抖的不成样子,奶声奶气的哭嚎着,“疼……娥娥疼……”   幼白带着暖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梅裹着一件宽大的袄袍坐在软榻上,马焱面色僵硬的任由那人将眼泪鼻涕都抹在了自己身上。   “这是怎么了?”一边挥手让身后的两个婆子将暖炉抬进来,幼白一边提着裙摆急匆匆的走到苏梅身侧道。   “烫着了……”马焱抿着嘴唇,声音低低道。   听到马焱的话,幼白伸手揭开了苏梅身上的袄袍,在看到那一大片绯色红痕时,吓得不轻,赶紧一把抱起人搂进怀里,声音焦急的对马焱道:“四少爷,您的净室在何处?”   “我带你去。”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起身将幼白带到了自己的净室之中。   净室里头常日里备着水,幼白吩咐外头的婆子抬了一桶热汤进来,便立马关了净室的门替苏梅察看身上的烫痕。   净室门口,只着一件单薄中衣的马焱紧紧捏着手里那沾着冷茶和奶渍的巾帕,转头对刚刚从净室里头走出的婆子道:“去把书房收拾了。”   那婆子看了一眼面色狠戾的马焱,垂着脑袋应了一声,赶紧出了屋子。 第10章   秋风细瑟,晚露微落,浸着热气的净室里头,苏梅洗过了澡,拿了一件马焱小时的衣裳换上,白嫩小脸被蒸的红扑扑的从里头出来了。   在外头站了小半个时辰的马焱看到从净室里头被幼白抱出来的苏梅,动了动僵直的身子,声音沙哑道:“没事吗?”   看了一眼那被马焱捏在手中的巾帕,幼白轻叹一口气道:“四少爷,您帮四姐儿擦身是好心,可那力气用的确实太大了一些,害的奴婢担惊受怕的,以为四姐儿被烫的狠了……”   听到幼白的话,马焱紧了紧手中那干冷的巾帕,声音低哑道:“没事便好,天色晚了,回去歇息吧。”   说罢,马焱也不等苏梅与幼白说话,直接便转身往内室之中走去。   看着马焱那消失在内室之中的纤瘦身影,幼白心下暗叹,转头与怀中的苏梅道:“四姐儿,我们回鹿鸣苑吧,晚膳还未食呢……”   苏梅绞着自己掩在那宽大袄袍之中的白嫩小手,声音细细道:“娥娥不走……娥娥要和四哥哥在一处……”   “那四姐儿不食晚膳了?”幼白托着怀里的苏梅,面上带笑道。   “唔……要,要和四哥哥一起食晚膳……”苏梅歪着小脑袋,声音糯糯道。   “不行,四姐儿若是要和四少爷一处,便不能食晚膳,若是要食晚膳,便不能与四少爷一处……”幼白摇着脑袋,一本正经的与苏梅道,但看向苏梅的双眸之中却是浸着一股子戏谑神色。   “可,可是娥娥要晚膳……也要四哥哥……”苏梅咬着手指,一副万分为难的小模样。   “不行。”幼白摇着脑袋,继续逗弄苏梅。   “那,那娥娥先食了晚膳,再,再来找四哥哥……”苏梅小心翼翼的看着幼白,一双乌黑双眸水渍渍的清澈异常。   看着苏梅这副认真的小模样,幼白终于是忍不住的轻笑起来,她伸手捏了捏苏梅那张白嫩嫩的小脸道:“那四姐儿今日,这是不要奴婢了,却是要与四少爷睡在一处?”   “嗯,娥娥要和四哥哥睡……”苏梅绷着一张小脸,万分认真的点头道。   被苏梅的话一噎,幼白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似乎是没有想到苏梅这么干脆利落的就始乱终弃了。   蹬着小腿从幼白身上下来,苏梅甩着小短腿一边往马焱的内室之中跑去,一边还不忘提醒幼白将晚膳端到这处来。   看着苏梅那迫不及待冲入内室之中的圆滚身子,幼白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提着裙摆出了屋子。   内室之中,马焱换了亵衣亵裤,早早的便上了床铺,裹着厚实的棉被躺在那处,一动不动。   苏梅站在内室之中,提着身上厚实的袄袍转了一圈,视线从那简单干净的木制衣橱桌椅,再到那放置着几本杂书的书案上一一略过,最后落到不远处那张朴素的床铺之上。   迈着小短腿走到床铺边,苏梅仰头看着那裹在厚实被褥之中的马焱,白嫩小手撑在床铺边沿,努力的蹬着小短腿想往上头爬去。   但那床铺的高度直到苏梅的肩膀处,苏梅两只白嫩手掌使劲的撑在床铺边缘,小腿用力的蹬着床板,小屁股扭得急急的,却还是上不去。   仰着小脑袋往那裹在厚被之中的马焱看了一眼,苏梅努力的踮起脚尖伸手扯住那厚被,然后借着那厚被的扯力,蹬着小腿像用绳索爬山似得往床铺上头去。   马焱躺在床铺上,只感觉自己的脖颈处被往下扯落的被角勒的死紧,正当他想起身喘口气的时候,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直接便扑在了他的脸上。   苏梅松开手里抓着的厚被角,正欲垂首与马焱说话,却是不想一低头,便看到了那被自己坐在了屁股底下的马焱。   赶紧将自己裹着袄袍的小屁股从马焱脸上挪开,苏梅张开双手抱住马焱那裹在厚被之中的纤瘦身子,奶声奶气的道:“四哥哥……和娥娥吃晚膳……”   马焱微微掀开眼帘,看了一眼那跪在自己身旁的苏梅。   小人儿穿着一件他三岁时的袄袍,宽宽大大的裹在身上,那张白嫩小脸之上还带着一抹沐浴之后的明显红晕,一双水眸亮晶晶的看着他,浑身热乎乎的散发着奶香气。   马焱没有说话,只是拉了拉被苏梅扯落的厚被,声音沙哑道:“我不吃。”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晃着小脑袋,捂着自己的小肚子一本正经道:“不吃,会咕咕的……”   “你自己去吃吧。”闭上了双眸,马焱不再搭理苏梅。   苏梅捂着自己的小肚子歪着脑袋看了马焱片刻,然后突然伸手去扯他阖上的眼皮。   眼睛被苏梅戳痛,马焱伸手挥开她那抵在自己眼角处的小胖手,正欲说话之际,脸颊处却是覆上一个湿软软的东西。   “老祖宗说……娥娥亲亲,就开心……四哥哥亲亲,也开心……”苏梅趴在马焱的脸颊边说话,湿润润的吐息声带着浓厚的奶香气,直扑到马焱的面颊上,与他那细缓的呼吸声混杂在一处。   面颊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明显的湿润触感,马焱看着面前的苏梅微愣了愣神,突然抬眼看到提着裙摆跨进内室之中的幼白。   “四少爷醒了?”幼白吩咐身后的丫鬟婆子在内室之中摆好了晚膳,然后踩着脚上的绣棉鞋走到床铺边与马焱道:“四姐儿身上虽是未烫的厉害,但也红了一小块,奴婢这会子紧着回鹿鸣苑里头拿衣裳过来,这药膏便劳烦四少爷替四姐儿涂了。”   说罢,幼白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盒治烫伤的药膏,伸手放置于马焱枕边道:“烦劳四少爷了。”然后也不等马焱说话,直接便带着丫鬟婆子出了内室。   幼白带着人一出去,内室之中便只剩下苏梅与马焱。   苏梅跪着身子坐在马焱身侧,黑乌乌的双眸定在那盒烫伤膏药上。   装着烫伤膏药的盒子为白玉所制,上面细细碎碎的雕着粉荷花卉,晶莹剔透的粉荷花瓣于根部朱色暗藏,下头托着硕大的荷叶支架,在床头那盏琉璃灯盏的印照之下,看上去流光四溢如凝脂白露。   不由自主的将那烫伤膏药拿了起来,苏梅笨手笨脚的打开上头的盖子,白胖的指尖往那烫伤膏药里头戳了进去,指尖立马便捻上了一大块的白色乳香膏体,细闻之下鼻息之间仿若还散发着淡淡的荷花香气。   那荷花香气若有似无的让苏梅有些不确定,她伸着手指将那烫伤膏药抵到自己鼻尖处,正想细细嗅闻一番,却是突然被一只手被拽住了动作。   “不能吃。”一边握着苏梅的手,马焱一边从厚被之中起身,拿过那被苏梅捏在手里的烫伤膏药盒。   吸了吸自己淌到嘴角的口水,苏梅抬首愣愣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小巧的鼻尖处还沾着一点乳白色的膏药。   伸手将苏梅鼻尖处的膏药刮下来,马焱一边扯下床铺上金钩处挂着的厚帘,一边拉开了苏梅伸手的袄袍。   “冷……”看到自己那被马焱拉开的袄袍,苏梅瑟缩了一下身子,扭着屁股钻进了一旁的厚被之中。   那厚被刚刚才被马焱睡过,温温暖暖的带着热气,苏梅贴着小脸缩在里头,舒服的双眸都眯成了一条线。   看到钻了上半身进厚被,却还露出一截小屁股在外头的苏梅,马焱捏着手里的烫伤膏药,面无表情的将人从厚被之中给挖了出来。   “不,娥娥不……不要……”   “别动。”   隔着厚重床帘的床铺之上,一件半旧不新的袄袍半挂不挂的拢在苏梅白嫩的小身子上,马焱将那不断扭动的小人儿固定在怀中,小心翼翼的替她上着烫伤膏药。   苏梅虽然现在只是个近三岁的孩童身子,但是这般赤着身子钻在别人怀里,还是让她十分不适应,特别是钻在马焱的怀里,让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上辈子那覆在自己纤细脚踝上的阴冷触感……   “别动……”努力按住苏梅乱扭乱动的身子,马焱皱着眉头将自己的大腿压在苏梅的屁股上,然后挖出一大坨的烫伤膏药替苏梅涂在后颈脖颈处。   那烫伤膏药凉丝丝的带着冷意,在触及到苏梅的肌肤时,让她禁不住的瑟缩了一下身子,而马焱则以为苏梅要逃跑,反而更加用力的按住了她肥软的小身子,甚至将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   苏梅被压在床铺上,马焱温热的呼吸声喷洒在她细嫩的脖颈处,苏梅眨着一对水渍双眸,小脸贴在顺滑的床铺上,努力的抑制住自己发颤的小身子,在心中暗暗重复着道:‘上辈子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是文国公府嫡女,我现在三岁……’   “好了。”替苏梅上好药,马焱伸手拉上苏梅的袄袍,指骨不经意的滑过她幼嫩的脖颈。   感觉到那触在自己肌肤上的手指,苏梅用力的缩了缩脖子。   呜呜呜……还是好可怕…… 第11章   瑟瑟发抖的缩在马焱的床铺上,苏梅用那厚实的被褥将自己盖在里头,一动也不动的咬着小胖手发呆。   这辈子她想的很好,要与马焱和平共处,打好关系,日后若是那真嫡女回来了,自己也能有条后路,更不至于日后会再次沦落到被这马焱一脚踹死的下场。   可问题是,苏梅发现,现在只要这马焱一碰到自己,她就忍不住的想发抖,明明前些日子还好好的,那时候他还帮自己穿棉绣鞋呢……不,不对,那时候这马焱帮自己穿棉绣鞋时,自己好似也是身子僵直的厉害,但那时自己却没放在心上,还有刚才他替自己擦身上的温奶时,她也是身子僵硬的直发抖……   所以说,现在的情况是……自己碰那马焱没事,但是换那马焱过来碰自己……便是有事了?   正当苏梅啃着自己的小胖手想的入神之际,她身上的厚被却是突然被人给掀了开去,幼白手里拿着苏梅的衣物站在床边,伸手将啃着手指的苏梅从床上抱起道:“四姐儿可是饿了?待奴婢与四姐儿换好衣裳,便能食晚膳了。”   说罢话,幼白便伸手褪了苏梅身上那件袄袍,然后替她穿上软绵绵热乎乎的褂子和袄裙。   “奴婢特意用暖炉烤过,再用熏炉蒸过的,四姐儿穿着可舒服?”一边替苏梅拉好衣襟,幼白一边笑眯眯道。   “嗯,暖暖的,香香的……”苏梅歪着小脑袋,白嫩脸颊上显出一抹笑意,那双水渍圆眸不经意的在内室之中转了一圈,却是没有看到马焱的身影。   “来,奴婢抱四姐儿去食晚膳。”系好盘扣,幼白将苏梅从床铺上抱下,直接便抱到了内室之中那放置着好几个瓷盅菜食的方桌前。   将苏梅小心翼翼的放到那系了软垫的实木圆凳之上,幼白将提前准备好的金边玛瑙小碗和小金匙拿到苏梅面前道:“四姐儿拿着这小金匙。”   伸手握住幼白递过来的小金匙,苏梅坐在那实木圆凳之上露出半个小脑袋,可怜巴巴的抬头看向身侧的幼白。   看到苏梅那伸直了脖子,在方桌前却都露不出全脸的短胖身子,幼白掩嘴轻笑道:“这倒是奴婢的失职了,扶桑园里头的圆凳,哪比得上我们鹿鸣苑里头的……”   鹿鸣苑里头用膳时候的圆凳,都是按照苏梅的身子专门打制的,不仅有护栏,更是比那些平常的实木圆凳要高上许多。   “这样……奴婢差人去给四姐儿寻个小凳叠在圈椅上头搬过来,可好?”幼白细思了片刻后道。   “好。”苏梅软绵绵的应了,看着幼白转身出了内室。   目送着幼白远去,苏梅放下手里的小金匙,磨磨蹭蹭的从那实木圆凳上落了地,然后歪着身子跌跌撞撞的往外头走去。   外室之中依旧没有马焱的身影,苏梅略一思索过后,别过小屁股就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门窗紧闭,苏梅缩着一路被冻得僵硬的小胖手,用力的伸手推开面前书房的雕花木门。   书房里头燃着暖炉,苏梅刚一开门,就被那一阵迎面而来的温热气息扑了满脸,直给她那张被晚夜冷风冻得通红的小脸平添了几分暖意。   手脚并用的爬过书房门槛,苏梅穿着那身粉嫩嫩的袄裙,再次滚进了书房。   书房之中寂静无声,只余暖炉之中被旺火烧得干裂微响的果碳木。   马焱穿着一身袄袍,扶趴在书案前睡得正沉,那张苍白的小脸被书房之中温热的暖炉印的多了几分红晕,看上去更是清俊精致了几分。   苏梅踩着脚上的棉绣鞋,小心翼翼的走到马焱身侧,踮起脚尖,仰着小脑袋往他脸上看了看,然后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圈椅。   似乎是因为生了病,所以马焱睡得很沉,苏梅万分折腾的上了他的圈椅,他也没有察觉。   举着小短手轻手轻脚的趴在书案上,苏梅先是看了一眼身侧紧闭着双眸的马焱,然后将视线落到面前那张还未写完的大字上。   放置在书案边的琉璃灯微亮,苏梅歪着小脑袋,想到那时候被自己不小心弄到清泉池里头的好几十张大字,双眉微皱,撸起自己的小棉袖子就准备开工。   一把抓住马焱手边的狼毫笔,苏梅用一只小胖手抓的实实的,然后又有模有样的抚了抚面前微褶的白纸,开始下笔。   窗外秋风细瑟,屋内温暖如春。   站在圈椅上忙活了小半个时辰,苏梅看着面前七零八落散落着的十几张大字,掩着小嘴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抖着两条因为站久了而颤巍巍的小腿,捏着手里的狼毫笔一屁股就坐到了身后的圈椅之上。   因为苏梅坐的重,那圈椅往后一震,与地面上的青砖发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马焱被这动静一惊,缓慢睁开了那双漆黑双眸。   入眼的是书案上那满布墨汁砚水的狼藉景象,扭头,苏梅那张沾着墨水的小脸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白胖手里捏着一只狼毫笔,正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墨汁。   “四哥哥……看娥娥给你写的大字……”一把扔开手里的狼毫笔,苏梅献宝似得朝马焱展开一张满是浓墨涂鸦的东西。   看着那被墨汁团化,完全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的“大字”,马焱皱了皱眉,缓慢开口道:“丑。”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那漾在脸上的甜美笑意一下便僵硬了。   她虽然现在人小,不能很好的把握自己的手掌力气,但是这写出来的字与上辈子相比也未差多少啊,要知道那时她身为文国公府嫡女,可是一字难求的!   “笔墨不匀,勾转强硬,横峰不稳……”伸手捻过苏梅拿在手里的那张纸,马焱面无表情的道。   “娥娥写的……好!”一把拽过被马焱拎在手里的那张大字,苏梅鼓着一张白嫩小脸,一副十分气愤的小模样。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但这道低笑声听在苏梅耳中,却满满都是嘲讽之意。   “你,你……”伸出白嫩小手用力的指着面前的马焱,苏梅一把将手里那张沾着墨团的往马焱脸上拍去。   “啪!”的一声,苏梅的小胖手挥在马焱脸上,那张沾着墨团的大字也稳稳当当的贴在了马焱的脸上。   慢条斯理的伸手扯下那张被苏梅贴在脸上的大字,马焱微眯着双眸,露出那张沾着墨汁的清俊面容。   一对上马焱那双漆黑暗沉的眼眸,苏梅下意识的便缩了缩脖子,一双清澈水眸怯生生的看着面前的马焱,不停的绞着那双沾满墨汁的白嫩小手。   “呵……”再次发出一道低笑声,马焱低垂着面庞,缓缓抬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   看着那渐渐抬到自己面前的手掌,苏梅一下便瞪大了一双水眸,猛然想起上辈子那被马焱用这只手剔骨焚灰的兵部侍郎杨涟。   微凉的手指带着阴冷触感抚上苏梅那白嫩的脸颊,苏梅僵硬着身子,半张着小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感觉自己愈发抖得厉害,好似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一般,但苏梅知道,自己晕不过去,因为现在她的脑子特别清醒,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怕什么?”马焱轻笑着歪头看向面前的苏梅,嘴角轻扯起一抹笑,漆黑的眸子更加暗沉了几分,“不是说最是欢喜我吗?”   指尖顺着苏梅那肥嫩的脸颊向下滑落,落到她叠着一层软嫩肥肉的脖颈处,细细的摩挲了起来。   苏梅张着小嘴,依旧什么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僵直的厉害,就好似刚刚被冻在寒冬的外头刚刚搬进来的冰棍一样,绷得紧紧的。   “嗤……”看到瞪着一双水眸,满脸恐惧的苏梅,马焱嗤笑一声,缓缓收回那摩挲在苏梅脖颈处的手,然后转身下了圈椅,直接便踩着脚上的布履鞋出了书房。   点着琉璃灯盏的书房内,流光暗现,半柱香后,苏梅终于是缓过了神,她先是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脖颈,在摸到那细软的触感时,才缓慢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又垂头看了看自己那双蜷在胸前的小肉手,水眸之中终于是恢复了一些神采。   吓,吓死她了,她还以为上辈子那个凶神恶煞,欢喜嗜人骨灰的大变态又回来了!   可是明明自己才是重活一世的那个人,为什么竟然会怕这么一个黄口小儿怕成这副模样……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苏梅听到声音,吓得一下又绷紧了肥圆身子,瞪着一双黑亮水眸往门口看去。   “四姐儿,可让奴婢好找……”幼白提着裙摆跨过书房门槛往苏梅走去,却在看清苏梅脸上那团乌七八糟的墨汁时,忍不住的掩嘴轻笑起来。   苏梅睁着一双无辜水眸,歪着小脑袋懵懂的看着面前笑得愈发夸张,甚至开始扶胸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的幼白。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幼白提着裙摆走到苏梅身侧,伸手将宽袖暗袋之中的一面美人镜拿到苏梅面前道:“四姐儿可要瞧仔细了,这里头的人是谁?”   苏梅眨了眨眼,视线落到眼前的那面美人镜上,只见那美人镜中,清晰的印出自己那张布满墨痕的小脸,但最关键的是在她的左脸颊上,用墨汁清晰的勾画出了一只乌龟,那乌龟小小巧巧一只,栩栩如生的印在她的左颊上,还在扭着脑袋瞪着一双绿豆眼往外看,乌龟壳处印着一个大大的“娥”字。   “哇啊啊啊啊……” 第12章   细细的用巾帕替苏梅收拾过后,幼白伸手抱起哭丧着一张白嫩小脸的苏梅,穿过抄手游廊,回了扶桑园正屋的内室之中。   内室里头放置着两顶暖炉,温温热热的散发着果木熏香,那原本大开着的房门口和窗户处也挂上了厚厚的挡风毡子,让阴冷的内室一瞬便温暖了起来。   将苏梅抱到方桌侧垫了一小木墩的圈椅之上,幼白吩咐厨房将方桌上这些微冷的菜色又端去热了一遍,然后才敢让苏梅下嘴。   “四姐儿,珍珠翡翠汤圆,当心着点,烫口的紧。”伸手揭开面前瓷盅上头的白玉盖,幼白小心翼翼的舀出几个翠碧的小汤圆放入苏梅面前的金边玛瑙小碗之中。   握着手中的小金匙,苏梅趴在方桌之上,用力的扒着碗里的小汤圆,满足的一口一个,那张白嫩的小脸抵在金边玛瑙小碗之上,吃的满嘴都是汤圆上沾着的透明粘稠汤汁。   “来,桂花糖蒸栗粉糕。”伸手捻起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放入苏梅的金边玛瑙小碗之中,幼白看着吃的如此欢畅的苏梅,脸上满满都是笑意,似乎根本一点都不觉得苏梅食得多。   其实上辈子时,苏梅根本就没有那么欢喜吃这些杂物,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上辈子她死的时候饿的惨了,所以这辈子重活过来,总也觉得吃不够,就算是吃的再撑,只要看到面前摆着吃食,就想接着继续吃。   房门口的厚毡子被掀起,徐婆子缩着身子,手里拿着一套苏梅的亵衣亵裤皱着一张老脸往里头走来,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话。   “放那木施上头吧。”看了一眼面色难看的徐婆子,幼白也不在意,只伸手指了指那床铺处的木施道。   听到幼白的话,徐婆子撇了撇嘴,搓着自己被外头冻得僵直的双手,却是不敢与她叫板,只偷瞄了一眼那坐在圈椅木墩上头的苏梅,再看到那一个个渐空下来的瓷盅时,面露诧异道:“哟,这,四姐儿这怎么食的这么多啊?”   “四姐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要你这老货多嘴多舌的瞎搅和。”斜睨了徐婆子一眼,幼白不客气的道。   听到幼白这般说自己,徐婆子却是敢怒不敢言,谁让人家是鹿鸣苑里头的大丫鬟,老太太手里头的人呢,说让自个儿这大冷天的从被窝里头爬出来送套亵衣裤,自个儿便要拎着手里头的这套亵衣裤大老远的从鹿鸣苑里头过来这扶桑园。   “怎的,还不让人说了?前几天大冷天的放着四姐儿在外头冻着,自个儿倒是躲在屋里头暖炕?依我看,您老身娇肉贵的,四姐儿也经不得您伺候,您自个儿缩在炕里头钻一辈子算了。”幼白怒瞪着面前的徐婆子,气势凌厉。   “这,大姑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老奴这不伺候四姐儿,还能去伺候谁呢……”徐婆子虚虚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幼白,眼神闪躲。   “伺候谁?您老不是大夫人的陪嫁吗?回去伺候大夫人去啊,大夫人心善乐施,性情温贤,对下人最是体贴不过了。”幼白说这话时,眼中满满都是讥讽神色。   当她这鹿鸣苑里头的丫鬟奴才都是瞎子不成,这成日里的往大夫人的甘棠苑里头跑,不就是觉着四姐儿日后没出息,要另谋出路嘛。   听出幼白话中的言外之意,徐婆子缩了缩穿着袄褂的身子,尴尬的站在那处没动弹,片刻之后才在幼白的训斥声中扯着那张老脸退出了内室。   苏梅翘着小短腿坐在那圈椅上头的小木墩上,专心致志的吃着面前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似乎一点都未听到那幼白与徐婆子说的话。   “四姐儿,可吃饱了?”幼白平整了一下心绪,声音轻柔的走到苏梅身侧道。   苏梅抚了抚自己鼓涨的小肚子,抬起一双水眸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幼白道:“娥娥……还要……”   这瓷盅里头准备的吃食都是小一份的,虽少却精,但苏梅不仅连这些瓷盅里头的吃食都食干净了,更是将那些汤汤水水的甜汤温奶都给一并吞进了肚中,吃的是真不少。   幼白伸手抚了抚苏梅那裹在袄裙之中的鼓涨小肚,轻笑着劝道:“四姐儿若是再吃下去,晚间可是会积食的。”   “积食是什么?好吃吗?娥娥可以吃吗?”苏梅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幼白,一脸渴望的小模样。   “嗯……积食……是不能吃的……它是一种病,会让四姐儿吃不下东西的一种病……如果是这样,那四姐儿还想积食吗?”幼白细思片刻之后,看着面前睁着一双清澈水眸的苏梅道。   “那,那娥娥不想要积食了……”摆着一对小胖手,苏梅用力的晃着自己的小脑袋,奶声奶气道。   看着这副可爱小模样的苏梅,幼白轻咳一声道:“好了,四姐儿该上床歇息了……”   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将苏梅从那小木墩上抱起,放到了不远处的床铺上,然后细细的替她擦了小脸和小手,又换好亵衣亵裤,这才将人塞进了那捂着暖手炉的被褥之中。   缩在马焱那被暖手炉捂着暖融融的被褥中,苏梅仰着那颗小脑袋四下望了望,正想说话之际,便眼尖的看到房门口那被掀开的厚毡子。   马焱在膳堂里食完了晚膳,又在净室之中净了身子,这才姗姗来到内室之中,但当他一跨进这属于自己的内室时,却是被眼前的一幕狠狠止住了步子。   只见那房门窗棂处,不仅垂挂着藕色粉缎面的厚毡,就连自己的木施上都挂着好几件粉嫩嫩的袄裙小衣,还有那床铺之上不知何时被换过了的蜜合色被褥,里头还钻着一个正探着小脑袋往外头张望的粉团子。   放置着两个暖炉的内室之中温热舒适,书案上盘着一圈袅袅熏香,马焱站在房门口,只觉自己脑袋涨疼的厉害,半天都没动下步子。   “四少爷来了?”顺着苏梅的目光看到站在房门口处的马焱,幼白提着裙摆走到马焱身侧,掩嘴轻笑道:“四姐儿吵着闹着要与四少爷一处睡,奴婢劝不住,正巧这会子四少爷来了,您若是不愿,便自个儿与四姐儿说去吧,奴婢可伺候不住这小泼猴了……”   听到幼白的话,马焱没有说话,只淡淡抬首看了她一眼。   马焱只六岁多的年纪,身形看上去纤瘦非常,站在幼白面前生生矮了一大截,但是当幼白对上马焱那双漆黑暗沉的双眸时,脸上虽是依旧带笑,心下却是暗惊,不由自主的便踩着脚上的棉绣鞋往后退了一步,只感觉自己浑身阴冷的紧,如坠寒洞冰窖。   看到幼白眼中那不由自主便流露出的明显怯意,马焱双眸微暗,缓慢移开了视线,然后踩着脚上半湿的布履鞋便跨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不知何时铺上了一层厚实毛毯,那颜色粉嫩嫩的戳着马焱的眼。   站在马焱身侧的幼白回神,在注意到他低垂的视线之后,声音微有些干涩道:“四姐儿欢喜光着脚丫子到处跑,奴婢便自作主张的在这内室里头铺了一层毛毯……”   那小东西欢喜光着脚丫子到处跑,马焱是见识过的。   将目光从那毛毯之上移开,马焱面无表情的走到了床铺边,一路在那细软的毛毯之上留下一行濡湿印记。   苏梅裹在厚被之中,只露出半个圆溜溜的小脑袋,在看到马焱那缓慢而来的纤瘦身影时,赶紧将自己那半个小脑袋也缩进了被褥之中。   “出来。”站定在床铺边,马焱哑声开口道。   苏梅缩在被褥之中没吱声,却是紧张的咬着自己的小手指蜷缩起了身子。   “四少爷,晚间夜凉,四姐儿身子弱,您若是不愿,也请先将就一晚,明日奴婢便抱着四姐儿回鹿鸣苑。”顿了顿话,幼白看了一眼那在厚被之中鼓成一团的苏梅,小心翼翼的与马焱道:“奴婢刚派婆子去问过老太太,老太太也是准了的……”   听罢幼白的话,马焱陷入一阵沉默,然后突然便褪了身上的衣裳,穿着亵衣裤裤直接翻身上了床铺,伸手将裹在厚被之中的苏梅抖落出来,自顾自的裹着那带着一层淡淡奶香气的厚被闭上了眼。   被马焱从厚被之中抖落出来的苏梅撅着小屁股趴在厚实的床铺上,睁着一双懵懂水眸,愣愣的看着站在床铺边的幼白。   “这,奴婢未曾多拿被褥过来……”看到仅着一身单薄亵衣亵裤趴在床铺上的一团苏梅,幼白为难的看了一眼裹在厚被之中的马焱,试探着道:“要不四少爷与四姐儿挤挤可好?也暖和一些……”   幼白的话还未说完,那裹在厚被之中的马焱却是突然睁眼道:“她会遗溺。”   “不会的,四姐儿自两岁过后,便从没遗溺过。”这边幼白还在与马焱说着话,那边苏梅已经撅着小屁股钻进了马焱的被褥之中。   哼,遗溺,你才遗溺呢!我溺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遗溺=尿床 第13章   强硬的撅着小屁股钻进马焱的被褥之中,苏梅软嫩身子一蜷,水眸一闭,就雷打不动的开始酣睡起来。   这一觉苏梅睡得很舒服,她只感觉自己全身都暖融融的,好似躺在热汤里头一样……   “起来……”   “唔……不要吵娥娥……”挥了挥小胖手,苏梅撅着屁股翻了个身。   马焱垂首看了一眼自己那湿了一大片的亵裤,面色难看的直接便伸手将苏梅从被褥之中给提了出来。   一触到外头微冷的空气,苏梅下意识的便缩了缩圆润的身子,她挥舞着小胖手,不情愿的睁开了那双懵懂水眸。   一眼看到面前马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苏梅无辜的眨了眨眸子,却在感觉到后脖颈处那阴冷的肌肤触感时,圆润的身子下意识的便开始轻颤起来。   睡意迅速消散,苏梅那双水渍双眸惊恐的看向面前的马焱,小嘴半张着,那道惊恐声梗在喉咙里头却怎么也出不来,只惹得她整个人抖得愈发厉害了起来。   马焱的手箍在苏梅的后领子处,凸起的指骨贴在她细嫩的脖颈上,在看到面前抖得面色惨白的苏梅时,微眯起了双眸。   “这是怎么了?”宿在外室的幼白听到里头的声音,赶紧披了一件衣裳,手里端着一盏油灯匆匆而来。   “遗溺了……”嫌恶的一把甩开手里拎着的苏梅,马焱翻身下床。   听到马焱的话,幼白赶紧将苏梅从床铺上抱起,往一旁的净室里头走去,而被幼白抱在怀里的苏梅瞪着一双圆眼,脑子里头不断的回旋着“遗溺”这两个字,面上神色好似五雷轰顶一般。   待幼白替苏梅收拾完出来之后,内室之中的马焱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窗外天色蒙蒙的透着一层细薄淡雾,大约是卯时二刻的模样,还差半个时辰便是辰时,宗塾早课开始之际。   将打着小哈欠的苏梅放置到实木圆凳之上,幼白一边弯腰替她系着袄裙上头的盘扣,一边看着面前苏梅那张无辜小脸暗暗摇了摇头。   看到幼白摇头的动作,苏梅打着哈欠的动作一顿,那双水渍大眼之中显出一抹明显的心虚神色,白嫩脸颊之上也浅浅印出两圈羞赧红晕。   都怪那床让她睡得太舒服了,连自己遗溺都没感觉……   “奴婢去唤婆子进来收拾……”伸手拍了拍苏梅的袄裙,幼白声音轻细道。   “不,娥娥不要……”听到幼白的话,苏梅赶紧伸出小胖手用力的攥住幼白的宽袖,绯红着一张小脸声音嗫嚅道:“娥娥……不要……”   “四姐儿怕什么,奴婢前些日子还听曹婆子说三姐儿遗溺的事呢……”看到一副羞赧小模样的苏梅,幼白好笑的掩嘴轻笑道。   三姐儿苏娟巧是文国公偏房姨娘朱氏之三女,现年四岁多,大约是与苏梅年岁较为相近的缘故,两人也难得的能说上几句话。   可人家遗溺是真的才四岁,她这都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还遗溺……当然这话苏梅是不可能说给幼白听的,所以她只能更加用力的攥紧了幼白的宽袖,小脑袋垂的低低的道:“幼白不要告诉别人……娥娥要不开心的……”   “可若是如此的话,那被褥……”幼白侧头看了看那床铺之上厚实的缎面被褥,神色略有些为难道。   顺着幼白的视线看到那画着一滩遗溺的被褥,苏梅急中生智的一把抱起方桌上的茶壶,磨磨蹭蹭的下了实木圆凳,然后撒着一对小短腿,疾奔到床铺边将茶壶里头的茶水都倒到了上头。   眼睁睁的看着苏梅这一系列动作,幼白呆愣了片刻之后终于是忍不住的轻笑起来道:“四姐儿真是……冰雪聪明的紧……”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绯红着一张小脸抱着手里的茶壶,扭了扭肥圆的小身子声音羞赧道:“娥娥不热……不要冰……”   再次被苏梅的童言稚语逗笑,幼白提着裙摆走到苏梅身侧,伸手接过她捧在怀里的茶壶后道:“四姐儿早膳想食些什么?”   “唔……想,娥娥想吃奶汁角……”苏梅歪着小脑袋仰头看向面前的幼白,声音奶气道。   “好,奴婢再给四姐儿端一盅红豆膳粥来,炖的糯糯的,甜甜的……”幼白牵过苏梅的手往那内室之中的方桌边走去,然后将苏梅裹得圆滚滚小身子放到那圈椅上的小木墩上,声音细细的叮嘱道:“四姐儿就坐在这处等奴婢,可好?”   “好。”苏梅软软的应了一声,捧起方桌上那碗乳茶慢慢啜饮着。   看到这副乖巧小模样的苏梅,幼白目光柔和,伸手轻轻的抚了抚她梳着小髻的细发,然后提着裙摆出了内室。   苏梅坐在小木墩上晃悠着小胖腿,目送幼白那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自己面前。   幼白一走,内室之中便陷入一片寂静,片刻之后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进来收拾被褥,大概是幼白吩咐过了,所以这两人目不斜视的直接便抱着被褥出了内室,连脚步都未停留。   婆子和丫鬟一走,苏梅手里的乳茶也喝完了,她一把抓起放置在方桌上的巾帕擦了擦嘴,正欲下凳,却见那厚毡子处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四妹妹……”苏娟巧穿着一身靛青色的袄裙,系着两朵翠绿髻花,蹦蹦跳跳的掀开厚毡子走了进来,其身后跟着一个体型微胖的老婆子,穿着一身袄褂,面色瑟缩,两颊泛红,大概是被外头的天冻冷了,进来后便直奔内室之中的暖炉处。   “三姐姐……”苏梅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婆子,坐在小木墩上朝着苏娟巧挥手道:“过来和娥娥一起坐……”   听到苏梅的话,苏娟巧赶紧踩着小鞋往苏梅的方向飞跑而去。   手脚并用的爬上苏梅身侧的实木圆凳,苏娟巧睁着一双与朱氏十分相似的睡凤眼小心翼翼的凑到苏梅身侧道:“四妹妹,我刚看到嫡母带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进了甘棠苑……”   “嘘……”打断苏娟巧的话,苏梅侧头看了一眼那站在暖炉边竖着耳朵的婆子,开始与苏娟巧咬耳朵。   听罢苏梅的话,苏娟巧点了点头,抬手与那站在暖炉边的婆子道:“曹奶奶,我要吃乳茶。”   听到苏娟巧的话,那曹婆子将覆在暖炉上的双手收拢到厚实的宽袖之中,一脸为难的道:“三姐儿,这大冷天的,又是在扶桑园里头,哪里来的乳茶啊……”   “去顺绿园里头拿……”苏娟巧甩了甩自己的宽袖,打断曹婆子的话道。   顺绿园是大房苏开平的姨娘朱氏所住院落,朱氏一共生的三女,其余两女年过十二便搬到了其它院子里头,只余下这最小的三姐儿还养在身边。   “这,顺绿园来回扶桑园……可要两炷香的时辰呢……”曹婆子皱着一张老脸,十分的不情愿。   “啪……”的一声,曹婆子话音还未落下,突然一只青瓷茶碗便摔落在她脚边,因着这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毛毯,再加上苏梅力气弱小,所以那茶碗并未磕碎,但也吓了曹婆子一跳。   “三姐姐要吃乳茶……老货你还不快去!”苏梅仰着小脑袋,白胖的手里还捏着另外一只青瓷茶碗,一双水眸瞪得极大,一副万分嚣张的小模样。   “是,老,老奴这就去……”苏梅的嚣张跋扈,她们这当下人的都是听说过的,可人家是文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女,老太太的心尖宠,谁敢给她脸色看。   曹婆子弓着身子,匆匆的掀开厚毡子出了内室,却是正巧撞上端着早食而来的幼白。   “大姑娘……”曹婆子止住步子,站在幼白面前,满是褶皮的脸上扯出一抹笑。   “呵……”幼白斜睨了一眼曹婆子,冷哼一声,也不回话,只端着手里的早食进了内室。   看着幼白那消失在厚毡之后的纤细身影,曹婆子面色一变,狠狠的吐出一口唾沫道:“呸!”   一个下贱的家生婢子,端的什么大架子!   *   内室之中,苏梅正与苏娟巧细细碎碎的说着话,便见幼白端着早食走了进来。   “四姐儿,刚才奴婢在外头可听到你说的话了。”一边放下手中的托盘,幼白一边伸手将苏梅歪斜的小胖身子放正,面色严肃道:“四姐儿日后若是再说这话,那奴婢可要去告诉老太太了。”   “什么话?”苏梅咬着小胖手,一副懵懂小模样。   “刚才四姐儿可是骂那曹婆子‘老货’了?”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眨了眨眼,声音奶气道:“老货是什么?”   “四姐儿不知道‘老货’是什么,怎的还欢喜乱说?哪个不长嘴的尽是教姐儿这些东西!”幼白皱了皱眉,一副十分不认同的模样。   “是幼白说的。”苏梅歪了歪小脑袋,白胖小手直指向面前板着一张俏脸正欲与苏梅说教的幼白。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纤眉一皱,“奴婢哪些时候……”话说到一半,幼白突然想起昨日里自己指着徐婆子的骂词,那剩下的话便又给自己咽回了肚子里头。   虽然“老货”这两个字是她自个儿先说出来的,可却真是不曾想苏梅学的这般快。 第14章   看着面前幼白那盯着自己的尴尬神色,苏梅歪了歪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道:“幼白,娥娥饿了……”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轻咳一声,一边替苏梅掀开方桌上的瓷盅盖头,一边声音细细道:“奴婢昨日里那话……是不好的,四姐儿莫要跟着奴婢学……”   “哪里不好?”苏梅点着小脑袋,一副似懂非懂的小模样。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怔愣了片刻,有些说不上来。   这话虽是不好听,但这难听的词配难堪的人……好似也没有哪里有错……   静默片刻,幼白伸手将小金匙放到苏梅的小肉手之中,细细的叮嘱道:“反正是不好听的话,四姐儿莫要跟着奴婢学,不然若是老太太怪罪起来,奴婢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吃什么?不能兜……都是娥娥的……”听到幼白的话,苏梅赶紧一把抱住自己面前的瓷盅,一副小气模样。   “好好好……都是四姐儿的……”看到撅着小嘴的苏梅,幼白掩嘴轻笑,然后将目光投向苏梅身侧的苏娟巧道:“三姐儿怎的突然来了这扶桑园?”   苏娟巧正垂首看着苏梅面前的红豆膳粥咽着口水,在听到幼白的话后,赶紧抬起了小脑袋,声音羞涩道:“我,我来找四妹妹玩……”   “那三姐儿可食过早膳了?”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细心的替苏梅擦拭掉那沾在唇角处的红豆膳粥渍。   “没……姨娘还没起……”苏娟巧摇了摇头小脑袋,羡慕的看着被幼白处处照料的苏梅   “既如此,那奴婢再唤人去拿一盅红豆膳粥来与三姐儿,可好?”幼白的声音细而轻柔,那双看向苏娟巧的双眸也好似浸着一层温柔触感。   “好……”苏娟巧细细的应了一声,抬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幼白,然后突然将脑袋埋进了身侧苏梅的袄裙之中,一派的羞涩模样。   苏梅正吃着瓷盅里头的红豆膳粥,被苏娟巧这有力的一埋,半张小脸直接便冲进了那瓷盅里头。   “呀,四姐儿……”赶紧伸手挽着苏梅的小身子将人的脑袋从瓷盅里头托出来,幼白看着面前沾了半脸红豆膳粥,一副懵懂模样看着自己的苏梅,好笑的伸手将人从那小木墩上抱起走到一旁的洗漱架边。   替苏梅擦干净小脸,幼白又将人给抱回了小木墩上。   “四妹妹,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苏娟巧看着苏梅那洗过之后红润润的小脸,伸手扯住苏梅的宽袖,语气有些急切道。   “娥娥不生气的……”苏梅晃着两条小腿坐在小木墩上,伸手握住苏娟巧那放在自己宽袖上的手,声音软软道。   “那,那就好……”苏娟巧牵着苏梅的手笑的羞涩,两人又腻歪到了一起。   看着那缩在一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两只粉团子,幼白轻笑一声,提着裙摆出了内室。   将自己面前那碟奶汁角推到苏娟巧面前,苏梅歪着小脑袋,声音细细的道:“三姐姐,你刚才说看到嫡母怎么了?”   苏娟巧两手里捧着一只奶汁角,嘴里还塞了一只奶汁角吃的正欢,听到苏梅的话,抬起小脑袋,声音含糊道:“有,有个大肚子的女人,被嫡母领到了院子里头……”   大肚子的女人?暗暗皱了皱眉,苏梅绞着自己的小胖手思索片刻之后转头对身侧的苏娟巧道:“三姐姐,我们去嫡母那处看看,好不好?嫡母说今日要做玫瑰酥与娥娥吃呢……”   “玫瑰酥?”听到苏梅的话,苏娟巧情不自禁的咽了咽自己的口水,一双迷蒙的睡凤眼瞬时便睁大了几分。   “嗯,香香软软的玫瑰酥……”苏梅捧起自己的小胖手一副陶醉模样,惹得一旁的苏娟巧更是饥馋了几分。   “好。”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苏娟巧“跐溜”一下便身手利落的爬下了那实木圆凳,然后捏着手里的奶汁角转头看着身后吃力的从小木墩上用力挪下来的苏梅。   苏梅身上穿着厚厚的一层袄裙,小胖手挥了半天,才一屁股蹲的从小木墩上坐到了地上,那地上铺着一层毛毯,苏梅没有摔疼,只是从上至下摔得有些发蒙,她还没缓过劲来,就被苏娟巧给抓着小手从地上拽了起来。   “走。”一把牵住苏梅的手,苏娟巧将手里的奶汁角塞进嘴里,然后拉着跌跌撞撞的苏梅急吼吼的就往屋外冲。   刚过辰时,外头的天已经蒙蒙亮,只那层层叠叠的薄雾笼罩下来,遮的人眼前一片迷蒙,再加上那刺骨的秋风迎面打来,刚从烧着暖炉的内室之中出来的苏梅与苏娟巧不禁都暗自抖了抖身子,两只圆团子抵在一处,瑟缩着走在抄手游廊之上,冻得直发抖。   “四妹妹,你冷吗?”苏娟巧打了一个寒颤,说话时细白的白雾从口中喷吐而出。   “娥娥……不冷……”苏梅缩着脖颈,说话时小声音抖得厉害。   “那,那我也不冷……”听到苏梅的话,苏娟巧用力伸了伸身子,声音瑟缩道:“玫,玫瑰酥好吃吗?”   “好,好吃的……甜甜的,糯糯的,还香香的……”苏梅打着冷颤,说话时牙齿相碰,发出“磕磕”的颤音。   “那,那我要吃两个……”   “那娥娥吃三个……”   “那,那我要四个……”   “那娥娥要五个……”   两人一路绊着嘴,迎着冷风硬生生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才到了张氏的甘棠苑里头。   甘棠苑院里寂静无声,只余庭院之中几株海棠花垂落而簌,细细碎碎的花瓣飘散而下,在庭院之中落了薄薄一层花泥。   安浓站在正屋门口,瑟缩着身子发愣,手里端着一个铜制暖炉,时不时的掀开身侧的厚毡子往屋内张望一番。   “嘘……”伸出僵直的小手拉住苏娟巧欲往甘棠苑正屋里头冲去的身影,苏梅拽着人躲在一处房廊的栏杆下,缩在那木制栏杆椅座下头与苏娟巧细细的咬着耳朵。   “四妹妹,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屋子里头去?”两只团子蹲在一处瑟瑟发抖,苏娟巧一双睡凤眼被冻得微红,说话时还窸窣的吸着鼻涕。   “因为……因为玫瑰酥还没好……”苏梅动了动自己行动艰难的圆滚身子,更往那栏杆座椅下头缩了缩。   “那,那玫瑰酥什么时候好……”一听到苏梅提起玫瑰酥,苏娟巧便忍不住的又吸了吸口水,一副馋嘴模样。   “娥娥……娥娥也不知道……”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苦恼模样,时不时的透过身侧木制栏杆座椅处的细缝往外头张望去,只见那安浓捧着手里的铜制暖炉站在瑟瑟冷风之中抖得厉害,却也不挪动一步,尽职尽责的站在那厚毡子旁轻跺着脚取暖。   “三姐姐,大肚子女人是进了屋子里头吗?”苏梅伸手揉了揉自己冻红的鼻头,声音嗡嗡道。   “我,我看到的,和嫡母牵着手一起进去的……”听到苏梅的话,苏娟巧肯定的点了点小脑袋,然后突然道:“那个大肚子女人……是不是来送玫瑰酥的?”   肚子那么大,里头是不是藏了很多的玫瑰酥?苏娟巧一边歪头想着,一边吸溜着口水,只吃了几个奶汁角的小肚子开始“咕咕”轻叫起来。   捂着自己的小肚子,苏娟巧皱着一张小脸,一副十分幽怨的小模样,“四妹妹……嫡母是不是……在屋子里头偷吃玫瑰酥……”   侧头看到苏娟巧那张吸溜着口水的小脸,苏梅严肃着一张小肥脸点了点头道:“嗯,所以我们,去找老祖宗……”   “找,找老祖宗做什么?”苏娟巧对于这个平日里掌管文国公府大小事物,不苟言笑的老太太十分畏惧,所以一听到苏梅的话,便立刻露出几分瑟缩之意。   “嫡母偷吃玫瑰酥……不给娥娥吃……找老祖宗……要告状!”苏梅握着小肉拳头一副愤慨模样。   “那,那告状以后就有玫瑰酥可以吃了吗?”苏娟巧咬着自己的手指头,一双睡凤眼之中满满都是期待。   “有,有很多很多玫瑰酥可以吃……”苏梅摇头晃脑的说着话,用力的强调那“很多”两个字。   “那,那我与四妹妹一道去……”苏娟巧细思片刻,觉得老太太与玫瑰酥比起来,还是玫瑰酥比较重要。   “好。”苏梅软绵绵的点了点小脑袋,伸手牵住苏娟巧的手掌,两人跪爬着身子,又从那栏杆座椅下头钻了出来往老太太的檀菊园走去。   老太太的檀菊园与张氏的甘棠苑只隔了一条细长过道,苏梅与苏娟巧牵着小手,迎着冷风穿过过道,便到了老太太的檀菊园里头。   穗香正带着丫鬟替老太太布置早食,一转身便看到那不远处的房廊处走来两个灰头土脸的小东西。 第15章   苏梅站在房廊处,眼尖的看到那站在檐下屋门口的穗香,赶紧牵着身侧的苏娟巧,迈着小短腿用力的朝着穗香的方向飞奔而去。   伸手抱住苏梅飞扑而来的软绵身子,穗香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了擦那满是灰尘的小脸,眸中带笑道:“四姐儿可是来与老太太请安的?”   “娥娥,娥娥是来告状的……”挺着小胸膛,苏梅一副愤慨的小模样。   “对,告状!”一旁的苏娟巧听到苏梅的话,也是附和着道。   好笑的看着面前这两个小东西,穗香轻勾唇角道:“这么兴师动众的,那你们是要告什么呀?”   “告,告嫡母偷食玫瑰酥,不给四妹妹和我……”苏娟巧抢在苏梅前头,握着小拳头声音洪亮道。   听到苏娟巧的话,穗香掩唇大笑,片刻之后才一边一个的牵过苏梅与苏娟巧的小手往屋子里头带道:“这么大的事,奴婢可做不得主,还是让老太太来与三姐儿和四姐儿做主吧。”   说罢话,穗香掀开面前的厚毡子,带着苏梅与苏娟巧到了老太太跟前。   屋子里头烧着暖炉,苏梅与苏娟巧在外头被冻得狠了,这会子一进暖屋,下意识的便哆嗦了一下身子,舒服的轻吐出一口气。   老太太正坐在实木圆凳上轻抿着茶水,垂首看到那牵在一处的两只小泥猴,下意识便皱了皱眉道:“你们这两只小东西,打从哪里钻出来的?”   苏梅放开牵着苏娟巧的手,迈着小短腿就扑到了老太太的脚边,用力的蹭着自己的肥圆小脸道:“娥娥,娥娥要告状……”   “你这小泥猴……”看了一眼自己被苏梅蹭脏的袄裙,老太太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茶碗道:“这是要告什么状啊,是你抢了顺哥儿的吃食,还是画了焱哥儿的大字?”   “没,娥娥,娥娥没有……”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心虚的绞了绞自己的小胖手,白嫩小脸之上显出两抹明显的绯色红晕。   站在一旁的苏娟巧见苏梅这副没用的小模样,虽然心中惧怕老太太,但还是赶紧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走到老太太面前,颤着袄裙下的小腿肚,努力严肃着一张小脸道:“老祖宗,嫡母一个人偷偷的吃玫瑰酥……”   听到苏娟巧的话,苏梅赶紧仰起自己的小脑袋,用力的挥着小胖手道:“对,有,有一肚子的玫瑰酥,不给娥娥……”   “一肚子?四姐儿这是说的什么词……”穗香站在老太太身侧,一边好笑的插着话,一边伸手替老太太掀起面前那盅细腻的银耳羹。   “有,有一肚子,我,我看到嫡母牵着一个肚子里装着……这么多……玫瑰酥的女人往院子里头去呢……”生怕老太太不相信,苏娟巧急切的说着话,还伸手用力的比划着往自己的小圆肚子圈出一个大大的弧度,表示“这么多”玫瑰酥的意思。   听到苏娟巧的话,老太太神情一顿,侧头朝着身后的幼白挥了挥手,幼白会意,提着裙摆出了屋子。   苏梅依旧趴在老太太的膝盖上,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道:“娥娥……要玫瑰酥……”   “好,给娥娥吃玫瑰酥……”老太太伸手抚了抚苏梅那细软的小髻,转头看向身侧的婆子,语气沉吟道:“去,拿碟玫瑰酥过来。”   “是……”那婆子躬身应道,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那房门口处被掀开复又阖上的厚毡子,苏梅歪了歪小脑袋,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看到内室之中盘腿坐于书案前的马焱,他正握着手里那支狼毫笔,面色冷峻的抄写着面前的经书。   注意到苏梅看向内室之中的目光,老太太伸手推了推她圆润的身子道:“去,到你四哥哥那处去。”   “娥娥……不去……”面红耳赤的想起今早遗溺之事,苏梅扭了扭肥圆的小身子,声音细细道。   “你也该学些大字了,老祖宗精力不济,教不了你,便让你四哥哥代劳吧……”说罢话,老太太侧头看了一眼那站在不远处的苏娟巧,朝着她招了招手道:“三姐儿,过来。”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娟巧低垂着小脑袋,磨磨蹭蹭的走到了老太太面前,一双睡凤眸心虚的乱晃着,十分惧怕的看着面前神色严肃的老太太。   “去吧,与四姐儿一道进去,学学大字……”将趴在自己膝盖上的四姐儿扶起,老太太牵过苏娟巧的手覆在苏梅的小手上,声音低哑道。   惊讶的抬首看了一眼面前的老太太,苏娟巧怔愣片刻之后用力的点着小脑袋,牵住苏梅软绵的小手就拖着人往内室里头去了。   内室里头烧着暖炉,铺着厚厚一层地毯,角落处细雅的熏香袅袅飞旋,清清淡淡的萦绕在鼻息之间,马焱端着身子坐在书案前抄写经书,着一身清俊缎色袄袍,拿着狼毫笔的手指素白纤细,白纸上字体俊秀流转,十分好看。   苏梅迈着小短腿踩在软绵绵的毛毯上,皱着一张白嫩小脸,万分不愿的被苏娟巧给拖进了内室之中端坐于马焱对面。   书案很大,马焱只占了一小半,苏梅与苏娟巧盘腿坐在另一边,一旁的丫鬟替她们摆上笔墨纸砚,又细心的将她们各自的袄裙宽袖捋扎起来,露出两截白嫩嫩的藕臂。   苏梅任由那丫鬟摆弄着自己的宽袖,一双水眸小心翼翼的往马焱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人正垂首一本正经的抄写着手里的经书,字迹流转圆润,一瞬停顿也无,就好似完全没看到自己一般。   “四妹妹,老祖宗让我们写大字……”侧头看到身边撑着小脑袋发愣的苏梅,苏娟巧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拿起一旁的狼毫笔塞到苏梅手中,然后点着小脑袋认真的又重复了一遍道:“四妹妹,写大字。”   垂首看了一眼手里那被苏娟巧硬塞过来的狼毫笔,苏梅转头看向身侧的苏娟巧,只见她低着小脑袋,万分认真的攥着手里的狼毫笔在面前的白纸上写着扭曲的字体。   “四姐儿,可是不会写?”一旁端着一碟玫瑰酥过来的丫鬟看到苏梅握着手里的狼毫笔发呆,声音轻细的询问道。   “娥娥……会……”听到那丫鬟的话,苏梅用力的噘了噘嘴,小胖手握着手里的狼毫笔往面前白纸上用力一挥,就见那白纸上出现一道扭曲的墨痕,而因为苏梅用力划写四溅开来的墨汁零零落落的滴散下来,在书案对面马焱缎色的袄袍上留下一道濡湿墨点。   伸手擦去那溅到自己眼角处的墨滴,马焱慢条斯理的抬首看了面前苏梅一眼,那双漆黑暗沉的双眸之中浸着一层深邃寒意。   对上马焱那双深沉暗眸,苏梅下意识的便哆嗦了一下身子,她朝着马焱小心翼翼的露出一抹讨好笑意,然后一把抓过身旁小碟之中的玫瑰酥举到马焱面前,奶声奶气的道:“四哥哥……吃……”   看着吃力的举着一块玫瑰酥杵到自己唇边的苏梅,马焱微眯双眸,用手中的狼毫笔将那块玫瑰酥隔开到一旁,继续面无表情的抄写着手里的经书。   慢吞吞的收回被马焱拒绝的玫瑰酥,苏梅鼓着一张白嫩小脸,用力的咬了一口手里的玫瑰酥,却觉得这玫瑰酥甜归甜,怎的还有股子苦味?   “呀,四姐儿……”一旁的丫鬟看到苏梅那唇角处印出的一圈墨痕,面色微惊道:“快些吐出来,怎的这玫瑰酥还粘上墨汁了?”   听到那丫鬟的话,苏梅这才意识到自己嘴里那稠腻腻的苦味是怎么回事,她就着那丫鬟的手,赶紧将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玫瑰酥给吐了出来,然后又被那丫鬟抱着去了一旁的洗漱架前漱口。   洗漱架上放着一盆浸着玫瑰花瓣的温水,苏梅被那丫鬟抱在怀里,先是用温茶漱了口,然后又用香胰子浸在那散着玫瑰香味的银盆里头洗了小脸,再用巾帕擦干之后用木条挑着香膏在小脸上涂抹完,才算完事。   一道道的折腾完,苏梅带着一张被擦得红通通的小脸又被抱回了马焱对面。   那丫鬟将怀里软绵绵的苏梅小心翼翼的放置到书案前,在看到苏梅趴在书案上那副生无可恋的小模样时,忍不住的打趣道:“四姐儿这是嫌自个儿书读的少,肚子里头没墨,偏要吃一些不成?”   苏梅伸着一双藕臂烂泥似得趴在书案上,好似没有听到那丫鬟的话一样,只仰头睁着一双圆润水眸,目光定定的落在马焱那沾着墨汁的狼毫笔杆上。   那狼毫笔杆上头星星点点的带着一圈墨汁痕迹,好似就是刚才自己不小心甩上去的那些,而当马焱用这狼毫笔拨开自己递上去的玫瑰酥时,那玫瑰酥便粘上了这些墨汁,自己未察,一口咬了下去,才弄得这般狼狈。   注意到苏梅的目光,马焱手中动作微停,他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块巾帕,细细的将手里的狼毫笔杆擦拭了一下,然后又慢条斯理的开始抄起了经书。   看到马焱这一动作,苏梅噘了噘小嘴,她颓废的将小脑袋搁在书案上,软绵绵的身子瘫软在那处,像只鼓囊囊的圆球一般可爱非常。   哼……嫌弃她…… 第16章   自苏梅净过面之后,内室之中除却那袅袅而燃的细雅熏香,还带上了几分浓郁的玫瑰香气,闻到这花香味,马焱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他停下自己手中的狼毫笔,微抬眼帘,往对面看去,只见那小人儿将脑袋搁在书案上,闭着双眸睡得正香,白嫩的小手蜷在脸侧,露出手背上圆圆软软的肉璇。   窗外秋风阵阵,打的窗棂处的木条嘎吱作响,冗长的房廊处,幼白带着一大肚女人往一侧偏房走去,片刻之后,外室之中正斜靠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的老太太被老婆子搀扶着出了屋子。   外室房门处的厚毡被掀起又放下,内室之中依旧一片的寂静无声,好似一点都未察觉到外头的动静,只余那暖炉之中果木细碳烧灼时偶尔发出的“噼啪”炸裂声。   鼻息之间的玫瑰香气愈发浓重了几分,马焱不着痕迹的往侧边挪了挪身子,便见从外室走进一丫鬟,小心翼翼的托起苏梅软绵的身子置于他身后的软榻上。   马焱与那软榻靠的极近,只要他微微侧身便能靠到那软榻裹着棉条的边缘处,浓郁甜腻的奶香气随着苏梅细软的呼吸声而源源不断的充斥在马焱的鼻息之间,比起那让他烦躁的玫瑰香味更加的让人心神不宁。   “唔……”许是觉得热了,苏梅伸着小腿踢开了那丫鬟盖在她身上的小被,翻着屁股转了个身。   感觉到那被踢到自己手肘处的绵软小被,马焱捏着狼毫笔的手微微一顿,片刻之后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抬手端起了身侧的茶碗。   随着马焱端茶的动作,那小被从他手肘处带起,被他用巧力一掀,重又覆上了苏梅撅着屁股的小身子。   轻抿了一口手中已然凉透的茶水,马焱面无表情的将那茶碗重新置于书案上,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苏娟巧,然后又拿起那只放置在笔搁上的狼毫笔继续抄写经书。   坐在马焱对面的苏娟巧缩着小脑袋,面前摊着一张满是墨渍的大字,慌张的收回那落在马焱脸上的视线。   柱帘被撩开,丫鬟又进来挑了一次暖炉,在看到蜷在软榻上睡得正香的苏梅时,弯腰替她掖了掖那盖在身上的小被,才提着裙摆出了内室。   *   熏香淡淡,暖风软软,苏梅是被吵醒的,她躺在软榻上用力的睁开一双朦胧水眸,便见马焱身侧围着一圈哥儿,正扯着嗓子大声嘲笑嚎叫着,那刺耳的笑声惹得她还未回笼的思绪一阵烦躁。   “扶桑园里头的绿云与我说,焱哥儿今早遗溺了,还拿茶壶倒了水在床铺上头……”宣哥儿翘着小脑袋,一边努力的嘲笑着坐在书案前抄写经书的马焱,一边朝着坐在软榻上发呆的苏梅道:“四妹妹你说,拿个茶壶在床铺上倒点茶水,这般拙劣的技巧还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呢!哈哈哈……”   宣哥儿一笑,跟在他身侧的顺哥儿与成哥儿也是开始叉腰大笑起来,震的这原本静谧安详的内室之中平添多了几分聒噪。   苏梅坐在软榻上虎着一张白嫩小脸,耳边嗡嗡的回荡着宣哥儿刚才说过的话,轻轻的扯了扯嘴角……拙劣?   板着一张小肥脸费力的从软榻上挪下来,苏梅赤着一双小脚踩在厚实地毯上走到书案边,一手一个的从青瓷小碟之中抓起两块玫瑰酥,然后踩在软垫上爬上书案,在书案上站直小身子之后举起双手,一人一个的将手里的玫瑰酥塞进了宣哥儿与顺哥儿笑的大张的嘴里。   “啪啪……”拍了拍自己沾着碎屑的双手,苏梅朝着两人瞪起一双圆眼,裹着袄袍的圆滚小身子高高拱起道:“瘪嘴!”   听到苏梅那奶声奶气错了音的话,马焱抄着经书的手一顿,深沉的目光从面前的经书上慢慢往上挪移,落到她踩在书案上的一双白嫩小脚之上。   因为宣哥儿与顺哥儿过高,所以苏梅即便踩在书案上,与他们对视时都是垫着脚尖的,那不稳的一双小脚掩在袄裙之下若隐若现,在马焱面前不稳的前前后后晃动着,好似两块软绵的糯米糕,香香甜甜的浸着奶腻味。   看着那两只生嫩小脚,马焱握着狼毫笔的手不禁微抓了抓,双眸微暗,似乎都能想象出那两只小脚握在自己掌心时的绵软触感。   一旁的成哥儿看到嘴里各被塞了一块玫瑰酥的宣哥儿和顺哥儿,一双呆滞的虎目呐呐看向苏梅,声音粗粗道:“娥,娥娥妹妹,我,我也想要玫瑰酥……”   听到成哥儿的话,苏梅弯腰又从那书案上攥了一块玫瑰酥在手里,然后直起身子递给成哥儿道:“喏,给你。”   “谢谢娥娥妹妹。”捧着手里那块精细小巧的玫瑰酥,成哥儿的脸上显出一抹憨傻笑意。   看到这副模样的成哥儿,苏梅双眸微动,心下不禁暗叹一口气。   成哥儿全名苏成和,是三房钱氏所出庶长子,虽长得一副虎头虎脑的凶蛮模样,但可惜是个心智不全的,不过好在钱姨娘只这一子,所以即便心中不平,对于这唯一的儿子还是系上了几分心思的,只有时难免怒气激发,欢喜动手打骂一番。   一旁的宣哥儿好不容易将嘴里的玫瑰酥给咽下去,他梗着脖子直视面前的苏梅,语气有些微冲道:“娥娥妹妹……你做什么呢?”   苏梅双手叉腰的站在书案上,用力的抬起自己的小短腿朝着宣哥儿的小腿踢了一脚道:“你走!”   苏梅长得玉雪可爱,平日里宣哥儿总是欢喜带着顺哥儿与成哥儿与她一道玩闹,而就算是苏梅有时候性子跋扈,他们也是随着她闹腾,十分偏宠这个小妹妹。   此时宣哥儿被苏梅踢了一脚,也不恼,他还伸手拉住苏梅那因为踢了他一脚而往后翻倒的小身子,声音正经道:“娥娥妹妹,你别不开心,我让焱哥儿给你当马骑……”   说罢话,宣哥儿也不等苏梅回神,直接便转身与身后的顺哥儿与成哥儿大声道:“快,按住他!”   顺哥儿与成哥儿听到宣哥儿的话,连一点反驳也无,直接便上手按住了那正坐在书案前抄写经书的马焱。   沾着墨汁的狼毫笔被随意丢弃在一侧,成卷的经书翻滚而落,马焱纤瘦的身子被顺哥儿与成哥儿死死压在身下。   “快,娥娥妹妹……我来抱你!”宣哥儿兴奋的一把搂住苏梅那圆滚的小身子将她从书案上拖下来,然后不顾苏梅那死命乱蹬的小短腿和奶声奶气的焦急拒绝声,直接便将人给压在了马焱那骨瘦的后背上。   苏梅被宣哥儿压着趴在马焱背上,她那穿着袄裙的小身子鼓鼓软软的一团像只圆球一样黏糊糊的贴在马焱身上,白嫩小手蜷着肉窝搭在马焱瘦弱的肩膀处,那带着奶香气的细腻呼吸声喷洒在马焱的后颈处,盈盈绕绕的温软非常。   “娥娥妹妹……快点挥鞭……”一把抓住苏梅的小手猛力的往马焱后臀处一打,宣哥儿兴奋的声音透过厚实的毡子几乎传到外头冷凝的庭院之中。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手心处似乎还残留着那紧实的触感,苏梅用力的瞪着一双惊恐水眸,垂首之际猛然对上马焱那双愈发深沉了几分的黑眸,而在看到他那轻扯起的嘴角时,下意识的便哆嗦了一下身子。   笑?他刚才……是在笑吗?   “娥娥妹妹……啊……”宣哥儿正兴奋的踩着脚上的鹿皮靴要爬上书案,却是突然被人拎着后领子给拽了下来。   “谁敢动爷爷……父,父亲……”乍然开口的怒骂声变成了哆嗦的颤音,宣哥儿抖着身子惴惴的看向面前还穿着一身官服的苏洲愉,吓得小脸一片惨白毫无血色。   “去院子里头跪着。”冷冷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宣哥儿,苏洲愉转头看向那还压着马焱的顺哥儿与成哥儿道:“你们两个,一道出去给我跪着!”   听到苏洲愉的话,三人一点都不敢反驳,低垂着小脑袋,哆哆嗦嗦的出了屋子,迎风跪在那秋瑟的庭院之中,冻得直发抖。   苏梅挪着圆滚身子,战战兢兢的从马焱背上下来,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子,就被苏洲愉给掐住双臂拎直了身子。   “站直。”负手于后,苏洲愉皱眉看着面前的苏梅,声音严肃道。   苏梅赤着一双小脚丫,低垂着小脑袋站在软绵的地毯上,听到苏洲愉的话后,用力的挺直了自己圆滚滚的小身子,一双黑白水眸之中浸着一层浅淡惊惶。   苏洲愉是苏梅的三叔父,现任正三品大理寺钦,大致是因为平日里处理朝务的习惯,所以总是板着一张脸,比她那个风流成性的公爷爹爹更像一个正经八经的公府公爷,而且由于其板正严肃的性情,导致在这文国公府之中积威颇深,就连她那没脸没皮的爹爹出了什么事还要人帮忙兜着清理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娥娥不想骑的,被宣哥儿硬拖上去的……咋都没看出来捏~ 第17章   内室之中暖炉里头的果木炭渐渐烧尽,丫鬟垂着脑袋站在外头,也不敢进去挑碳,只时不时的偷摸着瞄一眼那长身而立于内室之中的苏洲愉。   苏洲愉与苏开平长得有几分相似,但相比于苏开平的风流姿态,苏洲愉便显得内敛严肃许多,他穿着一身笔挺暗紫官服,上束金玉带,更衬得整个人面如冠玉,严谨苛人。   “三叔父……”苏梅垂着小脑袋站在那处,两只白嫩小手掩在宽袖之中用力的绞着。   虽然刚才骑大马苏梅是被那宣哥儿硬拖上去的,但是不知为何,看到她这三叔父,苏梅还是觉得紧张非常,她赤着一对小脚,一副惴惴不安的小模样缩在那处,可怜兮兮的紧。   冷淡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苏洲愉没有说话,反而侧头看向站在苏梅身侧衣冠凌乱的马焱,声音低哑道:“可有受伤?”   “没有。”马焱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整了整自己被扯开的衣襟,面上一如苏洲愉一般,冷漠非常。   听到马焱的话,苏洲愉那淡漠的目光微微上下扫了他一眼,继而突然道:“明日里会有武教师傅过来,你于卯时一刻之际在院中等候。”   “是。”马焱似乎一点都未觉得惊讶,只淡淡点了点头道。   与马焱说罢话,苏洲愉转头看向苏梅,静默了片刻之后却是什么苛责的话都未说,只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小泥人递到苏梅面前道:“拿着。”   看着面前那用彩泥捏出来的圆润小人,苏梅略微吃惊的瞪大了一双水眸,犹豫许久之后才慢吞吞的伸出小胖手从苏洲愉的手里接了过来,奶声奶气的道:“谢谢三叔父……”   其实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苏梅与她这个三叔父都不亲近,所以现今突然拿到这苏洲愉送给她的小泥人,苏梅更多的感觉不是惊喜而是诧异,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这三叔父在上辈子时是这么对自己另眼相看的呢?还是时隔太久,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喜欢吗?”看着苏梅捏着手里的小泥人一副发呆模样,苏洲愉沉默片刻后突然又道。   “娥娥……喜欢……”苏梅抱着手里的小泥人抬首看向面前的苏洲愉,露出一张白嫩脸颊,一双水眸忽眨忽眨的澄澈透明。   “娥娥,还要……小老虎……抱抱……”抓着手里的小泥人,苏梅兴奋的挥舞着双手,肥嫩脸上显出一抹甜美笑意,但那踩在厚实毛毯上的小脚丫子却是不着痕迹的往后轻退了一步。   没有看到苏梅的小动作,苏洲愉板着一张脸点了点头道:“好。”   “嘻嘻……”听到苏洲愉的话,苏梅欢喜的绕着他跑了一圈,然后赤着一双小脚跑出内室,直奔向外头正掀开厚毡前来接她回院的幼白身侧。   看来她这三叔父对她……好像确实是特别的……   “四姐儿……怎的又不穿鞋?”房门口,幼白伸手将苏梅从地上抱起,小心翼翼的揉了揉她温软的小脚丫子,声音柔和的斥责道。   “娥娥……不喜欢……”苏梅歪着小脑袋靠在幼白怀里把玩着那小泥人,一副懵懂天真的可爱小模样。   听到幼白的话,一旁的丫鬟赶紧从内室之中拿出一双小鞋递到幼白身侧道:“幼白姑娘,四姐儿的鞋。”   伸手接过那丫鬟递过来的小鞋,幼白淡淡点了点头道:“多谢。”说罢话,便自顾自的用手中披风掩了苏梅那一团绵软身子,径直带着人出了屋子。   苏梅一走,屋子里头顿时便安静了许多,那丫鬟绯红着一张俏脸,小心翼翼的端了一杯热茶到苏洲愉面前道:“三老爷……”   苏洲愉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面红耳赤的小丫鬟,突然道:“多事。”   冷冰冰的两个字砸下来,那丫鬟原本绯红着的一张小脸霎时便苍白一片,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下去。”一甩宽袖,苏洲愉面上显出一抹不耐。   听到苏洲愉的话,那丫鬟托着手中的温茶,面露羞愤的退了出去。   马焱站在苏洲愉身侧,双眸微暗,清晰的明白他这养父说的“多事”指的并不是那丫鬟手中的温茶,而是她刚才替苏梅拿鞋的举动。   只因那小东西说了一句不欢喜他这养父便立刻敛了双眸,在那丫鬟进内室来取鞋时双眉越皱越深,表现出一股明显的不喜神色。   想到这处,马焱却是陡然一惊,他惊得不是这苏洲愉对苏梅的态度,而是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对那小东西如此关注。   柱帘微动,待那丫鬟端着茶碗哀哀切切的退了出去,苏洲愉才转身一本正经的对马焱道:“老虎……怎么抓?”   马焱沉静片刻,微抬下颚道:“……她要的……应该是布老虎……”   听罢马焱的话,苏洲愉面色冷淡的点了点头,然后跨步出了内室。   苏洲愉一走,缩在书案下头的苏娟巧这才颤巍巍的从里头爬了出来,但在她对上马焱那双漆黑暗眸之时,吓得转身就跑。   一瞬,内室之中只余马焱一人,他慢条斯理的伸手拾起那地上的经书,盘腿坐于书案前,继续面无表情的开始抄起了经书。   一侧熏香袅袅,宜人心神,寂静的内室之中依旧残留着一片狼藉之相,但那端坐于书案前的人却好似完全无知一般,手中的狼毫笔流转自如。   *   檀菊园的庭院之中,秋风瑟瑟,卷叶簌簌,宣哥儿与顺哥儿两人缩在成哥儿身侧,抖落着小身子被冻得面色惨白。   苏洲愉踩着脚上的官靴缓慢走到三人面前,声音低哑道:“可知错了?”   “知,知错了,还,还,还请父亲原谅……”宣哥儿低着小脑袋,一副万分悔过的模样,说话时被冻得连舌头都不利索了。   “宣哥儿,你现年几岁?”苏洲愉双手负于身后,说话时眸色微冷。   “九,九岁……”听到苏洲愉的话,苏承宣嗫嚅着道。   “九岁,也该悉懂些事了。”说罢话,苏洲愉将目光转向顺哥儿与成哥儿身上道:“你们也一样,今晚上别食晚膳了,都到祠堂里头给我跪着,不跪足两个时辰,要敢踏出祠堂的门,就别怪我不念父子情意了。”   “是。”顺哥儿与成哥儿一道低着脑袋,蔫蔫的应了一声。   “带走。”朝着那站在一侧的老婆子挥了挥手,苏洲愉面色冷淡。   老婆子上前,弓着身子伸手,先是将宣哥儿扶了起来,然后又将顺哥儿扶了起来,最后才使力拉了一把跪在中间的成哥儿。   三人挤挤挨挨的被那老婆子带去了祠堂,苏洲愉在原地停站片刻之后转身入了一旁的偏房之中。   伸手掀开那厚厚的毛毡,温暖之气迎面而来,苏洲愉跨入偏房,一眼便看到了那跪在老太太跟前的苏开平。   “母亲。”苏洲愉上前,垂首躬身与老太太请安道。   “来了。”老太太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茶碗,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半眯起来,声音低哑道:“穗香可与你说过了?”   “儿都知晓了。”苏洲愉朝着老太太淡淡点了点头,然后垂首看向跪在自己身侧的苏开平,面色冷淡的开口道:“大哥,你如何打算?”   苏开平挪了挪跪的酸胀的小腿,轻咳一声道:“全听母亲吩咐。”   听到苏开平的话,老太太微闭上双眸,轻叹出一口气道:“罢了,既然有了子嗣,便纳进门里头来吧,当个婢妾,也算是没有亏待她……”   “是。”苏开平恭谨的点了点头,然后在苏洲愉的搀扶下从地上起了身。   跪了小半个时辰,苏开平那掩在宽袍之下的双腿都有些发颤,他靠在苏洲愉的胳膊上缓了片刻之后才慢吞吞的直起了身子。   苏开平的身量比苏洲愉略要高上一些,但偏却整个人看着一副吊儿郎当的风流模样,与沉稳严谨的苏洲愉比起来,少了些冷淡,多了分随和,以至于这文国公府之中的下人平日里惧怕的人不是国公爷而是三老爷。   一旁偏房处的厚毡被掀开,穗香带着一肩背药箱的大夫从房门处走进,直直的往偏房一侧的内室之中走去。   老太太倚靠在身后的罗汉床上,阖着双眸一言未发,片刻之后才缓慢睁开了双眸,朝着苏开平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开平整了整宽袖,向前跨迈几步走到老太太面前道:“母亲。”   老太太看着面前的苏开平,沉吟了片刻之后才道:“你现今也不小了,该收心的地方还是要收心,这文国公府不能单靠老三一人撑着。”顿了顿话,老太太轻叹出一口气道:“新帝登基,朝势不稳,就算我文国公府一贯与世无争,也难免惹人暗箭重伤……”   “母亲,怪孩儿无用。”苏开平拱手于前,对老太太请罪。   “不怪你,怪我……怪我这个老太婆,若不是当年我执意要靥儿入宫,她也不会……可,可这都是命啊……”说到这处,老太太却是突然止了话头,那双凌厉的丹凤眼之中渐渐浸润出一层薄薄水雾。   苏靥,文国公府的嫡大姑娘,当年雅名靡冠汉陵城,是文国公府风光一时之相,却也是老太太心中永远的痛。   十年前,正值及笄之龄的文国公府的嫡大姑娘苏靥,奉旨入宫,赐封女官,两年之后升封贵妃,龙宠深眷,却不想三日后先帝暴病而亡,可怜苏靥一个年仅十七的妙龄女子便成了这泱泱后宫之中的黄花旧人,头上扣着一个冷冰冰的皇太贵妃之衔,注定终老孤身于这深宫后院之中。 第18章   “母亲,天意如此,靥儿并没有责怪于您。”苏洲愉看着老太太这副悲切模样,沉吟一声后开口道:“后日靥儿生辰,您尽可入宫陪伴几日,以解思念之情。”   “是啊,靥儿的生辰要到了……”抚着手中那串木患子佛珠,老太太的眼中透出一抹欣喜神色,“靥儿久居深宫,见不得她的这些侄儿们,这次入宫,你们皆将这些小子带进去,让靥儿认认。”   “是。”苏开平与苏洲愉皆拱手称道。   “还有娥娥,靥儿最是欢喜她,今次生辰若是能见到,肯定也是高兴的……”老太太自顾自的说着话,眸中柔色更甚。   苏开平与苏洲愉站在一处,看着这副模样的老太太,面上皆显出几分不忍神色。   屋外瑟风阵阵,房中暖炉轻响,一旁穗香带着大夫从偏房里头出来,身后一丫鬟扶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缓慢而出。   “如何?”看到那从偏房走出的几人,老太太收敛悲切神色,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冷冷扫向那肩背药箱的大夫。   那大夫哆嗦着身子躬身垂首与老太太道:“孕喜之脉,母子康健,只需用些安胎药便可。”   “嗯。”听罢那大夫的话,老太太微微颔首道:“带下去吧。”   “是。”穗香应声,又带着那大夫出了屋子。   穗香与那大夫一走,三人之中只余那大肚女人还站在房中,她身着一件艳色袄裙,全身纤瘦非常,只鼓出一圈大圆肚子,一张小巧鹅蛋脸上缀着几分胭脂色,虽然姿色平平,但是却胜在有一身细滑雪肌,拂袖款腰之时风流姿态尽显。   那女子先是挑眉看了一眼身侧的苏开平,然后娇笑着转身与老太太请安道:“小女子樨棉,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靠在身后的罗汉床上,慢条斯理的捻着手中的木患子佛珠道:“商户女?”   听到老太太的话,樨棉面色未变,盈盈一笑道:“小女子扬州人士,家中行二,家父姓柳,名唤柳市。”   “柳市?扬州柳市……”听到樨棉的话,老太太细思片刻后道:“可是那扬州首富……柳市?”   “一介铜臭之家罢了,只因外人抬爱得此诨名,哪比得上您这高门大户的汉陵大家呢……”樨棉一甩手中巾帕,说话时声音啼啼,娇笑连连。   看着面前一副娇媚模样的樨棉,老太太许久未语,片刻之后才道:“你此番前来,家中可知?”   “父知我此番前来,已备足十里红妆,置于外庄别院。”樨棉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扶住自己的后腰笑意盈盈的与老太太道:“这奔波了一日,老太太可准许奴家坐坐?”   老太太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她那裹在袄裙之中的浑圆肚皮,缓慢的点了点头道:“坐吧。”   “多谢老太太。”娇软的说罢,樨棉侧头往苏开平那处望了一眼,苏开平轻咳一声,虽面露些微尴尬,但还是替她搬了一只圈椅置于身后道:“坐吧。”   扶着自己笨重的身子坐到圈椅之上,樨棉抬首朝着身侧的苏开平眨了一下眼道:“多谢公爷。”   听到樨棉那娇柔的声音,苏开平再次掩嘴轻咳一声,面上不显,眸中却是带上了几分明显笑意。   老太太看着两人这副模样,端起面前的温茶轻抿了一口后道:“正值金秋时节,木樨园中樨花茂盛,景色极好,你便住在那处吧。”   “谢老太太。”听到这话,樨棉眼中难掩兴奋,一双掩在宽袖之中的素手紧紧绞在一处,声音愈发娇媚了几分。   “选个日子,再摆几桌酒席,你便算是我文国公府里头的人了。”放下手中茶碗,老太太继续道:“本来按照规矩,该是个婢妾,不过既然是柳市之女,你便抬做平妾吧……”   不管如何说,商户之女,贱籍之身,一个平妾也是顶天了。   “奴家知晓,像奴家这般的家世,能服侍公爷便是老天开眼了……”紧接老太太话后,樨棉一副感恩戴德的兴奋模样。   市农工商,一日为商,终身不得为官,即便是富可敌国又如何,最底层的便是最底层的,连穿件丝绸衣裳都要被拘着,哪比得这朱门大宅之荣,一个平妾于她,那都是天大的恩赐!   “嗯。趁着天色还早,我让穗香带着你去甘棠苑里头看看,认认门。”淡淡点了点头,老太太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柳樨棉,随手招了招站在厚毡处的穗香道:“安胎的方子可开了?”   提着裙摆走到老太太身侧,穗香声音清晰道:“开了,丫鬟已经在厨房里头熬煎起来了,还有那木樨园,奴婢刚刚已经吩咐婆子带着丫鬟过去打扫了,园子里头该准备了东西也一并让奴才搬过去了。”   “好。”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撑了撑额角道:“带着人去吧,我有些累了。”   “是。”穗香轻应一声,走到樨棉身侧搀扶住她道:“姨娘,请随奴婢来。”   听到穗香那一身姨娘,樨棉面上显出一抹明显笑意,嘴角上扬道:“麻烦姑娘了。”   说罢,两人一道出了屋子,苏开平和苏洲愉与老太太拱手告退之后也出了屋子。   几人一走,屋子里头便立刻冷清了下来,老太太靠在罗汉床上轻叹出一口气道:“焱哥儿,进来吧。”   厚毡微动,从缝隙之中伸出一只纤细手掌,片刻之后,马焱迈步跨入屋中。   捧着手中一叠白纸,马焱拱手于老太太面前道:“孙儿已将经书抄写完毕,请老祖宗过目。”   老太太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既没接话也没伸手,只慢吞吞的捻着手中的木患子佛珠,神色微敛。   屋内寂静非常,老太太不说话,马焱也不急躁,稳稳的捧着手中的佛经躬身于老太太面前,一双漆黑双眸微垂,显得沉静非常。   “焱哥儿,你觉得这佛经写的如何?”捻着手中的佛珠,老太太慢吞吞的开口道。   “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马焱向前稳迈一步,将手中抄写的佛经置于老太太身侧的小案之上,然后又躬身往后退了一步道:“宗塾开课在即,孙儿先行告退。”   说罢,马焱直起身子,面色冷淡的退出了屋子。   老太太看着马焱那消失在厚毡处的纤瘦身影,双眸微眯,垂首看向自己手边的纸张。   纸张之上隽写着俊秀字体,乍看之下笔画圆润细滑,流转自如,细细看来却能发现那横沟撇捺之间暗藏的凌厉气势,这番字体,哪里像是一个六岁孩童能写的出来的呢?   “求心不求佛,求佛不求心……”伸手抚了抚面前那叠纸张,老太太突然轻扯嘴角道:“可惜了……”   可惜是个外姓人,不然这般聪慧心性,若是能压的下这股子戾气……   伸手拿起那叠子纸张,老太太从罗汉床上起身,走到那暖炉侧,将其尽数抛掷于碳火之中。   碳火遇纸,即变明火,瞬间便将这些纸张吞噬殆尽,烧成灰烬。   可惜了……终归是个祸患……   *   华荷院中,绿树阴阴,木石桥下,残荷红藕,秋水涟涟。   苏洲愉穿着一身官服缓步走在石桥之上,对面赵氏提着裙摆,急匆匆的往这边赶来。   “老爷,宣哥儿与顺哥儿还小……这大冷天的,祠堂里头连只暖炉也没有,要是冻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气喘吁吁地停驻于苏洲愉身前,赵氏面色焦急的道。   垂首看了一眼面前的赵氏,苏洲愉一言未发,只侧身绕过她下了石桥。   “老爷……”赵氏高叫一声,赶紧跟在了苏洲愉身后。   一路未停进了屋子,苏洲愉撩开珠帘走进内室,红蕖正在书案前挑着熏香,一看到走进屋中的苏洲愉,便赶紧上前替他褪了官服小心翼翼的挂于一旁木施之上。   红蕖是赵氏出嫁时带过来的丫鬟,三年前被开了脸,做了苏洲愉的婢妾,平日里一贯寡言慎行,服侍苏洲愉与赵氏皆十分尽心。   “老爷……”赵氏踩着脚上的绣花鞋,急匆匆撩开珠帘跟进了内室。   红蕖正替苏洲愉换着常服,赵氏一把将人往一旁拨开道:“我来。”   说罢,赵氏伸手接过红蕖手中的常服,细细的替苏洲愉穿戴好之后,又随着苏洲愉一起坐到了一旁的书案前。   红蕖伸手端来一碗热茶,正欲放置于书案上,却被赵氏从中截了胡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吧。”   “是。”红蕖抬眸看了一眼面色冷清的苏洲愉,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捧着手里的热茶,赵氏将其递到苏洲愉面前道:“老爷,宣哥儿与顺哥儿还小,难免浑噩了一些……”   “不小了。”打断赵氏的话,苏洲愉一边伸手翻开手边的书籍,一边沉声道:“今日回府之时我巧逢宗塾先生,提及宣哥儿与顺哥儿,功课不行还欢喜喧闹学堂,纨绔一样的东西,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   “啪!”的一声摔下手中书籍,苏洲愉抬眸看向面前的赵氏,面色冷凝道:“平日里你对两个东西宠溺有加,我也便睁只眼闭只眼了,只不想近几月却是愈发过分了,欺辱焱哥儿不说,还带坏娥娥。”   “老爷,你莫要听那些烂嚼舌根子的人说胡话,宣哥儿与顺哥儿一向乖巧的紧,定是那马焱血口喷人……”听到苏洲愉的话,赵氏赶紧开口道。   “闭嘴!”猛地从书案前起身,苏洲愉狠狠皱眉看向赵氏道:“焱哥儿并未向我告状,若不是今日我亲眼所见,还不知你那两个好东西干的好事。”似乎是极为气愤,苏洲愉喘着胸口缓了半天之后才继续道:“焱哥儿好歹也唤你一声嫡母,你平日里不多加照拂也便罢了,竟还容许他人欺侮于他,这会子又说出这种话来……看来宣哥儿与顺哥儿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与你还是脱不得关系的,你这华荷院是呆不得人了。”   “老爷……”听到苏洲愉的话,赵氏面露惊惧,她伸手紧紧拽住苏洲愉的宽袖道:“老爷,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你不必说了,宣哥儿已然九岁,早就应该有自个儿的院子了,还有顺哥儿,明日里也一道从你这搬出去吧。”说罢,苏洲愉甩开赵氏扯着自己宽袖的手,头也不回的拂袖离去。   “老爷……”赵氏提着裙摆往苏洲愉身后猛追了几步,却是被外头的奴才给拦住了去路。   “夫人,老爷吩咐抬了红蕖姑娘为姨娘,让您将那芙蕖院收拾出来。”   听到这奴才的话,赵氏怔怔的站在原处,缓慢软倒了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路人甲:大人晚膳吃什么?   马焱:娥头,娥掌,娥翅,娥脚,娥肝 第19章   翌日,宣哥儿被身侧的丫鬟香秧带着入了雨轩堂,顺哥儿也被陈婆子带着入了顺安院,红蕖站在华荷院正屋门前,听着里头赵氏隐忍的抽气声,轻叹出一口气,然后带着身侧的两个小丫鬟往院外走去。   今日天色尚好,暖日融融,红蕖提着裙摆穿过后园,便于一方石亭之中看到一大着肚子正坐在石墩之上赏花的女子。   一旁有个粉团子裹着一件厚实袄裙,跌跌撞撞的绕着人直转圈。   “那是公爷新纳进府里头的平妾,柳姨娘。”一旁的丫鬟注意到红蕖的目光,声音轻细道。   “柳姨娘?”红蕖细细皱了皱眉,片刻之后才道:“那处穿着杏粉色袄裙的……莫不是大房的嫡姑娘?”   红蕖平日里呆在华荷院里头深居简出的,就算是见到过苏梅,也只是远远望上一眼,根本就没仔细看过。   “是大房的嫡姑娘,大名唤苏梅,小名唤娥娥的。”站在红蕖身侧的丫鬟叫如涟,刚刚调到红蕖身侧,长得一副白净模样,说话却是一套接着一套的。   “姨娘,我们要不要过去?”伸手扶住身侧的红蕖,如涟看向柳樨棉的目光之中,却是显出一抹不一样的神采。   一介商户贱籍女,都能变成平妾,还有她身侧的红蕖,竟由婢妾抬了姨娘,论姿貌,她哪里差了她们,美衣华服,佳肴玉食,凭什么她得不到!   “不必了,我们还是早些回芙蕖院吧。”没有注意到如涟的异样,一旁红蕖说罢,提着裙摆转身便走,身侧的如涟顿了顿步子,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那处刚刚迈步而来的欣长身影,咬了咬牙之后还是跟在红蕖身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石亭之中,穿着一身黎草色袄袍的苏开平缓步走到柳樨棉身侧,他先是伸手将地上抱着一只布老虎的苏梅给抱到了怀里细细逗弄一番,然后才撩袍落座于柳樨棉面前。   苏梅抱着手里的布老虎乖巧的坐在苏开平的膝盖上,歪着小脑袋一副懵懂模样。   伸手扯了扯苏梅手里的布老虎,苏开平张口就道:“老三送的?真丑。”   布老虎是今儿早上苏洲愉特意托丫鬟给苏梅送到鹿鸣苑里头来的,听说是用了上好的蜀锦连夜赶工而成,虽然苏梅对这布老虎已然没了多大兴趣,但作为一个两岁多的孩童,她还是要表现出极度的欢喜。   “娥娥的……不丑……”一把拍开苏开平拧在布老虎耳朵上的手,苏梅鼓着一张白嫩小脸,将那布老虎牢牢的抱进自己怀里。   “啧,你这小东西……”伸手掐了掐苏梅那张白嫩嫩的小脸,苏开平轻笑着道。   “公爷……”见苏开平一直与苏梅逗乐,连句话都未与自己搭,柳樨棉坐在石墩上微探出身子,声音娇软的插嘴道:“昨日里奴家睡在那木樨园里头,总是觉得冷的慌……”   千娇百媚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明显的撒娇意味,苏开平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画着精细妆容的柳樨棉,十分受用的点了点头道:“这晚间夜凉,你让人多加个暖炉。”   听到苏开平的话,柳樨棉面色微羞的伸手扯住苏开平的宽袖轻轻晃了晃道:“可是奴家……冷的是心……”   纤纤素手上涂着蔻色指甲,轻轻掩上自己微鼓的胸口,露出那一片白腻肌肤,柳樨棉轻蹙秀眉,一副楚楚可怜的娇怜模样。   看到这副模样的柳樨棉,苏开平眸色微暗,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到一阵奶声奶气的声音道:“娥娥……心冷……”   苏开平垂首往自己怀中看去,只见那小东西裹得跟圆球一样的用小胖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学着柳樨棉的模样蹙眉捂心,一张白嫩小脸皱的紧紧的,扎的十分干净的小髻上缀着两朵藕色绢花,直戳戳的抵在他的下颚处,那细腻的柔顺绢花瓣在冷风之中瑟瑟发抖。   “捂错了,心在这……”看到这副小模样的苏梅,苏开平扯起嘴角大笑一声,然后握住她的小胖手挪了挪位置道。   “娥娥的心?”歪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苏开平,苏梅捂着自己的心口一副惊恐的小模样,“在动……”   “当然会动,如果不动了,那娥娥就不能说话,不能吃糕点,不能睡觉了……”苏开平搂着怀里的苏梅说着话,完全忘记了他面前还有一个酥胸半露的柳樨棉。   僵硬着一张面孔,柳樨棉暗暗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更加露骨的显出胸口那抹白腻乳沟,伸手扯了扯苏开平的宽袖。   苏梅坐在苏开平怀里,无意识的扭了扭小屁股,就将柳樨棉那只刚刚伸过来的手给坐在了屁股底下。   “那,那娥娥也不能要抱抱了吗?”咬着小胖手指,苏梅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股子颓丧。   “对啊……所以这里要一直动娥娥才能要抱抱……”抱着苏梅从石凳上起身,苏开平头也不回的转身便走道:“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看着苏开平那越走越远的身影,柳樨棉狠狠的甩下手中巾帕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姨娘……”一旁的丫鬟看到柳樨棉这副气愤模样,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听到那丫鬟细瑟的声音,柳樨棉平复了一下心绪道:“不怪你,辛苦你将那小丫头骗过来了……”说罢话,柳樨棉将手腕子戴着一只翡翠玉镯递给那丫鬟道:“来,赏你的。”   “谢谢姨娘……”那丫鬟捧着手里那只翡翠玉镯,声音兴奋道。   伸手抚了抚自己光秃秃的手腕子,柳樨棉的嘴角轻轻勾起。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鬼能使磨自转……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还能翻出天来?   “走,我们回木樨园。”伸手搭住身侧丫鬟的手背,柳樨棉声音轻缓道。   “这,姨娘不去给夫人请安了吗?”听到柳樨棉的话,那丫鬟疑惑的道。   “呵,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谁爱挨着,便去挨着吧,我可不伺候……”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柳樨棉冷笑一声道。   昨日里若不是那老太太的人来得快,她这肚子里头的孩子,早就没命了!   “对了,我写给家里头的信,你差人送了吗?”从石墩上起身,柳樨棉一边慢吞吞的往石亭外走去,一边道。   “送了,今儿早上便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往扬州了。”   “那便好……”听到那丫鬟的话,柳樨棉双眸微眯,轻吐出一口气道。   我的好妹妹,你可要快些来啊……   *   檀菊园中,茂菊盛丽,苏梅被苏开平一路抱着进了里屋,老太太正坐在方桌前食着早膳,一眼看到被苏开平抱在怀里的苏梅,便赶紧招呼着道:“娥娥来了,可食了早膳?”   看着老太太面前那一桌精细早食,苏梅暗暗吞了吞口水道:“娥娥……没食……”   “小东西……”听到苏梅的话,苏开平好笑的将其放置于方桌边的实木圆凳上道:“编扯瞎话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娥娥……不瞎……好看……”眨着一双圆润水眸,苏梅用力的看向身侧的苏开平,小胖手托在肥嫩的下颚处摆出一朵花状,那黑白分明的清澈瞳仁里头好似浸着一汪清泉一般让人感觉干净异常。   “好好好,我们娥娥好看的紧……”老太太一脸宠溺的揽住苏梅的小身子,用象牙玉箸替她夹了一块糯米糍放入小碟之中,推到她的面前道:“来,娥娥最欢喜的白胖胖……”   “白胖胖?”苏开平撩袍落座于一旁实木圆凳之上,听到老太太的话,下意识的挑了挑眉。   “娥娥的……白胖胖……”单手搂住自己面前的青瓷小碟,苏梅的怀里还塞了一只布老虎,那鼓囊囊的贪心小模样,惹得老太太一侧的穗香掩着口鼻,一副忍俊不禁的发笑模样。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这贪心的小性子……到底是像谁……”苏开平摇着脑袋暗自嘟囔了一句。   听到苏开平的话,老太太放下手中玉箸,斜睨了他一眼道:“除了你,还能像谁,小时若是被你看到这碟子东西,那别人想沾都沾不得。”   被老太太不给面子的说了一句,苏开平面露尴尬神色,一扭头却是看到内室里头端坐于书案前抄写经书的马焱,便赶紧转移话题道:“这便是老三那养子?我倒是还未曾见过呢……”   说罢,苏开平伸手招了招老太太身侧的穗香道:“去,把人叫来我看看……”   听到苏开平的话,穗香先是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老太太,见老太太微微颔首之后才提着裙摆进入内室将马焱从里头给带了出来。   今日的马焱穿了一件乌金色袄袍,那深沉的颜色套在他纤瘦的身子上,莫名的显出一种压抑感,更使得马焱那张清俊的稚气面容多了几分深沉之色。   苏开平坐在实木圆凳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马焱,片刻之后才摇了摇头道:“果然是老三教出来的,这张臭脸还真是像的紧……”   “不臭……香香的……”不知何时从实木圆凳上爬下去的苏梅正贴在马焱的大腿处抱得死紧,仰着小脑袋忽眨着一双水眸看向面前的马焱,用力的抓着手里的糯米糍踮脚往马焱面前凑道:“给四哥哥吃……白胖胖……”   自上次骑大马之后,苏梅再次见到马焱,那水眸之中满满的讨好之意明显非常。虽然那次骑大马不是她自愿的,但再怎么说她也骑了他,还是要负责的。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垂首看向贴在自己身上的粉团子,轻轻扯了扯嘴角。   这只娥,还真是一如既往聒噪的紧啊…… 第20章   “啧……”听到苏梅那讨好马焱的话,苏开平轻啧一声道:“果然是像我……”美色当前,空无一物。   “娥娥……回来坐……”看到苏梅那抱着马焱的蠢萌小模样,老太太朝着她的方向招了招手,眸色平静道。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犹疑片刻之后还是松开了抱着马焱大腿的小胖手,然后迈着小短腿转身“呼哧呼哧”的爬上了实木圆凳。   一旁的穗香看到撅着小屁股万分艰难爬上实木圆凳的苏梅,掩唇轻笑一声,伸手托了托她的小身子将其安稳的置于那实木圆凳之上,然后又掏出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了擦小嘴。   侧头看了看被穗香捏在手中的巾帕,苏梅下意识的往马焱那处看去,只见他那件乌金色的袄袍之上,果然沾着一圈白色粉末,在那暗色之上十分明显。   暗暗咽了咽口水,苏梅垂首往嘴里塞了一口糯米糍,一双水眸心虚的乱晃着。   “抄好了吗?”端起面前的香茗轻抿了一口,老太太神色冷淡道。   “抄好了。”马焱低垂着脑袋,声音平静道。   “嗯。”听到马焱的话,老太太微微颔首道:“去吧。”   “是。”马焱低应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马焱那消失在厚毡处的纤瘦身影,苏梅捏着手里的糯米糍眨了眨眼,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劲呢……   “老大,明日里宫中替靥儿办生辰宴,我预备带着娥娥去见见靥儿,瑞哥儿那处你自个儿看着办吧,听皎蕴说他昨日发了热,身子不适,若是不方便就不用带了,也犯不着的来回折腾。”放下手中的茶碗,老太太慢条斯理道。   “是。”苏开平低头应了一声道。   “好了,我知你公务繁忙,莫要陪着我这老太婆瞎耗了,回去吧……”老太太微闭上双眸,朝着苏开平挥了挥手道。   “……是。”苏开平犹豫片刻,起身离开。   苏梅坐在实木圆凳之上,捏着手里的糯米糍细细啃着,一张白嫩小脸几乎都埋在了里头,脸颊处粘的都是那细白糯米粉。   “娥娥……可吃饱了?”伸手抚了抚苏梅小髻上的绢花,老太太的脸上轻显出一抹笑意道:“若是没吃饱,我让人再与你拿些过来。”   “娥娥……吃饱了……”将最后一口糯米糍塞进嘴里,苏梅仰着一张鼓囊囊的小圆脸,声音含糊道。   “好。”用手中的巾帕替苏梅擦了擦小脸,老太太面容慈祥道:“这布老虎可是谁送的呀?”   顺着老太太的目光看到自己随手塞在衣襟里头的布老虎,苏梅挺了挺小胸膛道:“凶凶的三叔父……”   听到苏梅那形容苏洲愉的话,老太太仰头大笑一声道:“你这小泼皮猴……”   “嘻嘻……”钻进老太太怀里,苏梅奶声奶气的道:“娥娥去,要四哥哥……写大字……”   听到苏梅的话,老太太慢慢敛了面上笑意道:“娥娥欢喜四哥哥?”   “嗯,娥娥最欢喜四哥哥了……”拨弄着怀里的小老虎,苏梅一副童稚模样,但那捏在布老虎圆耳上的手却是不自觉的狠狠顿了顿。   怎么不过一日光景,这老太太对马焱的态度便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虽然往常也不算是好,但却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戒备深沉,冷淡至此啊。   “那娥娥可欢喜你彭表哥?”自上次被老太太罚跪之后,张彭泽便被接回了定远侯府之中,临行之前还派人送了苏梅一本字帖,可惜苏梅无感,直接便扔给了幼白。   “娥娥……也欢喜彭表哥……”揪着布老虎的圆耳朵,苏梅嗫嚅片刻之后又加了句道:“但最欢喜……四哥哥……”   听罢苏梅的话,老太太轻拍着苏梅后背的手一顿,许久也没有接话,面上眸色不明,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东西。   一旁的穗香看到这副模样的老太太,赶紧伸手将苏梅从老太太的怀中接了过来道:“四姐儿,刚巧奴婢看到三姐儿在檀菊园外头找四姐儿呢,奴婢带四姐儿出去看看,好不好?”   “好。”苏梅抱着怀中的布老虎软软糯糯应了一声,乖巧的任穗香抱着自己出了屋子。   屋外,日头渐深,细碎的阳光暖融融的洒下来,让苏梅忍不住的微眯起了一双眼。   “四妹妹……”看到被穗香从屋里头抱出来的苏梅,苏娟巧赶紧迈着小短腿跑到了苏梅面前。   从穗香怀里下来,苏梅伸手牵住苏娟巧的手道:“三姐姐,你怎么不进去?”   “我,我……”听到苏梅的话,苏娟巧红肿着一双眼睛偷看了一眼穗香,然后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道:“……姨娘不让我出来的,我偷偷跑出来的……”   “哦……”了然的点了点头,苏梅挥了挥与苏娟巧相牵的小手,然后仰头对穗香道:“娥娥想和三姐姐……去,后园子里头玩……”   “好,奴婢差个丫鬟跟着四姐儿。”穗香笑盈盈的看着苏梅道。   “嗯。”苏梅点了点头,然后牵着苏娟巧的手往外头走去,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小丫鬟。   走了一段路,再看不见穗香的身影,苏梅扭着小身子转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鬟道:“娥娥渴了……”   “那奴婢去给四姐儿端碗茶水来……”顿了顿话,那丫鬟扭头看了看这处空幽的房廊,半蹲下身子与苏梅和苏娟巧道:“四姐儿与三姐儿在这处等着奴婢可好?”   “好。”苏梅与苏娟巧乖乖应了。   提着裙摆起身,那小丫鬟一点疑心也无的渐渐走远。   眼看着那小丫鬟走远,苏娟巧赶紧松开苏梅的小手,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急落道:“四妹妹,你没事就好,昨日里看到三老爷,我都怕死了……你不会怪我钻在书案下头没帮你吧?”   “娥娥……不怕的……”抱着怀里的布老虎,苏梅用力的摇着小脑袋道。   听到苏梅的话,苏娟巧破涕为笑道:“那,那就好……”说罢,苏娟巧抬起宽袖,粗糙的抹了一把眼泪道:“姨娘看不见我又要骂我了,我,我先走了……”   “嗯,三姐姐不怕……”苏梅伸手抱了抱苏娟巧,奶声奶气的道。   “我不怕。”苏娟巧脸蛋上带着泪珠子,笑眯眯的回抱了一下苏梅,然后沿着房廊快速疾奔而去。   看着苏娟巧的身影跑远,苏梅抱着怀里的布老虎也立刻转身而去,直奔马焱的扶桑园。   但走了大半个时辰,苏梅还未看到扶桑园的影子,她气喘吁吁地吐着气,实在是走不动了,索性直接便抱着怀里的布老虎一屁股坐在了身下的青石小道之上。   突然,一道惨烈的猫叫声从一旁的乱石从中传来,让苏梅整个人禁不住的一惊。   因为急着要去扶桑园,所以苏梅走的是后园小路,人迹罕至,这猫儿惨叫声在这乱石林布的深幽小道之中突兀响起,足以让人吓得后背发寒。   猫儿的叫声断断续续的从一旁传出,愈发虚弱,苏梅坐在冷硬的青石小道之上,莫名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阴森感。   磨磨蹭蹭的抱着怀里的布老虎往那乱石方向走了几步,苏梅侧着身子正欲挤过那假山石缝,却不想因为自己身上的袄裙裹得太过厚实,那绵软的小身子直接便被卡在了假山石缝之中动弹不得。   正当苏梅扭着小身子想从那假山石缝之中脱身时,一股浓厚的血腥气伴随着冷冽的阴风一阵一阵的直往她小脸上扑来。   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苏梅抬眸往一侧看去,只见一个纤瘦身影穿着一件乌金色的袄袍站在那处,手里拎着一只全身模糊的死猫,清俊小脸之上满是鲜红血渍,嘴角处还沾着一圈血色毛发,那双外露的漆黑双眸戾气外露,沉浸而幽深。   苏梅张了张嘴,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她瞪着一双清澈水眸惊惧的看着面前的马焱,那股混杂着浓厚的血腥气的秋瑟冷风钻入她的口腔之中,萦萦绕绕的盘旋在她鼻息之间源源不绝,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的想反呕起来。   拎着手里扒了半身皮毛的死猫,马焱那张沾满血迹的清俊面容之上显出一抹古怪笑意,他一口吐出嘴里的碎肉,踩着脚上被鲜血浸湿的布履鞋,慢吞吞的朝着苏梅的方向走来,一路留下一串清晰血脚印。   苏梅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马焱,身子僵直的厉害,连手里的布老虎也抓不稳,直接便落了地,稀稀拉拉的粘上一层稠血。   一脚踩上那只布老虎,马焱面无表情的直接走过,最后站定于苏梅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被卡在假山石缝之中动弹不得的可怜小东西。   “被你看到了……”低哑清晰的声音透着一股阴测意味,慢吞吞的飘进苏梅耳中。 第21章   被夹在假山石缝之中的苏梅哆嗦着肥嫩的小身子,用力的仰着僵直的小脑袋看着面前的马焱,那双清澈水眸之中清晰的印出面前人那张阴暗的面容。   “四,四哥哥……”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苏梅只感觉自己的舌头被牙齿磕的紧,僵直的连弯都转不过来。   沾着温热血迹的手细细抚上苏梅那张白嫩小脸,马焱看着苏梅那被粘上了鲜色血迹的软嫩小脸,面上的笑意越扯越大。   微凉的指尖与温热的血迹混杂在一处,慢条斯理的摩挲在苏梅的小脸上,而原本早已被吓得不轻的苏梅这时候更是连吐气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整个人除了哆嗦还是哆嗦。   “娥娥妹妹……”纤细的手指顺着那滑腻的肌肤溜到苏梅那只绵软的耳朵上,马焱慢条斯理的摩挲着那一块软肉,声音轻柔的好似带着一股惑人的宠溺意味,“真软……”   “四,四,四……”话讲的太急,苏梅一下便咬到了舌头,她擒着一双雾蒙蒙的水眸,一张小脸吓得惨白。   “你看,这么不小心,都流血了……”纤细的手指沾着血迹轻轻的抚上苏梅那软嫩的小嘴,马焱在那道细小的伤口上细细磨蹭片刻之后收回手指,然后缓慢的舔舐掉那粘在自己指尖处的血迹。   “真甜……”含在喉咙里头的嗓音带着一股享受的低哑,马焱睁开那双半眯的黑眸,视线定定的落在苏梅那软嫩的脖颈处,轻轻的舔了舔唇,那张沾着血迹的清俊小脸瞬时便带上了一股妖冶邪气,让苏梅不自觉的便想起了上辈子那个权倾朝野的横戾凶残之人。   “娥娥妹妹不是说最欢喜我的吗?怎的现在却又怕我……怕成这副模样……”伸手抚上苏梅那缀着绢花的小髻,马焱声音低低的道:“真可爱……”也不知说的是那小髻上的绢花还是苏梅。   “不,不可爱……”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用力的晃着小脑袋急切的道,那软嫩的小身子夹在石缝当中极力想往外头挤去,但却又因为身上实在裹得太厚,所以只在那石缝上蹭下一点碎石蓬灰,身子却连半分都未能挪动。   “呵……”听到苏梅那被吓得破了嗓的小奶音,马焱低笑一声道:“别怕……不疼的……”   说罢,马焱随手将手里的野猫一扔,直接便半跪到了苏梅面前,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落在她那软嫩的脖颈处,眼中暗色更甚。   苏梅卡在那石缝之中动弹不得,只能看到面前马焱那张带血的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近……   “啊……唔……”小嘴被狠狠捂住,苏梅被迫仰着小脑袋被挤到身后的假山石上,因为疼痛,她用力的蹬着一双小短腿踢向面前的马焱,但却只感觉自己踢得越狠,那嵌在自己脖颈处的牙齿便咬的越深。   筋疲力尽的放下了自己的小短腿,苏梅那张白嫩小脸之上满满都是眼泪和血污,马焱垂首于苏梅脖颈处,细细的舔舐着那被他咬出一圈血痕的伤口,挺翘的鼻尖抵在苏梅细嫩的肌肤上嗅闻着,呼吸之际满满都是那让人陶醉的醇厚奶香气。   “呜呜呜……”苏梅断断续续的抽泣着,鼻息之间满满都是那浓厚的血腥气,眼前浑浑浊浊的映出前头被细瑟冷风吹得“呼啦”作响的阴森暗林。   “娥娥可知,我的父亲是如何死的?”垂首于苏梅那软腻的脖颈处,马焱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股暗藏戾气。   苏梅抖着身子,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泪珠子滴滴答答的往下滑落,顺着小巧下颚浸入马焱的脖颈处,温温热热的带着一股子暖意。   舔了舔那流到自己嘴角的泪珠子,马焱似乎也不是想听到苏梅的答案,他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道:“他是被我咬死的……我趁他醉酒之际,一口咬在他的脖颈处,将他硬生生的给咬死了……”   听到马焱那阴森森的话语,脱离了马焱手掌的苏梅终于是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她原以为上辈子的马焱就已经很可怕的,却不想这辈子的更可怕!   “嘘……”一把捂住苏梅的小嘴,马焱轻轻的舔了舔她那张沾着血污的小脸,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对上苏梅那双惊惶水眸道:“娥娥妹妹猜猜,我要咬几口,你这血才能流光呢……”   “呼呼……”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惊恐的大喘了几口气,最后实在是吓得紧,竟然两眼一翻直接便给晕了过去。   感觉到那软倒在自己肩膀处的小脑袋,马焱顿了顿身子,然后慢吞吞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苏梅圆滚滚的小身子还卡在那假山石缝之中,整个人脏兮兮的挂在那处,浑身脏污,软绵绵的任人搓揉。   冷风瑟瑟,暖阳渐沉,隔着那一层浓厚的血腥气,马焱似乎还能闻到那股自苏梅身上散发出来的沉腻奶香气。   半眯着一双漆黑双眸,马焱的目光定定的落在苏梅身上,那深藏于晦暗眸中的暗沉之色愈发深沉了几分。   伺机于阴暗角落之中的毒蛇,若是圈中了猎物,必然绞死而吞……不过好在这只娥的味道好像还不错,那便再养些日子吧。   *   当苏梅醒过来的时候,入眼是一床藕色帐顶,那飘飘荡荡的细碎流苏顺着微开的窗棂慢吞吞的晃悠着,带起一圈又一圈的晕黄色琉璃烛光。   “四姐儿,醒了?”幼白细润的声音轻柔的自苏梅耳边响起,苏梅艰难的扭着小脑袋往身侧看去,只见幼白那印在琉璃烛光之中的脸蛋,透白干净的好像蕴着一层皎色一般。   “哎,别动。”伸手按住苏梅乱动的小身子,幼白轻轻的替她掖了掖身上的小被道:“四姐儿身上还受着伤呢,莫要乱动崩了口子。”   “娥娥,怎么了……”听到幼白的话,苏梅声音沙哑的艰难开口道。   “四姐儿不记得了?刚才在后花园子里头你被那牲畜咬了脖子,亏得四少爷路过舍命擒了那畜生,若是不然……”说到这处,幼白便突然顿了话,她用手中的巾帕细细按了按浸着泪渍的通红眼角,平稳了一下情绪之后才继续道:“奴婢刚才看到四姐儿满身是血的被四少爷抱回来,可吓得不清,得亏没甚大碍,不然奴婢这条贱命,可也得随着四姐儿一道去了……”   没有听清幼白后头的话,苏梅的注意力完全都被幼白她前头那句“被牲畜……咬了脖子”给吸引住了。   慢吞吞的伸手抚了抚自己被包扎的好好的脖颈,苏梅那张白嫩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明显的恐惧神色,白日里马焱那张带血的狠厉面容回荡在她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牲畜?那可是比毫无人性的牲畜更恐怖的东西啊……   “四姐儿可别碰那处了……”伸手握住苏梅的小手,幼白将其塞入小被之中,脸上满满都是心疼神色。   刚才大夫过来包扎的时候,她偷摸着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害怕,更别说是四姐儿这般才两岁多的孩童了。   “老祖宗……知道吗?”放在小被之中的白嫩小手暗暗蜷了蜷,苏梅声音细细道。   “知道了,刚才守着四姐儿大半个时辰,实在是撑不住了,这才被老婆子扶着回了檀菊园里头歇息去了。”幼白起身挑了挑那琉璃灯里头的灯芯,垂首与苏梅道:“四姐儿再睡会子,明日里若是身子没甚大事,还要去宫里头参宴呢。”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疲惫的闭上了双眸,软嫩的身子僵直在小被之中,片刻之后才渐渐放松下来。   看到又重新入睡的苏梅,幼白轻手轻脚的起身,吹灭了那床头的琉璃灯,然后伸手细细放下厚实床帐,关上内室窗棂,重新挑了挑暖炉,这才提着裙摆去了外室的软榻上休憩守夜。 第22章   寂静的内室之中,熏香染染,床帐微动,苏梅缓慢的睁开自己那双清澈水眸,伸手轻轻的抚了抚她受伤的脖颈处,那钝痛的感觉清晰的提醒着她白日里那怵目惊心的经历。   圆滚的身子渐渐蜷缩起来,苏梅用力的闭上双眸,白嫩小手紧握成拳。   对于马焱,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苏梅都是恐惧,害怕的,可与上辈子不同的是,这辈子的马焱,让苏梅多了另外一种其它的感觉,这种感觉清晰的表现为同情亦或者可以说是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马焱对于苏梅来说,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存在,他可恨,却也可怜,而造成他如此可恨的原因,有一部分却在她自己的身上,所以此刻她所受到的恨,大概就是上辈子自己造的孽变成了这辈子注定要还的债吧。   苏梅知道,如果没有这辈子,她与马焱的交集只会止于那让她小命归西的一脚,但得老天怜爱,有幸让她又重活了一世,一开始,苏梅确是抱着想讨好马焱的目的而接近他的,但逐渐相处下来之后,苏梅觉得,马焱相较于她来说,比她更加可悲,她好歹还过了十四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他呢,从小父亡母抛,虽被苏洲愉收养,可寄人篱下,受尽欺凌,即便日后权倾朝野又如何,日日以杀戮为乐,被世人唾弃,整日里沉浸于如阿鼻地狱一般的地方,满手血腥,攻于心计,晃似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   若真如他自己所说,他的生父是被他生生咬死的,那苏梅相信,那时候年岁仅仅四岁有余的他,做出这样的事情,肯定是有重大缘由的,苏梅不想去探究,她只知道,经过这许久的相处,现在与她在一处的这个马焱,只是一个将自己包裹于硬壳之中的可怜人,而这布满荆棘的硬壳,还有一小块地方正是由她所逼造出来的。   上辈子在教坊司的那一年之中,苏梅尝尽了人情冷暖,她清晰的知道,仅仅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所以苏梅觉得,自己十分有义务将马焱从阿鼻地狱之中拉出来,因为她清晰的知道,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有多难受。   但苏梅清楚的知道,她做这件事,不是为了救赎马焱,而是为了救赎她自己,为她自己上辈子所造的孽赎罪。   *   翌日,天色清朗,苏梅先是看过了大夫,换了伤药,被告知无甚大碍之后才被幼白裹得圆滚滚的抱去了老太太那处。   因为要进宫参宴,所以老太太穿上了一身精细的正从三品诰命服,正由穗香替自己梳着发髻,从那不甚清晰的美人镜中,老太太一眼便看到了被幼白抱着进屋的苏梅,便赶紧开口道:“娥娥来了?快,到老祖宗这处来。”   幼白抱着怀中的苏梅,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老太太跟前。   “来,老祖宗抱抱……”伸手接过幼白手中的苏梅,老太太十分心疼的抚了抚苏梅那张白嫩的小脸蛋道:“瞧这可怜见的……”   苏梅缩在老太太怀里,仰着小脑袋一副乖巧模样道:“娥娥,不可怜……有老祖宗……”   说罢,苏梅脑袋一歪,直接便钻到了老太太怀里,用力的磨蹭着,黑亮水眸微眯,一副可爱的撒娇模样。   “对,我们娥娥有老祖宗……”老太太微眯着一双丹凤眼,伸手顺了顺苏梅头上的小髻,转头对身侧的穗香道:“焱哥儿呢?大夫看过可说如何?”   听到老太太的话,穗香放下手中角梳,声音轻细道:“大夫已然开了药,说焱哥儿身体底子好,休个一晚便没甚大碍了。”   “嗯。”听罢穗香的话,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道:“也是难为这孩子了……”   这边话刚说罢,那头厚毡轻动,马焱穿着一身青黑色袄袍自屋外走入,拱手与老太太请安道:“老祖宗,孙儿前来抄写经书。”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脸色苍白的马焱,微闭了闭眸子道:“今日你不必抄写经书了,回扶桑园里头好好歇息去吧。”   “是。”马焱应罢,正欲转身离去,却突然感觉自己小腿一暖,他垂首往下看去,只见苏梅正抱着他的小腿,仰着小脑袋怔怔的看着他,那张软嫩小脸上的水眸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昨日之事,他确是做的太过仓促,不过量这吓破胆的小东西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娥娥妹妹……”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马焱伸手抚上苏梅发顶的小髻,声音轻缓道:“身子可安好?”   头顶压着马焱的一只手,苏梅只感觉自己浑身僵直的厉害,那原本在肚子里头酝酿了半天的话也被堵在了喉咙口,怎么都出不来。   “呵……”感觉到掌下苏梅那轻颤的小身子,马焱轻笑一声,眸中宠溺更甚,眼底却隐隐透出一股嘲讽之色,一闪即逝,谁都未曾发觉。   挪开那放在苏梅发顶的手,马焱甩袖而去,跨过面前厚毡,迎面便是一阵秋瑟冷风细细拂来。   冗长的房廊处又换了一批蕊嫩秋菊,在细阳之下迎风瑶瑟,娇美非常。   踩着脚上的布履鞋,马焱穿行于面前房廊之中,双手负于身后,走了几步之后却突然顿住了步子。   身后苏梅裹着一件厚实袄裙,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马焱身后,小身子直冲冲的撞到他的大腿处,将小髻上的一朵绢花都给撞歪了。   “四哥哥……”伸出小胖手揪住马焱的宽袖,苏梅顺了顺气道:“娥娥,最欢喜,四哥哥了……”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那张阴冷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轻微诧异,他冷笑一声,斜睨了苏梅一眼道:“欢喜?”   “四哥哥,也欢喜娥娥,所以才咬娥娥……”说罢话,苏梅突然一把拽过马焱那垂落于身侧的手掌,狠狠的咬了一口。   苏梅力小,但那咬人的狠劲却不小,马焱狠皱起了眉头,用力的抽回那被苏梅咬在口中的手掌,只见那手掌侧边处满印出一圈小巧齿痕,虽未出血,但却明显泛着一些红血丝。   口中淡淡的浸着一股子血腥气,苏梅有些难受的咽了口口水,然后抬首看向面前的马焱,脸上显出一抹甜美笑意道:“娥娥最欢喜四哥哥了……”   马焱垂首看着自己那印着齿印的手掌,突然伸手掐住苏梅脸颊便的软肉道:“你再说一遍。”   一被马焱触碰到的苏梅,当下便软了力气,浑身僵直的厉害,哼哼唧唧的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哼,一被他碰就抖成这样,还说欢喜他?小骗子! 第23章   “四姐儿,怎的跑这处来了?要入宫了,老太太催的紧,快些与奴婢到屋子里头去吧。”幼白在屋内遍寻不着苏梅,刚刚掀开厚毡就看到那与马焱站在一处的粉团子,便赶紧提着裙摆上前将人抱到了怀里轻声细语的说了一番话,然后又微微垂首与面前的马焱道:“四少爷,奴婢刚才见三老爷身侧的奴才寻您寻的紧,怕是有事相与,您快些过去看看吧。”   “嗯。”听到幼白的话,马焱淡淡颔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被幼白抱在怀中的苏梅,那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因为阵阵钝痛而微微轻颤。   对上马焱那双不知为何又深邃暗沉了几分的黑眸,苏梅下意识的就想开口说话,幼白却直接抱着她便往屋内去了。   用力的扭着小脑袋往身后马焱的方向看去,苏梅睁着一双黑白水眸,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头也不回的直接甩袖而走。   明明是想好好相处的……虽然刚才那一口自己也有些泄愤的意思,但是昨日里确是他做的不对嘛,自己都已经帮着他隐瞒实情了,这人怎的还是一副不满意的模样……   苏梅绞着手指,小脑袋靠在幼白的肩膀上,白嫩小脸皱成一团,万分苦恼。   被抱着进了屋内,苏梅重新换了一身喜庆的朱绯色袄裙,头上也应景的扎了两朵朱色绢花,便被穗香抱在怀里头与老太太一道出了屋子。   穿过冗长房廊,出了庭院,一行人走到垂花门前,苏梅伏在穗香的肩膀上,眼尖的看到那躲在影壁后头的苏娟巧,便赶紧开口与老太太道:“老祖宗……三姐姐……”   听到苏梅的话,老太太顿了顿步子,往那影壁处看去,果然见苏娟巧低着小脑袋踌躇的站在那处,不敢上前。   伸手朝着苏娟巧招了招手,老太太微眯了眯那双凌厉的丹凤眼道:“三姐儿,过来。”   小心翼翼的看了老太太一眼,苏娟巧绞着手指,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可是有事?”看到这副瑟缩模样的苏娟巧,老太太尽量放缓了语调,面容微敛着开口道。   苏娟巧一贯惧怕老太太,站在原处未说话,片刻之后才鼓起勇气看向面前的老太太道:“我,我也想与四妹妹一道去参加宫宴……”   苏娟巧作为大房一个姨娘所生之庶女,地位低下,必然是入不得宫去参宴的,但不知为何,老太太沉吟片刻之后却准了她的话道:“正巧瑞哥儿发热,不好去参宴,既然如此,你便陪着四姐儿一道去吧。”   说罢,老太太便由一旁的婆子扶着手去了,苏娟巧站在原处,一脸兴奋的看了苏梅一眼,努力抑制住那股子喷薄而出的欢喜劲,乖巧的任穗香牵着手跟在了老太太身后。   众人一道上了马车,老太太独坐一辆,苏梅与苏娟巧同坐一辆,片刻之后,却是又进来了一个人。   因着宫中戒备森严,规矩繁多,所以文国公府之中的婢子一般是入不得宫的,老太太便索性未让她们跟出来,只在后头的马车里跟了一些规矩老道的婆子。   原本跟在苏梅身侧伺候的幼白也未跟来,因此空荡荡的华贵马车之中只坐了苏梅与苏娟巧两人,马焱撩开马车帘子进去的时候,便看到那两只团子凑在一处嘻嘻哈哈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悄悄话,一看到他进来,立刻便瞪大了一双眼,十分惶恐的看着他。   “四,四哥哥……”最先反应过来的苏梅结结巴巴的开了口,她端坐在马车之中的软垫上,手里还捏着一块桂花糕,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落在马焱身上,亮晶晶的清澈见底。   马焱面无表情的撩起袄袍后裾,盘坐于一侧软垫之上,一言未发,好似根本就没有听到苏梅的话。   苏梅咽了咽口水,捏着手里的桂花糕爬到了马焱身侧,正欲开口说话,却是猛然看到马焱那放置于膝盖处的双手,那白皙纤瘦的手背处明晃晃的印着一圈小巧牙印。   心虚的晃了晃软嫩的小身子,苏梅咽下了那冲到喉咙口的话,用力的将手里的桂花糕塞进了嘴里。   新制出来的桂花糕还带着温软之气,细腻香甜,酥糯美味,马焱坐在苏梅身侧,十分清晰的能闻到那骨子浓郁的桂花香气,随着苏梅的阵阵啃咬而愈发弥散。   “四妹妹,好吃吗?”苏娟巧有些害怕马焱,她缩在马车角落,垂涎的看着苏梅手中的桂花糕,声音细细的道。   “好吃……”听到苏娟巧的话,苏梅声音含糊的开口,顺便将那小案上头的一碟桂花糕往苏娟巧面前挪了挪道:“三姐姐,吃。”   小心翼翼的捻起一块桂花糕,苏娟巧小咬一口,放入口中细细抿嚼,有些不忍将其吞下肚中。   这桂花糕虽然是十分平常的点心,但却因着是老太太处要的,所以做的便比平常更加细腻了几分,所用之料也是不能与苏娟巧平日里所食之物相比的,苏娟巧一入口便有些上了瘾,连食了好几块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放缓了动作。   马车晃晃悠悠的往文国公府角门方向处驶去,苏梅咽下手里那最后一口梅花糕,暗暗的扯了扯马焱垂落在自己身侧的宽袖。   马焱虽然是苏洲愉的养子,但因为是认得赵氏当嫡母,所以这般算起来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嫡子,去参加宫宴也是说的过去的,只他不与那些哥儿坐在一处,怎的偏跑她这马车里头来了?   “四哥哥……吃……”伸手扒过一块桂花糕往马焱面前伸去,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可爱模样。   垂首看了一眼面前松软软的桂花糕,马焱一动未动,只缓慢张口道:“是父亲让我与你坐在一处的。”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捏着手中桂花糕的动作一顿,有些惊慌的瞪大了一双水眸。   她刚才可什么都没说,这人……难不成还有窥心术不成?   马焱话落,马车之中陷入一片沉寂,只余苏娟巧那吃食桂花糕时发出的细小声音,苏梅呐呐的收回自己杵在马焱脸侧的桂花糕,正欲说话之际却只感觉马车一阵猛烈震荡,自己圆滚的小身子“啪叽”一下就贴在了马焱的身上。   将苏梅从自己的大腿上拎起,马焱嫌恶的伸手挥落那被压扁在自己袄袍上的桂花糕,起身撩开身侧的马车帘子往外看去,就见外头挨挨挤挤的行过来一对马车,正堵住了他们的路。   “那是什么人?”马焱微眯着一双黑眸,抬首往外头看去,顺便将身侧也跟着冒出半个小脑袋的苏梅给按了回去。   “是平阳长公主的郡王府。”赶车的奴才看到从马车之中探出半个身子来的马焱,连忙开口道:“四少爷,我们避避就过去了,您还是回马车里头等着吧,莫吹了风,伤了身子。”   听到那奴才的话,马焱不知为何面色微变,那看向前头平阳长公主的目光也陡然凌厉了几分。   平阳长公主为当今圣上亲妹,十年前下嫁昭武将军之子宋礼弥,先皇怜爱长公主,特赐封新晋驸马为异姓郡王。一年后,太子又迎娶昭武将军府嫡长女宋氏为后,几年后,先皇去,太子登基,承皇太后慈命,立宋氏为皇后,赐以凤印,赐居未央宫椒房殿,统领六宫,自此昭武将军府一飞冲天,荣宠不衰。   苏梅被迫缩在马车之中没有看到外头的场景,但却依稀能从那驾车的奴才那处听到一些话。   其实说起来这长公主也是挺可怜的,皇家贵胄又如何,这夫君还不是在先帝去世后便远征边关,多年未归,独留这长公主空守闺房。   正在暗自思索着,苏梅却是陡然发觉马焱覆在宽袖之中的纤瘦手掌竟在微微发颤,那泛白的指骨按在马车壁上,青筋暴起,显然十分愤怒。   苏梅不解的看着马焱这副愤怒的模样,微微皱起了眉头,如果说马焱与这郡王府有什么联系的话,那就是他的生父生前为郡王府的侍卫,难不成是因为他之前在郡王府里头也受尽欺凌,所以这会子看到这长公主的马车便气愤难消?   还没等苏梅想明白,那头马焱却突然转身回了马车之中,面无表情的端起小案上的一杯温奶便饮了一大口。   “那,那是四妹妹的……”苏梅还没有说话,反而是一旁的苏娟巧颤颤巍巍的先是开了口。   听到苏娟巧的话,马焱捏着手里的温奶杯,一对漆黑双眸之中蕴着一抹狠厉之气,转头看向身侧的苏梅。   看着面前一脸狠戾之气的马焱,苏梅暗暗咽了咽口水,她伸出小胖手将那温奶杯往马焱面前推了推道:“四哥哥……喝……”   反手握住苏梅伸过来的小手细细揉捏了一会儿,马焱将那温奶杯放置于苏梅的掌心之中,然后托着它抵到苏梅嘴边道:“你喝。”   温奶杯之中的温奶还剩下一小半,尚带着点点细温,蕴着浓厚的奶香气萦绕在苏梅的鼻息之间,苏梅颤抖着小身子抽手,却没抽出那被马焱捏在掌心里头的小肉手,她垂首看了一眼面前的温奶,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面无表情的马焱一眼,一双水眸之中神色略显慌乱。   “怎么,嫌弃你四哥哥?”看着面前苏梅那张惊惶小脸,马焱抚着手里的温奶杯,漫不经心的扯了扯唇角,那双漆黑暗眸更是又深邃了几分,看的苏梅一阵心惊肉跳。 第24章   “娥娥,最欢喜四哥哥的……”苏梅一边抖着小身子,一边用力的将脑袋凑到那温奶杯前,噘起小嘴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然后用糊着一圈奶渍的小脸对着马焱露出一个讨好笑意。   放开手中捏着的温奶杯,马焱从苏梅的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伸手轻轻的替她擦去那嘴角的奶渍,然后神情柔和道:“喝完。”   看了一眼马焱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苏梅双手捧着手里的温奶杯,“咕噜噜”的直接便都灌进了肚子里。   “真乖。”伸手拍了拍苏梅那张圆润小脸,马焱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了几分。   面前的马焱笑的愈发温和起来,苏梅感受着那覆在自己脸颊上的微凉指尖,用力的皱着一张白嫩小脸,神情微恍。   “四妹妹……”一旁的苏娟巧看到被马焱吓得一脸呆傻模样的苏梅,赶紧伸手拽了拽她的宽袖,声音细细的道:“我们吃……桂花糕……”   听到苏娟巧的话,苏梅扭过小身子,撅着屁股与她又钻在了一处。   马车继续前行,一路上三人再未说一语,马焱捏着手里那块沾着奶渍的巾帕,略思片刻之后塞进了自己的宽袖之中。   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车行至宫门前,文国公府一众人皆踩着马凳自马车之上缓缓而下,苏梅扭着圆滚滚的小身子,蹬着短腿吃力的去够那离自己还差了一截的马凳,马焱站在马凳一侧,直接上手托住她的小屁股将人给压在了那马凳上。   猛地一下坐在马凳上,苏梅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睁着一双水眸,懵懂的看向身侧的马焱,马焱轻笑一声,伸手抱住苏梅的小身子将人从马凳上小心翼翼的给抱了下来。   苏梅恍惚的站在地上,看着面前之人半蹲下身子,温柔的抚了抚她的额角道:“马车坐的可晕?”   咽了咽口水,苏梅下意识的抖了抖身子,声音轻细道:“不,不晕……”   “那就好。”放开那覆在苏梅额角的手掌,马焱清晰的看到那小团子舒缓的呼出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小模样。   呵……垂下自己暗藏讽刺的双眸,马焱转身走到苏洲愉身侧。   不远处的老太太看到那与苏梅相处甚好的马焱,微微皱了皱眉,在原处停顿片刻,等马焱走后才由穗香搀扶着走到苏梅身侧道:“娥娥,牵着老祖宗的手,等会子都莫要放开,这宫里头规矩繁多,触怒了哪个贵人,都是不值当的,可知道了?”   “娥娥知道了。”苏梅冲着老太太乖巧的点了点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道:“牵着老祖宗的手,让贵人先走。”   “对,娥娥真聪明。”伸手抚了抚苏梅那梳着小髻的发顶,老太太吩咐穗香在外头候着,便径自牵着苏梅往宫门口走去。   宫人早已在宫门口等候多时,在看到穿着一身诰命服,牵着苏梅缓慢走过来的老太太时,赶紧上前道:“太妃已在寿康宫久侯多时,请老太太与奴婢移步。”   “嗯。”听到那宫婢的话,老太太缓慢点了点头,然后牵着苏梅,随着那引路的宫女进了宫门。   其后的苏开平与苏洲愉以及其他嫡子庶女们,皆被引路的宫婢奴才们引到了别处小憩,等候开宴。   日头微下,晚霞初显,印照在那巍峨宫殿的黄琉璃瓦歇山顶,苏梅与老太太一路走走停停的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那寿康宫。   寿康宫里头一派寂静安详模样,苏梅站在寿康宫的宫门前,往一侧教司坊的方向望了望,宫闱深深,教坊司的红楼在那淡薄的暖光下若隐若现,苏梅细听之下,似乎还能听到那股子萦绕在耳畔之处的靡靡之音。   上辈子在教坊司之中,苏梅受尽苦楚,却也意外的赢得了几个真心挚友,只可惜那时候她们都已被编入贱籍,对以前的身份大都讳莫如深,不敢多提,因此苏梅至今都不知那几人到底现今何处。   “老太太,这边请。”引路的宫婢带着苏梅与老太太穿过琉璃门,往寿康宫正殿而去。   琉璃门前为一封闭小广场,东侧有一徽音右门,可通往皇太后的居所,慈宁宫,那处前瞻出廊,被打扫的很是干净,可见平日里这太妃与皇太后经常通过这徽音右门相见。   这边,苏梅迈着小短腿,乖巧的跟在老太太身侧跨过那窗格锦扇,进了寿康宫的正殿。   “老太太,太妃还在东暖阁里头诵经礼佛,一时半会子的怕是出不来,派奴婢前来与您只会一声。”一侧殿的厚毡被掀起,一个穿着大宫女宫服的宫婢提着裙裾缓慢走出,带出一身浓郁的香烛气,声音清和的与老太太道。   “无碍,礼佛要紧。”老太太冲着那宫婢摆了摆手,似乎十分相熟。   那宫婢听到老太太的话,面上轻笑,正欲开口说话之际,便听得那正殿外头传来太监的疾呼声,“平阳长公主来与太妃请安。”   那太监话音刚落,长公主便踩着脚上的宫鞋,风风火火的掀开厚毡进了正殿,与老太太偏巧打了一个照面。   “请长公主安。”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平阳长公主,老太太不急不缓的带着苏梅伏跪于地,声音清晰的向其请安道。   平阳长公主穿着一袭对襟襦裙,外头罩着一件雪青色袄裙,并未穿宫服,面上略施粉脂,梳着高鬓望仙髻,整个人虽看上去清瘦纤细,但却气势十足。   “起吧。”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那伏跪于地的老太太,平阳长公主侧头与一旁的宫婢道:“太妃呢?”   那刚才与老太太说话的大宫女上前,垂首躬身与平阳长公主道:“太妃还在冬暖阁礼佛。”   听罢那大宫女的话,平阳长公主也不多言,径直便提着裙摆往冬暖阁的方向闯去。   那大宫女阻拦不及,只得赶紧派人去冬暖阁处通知太妃。   那平阳长公主急急忙忙的来,又风风火火的去了,苏梅抖着小短腿被一旁的宫婢从地上扶起身子,她低垂着小脑袋,用宽袖掩嘴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   不经意的看到苏梅的动作,老太太好笑的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尖道:“你这小懒鬼……”   扶着苏梅的宫婢看到苏梅这副懵懂可爱模样,禁不住的轻笑着开口道:“姑娘可是困了?偏殿里头有张软榻,可供姑娘休憩一会子。”   苏梅歪着小脑袋靠在老太太的胳膊上,听到这宫婢的话,露出一副双眸半眯未睁的困顿小模样,声音细细道:“娥娥,要陪着老祖宗……”   “老祖宗不用你陪。”老太太伸手抚了抚苏梅白细的额角,抬首对那宫婢道:“去吧,抱着进去睡会子,不然宫宴的时候没精神。”   “是。”那宫婢轻巧的应了,抱着迷糊的苏梅进了一旁的侧殿之中。   侧殿里头烧着暖炉,地上还铺着厚厚的毛毯,淡淡的熏香萦绕在一方小案之上,轻轻袅袅的徘徊于侧殿之中,那轻缓安神的熏香,让原本便困顿的苏梅一沾上软榻便酣睡了过去。   宫婢替苏梅盖了小被,细细掖了掖被角,这才撩开厚毡出了偏殿。   正殿之中,老太太端坐于一方圈椅之上,身侧站着刚才那个大宫女,正俯身与她细细的说着话。   “砚若姑姑。”宫婢走过去先是与那大宫女请了安,然后才与老太太轻声道:“姑娘睡着了。”   听到那宫婢的话,老太太微点了点头。   一旁的砚若伸手挥退这宫婢,然后将老太太自圈椅上扶起道:“老太太,太妃正在冬暖阁里头等着您,差奴婢过来请您过去。”   就着砚若的手起身,老太太微敛眉目道:“那长公主走了?”   摇了摇头,砚若压低声音道:“长公主去了太妃的寝殿之中,也不知要做什么。”   听罢砚若的话,老太太神色微变,半响之后才由砚若搀扶着入了一旁的冬暖阁中与太妃相见。   冬暖阁之中,厚毡封窗,烛香缭绕,正中放置着一铜制暖炉,果碳微香,一身穿宫装的妇人端跪于软垫之上,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模样,鹅蛋脸庞,漆发如墨,面上肌肤白皙细腻,神情安详,正细细捻着手里的佛珠诵背经书。   “太妃,老太太来了。”砚若将老太太扶至一旁的软炕之上,然后提着裙摆走到太妃身侧,轻声弯腰道。   听到砚若的话,那宫装妇人缓慢的睁开自己那双与老太太十分相似的丹凤眼,就着砚若的手从软垫上起了身。   “靥儿……”看到那缓缓走到自己面前的宫装妇人,老太太双眸微亮,眼眶之中渐渐浸出一圈泪渍。   “母亲……”苏靥紧了紧那捏在手中的佛珠,神情悲切。   老太太颤着身子自圈椅上起身,颤巍巍的伸手握住苏靥那双纤细素手,垂眸看着上头那串细腻佛珠,忍不住的暗自垂泪。   “是母亲的错……是母亲的错啊……”滴滴答答的泪珠子顺着老太太那张苍老的面容滚落而下,滴在那只与苏靥相交的手掌之上。   “不,不怪母亲……这是儿的命……”轻缓的摇了摇头,苏靥的声音带着几分悲怆之情。   这是从她一出生,便注定了的命…… 第25章   萦绕着烛香气的冬暖阁之中,苏靥与老太太先是相顾垂泪的端坐于软炕之上细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然后才在砚若的相劝之下渐渐止了泪。   “母亲,怎的不见娥娥?”用手中的巾帕细细拭着泪,苏靥声音微哑道。   先帝去的早,苏靥无子傍身,身侧多寂寥,因此对这个时常跟着老太太入宫,粉雕玉啄的小侄女喜爱非常。   “困了,这会子正在侧殿里头睡着呢。”一提到苏梅,老太太的脸上便明显的显出一抹慈柔笑意,瞬间驱散了原先那一脸的阴霾之色。   听罢老太太的话,苏靥细思片刻后道:“现下,娥娥也是该近三岁了吧?”   “过了年,便三岁了。”看到苏虞面上表情微敛,老太太稍稍皱了皱眉头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抬首看向面前的老太太,苏靥微抿了抿唇,并未向老太太开口,只朝着身侧的砚若招了招手道:“去,到外头守着。”   “是。”砚若放下手中热茶,提着裙摆走到冬暖阁门口,掀开厚毡走出,然后转身细细的掩上房门。   看了一眼那覆着厚毡被紧闭上的房门,苏靥端起面前的热茶轻抿了一口,这才与老太太开口道:“母亲可知,三弟几年前收养的那个叫马焱的养子?”   听到苏靥的话,老太太微点了点头道:“这焱哥儿的性子阴沉,我并不大喜他,本想着让老三送他去外庄的,可昨日他舍命救了娥娥,我便暂歇了这个心思……”顿了顿话,老太太又轻摇了一下头道:“终归是外家人,进不得自家门。”   “母亲糊涂,母亲可知,这马焱是谁人之子?”苏靥蹙起秀眉,声音微有些急切道。   “听老三说,这焱哥儿是长公主府原先的一个侍卫之子……怎么?难道这里头还另有隐情?”看到苏靥那一脸急切神情,老太太微眯起了双眸,那对丹凤眼之中浸润出一抹深意。   “刚才长公主来找儿,母亲可猜到,这长公主张口便提的什么话?”似乎也不是想要听老太太的回答,苏靥自顾自的便又道:“这长公主张口便言要见见焱哥儿,母亲想想,一个侍卫之子,怎会受长公主青睐?”   “这……”听罢苏靥的话,老太太面上显出一抹犹疑神色,她定定看了苏靥片刻,之后才缓慢的叹出一口气道:“靥儿……这事……可不敢乱猜……”   “母亲,长公主深受先帝宠爱,又是当今皇上胞妹,自幼便做事张扬,清高不可一世,却偏受这郡王之气,一怒之下,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也是难免的……”苏靥伸手抚了抚面前的茶碗,声音轻细道:“母亲,依儿看来,这马焱确是一步好棋啊,不可随意弃之……现如今我文国公府势单力薄,若是能得到长公主之势……”   话说到这处,点到为止,苏靥不再往下继续,她收回那覆在茶碗上的素手,轻轻的捻了捻手中的佛珠。   听罢苏靥的话,老太太沉吟片刻后道:“如今宋氏一手遮天,若是我文国公府真能得长公主为助力,那在朝堂之上也算是站稳了脚跟,只日后若是焱哥儿之事败露,宋氏震怒,我文国公府势单力薄,如何与宋氏相抗衡?”   宋氏嫡长女贵为当今皇后,现今太后也为宋氏昭武将军之嫡妹,嫡子被先帝赐封异姓郡王,常年外征,战功赫赫,而其宋氏本家昭武将军府世代相传,家底殷实,在汉陵城中根基颇稳,如若与其结了仇,文国公府必然没有一点抗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母亲,树大招风……”伸手将老太太面前的热茶往一侧推了推,苏靥微眯起那双丹凤眼道:“皇帝新任登基,宋氏于朝廷独大,一山不容二虎,皇帝势必会扶持一方势利与宋氏相抗衡,我文国公府如若得了长公主之势,必得皇帝青眼相睐,何愁后势不足?”   “话虽如此说,但这宋氏毕竟……”   “母亲。”打断老太太的话,苏靥沉声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皇帝正在清扫朝廷势利,我文国公府若想翻身,怕是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母亲难道想让这百年家殷,毁于您手?”   “不……”听到苏靥的话,老太太瞬时便睁大了一双丹凤眼,捏着木患子的手微微握紧道:“那,便听你的吧……”   *   偏殿之中,暖香阵阵,温暖舒适,苏梅这一睡,便睡了大半个时辰,她迷迷瞪瞪的从软榻上撑起小身子,却一眼看到那端坐于软榻尾部的马焱。   眨了眨那双懵懂水眸,苏梅惊奇的半张开小嘴,片刻之后才撅着小屁股慢吞吞的爬到马焱身侧,伸出白嫩手指小心翼翼的往他脸颊上戳了戳。   指尖触到一股温凉之意,苏梅猛地一下便缩回了小胖手紧握成拳,歪着小脑袋呐呐的嘟囔了一句道:“真的?”   斜睨了苏梅一眼,马焱不着痕迹的轻微扯了一下唇角,脸颊处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股子细软触感。   拢着宽袖从软榻上起身,马焱面无表情的看向那歪斜在软榻上的苏梅,沉声开口道:“老太太让我带你一道出去。”   “哦。”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乖乖的点了点小脑袋,然后蹬着小短腿吭哧吭哧的爬下软榻就要往外头跑去,却是突然被马焱给拎住了后衣领子道:“穿鞋。”   被重新拎回软榻前,苏梅噘着小嘴,一屁股蹲就坐在了地毯上,然后吃力的翘起小脚,拙手拙脚的自己套好了小鞋,这才与马焱一道出了偏殿往正殿而去。   正殿之中,苏靥穿着新换的宫服端坐于主位之上,身侧坐着平阳长公主,下首是穿着诰命服的老太太。   “娥娥来了?”苏靥一脸含笑模样的看向那自偏殿而来的苏梅,鹅蛋脸上的那对丹凤眼微微眯起,不着痕迹的往苏梅身侧的马焱身上扫了一眼。   “姑妈……”苏梅迈着小短腿,扑腾腾的走到苏靥面前,先是像模像样的行了一个礼,然后才笑眯眯的扑到苏靥腿边小心翼翼的蹭了蹭小脑袋。   “这几月不见,娥娥都长这么大了……”伸手抚了抚苏梅头上的小髻,苏靥笑盈盈的抬首看向那缓步走到自己面前的马焱道:“你就是焱哥儿吧?长得果真清俊,怪不得娥娥欢喜的紧。”   “参见太妃。”马焱撩起袄袍后裾,于苏靥行了一个大礼。   “快些起来,这般清俊的孩子,我可舍不得。”一边说着话,苏靥一边赶紧让一旁的砚若将马焱从地上扶了起来。   “来,这是平阳长公主。”伸手将靠在自己膝盖上的苏梅扶正,苏靥声音轻细道:“娥娥快些去行礼。”   听到苏靥的话,苏梅下意识的看了马焱一眼,却见那人一脸的面无表情,全然没有刚才在马车之中的愤怒模样。   撅过小屁股转身与一旁的平阳长公主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苏梅睁着那双水眸,一副好奇模样的望着面前的平阳长公主。   平阳长公主长得十分好看,远黛如眉,双眸若杏,肌肤白细,身形纤细,即便已为妇人,那股子风流姿韵却是依旧惹人眼球。   “娥娥?这小名倒也是有趣……”平阳长公主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梅,掀了掀眼皮,不是十分感兴趣的伸手褪下手腕子的一只翡翠玉镯递到苏梅手中道:“来的匆忙,也未带些什么好东西,这只镯子便与你了吧。”   捏着手中这只尚带着肌肤余温的翡翠玉镯,苏梅乖巧的朝着平阳长公主又行了一礼道:“多谢长公主……”   听到苏梅那奶声奶气的话,平阳略微挑了挑眉道:“倒还是个知礼数的。”   说罢,平阳也不再搭理苏梅,一双眸子定定的落到马焱身上,在看到马焱那与自己极其相似的眉宇之时,脸上神色复杂,似喜非喜,似悲非悲。   “砚若,哀家上次让司珍房制的那对腕钏呢?”苏靥看了一眼身侧的平阳长公主,声音轻柔的与一旁的砚若道。   “送来了,奴婢让人收到库房里头了。”砚若提着裙摆向前一步走到苏靥面前道。   “去取来。”苏靥抚了抚自己的宽袖道。   “是。”砚若应声,出了正殿往小库房而去。   这边苏靥与砚若话音刚落,那边平阳长公主也回了神,她下意识的伸手抚上自己的手腕,在摸到那光秃秃的腕子时才想起自己将手腕子上的那翡翠玉镯给了苏梅。   “平阳,你这给了娥娥见面礼,却怎的忘了焱哥儿了?”苏靥端起身侧的清茶轻抿了一口,面色柔和道。   听到苏靥的话,平阳这才恍然自己竟然未给马焱准备见面礼,也是她来的匆忙,竟然忘记这会子事了……   那头,砚若正巧端了一对腕钏过来,苏靥伸手拿过那托盘上头的腕钏,推到平阳面前道:“这是前些日子里,哀家偶得的一块好玉,闲着无聊让司珍房制了一对腕钏,却不想玉料不够,便只制得这一对小孩玩意,今日见了娥娥与焱哥儿却是突然想起来了,平阳若是不嫌弃,便与这一对腕钏给他俩吧,也算是讨个好彩头。”   苏靥话一落,在座之人面色皆有些微变,老太太更是差点端翻了手中的茶碗。   苏梅站在苏靥面前,睁着一双懵懂水眸,一副纯稚小模样,歪着小脑袋只顾把玩手中的那只翡翠玉镯。   其实若是苏梅真的只有两岁多,那她便不会多想,只当她这姑妈是真欢喜她,要送她腕钏,但可惜,现在的苏梅已然活过一辈子,所以她清晰的知道这对腕钏代表着什么意思。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她这姑母,难不成是还想将她与马焱凑成堆不成? 第26章   正殿之中静默半响,苏靥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宽袖,轻笑着开口道:“娥娥与焱哥儿兄妹情深,一对腕钏,正巧应了他们的情,岂不美哉?”   平阳长公主听到苏靥的话,视线落到面前那对精致腕钏之上,敛眉细思片刻之后抬首与苏靥道:“既如此,那本宫便先承了情。”   说罢,平阳伸手拿起那两只腕钏,朝着苏梅招了招手道:“娥娥是吗?过来。”   听到那平阳长公主的话,苏梅踩着小鞋在原处磨蹭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扭着小脑袋慢吞吞的走到了平阳长公主面前。   “来,本宫与你戴上。”似乎是习惯了高高在上,平阳长公主与苏梅说话时,下意识的便带上了几分命令性的口气。   一只手里捏着平阳长公主刚才给的那只翡翠玉镯,另一只小胖手被平阳长公主牵着,苏梅被强制性的套上了那腕钏。   垂首看着手腕子晃晃悠悠的腕钏,苏梅小小皱了皱眉,但在抬首看向面前的平阳长公主时,那张白嫩脸颊之上满满都是甜美笑意,“多谢长公主……”   “嗯。”平阳长公主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侧头看向一旁的马焱,那拿着腕钏的手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微微发颤。   “焱哥儿,愣着做什么呢,快些过去。”看了一眼身侧的平阳,苏靥从上座起身,伸手轻轻的推了推马焱。   马焱被推着后背走了一步,他顿住步子垂首看着自己那双磨破了一个小洞的布履鞋,片刻之后才低垂着脑袋慢吞吞的走到了平阳长公主面前。   “你,你是叫焱哥儿吧……这,这腕钏……”一改刚才与苏梅说话时的高冷语气调子,这时候的平阳神色紧张非常,那捏着腕钏的指骨还在微微泛白。   “谢长公主赏。”直接伸手接过平阳长公主手中的腕钏,马焱也不等平阳长公主把话说完,面无表情的与其鞠躬作揖,然后就着这作揖的姿势后退一步挨到苏梅身侧,一系列动作流畅非常,一点停顿也无。   看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平阳长公主轻垂下眼帘,神色莫名有些哀切。   苏梅靠在马焱身侧,那双清澈水眸之中清晰的印出面前平阳长公主那张悲切面容,她侧头仰起小脑袋,往身旁的马焱看去,却是猛然对上他那双漆黑暗沉的双眸,里头暗潮涌动,蕴戾之气十足。   “娥娥,你帮四哥哥戴上这腕钏,可好?”许久未说话的老太太从下首圈椅上起身,被身侧的宫婢轻扶着,缓慢走到苏梅身侧道。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眨了眨那双水渍眼眸,白嫩脸颊上露出一抹轻微讶异神情。   毕竟前些时候这老太太还如此针对马焱,怎么这会子突然又变了态度?难不成是因为昨日里马焱“救”了自己?还是因为……是这平阳长公主的原因?   想到这处,苏梅下意识的往平阳长公主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原本一脸清高之相的人正紧张而期待的看着马焱,那掩在宽袖之中的纤细手掌也不自觉的微握紧了拳头。   “娥娥,发什么呆呢?快些给你四哥哥戴上……”老太太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马焱手中的那只腕钏塞到苏梅手里。   捏着手里的腕钏,苏梅侧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马焱,只见那人面色清冷,眸中戾气细散,完全看不出刚才那副愤戾模样。   “四,四哥哥……”苏梅朝着马焱举起那只腕钏,声音细细的道:“娥娥,给四哥哥戴上……”   马焱垂首看向身侧的苏梅,一双漆黑暗眸之中浑色深沉。   看到这副模样的马焱,苏梅暗暗咽了口口水,她睁着一双清澈水眸,略思片刻之后突然将自己手中的那只女镯塞到了马焱手里道:“四哥哥,给娥娥戴,娥娥,给四哥哥戴……”   说罢,苏梅不等马焱反应,直接便拽过他的手将那只男镯艰难的扣到了马焱细瘦的腕子上,然后又颤巍巍的伸出自己的小胖手举到马焱面前道:“四哥哥……给娥娥戴……”   看着面前那只带着肉旋的小胖手,马焱突兀的轻勾唇角,慢条斯理的捏着手中的腕钏扣到了苏梅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腕钏相扣的锁钥处因为马焱的过分用力而相互挤压镶嵌于一处,死死卡在苏梅的手腕上,除非用蛮力去除,不然苏梅这辈子恐怕都取不下这腕钏了。   其余人离得远,都未曾看到马焱那泄愤似得动作,只苏梅瞪着一双惊惶水眸,颤颤的收回了自己戴着腕钏的小胖胳膊。   “好了,这平阳长公主的礼送完了,这会子该是要轮到哀家了……”苏靥一边轻笑着,一边缓步走到马焱面前道:“哀家自幼信佛,这木患子跟随哀家数几年,日日沾染佛香,有道是木患子为数珠者,诵掏一遍得福千倍,今日哀家便将它赠予你。”   说罢话,苏靥便伸手褪下那捏在手掌之中的木患子,递与马焱。   马焱也不客气,似乎是已然明白了什么,只伸手接过苏靥手中的木患子,低声谢恩。   “好了,这会子怕是要开宴了,我们一道去吧。”平阳长公主将目光从马焱脸上挪开,下意识的想伸手去牵马焱,却在伸到一半时硬生生的止了动作。   马焱眼角微垂,似乎并未察觉到那平阳长公主的动作,只垂首牵过身侧苏梅的小胖手,声音温和道:“娥娥妹妹与我一道走吧,人多眼杂,莫要被人冲撞了。”   苏梅被马焱捏着手掌,整个人僵直的厉害,连脚都迈不动,却只听得身旁苏靥与那平阳长公主清晰的说话声道:“这两兄妹,感情还真是不错呢。”   僵直着身子的苏梅被马焱硬生生的拖着往外去,而这怪异的动作显在苏靥眼中,却竟然变成了感情好?   苏梅心内暗自唾弃,但那一被马焱碰到便浑身僵直的毛病却依旧存在,她只能任由着马焱捏着她的小胖手像带着一个行动不便的胖布偶一般拖拽着往外头去。   伸手扶住苏梅那因为没有跨过门槛而往下跌爬的身子,马焱伸手捏了捏她圆嫩的小脸蛋,脸上显出一抹温柔笑意,只惹得苏梅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寒噤。   走在前头的平阳长公主时刻关注着马焱,在看到马焱那对苏梅一副情深意长的模样时,转身提着裙摆走到苏梅身侧牵过她的另一只手道:“娥娥人小腿短,还是本宫牵着一道走吧。”   听到平阳长公主那施恩一般的话语,苏梅垂首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   “那便烦劳长公主了。”老太太与苏靥一并走在另一边,在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时,老太太面色微变道。   “无碍,本宫也欢喜这小东西的紧,粉雕玉啄的,甚是可爱。”似乎是因为马焱的关系,这平阳长公主对老太太也和善了几分,虽然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副清高模样,但是好歹话多了几分。   说罢话,那平阳长公主不着痕迹的往马焱处看了看,却只见那人低垂着脑袋,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正扶着苏梅迈台阶。   苏梅僵直着自己的小短腿,被马焱一拨一拔的按着小肥腰硬生生的给半抱下了那数十个台阶,而身旁的平阳长公主则拽着她的小胖手,用力的将她肥嫩的小身子往上提,这一拔一按的,直把苏梅弄得欲哭无泪。   因为她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   一行人拉拉扯扯的到了举办宫宴的福寿园,福寿园上层的御座上已然坐了好几个身份尊贵之人,老太太被宫婢请到了一旁下首处,苏梅被平阳长公主牵着上了上层御座,苏靥也随带着马焱一道上了上层御座处。   御座正中的明黄宝座上坐着一年轻的伟岸男子,他身穿明黄常服,头戴玉冠,面容俊朗,正靠在身后的宝座之上细细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韘(扳指),在看到自宫婢搀扶下缓步走来的太妃苏靥及平阳长公主时,赶紧从宝座之上起身,与苏靥行礼道:“母妃。”   现年皇帝二十有八,算起来还比苏靥大上那么几岁,却是要拱手叫苏靥为母妃。   苏靥端着身子与皇帝谈笑了几句,然后伸手招过被平阳长公主牵在手里的苏梅道:“这是哀家的小侄女,小名唤娥娥的,皇帝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那时候朕一抱,便溺了朕一身……哈哈……”皇帝一边大笑着说话,一边伸手抚了抚苏梅白嫩的小脸,在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水眸时,心下微动,伸手便将人给抱进了怀里。   一脸懵懂的被皇帝抱在怀里,苏梅仰着小脑袋,小胖手蜷在那明黄色的常服上,眨巴着一对大眼睛。   “娥娥,可还记得朕?”看到这副可爱小模样的苏梅,皇帝禁不住的开口逗道。   “娥娥,不记得……”苏梅咬着小胖手,奶声奶气的道。   听到苏梅那奶气软绵的声音,皇帝双眉一松,正欲说话,后裾处却是感觉到一股猛地拉力,他垂首往下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靛青色袄袍的小东西正用力的扯着自己的后裾,一双黑乌乌的眼睛贪婪的看着自己怀里的苏梅到:“父皇,儿臣,儿臣也要抱……” 第27章   “皇上,亦儿不懂事,臣妾这就抱回去。”看到这边情景,一旁急急忙忙的走过来一宫装丽人,将那拽着皇帝后裾的小人儿一把搂进怀里道:“亦儿,随母妃去那处吃糕点。”   “不,儿臣,儿臣要抱她……”亦蕴为当今皇帝三皇子,现年三岁,说话也不算利落,却胜在乖巧讨喜,颇得皇帝喜爱。   “德妃,亦儿还小,莫要拘着。”伸手牵住亦蕴的小手,皇帝轻轻的抚了抚他的额角。   听到皇帝的话,德妃提着裙摆,轻笑着自亦蕴身侧起身道:“皇上您就宽着亦儿吧,这哪个皇子像他一天到晚的野着,都找不着人。”   “父皇,儿臣要抱……”见自家父皇只顾着与母妃说话,亦蕴更加急切的扯了扯皇帝的宽袖道。   “你还小,可抱不动这小胖子。”拿开亦蕴欲扯苏梅小脚的手,皇帝抱着怀里的粉团子往一旁宝座上走去。   被皇帝抱在怀里的小胖子苏梅垂首看了一眼自己带着肉旋的小胖手,只感觉一股悲伤逆流而来。   胖是她的错吗?   一旁扯着皇帝后裾的亦蕴亦步亦趋的跟去了宝座前,先是直愣愣的盯着苏梅看了半响,然后突然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宴案前,片刻之后又跑了回来,举着手里的梅花香饼用力的杵到苏梅那张软嫩小圆脸前道:“妹妹,吃……”   苏梅呆愣愣的看着那块软乎乎的梅花香饼,正欲伸手接过时却突然听得身旁冒出一句道:“她不吃。”   马焱缓步走到三皇子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娥娥不是你妹妹,她是我妹妹,而且她不吃梅花香饼。”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皆止了声,三皇子捏着手里的梅花香饼,傻兮兮的抬首看向身侧的马焱,其余人也皆远远朝着马焱的方向看去。   皇帝抱着怀中苏梅的手一顿,垂首看着那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沉声开口道:“你又是哪家的?”   听到皇帝的话,马焱神情微敛,那掩在宽袖之中的双手微微轻颤。   这小东西吃不了掺了梅花的东西,他一时心急,竟然惹了龙怒。   “他是本宫的……义子……”平阳长公主提着裙摆自一旁走到皇帝面前,微挑起双眉道:“皇兄,你做什么霸着人家的妹妹不放?那两处的两个公主可还不够你抱的?”   平阳说的是皇后所出的两个嫡公主,同安和房陵,两人现年一个五岁,一个八岁,皆被皇后教导的极好,礼仪齐全,只在皇帝眼中,这般规矩的公主,却失了孩童的天真稚气,再加上现今皇后宋氏一族独大,皇帝对于这两个嫡公主,便更是喜爱不起来了。   这边被平阳的话一噎,皇帝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这什么时候还认了个义子,朕怎么不知道?”   “皇兄您日理万机,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去了……”斜睨了皇帝一眼,平阳伸手接过他怀中的苏梅往马焱身侧推了推,视线突兀的落到两人相撞的一对腕钏上,然后突然就转身朝着皇帝开口道:“本宫瞧着这两人倒是相配的紧,金童玉女一般的,皇兄若不下道圣旨赐个婚如何?”   平阳长公主此话一出,震的苏梅瞪大了一双水眸,白嫩小身子禁不住的狠狠一晃,而反观她身旁的马焱,却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好似完全没听到这平阳长公主说的话一般。   “平阳,莫要胡闹。”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了一口,皇帝微敛眉色道。   “皇帝,哀家倒是觉得平阳这话不错。”苏靥坐在皇帝身侧,突然开口道:“焱哥儿虽然是文国公府三房之养子,但因着平阳又认了他当义子,也算得是半个世子了,配哀家这小侄女,倒也是说的过去的。”顿了顿话,苏靥又道:“再者,哀家看着焱哥儿这孩子,真是欢喜的紧。”   苏靥一番话落,皇帝半响未搭话,他细沉片刻之后伸手招了招那马焱到跟前道:“平阳惯是个胡闹的主,你虽年幼,但朕看你心智聪慧,想必自有想法。”   听到皇帝的话,马焱看了一眼身侧对着他惊惶摇头的苏梅,突兀的勾起一抹笑,拱手于皇帝道:“旦凭皇上做主。”   伸手轻抚了抚自己的下颚,皇帝略微挑眉道:“听你这意思,便是想娶了?”   马焱依旧弯腰拱手于皇帝面前,虽然年仅六岁有余,但那股子不卑不亢的气势,却是让皇帝有些另眼相看。   “母妃刚才说,这孩子是文国公府三房养子?那便这苏洲愉的养子了?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张棺材脸还真是像的紧。”随手动了动大拇指上的玉韘,皇帝背靠于身后宝座之上,轻笑着道。   说罢,皇帝又侧头看了身旁的苏靥一眼道:“今日既是母妃的生辰宴,那便随了母妃的意,母妃想如何,便如何,朕绝不干涉。”   “有皇帝这句话,哀家便宽心了。”苏靥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碗,抬眸看了一眼苏梅与马焱,然后又将视线落到不远处的平阳长公主身上道:“哀家看的出来,平阳是真欢喜这焱哥儿,不然也不会收为义子,若是娥娥与焱哥儿订了亲,那也是娥娥高攀了焱哥儿,哀家私心,看两人也是相配的紧,便与娥娥求了这门亲,皇帝可允?”   用文国公府一个嫡长女,换皇帝的安心,表明自己的立场,也是值了。   “朕金口玉言,自然是要允了母妃的。”听罢苏靥的话,皇帝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苏梅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听到皇帝的话,苏梅迈着小短腿犹犹豫豫的往前走了几步。   “你可欢喜你这哥哥?”看着苏梅那张白嫩小脸,皇帝说话时的语调下意识的便轻柔了几分。   “……欢,欢喜……”苏梅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马焱,结结巴巴的道。   “那朕与你俩赐婚,你可要?”皇帝看着苏梅那粉粉嫩嫩的一团,说话时脸上不自禁的便带上了几分笑意,又怕面前的粉团子不明白这赐婚的意思,便又继续道:“这赐婚的意思,就是你日后与你这哥哥天天日日的呆在一处,便像是你爹与你娘一般。”   “娥,娥娥……”苏梅正欲说话,身旁的马焱却是突然上前大跨一步,伸手牵住了她的小胖手,垂首一脸温柔的看着她,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满满溢出来的都是宠溺之情。   被马焱捏住了手,苏梅的小身子一下便僵直了起来,她半张开嘴,却是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急切的“哼哧哼哧”的只能发出一连串气音。   “不说话?莫不是明白了这赐婚的意思,害羞了不敢认?”皇帝坐在宝座上等了片刻,见苏梅只张着小嘴不说话,便嘴角含笑着开口道。   苏梅用力扯了扯自己的唇角,白嫩小脸皱成一团,却依旧说不出话来,马焱伸手抚了抚苏梅的额角,然后微侧过身子挡住皇帝的视线,硬生生的将苏梅的小脑袋给按了下去。   马焱错开身子之后,皇帝一眼便看到了那面色“羞赧”的低垂下脑袋的苏梅,她那肥圆的小身子甚至还在紧张的微微轻颤。   “女孩子脸皮薄的紧,皇上怎能问人这种话。”德妃揽着手里的三皇子站在皇帝身侧,轻笑着开口道。   听到德妃的话,皇帝这才恍然大悟的道:“原是如此,既这样,那朕便当你默认了。”   “不,不行……儿臣,儿臣要她……”三皇子亦蕴听到皇帝的话,陡然便挣脱开身侧德妃的臂弯,猛地一下就往苏梅的方向冲去。   侧身挡在苏梅面前,马焱看着那急匆匆的撞到自己身上的三皇子,面无表情的被那小胖墩的冲力震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苏梅站在马焱身后,白嫩的额际磕上马焱的后背,粉嫩身子一晃,直接便一屁股蹲就坐到了地上。   “哎呦……”四周一片惊叫声,德妃赶紧上前将三皇子揽进怀里,细细的上下查视了一遍。   平阳长公主也是一个健步上前,单手搭在马焱纤瘦的肩膀上,一双眸子担忧的往马焱身上看了看道:“可无事?”   马焱没有回答,只侧身躲开平阳长公主那只搭在自己肩膀处的手,转身将苏梅从地上抱起道:“疼不疼?”   苏梅被马焱抱在怀里,鼻息之间满满都是他那身上的清冷之气,圆润身子哆嗦的愈发厉害了起来。   一旁的德妃安抚好了怀里的三皇子,转头看到缩在马焱怀里瑟瑟发抖的苏梅,轻声开口道:“可是被吓着了?”   听到德妃的话,皇帝探着身子往苏梅那处看了一眼,眼见那粉团子害怕的抖成一团,便招手对一旁的內侍道:“去,带着人到宴案上头去喝杯果酒,醒醒惊。”   “是。”那内室听到皇帝的话,赶紧带着马焱与苏梅下了御座,往下首宴案处走去。   平阳长公主站在御座上头,遥望下处马焱那纤瘦的身子,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明显的悲切之意。   “平阳,愣着做什么,快去坐着……”皇帝话音未落,一旁福寿园门口便突然传来內侍的高唱声,“太后,大长公主驾到……”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身穿石青色宫朝袄裙,头戴金凤宝石,梳着高鬓的妇人被一身穿红织锦缎对襟袄裙的女妇搀扶着缓缓走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众宫婢奴才。   下首处的诰命贵妇,门名闺女,皆下首叩拜,高呼太后万福金安,御座之上的皇帝,德妃等人也都从座上起身,立等太后而来。   太后为宋氏女,嫁与先帝为妃,先皇后病逝,这才被册封为新后,所以其并非皇帝亲母,虽育有一子一女,却先后夭折而亡。 第28章   福寿园之中一片寂静之态,连那不远处乐台之上的点点钟罄之音都缓慢停驻下来,只余那因为摇摆碰撞而发出的阵阵清音。   苏梅伏跪着小身子在宴案旁边蜷缩成一团,好似一个软绵绵鼓囊囊的粉团子一般,让人忍不住的便想抱在怀里好好把玩一番。   太后被大长公主搀扶着上了御座,皇帝拱手与太后和大长公主请安,众人一派和谐之相的说笑了片刻之后,太后凤眸往平阳长公主与苏靥身上一扫,然后将目光落到皇帝身上,轻启双唇道:“听说皇儿今日还与人赐了婚?”   听到太后的话,皇帝轻笑着道:“是平阳的义子与文国公府嫡长女,今晚订了事,明日里朕便将圣旨拟下去。”   “哦?”太后微掀了掀眼皮,侧着身子往下首处看去,身旁的大长公主随手一指下首处的马焱与苏梅对皇帝道:“本宫看着,莫不是那两个小东西?”   “姑母好眼力。”皇帝顺着大长公主的手指方向往下头扫了一眼道。   “哪是本宫眼力好,不过是这两个小东西长得金童玉女一般,招人眼的紧。”大长公主掩袖轻笑,发髻上缀着的珠钗玉环轻响,画着精细妆容的面容之上显出几丝明显的细痕皱纹。   大长公主为先帝皇妹,现年四十有五,却至今未嫁,其与太后的年岁相差不大,穿着红织锦缎对襟袄裙的身形有些微丰满,面容微圆,一双温润柔目十分亲和。   “姑母还是这般欢喜孩童,就连看着朕的孩儿都要夸赞一番。”听到大长公主的话,皇帝好笑的摇头道。   “粉雕玉啄的小东西,谁人不喜?”隔空伸手点了点皇帝,大长公主侧身与一旁的苏靥道:“太妃,那小东西可是你的小侄女?”   “大长公主忘了?您可还是抱过好几回的。”苏靥拢了拢手中宽袖,面上含笑道。   “本宫这抱过的孩子,没有数百,都有上千了,哪都记得住……”说到这处,大长公主又往下首苏梅处看了一眼,然后突然道:“嗯?那难道是娥娥不成?”   “大长公主好记性,正是娥娥。”听到大长公主的话,苏靥轻笑着道。   “这娥娥一年多不见,可白胖了不少啊……”大长公主先是与苏靥掩唇轻笑了一声,然后又继续道:“这小东西上年进宫可讹了本宫一只好鹿呢,话都说不出的小人,愣是咿咿呀呀的抱着那小鹿哼了小半个时辰的话,那淌出来的口水都要将本宫那小鹿给淹里头了,本宫若是不给,那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大长公主一说这趣事,在场之人莫不都轻笑连连,只太后绷着一张脸被一侧的宫婢搀扶着上了座椅道:“皇儿,这赐婚之事,你不再好好斟酌一番?”   听到太后的话,众人皆敛声屏息的止了笑,皇帝也止了笑,他抬首看向太后道:“母后可是有话要说?”   “哀家听闻这平阳义子也是那文国公府三房养子,这论辈分来说,可是不大好。”太后双手搭在座椅两侧,身子微微向后靠道。   “母后这话可是错了,就因为这平阳义子是那文国公府的三房养子,朕才赐的婚,这青梅竹马,亲上加亲,不是美事一桩吗?”   听罢皇帝的话,太后微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言,不过一个什么劳什子义子罢了,量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不过这苏靥也还真是大材小用了,好好一个嫡长女竟给了一个义子,赐了婚便赐了婚吧,再者今次她也不是来说这话的。   想到这处,太后便又与皇帝道:“皇儿,皇后呢?”   听到太后的话,皇帝道:“皇后身子不适,未曾参宴。”   “昨日里不还好好的吗?”太后伸手接过一旁宫婢端过来的热茶,微垂着眉眼道。   “听御医说是昨日晚间吹了风,犯了头疾,不过御医已然开了药了,想来过些日子便能好了。”皇帝站在太后面前,清晰的解释道。   听罢皇帝的话,太后放下手中热茶,斜睨了一眼拉着三皇子站在一旁的德妃,然后转向面前的皇帝道:“皇后这般为后宫劳心劳力,可也都是为了皇儿,皇儿可清楚?”   “朕当然知晓,这几日定会日日去看望皇后的。”皇帝微低垂下脑袋,那原本印在面上的笑意在听到太后说出的话后下意识的便收敛了几分。   “嗯。”淡淡应了一声,太后看着皇帝这副乖顺模样,微微颔首道:“皇儿明白就好,不过既然皇儿今次已然赐了一桩亲,这所谓好事成双,不若再赐一桩如何?”   “母后的意思是……”听到太后的话,皇帝不着痕迹的微皱起了双眉。   “哀家那二侄子的闺女,唤盈儿的,皇帝可还记得?”太后面上带笑,沉吟片刻后道。   “是。”皇帝低低应了一声,拢着宽袖坐回了一侧宝座之上。   “过了年就要十六了,也不小了,哀家想着,也给她向皇帝讨门亲事,依哀家看来,那武国公府的嫡长子罗生不错,皇儿觉得如何?”说罢话,太后一脸含笑模样的看向那端坐于宝座之上的皇帝,一副慈爱面容。   御座之上,太后此话一出,明眼人皆知她打的什么主意,武国公府世代龚勋,罗生更是这一辈之中的佼佼者,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太后这般急着要将自家人塞进去,这司马昭之心,真可谓是路人皆知啊。   苏靥不言不语的提着裙裾坐回原位,其身侧便是太后,她端起面前的热茶轻抿了一口,抬首之际与皇帝身旁的德妃正对上了眼,苏靥不着痕迹的对着那德妃轻微摇了摇头,然后慢条斯理的放下了手中热茶。   德妃拢着怀里的三皇子往侧边走去,重回了宴案。   平阳长公主侧头看了皇帝一眼,端着身子坐到了宴案前,漫不经心的摆弄着面前的一碟吉祥果。   皇帝许久未说话,太后微有些不满的眯起了双眸道:“皇儿……”   听到太后的话,皇帝动了动自己搭在宝座两侧的手,转头与太后道:“母后,朕觉得这事,还是要过问一下盈儿与罗生的意见,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朕今日若是乱点了鸳鸯谱,那不是给母妃的生辰宴添堵嘛。”   “你是皇帝,这所谓姻缘天定,你是天子,你定下来的事情,他们哪里会不欢喜?”太后侧看了一眼身旁的苏靥,面色微沉。   “母后,朕觉得,还是让他们自己做主的好。”说罢,皇帝也不等太后说话,直接便朝身旁的內侍招手道:“去,传罗生来此。”   “是。”內侍应声,弓着身子下了御座。   下首处,苏梅被马焱拎着后领子放到了宴案后头,绵软的小身子僵直的竖在那处,只余一双水眸湿漉漉的四下乱转着,一副惊惶的小模样,看的不远处的老太太一阵心疼,却莫可奈何,只能暗暗轻叹出一口气。   身不由已,草命由天。   钟琴之音瑟瑟,苏梅稍稍挪了挪自己跪在软垫上的小短腿,就被马焱给按住了小脑袋。   “别动。”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将宴案上头的一碟吉祥果推到了苏梅面前道:“吃。”   苏梅垂首看着面前那一碟吉祥果,暗暗撇了撇嘴,一张白嫩小脸鼓成一团。   转头看了一眼身侧鼓着脸颊的苏梅,马焱突然伸手掐住她的嘴角往一旁拉扯着道:“不吃?”   “唔唔……”苏梅僵着身子直瞪眼,只感觉自己脸颊处冰凉的厉害,好似游蛇滑过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放开掐着苏梅脸颊的手,马焱慢条斯理的抽出自己宽袖之中的巾帕细细擦了擦手道:“胖成这样,确是不用吃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的喉咙里一下便堵住了一口气,她用力的朝着马焱瞪出一双水眸,然后伸出两只小胖手,憋闷着一口气直接拿过那小碟之中的吉祥果就往嘴里塞。   吉祥果不是果子,而是一种糕点,被御膳房的人讨喜的做成寿桃形状,苏梅只塞了一个,便将她那张小嘴给撑的满满的。   吉祥果的粉团厚实细腻,用料虽然考究精细,但由于在冷风之中放置良久,所以苏梅下口时一点都没尝出什么味,再加上自个儿塞得急,一下便堵住了嘴既咬不到又咽不下,只感觉整个人噎得慌。   “唔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苏梅被噎的两颊通红,一双水眸里面满满蓄着的都是泪珠子,一旁的马焱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赶紧拿起宴案上头的水给她灌了下去。   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的吉祥果,苏梅还不等自己喘口气,便感觉两颊火辣辣的热,脑袋前头坐着的马焱左摇右晃的紧,也不知在做什么妖。   “别,别动……娥娥,看,看不到了……”一把抱住马焱纤瘦的身子,苏梅用力的蜷缩在他的怀里,一股混杂着香醇果酒气的奶香味直扑马焱鼻息。   垂首看了一眼窝在自己怀里的苏梅,马焱暗暗皱了皱眉,然后将自己手里拿着的那只瓷杯端到面前细闻了一下,这才发现这瓷杯里头装得哪里是水,根本就是果酒! 第29章   “嗝……唔……嘻嘻……”乱蹬着一对小短腿,苏梅在马焱怀里蹭落一双小鞋,整个人好似一个圆球一般用力而执着的想把自己塞进马焱怀里。   面无表情的伸手将贴在自己身上的苏梅塞到宴案下头,马焱侧头往老太太处看了一眼,还未转头,便感觉自己脚边一痛,垂首只见那小东西撅着小屁股光着一对脚丫子从宴案下头钻了出来,身后稀稀拉拉的落着一对素白罗袜,通红着一张小脸,七倒八歪的直往一旁半人高的花盆处爬去。   一把抱住那半人高的花盆,苏梅眨着一双湿漉漉的水眸,扭头对提着她的一对小鞋匆匆走来站在她身旁的马焱道:“嘘……娥娥是花儿……”   一边摇头晃脑的说着话,苏梅一边努力的直起小身子,小胖手使劲的往花盆里头捞道:“快把娥娥埋起来……娥娥要开花了……”   说罢,苏梅撅着小屁股,瞪着小短腿就要往那花盆里头钻,被马焱眼疾手快的一把给拽住了后衣领子,这才没有脑袋冲下的沾上一脸烂泥。   拉着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也不管那小东西嘟嘟囔囔的在说些什么话,直接便拖着人往宴案走去。   “唔……花……娥娥要开花……”蹬着小短腿,苏梅闹得厉害,马焱直接将人按在宴案后头的软垫上,然后伸手拿过宴案小碟上的一只吉祥果掰开一半塞进了苏梅嘴里。   马焱掰的这瓣吉祥果正正巧巧的堵住了苏梅的小嘴,又不至于噎着她,趴在宴案上头的苏梅捧着自己的小脸,努力的开合小嘴想将嘴里的东西吐出去。   看着终于是安分了一点的苏梅,马焱轻缓的呼出一口气,抬首便见面前內侍带着一个身穿灰褐色长袍的男子缓慢步上御座。   今日福寿园寿宴,男女分席而坐,除却一些幼稚小儿如马焱之类混杂女席,其余皆遵照内外园苑之分,外苑男席,内园女席。   內侍将罗生从外苑男席处引到内园女席,穿过下首两排宴案,直接便上了御座。   御座上气氛微重,罗生抱拳行完礼之后,身形挺拔的站在那处,一张刚毅面容上神情严肃。   “罗生,朕唤你来,是因为太后想与你做媒保姻,你意下如何?”皇帝背靠在身后宝座之上,扶在两侧的手掌微微施力。   “臣,已有意中人。”罗生双手抱拳,神情坦然道。   听到罗生的话,皇帝微不可及的轻松一口气,而他身侧的太后却是陡然从座椅上起了身,双手端于腹前,沉声与罗生道:“罗生,哀家的盈儿端庄大方,知书达理,可是难得的贤妻啊。”   “太后的好意臣心领了,只臣与表妹自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早已订了亲事。”罗生拱手与太后行礼道。   听到罗生这一番不卑不亢之语,太后面色微变,猛的甩了一下宽袖道:“哀家倒想知道是哪家的女子,还能比的过盈儿?”   “氏族小家,不足挂齿。”罗生依旧一副沉稳模样,似乎一点都未被面前太后突发的怒气所影响。   “母后,罗爱卿既已订了亲,那朕也不能棒打鸳鸯,盈儿这事,日后再议,您看如何?”皇帝从宝座上起身,走到太后面前道。   听到皇帝的话,太后双眸微眯道:“皇帝这话,莫不是在暗讽说哀家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这,母后,您明知道儿臣没有这个意思……”皇帝面上显出一抹为难神色,一旁的苏靥也提着裙摆缓步走到太后面前道:“姐姐,这强扭的瓜不甜,小辈的事便由着小辈自个儿去做主吧。”   说罢,苏靥随手招过一旁的宫婢道:“都这时辰了,招呼开宴吧。”   那宫婢垂着脑袋站在一侧,先是怯怯的看了一眼面色难看的太后,然后又看了一眼面色温和的苏靥,赶紧躬着身子用小碎步下了御座去传召开宴。   看着那宫婢的身影消失在木梯处,苏靥转头与太后道:“姐姐,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伤了自个儿的身子,这姻缘之事,天,注定。”   听到被苏靥着重说出的这个“天”字,太后原本难看的面色一瞬便变的又愈发难看了几分。   好一个苏靥,拿刚才她对皇帝说的话堵她,指桑骂槐,这不是明摆着说她逾越了皇权,这宫中还是应该皇帝坐大吗?   侧头看了一眼身旁姿容皎美的苏靥,太后怒火中烧道:“既是天注定,那哀家便看皇帝刚才指的那对姻缘,上头的那个天老爷准不准!”   抬手指了指天,太后也不等苏靥回话,直接便朝着平阳长公主的方向招了招手道:“平阳,你过来。”   听到太后的话,平阳长公主自座椅上起身,缓步走到太后面前行礼道:“母后。”   “那小儿是你新收的义子?”太后沉声道。   “是。”平阳长公主微挑了挑眉,站直身子道。   “你去把他给哀家带来。”太后反身坐回座椅,情绪已然平复下来。   “母后,意欲何为?”听到太后的话,平阳长公主微眯起了双眸。   “自然是看看这姻缘是天定……还是人为了!”   哼,这下头的天,哪比得上这上头的天……   这大汉王朝,她可不会拱手让人,你既想做这下头的天,那她便做那上头的天!   *   马焱被內侍带上御座,他漫不经心的踩着脚下木梯,不时转头看一眼那趴在宴案上头的苏梅,粉团子正乖顺的蹬着一双小脚丫子,努力的扒拉着嘴里的吉祥果,一张白嫩小脸鼓的圆溜溜的,更衬得那双水眸浑圆了几分。   “公子,这边请。”內侍引着马焱上了御座,御座之上众人气氛微妙,马焱一一行完礼之后被內侍带至太后面前。   太后上下打量了马焱几眼,并未言语,而是招手对身旁的宫婢耳语了一番。   宫婢点头离去,片刻之后,御座下首处赴宴之人皆被请到一旁,正中过道处缓缓升起一根竹竿。   太后远看了那竹竿一眼,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宽袖,然后抬首与面前的马焱道:“虽然皇帝与你赐了婚,但哀家觉得,这姻缘之事,天注定,所有这桩婚事,还是要看老天爷的意思。”   说罢,太后随手一指那竖在御座下首处的竹竿,转头对皇帝道:“今晚夜朗星稀,秋风尤盛,这竹竿若是落在哀家这处,那皇帝便收回成命,如何?”   外头的秋风呼烈作响,吹得御座之上的一排琉璃灯晃悠非常,皇帝坐在宝座之上,看了一眼面前那一排随着秋瑟冷风而往御座里面转的琉璃灯,面色微妙。   “母后,这风向已然如此明显,按照臣女之意,不若算左右之势如何?左为臣女,右为母后?”听到那太后的话,平阳长公主嗤笑一声,慢悠悠的开口道。   斜睨了平阳长公主一眼,太后静思片刻后道:“那便如此吧。”   太后话落,一众人便转身往那御座下首处的竹竿看去,只见那竹竿插了一截在松土之中,那细瘦的杆子随着一阵秋瑟烈风左右摇摆。   秋风愈发大了几分,竹竿摇晃的更是剧烈,左右摇摆不定。   突然,一阵猛风吹来,竹竿倾倒而下,带起一阵细腻泥沙。   太后看着那缓缓倾倒于右侧的竹竿,嘴角轻轻的勾起了一抹笑,眸色也松快了几分。   不同于太后那轻快神色,平阳长公主则的狠狠皱了皱眉,那掩在宽袖之下的手掌也是微微握紧了几分。   眼见局势已成定局,那竹竿却是突然又迅速从半空之中调转了方向,猛地往左侧旋靠,然后砰然落地。   “怎么回事?”太后眼睁睁的看着那竹竿调转方向,气得猛然从座椅上起身,被身侧宫婢扶至御座栏杆处往下看去。   只见那竹竿上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嫩团子,正用力啃着上头鲜嫩的翠叶,也不知细细囔囔的在说些什么话,许是觉得那翠叶不好吃,她随手丢了抱在手里的竹竿,又撅着屁股钻回了宴案下头,让守在竹竿一侧的宫婢连下手的机会都无。   急急忙忙的提着裙摆上了御座,那宫婢看到太后难看的面色,结结巴巴的道:“奴,奴婢刚才确实都清了下首宴案处的人的,但却是未曾想到那宴案下头,竟然还藏着人……”   刚才苏梅突兀的从宴案下头钻出来,那宫婢根本连看都没看到她,就见面前那竹竿突然的变了方向,这才发现异样的宫婢惊惶垂首,便看到一个还不及她大腿处的小东西通红着一张小脸,用小胖手把倾倒的竹竿给掰到了怀里用力啃着上头的翠叶,而不巧的是,苏梅的宴案正是放置在左边的。   太后听完这宫婢的话,正欲开口说话,却是被一旁的苏靥抢先道:“姐姐,看来连这老天爷,都舍不得拆散这对姻缘呢。”   听着苏靥这不阴不阳的调子,太后气闷非常,狠瞪了她一眼道:“明明是有人从中作梗!”   “噗……”听到太后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平阳长公主嗤笑一声道:“母后,这从中作梗之人,您自个儿心里应当是清楚的。”   说罢话,平阳长公主转头看向那站在太后身侧的宫婢,嘴角轻勾,眼中显出一抹明显讽刺意味。   顺着平阳的目光看了一眼身侧瑟缩着身子的宫婢,太后被气得连话都不欲多说,直接便甩袖离去。   太后一走,在座之人皆松了神色,马焱一语未发的转身下了御座,便见那从宴案下头露出撅着的半个屁股的苏梅扭着小腰,“吭哧吭哧”的在挖那青石板砖。   弯腰将苏梅强制性的从宴案下头拎出来,马焱皱眉看着她那一身脏污的小袄裙,神色难看。   “嘘……”一把将自己沾着污泥的小手拍在马焱的嘴上,苏梅歪着小身子奶声奶气的道:“娥娥……要开花了……”   说罢,苏梅就地一滚,用力的蹭着地上不知何时从一旁花盆里头抠出来的细泥,撅着小屁股又要往花盆里头爬。   再次将苏梅拎到身边,马焱伸手拿掉她嘴角沾着的翠叶,开口道:“那花盆太小,装不下你,我带你去找大花盆。” 第30章   马焱半拖半抱的将苏梅给弄到了老太太那处,老太太一看到醉的小脸通红,满身脏污的苏梅,一脸心疼模样,赶紧让身侧宫婢去回了苏靥,先带着苏梅与马焱出了宫。   马车之上,苏梅被马焱托着小屁股拎到了软垫上头,苏梅歪着小脑袋靠在马焱的肩膀上,捏着自己的小胖手捧在下颚处做成花朵形状,一副欢喜模样,嘟嘟囔囔的冲着马焱细碎念道:“娥娥埋好了……要开花了……嘻嘻嘻……”   老太太刚被穗香搀扶着上了马车,便听到苏梅那声声痴语。   “什么要开花儿了啊?”看了一眼腻在马焱身侧的苏梅,老太太就着穗香的手端坐在马车软垫之上,然后伸手将苏梅那软绵绵的小身子给搂到了自己怀里。   身旁温软触感消失,连带着那一股香甜的果酒奶香气也一并离去,马焱挺着背脊坐在老太太对面,看着那窝到老太太怀里撒娇的苏梅,不自禁的便微眯起了一双黑眸。   苏梅睁着一双懵懂水眸,湿漉漉的看了马焱一眼,然后又看了老太太一眼,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然后死死抱住老太太不松手。   “哟,这是怎么了?”心疼的抱住哭的不能自已的苏梅,老太太细细的抚慰着她道:“不怕不怕,老祖宗在呢……”   “呜呜呜……”苏梅哭的抽抽噎噎的,好似有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那双小嫩脚用力的朝着马焱的方向蹬去,半撅起来的小屁股扭得欢实。   马焱静看了哭声抢天的苏梅片刻,突然趁着她缓气的空隙道:“要浇水,才能开花。”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突兀的便止了哭泣,她瞪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看向对面的马焱,歪着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道:“那给娥娥浇水……”   “嗯。”马焱淡淡应了一声,然后轻缓开口道:“你过来。”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扭着小身子又钻回了马焱身侧,仰着小脑袋笑嘻嘻道:“娥娥要开花了……”   伸手抚了抚面前苏梅那张白嫩小脸,马焱看着像只小奶狗一般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水眸定定看着自己的苏梅,嘴角轻巧勾起,从宽袖暗袋之中拿出那串太妃苏靥新赐的木患子,将其塞到苏梅手中道:“数清楚这上头有多少颗木患子,我便给你浇水。”   用小胖手抓过马焱手上的那串木患子,苏梅歪着小脑袋左摇右晃了片刻之后开始用力的数起了上头颗颗浑圆的木患子佛珠。   看着窝在马焱身侧一副认真模样数着手里木患子的苏梅,老太太那掩在宽袖之下的手掌微微握紧,一双眸子定定的看向面前的马焱,晦暗眸中神情意味不明。   注意到老太太看向自己的视线,马焱伸手将面前案几上头的热茶往老太太面前推了推道:“是孙儿之错,让娥娥妹妹误食了果酒。”   老太太垂首看了一眼面前被推过来的茶碗,静默片刻后道:“我听说,皇帝与你和娥娥赐婚了?”   “是。”马焱端起自己面前的热茶轻抿了一口,语气不卑不亢,十分沉着。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今日之事,怕是你已然有了主张……”轻叹一口气,老太太伸手细细抚了抚面前热茶的杯沿,却是一个走神不慎,指尖被那蕴热而出的清腻茶水的细雾溅烫了一下。   捻着指尖收回自己覆在茶碗上的手,老太太肃着一张脸,转头对跪坐在身旁的穗香道:“穗香,你去坐后头的马车。”   “是。”听到老太太的话,穗香轻应一声,撩开马车帘子,提着裙摆去到了后头。   穗香一走,宽大华贵的马车之中只余三人,茶香袅袅,苏梅窝在马焱身侧,搭拢着眼皮,迷迷瞪瞪的数着手里的木患子,那奶声奶气的“一,娥……”盘旋在马焱耳畔处,却是一直上不去“三”。   “焱哥儿,平阳长公主心性孤高,能认你做义子,定是真心欢喜于你。”老太太看着面前低垂着脑袋不知在看何处的马焱,语气轻缓道。   听到老太太的话,马焱一语未发,只伸手扶了扶靠在自己肩膀处不知何时酣睡过去的苏梅,将其绵软的小身子搭在自己盘起的大腿上,细细抚弄着她歪斜的小髻,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显出一抹自嘲神色。   他本就是一个私生子,能苟延残喘的活下来,那还不应该五体投地的去感谢老天爷吗?义子?呵……还真是他天大的福气啊!   看着面前眸色深沉,正在替苏梅拆着小髻上绢花的马焱,老太太面色微变,稍敛了敛神之后继续道:“平阳长公主想接你入住郡王府,你意下如何?”   马焱拆着苏梅头上绢花的手一顿,然后缓慢抬首,眸子浓雾渐散道:“老太太,你要说的我都明白,这义子,我定是当的,这赐婚,我也不会反驳,只那郡王府,我却是不会去的。”   说罢话,马焱把玩着那从苏梅小髻上拆下来的绢花,微微眯了眯双眸,将其放置于面前的案几之上。   “既如此,那我也不逼你,这些都随你自个儿的意,只……”说到这处,老太太忍不住的垂首看向那窝在马焱身上睡得安稳的苏梅,暗暗掩下眸中热泪道:“只娥娥还小,你日后……”   “孙儿定会好好待她的。”打断老太太的话,马焱抬首看向面前的老太太,面无表情的道:“有我马焱在一日,定保她平安无事。”   马车辘辘,窗外秋风瑟瑟,天色已然暗黑,临近子时,大道之上,打更之人提着响锣悠悠走过,喊出一嗓高亮的打更声,苏梅翻了翻身子,趴在马焱身上睡得香甜。   *   翌日,天色微暗,风雨欲来,苏梅从绣床上起身,睁着一双懵懂水眸,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幼白端着铜盆自外室走入,便见苏梅杂乱着一头细发,傻愣愣的坐在床榻上发呆。   “四姐儿,快些起吧,今日公爷替柳姨娘办入门酒,这会子外头都要忙翻天了。”幼白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苏梅从床铺上抱起,先是细细的替她净了面,换了衣裳,然后再将人抱到外室的方桌边食早膳。   晃着一对小短腿坐在实木圆凳之上,苏梅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扭头朝着身侧的幼白开口道:“酒?”   “对,外头在办入门酒,四姐儿今日可不敢瞎跑,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那奴婢可是担待不起的。”幼白小心翼翼的将苏梅面前的一盅芋头粥掀开,声音轻细的嘱咐道。   “哦。”听罢幼白的话,苏梅乖巧的点了点小脑袋,然后探身朝着那瓷盅的方向看去,白嫩小脸上鼻子微微耸动,将整张白嫩小脸都埋进了面前芋头粥香甜软腻的白细雾气之中,只露出她那双半眯起来的享受水眸。   看着这副馋嘴模样的苏梅,幼白轻笑着将一只小金匙递到苏梅手里道:“四姐儿昨日里头可是贪吃酒了?”   捏着手里小金匙的小胖手一顿,苏梅抬首看出身侧的幼白,歪着小脑袋噘嘴道:“娥娥,没有……”   “哪里没有,昨日里四姐儿被四少爷抱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酒气,还死死拽着四少爷不松手,四少爷不得已,陪着四姐儿睡了小半夜,今早卯时才将将起身去习武晨练。”   幼白说话时语气松快,含笑意味十足,但听在苏梅耳中却犹如雷霆之击一般,震的她半天都没反回劲来。   “对了,奴婢还听说四姐儿与四少爷被皇上赐婚了?”没有注意到苏梅那张僵直的小脸,幼白又笑眯眯的补了一句话道。   赐,赐婚……对啊,昨日里她被那不长眼的皇帝赐婚了……   暗暗咽下一口口水,苏梅手里的小金匙“叮当”一下落了地,发出一道清脆声响。   “四姐儿怎的这般不小心?”弯腰拾起那掉落于地的小金匙,幼白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奴婢去替四姐儿洗洗,四姐儿呆在这处莫要瞎跑。”   看着幼白那消失于房门口处的纤细身影,苏梅伸手猛地掐了一下自己软嫩嫩的脸颊,在感觉到一阵钝痛之后,恍然回神,一张白嫩小脸上满满都是惊恐神色。   她被赐婚了,她以后就要一辈子和这个上辈子一脚将她踹死,这辈子又欢喜以恐吓她取乐的人在一起了!   脑海里突兀的显出马焱那张阴沉晦暗的面色,苏梅下意识的被吓得一个哆嗦。   不,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一定还有办法的……老太太肯定不会同意的!   鼓着一张白嫩小脸慢吞吞的从实木圆凳之上爬下,苏梅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见房门口处突兀出现一道纤瘦身影。   马焱身上穿着一件半湿的细薄儒衫,细长的髻发被一条宝蓝色发带高高梳起,露出光洁额角,小脸清俊,眸色微暗,白皙的手臂脖颈处皆浸着一层淡淡汗气,在冷风之中细细散出一股氤氲雾气,看样子似乎是刚刚打完拳。   “老太太说让我带你去檀菊园,认认人。”跨步走进外室之中,马焱伸手打下房门口的厚毡,缓慢走到苏梅面前道。   苏梅仰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一双水眸瞪得极大,脚下一软便直接坐到了地上。 第31章   伸手将苏梅从地上拎起,马焱将她放到那一侧的实木圆凳之上,然后垂首看了一眼放置在方桌之上的芋头粥,伸手端起喝了几口道:“味道还不错。”   说罢,马焱一边扯着身上的汗湿儒衫,一边往内室之中走去。   苏梅呆愣愣的坐在实木圆凳之上,看着马焱就这样毫无阻拦的进了自己的内室,被撩起的细碎珠帘轻响,隐隐绰绰的盖住马焱那纤瘦的身子。   什,什么情况?   苏梅扭着小脑袋,一脸呆滞的看着内室之中的马焱先是用那洗漱架上铜盆里面的净水洗了脸,然后脱下身上儒衫用她的巾帕擦了身子,再从她的衣柜里头拿出一件袄袍,细细的穿上身。   幼白拿着小金匙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梅瞪着一对水眸,死命的看着内室里头的马焱。   “四姐儿,来,吃芋头粥了。”将手里的小金匙塞到苏梅的小肉手中,幼白抱着苏梅的小身子在实木圆凳上头转了一个方向。   垂首看着面前的芋头粥,苏梅无知无觉的用手里的小金匙舀了一勺塞进嘴里,片刻之后却才想起这芋头粥刚刚早已被马焱喝过了。   一口芋头粥含在嘴里,不上不下的堵在苏梅口中,让她那张白嫩小脸高高鼓起,更衬得一双水眸清澈浑圆。   “四姐儿莫贪玩,快些吃下去。”看到低垂着小脑袋凑在瓷盅边鼓着双颊的苏梅,幼白掩唇轻笑了一声,然后道:“老太太昨日里回来就吩咐说要大修扶桑园,让四少爷先搬到四姐儿的鹿鸣苑里头来小住一些时日,待扶桑园大修完缮,再搬回去。”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咕嘟”一下将嘴里的芋头粥一口给咽了下去,露出一副惊恐模样。   怪不得那人湿着一身衣裳就进了她的屋子,原来她这鹿鸣苑已经被鸠占鹊巢了吗?   换好了袄袍的马焱撩开珠帘从内室之中走出,一眼就看到了苏梅那张沾着芋头粥的惊恐小脸,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瞪着,里头水雾雾的好似蕴着一汪清澈泉眼,与他方才在后园子里头看到的那只梅花小鹿万般相似。   “吃过了?那便去老太太那处吧。”自从练了武,马焱明显感觉自己身子强健了许多,往常总是被这小胖墩撞得站不稳脚跟,现今两手将人从实木圆凳之上拎起来都不在话下。   被马焱从实木圆凳之上拎下,苏梅呆愣的抬首看了面前马焱一眼,然后突然扭过小身子,直挺挺的就往外面冲。   一路迈着小短腿出了鹿鸣苑,苏梅穿过房廊,着急忙慌的往老太太的檀菊园跑去。   因着今日是柳姨娘的入门酒,所以外头忙碌非常,女婢婆子们皆端着手中物事穿行于房廊之间,苏梅人小个矮,刚出垂花门,便被一个婆子撞了个底朝天。   “哎呦……撞死老婆子了……”徐婆子被苏梅撞得崴了一下脚,正欲开骂之际却是突然发现那躺在自己四肢乱抓的小东西是她伺候的主子,赶紧弯腰想将人从地上扶起,却是发现另一只手比她更快,直接便将地上那像龟儿一般翻不过身的苏梅拎了起来。   将裹得圆滚滚的苏梅从地上拎起,马焱伸手拂去她白嫩脸颊上的细泥道:“跑什么?还想去告状?”   摔得头晕脑旋的苏梅一听到马焱的声音,当下便瞪大了一双小鹿眼,嗫嚅着小嘴道:“没,没有啊……娥娥想老祖宗……”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嗤笑一声,伸手敲了敲她白细的额角道:“小骗子……”撒谎都不会。   滴溜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苏梅伸手捂住自己被敲红的额角,声音奶气道:“四哥哥去吃早食……娥娥找老祖宗……”   说罢话,苏梅一个转身又想开溜,直接便被马焱提住后领子给拽到了自己身侧道:“一道去吧,正巧老太太找我们呢。”   伸手拍了拍苏梅身上沾着的细碎枯叶,马焱一把抓住她的小肉手,就带着人穿过了面前的垂花门,出了鹿鸣苑。   被马焱握着小手的苏梅僵直着身子,姿势怪异的被他半拖半拉的往檀菊园而去。   身后的徐婆子看了一眼两人,暗自撇了撇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得,赶紧也一瘸一拐的跟在了两人后头往檀菊园而去。   听说那新来的柳姨娘出手大方的紧,自己这一去,兴许还能拿到些好处呢!   *   檀菊园里头热闹的紧,大房和三房的人挤挤挨挨的站了一屋子,苏梅被马焱牵着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那柳姨娘正笑眯眯的扶着肚子与老太太请安。   “娥娥妹妹……”彭哥儿刚刚从定远侯府被送过来,乖巧的站在张氏身侧,一眼便看到了那与马焱一道牵着小手进来的苏梅。   苏梅穿着一身粉藕色褂子,外头套着一件鼓囊囊的淡粉袄裙,头上梳着两个小髻,斜插一只珍珠簪,小脸白嫩,双眸黑亮,整个人看上去粉雕玉啄的十分可爱。   “娥娥妹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彭哥儿羞涩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声音轻细道。   僵直着身子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彭哥儿,苏梅努力的眨了眨眼。   看到苏梅眨眼,彭哥儿赶紧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绣工精细的小布包递到苏梅面前道:“这是我专门给娥娥妹妹带的海棠糕,是今早上刚出炉的,还热乎乎的呢。”   “哦。”马焱淡淡应了一声,直接将那小布包接了拿出里头的海棠糕塞进了自己嘴里。   苏梅僵硬着身子站在那处,连手都举不起来,眼睁睁的看着马焱三五下的就将那海棠糕给吃完了。   垂首对上苏梅那双湿漉漉的水眸,马焱轻勾唇角道:“有点腻,不好吃。”说罢,他甩了甩那沾着海棠糕碎屑的手,直接拍在了面前彭哥儿的儒衫之上,然后牵着苏梅的手往里头走去。   彭哥儿站在原处,先是看了一眼苏梅圆滚滚的背影,然后又看了一眼马焱纤瘦的身影,半响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身上的海棠糕碎屑,重新走回了张氏身侧。   “怎么了?”张氏看到搭拢着一张小脸站在自己身侧的彭哥儿,弯腰轻声询问道。   听到张氏的话,彭哥儿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姑母。”   看到彭哥儿摇头,张氏也未多问,只抬首看向面前笑的一脸欢喜模样的柳樨棉,那掩在宽袖之中的双手暗暗握紧了几分。   柳樨棉穿着一身浅粉嫁服,满脸喜意的站在老太太面前,巧言妙语的说了一番话之后,从人群之中拉出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推到老太太身前道:“这是妾的亲妹妹,名唤枣知,现年十四,我俩平日里甚是亲密,今日是妾的大日子,妾特意将人从扬州给接了过来小住几日,老太太可不要嫌弃的好。”   老太太放下手中茶碗,轻笑着点头道:“倒是个妙人儿。”   听到老太太的话,柳枣知缓步上前与老太太请了一礼道:“请老太太安。”   柳枣知这一出口,虽只单单的几个字,却是让内室之中突的静默了片刻,只因这柳枣知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那字字圆润如珍珠落盘,又如那黄莺啼谷一般的让人忍不住想驻足侧耳细听一番。   柳樨棉似乎早就意料到了众人会有这样的反应,她轻笑着开口道:“妾这妹妹,平日里最是欢喜唱些小曲儿,这一来二去的,便难免吊了一副好嗓子。”   柳樨棉话音一落,众人这才堪堪回神,只见那站在老太太面前的女子一身黛色对襟襦裙,外罩荼白细袄,整个人看上去容姿昳丽,比起柳樨棉也不差多少。   “确是一副好嗓子,这若是唱起小曲儿来,绕梁三日也不足够啊……”苏开平坐在老太太身侧,上下打量了一番柳枣知笑道。   “公爷,妾看您这眼睛可要往回收收了。”柳樨棉斜睨了一眼那直盯着柳枣知看的苏开平,声音轻软道。   “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轻咳一声,苏开平微转移了一下视线,突然看到那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苏梅,赶紧张开双手道:“娥娥来了?快快快,给爹爹抱抱……”   听到苏开平的话,苏梅眨巴着一双大眼,感觉到自己那沾着手汗的小手终于被马焱给放开了,便赶紧蹬着小短腿缩到了苏开平怀里用力的蹭着。   将苏梅那绵软的小身子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苏开平伸手掐了掐她的小脸,抬首却是看到面前突兀的站了一个人。   马焱直挺挺的站在苏开平面前,朝着他拱手道:“大伯父。”   “嗯。”放开捏着苏梅小脸的手,苏开平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马焱一眼道:“听说就是你小子要娶我家娥娥?”   “是。”马焱不卑不亢的应了一声,那双漆黑暗眸不着痕迹的往苏开平怀里的苏梅看去,在看到那浅浅印在苏梅白嫩小脸上的手指掐痕时,马焱的双眸不禁又晦暗了几分。 第32章   “这就是焱哥儿啊?一看便知,是个清俊聪慧之人。”柳樨棉扶着肚子走到马焱身侧,伸手接过身旁女婢递过来的红包道:“来,给个红包,焱哥儿沾沾喜气。”   面无表情的抬首看了柳樨棉一眼,马焱伸手接过那红包道:“谢柳姨娘。”   “哎呦,不谢不谢。”柳樨棉笑眯眯的看着马焱,一副实心欢喜模样,心下却是一阵暗算。   昨日里的事情她都听说了,这马焱虽然是三房养子,但却又是平阳长公主之义子,平阳长公主是谁?当今皇帝的亲妹妹,那一母同胞里头出来的自家人,深受圣上隆宠,若是自己能粘上那一星半点的好处,那可就一辈子都享用不尽了。   “老太太,宫里头传旨的来了。”屋里头正说的兴起,穗香从外头掀起厚毡,一副急切模样道。   听到穗香的话,老太太赶紧从罗汉床上起身,由穗香扶着出了屋子,引身后一众人到文国公府门前接旨。   苏梅年岁太小,并未跟着老太太一道去,她被苏开平随手便扔在了罗汉床,与剩余的一些女眷呆在屋子里头,大眼瞪小眼的在一处。   趴在罗汉床上,苏梅探头看了看那罗汉床的高度,正欲扭着小屁股往下爬时,却被马焱拎着后领子又给拎了回去。   “坐好。”撩起袄袍后裾坐在罗汉床上,马焱将苏梅死死的挡在了身后,堵住了她下罗汉床的去路。   被马焱挡住了去路的苏梅摇摆着小身子从罗汉床上站起,吃力的想将身旁放着茶碗小碟的案几推开。   “别动。”一把按住苏梅的小肉手,马焱抬手将人屁股一打,直接就给撂倒在了罗汉床上。   罗汉床上铺着一层软绵厚毯,苏梅歪着小身子倒了下来,刚刚将脑袋从厚毯里头拔出来,昏头昏脑的还没回神,手里就被塞了一块太和饼。   傻愣愣的捏着手里那块太和饼,苏梅仰着小脖子“嗬哟”从厚毯上坐起了身子,抬首就见马焱面前迅速围拢起一圈人墙,站在最前头的张氏手里牵着彭哥儿,细声软语的正与马焱说着话,一旁站着的柳姨娘也是一副十分欢喜马焱的模样,笑眯眯的不断插着张氏的话,引得张氏双眸之中微显蕴怒,却因着在人前,又不好发脾气,只能硬生生的往肚子里头吞。   三房的赵氏上次被苏洲愉发了一通脾气,整个人看上去皆有些蔫蔫的,再加上她平日里便不常看得上马焱,所以今次人家突然泥鳅升了龙,赵氏心中难免有些心虚和落差,站在一旁并未上前,其身侧站着的钱姨娘与新抬了姨娘的红蕖看了赵氏一眼,也未上前与马焱搭讪。   房门口,大房的朱姨娘牵着苏娟巧姗姗来迟,其身后还跟着两个亲生庶女,分别是现年十四的大姐儿苏秀媚与现年十二的二姐儿苏萍萱。   苏秀媚长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清秀模样,穿着一袭青缎色袄裙,梳着小髻,整个人看上去纤细秀美,羸弱非常。   相比于姿貌初现的苏秀媚,苏萍萱则还未完全长开,但细细看来也算是一个美人坯子,着一身青白色襦裙,外罩湖绿长袄,整个人被裹得圆圆实实的,更衬出那张小脸精瘦非常。   朱姨娘是个热闹的人,三十开岁的年纪,与苏开平差不了多少,但却长了一张精细面孔,身形纤细修长,举手投足之间风韵犹存,对于素喜美人的苏开平来说,另有一番女人滋味。   “哟,这么热闹呢,倒是我来晚了。”朱姨娘一手苏秀媚,一手苏萍萱的带着两个女儿往人堆里头挤去。   苏梅听到朱姨娘那格外热闹的声音,下意识的往她下手处看去,却是没有看到她的三女苏娟巧,自昨日里从皇宫里头回来,也不知这小东西现下到底如何了。   因着苏秀媚与苏萍萱在来檀菊园之前就被朱姨娘嘱咐过了,所以当她们看到坐在罗汉床上的马焱时,虽然平日里十分生疏,但是这时候也是在朱姨娘的牵引之下开口搭了几句话。   马焱不咸不淡的应付着面前的这堆人,一张清俊小脸上始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苏梅被马焱堵在身后,她鼓着一张白嫩小脸,一把塞完手里的太和饼,迈着小短腿就要往面前的案几上头跨去,准备绕过马焱下罗汉床。   “吭哧吭哧”的爬到案几上头,苏梅小心翼翼的拨开面前的两盏热茶和一小碟太和饼,撅着小屁股正准备站起身子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热闹的喧哗声。   老太太手捧圣旨,引着一堆人又回了檀菊园里头,穗香搀扶着老太太掀开厚毡跨进屋内,刚围在马焱面前的一堆人又转身绕到了老太太处。   老太太的脸上带着一抹喜色,伸手朝着马焱与苏梅招了招手道:“来,你们与我一道去祠堂。”   马焱转身,看了一眼站在案几上头的苏梅,沉声道:“下来。”   苏梅僵了僵身子,撅着小嘴满脸不愿的跨下了案几,然后被马焱拎着后领子从罗汉床上给拎了下来。   蹬着小短腿落了地,苏梅赶紧跑向老太太处,仰着小脑袋正想告状,却被紧随其后的马焱一把将她的脑袋给按了下去。   “慢点,当心摔着了。”伸手细细揉着苏梅那细软的发丝,马焱双眸微暗,嘴角轻勾道。   “唔……”苏梅被迫低着小脑袋,身子一被马焱触到,便僵直的不行,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太太笑看了一眼感情亲厚的苏梅与马焱,微笑弯了一双丹凤眼,声音轻细道:“来,焱哥儿,带着娥娥一道与我进祠堂。”   说罢话,老太太率先被穗香扶着胳膊往祠堂走去,马焱放开按着苏梅小脑袋的手,一把拽住她的小胖手,跟在了老太太身后。   一行人穿过后屋,往祠堂走去,祠堂很大,是以四进院落改设规划而成,祠堂前特挖有一泮池(水池),用以庇护子孙,期翼子孙后代进学入泮。   穿过祠堂门前广场,一行人又行了一路,这才真正进到祠堂里头。   女眷在外跪拜,男眷跟在老太太身后进了祠堂。   祠堂里头香烛鼎盛,正堂之中放置着一张横案,上头摆放着烛台花瓶等物,还有一些上贡之品,在往上看便是文国公府各先祖之牌位。   站在老太太身后,苏梅仰头看着面前烟熏缭绕的祠堂横案,一双水眸渐眯,嘴角轻轻的扯起一抹讽刺笑意。   上辈子,苏梅没进过祠堂,却不曾想,这辈子托了马焱的福,竟然还能进一次祠堂,只她这个假嫡女,祠堂里头的老祖宗们,不知道能不能容得下。   “娥娥,焱哥儿,来。”老太太一手牵住一人,缓慢走到横案前。   立在拜垫前面,苏梅顺着老太太的力道,僵直着身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面前的拜垫之上,其身后的苏开平与苏洲愉等人也都撩起长袍后裾,一一落拜。   将圣旨小心翼翼的供奉于横案之上,老太太双手合十,闭眼默念了片刻之后,转头对身旁的苏梅道:“娥娥,磕头。”   看了一眼老太太那张对着自己难得严肃的面容,苏梅乖顺的朝着面前磕了三个头。   满意的对着苏梅点了点头,老太太又转头对身侧的马焱道:“焱哥儿,磕头。”   马焱面无表情的垂首扶拜,也朝着面前的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头。   “好好好……”欣慰的看着身侧的苏梅与马焱,老太太欢喜的伸手牵过两人的手搭在一处,细细的摩挲了一番后道:“我文国公府,今日也算是双喜临门了,是个好日子,是个好日子啊……”   老太太刚说罢话,外头却是突然传来一阵痛叫声。   “这是怎么了?”老太太从拜垫上起身,皱着双眉往正堂外望去,只见柳姨娘捂着自己那浑圆的肚子躺在地上,正苍白着一张小脸失声痛叫着,身下隐隐现出一滩殷血湿渍。   “哎呦,这莫不是要生了吧?”钱氏站的离柳姨娘最近,她皱着眉头手掩口鼻往后退了一小步,声音惊恐道。   听到钱氏的话,柳姨娘一把拽住钱氏的裙裾,细喘着声音道:“帮,帮帮我……”   突兀的被柳姨娘拽住了袄裙,钱氏吓得赶紧用力的扯开柳姨娘的手道:“我可不是那接生婆……”   看着这一团嘈杂,一旁的红蕖提着裙摆走到柳姨娘身侧,弯腰将其从地上扶起道:“莫怕,老太太来了。”   伸手握住红蕖的手,柳姨娘抬首看向对面撑着拐拄缓慢走来的老太太,双眸通红着嘶喊道:“老太太……”   “要生了?”老太太站定在柳姨娘面前,一双丹凤眼往那沾着濡湿血迹的裙裾下看了一眼,然后转头对身旁的穗香道:“去,把侧院里头的接生婆喊来,再带几个老婆子进来,将柳姨娘抬到我的院子里头去。”   “是。”穗香应声,赶紧提着裙摆往祠堂外跑去。   “啊……”柳樨棉鬓发铺散的躺在硬实的青石地砖之上,脸上密密细细的浸出冷汗,声嘶力竭的喊叫着。   看着这副模样的柳樨棉,老太太神情微敛道:“不是说下个月才生的吗?”   听到老太太的话,钱氏挥了挥手里的巾帕道:“路上地滑,这一不小心,便摔着了……” 第33章   一通折腾,面色惨白的柳姨娘被穗香带来的老婆子齐力抬到了老太太的侧院里头,接生婆也请了来,急匆匆的进了屋子,厚毡一掀,溢出一阵让人作呕的酸涩血腥气。   苏梅被幼白抱着站在房廊外头,只听得那屋子里头不断传来柳樨棉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丫鬟从屋内端出。   “幼白,带着娥娥与焱哥儿先进正屋里头去等着,然后让外头的姐儿哥儿们都回去,莫都聚在一处瞎闹腾了,还有老三和老大,该忙的去忙,女人生孩子,没什么好看的,莫沾了晦气。”老太太被穗香搀扶着从屋子里头出来,抬手吩咐站在屋门口的幼白道。   “是。”幼白应了一声,抱着手里的苏梅走到孤身一人站在房廊拐角处的马焱身侧道:“四少爷,老太太吩咐让您随奴婢一道先进正屋里头去。”   马焱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被幼白抱在怀里的苏梅,面色冷淡的点了点头道:“嗯。”   见马焱应了,幼白将苏梅从怀中放下,往马焱面前推了推道:“四姐儿,你先与四少爷一道进正屋里头去,奴婢待会儿再过来。”   说罢,幼白也不等苏梅说话,直接便提着裙摆走到一侧庭院之中,让一旁的丫鬟婆子带着哥儿姐儿们先去了,又垂着脑袋上前与苏开平与苏洲愉传了老太太的话。   听到幼白的话,苏洲愉站在幼白面前,淡淡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比起苏洲愉的事不关己,苏开平则显得矛盾许多,他站在庭院之中面露犹豫,遥遥往屋子里头看了几眼,脚下碎步不断。   房门被厚毡遮挡,窗棂也被封的严严实实的,苏开平完全看不见什么东西,只听得那柳樨棉嘶声裂肺的喊叫声,与耳边飒飒阴冷秋风混杂在一处,涨的他脑仁疼。   站在原处转了一小圈,苏开平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最后还是甩袖离去。   一旁房廊处,苏梅仰着小脑袋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她那张白嫩小脸被过廊冷风吹得通红,一双忽眨的小鹿眼中也漾漾的浸出一圈泪珠子。   “嘶”细细的吸了吸鼻涕,苏梅那红彤彤的小巧鼻尖随着她吸鼻涕的动作而微微耸动。   “天冷了,进屋。”看了一眼面前被冷风吹得小脸通红的苏梅,马焱伸手牵过她的小肉手,往前头不远处的正屋里走去。   正屋里头烧着暖炉,苏梅刚一进去,便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冷颤,小髻上的一对绢花在马焱眼皮子底下抖的厉害。   牵着人的手到了罗汉床边,马焱将罗汉床上放置着的一个手炉塞到苏梅手中道:“暖手。”   苏梅抱着手里这只跟她脑袋一样大的手炉,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一双水眸上下忽眨着,犹豫片刻后才道:“四哥哥……娥娥晚上睡觉……遗溺呢……”   说罢话,苏梅娇羞着一张小嫩脸,状似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抱着怀里的手炉扭了扭小胖身子,奶声奶气的道:“四哥哥晚上睡不好……写不好大字……先生打……”   看着面前苏梅这副小机灵模样,马焱突兀的轻笑出声,双眸微眯道:“不怕,遗溺嘛,打一顿就好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被吓得一个冷颤,差点将怀里抱着的手炉摔出去。   暗暗咽了口口水,苏梅努力瞪大一双惊惶水眸看向面前的马焱,颤着小嘴道:“娥娥……跟幼白一起……睡……”   “幼白不跟娥娥一起睡,四哥哥跟娥娥一起睡。”轻巧的勾起唇角,马焱缓缓俯身对上苏梅那双湿漉漉的水眸,在那黑白分明的瞳仁之中清晰的看到自己那一脸的得逞笑意。   抱着怀里的手炉猛地后退了一步,苏梅看着面前一脸阴冷笑意的马焱,只感觉自己头皮发麻的紧。   “娥娥妹妹放心,四哥哥与你住在一处,定会好好照看你的。”伸手压在苏梅那颗小巧的脑袋上,马焱垂首看着面前的粉团子,嘴角笑意渐渐弥散。   真有趣……   被马焱压着小脑袋,苏梅瑟瑟的抱着怀里的手炉欲哭无泪,看来这同檐共寝,是逃不掉了。   房门口的厚毡被掀开,幼白身后跟着一个苏娟巧,蹦蹦跳跳的跨进了屋子,却在看到站在苏梅对面的马焱时,当下身子一紧,赶紧便躲到了幼白身后。   幼白提着裙摆跨进屋子,一眼便看到了那抱着手炉一副颓丧小模样的苏梅,赶紧上前开口询问道:“四姐儿?这是怎么了?”   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怯怯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马焱,声音轻细道:“娥娥……饿了……”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暗松一口气道:“奴婢当怎么回事呢,原来是这样。”说罢,幼白上前将苏梅怀里的手炉拿出来,然后又将苏梅抱到了罗汉床上,细细的披了一层小被在身上之后道:“奴婢去吩咐外头的丫鬟拿些吃食过来,四姐儿想吃什么?”   苏梅靠在罗汉床上,歪着小脑袋细细想了片刻之后道:“娥娥想吃……桃酥饼,佛手酥,蜜饯果子……还,还有酥糖……”   “不准。”幼白还未开口说话,一旁的马焱却是突然截了苏梅的话,转头对一旁的幼白道:“给她拿碗水晶冬瓜饺。”   听到马焱的话,幼白微愣了片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坐在罗汉床上的苏梅瞬时便皱起了一张白嫩小脸,奶声奶气的对着马焱控诉道:“四哥哥……坏……不给娥娥吃……”   不仅占了她的院子,这不要脸的东西竟然连她的吃食都想独吞!这刚才喝了她的芋头粥,又想着她的其它吃食了!   看到苏梅一副气鼓鼓的小模样,幼白扭头看了看站在一旁脸色肃穆的马焱,站在原处一副犹豫模样。   “娥娥在长牙,甜腻之物不能多食。”说罢话,马焱缓步走到苏梅面前,伸手掐住她绵软的下颚,掰开那粉嫩小嘴对着幼白指了指苏梅嘴角旁边的一颗小巧幼牙道:“这上头已然有了一黑点,便是因着食多了甜腻之物而出。”   苏梅被马焱掐着下颚,小身子僵直的杵在那处,被迫仰起小脑袋露出自己那两排细白小牙。   “是,奴婢明白了。”听罢马焱的话,幼白一点犹豫也无,赶紧提着裙摆出了屋子。   看着幼白那消失于厚毡之处的纤细身影,苏梅双眸含泪,似乎看到了那些桃酥饼,佛手酥,蜜饯果子,酥糖,蜂蜜粥……一一离自己远去。   放开掐着苏梅下颚的手,马焱伸手掏出宽袖之中的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去嘴角的口水,嘴角轻勾道:“莫急,饺子马上就来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小短腿一蹬,囤着小身子歪倒在罗汉床上,伸出小胖手盖住自己的小脸,两排小牙被气得磕的“咔咔”作响。   上辈子时,她确是因为食多了甜腻之食而得了疳虫蚀齿(蛀牙)之症,可就算如此,她宁愿得这疳虫蚀齿之症,也不愿一日接着一日寡淡过活,食些自己不欢喜的东西。   想到这处,苏梅猛地从罗汉床上起身,正欲与马焱争辩之时,却见那人站在罗汉床前,直接伸手将苏梅身侧案几上的一碟太和饼给端在了手里。   “饼……娥娥的……”咽了一口口水,苏梅摇摇晃晃的朝着马焱的方向走去。   一手按住苏梅的小脑袋,一手将那太和饼端在手里,马焱朝着躲在一旁的苏娟巧道:“你过来。”   听到马焱的话,苏娟巧颤了颤身子,慢吞吞的从墙角的青瓷大花瓶后头钻了出来。   “端着。”将手里的太和饼塞到苏娟巧怀里,马焱冲着她微微扬了扬下颚道:“转身,出去。”   苏娟巧抱着怀里那碟子太和饼,木呆呆的顺着马焱的话转身迈出了屋子。   看着苏娟巧出了屋子,马焱转头看向面前罗汉床上的苏梅,他微眯着双眸,踩着脚上的鹿皮靴猛地往前跨了一步,一把将苏梅浑圆的小身子按在了罗汉床上。   苏梅被马焱一使力,一屁股墩的就坐在了罗汉床上,头上小髻处扎着绢花也因为马焱的搓揉而歪斜着挂在那处,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伸手掐了掐苏梅那张气鼓鼓的脸颊,马焱突兀笑道:“娥娥妹妹看四哥哥这新靴如何?这新剥的鹿皮穿在脚上果真暖和的紧。”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下意识的往他脚上看去,一双水眸撇了撇,似乎十分不在意。   不就是一双鹿皮靴而已,有什么稀奇的,哼,没见过世面!   看到苏梅这副不屑的小模样,马焱脸上笑意更甚,纤瘦的手指轻轻扶了扶她头上歪斜的小髻道:“那小鹿被我剥皮的时候,眼睛湿漉漉的跟娥娥妹妹一般好看,叫唤的可好听了,可惜时辰尚早,娥娥妹妹在前头屋子里没听见……”   苏梅蹲坐在罗汉床上,在听到马焱的话后,那张原本不屑一顾的小脸瞬时便被震的惊恐无色。   “鹿……娥娥,养,养在后园子里头的鹿……”   结结巴巴的说着话,苏梅看着面前的马焱,小胖手抖得厉害。   “那小鹿的皮毛被娥娥妹妹养的油光水滑的,做鹿皮靴,可是再好不过了。”   啊,这坏东西连她的畜生都不放过!   苏梅气急,直起自己肥圆的小身子就猛地扑到了马焱身上,露出自己那口噌亮小白牙,照着那人的脖颈处便咬了下去。   新仇加旧狠,苏梅这口咬的颇狠,马焱身上那咸气的血腥气轻微弥散在她的口腔之中,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的精神一震。   “娥娥,你在做什么?”老太太惊怒的声音自一旁传出,苏梅愣了愣神,缓慢松开了咬在马焱脖颈处的牙齿,一副懵懂模样的转头看向门毡处。   老太太被穗香扶着,站在房门口,一脸又惊又怒模样的看着苏梅,手里的拐拄敲在地砖之上,“砰砰”作响。 第34章   “娥娥,跪下。”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梅,声音低沉道。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撅着一张小嘴,别别扭扭的跪在了地上。   马焱站在苏梅身侧,面色淡然,纤长的脖颈处还细细的往外渗着血珠子,浸湿了一圈白色衣襟,白皙的肌肤上清晰的显出一圈小巧牙印,泛着可怖的青紫痕迹。   “娥娥,你这脖子上头的伤还未好,怎的就已经忘了?前日里可是焱哥儿舍命救的你。”老太太皱眉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苏梅,声音严厉道。   苏梅脖子上头的伤已经结疤,这几日又被幼白盯着敷了好几日的玉肌散,所以那疤痕褪的很快,只还有一些暗色痕迹围聚在疤痕四周,平日里幼白都替苏梅穿高领袄裙和小披风,用来遮掩疤痕,所以若不仔细翻看,便一点都看不见。   低垂着小脑袋,苏梅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蔫蔫的道:“娥娥错了……”   “知道错了便好,不过不是跟我说。”听到苏梅的话,老太太点了点头道:“去,跟你四哥哥说去。”   挪了挪自己的小短腿,苏梅撑着小身子从地上起身,垂着小脑袋往马焱面前迈了一步,声音可怜兮兮的道:“娥娥错了,四哥哥……不要怪娥娥……”   看着面前一副极度委屈模样的苏梅,马焱轻笑一声,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眸色温和道:“不怪娥娥妹妹,是四哥哥惹娥娥妹妹生气了。”   表里不一的坏东西!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猛地仰起小脑袋,水眸怒睁,狠狠的瞪了面前人一眼,却不想正对上一双柔溺眸子,马焱正满脸温柔笑意的细看着她。   明明是那般和煦笑意,但看在苏梅眼中却像是洪水猛兽一般的让人害怕。   苏梅一扭小脑袋,抬脚就要往老太太那处告状,晃着小脑袋一副气愤模样的奶声道:“四哥哥坏……不给娥娥吃……”   “青砖地滑,娥娥妹妹当心摔了。”熟练的一把拽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截断苏梅的话,转头轻笑着对老太太道:“娥娥妹妹有疳虫蚀齿之症,我昨日里正巧看了一本医术,上头说以雄黄、葶苈,右二味,末之,取腊日猪脂溶,以槐枝绵裹头,四五枚,点药烙之,即可治愈这疳虫蚀齿之症,老祖宗不防与娥娥妹妹相试一番。”   被马焱截断了话头又堵了她告状的话,苏梅被噎的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还被拎着后衣领子动弹不得,整个人憋屈的不行,一张白嫩小脸涨的通红。   “疳虫蚀齿之症?”听到马焱的话,老太太略微惊奇道:“这我倒是从未听说过。”说罢,老太太赶紧招手对身旁的穗香道:“去,把周大夫给我叫来。”   “是。”穗香应声,提着裙摆掀开毡子出了正屋,正巧与端着水晶冬瓜饺的幼白撞了个正着。   幼白原本也是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只两年前才被老太太特意分去伺候了苏梅,所以她与穗香也算是相识之人,两人突然碰面,也只是相视一笑,错身而过。   端着手里的水晶冬瓜饺掀开厚毡进了屋子,幼白垂首走到老太太处,将手里的瓷盅放置在了罗汉床上的案几之上。   老太太看了一眼那被圆盖细封着的瓷盅,抬首对幼白道:“这里头装着什么?”   听到老太太的话,幼白伸手掀开那圆盖,细细的拂了拂上头冒出的热气道:“水晶冬瓜饺,四姐儿说肚子饿了,奴婢特意从小厨房里头端过来的。”   垂首看了一眼那飘在素白瓷盅里头晶莹剔透的水晶冬瓜饺,老太太朝着一旁的马焱招了招手道:“焱哥儿,过来,这盅水晶冬瓜饺先与你食。”   说罢话,老太太将那瓷盅往一旁推了推,眼角微动,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梅。   马焱踩着脚上的鹿皮靴,似笑非笑的也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嘟着小脸的苏梅,撩起袄袍后裾上前,坐在了罗汉床上。   看着这副嚣张模样的马焱,苏梅眼巴巴的看了一眼那水晶冬瓜饺,暗暗的吞下一口口气,然后垂下小脑袋,小嘴微撅,扒着肉璇小手,叽里咕噜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话。   这厮肯定是故意的,不仅剥了她的小鹿,还要抢她的水晶冬瓜饺,哼,她当初肯定是脑袋里头进了水才会觉得这厮可怜,处处拿她的小圆脸去贴人的冷屁股!   “娥娥,娥娥……”   “四姐儿,老太太唤您呢。”幼白伸手轻轻拍了拍苏梅的小肩膀,声音轻细道。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回神,抬起一双红通通的水眸看向面前的老太太。   一看到苏梅那双浸着水渍的大眼,老太太一下便心软了下来,她伸手将苏梅搂进自己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道:“娥娥可是在与老祖宗闹别扭?连老祖宗的话都不理踩了?”   苏梅低着小脑袋,没有回老太太的话,只扭着小身子不断的在老太太怀里磨蹭。   “好了好了,这盅水晶冬瓜饺娥娥与焱哥儿一人一半,可好?”老太太伸手细细抚了抚苏梅头上那两对歪斜的小髻,轻叹一口气后对着苏梅服软道。   对于这个小孙女,老太太是十分喜爱且心疼的,因着她知道,那张氏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的无害温软,只可惜的是这张氏替文国公府生了一个长子嫡孙,她再欢喜苏梅,也不敢拿文国公府的香火开刀。   再加上昨日里圣上赐婚,她这自私的老太婆只想着文国公府的前途荣耀,却是抵上了她这嫡孙女的一生,她的心中是愧疚和无奈的,可是现实却逼迫的她不得不去那么做,只因这文国公府看似辉煌,内里却是已然被掏空,朝中无实权,手中无厚财,日渐衰弱,若是再不翻身,那便只等覆灭。   伸手握住苏梅的小肉手,老太太微红了眼眶,现在她只盼着她这小孙女能与焱哥儿多些情意,青梅竹马的养起来,日后嫁出去,也能少吃些亏。   “来,娥娥与焱哥儿坐一处去。”伸手推了推苏梅的圆滚身子,老太太将苏梅推到了马焱身侧,然后从罗汉床上起身道:“你们先食着,我去侧院里头看看柳姨娘。”   说罢,老太太便被一旁的婆子扶着出了屋子。   这边,苏梅被老太太微微一推,后背抵到马焱的大腿,身子不稳的踉跄了一下步子,努力稳住自己的圆滚身子,苏梅抬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幼白,突然道:“娥娥,娥娥的小鹿……”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提着裙摆走到她身旁道:“小鹿?四姐儿说的可是后园子那只?奴婢帮四姐儿喂得白白胖胖的,今儿早上还带着它溜了一趟子弯呢。”   白白胖胖的……那皮毛肯定也很好……   下意识的垂首看了一眼马焱那掩在袄袍之下的鹿皮靴,苏梅吸了吸鼻头,声音嗡嗡道:“小鹿……好吃吗?”   “呃……”听到苏梅的话,幼白愣了片刻后,一脸心疼的道:“四姐儿,小鹿那么可爱,您……确定要吃它吗?”   自那小鹿被从大长公主那处带回来拴在鹿鸣苑的后花园子里头,幼白自己这养了一年多,突然听到苏梅这话,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娥娥,逗你玩呢。”白嫩小脸上裂开一抹笑意,苏梅冲着幼白晃了晃小脑袋,转身踩着马焱的鹿皮靴“吭哧吭哧”的爬上了罗汉床。   既然幼白刚刚说今儿早上才带着那小鹿溜过弯,那马焱脚上那双鹿皮靴肯定就不是自家小鹿的了。   想到这处,苏梅精神一振,那踩着马焱的力道自然也大了几分,甚至还不满意的往上头蹦了几蹦。   垂首看了一眼自己被苏梅踩出一圈灰色尘渍的鹿皮靴,马焱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抬了抬手肘,苏梅就裹着一身厚实的袄裙,小屁股朝上的埋在了罗汉床上的小被之中。   “娥娥妹妹怎么这般不当心?”伸手拎着后领子将苏梅从小被之中给拎了出来,马焱抬起苏梅的小短腿,替她褪了鞋袜,然后又拿过一旁硕大的手炉塞到了她怀里。   抱着怀里那只大手炉,苏梅瞪着一双水眸,猛地将它塞到了马焱怀里道:“给四哥哥,不冷!”   “谢谢娥娥妹妹。”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头凌乱的小髻,马焱心安理得的抱着怀里的手炉开始吃起了面前的水晶冬瓜饺。   看到马焱一口一个的将那小巧的水晶冬瓜饺往肚子里头吞,苏梅马上抬手朝着幼白道:“娥娥的……”   “奴婢知道了,四姐儿莫急。”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将苏梅的那只金边玛瑙小碗和小金匙拿出,从瓷盅里头装了一碗水晶冬瓜饺之后递到苏梅用力朝着自己伸直的小胖手上道:“四姐儿慢些,当心烫手。”   “唔唔……”一接过幼白手里的金边玛瑙小碗,苏梅捏着那只小金匙就用力的舀起那水晶冬瓜饺往自己嘴里塞。   那水晶冬瓜饺虽然做的小巧,但是对于苏梅来说还是太大了一些,她吃完一个,身旁的马焱已经三个下肚。   “娥娥的……”一把抱住马焱捏着瓷勺正欲往瓷盅里头探去的手,苏梅努力的张开自己憋了一嘴水晶冬瓜饺的小嘴,那夹在冬瓜饺里头的细腻汤汁顺着她白腻的嘴角缓缓滑下。   作者有话要说:苏梅:小鹿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小鹿呢?   马焱:剥皮抽骨挖筋,据说鹿血最有用,活血壮x   没宝贝儿发现,男女主的名字是青梅(苏梅)竹马(马焱)吗?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弄青梅~嗯哼~ 第35章   “啧……”看着苏梅那顺着嘴角淌下来的汁水,马焱嫌恶的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苏梅白细的额角上道:“食不言,寝不语。”   被马焱抵着额角往后推了一把,苏梅抱着手里的那盅水晶冬瓜饺差点翻倒在罗汉床上,幸好一旁的幼白眼疾手快的抱住了苏梅那往后仰躺的绵软小身子。   “四姐儿怎的这般贪食。”幼白一边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拭着嘴角边的汤渍,一边轻笑着道。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一下便瞪大了一双眼,她怔愣愣的扯住幼白的宽袖,仰着小脑袋声音奶气道:“幼白,你变了……”   “噗。”掩嘴轻笑一声,幼白笑弯了一双美目,“奴婢哪里变了?”   “你不帮娥娥,帮坏人……”苏梅撅着一张粉嫩小嘴,用力的朝旁边撇过了小脑袋,却是不想正对上马焱那双漆黑暗眸。   伸手拿过苏梅抱在怀里的瓷盅放置在案几之上,马焱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自己的袄袍宽袖,然后抬首与幼白道:“我上次偶读一医书,见一良方,据说以一撮花椒小一盅,细辛白芷与防风,浓煎漱齿三更后,则不怕牙痛风火虫,可治疳虫蚀齿之症。”   说罢话,马焱轻扯着唇角看向怒瞪着一双水眸的苏梅,又继续道:“对了,娥娥妹妹,父亲与我说,你体弱身乏,让你每日午后跟着我一道习会子武,练练身子。”   苏梅平生最不喜食花椒,最喜午后小憩,这厮一上来,竟就将她最喜、最不喜的两件事情给大包大揽的决定了!   “娥娥,不要!”鼓着一张圆嫩小脸,苏梅努力的朝着马焱挺起了自己的小身子,奈何只被人家一根手指头就戳破了气。   被马焱戳着脸颊浑身僵直的苏梅磕着小牙,一双白嫩嫩的小脚丫子踩在厚实的小被之上,颤颤巍巍的似乎随时都会摔倒。   幼白站在一侧,好笑的看着这斗嘴的两人,终于上前将苏梅抱进了自己怀里,正欲说话之际便见门毡处穗香带着一个肩背药箱的大夫走了进来。   “周大夫,这边请。”穗香引着周大夫走到苏梅面前,然后轻声细语的与被幼白搂在怀里的苏梅道:“四姐儿,我们到罗汉床上去。”   说罢,穗香也不等苏梅说话,直接便从幼白怀中接过苏梅,重新抱到了罗汉床上。   光着一双小脚丫子晃悠在罗汉床上,苏梅歪着小脑袋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周大夫,一双湿漉漉的水眸黑白分明,可爱的紧。   周大夫看了一眼苏梅,先是伸手将肩上的药箱卸了下来,然后细细净了手,这才走到苏梅身侧道:“四姑娘,请张嘴。”   听到周大夫的话,苏梅抿了抿唇,没有张嘴,而是撇过了小脑袋不说话。   她才不要吃那劳什子花椒呢!   “四姑娘,请张嘴。”周大夫见苏梅不应自己,便又开口重复了一句道。   苏梅依旧紧抿着唇瓣不出声,白嫩脖子梗的直直的,一副宁死不屈的小模样。   “我来。”一道略微稚嫩的低哑轻笑声从旁响起,马焱从罗汉床上起身,踩着脚上的鹿皮靴缓慢走到苏梅面前,然后漫不经心的撩起自己的宽袖露出一双纤瘦手掌。   看着这副架势的马焱,苏梅立刻便爬下罗汉床想要往外跑去,却是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给拽在了手心里,硬生生的将人给扯了回来。   托着苏梅的小屁股将她推到罗汉床上,马焱一手按住她的小脑袋,一手掰开她的小嘴,露出一口细幼的小白牙。   苏梅被马焱箍着,整个人僵直的厉害,甚至连那双白嫩的小脚丫子都蜷缩了起来。   “看吧。”斜睨了一眼那周大夫,马焱开口道。   听到马焱的话,周大夫这才恍然回神,赶紧伸手准备去触苏梅的小牙,却是突然被马焱给按住了手道:“我知道你药箱里头,应当是有竹片的。”   一开始周大夫还没明白马焱的话,片刻之后才垂首躬身道:“是,是。”   一边说着话,周大夫一边转身从药箱里头拿出竹片捏在手中,小心翼翼的往苏梅的小嘴里探去。   “唔……”微冷的竹片触到自己温软的口腔,苏梅有些不适的轻哼了一声,马焱微微皱了皱眉,一双深沉黑眸定定看向面前的周大夫。   对上马焱那双暗含戾气的深眸,周大夫有些惊慌的抹了抹额上沁出的冷汗。   明明只是一个六岁多的孩童,可是怎么竟然,让人从心底里就感觉惧怕的紧呢?上次与他诊脉时,虽戾气难掩,但相比于今日的气势,却更是让人觉得心中发寒。   收回那看向周大夫的目光,马焱变换姿势,撩起袄袍后裾落座于罗汉床上,然后伸出一手,虚虚的将苏梅那绵软的小身子揽进自己怀里。   下颚处依旧箍着马焱的一只手,苏梅被迫张着小嘴,被周大夫抖着手掌细细查看了一番。   “如何?”抬首看向面前的周大夫,马焱放开那掐着苏梅下颚的手。   “呃,这,只是一般的疳虫蚀齿之症,待我开张药方子,照着服用便好了。”周大夫一边用宽袖擦着额角的冷汗,一边低垂着脑袋毕恭毕敬的与马焱道。   “嗯。”淡淡应了一声,马焱将怀里的苏梅推到罗汉床上,然后伸手招来身侧的穗香道:“带着周大夫去开药方子。”   听到马焱的吩咐,穗香抬首看了一眼面前脸色冷淡的马焱,微怔片刻之后轻应了一声,然后带着周大夫出了屋子。   这头,苏梅被马焱倒栽葱似得堆在厚实的小被之上,头朝下整个人埋在那小被里头憋闷得紧,一双小短腿扑腾了半天才将自己的小脑袋从那小被之中拔了出来,根本就来不及阻止那周大夫,更阻止不了那日后每日皆有的顿顿苦药。   通红着一张小嫩脸,苏梅大张着小嘴喘气,小胸脯一吸一吐的上下起伏着,但还没等她匀过劲来就被马焱从罗汉床上给拎了下来。   “幼白,替她穿鞋。”垂首看了一眼苏梅踩在冰冷地砖上头的白嫩小脚,马焱微微皱眉道。   “是。”幼白提着苏梅的小鞋上前,细细替她穿好了罗袜之后又套上了小鞋。   “时辰差不多了,回鹿鸣苑里头摆膳吧。”甩了甩自己的宽袖,马焱微眯着一双黑眸,面色沉静的往身侧半掀起厚毡的窗棂处看去道。   踩着脚上的小鞋,苏梅蹬了蹬小短腿,一双水眸怒瞪着面前的马焱,声音奶气道:“娥娥不吃!”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那掩在宽袖之中的纤瘦手掌微微一动,沉静的面上显出一抹清浅笑意道:“既然不吃,那就先去练武吧。”   说罢话,马焱上前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半拎半托的带着人出了屋子。   浑身僵直的苏梅像条咸鱼似得被马焱拎在手里头,小短腿几乎都碰不着地,就这样梗着脖子一路被马焱拎回了鹿鸣苑。   *   正午时分,秋日微露,鹿鸣苑的后花园子里头满目衬出一片氤氲翠绿,奇浚怪石之间通出细长小石曲径,亭台楼阁,垂花藤蔓,清泉淙淙,一派清雅奢靡之相。   教授马焱武艺的是苏洲愉的至交好友,正三品参将殷乌石,作为一个武将,殷乌石的武艺还是过得去的,只是那副五大三粗的凶蛮模样实在不讨人欢喜。   “四少爷,怎的还带了个奶娃娃过来?”殷乌石双手环胸站在苏梅面前,声音洪亮道。   “娥娥妹妹身子乏弱,父亲吩咐我每日带着她一道练会子。”说罢话,马焱将苏梅往身后推了推,挡住殷乌石的视线,然后抬首与面前的殷乌石道:“参将,今日练什么?”   听到马焱的话,殷乌石也没多在意苏梅这个奶娃娃,只一边说着话,一边从一旁拿出一大叠子的厚制木板堆到马焱面前道:“今日我们练捶板。”   弯腰将手中的厚制木板平放在面前的两块平砖之上,殷乌石单手劈掌,一下就从中将那块木板给劈裂了。   苏梅站在马焱身后,看着那从木板上细散下来的漂浮灰尘和四溅的木头渣子,十分庆幸这厮刚才把她给拎到了身后。   “你学武不久,今日劈断三块板子便行。”说罢,殷乌石将那块碎裂的木板拨开,伸手放置了一块新的木板在两块平砖之上,然后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马焱道:“来。”   马焱看着面前的木板,慢条斯理的撩起了自己的宽袖,露出一只纤瘦手掌,然后慢吞吞的摆好了架势准备开始捶板。   苏梅站在马焱身后,双手环抱着小身子,斜睨了一眼马焱那纤瘦的身型,不屑的轻哼一声。   听到身后那细小的小奶音,马焱嘴角轻勾,突然使力向下劈去,只听那厚制木板“咔嚓”一声中裂而断。   看着那从中而裂的断板,殷乌石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态度,震惊的瞪着一双眼看向面前的马焱,片刻之后又推了一块厚板在他面前道:“再来。”   马焱抚了抚自己的手掌,迎风劈下,那厚板从中断裂。 第36章   “怎么会……”殷乌石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只六岁模样的马焱,片刻之后蹲下高壮身子捡起地上的碎木板细细翻看了一会,才恍然大悟的笑道:“好你个小子,可是藏了东西在手里头。”   这厚板虽然看似好像是被从中劈裂的,但仔细看来却还是可以发现上头那隐约的刀锋利痕。   听到殷乌石的话,马焱也不狡辩,只慢条斯理的亮出手掌里的一块刀片,然后面色冷淡的对着面前的殷乌石道:“自古智者胜,以蛮为力之人,皆只得伏低做小,为走狗耳。”   马焱这一番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对于面前的殷乌石来说也暗讽意味十足,但是奇怪的是,殷乌石并未生气,只定定看了面前马焱片刻后道:“私以为,文武双全者,天下之大能也。”   “呵……”轻笑一声,马焱朝着殷乌石微微点了点头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说罢话,马焱突然转头看向身后的苏梅道:“是吧,娥娥妹妹?”   “啊?哦……嗯……”苏梅正站在马焱身后发呆,突然被搭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呆呆的冲着马焱点了点小脑袋,一副懵懂模样。   “唉……”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轻叹一声,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道:“依我之见,看来娥娥妹妹日后,只能以蛮力取胜了。”   说罢话,马焱单手拎过苏梅放置到那平砖面前,然后在平砖上头盖了一块厚板道:“娥娥妹妹,今日这厚板,便归你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水眸,仰着小脑袋看向身后的马焱,一副无辜模样。   这是什么意思?   “站直,提腰,抬手,嗯,往下劈。”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用手规范着苏梅的动作,然后突然握住她的小胖手直接便往厚板上头劈去。   挺着自己的小肚子,苏梅瞪着一双眼,只看到自己那只小肉手离厚板越来越近。   猛地一下闭上眼,苏梅抖着圆滚身子缩在马焱怀里,吓得颤颤发抖却又动弹不得,但她僵直着身子等了片刻之后,那预期的疼痛却是没有袭来。   缓慢的睁开一双惊惶水眸,苏梅一眼便对上了马焱那双漆黑暗眸,只见那人轻勾起唇角,声音微低道:“我倒是忘了,娥娥妹妹还小,过犹不及,这种东西要是伤了身子可不好。”   是啊是啊,她还小,骨头还没长好呢……   “既然如此,那便用脚吧。”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在苏梅头上,砸的她头晕目眩的气得直哆嗦。   说罢话,马焱似乎还真来了兴致,直接便用自己的脚拨了拨苏梅的小脚道:“抬腿。”   苏梅靠在马焱身上,浑身僵直的厉害,小短腿软趴趴的被马焱用脚勾了起来。   “往下。”一边带着苏梅往那厚板上头踩,马焱一边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今日不踩断,明日你便见不着你的小鹿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一个机灵,瞪着一双惊惶水眸害怕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马焱。   对上苏梅那双小鹿眼,马焱轻笑一声道:“我从不说谎。”   苏梅当然知道这厮从不说谎,说挖喉便挖喉,说剥皮便剥皮。   上辈子时,只因有一大汉在客栈之中言说了他几句坏话,他便带人掳了那大汉,将其手足四肢以铁钉贯于一门板之上,再用滚烫的沥青细致均匀的浇至那人全身,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   沥青滚烫,浇筑人身之后,那大汉瞬时便散出一股焦胡肉香味,但而这还不算完,待那大汉身上的沥青干透,这厮又硬生生的将那大汉用凉水浇醒,让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活剥皮骨。   由于有沥青绷着,那活剥下来的人皮还立在地上,而那没了人皮的大汉还未咽气,惊恐惶骇的看着自己的“皮外衣”立在那处,整个人晕厥致死。   后来,这件活剥事件盛传汉陵城,朝廷之上人人自危,马焱在朝中地位更是无人敢衅。   回过神来,苏梅那看向马焱的目光便又变了几分,她想起那只被活剥皮骨的野猫,整个人都忍不住的浑身发寒,甚至还觉得自己那早已褪了疤的脖颈伤口处隐隐作痛起来。   看到因不知想到什么而一副惊恐模样的苏梅,马焱伸手扣了扣她白细的额角道:“继续。”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哆哆嗦嗦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扭着僵硬的小身子,一下又一下的踩着面前的厚板。   看着苏梅这副呆滞模样,马焱突然伸手抬了抬她的下颚道:“要叫出来,才有用。”   叫?怎么叫?   苏梅歪着小脑袋想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的侧头冲着身侧的马焱叫了一声道:“哎呀……”   听到苏梅这奶声奶气的软叫声,马焱微挑了挑眉,双眸微眯,然后嘴角轻勾道:“不错,继续。”   得到了认可,苏梅扭过小身子,一边用力的踩着面前的厚板,一边配合着脚步,奶声奶气的叫着道:“哎呀,哎呀,哎呀……”   “踩断了,才能食午膳。”拢了拢自己的宽袖,马焱垂首看了一眼苏梅那软绵绵的小短腿道。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下意识的往自己鼓起的小圆肚子看去,耳边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咕噜”声响起,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肚子里头那一连串连绵不绝的“叽里咕噜”声便像是连响炮仗一样的盘旋回转于她的耳畔处。   燥红了一张小脸,苏梅捂住自己的小肚子,偷偷往马焱那处看了一眼,只见那人双手环胸的站在那处,一张清俊小脸之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猛地低垂下小脑袋,苏梅突然发力,“砰咚”一声的整个人跳上那块厚板。   厚板从中断裂,苏梅身子不稳的往下倒去,被马焱拎着后领子带住了身子。   小脑袋磕在马焱的胸膛处,苏梅仰头看到马焱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便开口道:“哎呀……”   马焱与苏梅离得近,她身上那股子甜腻的奶香气断断续续的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引得他禁不住的半眯起了那双漆黑墨眸。   “四少爷,今日习武的时辰到了,我便先走了。”站在一旁良久的殷乌石突然上前,与马焱开口道。   听到殷乌石的话,马焱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躲在不远处假山石壁之中的纤细倩影,然后面色冷淡的对着身侧的殷乌石点了点头道:“参将走好,不送。”   “嗯。”微微颔首应了一声,殷乌石目不斜视的踏过一地娇嫩落瓣,沿着细长小石幽道出了后花园子。   “走,食午膳。”放正苏梅的小身子,马焱率先转身往前头正屋走去。   朝着马焱瘪了瘪嘴,苏梅捂着自己饿扁的小肚子,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水眸,无奈的跟在了他身后。   三人一走,那掩在假山石壁之后的纤细身影才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苏秀媚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缓慢走到那铺着一层淡淡细嫩花瓣的小石幽道之中,在垂首看到那被无情捻过一脚的绣帕,禁不住的暗暗跺了跺脚。   弯腰伸手拾起地上的绣帕,苏秀媚看着上头那一个明显的大脚印子,双眸之中略显羞涩,白净小脸之上也慢慢染上了一层绯意。   盯着那绣帕看了半响,苏秀媚突然回神,双眸左右细看了一番之后赶紧将这绣帕藏入宽袖暗袋之中,然后匆匆离开了鹿鸣苑。   *   正屋之中,苏梅蹲坐在实木圆凳之上,眼巴巴的看着面前被圆盖密封住的瓷盅,不停的咽着口水。   “四姐儿,先净手。”幼白端着一铜盆走到苏梅身侧,声音轻细道。   伸出小肉手在铜盆里头随意的洗了洗,苏梅性急的就要去掀那瓷盅,却被幼白一把拽住了胳膊道:“四姐儿莫急,手还没擦呢。”   说罢,幼白放下手中铜盆,细细的用巾帕替苏梅擦了小手。   擦干净小手,苏梅便立刻迫不及待的要去掀那瓷盅,却又被幼白给按住了小手道:“四少爷去换衣裳还未来呢,四姐儿等会子四少爷吧。”   “娥娥不要。”苏梅撅着小嘴,抽出被幼白软软托在掌心里头的小手,下手就要去掀瓷盅盖头。   “别动。”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淡淡从一旁传来,换好了衣裳的马焱从内室之中走出,一双漆黑暗眸斜斜睨了苏梅一眼。   对上马焱那双暗眸,苏梅后怕的缩了缩脖子,撅着小嘴,有些不甘心的收回了那覆在瓷盅上头的小肉手。   看到这副瑟缩小模样的苏梅,幼白站在一旁,掩嘴轻笑一声道:“依奴婢看哪,这文国公府里头,也只有四少爷能治得了四姐儿了。”   听到幼白调笑的话,苏梅用力的鼓起一张白嫩小脸,正欲反驳之际却见马焱撩起袄袍后裾,慢吞吞的坐在了自己对面,便又赶紧埋下了小脑袋不说话,那纤长细腻的睫毛蝴蝶扇一般的细眨着,衬出苏梅那双湿漉漉的黝黑水眸。 第37章   食过了午膳,苏梅小身子犯懒,趁着马焱不注意,偷偷的溜到了内室,懒洋洋的蜷在软榻上睡着了。   暖炉氤氲,熏香袅袅,幼白端着手里的药盅,撩开珠帘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那蜷在软榻之上,像只粉团子一般蜷的滚圆的苏梅。   放下手中药盅,幼白提着裙摆走到软榻边,声音轻细的弯腰与苏梅道:“四姐儿,四姐儿……”   “唔……”苏梅被幼白闹醒,撅着小屁股又翻了个身。   伸手拍了拍苏梅的小肩膀,幼白将她身上褪了一半的小被细细盖好,然后将苏梅那软绵绵的小身子从软榻上抱起,小心翼翼的靠在了自己怀里。   “四姐儿,起来喝药了。”用手中的湿巾帕覆在苏梅的小脸上,幼白声音轻柔的道。   苏梅被脸上那阵阵濡湿的暖意弄得烦躁,扭过小脑袋正欲再次酣睡之际,却听得耳边的幼白道:“呀,四姐儿,怎的又遗溺了?”   听得幼白的话,苏梅猛地一下睁大了双眸,扭过小脑袋往身下看去,却见自己正被幼白抱在怀里,不远处的软榻之上摊着一床小被,上头干干净净的哪里有遗溺痕迹?   “噗,四少爷说的果然没错。”看到苏梅这副迷糊的小模样,幼白忍不住的轻笑道。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用力的鼓起一张白嫩小脸,奶声奶气的伸出小胖手指着幼白道:“幼白坏……”   但那厮更可恶!   “好好好,奴婢坏。”一边笑着说话,幼白一边将苏梅重新抱回软榻之上,然后将刚才放置于绣桌之上的药盅端到苏梅面前道:“四姐儿,该喝药了。”   警惕的看着面前那用白玉瓷盅装着的乌黑药汁,苏梅蹬着小短腿快速将自己裹在小被之中,一双水眸瞪得大大的看向幼白。   对上苏梅那双湿漉漉的黝黑瞳眸,幼白轻笑一声,拿过托盘里头的小金匙轻轻舀了一勺药汁喂到苏梅嘴边道:“四姐儿乖,里头加了雪蜜的,一点都不苦。”   “娥娥不喝药。”小被一掀,苏梅用力的裹在里头,声音闷闷的从里面传来。   她绝对不能让那厮得逞,哼!   看到苏梅那裹在小被之中鼓囊囊的一团,幼白无奈的放下手中金匙,却是突然想起马焱说的话,便赶紧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袋子蜜饯晃到那一团小被面前道:“四姐儿吃一口药,奴婢便给四姐儿吃一个蜜饯,可好?”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微有些心动,但却还是没从小被里头出来,只露出一只白细的小脚丫子,嫩生生的踩在细软的软榻上。   看到那只白嫩嫩的小脚丫子,幼白轻轻甩了甩手里的蜜饯布袋,又轻声软语的冲着苏梅道:“四姐儿不想食蜜饯吗?这里头可有四姐儿最欢喜的青梅蜜饯和四甜蜜饯。”   小被缓缓开始松动,苏梅露出小半个脑袋,头上小髻散乱,细长的发丝毛茸茸的盖在她的小脑袋上,一张白嫩小脸还是绷得紧紧的,小嘴高高噘起,无声的看着幼白。   “四姐儿快些吃药,不然等四少爷过来了,四姐儿怕是连这蜜饯都尝不上一口了。”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小金匙药汁喂到苏梅嘴边,幼白轻声细哄着。   垂眼看了看那乌漆墨黑的药汁,苏梅轻启小嘴道:“这是什么?”   “是周大夫开的给四姐儿治疳虫蚀齿之症的药。”一边说着话,幼白瞧准机会,将小金匙里头的药汁塞到了苏梅嘴里。   药汁很苦还带着一股子的花椒味,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虽然难受的紧,但还是硬着头皮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上辈子时,苏梅在教坊司之中发热有恙,可怜却连这苦药都成了奢侈,只能硬生生的熬着,若不是天生秀略懂些药理,从教坊司的后花园子里头给她采摘了些药草偷偷摸摸的照料了她三夜,她怕也挨不到那被马焱一脚踹死的那日,不过想来也可笑,苟延残喘的多活了一些时日,最后却还是逃不过那一脚。   “来,四姐儿,蜜饯。”幼白没有注意到苏梅那张白嫩小脸上的古怪表情,只当她吃不惯苦药在闹别扭,便立刻伸手往苏梅嘴里塞了一个青梅蜜饯,然后又继续舀了几勺子的药汁一道塞进了苏梅的小嘴里。   吃完了药,幼白细细的替苏梅擦了擦嘴角,垂首看着乖巧坐在软榻上啃着四甜蜜饯的苏梅,不禁轻笑着道:“四姐儿果真长大了,连喝苦药都不怕了。”   苏梅嘴里一股子的花椒味,惹得她一连食了三颗蜜饯,才堪堪压下那股子味道,在听到幼白的话时,马上仰起小脑袋一副骄傲模样道:“娥娥,什么都不怕!”   “那也不怕四少爷?”伸手点了点苏梅白细的额角,幼白调侃道。   那……自然还是有些怕的……   缩了缩脖子,苏梅没有回话,捧着手里的蜜饯跳下了软榻,然后伸手扯了扯幼白的裙裾道:“柳姨娘,小妹妹……”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弯腰蹲下身道:“这柳姨娘都还没生出来呢,四姐儿怎么就知道人家生的是姐儿了?”   “娥娥,猜的。”苏梅晃着小脑袋,绕过幼白,踩着小短腿蹬蹬蹬的往屋外跑去。   上辈子时,这柳姨娘被张氏打落了胎,苏梅依稀记得那是个女娃子,血糊糊的一团,被张氏身侧的丫鬟随手丢在了文国公府人迹罕至的后门处,苏梅捧着手里喝了一半的温奶,偷偷摸摸的跑去看了一眼,那女娃子身上随意的裹了一块破布被扔在草垛里,整个身子瘦瘦小小的缩在里头,在苏梅走到她身侧时,却突然就动了,眼睛都没睁开,就知道张着小嘴直哼哼,苏梅见之可怜,便随手喂了她一些手中的温奶,不过后来的事情她却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四姐儿,外面日头要落了,奴婢替您换件衣裳再去。”幼白追在苏梅的身后,伸手将苏梅圆滚滚的小身子揽进怀里,又抱回了屋子里头。   换好了衣裳,苏梅这才由幼白一路抱着去了老太太的檀菊园里头,老太太不在正屋里,幼白带着苏梅去了一旁的侧院,侧院里头丫鬟婆子忙碌成一团,屋里头断断续续的传出柳姨娘嘶哑的喊叫声。   “哎呦,不好了,不好了……”苏梅刚刚从幼白怀里下来,便看到那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冲出一个满手是血的接生婆子。   那接生婆子一眼看到站在房廊处衣饰华贵的幼白与苏梅,便赶紧开口道:“这里头的奶奶快不行了。”   “不行了?”听到那接生婆的话,幼白轻皱了一下眉,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一旁偏房之中,穗香扶着手持佛珠的老太太缓慢走了过来。   “老太太。”幼白朝着老太太屈膝请安,一旁的接生婆子听到幼白的话,赶紧转身快走几步,急匆匆的站立在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啊,这里头的奶奶快不行了,这,您说这是保大……还是保小啊?”   听到那接生婆子的话,老太太手中佛珠轻转,沉吟片刻后道:“保小。”   “是。”大户人家,大多保小,更何况这里头的奶奶还只是一个姨娘,那接生婆听罢老太太的话,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赶紧又转身回了屋子里头。   苏梅站在幼白身侧,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许悲凉。   人命草贱,身为女子,却更是如履薄冰。   “娥娥,过来。”待那接生婆子一走,老太太便立马朝着苏梅招手道。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垂着一张小脸,慢吞吞的走到了老太太面前。   看着这副颓丧小模样的苏梅,老太太心疼的抚了抚她白细的额角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娥娥了,嗯?”   苏梅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的幼白轻笑着对老太太道:“四姐儿刚巧吃了那治疳虫蚀齿之症的苦药,这会子怕是正不高兴着呢。”   “哎呦,小娇气鬼。”伸手点了点苏梅的小鼻子,老太太好笑的调侃着道。   苏梅闷头埋进老太太的裙裾之中,小胖手紧紧拽住手边的滑腻布料,用力的蹭着小脑袋,眼眶微红。   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髻,老太太抬首看了一眼身侧的屋子,牵过苏梅的小肉手道:“走,跟老祖宗一道回正屋里头去。”   说罢话,老太太便牵着苏梅往正屋走去,苏梅低垂着小脑袋,只听得耳边那柳氏渐渐低哑下来的嘶喊声,那这瑟瑟秋风混杂在一处,透出一股莫名的凄凉之感。   穿过庭院,苏梅跟着老太太一道回了正屋,她晃着一对小短腿坐在罗汉床上,只听得身旁的老太太靠在罗汉床上与一侧的穗香道:“去,将老大喊过来,让他去侧院看看柳姨娘。”   “是。”穗香轻应了一声,撩开厚毡出了屋子。   幼白站在苏梅身侧,伸手褪了她脚上的小鞋与罗袜,然后抱着她圆滚滚的小身子将其安置在了罗汉床上的小被之中。   苏梅缩在小被里头,小身子还没坐直,便见那房门处掩风的厚毡又被掀起,一老婆子带着一群丫鬟和家奴恭恭敬敬的进到了正屋里头。 第38章   这些被那老婆子带进来的丫鬟奴才大都一副年幼模样,最大的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最小的却是还有与马焱一般年纪大小的。   老太太靠在罗汉床上,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茶碗,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面前的这群丫鬟奴才之后,这才双眸慈爱的看向苏梅道:“娥娥,这是老祖宗新给你挑的丫鬟和婆子,你看着可有欢喜的?”   苏梅歪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老太太,眨着一双水眸道:“娥娥有幼白。”   听到苏梅的话,老太太轻笑着道:“娥娥大了,身边也该添些人了。”说罢,老太太看着一副懵懂模样的苏梅,暗暗叹了一口气,脸上显出一抹悲切神色。   刚入府时,苏梅尚在襁褓之中,张氏虽面上对苏梅一副嘘寒问暖的好模样,暗地里却又是另外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老太太不放心,便特意拨了身边的幼白过去照看着,又在暗地里吩咐让她管紧鹿鸣苑里头的其它丫鬟婆子,莫让她们太近了苏梅的身,以至于这两年多,苏梅身侧贴心的也就只幼白一个丫鬟。   今次圣上赐婚,马焱入住鹿鸣苑,按理来说,正是该添人的时候了,毕竟今时非同往日,现下的苏梅也算是半个未过门的世子妃,再加上这马焱虽年幼,但性情深沉,心机颇深,谅那张氏也不敢暗着对苏梅下手了。   “老太太,这些都是新选进来的小丫头,还有几个家生子,您看看。”站在最前头的老婆子毕恭毕敬的走到老太太面前,微躬着身子道。   “嗯。”老太太微微颔首,转头对着苏梅道:“娥娥去看看,欢喜哪几个,便挑哪几个。”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将目光转向面前的小丫鬟里头,只见站在她面前的这近十个小丫鬟皆是一副低垂着眉目的温顺模样,长相普通,并没有十分出挑的。   坐在罗汉床上,苏梅伸出小胖手随意的指了几个丫鬟。   这几个丫鬟都是上辈子时,苏梅身侧后来新跟的那几个人,只关系一般,不如幼白来的亲厚,但胜在老实勤恳,从不逾越主仆规矩。   那站在前头的老婆子将苏梅指的那几个丫鬟带到前头来,领到老太太面前道:“请老太太过目。”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三个丫鬟,片刻之后才缓慢点了点头道:“不错,看上去都是老实孩子,你们都唤什么名儿啊?”   那三个丫鬟皆大致是一副十二三的小模样,听到老太太的问话,便依次与老太太屈膝道:“奴婢妙凝。”   “奴婢绿阑。”   “奴婢茗赏。”   “嗯,倒都是些新雅的好名儿。”老太太点了点头,对着那几个丫鬟道:“日后要好生伺候你们的主子,不可逾越了规矩。”   “是。”那三个丫鬟齐声屈膝应道。   “嗯,行了,带到鹿鸣苑里头去吧。”老太太朝着这三人挥了挥手道。   那站在前头的老婆子听到老太太的话,赶紧带着这三人退了出去。   剩下的丫鬟也十分识趣的跟在后头出了屋子,这丫鬟走了,其余留下的便是一些家奴了,穗香看了一眼那几个家奴,正欲开口说话之际,便见一旁的门毡处缓慢跨进一个纤瘦身影。   “四少爷来了。”穗香弯腰凑到老太太耳畔道。   听到穗香的话,老太太抬首看向门毡处穿着一身乌金色袍褂的马焱,赶紧冲着他招了招手道:“焱哥儿,过来。”   马焱踩着脚上的鹿皮靴,面色冷淡的走到老太太面前道:“请老太太安。”   “嗯,你看一下,这些是刚给你挑出来的几个奴才,你要是有看着顺眼的,便留在身边差使。”老太太看了马焱一眼,随手指了指那几个站在自己下首处的家奴道。   马焱转身,看向那几个站在自己身后的家奴,一双漆黑暗眸细细逡巡了半响,然后才伸出纤瘦手指指向那个站在最后的小奴才道:“你叫什么?”   这小奴才是这些家奴里头最为矮小,最其貌不扬的一个,见马焱指向自己,立刻便面露惊诧的紧张道:“奴,奴才唤天宝。”   “天宝?确是个好名字。”听到那小奴才的话,马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微微一动,然后不自觉的轻轻捻了捻指尖道:“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伺候,可愿意?”   “奴,奴才当然愿意。”听到马焱的话,天宝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赶紧下跪朝着马焱磕了好几个响头道:“四少爷好,四少爷吉祥,四少爷……”   “起来吧。”打断天宝那急促的话语,马焱伸手将天宝从地上扶起,然后看着他那张其貌不扬的面容,轻巧的在嘴角勾起一抹笑道:“你先去屋外头候着吧,等会子回院,便与我一道走。”   “是,四少爷。”天宝兴奋的应了一声,转身直接便掀开厚毡出了屋子,然后整个人直挺挺的站在房门口,任凭那秋风冷涩也一动不动。   看到突然对人这般热忱,还是对一个奴才这般热忱的马焱,苏梅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坐在罗汉床上蹬了蹬小短腿,疑惑的在马焱身上转了一圈,然后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拿放置在身侧案几上头的红豆酥。   “娥娥妹妹。”一把握住苏梅的小肉手,马焱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孔道:“你这一年里头攒的积蓄够多了,不用再添了。”   什,什么意思?   睁着一双懵懂水眸,苏梅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马焱,只感觉自己的小脑袋里面好像装了一团浆糊一般,怎么都听不懂这马焱的话。   “噗……”一旁的幼白率先反应过来,她忍不住的背过身子掩唇痴笑起来,一双美目弯的几乎都眯成了一条细缝。   坐在一旁的老太太也是没听懂马焱的意思,还是穗香弯着嘴角,凑到老太太耳朵边上说了一句话之后,老太太这才恍然大悟的大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周围笑成一片的人,苏梅眨了眨眼,还是没反应过来这马焱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这话肯定不是什么好意思,想到这处,苏梅当下便鼓涨了一张白嫩小脸,那双湿漉漉的水眸圆睁,狠狠瞪了一眼面前的马焱。   伸手捻了捻刚才覆在苏梅小肉手上的手指,马焱嘴角轻勾道:“娥娥妹妹今日已然吃了三颗蜜饯了,可不能再多食了,不然那治疳虫蚀齿之症的药汁,也要跟着每日多加一碗了。”   一想起那碗加了花椒的药汁,苏梅立刻便皱起了一张白嫩小脸,露出一副十分抗拒的神色。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存在呢?   “是啊娥娥,你这些甜腻之食日后可不敢多食了。”老太太刚才也从穗香那处听到周大夫说的话了,所以立刻便明白了这疳虫蚀齿之症的害处,这时候听到马焱提起,马上就止了大笑,紧着也接了一句道。   听着面前那与马焱一搭一档说着话的老太太,苏梅暗暗垂了垂眉眼,一张小嘴撅的高高的不说话。   看出苏梅的不乐意,老太太好笑的掩了掩唇,对身旁的穗香招了招手道:“去,端盅温奶过来。”   “是。”穗香笑着出了屋子,片刻之后端了一盅温奶摆到苏梅面前道:“四姐儿欢喜的温奶,奴婢还替四姐儿多添了一些雪蜜,可好吃了,四姐儿尝尝?”   一边说着话,穗香一边将手里的小金匙递到苏梅面前。   看了一眼面前的小金匙,苏梅扭了扭小脑袋,傲娇片刻之后正欲伸手,却被那马焱半路截了胡。   手里捏着苏梅那只小巧的小金匙,马焱用指尖轻轻捻了捻上头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小鹿的匙柄,然后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苏梅道:“既然娥娥妹妹不喜食这温奶,那便由我来替娥娥妹妹代劳吧。”   说罢话,马焱一点也不客气的伸手掀开了那盅温奶,而随着那细腻的瓷盅盖头被缓慢掀开,细蕴的奶香气伴着一阵玫瑰花瓣的清香缓慢氤盈在正屋之中,瓷盅之中,浓厚的乳白色~奶~汁上细细飘散着一些细嫩的玫瑰花瓣,印在一阵乳~晕之中,胭脂红般的惹人欢喜。   拿起手里的小金匙,马焱淡看了身侧的苏梅一眼,垂首就要往那瓷盅里头舀去。   “娥娥的,娥娥的……”眼看着马焱手里的小金匙那就要舀进瓷盅里头,苏梅再也淡定不起来,赶紧伸出小胖手,急切的一把抱住马焱的胳膊,小身子用力的前倾从罗汉床上滑了下来。   苏梅扑的太急切,又因为用力太猛,所以整个人都差点吊在马焱的胳膊上,不过好在那双小短腿在半空之中乱甩了一阵之后终于是安稳的落了地。   揉了揉被苏梅吊疼的胳膊,马焱轻摇了摇头道:“娥娥妹妹这积蓄,果然是又重又多。”   再次听到马焱这句话,苏梅小脑袋里头灵光一闪,这次却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积蓄?难不成是在说她胖?说她这一身包裹在凝脂般玉肤下的嫩肉是积蓄?   苏梅气急,垂首看了一眼自己圆滚滚的小身子,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她那穿着袄裙的小肚子鼓鼓囊囊的包在那处,几乎都看不到自己掩在裙裾之下穿着小鞋的脚丫子。   动了动自己那掩在裙裾之下的小脚丫子,苏梅轻轻眨了眨那双湿漉黑眸,现在的她,早已不是那个艳冠汉陵城,皮美骨更媚的苏梅,而是一只为了一盅温奶,还要赤手空拳与面前这日后以残暴著称的奸宦相搏命的……小胖子? 第39章   虽然最终那盅温奶还是进了苏梅的肚子里头,但苏梅却依旧是一副一蹶不振的小模样,她蔫了吧唧的搭拢着小脑袋靠在罗汉床上,小胖手覆在自己那因为盖了厚实小被而更显得圆鼓鼓的小肚子上细细揉捏着。   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时不时的睁圆了往坐在她对面的马焱面上瞟去,气呼呼的带着无数怨念,直看的人心颤可怜的紧。   看到歪着小脑袋偷偷摸摸用眼睛剐瞪马焱的苏梅,幼白站在一侧笑弯了眼,正欲说话之际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道惊喊声,“老太太,柳姨娘生了,生了个姐儿。”   话音刚落,那门毡便被撩起,浑身血腥气的接生婆子喜滋滋的抱着怀里刚出生的姐儿跨进了屋子。   “生了?”听到那接生婆子的话,老太太赶紧从罗汉床上起身,伸手接过那接生婆子手里的小奶婴。   小奶婴闭着一双眼,小嘴“吧唧吧唧”的动着,脸颊红通通的,脑袋上头湿湿的竖着一撮胎发。   苏梅人矮,看不着,立刻便从罗汉床上直起身子,垫着脚尖往老太太手里的小奶婴看去,在看到小奶婴那张憋红的小脸时,苏梅心下暗道,果然是上辈子那个被她喂了几口温奶的小东西。   “柳姨娘如何了?”老太太一边垂首细细看了看手里那包在襁褓之中的小奶婴,一边与那接生婆子道。   “这,没熬过来,去了。”接生婆子搓了搓手,面色有些难堪,生怕老太太为难自己。   将手里的小奶婴递到一旁穗香的手上,老太太轻幽的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是个姐儿。”   听到老太太的话,那接生婆子也是有些慌张,毕竟今日这接生不仅去了个大的,连这小的也不是个带把的,若是细究下来,她老婆子也逃不掉。   搓了搓手,那接生婆子双目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抬首与老太太道:“老太太,老奴刚才瞧见,这姐儿屁股上头还有个胎记呢,看上去倒像是个长命锁的模样,可见啊,是个有福气的人。”   听到那接生婆子的话,老太太略挑了挑眉,侧头与穗香道:“揭开我看看。”   “是。”穗香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那裹在小奶婴身上的襁褓给揭了一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那小奶婴翻转过去,露出里头微红的小屁股。   老太太垂首看去,只见那小奶婴的屁股上头倒还真是有一个长命锁模样的胎记,不大不小一块,透着一股子的殷红颜色,细看下来甚至隐隐还可见那殷红颜色微深之处,透出一个小“福”来。   “这,倒也真是奇了……”这边老太太看着那长命锁模样的胎记低声感慨,那头苏梅却是僵直着身子站立在罗汉床上,一双水眸定定的看着那小奶婴屁股上头熟悉的长命锁胎记,整个人都有些缓不过神来。   苏梅清晰的记得,上辈子天生秀与她一起沐浴时,她恰巧在天生秀的屁股上头看到过一块这般模样的胎记,而更巧的是,甚至连那胎记上头若隐若现的小“福”字都一模一样!   怔愣片刻,苏梅缓慢回神,她低垂着小脑袋,突然轻轻的笑出了声,这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看来那时候自己难得心善喂的几口温奶,大致是真的救了天生秀,而之后天生秀又被其他人救走,但就是不知长大之后的天生秀怎么也进了那教坊司,阴差阳错的遇到了自己,又救了自己一命。   那头,老太太看着这小奶婴屁股上头的长命锁胎记,沉吟片刻后道:“既然如此,这孩子便唤大名儿为婉福吧,苏婉福。”顿了顿,老太太似乎又想起什么,继续道:“柳姨娘去了,这五姐儿便先放我这养着吧,穗香你过会子去请个奶娘来,安排在偏远里头,然后去置购一些这五姐儿要用的东西。”   “是。”穗香轻应一声,抱着襁褓之中的苏婉福转身进了内室安置好后,便提着裙摆出了屋子。   苏梅眼巴巴的往内室看着,心中亟不可待的想再去看一眼天生秀,便立刻掳了小袖子爬下罗汉床,踩着一对小短腿“蹬蹬蹬”的跑进了内室。   内室里头烧着暖炉,天生秀躺在软榻之上“吧砸”着小嘴,身侧站着一个丫鬟,正细细的替她擦着小脸。   “妹妹……妹妹……”苏梅一边奶声奶气的叫着,一边摇摇晃晃的往那软榻的方向走去。   “娥娥妹妹……”突然,一道略显羞涩的声音从苏梅身后响起,苏梅怔愣了一下神,转头往后看去,便见张氏牵着彭哥儿站在柱帘处,正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四姐儿,柳姨娘去了,嫡母要去外头安置些事情,彭哥儿先与你呆一处,好不好?”张氏牵着手里的彭哥儿走到苏梅面前,声音轻细道。   苏梅仰着小脑袋,乖乖的应了一声道:“好。”   听到苏梅的话,张氏温柔一笑,目光不着痕迹的往软榻上的苏婉福看了一眼,神情微蔑。   早知是个姐儿,她也不用费这功夫了,不过好在那讨人厌的柳姨娘去了,这也算是没白费劲,除了一桩她的心事。   张氏面上带笑,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转身步出了内室。   看着张氏那纤细温婉的背影,苏梅悄悄握了握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小肉手。   她敢肯定,这柳姨娘突然早产一事,必然与这张氏脱不了干系。   “娥娥妹妹,我们去看小妹妹……”彭哥儿站在苏梅身侧,看着苏梅那张白瓷精致的小脸,羞涩的微红了面颊,然后小心翼翼的伸手牵住了苏梅的小肉手。   手掌处突然被一抹湿润的温软包裹住,苏梅扭头,仰着一张白嫩小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彭哥儿,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冷不丁的看到那靠在柱帘处阴沉着一张清俊小脸,目光幽深暗黑的马焱。   下意识的一抽那被彭哥儿握在掌心的小肉手,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水眸,胆战心惊的又往马焱那处看了一眼,只见那人正慢条斯理的抚着自己纤瘦的手掌,在对上苏梅的目光时,嘴角轻巧的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渗人的紧。   看着马焱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苏梅暗自咽了一口口水,僵直着身子转身走到了软榻边,再不敢往后看一眼,但那如针刺般的目光却贴在她的后脑门子上,弄得苏梅一阵头皮发麻,白嫩的小身子哆嗦了半响才堪堪停下来。   怅然若失的看着被苏梅抽开的手,彭哥儿有些失落的垂了垂小脑袋,片刻之后才缓步走到苏梅身侧,一眼看到那躺在软榻襁褓之中的苏婉福。   “这是……五妹妹吗?”彭哥儿看着那闭着眼睛,“吧唧”着小嘴的苏婉福,略微有些诧异的道。   “嗯。”苏梅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伸手勾了勾苏婉福的小手。   彭哥儿细细看了一番面前的苏婉福,突然道:“五妹妹长得……好丑……”   确实,刚刚出生的婴孩基本都好看不到哪里去,全身红通通的,皱巴巴的,看着像个小老头似得,但苏梅却不同,她被老太太抱回来的时候虽然饿的直打嗝,但那张小脸上却白嫩细腻的紧,一双黑乌乌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人,小嘴里头咬着小肉手,咿咿呀呀的让人觉得既可怜又可爱。   这边彭哥儿话音刚落,那边苏婉福躺在软榻上便开始嚎哭起来,那声音细软,断断续续的哼的厉害。   听到苏婉福的哭声,彭哥儿略微慌张的摆了摆手,声音急切道:“五妹妹,你不丑,你不丑的……”   “哇啊啊啊……”苏婉福哭的更加声嘶力竭,一旁的丫鬟弯腰将其从软榻上抱起,拥在怀里细细颠哄着,在垂首看到彭哥儿那张焦急的小脸时,好笑的道:“表少爷不必自责,五姐儿这是饿了。”   听到那丫鬟的话,彭哥儿缓慢的吐出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小模样,但小脸上那两条眉毛还是细细的拧着,片刻之后,他慢吞吞的从脖颈处拉出一个长命锁递给那丫鬟道:“这个给五妹妹,是我给五妹妹的赔罪礼。”   说罢,彭哥儿还有模有样的拱手弯腰与苏婉福赔了一礼。   那丫鬟接过彭哥儿递过来的长命锁,略微有些犹豫道:“这……”   “这是给五妹妹的。”彭哥儿抬首,看了那丫鬟一眼道。   “是。”对上彭哥儿那双清雅眉眼,丫鬟这才想起面前这只七岁的哥儿,是她的主子,主子办事,她这丫鬟哪里有说话的资格。   将苏婉福重新放置在软榻上,那丫鬟小心翼翼的将那长命锁挂在了苏婉福的脖子上。   这长命锁不大,小小巧巧一只,正面印着“福”字,后头印着“彭”字,大致是彭哥儿的贴身物事。   挂好长命锁,苏婉福还在哭闹,正巧外头穗香带着一个奶娘走了进来。   “去,抱到偏院里头去吧,这几日老太太力乏,莫扰了老太太。”将苏婉福从软榻上抱起,穗香将其递给那奶娘道:“仔细照料着,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是要拿你是问的。”   “是,是……”那奶娘诚惶诚恐的应了,赶紧抱着怀里的苏婉福出了内室。   苏梅仰着小脑袋跟在那奶娘身后,屁颠屁颠的也要跟着去,却是被马焱一把给拽住了后衣领子道:“柳姨娘去了,现下外头杂乱的紧,老太太吩咐让我看好你。” 第40章   被马焱扯得一个踉跄,苏梅差点跌在地上,她稳住自己的小身子扭头往身后看去,只见那厮微眯着一双眼,双眸一动不动的盯在自己的宽袖处。   “去端盆水来。”扯着苏梅走到洗漱架前,马焱将苏梅一齐抱到洗漱架旁的圈椅之上,然后站在一圈椅之上,转身对那正在收拾软榻的丫鬟道。   听到马焱的话,那丫鬟愣了愣,片刻之后才提着裙摆出了内室。   伸手将苏梅的宽袖撸起,马焱面无表情的捏了捏她那只小胖手,嘴角突兀的勾起一抹哂笑。   看到马焱嘴角的那抹笑意,苏梅立刻便吓得头皮发麻,僵直着身子站在圈椅之上连呼吸都开始断续起来。   一旁的彭哥儿走到苏梅身侧,仰着脑袋疑惑万分的看了一眼正站在圈椅之上的马焱道:“四弟,娥娥妹妹的手不脏,不用洗。”   马焱眉目阴暗,居高临下的斜睨了彭哥儿一眼,慢条斯理的磨了磨苏梅的小嫩手道:“这摸了脏东西,自然是要洗干净的。”   “脏东西?”彭哥儿一脸不解的看着马焱,似乎没有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边丫鬟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将其放置于小巧的洗漱架上,马焱立刻便拽着苏梅的小手浸入了那铜盆之中。   虽然铜盆里头的水温温热热的正正好好,但是苏梅却只感觉自己这只被马焱紧紧握着的小肉手不是浸在温水里,而是正在热火烹油里煎煮着,恍惚之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小肉手已经被烤红了……   马焱拿过一旁的香胰子抹在苏梅的小肉手上,然后开始用力的搓揉起来,香胰子的淡雅清香渐渐弥散开来,苏梅那小小软软的一团手掌好似无骨一般被马焱捏在掌心之中肆意捏揉。   “四弟,娥娥妹妹的手都被你搓红了。”彭哥儿站在一侧,努力的踮起脚尖往那铜盆里头看去,就见苏梅那只被马焱搓红了的小肉手泡在温水里头,隐隐好似还肿胀了一圈,便立刻焦急的道。   听到彭哥儿的话,苏梅僵直着小脑袋,梗着脖子往下看去,果然见自己那只浸在铜盆里头的手像只猪蹄子似得红红火火的十分艳丽。   “还没洗干净。”马焱捏着苏梅的小肉手,慢条斯理的吐出这句话,纤瘦的手掌紧紧箍在那只软腻小手之上,浸着水渍的指尖不时的划过苏梅那戴着一只腕钏的手腕子。   马焱的指尖带着细腻的温水,但按在苏梅的小手之上时却只剩下那阴冷的寒意。   苏梅哆嗦着小身子,那踩在圈椅之上的小短腿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水眸暗搓搓的看了身侧的马焱一眼,却立刻被那人给瞪了回来。   瘪了瘪嘴,苏梅低垂下小脑袋,蜷了蜷那掩在宽袖之中的另一只小肉手。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这厮又在发什么疯?   上上下下的捏着苏梅的小手翻洗了三四遍,马焱这才拿过一旁的巾帕开始细细的替苏梅擦拭上头的水渍,细致的连手指缝里头都不放过。   擦完手,马焱也没有放开苏梅的小肉手,他低垂着脑袋,那双漆黑暗眸细细的盯在那只红通通的小肉手之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马焱那浓的几乎滴出墨色的双眸,苏梅哆嗦着嘴,结结巴巴的道:“不,不好吃,吃的……”   说罢最后一个字,差点咬到舌头的苏梅磕了磕牙,疼的瞬时便皱起了那张白嫩小脸。   听到苏梅的动静,马焱终于将那双漆黑暗眸从她的小肉手上移开,他牵着苏梅从圈椅之上下来,然后带着人直接头也不回的出了内室。   看到被马焱牵着走了的苏梅,彭哥儿着急的想跟上去,却被恰巧进到内室里头的穗香拦了路道:“彭哥儿,大夫人差人来接你了。”   止住步子,彭哥儿有些失落的看着那被马焱牵着小手出了门毡的苏梅,冲着穗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屋外,秋风冷涩,天宝穿着一件不算厚实的袄袍,仰着脑袋,依旧直挺挺的站在门毡处,一看到牵着苏梅从屋内步出的马焱,便立刻垂下脑袋跟在了后头。   苏梅被马焱牵着小手,整个人僵直的往前走着,她瞪着一双黑乌水眸,斜眼看了看那跟在马焱身后的天宝,突然灵光乍现。   怪不得她总觉着天宝这名字听的这般耳熟,这不就是上辈子汉陵城中疯传的太后在慈宁宫里头私藏的……男宠吗?   其实光凭借一个名字苏梅还是不能够确定的,但因着这人是跟在马焱身边的,所以苏梅十分确定这人便是那日后会被马焱呈上送给太后做男宠的人。   想到这处,苏梅便不由自主的开始上下打量起这个天宝来,这人穿着文国公府里头的家奴衣,看上去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肤色黝黑,一副其貌不扬的样子,身子又干瘦巴巴的,真不知道这太后看上了他哪一点……   苏梅正看得入神,小身子突然一斜,狠狠撞上了马焱的后背。   被撞得鼻尖酸痛的苏梅睁着一双小鹿眼,湿漉漉的水珠子从眼眶中浸出,瞬时便挂在了细长的睫毛上,看着可怜巴巴的紧。   “好看吗?”伸手捻了捻苏梅眼角的泪珠子,马焱声音亲和,好似细缓的如风一般吹拂在苏梅的耳畔处。   苏梅半张着一张小嘴说不出话来,白嫩小脸上挂着一串泪珠子,仰着小脑袋愣愣的看着面前脸色温柔的马焱。   “真是不乖。”伸手掐了掐苏梅脸颊上的软肉,马焱突然变脸,一把抬起苏梅的小肉手便狠狠下嘴咬了一口。   “啊嗷……唔唔……”手掌上一阵刺痛,苏梅张开小嘴下意识的要哭嚎起来,却被马焱一把捂住了嘴给按到了一旁的照壁处。   肥软的小身子抵在冰冷的照壁上,即便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袄裙,苏梅还是觉得后背处冷硬的紧,那黏在照壁上的青苔珠露瞬时便浸透了苏梅外头的一层袄裙,冷的苏梅直打哆嗦。   马焱压在那只粉团子上,一手捂着苏梅的小嘴,一手牵着她的小肉手,嘴角轻巧的勾起一抹冷笑,然后慢条斯理的舔了舔苏梅那印着自己牙印的小手,从喉咙里低低的发出一道沉笑声道:“小骗子,明明好吃的紧……”   说罢话,马焱垂首,就着那牙印又细细碾磨了一阵,好似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一般的就差将苏梅整只手都吞进口中。   看着马焱那一脸的渗笑,苏梅吓得软了小短腿,“扑通”一声坐在了照壁下头的须弥座上,小脑袋顺着惯性往后一仰,磕在那照壁上头,发出一道闷响。   “唔……”那照壁为大块坚石雕刻而成,照壁心以砖雕作苟子莲图案,苏梅的后脑勺磕在那苟子莲凸起的花心处,被碰的一阵钝痛,瞬时,她那张白嫩小脸皱起,乌黑的水眸里头“啪啦啪啦”的开始往下掉眼泪珠子。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这才慢吞吞的松开了她那只小肉手,然后伸手碰了碰她的后脑勺,在触到那鼓起的一个小包后,暗暗皱了皱眉。   “呜呜……疼……”苏梅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睁大自己的水眸,努力抑制住那不断往外冒的眼泪珠子,憋得一张白嫩小脸通红。   在这厮面前哭成这副丑模样,实在是太丢人了。   离开了马焱的桎梏,苏梅慢吞吞的从那照壁下头的须弥座上起身,身上的袄裙脏兮兮的透着水雾,后背处蹭了一大片的青苔痕迹。   伸手掐住苏梅绵软的下颚,马焱突然弯腰将脸凑到苏梅面前,一双黑眸定定的看着她那双水雾雾的眸子。   经过泪水的洗礼,苏梅那双水眸愈发清澈了几分,里头的黑瞳水漾漾的好似蕴在一汪清泉之中,干净纯稚的让人手痒。   “真干净……”一边轻抚着苏梅那双眼,马焱一边低声呢喃着,蕴在口中的话语被含糊不清的吐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苏梅白嫩的脸颊上,那垂首看着苏梅的黑眸之中浅浅印出一种痴迷神色。   苏梅没有听清楚马焱的话,她只感觉那覆在自己眼皮上的指尖冰寒的紧,甚至比她身后的照壁还要再凉上几分。   颤颤的微闭上眼,苏梅抖着小身子想从马焱身下离开,却是被人给按住了小脑袋摁在了那须弥座上。   伸手拨开苏梅的眼,马焱伸出舌尖顺着那湿润的眼角轻舔了一下,微咸的涩味带着一股细软的温润弥散在口腔之中,让马焱忍不住的轻眯起了双眸。   “怎么娥娥妹妹,哪处都好吃的紧呢……”细缓的呼吸声喷洒在苏梅的耳畔处,马焱含住苏梅脸上的软肉狠狠吸了一口,然后看着那被吸出来的湿润红印缓慢勾起了唇角。   苏梅红着一边脸颊,被迫仰着小脑袋靠在身后的照壁之上,一双水眸颤巍巍的看着面前那好似一副享受模样的马焱,掩在裙裾之中的小短腿一哆嗦,就踩在了马焱那双鹿皮靴上。   感觉到脚上的压力,马焱垂首往下看去,只见苏梅那只穿着小鞋的脚丫子正僵硬的搭在他的鹿皮靴上,在那干净的脚面上印下一块暗渍。 第41章   “四少爷,幼白姑娘来了。”正当苏梅胆战心惊的缩在那须弥座上的时候,便听得一旁的天宝轻声道。   听到天宝的话,马焱这才缓慢放开了那按着苏梅小脑袋的手。   一离了马焱,苏梅立刻便迈着小短腿往一旁宅门处冲去,直接便扑到了刚巧提着裙摆跨过门槛的幼白怀里。   冷不丁的被苏梅撞了一个踉跄,幼白稳住步子,弯腰将苏梅从地上抱起,细细的拍了拍苏梅身上的袄裙道:“四姐儿这是怎么了?怎的弄得这般脏兮兮的?这脸上怎么还多了个红印子?”   苏梅咧着小嘴还没开始说话,便听得一旁的马焱道:“走到太急,踩了青苔,脑袋磕到照壁上头去了。”   “磕到了?”听得马焱的话,幼白惊呼一声,赶紧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上上下下的细摸了片刻之后看到那鼓在后脑勺的小包,一阵唏嘘感叹,着急忙慌的抱着人回了鹿鸣苑。   其实这小包磕的不大,只微微鼓出一些,不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看着也没甚大事。   被幼白抱在怀里,苏梅侧头看到幼白这副慌张模样,声音奶气的道:“幼白,娥娥不疼。”   “这眼睛都哭红了,哪里不疼……”伸手细细的擦了擦苏梅那张泛红的小脸,幼白心疼的看着她白嫩脸颊处印出的一圈红印,心下暗道,这是得疼成什么样才能将这小脸擦的红成这般啊。   苏梅不知幼白心中所想,只歪着小脑袋靠在幼白怀里,小短腿轻微晃悠着,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离了那煞星了,她还当自己要被当场生吞活剥了呢!   想到这处,苏梅更加用力的抱紧了面前的“救命恩人”幼白,而幼白感觉到苏梅那愈发用力圈着自己的小藕臂,以为自家姐儿刚才是被吓坏了,当下便加快了步子往鹿鸣苑走去。   就这走到鹿鸣苑的功夫,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幼白抱着苏梅到了鹿鸣苑里头,带着人直奔正屋内室。   内室里头放置着暖炉,淡雅的熏香细细袅袅的飘散开来,琉璃灯微晃,照的整间内室灯火通明,新来的妙凝正站在暖炉前头挑着果碳,绿阑站在衣柜处收拾着衣物,茗赏坐在绣墩上绣着手里的绣活。   “妙凝,去将周大夫请来,就说是四姐儿要诊脉。”小心翼翼的抱着苏梅放置于软榻之上,幼白转头对一旁跟过来的妙凝道。   “是。”妙凝应了一声,赶紧提着裙摆出了屋子。   一旁的绿阑与茗赏也纷纷上前,递衣裳的递衣裳,端水的端水,与幼白一道慌慌张张的忙乱成一团。   好不容易替苏梅换好了衣裳,幼白捏着手里浸了温水的巾帕,小心翼翼的替苏梅擦拭着小脸。   “四姐儿,疼吗?”细细的轻抚过苏梅脸上的红印,幼白声音轻柔道。   “娥娥不疼……”歪着小脑袋,苏梅靠在幼白怀里,任她给自己擦着小脸和小手。   “怎的会滑跤呢,这照壁正对着宅门口,日常可都是有婆子打扫的。”幼白一边细细的替苏梅擦着小肉手,一边皱眉道。   确实,檀菊园作为老太太的院落,这处处角落都是要打扫仔细的,特别是这种暗苔滋生的潮湿天气,那老太太常走的路,每日里定时定人的打扫两三遍都是常态。   “依奴婢看,定是那打扫的婆子没尽心。”一旁的绿阑伸手接过幼白手里的巾帕,声音微缓的开口道。   听罢绿阑的话,幼白微微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见幼白不说话,绿阑捏着手里的巾帕又絮叨了一句道:“奴婢听说这柳姨娘也是因为滑了一跤,这才去的命的,可见这文国公府里下头打扫院子的丫鬟奴才,也是要好好管制管制了。”   苏梅窝在幼白怀里,听到绿阑的这番话,一开始还没放在心上,但片刻之后却是猛然想到,虽说这晚间露重,晨间雾浓,青砖细缝之间难免长出一些湿滑青苔,但这祠堂是文国公府重地,日日有人打扫除尘,比之老太太的檀菊园还要尽心尽力,所以那青砖细缝之中是决计不会有什么青苔的,因此柳姨娘今早滑跤一事,这罪魁祸首便是那将外头的青苔放在青砖细缝之中伪成暗苔滋长之人。   这边苏梅正想的入神,那边妙凝急匆匆的带着周大夫从外室进来,两人走的踉跄,撞得那珠帘直噼啪作响。   “周,周大夫,来,来了……”妙凝刚才一路疾奔,这会子说话连气都喘不匀了。   周大夫站在妙凝身侧,也是一副急喘气的模样,他年岁已然有些大了,穿着袄袍的干瘦身子微微弯曲,似乎累的厉害。   可不是嘛,这丫头不由分说的就拽着他往这鹿鸣苑里头来,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他这把老骨头一路上都得给她颠散喽,但就算这般急着过来,这人不还是好端端的坐在软榻上头,小脸上还红彤彤的哪里像是患了什么急脉。   喘过了气,周大夫这才将肩膀上的药箱卸了下来,拿了诊脉两腿颤颤的走到了苏梅身侧道:“四姐儿伸伸手,老夫给你把脉。”   听到周大夫的话,苏梅乖巧的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搁在了脉枕上。   周大夫撩袍坐在身后的实木圆凳之上,正欲搭脉之际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小心翼翼的从宽袖之中掏出一方巾帕覆在苏梅的手腕子上。   看到周大夫的动作,苏梅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小脑袋道:“娥娥还小,不用帕子。”   周大夫虽年长,但却是男子,所以如若是姐儿有个小病小痛的时候禀了老太太唤周大夫来诊脉,大多会隔着一层床帐避嫌,然后在腕上覆块帕子避免触碰,只现今苏梅才两岁多,说男女之防确实是早了一些,所以这床帐和帕子便是还用不到的。   “呃,这,这般干净……”听到苏梅的话,周大夫下意识的伸手抹了抹额上冒出来的细汗。   “周大夫跑了一路,先喝杯茶水润润喉吧。”马焱踩着脚上的鹿皮靴撩开珠帘走进内室,慢条斯理的捋了捋自己的宽袖道。   咋听到马焱的话,周大夫坐在那实木圆凳之上被吓得一个机灵,下意识的垂首看去,在看到那覆在苏梅手腕子上的巾帕时,暗暗呼出一口气,幸好自己早有准备,这三房的四少爷年纪看着不大,怎的这般气势渗人。   苏梅缩在幼白怀里,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看了马焱一眼,然后小嘴一撇,直接便将小脑袋埋进了幼白怀里。   一旁的绿阑听到马焱的话,赶紧上前替周大夫端了一杯茶水道:“这倒是奴婢们的疏忽了,周大夫莫见怪。”   周大夫摆了摆手,一口气干完了那碗热茶,这才将胸口处那股子冷涩的寒意驱散。   喝完了热茶,周大夫开始细细的与苏梅把脉,他半眯着双眸诊了片刻之后慢悠悠的抬眼,却是冷不丁的看到那靠在梳妆台前看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神情的马焱,当下便不知为何有些害怕的紧,赶紧收了自己的诊脉与巾帕对幼白道:“四姐儿没什么大事,就是好似受了点惊吓,只要在这几日里多加注意一些,平日里多食些补气益身的吃食便可以了。”   听罢周大夫的话,幼白点了点头,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赶紧翻开苏梅头上的细发对周大夫道:“四姐儿刚才在照壁处滑了一跤,您看这头上,磕的可厉害了。”   顺着幼白的手指方向往苏梅的后脑勺处看去,周大夫下意识的要伸手,眼角却是不由自主的往一旁马焱方向睨了一眼,吓得当下便收回了手,只冲着苏梅那后脑勺处细细端详了片刻后道:“明日里大致便会消肿了,今儿晚上用浸了凉水的巾帕敷着,睡着的时候莫要压到了它。”   “哎。”幼白应了一声,赶紧吩咐一旁的绿阑去拧块冷帕子来替苏梅敷在那肿包处,然后又让妙凝将周大夫送出去。   背起放置在绣桌上的药箱,周大夫暗暗看了一眼一旁微眯着一双狠戾双眸的马焱,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赶紧跟在妙凝的身后出了内室。   外头天色已然暗沉,苏梅与马焱还未食过晚膳,幼白小心翼翼的将腻在自己怀里的苏梅放置在软榻,细细的替她盖好了小被,然后这才起身吩咐一旁的茗赏去外头叫膳。   苏梅缩着小脑袋趴在软榻上,后脑勺处盖着一块冷帕,整个人冻得都有些哆嗦。   马焱双手负在身后,缓慢的步到软榻边,看着苏梅那陷在软枕之中的半张小脸,嘴角轻勾道:“这小短腿,跑的倒还挺快。”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猛地一下睁开自己的双眸,小脑袋仰起,下意识的往四周看去,却是只见这空荡荡的内室之中哪里还见幼白和其他三婢的身影,只那不远处的珠帘晃晃悠悠的撞得清脆,掩在马焱身后,被一侧的琉璃灯照的通体晶莹剔透犹如美玉。   一把按住苏梅向上仰的小脑袋,马焱将她那露出来的半张小脸又给按进了软枕里头,低声道:“别动。”   僵直着身子躺在软榻之上,苏梅蹬了蹬自己的小短腿,索性破罐子破摔的闭上了眼。   内室之中软香阵阵,暖意氤氲,苏梅今日东奔西跑的累了一日,小身子早就撑不住了,这会子眼皮一搭拢,立刻便酣睡了过去。   那边,绿阑手里端着一盆新接的凉水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端到软榻边,正欲伸手替苏梅换帕之时,却是只听得站立在一旁的马焱道:“下去吧,我来。”   “是。”绿阑手中动作一顿,低眉顺目的轻应一声,然后提着裙摆转身出了内室。   马焱撩开袄袍后裾落座于绣墩之上,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看了面前的苏梅半响之后,这才伸手替她换了后脑勺处的巾帕。   浸着湿濡水渍的纤瘦手指顺着苏梅白嫩的脸颊轻轻细滑,马焱声音轻细道:“小骗子……” 第42章   翌日,苏梅懒洋洋的从绣床上起身,翘着一头细发呆坐在小被之上,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幼白端着洗漱用具撩开珠帘走进内室,一眼就看到坐在绣床上发呆的苏梅,立刻好笑的抱着人去了洗漱架前洗漱,洗漱完毕之后,又细细的替苏梅穿戴好了衣物,然后抱着人去了梳妆台前。   苏梅晃着小短腿坐在梳妆台前,小脑袋左摇右晃的看着自己那张白嫩嫩的小脸,时不时的还伸出小胖手细细抚弄上一番。   看到苏梅的动作,幼白掩唇轻笑,放下手中的牛角梳,替苏梅在小髻上扎上两朵素色绢花道:“四姐儿也知道爱美了?”   苏梅点了点头小脑袋,双手捧脸一副陶醉的小模样道:“娥娥……美……”   粉雕玉啄的小人儿眨着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奶声奶气的说着话,那白玉般的细腻肌肤软嫩如凝脂,更衬得整个人如瓷娃娃般的可爱懵懂。   幼白被苏梅的动作笑弯了眼,“对,我们四姐儿最美……”   说罢,幼白伸手轻轻的拨开苏梅脖颈处的袄裙高领衣襟,细细的看了看那上头前几日被野猫咬伤的地方,然后俯身将抽屉里头的玉肌散拿了出来,仔细的替苏梅涂抹在脖颈上的伤口处道:“四姐儿这脖子上头的疤都褪了,日后这玉肌散也可不用了。”   幼白话音刚落,那头珠帘轻响,马焱穿着一件汗湿的薄衫缓慢步入内室之中。   苏梅从面前的美人镜中看到那满身湿汗的马焱,当下便撅了小嘴,仰着小脑袋一副不想搭理的小模样。   踩着脚上的布履鞋,马焱拢着宽袖走到苏梅身侧,一双漆黑双眸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苏梅脖颈处那已然褪了疤痕的伤口,黑眸微暗,觉得自己的牙齿似乎有些发痒。   没有看到马焱那古怪的表情,苏梅蹬着小短腿从绣墩上爬下,赶紧拉着幼白往外头去。   看着苏梅那跑的欢实的小身子,马焱轻勾起唇角,慢条斯理的捻起梳妆台上的一朵绢花细细揉捏着,那绢花沾上马焱手掌之上的濡湿汗水,一下便蔫拢了起来。   外室之中,苏梅被幼白抱上实木圆凳,面前的方桌之上摆满了各式的早食。   “来,四姐儿,这是梗米粥,还有温奶。”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将苏梅面前的瓷盅掀开,露出里头被煮的细细糯糯的梗米粥,那带着一层粥漪的粥面上头酥酥软软的点缀着一些红薯南瓜和干藕素荷,氤氲的热气带着淡雅微甜的香气扑面而来,让苏梅忍不住的微耸了耸小鼻子。   “四姐儿先喝奶,这梗米粥还烫着呢,等会子再食。”拿下苏梅迫不及待就攥进了小肉手里头的小金匙,幼白将一旁晾温的温奶端到了苏梅面前。   苏梅抬手捧过幼白递过来的一盅温奶细细啜饮着,一双水眸滴溜溜的在面前的早食上转悠了一圈,小胖手下意识的就要去抓那放在不远处青瓷小碟之中的红豆酥。   “四姐儿,这是四少爷的,您忘了,您现在可不敢吃这些甜腻之食。”握住苏梅的小胖手,幼白声音轻缓的道。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一下便皱起了眉头,一张白嫩小脸挤得紧紧的,一副万分不乐意的小模样。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幼白好笑的伸手点了点头她白细的额角道:“厨房里头还蒸着菊花酥呢,奴婢去给四姐儿端来。”   说罢,幼白便提着裙摆转身出了屋子,苏梅抬首看着幼白那纤细的身影绕过前头穿廊拐角,彻底不见了踪影,赶紧伸手抓过那青瓷小碟里头的红豆酥就往自己嘴里塞。   红豆酥入口细细软软的香甜非常,但苏梅还来不及品尝,一只纤瘦的手掌便突兀的掐住了她的下颚。   苏梅被马焱掐着那因为塞了红豆酥而十分鼓涨的脸颊,她坐在实木圆凳之上,被迫后仰着小脑袋眼睛往上拉瞟,一眼就看到了那站在自己身后一脸似笑非笑表情的马焱。   “唔唔……”嘴里塞着红豆酥,苏梅说不出话来,她僵直着身子蹬着一对小短腿,整个人惯性的被马焱拖拽着往后仰去,倒在他穿着袄袍的单薄胸膛之上。   将苏梅从实木圆凳之上弄下来,马焱随手拿过一旁的瓷盅盖头递到苏梅面前道:“吐出来。”   苏梅鼓着一张白嫩小脸,一双水眸怯怯的看着面前的马焱用力的摇了摇小脑袋,然后突然转身撒腿就跑。   伸手一把拽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将脸凑到面前苏梅,压低声音道:“我数三个数……”   “一……”苏梅鼓了鼓脸颊,一双水眸微微瞪大了一些。   “二……”不安的蹬了蹬小短腿,苏梅四下张望了一番,却发现这外室之中竟然只有她与马焱两人。   “三……”苏梅那双湿漉漉的水眸又瞪圆了一圈,嘴边一鼓,憋屈的将嘴里头的红豆酥给吐了出来。   哼,好汉不吃眼前亏,下次,下次她一定把这厮打的满地找牙!   “真乖。”伸手抚了抚面前苏梅的小脑袋,马焱轻笑一声,然后突然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道:“不过偷吃红豆酥,还是要受罚的。”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赶紧双手环抱住自己被袄裙裹得浑圆的小身子,惊恐的瞪着一双水眸看向面前的马焱,结结巴巴的道:“娥娥,吐,吐出……唔……”   “嘘。”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苏梅的小嘴,马焱双眉微眯道:“好孩子做错了事,也是要受罚的。”   说罢,马焱一把拎起苏梅的后衣领子就抱进了内室之中。   内室里头的绣床还未收拾,马焱撩起袄袍后裾落坐于绣床边缘,将怀中抱着的苏梅翻转按在自己的双膝之上,然后伸手捏了捏她浑圆的小屁股道:“别怕,不疼的。”   苏梅僵直着身子被迫趴在马焱的膝盖上,整个人哆嗦的厉害,那张白嫩小脸上绯红一片,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   “刷拉”一下扒下苏梅下头的衬裙,马焱扬起手掌,二话不说“啪啪”的就开打了。   “哇啊啊啊……”听着耳边那阵阵清脆的“啪啪”声,苏梅用力的扯起嗓子干嚎起来。   听到苏梅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马焱轻笑,一把捂住苏梅的小嘴,手下更是又加了几分力。   其实马焱打的不重,但作为一个骨子里头已然是及笄之年的名门贵女,苏梅只觉得自己羞恼的紧,那双小短腿便禁不住的狠狠乱蹬了起来,急的直把脚上宽松的罗袜与小鞋给蹬掉了。   打了十几下,马焱终于停了手,他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自己微散的衣襟,缓慢垂首看了一眼苏梅那白里透红的小屁股,突然俯身,一口就咬了上去。   “嗷嗷……”苏梅疼的厉害,“咕噜”一下就从马焱的膝盖上滚了下去。   内室里头铺着厚实的毛毯,因此苏梅没受什么伤,她晃着昏眩的小脑袋,着急忙慌的一手拽起自己的衬裙,一手捂着自己被咬的硬实的小屁股从毛毯上头连滚带爬的起身,直冲冲的就往外室跑去。   这头幼白端着手里的菊花酥跨进内室,一眼就看到苏梅光着一双小脚丫子衣衫不整的疯跑过来。   苏梅左摇右晃的踉跄跌跑着,一抬眼看到站在门毡处的幼白,立刻眼中噙泪,捂着小屁股就撞进了幼白怀里。   一手稳住自己手里的菊花酥,一手抱住苏梅那绵软的小身子,幼白伸手敲了敲苏梅白细的额角,声音严肃道:“四姐儿,怎的又把鞋脱了?”   听到幼白那严厉的话语,苏梅那原本梗在喉咙里头告状的话一下又给吞了下去,她睁着一双水雾雾的小鹿眼委屈兮兮的看着面前的幼白,一副欲语还噎的可怜模样。   马焱撩开珠帘从内室走出,看了一眼那窝在幼白怀里一副可怜兮兮模样的苏梅,轻轻的抚了抚自己的唇角道:“娥娥妹妹还小,幼白你就莫拘着她了。”   “不行,四少爷你不知道,四姐儿身子弱,这大冷天的赤着脚乱跑可是要着风的。”说罢,幼白垂首看向窝在自己怀里的苏梅,强硬的将人拉出来道:“今日这菊花酥四姐儿也莫食了,下次若再脱了罗袜与小鞋乱跑,奴婢便去告诉老太太。” 第43章   被幼白硬着软着呵斥了一番,苏梅搭拢着小脑袋坐在实木圆凳之上,白胖的小身子别扭的歪斜着靠在方桌边缘处,从实木圆凳之上挪出小半个屁股腾空,小肉手里捏着小金匙,一下又一下的舀着面前瓷盅里头细糯的梗米粥往小嘴里塞去。   幼白站在苏梅身侧,看着苏梅这一副闹别扭的小模样,幽幽的轻叹一口气之后,伸手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弯腰轻轻的替她擦去嘴角的粥渍道:“四姐儿,奴婢不是在责备您,只是您身子弱,这若是落下了什么病根子,那日后……”   说到这处,幼白下意识的往内室之中看去,只见马焱正站在木施前换着衣裳,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嘴角微挑,看上去似乎是有什么好事。   因着刚才穗香来传话说今日柳姨娘出殡,所以全府上下皆以素色着意,莫不敢太过张扬,马焱那身微显绛红的袄袍显然不太合适,至此便又进了内室去换衣裳。   收回那看向马焱的目光,幼白压低声音道:“日后四姐儿若是与四少爷成婚了,那可是会吃亏的。”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一歪小脑袋,满脸疑惑神色,正欲说话之际,却听得身旁的幼白轻叫一声道:“四少爷来了,四姐儿快坐正一些。”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着急的伸手圈住苏梅的胳肢窝,就将她用力摆正在了实木圆凳之上。   苏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幼白抱着在实木圆凳之上猛地一按,瞬时,她只感觉自己那块被马焱咬过的小屁股肉疼的厉害,其余的地方也酥酥麻麻的麻痛的紧。   僵直着小身子坐在实木圆凳之上,苏梅睁着一双水雾雾的小鹿眼,正准备往外挪的时候,另一只纤瘦的手掌却是慢吞吞的搭在了她的肩膀处道:“娥娥妹妹,坐有坐相,吃有吃相,这样扭来扭曲的,成何体统。”   马焱说话的声音低哑暗沉,略带童稚,他站在苏梅侧边,虽然面容严肃沉静,但是细听之下,却是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声。   听出马焱话中的笑意,苏梅立刻便瞪起了一双眼,看向身侧的这个罪魁祸首。   只见那人穿着一件精白色的袄袍,袍裾处绣着一束精细翠竹,漆黑墨色的小髻上扎着一根宽色发带,鬓角拢起,一丝不苟,姿态翩然的站在那处,脸上挂着一抹清浅笑意,整个人看上去雅俊非常,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子对着她的阴郁神色。   哼,人模狗样的!   苏梅一扭小脑袋,捏着手里的小金匙就要爬下实木圆凳,却是被马焱拎着后领子又给拽了回去。   小屁股再次撞上实木圆凳,疼的厉害,苏梅怒从心中起,抓着手里的小金匙就要往一旁的马焱脸上敲去,却是立马就被一旁刚巧提着苏梅的罗袜与小鞋从内室出来的幼白给喝止住了道:“四姐儿,怎的又要欺负四少爷了?”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举着手里的小金匙,身子僵直的顿在那处,一双水雾雾的眸子可怜兮兮的看向幼白,只感觉自己心里比那吃了黄莲粉拌莲心子还要苦。   明明坐在她身侧的这个人是只饿食的狼,是条腹黑的蛇,是个阴险无耻的卑劣小人,怎的谁都当他是小白兔,尽帮着他欺负自己呢?   小金匙上头沾着梗米粥那细腻的汤汁,滴滴答答的顺着苏梅白嫩的指尖滑落,浸入袄裙宽袖之中,引起一阵黏腻稠感,让苏梅不适的动了动手腕子,而站在一旁的幼白则以为苏梅不听自己的话仍旧想要举勺打马焱,赶紧皱着眉头上前一把夺下她手里的小金匙,一边细细的替她穿戴好罗袜与小鞋,一边道:“四姐儿,你若是再这般,奴婢可要去告诉老太太了。”   被夺了小金匙的苏梅撅着一张小嘴,一双小鹿眼里头浸着泪珠子,纤长的睫毛微眨,上头沾着的那晶莹剔透的水珠子随着细软睫毛上下晃动,就是不落下来,小脸微绷,一副倔强的小模样,但这模样看在幼白眼中便就是苏梅不认错的表现。   皱着眉头,幼白正欲说话,却是只听得一旁的马焱道:“天色不早了,该给老太太请安了。娥娥妹妹,你这袄裙宽袖都湿了,进到内室里头我给你换了吧。”   说罢,马焱直接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将苏梅从实木圆凳上拎了下来,然后半抱半搂的带着她进了内室之中。   幼白站在原处,透过隐隐绰绰的细碎珠帘,看着那挨在马焱身侧低垂着小脑袋,踩着小短腿踉踉跄跄的往内室里头去的苏梅,微有些自责的抿了抿唇。   也是她太过于急躁了一些,四姐儿现今还小,这娇惯的脾性一时半会子怕是改不掉了,只这四少爷已今时不同往日,四姐儿若是还这般欺负人家,到时候吃苦的只会是她自己。   想到这处,幼白轻叹一口气,转身提着裙摆出了屋子,这柳姨娘一去,外头各个院落都在清扫除灰,她这鹿鸣苑里头的丫鬟婆子一早也是开始忙的脚不沾地,那几个新来的丫鬟今儿早上连正屋的房门都没来不及踏进来,又被拉去做了别的活计。   内室之中,苏梅扭着小脑袋被马焱给按在了软榻之上,她瞪着一双红通通的水眸,紧抿着小嘴巴,就是不看面前的人。   伸手拧了拧苏梅的小嫩脸,马焱也不在意,他起身拿过一旁洗漱架上的一块湿帕,缓步走到苏梅面前,然后抓过她掩在宽袖之中的小肉手细细的擦拭着上头粘稠的梗米粥渍。   苏梅的小肉手小小巧巧的一只,指尖粉嫩,好似蕴着淡粉香泥,捏在马焱手中,仿若无骨的凝脂,柔腻细滑,上头细细淡淡的还浸着一股子的奶香气,让人忍不住的想轻咬一口,放入口中细细品尝一番。   被马焱强制性的握着湿帕擦拭手掌,苏梅僵直着小身子不敢乱动,她埋在软榻上的软枕之中,眼尾一瞟,却是看到那厮不知何时停了动作,一双漆黑暗眸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小肉手,在注意到自己看向他的目光时,那双蕴着沉色的黑眸眸色瞬时又晦暗了几分。   被这副模样的马焱吓得猛然哆嗦了一下身子,苏梅赶紧将自己的两只小肉手给藏到了身后。   捏在湿帕之中的小肉手咻然逃离,马焱微眯了眯双眸,抬首看着面前的苏梅,歪着头嘴角轻勾道:“还没擦完呢,娥娥妹妹这是做什么?”   “不,不用你擦了……”苏梅结结巴巴的说着话,转身扭过小屁股就要爬下软榻,却是被马焱提着后衣领子又给按在了软榻上。   “袄裙还未换呢,娥娥妹妹急什么?”俯身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马焱伸手捏了捏她的小屁股,温热的呼吸打在苏梅的脖颈处,只让人感觉一阵渗人的毛骨悚然。   “不,娥娥,娥娥自己来……”像只四脚乌龟一般的被马焱压在软榻之上,苏梅僵直的扑腾着小短手和小短腿,梗着脖子急促的呼吸着。   “娥娥妹妹还小,这种事情还是由我来代劳吧。”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从苏梅身上起身,然后拽着她的后衣领子就给人从软榻上头给提了下来,直接抱到了绣床边的木施侧。   从衣柜里头拿了一套与自己身上的袄袍一样的精白宽袖对襟襦裙,马焱又按着苏梅的小脑袋给人推到了木施上。   这木施为楠木所做,上头用镩刀精细雕刻着一大幅完整的百花争艳图,细看之下连那上头的嫩瓣翠叶之纹理都清晰可见,又加上了彩料,所以看上去栩栩如生的紧,但此刻苏梅的后背抵在这凹凸不平的木施之上,只感觉整个人都硌得慌。   仰着小脑袋惴惴不安的看着面前提着一套襦裙的马焱,苏梅用力的咽了咽自己的口水,小腿肚掩在裙裾之下都哆嗦的厉害,又感觉那被咬的屁股肉瞬时好似又疼涨了几分。   马焱是第一次给人换衣裳,虽然一开始有些不顺手,但好在面前的粉团子还算是乖巧,让抬手便抬手,让收腰便收腰,即便动作僵硬非常,因此这套襦裙换下来还算是顺利,只那系在衣襟处的细致小挽结马焱却是有些打不像,他手腕一翻,索性给她打了一个死结。   随手将苏梅身上换下来的袄裙丢到一侧,马焱抬手抚了抚她扎着绢花的小髻道:“有些乱了,我给你重梳。”   一开始的时候苏梅听到这马焱要给自己换衣裳,是害怕多过于紧张,但现在这厮又说要给自己梳小髻,这会子的苏梅除了害怕紧张,更多的却是怀疑。   连个挽结都打不像的人还要给自己梳小髻?   这边马焱说罢话,径直便带着苏梅走到那梳妆台前,然后拿过梳妆台面上的牛角梳攥在手里,转头面向苏梅道:“把头上的东西拆了。”   苏梅抬眼看了马焱一眼,慢吞吞的拆了头上的小髻和绢花。   一把抓过苏梅那头细软的发丝,马焱伸手捏了捏苏梅的小嫩脸道:“转。”   什么?睁着一双懵懂水眸,苏梅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马焱。 第44章   烧着暖炉的内室之中,苏梅站在梳妆台前,白嫩小脸微绷,穿着襦裙的小身子晃晃悠悠的在原地打着转。   马焱站在苏梅身后,一手紧捏着她头上那撮细软的发辫,一手拨弄着苏梅的小肩膀指尖微动,漫不经心的道:“转快些。”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噘了噘小嘴,踩着脚上的小鞋加快了步子,那细软的襦裙漾起一层又一层裙裾浪波,隔着一层袄袍扫在马焱的小腿处,带出阵阵混杂着熏香衣料的奶香气,酥酥痒痒的挠人的紧。   随着苏梅的转动,马焱手里抓着的那撮小髻慢慢成形,最后乖巧的盘旋于苏梅的头顶处,被马焱用一支白玉梅花小簪固定。   转的头晕脑胀的苏梅歪斜着小身子往后虚靠了一下,小短腿一扭,直接便倒在了马焱怀里。   拎着后领子将苏梅从自己怀里给拎了出来,马焱伸手掐了掐她白嫩的脸颊道:“别撒娇。”   苏梅站在原处,瞪着一双小鹿眼,十分不明白这人颠倒是非的能力怎的这般无赖。   气鼓鼓的仰着小脑袋朝马焱露出一张白嫩小脸,苏梅扭着小身子努力踮起脚尖正欲反驳之际,那半张的小嘴里却是突然被马焱塞了一个东西。   细细腻腻的甘甜搭配着果子特有的青涩味弥散在苏梅口中,细软的果肉糯糯绵绵的带着一股子黏腻稠味,似乎混杂着丰齁的雪蜜,一口下去满嘴留香。   呆愣愣的睁着一双小鹿眼,苏梅傻乎乎的抬眼看着面前的马焱,一副懵懂的小模样。   她嘴里的这是……青梅蜜饯?   “走吧,去给老太太请安。”伸手撸了一把面前苏梅毛茸茸的小脑袋,马焱嘴角轻勾,率先出了内室。   珠帘轻响,开开合合的被撞得嘀嗒清脆,苏梅嘴里含着那颗青梅蜜饯,鼓着一边白嫩面颊呆呆的站在原处,一双水眸一瞬不瞬的看着马焱那道隐绰于珠帘后的纤瘦身影。   这厮又给她换衣裳,又给她梳小髻,又给她喂青梅蜜饯的……难不成是在……讨好自己?   *   当马焱与苏梅到达檀菊园的时候,老太太正靠在罗汉床上歇息,她的下首处坐着大房苏开平的姨娘朱氏与大姐儿苏秀媚。   两人穿戴整齐的坐在绣墩之上,朱氏正与老太太说着话,脸上满是热闹笑意,一旁的苏秀媚娇羞着一张白净面颊,低垂着脑袋坐在朱氏身侧,一副扭捏的羞涩模样。   “娥娥与焱哥儿来了?”眼尖的看到带着苏梅走进内室之中的马焱,朱氏笑意盈盈的扭身道:“果真是金童玉女一般的一对人儿,你看这精白色的衣裳穿在身上,那通身的气质就是与别人不一样。”   “朱姨娘。”马焱站定在朱姨娘面前轻叫了一声道。   “哎。”朱姨娘高兴的应了,一双美眸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马焱一番后道:“焱哥儿啊,今日什么时辰去练武啊?”   “午时后。”冷淡着一张清俊小脸,马焱神色清冷道。   似乎一点也不介意马焱的冷淡,朱氏依旧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道:“那今日还是在四姐儿的鹿鸣苑里头练武?”   “嗯。”朝着朱氏淡淡的发出一个音,马焱看着还欲说话的朱氏,微微皱了皱眉头,拢着宽袖利落转身,下摆处细扬起一角袍踞,神色清朗的拱手与歪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请安道:“请老太太安。”   “嗯。”听到马焱的话,老太太面容柔和的朝着他微微颔首,但那双丹凤眼却是有些不满的斜睨了一眼一旁的朱氏,在看到朱氏那因为自己的不满神色而显出略微尴尬之后,这才转头与马焱道:“今日怎来的稍晚了一些?”   “今早事杂,因此耽误了一些时辰。”直起身子,马焱那双漆黑暗眸微动,往那扒在罗汉床边缘,蹬着一对小短腿不知在做些什么的苏梅看了一眼后道。   注意到马焱那看向苏梅的目光,老太太了然的颔首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这是孙儿本分。”马焱微低垂下脑袋,声音清雅道。   苏梅扭着小屁股正在爬老太太的罗汉床,背对着马焱没有看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而当她听到这马焱人模狗样的与老太太说话时,当时便鼓起了一张白嫩面颊,心下暗自俳腹,这厮哪里辛苦了,明明就只知道欺负自己。   “嗯。”看着这站在自己面前,渐渐消散浑身阴狠戾气,褪显出清俊之姿的马焱,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中欣喜非常。   大致还是自己以前看错了吧,焱哥儿这孩子虽说性子阴暗了一些,但对着四姐儿的心性却是不错的,而且就娥娥这般被人娇惯着出来的脾气,有人治治也是好的。   想到这处,老太太下意识的往苏梅的方向看去,只见这小东西正用力的扒着罗汉床的边缘,蹬着一对小短腿,努力的伸着自己的小胖手往那案几处摸。   好笑的伸手刮了刮苏梅小巧的鼻头,老太太垂首道:“你这小贪食鬼,老祖宗这处可没你爱要的吃食。”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水眸,一下便卸了力气,“啪叽”一下就摔到了罗汉床下铺着的软垫之上,捂着自己的小肚子一副可爱的愁怨模样。   今日早上她就食了小半盅的梗米粥,本来还有一碟子菊花酥的,可却因为那厮的诬蔑陷害,害的她连那碟子菊花酥也被幼白给克扣了。   那香喷喷的菊花酥不仅让她连一星半点的味都没尝到,而且她还空着肚子被那厮硬生生的从鹿鸣苑给拎到了檀菊园里头,一路上又半点都不放松的将她那准备半路去小厨房捞食的计划给破坏的一干二净了,她敢肯定,这厮一定是故意的!   捂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肚,苏梅瘫软着肥嫩的小身子靠在罗汉床边,哀怨的瞪了一眼那站在一旁神色坦然的马焱,小嘴微噘,气呼呼的撇过小脑袋轻哼一声。   哼,别以为给她换了衣裳,梳了小髻,塞了一颗青梅蜜饯就能讨好她,她可是很难哄的!   “好了,穗香,将娥娥抱到内室里头去,再拿盅温奶来。”老太太抬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神色急切的朱氏,抬手朝着一旁的穗香招了招手道。   “是。”穗香轻应一声,提着裙摆走到罗汉床边,将苏梅圆滚滚的小身子从软垫上抱起,然后小心翼翼的带到了内室之中。   马焱站在原处,微拢着宽袖的双手负于腰后,一双漆黑暗眸不着痕迹的落在那正被穗香抱在怀里,往内室之中走去的苏梅身上。   苏梅趴在穗香的肩膀处,软塌塌的歪着小脑袋,不经意的一扭头,却是正对上马焱那双漆黑暗眸,吓得她下意识的便一缩脖子,将自己的小脑袋埋进了穗香的脖颈处。   看到苏梅的动作,马焱眯了眯双眸,那掩在宽袖之中的纤瘦手指微动,轻轻勾了勾指尖。   “焱哥儿,宗塾的早课要开始了,你这就先去吧。”老太太微抬了抬眼,对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道。   “是。”马焱轻应一声,眼角微动,隔着那道细碎的珠帘往内室里头稍望了一眼,在看到那团窝在软榻之上的隐绰粉团后,这才转身离开。   马焱一走,坐在一旁绣墩之上的朱氏就迫不及待的要开口说话,却是只见老太太靠在罗汉床上,轻轻放下手中茶碗,慢悠悠的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焱哥儿的武教师傅,那正三品的参将,殷乌石?”   “是。”听到老太太的话,朱氏双手置于腹前,端着身子兴奋的应了一声,而在看到老太太那看向自己的不满神色之后,连忙收敛了一下表情,低垂着眉目细声道:“妾想着,这殷乌石与三老爷不是至交好友嘛,若是老太太能在三老爷面前提上个一句半句的,那大姐儿这事,十之八九,也应当是能成的了。”   苏秀媚虽只是个庶女,但生父却是文国公,按身份来说,配这正三品参将官职的殷乌石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只就老太太所知,这殷乌石为郡王宋礼弥的手下,而宋氏不仅以外戚掌权包揽大半朝廷政权,权倾朝野,最重要的是那宋礼弥此次行军又大获全胜,不日便要归胜班师回汉陵城,殷乌石作为宋礼弥的左膀右臂,加官进爵自然不在话下。   老太太半响未说话,苏秀媚坐在朱氏身侧,羞红着一张面颊,万分紧张的用力绞着手中的巾帕。   半眯着一双丹凤眼,老太太端起手边的热茶轻抿了一口,沉吟片刻后道:“此事我会去叫老三提,只是成与不成,我却是做不得主了。”   “只要提就成,多谢老太太。”听到老太太的话,朱氏立马扯高了声音从绣墩上起身,一副喜上眉梢的兴奋模样。   “嗯,今日事杂,柳姨娘之事还未完歇,你们便先回院子里头去吧。”被朱氏那尖锐的声音震的皱了皱眉,老太太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朝着朱氏挥了挥手道。   “是。”按捺住满脸的喜色,朱氏牵过一旁的苏秀媚,与老太太行了礼之后便转身掀开门毡出了屋子。   朱氏带着苏秀媚一走,屋子里头一下便清净了许多,老太太斜靠在罗汉床上,微闭上双眸,缓慢的轻叹出一口气。   贵胄世族,攀的是龙,附的是凤,既然入了这条道,那便没有退回的路。 第45章   内室之中,苏梅缩在软榻之上,扯着穗香的宽袖,用小胖手捂着自己的小嘴露出一条细缝,偷偷摸摸的仰着小脑袋对穗香道:“娥娥要吃,如意糕……”   听着苏梅那奶声奶气的小声音,穗香好笑的掩唇轻笑道:“如意糕是没了,奴婢给四姐儿削个雪梨过来吧。”   “娥娥不说,穗香给娥娥如意糕。”苏梅不气馁,小胖手用力的攥着穗香的宽袖道。   “四姐儿莫为难奴婢,老太太可是明令禁止四姐儿吃这些甜腻之物的。”伸手扯开苏梅那攥在自己宽袖上的小胖手,穗香面上带笑道:“奴婢还是给四姐儿削个雪梨吧,昨日庄园里头新运过来的,拢共就那么几个上好的,老太太特意拨了四姐儿三个,可新鲜着呢。”   说罢,穗香也不等苏梅说话,直接便转身提着裙摆出了内室。   看着穗香那撩开珠帘之后走远的纤细身影,苏梅一下便搭拢下了小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小模样。   蹬了蹬自己搁在软榻边缘的小短腿,苏梅突然双眸一转,扭过小屁股就爬下了软榻,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珠帘处,从那细碎的珠帘处探出小半个脑袋往外张望。   外室之中,暖炉熏香,老太太正靠在罗汉床上闭着双眸假寐,苏梅扭了扭小脑袋,小心翼翼的踩着自己脚上的小鞋,晃着肥圆的小身子半爬半走的出了屋子。   屋外秋风冷瑟,细阳微照,丫鬟婆子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从门毡处钻出来的小东西。   苏梅晃悠着小身子颠颠的往面前的房廊处走去,却在看到一旁的偏院之时,又转了方向,进了一侧偏院的院门。   偏院里头有些冷清,只一个洒扫的丫鬟坐在房廊处打着瞌睡,苏梅迈着小短腿,径自往正屋之中走去。   从正屋房门口的厚毡处钻进去,苏梅晃了晃被挤歪的小髻,也不急,先是站在门毡处扶了扶自己的小髻,又低垂着小脑袋拍了拍襦裙上粘的细灰,然后这才抬首往内室之中走去。   内室之中安静非常,苏梅小心翼翼的拨开面前的珠帘探进去半个小脑袋,就见那奶娘背对着她站在软榻边,半解着衣衫,正准备给苏婉福喂奶。   歪了歪小脑袋,苏梅靠在珠帘处没有动。   那头,奶娘一手抱着襁褓之中的苏婉福,一手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的从里头倒出一些细碎粉末抹在苏婉福湿润的小嘴上,等那小人儿舔干净了之后才开始喂奶。   苏婉福半眯着一双眼睛缩在襁褓之中喝着奶,一点声息也无,乖巧安静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看到奶娘这番动作的苏梅狠狠皱了皱眉,她怒从心中起,什么也没想,挽起自己的小袖子就直接冲进了内室之中,伸手一把拽住那奶娘长至腰间的垂发用力一扯。   “啊……”那奶娘不防,被苏梅正扯了一个踉跄,脚脖子一扭就摔倒在了地上,怀里的苏婉福裹在襁褓之中并未受伤,红通通的小脸贴在她的胸口,小嘴正用力的吮吸着奶汁。   吃力的一把抱起那奶娘怀里头的苏婉福,苏梅将她放置在自己身后的绣床之上,然后扭过小身子用力的挺起自己的小胸膛瞪向面前的奶娘道:“你刚才做什么?”   那奶娘扭了脚脖子,正坐在地上起不来身,抬首看到站在绣床前将苏婉福护在身后的苏梅,面色微有些心虚的对着苏梅哄骗道:“四姐儿这是说的什么话,奴婢当然是在喂奶了。”   “那这是什么?”伸手将小肉手里头攥着的小白瓷瓶举到那奶娘面前,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道:“说!”   听到面前那小人儿奶声奶气的质问话语,这奶娘面色微变,正欲说话之际却听得一旁珠帘之声脆响,刚才那坐在房廊处打着瞌睡的丫鬟手里提着一把大竹扫帚,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这,这是怎么了?”看到房中情景,那丫鬟一把扔下手里的大扫帚,正欲伸手将摔倒在地上的奶娘扶抱起来时,便听得一旁的苏梅奶声奶气的扯着嗓子,伸出小胖手用力的指向那躺在地上的奶娘控诉道。   “她打娥娥……哇呜呜……”苏梅一拧自己的小胳膊,晶莹剔透的泪珠子便像是断了线的白珍珠一样滴滴答答的开始往小脸上淌。   听到苏梅那声嘶力竭的哭嚎声,绣床之上,裹在襁褓之中的苏婉福也是开始悉悉索索的抽泣起来,只因着被喂了药,所以那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细细小小的,没了力气,好似只小奶猫儿似得蔫蔫的。   一旁正扶着那奶娘的丫鬟听到苏梅的话,立刻便摔开了那扶着奶娘的胳膊,转身将苏梅小小的身子护在身后,狠狠的皱眉看向那躺在地上的奶娘道:“你对四姐儿做什么了?”   那丫鬟虽然是个粗使丫鬟,但好歹是老太太檀菊园里头的人,因此自然是认得苏梅的,这会子一听到她的话,直接便甩开了那扶着奶娘胳膊的手,那奶娘冷不丁脚下一歪,又摔倒在了地上,地上铺着齐整的青砖,这青砖冷硬的紧,磕在身上,直把她摔得哀哀叫唤。   苏梅一边抹着眼泪珠子,一边抽噎着小身子转头看向珠帘处,只见那处迅速聚拢起一堆因为听到声响,所以着急忙慌的从外头赶过来的丫鬟婆子。   穗香随着人流一道进门,急匆匆的拨开人群进到内室,就看到那站在绣床边哭的一脸凄惨小模样的苏梅。   “四姐儿,这是怎么了?”提着裙摆快步走到苏梅身侧,穗香一把将苏梅那绵软的小身子搂进怀里轻轻安抚着,然后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替她擦拭着小脸上的泪珠子,轻声软语的问道:“怎的哭成这副模样?”   “她,她打娥娥……还,还不给娥娥吃……”苏梅一边抽抽啼啼的说着话,一边伸手将小胖手里头攥着的那个瓷白小瓶举到穗香面前道:“给五妹妹,不给娥娥吃。”   看到那被苏梅举到自己面前的瓷片小瓶,穗香略微有些疑惑的伸手接过,然后拔开上头的瓶塞凑到鼻下细细嗅闻了一番之后,当下便变了面色。   直接将那瓷白小瓶拢进宽袖之中,穗香严肃着一张面孔转头对围站在一旁的几个粗使婆子道:“你们几个,将这奶娘压了送到老太太那处去。”   “是。”那几个粗使婆子应了,撸起宽袖就将躺在地上哭嚎的奶娘给压了起来。   “姑娘,奴婢冤枉啊,姑娘……”那奶娘一脸惊惶模样的被粗使婆子压着出了屋子,往老太太处送去。   穗香将苏梅抱在怀里从地上起身,然后又吩咐一旁的丫鬟将那缩在襁褓之中的苏婉福也一道带着去了老太太处。   正屋之中,老太太正靠在罗汉床上歇息,耳边忽听得一阵喧闹之音,正迷迷瞪瞪的睁开双眸之际,便见房门口的门毡被重重撩起,几个粗使婆子压着一个婢子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慢条斯理的从罗汉床上起身,老太太伸手端过案几上的一盏温茶润了润喉道。   那几个粗使婆子第一次站在老太太跟前,略微有些紧张的缩了缩身子,在听到老太太的问话时,皆低垂着脑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她们只是听穗香姑娘的话压着人来的,却不知这人到底是因何事而被压着来的。   “这,这人是穗香姑娘让奴婢们压着来的……”那站在最前头的婆子嗫嚅了半响,才战战兢兢的对着面前的老太太道。   听到那粗使婆子的话,老太太双眸微眯,正欲开口说话之际,便见一旁穗香抱着怀里的苏梅撩开厚毡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怀抱襁褓的小丫鬟。   “老太太,您且看。”穗香一进门,便将拢在宽袖之中的瓷白小瓶掏出来递到了老太太面前。   伸手接过穗香手里的瓷白小瓶,老太太细细嗅闻了片刻之后面色大变,“砰”的一下就将那瓷白小瓶掷到了地上,声色厉荏的道:“哪里来的东西?”   “四姐儿说是从那奶娘手里头拿来的。”将怀里抱着的苏梅放到罗汉床上,穗香垂首,声音轻缓的与老太太道。   听到穗香的话,老太太那双丹凤眼凌厉的看向那跪在地上一副心虚慌张神情的奶娘,沉声道:“这东西可是你的?”   “不,不是……不是奴婢的……”那奶娘跪在地上,发髻鬓乱,脸色惨白,用力的摇着脑袋道。   “就是你的。”苏梅坐在罗汉床上晃悠着小短腿,一只小胖手用力的指着那奶娘,使劲的瞪着一双红通通湿漉漉的水眸道:“你只给五妹妹吃,不给娥娥吃。”   “给五姐儿食了?抱来我看看。”听到苏梅的话,老太太双眉狠狠一皱,抬首对站在一旁的小丫鬟道。   听到老太太的话,那小丫鬟抱着怀里不知何时安睡过去的苏婉福走到老太太跟前,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其递到老太太怀里。 第46章   垂首看了一眼缩在襁褓之中睡得安稳的苏婉福,老太太眉间褶皱更深,转头看向一旁的穗香道:“这奶娘是谁安排的?”   穗香低垂着脑袋站在老太太身侧道:“是大夫人安排的。”   “去把她唤来,对了,把周大夫也请过来。”老太太抱着怀里的苏婉福沉吟片刻后道。   “是。”穗香应声,赶紧提着裙摆出了屋子。   那奶娘跪在地上,缩着身子一副战战兢兢的害怕模样,却突然听到前头的老太太道:“既然你说这东西不是你的,那这东西我老婆子便赏了你,这里头大致还剩下个小半瓶,你便都食了吧。”   听到老太太的话,那奶娘一脸惊恐的看了一眼那散落在细软毛毯上的瓷白小瓶,然后猛地抬首看向面前的老太太,惨白着一张面容,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去,上前帮衬一把。”对着一旁的几个粗使婆子抬了抬下颚,老太太面色冷淡。   “是。”那几个粗使婆子齐应一声,撸起宽袖上前就将那奶娘按在了地上,掰着嘴就要给她往嘴里塞。   “啊啊啊……”那奶娘吓得不轻,奋力挣扎起来,竟然被她给从那几个粗使婆子的手里挣脱了出来,然后一脸涕泗横流的跪爬上前一把抱住老太太的腿道:“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啊……”   “这可是好东西,你求我这老婆子饶什么命?”老太太身形微动,伸手将怀里的苏婉福放到苏梅身侧,一双丹凤眼微眯道。   “不不,老太太,求您饶了奴婢一命吧,求您了……”那奶娘伏跪在地上,“砰砰砰”的朝着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略微抬了抬眼,伸手挥退那几个粗使婆子,然后垂首看向那地上的奶娘道:“那你说,这是什么好东西?”   那奶娘低垂着脑袋缩在老太太脚边,嗫嚅了片刻之后才呐呐的道:“一种,一种药……”   “什么药?”老太太微挑了挑眉,提高声音道。   “一种吃了,能让人睡觉的药……”   “睡觉?那可是好东西啊,你不若吃了好好睡一觉,最好一觉睡到那阎王殿里头去!”抬脚将那抓着自己裙裾一角的奶娘踢到一边,老太太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老太太,奴婢也不想这样的啊,是,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道轻缓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那奶娘的话,张氏被身侧的丫鬟安浓轻扶着跨入屋内,蹙着一双细眉,垂眸看向那身形狼狈的奶娘。   看到站在门毡处的张氏,那奶娘瞬时便低下了脑袋,片刻之后才道:“是,是五姐儿哭的太厉害了,奴婢,奴婢怕扰了老太太安生,便,便自作主张的托人去外头寻了这药,私下里想着每日给五姐儿抹一些在唇上,这样老太太安生,奴婢,奴婢也安生一些……”   “好大的狗胆子,你个奴婢还想要安生?你莫以为我老太婆不知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好东西。”说罢话,老太太转头看向身侧的穗香道:“周大夫请来了吗?”   “来了。”穗香一边说着话,一边上前伸手撩开门毡,就见不远处的房廊之中,一个丫鬟正引着周大夫往正屋而来。   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进了屋子,周大夫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毕恭毕敬的站在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   “嗯。”老太太淡淡应了一声,随手一指那漏着白色细状粉末横躺于软垫之上的瓷白小瓶道:“你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一旁的穗香上前,将那瓷白小瓶小心翼翼的用巾帕包了从地上捧起,递到周大夫面前。   伸手接过穗香手里的瓷白小瓶,周大夫用指尖捻了一撮白色粉末,细细嗅闻了一番之后道:“这应当是用以安眠的安神散,是最普通不过的一药方子,不过……”说到这处,周大夫话锋一转,皱着眉头细思片刻又摇了摇头,似乎还有话说。   “不过什么?”老太太接过周大夫的话,一双丹凤眼微睁道:“尽管说,我老婆子在这呢。”   “是。”朝着老太太微躬了躬身子,周大夫继续道:“不过这安神散里头加了一些水银,按老夫之愚见,这水银应当是从江南丹砂之中提炼而出,因此不能与那天质而生之水银相比,所以看着便稀薄了一些。”   “那这水银可食?”老太太斜睨了一眼站在一旁面色沉静的张氏,沉声开口道。   “当然不可,这水银是剧毒之物,用来防腐避烂还可行,若是用来吃食,那可万万是使不得的。”周大夫捧着手里的瓷白小瓶,赶紧摆了摆手道。   “那人若食了,会如何?”老太太面色渐深,双眸愈发凌厉了几分。   听到老太太的话,周大夫细思片刻后道:“这人若是食了,少量则无碍,可随小解出恭排去,但这若是用量过大抑或是长期服用,轻则反呕腹痛,重则肠穿肚烂而亡。”   周大夫一番话说罢,老太太的面色已然难看至极,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角,垂首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奶娘道:“你刚才说,这东西是你从外头托人买来的?”   “……是。”那奶娘心虚的转了转眼珠子,一双眸子下意识的往张氏那处看去,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紧紧交握在一处,掐出一圈又一圈的红痕。   “所托何人?”老太太拢了拢宽袖道。   “这,是,是那看门的,老,老李生家的。”那奶娘结结巴巴的道。   “去,将老李生家的带过来。”   “是。”站在一旁的穗香听到老太太的话,赶紧吩咐一侧的丫鬟下去办事。   张氏站在老太太下手处,一双眼眸温婉非常,似乎眼前之事与自己毫无关系。   “皎蕴。”老太太抬首看向张氏,面色冷淡道:“这奶娘,可是你替五姐儿安排的?”   “是。”张氏柔柔应了一声道:“这奶娘确实是儿媳替五姐儿安排的,只她却不是咱们文国公府里头的人,而是那柳姨娘前几日自个儿带过来的,儿媳想着,柳姨娘去了,剩下五姐儿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若是用本家的自己人也放心一些,却是不曾想到……”   说到这处,张氏暗暗摇了摇头,一副十分惋惜的心痛模样。   听到张氏的话,老太太沉吟片刻,并未说话,片刻之后才与那奶娘道:“你是柳氏带过来的?”   “是。”那奶娘低垂着脑袋咬了咬牙道:“我家姑娘自小便身子弱,怕自个儿奶水不好,便带了奴婢一道过来。”   “既是本家人,你又为何如此心肠歹毒的做出这种事情?难不成是柳氏亏待了你?”此时的老太太已然平稳下心绪,说话也不若刚才那般气愤非常,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十分难看。   “不,奴婢冤枉啊,老太太……”那奶娘偷眼看了一旁的张氏一眼,然后满面哀色的与老太太磕头道:“奴婢只想着让五姐儿安生一些,可,可哪里想到这瓷瓶里头还装着那,那什么水银呢,奴婢就是一介妇孺,这般东西,奴婢哪里认得……”   “你既不知,那为何不敢食?”一道清亮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这奶娘的话,闻风而来的朱氏早就听外头的人说过了这事,心想着这般扳倒张氏的事情怎能错过,赶紧着急忙慌的提着裙裾到了檀菊园,一把撩开那厚毡就走了进去,一双美目轻蔑的斜睨了一眼那站在屋里的张氏,阴阳怪气的道:“哟,大夫人也在呢。”   说罢话,朱氏得意的一转身子,赶紧侧身将身后的一个婆子让了出来道:“老太太,这就是那看门老李生家的。”   老太太朝着那过来凑热闹的朱氏看了一眼,未曾说话,只对站在朱氏身后的婆子道:“那安神散,是你去买的?”   听到老太太的问话,那婆子战战兢兢的上前伏跪于地道:“回老太太的话,这安神散,确,确是奴婢去那德济堂买的。”说罢话,这婆子还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张药方道:“这,这就是当时那德济堂给奴婢开的药方子。”   穗香上前,将那婆子手里头的药方子递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略扫了一眼之后对着一旁的周大夫道:“这药方子我老婆子也看不懂,你来看看吧。”   “是。”周大夫上前,伸手接过那药方子,细细看了片刻之后道:“没错,确是安神散。”   听到周大夫的话,老太太微微颔首道:“这药方子里头没书水银?”   “没有。”周大夫摇了摇头道。 第47章   “那这水银又是从何处来的?”老太太拢了拢自己的宽袖,低垂下眉眼,声音沉缓道。   “奴,奴婢不知啊……”那老李生家的明显被吓得慌了神,嘴里一咕噜便道:“奴婢虽贪些小财,但这害人性命的事情,奴婢可从来是不敢做的啊,就前些日子奴婢当家的杀只小鸡仔子,奴婢都吓得不敢看哟……”   这边老李生家的刚说完,那边朱氏双眸一转,突然插嘴道:“老太太,依妾看,这水银在咱们这汉陵城之中只丹砂坊一处垄断而卖,您不若差人去请了那丹砂坊的老板娘来细问一番,看这水银,可是从她处购买?”   听罢朱氏的话,老太太略微沉吟片刻后与穗香道:“去,看看能不能将那丹砂坊的老板娘请到这处来。”   丹砂坊的老板娘名唤清娘,据说是个年近四十,没有姓的寡妇,其以一人之力垄断丹砂之势,靠着这以江南丹砂提炼出来的水银在汉陵城之中占得一席之地。   “是。”穗香应了一声,赶紧提着裙摆出了屋子。   那边苏梅趴在软榻之上,心疼的抚了抚苏婉福那张微白的小脸,然后扭着小身子转身爬下罗汉床,左摇右晃的走到周大夫身侧,伸手轻轻的扯了扯他的宽袖,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道:“给五妹妹看看,五妹妹都不睁眼,也不陪娥娥玩……”   听到苏梅的话,老太太揉着额角轻叹一口气道:“也是我气糊涂了,周大夫,你快替五姐儿来看看。”   “是。”周大夫躬着身子走到罗汉床边,挽起宽袖细细的将那缩在襁褓之中睡得正香甜的苏婉福托起,然后捏住她的小手仔细探查起来,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将苏婉福置于罗汉床上,扭身与老太太道:“五姑娘并无什么大事,小儿肠胃蠕动快,肚子里头那些细碎的水银皆已排了去,只因着是早产之子,所以身子便难免虚弱了一些,平日里可吃些补血益气的汤糊,调理调理身子。”   “嗯。”听到周大夫的话,老太太微微颔首道:“无事便好。”   这边苏梅趴在苏婉福身侧,也缓缓的松下一口气。   虽然她知道这天生秀一生福运连绵,但却是不知今世的她是否也依旧是这般的福运齐天。   其实要说到这天生秀,苏梅记忆最清楚的还是上辈子在教坊司之中的勾栏棚倒事件,那次勾栏棚倒压死了不少人,天生秀却未死,不仅未死,而且还毫发无损,甚至还从那勾栏棚里头顺手挖出了一个小侯爷,可谓是运气极好。   但之后的事苏梅却是记不大清楚了,因为她那时候正被礼部尚书逼着准备要去服侍那马焱,日日夜夜的被关在一间暗屋里头练习舞曲,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完全一点没有心思想其它的事情,那次的勾栏棚倒事件也还是她偶然从这礼部尚书的嘴里套出来的。   只她却真是想不明白,明明这苏婉福在她看来一生福运连连,运气极好,怎的又会沦落到被送进这教坊司之中沦为歌舞官妓,供人赏亵的玩物呢?   皱着一张白嫩小脸,苏梅正想的入神,眼睛上却是突然挥上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她垂首往下看去,只见这缩在襁褓之中的苏婉福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醒了,那只刚才被周大夫拿出襁褓外的小细胳膊乱挥着打在她的脸上,软绵绵热乎乎的十分细软,但小脸上的双眸依旧紧闭着,小嘴微张,露出里头粉盈盈的嫩肉,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哼唧些什么。   苏梅歪着小脑袋伸手碰了碰苏婉福的小手,立刻就被那只软绵绵的小手细细包裹住了一根小手指,然后被苏婉福拉着到了自己嘴边,急匆匆的就要拽着往嘴里塞。   触到苏婉福那濡湿的小嘴,苏梅垂首看着那小小软软的一团,不知为何,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这是饿了?去,拿盅温奶过来,先垫垫。”坐在一旁的老太太眼角微动,看到那缩在一处的两个小团子,抬首朝着身侧的婆子招了招手道。   那婆子听到老太太的话,赶紧去吩咐厨房温了一盅温奶进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托起襁褓之中的苏婉福正准备喂奶,却是突然被苏梅扯了扯宽袖道:“娥娥来,娥娥来……”   那婆子垂首看了一眼站在罗汉床上蹦跶的厉害的苏梅,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太太,在看到老太太微微颔首之后,才重又将苏婉福置于软榻之上,然后将手里端着的一小盅温奶置于罗汉床上的案几之上。   苏梅跪爬在罗汉床上,仰着小脑袋伸手掀开那盅温奶,先用小白瓷勺舀了一勺,细细吹了半响,去了烫气,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那浸着一股浓厚奶香气的温奶递到苏婉福嘴边。   苏婉福大致真的是饿的紧了,小嘴一触到苏梅递过来的温奶,立刻便开始“吧砸吧砸”的吃了起来。   看着苏婉福那吃的一脸满足的神情,苏梅也悄悄的眯起了一双水眸,脸上喜意明显,上辈子她替这天生秀喂了一次奶,这辈子又替她喂了一次奶,如此看来,她与这天生秀,还真是缘分不浅哪。   但可惜的是苏梅人小手劲不足,小胖手上头的肌肉还未发育好,捏着小白瓷勺的小手不时有些微颤,那乳白色的温奶“滴滴答答”的直接便顺着小白瓷勺的边缘漏了下来,淌了苏婉福一脸。   看到那被自己漏的满脸奶色的苏婉福,苏梅赶紧伸手拿过老太太放在一旁案几上的巾帕,粗粗替她抹了一把小脸。   站在一旁的婆子看到那喂了几勺温奶,便将苏婉福襁褓处小半截领子给浸湿了的苏梅,有些好笑的上前弯腰与苏梅道:“四姐儿未做过这活计,手生的紧,还是让老奴来吧。”   听到那婆子的话,苏梅略微思索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放开了手里的小白瓷勺,递给了那婆子。   只见那婆子伸手接过苏梅手中的小白瓷勺,然后万分熟练的从罗汉床上抱起苏婉福,一手汤匙一手襁褓的,喂了十分干净利落。   苏梅羡慕的眨了眨眼,小胖手挥了挥,又抓过一旁老太太的巾帕擦了擦自己手掌上的奶渍,那奶渍黏腻腻的站在肌肤上,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苏梅歪了歪小脑袋,也不在意,直接扔了手中的巾帕便往老太太处看去,只见那奶娘早已被那几个粗使婆子拉到了一边,张氏端坐在绣墩之上,细细品着手中的清茶,眉目柔顺低垂。   确实,今次这水银之事,由面上看来,真是完全与张氏无关,若硬说是她拨调了这奶娘到柳姨娘的院子里头意图图谋不轨,这也不能算是个正经由头,因为细算下来这调拨人手不本就是人家管理内宅的分内之权吗,再者这奶娘是柳姨娘的自家人,又死不认账,所以这不管怎么说,都按不到张氏的头上。   苏梅晃着小短腿坐在罗汉床上,一双湿漉漉的水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张氏。   这次水银之事苏梅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张氏,毕竟前次柳姨娘早产一事这张氏就已经露出过一些苗头了,但张氏心思素来缜密细致,做事不露一点痕迹,就算是自己活了两辈子,也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   烦闷的揪了揪自己的宽袖,苏梅低垂着小脑袋用力咬了咬唇,她这个蠢货,一整天的除了吃睡,到底还能做些什么?自己这活了两半辈子却还不如那个一肚子坏水的马焱呢!   “老太太,清娘来了。”门毡处被掀起,穗香领着那丹砂坊的老板娘走了进来。   那丹砂坊的老板娘梳着一头华贵盘叠髻,裹着一条精细的马面裙跨过门槛款款而来,身形丰满,披一袭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整个人看上去容光艳丽,全然不似一个年尽四十的寡淡妇人。   “请老太太安。”那清娘的生意在汉陵城之中做的这般大,说话做事,看人下碟的本事早已是练得炉火纯青。   “清娘,此次请你来,是我这老婆子有事相求。”老太太端坐在罗汉床上,朝着那站在自己下首处的清娘微微探首道。   “老太太可莫说这话,清娘一介贱商,哪里担得起您这一个‘求’字。”清娘掩嘴轻笑,一双眼眸早已不着痕迹的将这屋子里头的人都打转过了一番。   “清娘切莫妄自菲薄,您那丹砂坊的名声可是早已响彻咱整个汉陵城了,就算是那宫里头的贵人,可也没几个不识得您的。”朱氏娇笑着走到清娘身侧,一张精细面容之上略施薄黛,整个人看上去风情盈盈,端的一副媚语柔态之相。   “姨娘说笑了。”拢了拢自己的斜插在发髻上的一支珠钗,清娘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朱氏,然后转身笑意宴宴的抬首看向面前的老太太道:“不知此次老太太有何事找清娘?若清娘能帮得上忙,定然是义不容辞的。”   “我老婆子知商家账目乃立身之本,定然是不会外借的,今次我也不是要求借那账目,只想问一句清娘,这里头的水银可是你丹砂坊之物?”一边说着话,老太太一边伸手将手里的小白瓷瓶递到清娘面前。   清娘上前,伸手接过老太太手里的小白瓷瓶,捻出一点水银在指尖细细揉捏了片刻之后点头道:“却是我丹砂坊之物。”   一旁的张氏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茶碗,轻柔开口道:“这水银遍处四方之界,除了这汉陵城,还有许多地方建若清娘一般的丹砂坊,清娘是如何得知这瓷瓶里头的水银,定然是你丹砂坊之物?”   清娘扭头,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穿着素朴的张氏,继而清婉一笑道:“夫人这话便说的不对了,清娘祖上三代皆以丹砂炼银为生,清娘从小便耳濡目染的与这丹砂矿为伍,不说清娘看的出这水银是否是我丹砂坊之物,还能看的出它为何时而制。”   “哦?”听到那清娘的话,老太太感兴趣的道:“那你倒是说说这水银为何时所制?”   将那水银捻了一点放入口中,清娘唇角一抿道:“三日前。”   “三日前?”听到清娘的话,老太太微皱了皱眉,面色沉凝。   看到老太太的面色,清娘以帕掩唇,将那水银从口中吐出道:“我丹砂坊一向不用账本,因为这东西,便是丹砂坊的账本。”   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清娘伸手接过一旁穗香递过来的清茶细细漱了口之后继续道:“清娘猜,老太太其实想问的,应当是那买水银之人吧?”   “清娘可否告知?”听到清娘的话,老太太皱眉抬首道。   “于丹砂之中提炼水银,虽炼制容易,但大多不纯,而这白瓷小瓶之中的水银却质地纯厚非常,应当是用那天然水银矿煅烧提炼而成,清娘我这几日只卖出过那么一小瓶的天然水银,而那购买之人嘛……”   “是何人?”清娘话说到一半却突然住了声,老太太微有些焦急道。   掩唇轻笑一声,清娘轻启红唇,抬眸看向面前的老太太道:“自然是您这文国公府里头的……文国公了。”   清娘话音一落,屋中各人皆是一副震惊模样,一旁的张氏用巾帕轻轻扫了扫自己素白洁净的裙裾,一双美目微弯。 第48章   屋内静默良久,片刻之后老太太才恍然回神道:“老大……回来了吗?”   穗香提着裙摆上前,轻声与老太太道:“公爷一大早便与三老爷一道去上朝了,还未回来。”   听罢穗香的话,老太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神情略显疲惫的抬眸看向面前的清娘道:“这水银,可当真是老大买的?”   “自然,还是清娘亲手交给公爷的。”将手中的茶碗递给一旁的丫鬟,清娘用巾帕压了压唇角的茶渍道:“老太太若是不信,尽可去询问公爷。”   清娘此话一出,这水银之事的矛头却是陡然转向了苏开平,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原本便不好看的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站在屋内的众人也是脸色微妙,有些丫鬟婆子甚至还靠在一处窃窃私语了起来。   其实清娘刚才的那一番话,实在是十分让人容易产生联想,比如这想要置新生的五姐儿于死地的,不是那押在一旁的奶娘,更不是那跪在地上的老李生家的,而是这文国公府的大公爷,苏开平。   至于原因嘛,虎毒还尚且不食子,能让风流成性的公爷这般下毒手的缘故,怕是因为这五姐儿……根本就不是公爷的孩子吧?   “老太太,公爷来了。”正当屋内陷入僵局之时,那站在门毡处的老婆子突然道。   那老婆子话音刚落,苏开平便撩着长裾跨门而入,他的身上还穿着今早上朝时的朝服,那一身四爪正蟒之服,衬得他整个人看上去身形挺拔,丰神俊朗。   “母亲,儿听说今日您这檀菊园里头出了事,便赶忙急着赶过来了,您可无碍?”苏开平双手一拱与老太太道。   “不是我这老婆子出事,出事的是五姐儿。”老太太递了苏开平一眼,侧头看了一圈这站在屋中的众人,面色微沉道:“你前几日,可是从丹砂坊那处购了一瓶水银?”   “这……”听到老太太的话,苏开平面露难看,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而他这为难的模样看在别人眼中,就变成了他做贼心虚,不敢言语认账,因此更是加重了众人心中对苏开平那不好的猜测。   “老大!”老太太蕴怒,猛地敲了一下手中的拐拄。   这个大儿子,她还是十分了解的,虽然风流成性,但却不是那心肠歹毒之人,定是万万做不出这种毒害亲女之事的,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质问他的原因。   苏开平站在原处低垂着脑袋,看到这副震怒模样的老太太,面露焦急,嗫嚅了半响之后才声音细细的道:“这……儿,儿是用来,咳,治,治包疮的……”   “什么?”老太太没有听清楚苏开平那含在嘴里的最后两个字,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道。   苏开平皱着一张俊脸,深深换了一口气后才清晰的吐出那两个一直回旋在舌尖,却怎么也吐不出来的字,“包疮,儿是用来治包疮的。”   “包疮?这水银还能治包疮?”听到苏开平那破罐子破摔的话,老太太面上带着一副疑惑神情,挑眉看向一旁的周大夫。   对上老太太那疑惑的目光,周大夫微躬着身子与老太太道:“老太太有所不知,古有一方,以胡粉,水银,腊月猪脂和熟,研令水银消散,向瞑以粉面,晓拭去,勿水洗,至瞑又涂之,三度即差。”   听罢周大夫的话,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又转回到苏开平身上,一双凌厉的丹凤眼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个遍,然后暗自皱眉道:“我看你这脸上也无包疮啊……”   “咳咳……”就怕听到老太太这句话的苏开平掩袖轻咳,面色微有些涨红的侧转了一下身子,却是不期然正对上那站在一旁的清娘。   “你,你怎么会在这……”惊恐的伸手指向清娘,苏开平的一双眼咻然瞪大。   “是我请来的,怎么了?”老太太截断苏开平的话,双眸微皱道:“你那包疮到底是在哪处?若是昨日才好的,那应当还是有些印记在的,让周大夫给你看看,也好让这些人……放宽心。”   特意将“这些人”三个字拉长,老太太一边警告意味十足的说着话,一边将视线扫下下首处的几个主子奴才,眸色凌厉,神情严整。   “这……”比起刚才,这时候的苏开平才真的是又羞赧又尴尬,他下意识的甩了甩自己的宽袖,轻咳一声将身子转向清娘处,双眸微眯着摇了摇头。   注意到苏开平的目光,清娘掩唇轻笑一声,扭着腰肢便上前往老太太的方向踏了一步道:“老太太有所不知,这包疮可不止会长在脸上,还会长在那……”   话说到一半,清娘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苏开平的屁股,一双眉眼笑的更是有如一轮月初弯月。   清娘的话虽没有说清楚,但那看向苏开平屁股的视线眼神却是说明了一切,苏开平尴尬着面色站在原处,一张白皙俊朗涨的通红,不住的甩着宽袖大喘气。   注意到清娘的目光,众人立刻便明白了清娘的意思,或坐或站的皆看着苏开平笑的搂成一团,只张氏与朱氏却是笑不起来,面容微僵的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看着前边的苏开平与清娘,双眸微沉。   暗暗绞着手里的巾帕,朱氏咬牙看着那清娘一副徐娘半老的风骚模样,狠狠跺了跺脚,公爷那处的包疮,连她这做枕边人的人都不知道,那清娘一个卖水银的,怎的知道的这么清楚?还不是这风流成性的公爷,连这稍有些姿色的半老寡妇也不放过!不,肯定是这老东西勾引的公爷,不然公爷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老太婆!   气愤的扭曲着一张娇媚脸蛋,朱氏猛地转身端起身后桌上的一碗温茶,直接便灌进了嘴里,可却只觉得心里头的火越烧越旺,怎么也停不下来。   一旁的张氏缓慢松开拧在手中的巾帕上的手指,动了动抽痛的指尖,然后慢条斯理的端起身侧的热茶轻抿了一口,再抬首时,面上依旧是那一贯的温柔娴淑神色。   “老太太,既然这水银是公爷的,那怎么又会跑那奶娘手里头去了呢?”朱氏火没降下,只觉得心里头憋得慌,立刻便开始朝着那被粗使婆子压在地上的奶娘身上撒气。   听到朱氏那声调齐高的声音,老太太暗暗皱了皱眉,却也并未说什么,只抬眸看向苏开平道:“你那一瓷瓶水银呢?”   苏开平揉了揉自己的下颚,面上依旧有些尴尬,“儿的包疮昨日里就好了,至于那小瓷瓶子……应当,好似是被儿随手放在了书房里头?”   听到苏开平那反问自己的话,老太太终于是轻笑着摇了摇头道:“看看你这丢三落四的臭毛病,自个儿不见了东西,还要来问我这老婆子讨……”   说罢话,老太太嗔看了一眼苏开平,心中郁气渐散,心平气和的正欲说话,却是突然看到那缩跪在地上的老李生家的婆子有些不对劲。   “老李生家的,莫不是这暖炉不够热,你怎的脸色白成这副模样啊?”老太太斜睨了一眼那跪在下首处的婆子,语气陡然加重道:“说!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砰!”的一声,老太太猛地撞了一下手里的拐拄,那老李生家的被吓了一跳,身子一软差点晕在地上,身上冷汗湿了一层又一层。   “穗香,去,搜一下那老李生家里头,到底藏着什么好东西呢。”老太太突然抬手,慢悠悠的朝着一旁的穗香道。 第49章   “是。”穗香应声,正欲出门之际,却是突然被那老李生家的给拽住了裙裾。   “老太太莫搜,老太太莫搜,都是奴婢贪那么一点安神散……随手,随手捡了公爷书房门口的瓷瓶子,看那瓷瓶子里头装着的粉沫子和这小瓷瓶里头的差不多,就,就给稍调换了一些……”那老李生家的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都惊惶的抬不起头来了。   “你……”被那老李生家的说的又上了一次火,老太太狠狠皱眉,用力的敲着手里的拐拄道:“你说的这话,可是属实?”   “奴婢不敢欺瞒老太太,都是奴婢欲贪小利闯的大祸,可是老太太,奴婢真是不知那东西会要人命啊,不然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这么干啊……求老太太恕罪,求老太太恕罪啊……”那老李生家的用力的朝着老太太磕着脑袋,声泪俱下的哀切道:“老太太,不知者不怪,求您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老太太深深叹出一口气,疲惫的身子往身侧的罗汉床上轻靠,闭眸哑声道:“拉出去。”   “是。”一旁的粗使婆子上前,直接便将那老李生家的给生托硬拽的弄出了屋子。   那头的奶娘看着那被硬拉出去,哭的声嘶力竭的老李家的婆子,喜极而泣,用力的跪爬到老太太面前,脸上带喜道:“老太太,奴婢真是冤枉的,您看,刚才那老婆子都承认的,奴婢真是冤枉的……”   “冤枉的也罢,不冤的也罢,既然出了这等子事,我文国公府也是容不下你了……穗香,差人压到衙门里头去,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揉着额角,老太太神情疲累道。   “是。”穗香轻应一声,让外头的婆子将这奶娘也给压了出去。   屋外头那奶娘与婆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渐渐平息下来,屋内之中站着的众人看到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那副撑着额角的严肃模样,皆是一副敛声屏息的模样站在原处不敢动弹。   静默片刻,老太太突然叹息道:“罢了,这事也算是了了,瞎闹了一场,都各自回院子里头去吧。”说罢,老太太就着穗香的手自罗汉床上起身,拄着手中拐拄缓慢进了内室。   看着老太太那渐渐隐绰于珠帘之后的轻颤身子,众人面面相觑的在原处站了片刻,这才纷纷转身离开。   清娘提着裙摆走到苏开平身边,一脸笑意的与其擦身而过,那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却是趁着他人不注意,狠狠拧了一把苏开平的屁股。   “嘶……”苏开平暗抖一下身子,往旁边一挪,却靠到了刚刚走到他身侧的朱氏身上。   “公爷,妾做了您最爱食的小菜,今儿晚上……”朱氏一边娇声软语的对苏开平说着话,一边伸手细细的抚弄一下自己微乱的发鬓,露出半张白净娇媚脸蛋。   “今晚本公爷有事,便不去你房里了。”说罢,苏开平轻咳一声,甩着宽袖直接便步出了屋子。   朱氏垂首看着那被苏开平毫不留情直接甩开的纤细手掌,暗暗咬了咬牙,然后快走几步站到门毡处,透过那半掀起的门毡看到那与清娘一前一后行走在房廊处,那道穿着四爪正蟒之服的修长身影时,扶在门毡处的手掌不禁紧紧抓握住了身旁的细雕门框。   “家花,哪里有野花来的香,妹妹你说,是吧?”张氏被安浓扶着,缓缓走到朱氏身侧,轻飘飘的撂下这句话便提着裙摆悠然而去。   看着张氏那道纤弱身影,朱氏突然轻“呸”一声道:“明明就是一个毒妇,装什么观音菩萨。”   说罢,朱氏转身,却是冷不丁的差点撞到那站在自己身后的苏梅。   “哟,四姐儿还在呢?”用巾帕掩了掩自己的口鼻,朱氏微抬高下颚,提着裙摆也晃悠悠的出了屋子。   看着朱氏那袅袅而走的纤细身影,苏梅暗暗摇了摇头。   今次这水银一事,苏梅直觉还是与张氏有关,可无奈那婆子与奶娘都一口咬定是自己的过失,真是不知这张氏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这两个奴婢这般死咬着牙口不放,连一点破绽都不敢吐露。   最关键的是这朱氏果真完全不是张氏的对手,亏得她还特意让丫鬟透了口风将朱氏带到这檀菊园里头来,预备给张氏添个堵,可看今日这架势,人家根本就不痛不痒的紧……   “那四姑娘,老夫也先告辞了。”周大夫背起那放置在方桌之上的药箱,缓步走到苏梅身侧道。   “周大夫慢走。”听到周大夫的话,苏梅收回那看向朱氏的眼睛,转过小身子歪着脑袋仰头看向面前的周大夫,奶声奶气的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水眸乖巧道。   “哎。”看着面前粉雕玉啄的小娃儿,周大夫欢喜的应了一声,背着药箱出了屋子。   原本被人站的满满当当的屋子一下就空了,苏梅晃着小身子走到罗汉床边,两只小胖手叠在下颚处,垫着脚尖趴在罗汉床的边缘处,看着那自喝完了温奶之后便睡得香甜非常的苏婉福。   “真好……”这么小,什么也不用想,吃了睡,睡了吃便好,刚刚那么大的动静都没醒……   伸手捏了捏苏婉福的小鼻头,苏梅轻悠悠的叹出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突然,一道低哑清沉的声音自苏梅身后响起,浑把苏梅吓了一跳。   裹着袄袍的肥圆小身子下意识的颤了颤是,苏梅猛地扭过小身子,抬首就看向那站在自己面前穿着一身官服的苏洲愉。   扭了扭小脑袋,苏梅仰头乖巧的轻叫一声道:“三叔父。”   “嗯。”苏洲愉淡淡点了点头,然后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道:“为什么叹气?”   苏梅转了转小眼珠子,一双水眸湿漉漉的抬首看向面前的苏洲愉,奶声奶气的咬着小手指道:“娥娥,饿……”   听到苏梅的话,苏洲愉微微皱眉,然后道:“想吃什么?”   “嗯……娥娥想,想吃糖糕……”歪着小脑袋,苏梅一副嘴馋的小模样。   “嗯。”点了点头,苏洲愉突然转身掀开门毡出了屋子。   苏梅站在原地,看着苏洲愉那欣长的背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前头的苏洲愉走了片刻,却是没有看到身后的苏梅跟上来,便转身重新又走回了屋子里头,果然见那小人儿歪着脑袋一副懵懂模样的站在原处。   “跟我来。”吐出三个字,苏洲愉略微有些犹豫的上前,身形僵硬的牵住了苏梅的小胖手,然后小心翼翼的往外头带。   苏梅愣愣的被苏洲愉牵着往外去了,一双水眸之中满满都是疑惑神色。   宽长的房廊之中,婉菊肆意,秋风冷涩,苏梅人小腿短,走路还左摇右晃慢的紧,苏洲愉也不嫌弃,走一步顿一步的活像是牵着个小祖宗。   “三叔父……”走到一半,苏梅突然扯了扯苏洲愉的宽袖,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道:“抱……”   垂首看着那朝自己张开双手的苏梅,苏洲愉突然面色一僵,双目有些发直。   “三叔父……娥娥要抱……”用力的朝着苏洲愉掂了掂脚尖,苏梅那绵软的小身子整个都贴在了苏洲愉的袄袍处。   感觉到那贴在自己脚边温温软软,奶奶香香的一团,苏洲愉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僵直的朝着苏梅伸出了胳膊。   苏梅抬眼看着面前面容严整的苏洲愉,白嫩小脸之上挂着一抹明显笑意。   “小胖子重的紧,父亲莫折了手。”突然,苏梅后领子一紧,整个人便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一股力道硬压着往后拖了一大步。   被马焱拽到身后,苏梅晃着迷糊的小脑袋还没反应过来,额角一磕就撞上了马焱的后背,整个人像只圆滚滚的精白细球一样贴在马焱的背上,那张白嫩小脸贴在马焱袄袍后背处的绸制布料上,皱巴巴的活像一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 第50章   苏洲愉微拢了拢宽袖,将双手负于身后,垂首看向面前的马焱道:“宗塾放早课了?”   “是。”拽着苏梅的小胖手,马焱侧了侧身子挡住身后那团使力要往外头冲的小东西,抬首看向面前的苏洲愉道:“刚才天宝与我说,今晚长公主请宴,特意与文国公府下了请帖请我赴宴?”   “嗯,说是家宴。”看了一眼面前神色淡然的马焱,苏洲愉微微颔首后继续道:“靖江郡王班师归朝,长公主与其多年未见,费心做一场洗尘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靖江”为当今圣上新赐郡王之封号,意为嘉奖此次大胜而归之功臣,其后绫罗绸缎,金银财宝,婢女宫仆,皆被一一赐入郡王府,宋氏一族再添荣宠,权势几欲滔天。   “那又为何要请我?”听到苏洲愉的话,马焱的嘴角轻勾起一抹讽刺笑意,声音微哑道。   “如今你贵为长公主义子,也算是郡王府的一份子,这次靖江郡王归府,你自当去。”苏洲愉面无表情的说完话,突然朝着马焱伸出了手。   看着面前苏洲愉伸过来的那只手,马焱微挑了挑眉,伸手一把将身后冒出半个脑袋的苏梅给按了回去道:“既然是长公主家宴,那娥娥也自当去。”   听到马焱的话,苏洲愉暗暗皱了皱眉,慢条斯理的收回那伸在马焱面前的手,声音低哑道:“为何?”   “因为她是……家属。”说罢话,马焱拱手朝着苏洲愉行了一礼,然后牵着身后身子僵直的苏梅径直离去。   看着那一纤瘦一肥圆的小身子跌跌撞撞的靠在一处往穿廊边走去,苏洲愉微抿了抿唇角,轻声的呢喃了一句道:“家属?”   “三老爷?”一旁传出一道轻细声响,苏洲愉皱眉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原贵道:“何事?”   “那看门老李生家的婆子,奴才已差人好生安葬,也给了那老李生一些碎银打发了去,还有那奶娘,奴才也已打点交代过衙门了,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   原贵自小便跟随在苏洲愉身后,心性沉稳,办事可靠,是苏洲愉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   “嗯。”听罢原贵的话,苏洲愉微微颔首后道:“汉陵城里头的糖糕……哪处好食?”   看着面前冷着一张脸说出这句话的苏洲愉,原贵神情一愣,片刻之后才躬身与苏洲愉道:“高福斋的糕点享誉汉陵大街小巷,名族贵女甚至皇亲国戚皆喜食。”   “嗯,每日一碟,送到鹿鸣苑里头去。”说罢,苏洲愉也不管身后的原贵是何表情,径直便拢袖而去,徒留一道冷肃身影于秋瑟房廊之中。   原贵站在原处,看着苏洲愉那身穿朝服的身影,不着痕迹的微微叹了一口气。   明明是与公爷一道进的檀菊园,却愣是不进去在外头吹了小半个时辰的冷风,明明是个清冷严肃之人,却又偏偏要插手去管那张氏的事,不过那张氏做事也太过毒辣了一些,五姐儿这一刚出生的孩子都下得去手,亏得她还长了一副与那已逝大张氏相似非常的温婉容貌。   都说皮由心生,但依他看,这小张氏与大张氏比起来,那真的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距离,一个是天上的菩萨,一个是地下的恶鬼,要不是他家老爷重情义,一直记着与大张氏的承诺,又怎么会顾着那败落的张氏一族与这心肠毒辣的小张氏,还有那大张氏的遗孤四姐儿。   只是,唉……伊人已逝,何苦自疚。   原贵摇了摇头,赶紧快跑几步跟在了苏洲愉身后渐行渐远。   *   被马焱生拖硬拽的弄上了去郡王府的马车,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缩在马车角落之中,万分的不高兴,那双小短腿“砰砰砰”的踢着身侧的马车壁,一副愤恨的小模样。   马焱端坐于马车小案之后,手里捧着一盏清茶,正自斟自饮着,眼角微微一动,便看到了那努力伸着小短腿踢踹马车壁,露出一小截素白亵裤的苏梅。   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茶碗,马焱伸手抽开小案下头的一截抽屉,从里头取出一袋子青梅蜜饯,然后用纤瘦的手指轻捻出一颗置于指尖,侧头看向一旁的苏梅,轻缓开口道:“这里头有十三颗青梅蜜饯,本来是预备着留给你的,可你刚才踢了那马车壁十二脚,让我很是不高兴,所以这里头的那十二颗青梅蜜饯,便还是扔了吧……”一边说着话,马焱突然将身旁的马车帘子一掀,那装着十二颗青梅蜜饯的袋子便直接被扔了出去。   苏梅眼睁睁的看着那带着自己十二颗青梅蜜饯被抛出去的布袋,心中一阵肉疼,然后那双湿漉漉的水眸一下便定在了那被马焱捻在指尖处的,那仅剩下的唯一一颗浑圆清甜的青梅蜜饯之上,只感觉自己嘴里的唾液稀里哗啦的从舌头下面浸出来,直往唇边渗。   吸溜了一下自己的口水,苏梅下意识的缩了缩自己软嫩的小身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探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短腿,只见那只掩在裙裾下的小短腿晃晃悠悠的摆在半空之中,离那马车壁只差半指距离。   眨了眨眼,苏梅睁着那双澄澈水眸扭头看向一旁的马焱,白嫩小脸之上带着一股兴奋之意,正欲说话之际身下马车却是猛地一个颠簸,她那只小短腿晃晃悠悠的就搭上了一旁的马车壁。   “不,不是娥娥踢的……”慌张的挪着身子从马车角落里爬出,苏梅急急忙忙的想要辩解,抬首之际却见马焱正捻着手里那颗青梅蜜饯要往自己嘴里送。   看到这一幕,苏梅双眸瞪大,穿着袄裙的小胖身子猛地一扑,伸直小胖手就想要去抓被马焱捻在指尖的那颗青梅蜜饯,但还不等她将自己的小胖手举到马焱面前,那颗青梅蜜饯便咕噜一下进了马焱的嘴。   “啊啊……”苏梅一阵心焦,扭着小身子就从马焱的双臂处钻了进去,然后猛地一下抱住马焱骑在了他的身上,一双小胖手用力的要去掰扯他的嘴。   突然被冲过来的苏梅撞得有些头昏的马焱仰躺在铺着软垫的马车上,只感觉自己鼻息之间浸润着一股浓厚的奶香气,混杂着淡淡的熏香雾浓,迷瞪瞪的让人忍不住想深埋其中。   “娥娥的……”伸手扯住马焱的唇瓣就要去扣那刚才被他吃进嘴里的青梅蜜饯,但还不等苏梅下手,她就只觉得自己的后领子一紧,整个人就被马焱给反身压在了身下。   压着身下那软绵绵的一团粉嫩,马焱将脑袋凑在苏梅白嫩的脖颈处细细嗅闻着,一双漆黑暗眸微眯,透出一股暗隐的懵懂神色。   僵直着身子躺在软垫之上,苏梅张了张小嘴,正磕巴着牙齿要说话的时候,嘴里却是突然被塞了个东西。   青梅蜜饯特有的清甜果香弥散在苏梅口中,细细润润的带着一股糖霜甜意,细嫩的果肉被腌制的恰到好处,酸酸密密的清脆嫩软。   下意识的嚼了嚼嘴里的青梅蜜饯,苏梅馋嘴的直接便吞了下去,但等那青梅蜜饯一入肚,她才恍然想起刚才那厮将其他的十二个青梅蜜饯都给扔出了马车窗子,所以她嘴里的这个……难不成就是他刚才嘴里的那个?   想到这里,苏梅猛地一下便瞪大了一双水眸,那张白嫩小脸上红一阵黑一阵的神情万分精彩。   马车辘辘而停,外头传来天宝微高的声音道:“少爷,郡王府到了。”   听到天宝的话,马焱趴在苏梅的身上没动,片刻之后才撑着身子缓缓起身,那张清俊小脸之上面无表情,双眸晦暗,神情难辨。   一等马焱从自己身上下去,苏梅立刻便用小胖手用力的抹了一把小嘴,双眸一错看到小案上头的半盏清茶,想给没想的就往嘴里灌。   将那茶水漱在口中“咕噜咕噜”的晃悠了半天,苏梅斜眼看了一眼那正撩开马车帘子预备下车的马焱,却是又猛然想起这茶水也是刚才那厮喝过的。   “咳咳咳……”一下气急,苏梅一个不小心,便直接将嘴里的那口茶给吞了下去,然后直仰着白嫩小脖子用力的拍着小胸脯一副呼吸困难的哽咽小模样。   “小胖子,下车。”听到身后那一连串的咳嗽声,马焱微皱了双眸,转头沉声道。   苏梅肥软的小身子缩在小案处,咳得撕心裂肺的憋得整张小脸通红,身上那件精白的襦裙裙裾处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大块的水渍濡湿痕迹,贴在素白的亵裤上,隐隐显出一圈藕段小腿。   转身回到马车之中,马焱伸手将苏梅半抱半托的搂进怀里,然后一手掐住她的肩膀,一手轻轻的抚拍着她的后背。   片刻之后,咳嗽声渐渐平稳下来的苏梅虚脱的靠在马焱怀里,一张白嫩小脸之上满是绯色红晕,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之中湿漉漉的浸着泪珠子,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紧。   “行了,下车。”一看苏梅缓过了劲,马焱二话不说,拎着人的后领子便拽下了马车。   腿软身子乏的苏梅跌跌撞撞的被马焱弄下了马车,小身子软绵绵的靠在马焱的后背处一副虚软的小模样,那掩在裙裾下的小短腿还在打着晃。   郡王府门口早有人久侯,一看到那自马车上下来的马焱与苏梅时,便赶紧踩着步子上前道:“四少爷与四姑娘来了?快些里面请。”   说话的是郡王府里头那年过半百的老管家,他穿着一袭褐色袄袍,梳着光细髻发,高高的挺直着背脊,看上去十分的精神和蔼,一点也没有因为马焱与苏梅那生嫩的年纪而怠慢他俩。   马焱牵着苏梅的小胖手站在郡王府门前,仰头看向那挂在朱红大门上的宽长鎏金匾额,只见那匾额上头书着“靖江王府”四个大字,恢弘霸气,气势磅礴,但这霸气十足的四个字体看在马焱眼中,却是只让他感觉讽刺的紧。   低垂下脑袋,马焱轻掩去嘴角那抹讽笑,牵着身侧苏梅的小胖手与那老管家一道进了靖江王府之中。   这靖江王府一半是先帝新赐靖江王与长公主新婚之宅院,而那另一半却是那原先的长公主府,原本两府中间隔着一道厚墙,先帝命人将那厚墙砸开,建了一条房廊,至此两府合一,互通有无,直占了这大半街道。 第51章   僵直着小身子被马焱牵着手掌缓慢步行于抄手游廊之上,苏梅那颗小脑袋忍不住的开始左摇右晃起来,原因无它,只因为这靖江王府比起自家的文国公府不知要富丽堂皇多少倍,甚至比起那皇宫也不遑多让。   不远处入目皆是那红墙绿瓦,雕檐画壁,氤氲奇草,轻幔翠帐,细石夹道,蜿蜒房廊,还有那嵌于素白瓦墙之上的一整块镜面白石,奢靡却又清雅,完全不失典致韵味。   “四少爷,四姑娘,请。”穿过过厅,那管家引着马焱与苏梅至银安殿内院,苏梅转着一双黑乌乌的眼珠子,视线停留在那内院门前的一大块照壁之上。   只见那照壁为一整白玉而雕,上嵌奇珠异宝,勾勒出一幅麒麟送子之图,咋眼看上去一副栩栩如生的模样,但那麒麟子却不知为何力所破坏,凄凄惨惨的缺了半边小脸,一颗眼珠子也被扣掉了。   “四少爷,四姑娘,长公主稍后就到,请先在此等候。”进入银安殿内院正屋,那老管家先是与马焱和苏梅各自沏了一杯茶水,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正屋之中烧着暖炉,角落处放置着一拢熏香,袅袅白烟徐徐而升,弥散于温暖内室之中,厚实的上等白狐软毯铺垫在脚下,雪白白的一眼看过去毫无杂色,踩上去也是软绵绵的舒适非常,让苏梅不禁摇头感叹,她文国公府连做件上等的白狐短褂都要侯等个一年半载,却不想这长公主府竟奢靡成如此模样,这般上好的白狐毛直接便垫在了脚下。   这般想着,苏梅不禁微晃了晃小脑袋,那双水雾雾的眸子却是不期然的看到那一碟置于面前方桌之上的芙蓉酥。   暗暗咽了咽口水,苏梅晃着一对小短腿坐在实木圆凳之上,偷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马焱,那掩在宽袖之中的小胖手伸出,一点一点的往面前那一小碟芙蓉糕摸去。   “啪”的一下握住苏梅那只偷偷摸摸的小胖手,马焱斜睨了一眼苏梅那张心虚的小脸道:“做什么?”   “喝,喝茶……”哆哆嗦嗦的抽回那被马焱按在掌心的小胖手,苏梅低垂着小脑袋捧起面前的那碗清茶,皱着小细眉头轻抿了一口。   这茶虽是上好的茶水,但无奈苏梅从小便不喜喝茶,因此再好喝的茶水对于她来说就像是牛嚼牡丹,对牛弹琴一样,那清冽的茶水顺喉而下,别人会觉得是享受,但她却只觉得苦涩难喝至极,还不如一盅温奶来的实在。   一侧珠帘轻响,一个身穿华衣美服的女婢袅袅而进,屈膝与马焱和苏梅行了一礼后道:“靖江郡王已归府,长公主吩咐奴婢带四少爷与四姑娘去银安殿膳堂之中用宴。”   听到那女婢的话,马焱身形未动,片刻之后才从实木圆凳上缓缓起身,一把拽过一旁苏梅的小胖手紧紧捏了捏,然后对着那女婢道:“带路吧。”   “是。”那女婢轻应一声,毕恭毕敬的带着马焱与苏梅往外走去。   苏梅被马焱捏着小胖手,跌跌撞撞的跟在马焱身后,只感觉自己那绵绵软软的一团小胖手好似一块粉团一般被那厮搓揉细捻的弄得生疼的紧。   膳堂与正屋虽然不远,但马焱与苏梅还是被那女婢引着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才堪堪踩在那膳堂门口的青砖地上。   今日靖江郡王归府,汉陵城中百姓夹道欢迎,各氏族贵门皆携礼拜访,各式马车堵得那靖江王府门前水泄不通,却是统统都被拦在了靖江王府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外,无缘得见这靖江郡王。   苏梅看着面前修缮的恍若自家正院的膳堂,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上辈子时,苏梅无缘得见这位少年得志的雄伟俊才,却不想这辈子竟然能托得这马焱的福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靖江郡王,虽然说这靖江郡王的年岁已与她那公爷父亲一般大小,但是作为当年汉陵城之中的传奇,多少氏族闺女,皇家贵女的梦中情人,这靖江郡王在苏梅那颗未曾萌芽过的稚心之中还是占着一小块憧憬的,那时候的苏梅自恃美貌,总是觉得只有像靖江郡王那般的人物才配得上自己。   “四少爷,四姑娘,请。”那女婢在前头引路,带着马焱与苏梅进了膳堂。   膳堂之中沉静非常,却是早已端坐着两人,分别是穿着一身榴色对襟襦裙的长公主与一身坚硬铠甲的靖江郡王。   那靖江郡王一身的风尘仆仆,连那沾着细沉暗血的铠甲都未来的及换便被长公主带到这膳堂之中。   苏梅小心翼翼的踩着脚上的小鞋偷摸着看了一眼面前的靖江郡王,只见面前之人长了一张十分好看的面容,不似苏开平的风流俊美,不似苏洲愉的严肃俊朗,他独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冽气势,大致是打仗之人杀戮过重,浑身戾气皆重,所以这靖江郡王咋眼看上去让人心惊的不是那张俊挺容貌,而是那身让人完全忽视不得的狠戾凶煞恶气。   “焱哥儿和娥娥来了?快坐吧。”长公主端坐在实木圆凳之上,面上轻含笑意,抬手与马焱和苏梅招了招手道。   马焱面无表情的走到那实木圆凳侧边,撩起袄袍后裾端坐其上,一张清俊小脸绷得死紧,那双黑眸之中暗流涌动,面色沉静。   苏梅站在那与自己一般高的实木圆凳边,抬眼看了看身侧的马焱,又偷偷摸摸的看了一眼身旁的靖江郡王,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水眸撸起小宽袖就开始爬那实木圆凳。   马焱微微垂首,看着苏梅那撅着小屁股的努力攀爬实木圆凳的用力小模样,嘴角轻轻勾起,眼中戾气微散,正欲伸手之际却是见一旁一只修长手掌突然伸出,托住苏梅那肥软的小身子往上托了托。   苏梅借着力上了实木圆凳,还没有反应过自己是怎么上的,侧头就看到一旁马焱又黑了一张清俊小脸,那双漆黑暗眸死死的盯在自己的身上,一副要吃人的可怕模样。   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身子,苏梅侧身往一旁扭了扭,却只听得耳畔处传来一道低哑嗓音,“你是谁家的孩子?”   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靖江郡王,苏梅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歪着小脑袋一副懵懂的无辜模样。   那靖江郡王一开始没有看清苏梅的面容,只觉得莫名熟悉的紧,所以刚才才会顺手托了这小东西一把,这会子这小东西一仰头,那双黑乌乌的眼珠子一瞬便与他对了个正着,那双眼只让靖江郡王觉得面熟的心悸。   掩住自己微颤的手掌,靖江郡王再次开口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娥娥,是文国公府的。”歪着小脑袋,苏梅看了一眼面前不知为何神色有些僵直的靖江郡王,那双湿漉漉的眼中显出一抹明显疑惑神色,奶声奶气的道。   “文国公府?文国公府……”那靖江郡王自己皱着眉头嘟囔了片刻之后,又自顾自的摇头点头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礼弥,你若是不愿与本公主一道用膳,尽可自行离去。”一旁的平阳长公主看了一眼神色古怪的宋礼弥,那按在方桌之上的手掌微微收紧,抬高下颚斜睨了一眼那靖江郡王道。   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靖江郡王收回那看向苏梅的目光,转头看了一眼神色高傲的平阳长公主,片刻之后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神色平静的从怀中掏出一株形状似芋的根须植物置于方桌之上,然后踩着脚上布满血渍与污泥的战靴头也不回的步出了膳堂。   平阳长公主端坐在实木圆凳之上,一双美目死死盯在那株根须植物之上,然后突然起身,“砰”的一下将那东西挥落于地,通红着一双眼眸朝着宋礼弥嘶吼道:“宋礼弥,我告诉你,我平阳长公主只有丧夫,没有合离!你个贪生怕死的东西不敢死在战场上,就活该当我平阳长公主的夫!”   看着平阳长公主那歇斯底里的模样,苏梅震惊着一张白嫩小脸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一旁的马焱慢悠悠道:“天麻,又名,合离草。” 第52章   经过了一通歇斯底里的发泄,平阳长公主总算是顺过了气,她穿着宫鞋的脚用力的捻了捻地上那株合离草,然后侧头招过一旁的女婢道:“去,把这东西种到那书房暖廊檐下,还有那从耳房到后罩房再到里院,一块地方都不落的给我种下!”   平阳长公主说的这几个地方都是靖江郡王平日里常呆的地方,那女婢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后,垂首战战兢兢的应了,然后赶忙弯腰拾起地上的合离草,提着裙摆出了屋子。   看着那女婢落荒而逃的身影,苏梅略微有些紧张的动了动自己僵直的小身子。   看来这外借传言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感情不合的事情,果真不是空穴来风啊!   不同于面露僵直神色的苏梅,一旁的马焱面无表情的坐在实木圆凳之上,好似是早已经习惯了这般模样的平阳长公主。   他低垂着眉眼一副安静模样的端着手里的热茶轻抿,那氤氲热气自茶碗之中细散而出,迷蒙了马焱的半张清俊小脸。   那头,平阳长公主散了气,提着裙裾重新坐回了实木圆凳之上,然后伸手抚了抚自己的略微的发髻,抬首看向面前的马焱与苏梅道:“让你们看了笑话。”   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苏梅张了张小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偷眼看了看身侧的马焱,只见那人老僧入定一般的端坐在那处,只顾喝着手里的茶水,好似那茶水是琼浆玉露烧制的一般,让人挪不开眼。   无人应答,那平阳长公主也不介意,自顾自的说完话之后便抬首招过一旁的女婢道:“去,传膳吧。”   “是。”那女婢应了,提着裙摆出了膳堂。   屋内暖意渐浓,平阳长公主因为刚才的一通火气憋得出了一身细汗,她抽出宽袖之中的巾帕细细擦了擦额角的汗渍,然后端起面前的热茶轻抿了一之后抬首看向面前的马焱道:“也不知你欢喜吃什么,便随意准备了一些。”   “嗯。”马焱淡淡的应了一声,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只是态度冷淡,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面前的长公主,搭拢着眼皮,神情淡漠。   苏梅看着这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略微有些难受的扭了扭小身子,却因为没有把控好力道,直接便失去平衡,连人带凳的往一侧倒去。   “啊……”惊惶的晃着小短腿,苏梅双手一阵乱抓,“撕拉”一下就将那铺在方桌之上的细腻绸桌布给拽了下来,上头摆放着的瓷壶茶碗“噼里啪啦”的也碎了一地,氤氲的茶香弥散在空气之中,浸湿了一大片的细腻毛毯。   马焱闻声,快速伸手拽住了苏梅的袄裙后领,但因为这粉团子实在是太重了一些,所以连带着马焱也一道被带了下去。   下意识的反手将苏梅护在身下,马焱闷哼一声,倒在濡湿的毛毯之上,后背着地,那四散在毛毯之上的细碎瓷片沾着温热茶水,刺破厚实的袄袍,锋利的切面插入马焱纤瘦的后背之中。   再加上马焱身上还压着一个软绵绵的苏梅,所以那碎瓷片便刺的愈发深了几分,甜腻的血腥气渐渐晕散开来,在马焱厚实的袄袍之上晕出一朵黏腻血花。   “快去唤太医!”一旁的平阳长公主赶紧上前,将苏梅从马焱身上拎起甩到一边,然后直接伸手抱起地上的马焱便出了屋子。   看着那平阳长公主急匆匆的抱着马焱便带着身后一大堆的女婢出了膳堂,苏梅迈着小短腿也左摇右晃的跟在了身后,但等她蒙头猛冲到膳堂大门口时,那平阳长公主却已经带着马焱不见了踪迹。   踩着脚上的小鞋,苏梅歪着小脑袋在原地转了转圈,却发现这膳堂门口竟然连一个女婢都没有,空荡荡的只余她一人站在这处,被肆虐的秋风吹得东倒西歪的。   抚了抚自己的小胖手,苏梅瞧好一个方向之后迈着小短腿又是一阵猛跑,却是不期然的蒙头撞上一个庞然大物,那坚硬的铠甲撞得她脑门都红了一块。   一屁股蹲的被弹到地上,苏梅“哎呦”奶叫一声,捂着小屁股仰头看去之时,便见眼前站着那身穿铠甲的靖江郡王,刚才在膳堂之中这靖江郡王是坐着的,所以苏梅没有发现,此时这人猛地这般近距离站在自己身侧,苏梅只感觉自己面前阴暗暗的像是笼罩着一座大山一般。   伸手将苏梅从地上拎起,靖江郡王突然半跪于地,将脸凑到苏梅面前,那对狠厉双眸定定的落在她那双湿漉漉的小鹿眼之上。   被靖江郡王这般盯着,苏梅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她捂着自己的小屁股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呐呐的开口道:“娥娥,娥娥找长公主……”   “娥娥?你叫娥娥?”那靖江郡王穿着铠甲从地上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苏梅道。   苏梅仰头看着面前巨人一般高的靖江郡王,耳畔处皆是那铠甲晃动之时的“咔嚓”声响,她乖巧的冲着靖江郡王点了点小脑袋,然后又重复了一遍道:“娥娥……要找长公主。”   “你们不是在膳堂吗?”那靖江郡王略思片刻,终于是伸手将苏梅抱进了自己怀里,然后垂首看着怀里粉粉嫩嫩的乖巧一团,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微痒。   他厮杀战场多年,平日里戾气甚重,那些孩童妇人见之皆避,所以这般乖巧可爱长得又粉雕玉啄如观音座下玉女一般的苏梅,在靖江郡王眼中便变的格外稀罕。   苏梅被那靖江郡王抱在怀中,软绵绵的身子磕在他坚硬的铠甲之上,只感觉自己整个人硌得慌,那张白嫩小脸还时不时的触到靖江郡王那细布着胡渣的下颚处,更是感觉自己脸上痒疼的紧。   未曾发现苏梅的不适,靖江郡王那只修长手掌小心翼翼的捏了捏苏梅的小胳膊,在感觉那软绵绵细腻腻的一团小东西时,面上褶皱微深,只觉得这般脆弱的小东西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这小胳膊他只一手便能拧的粉碎。   “啊……”靖江郡王自以为自己的力道很轻,但在苏梅看来,却是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被这人给捏碎了。   看着面前苏梅那张狠皱起的白嫩小脸,靖江郡王微微皱眉,鼻息之间忽闻到一阵浅淡血腥气,叱咤战场多年的本能,让靖江郡王当下立刻便撩起了苏梅的袄裙宽袖。   只见那裹在苏梅小胳膊上的素白小衣窄袖之上浸润着一小块的血迹,由正中小指盖大的碎瓷片为殷红中心点,正细细密密的顺着那绸缎细线微淌,漾出一圈血渍细花。   伸手托起苏梅的小胖手,靖江郡王什么也没想,直接便上手将那碎瓷片给拔了下来。   苏梅半张着小嘴,一双湿漉漉的水眸顺着靖江郡王那捻着碎瓷片的修长手指微转,然后又垂首看了看自己淌血淌的更厉害的小胖胳膊,猛然一闭眼,大张着小嘴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野蛮人,就她这细皮嫩肉的可以硬拔吗?   听到苏梅那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靖江郡王猛然一惊,有些紧张的抱住她绵软的小身子上下颠了颠,见止不住苏梅的嚎哭,又突然想起那时候在军营时看到孩童被抛掷空中时的欢喜模样,当下便托着苏梅的小胖屁股将人给举了起来。   苏梅正哭的起劲,小身子却是猛然一颠,整个人便被往上抛了去,她大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水眸,白嫩小脸之上一副懵懂模样,只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处似乎都碰到了那房廊的梁柱子了。   “啊……”一道高昂的小奶音自房廊之处传出,苏梅哭的更加声嘶力竭了几分,一张白嫩小脸憋得通红,上头缀着泪珠子,滴滴答答的黏糊了一脸,可怜那靖江郡王还以为自己抛的不够高,硬生生抱着苏梅走出房廊去了庭院之中,然后将人仰头一抛。   苏梅飘忽着小身子晃悠着四肢淌在半空之中,一双水眸圆睁,扭头就看到身侧阁楼二楼的木制栏杆。   “啊……哇哇啊啊……”扯着嗓子用力的嘶吼着,苏梅一被那靖江郡王接到手中,便立刻将自己的手脚缠到他的身上,那两只小短腿用力的夹住他的脖颈不放,两只小短手伸出环抱住他的脑袋死死捂紧。   被苏梅贴在了脸上遮住了视线,靖江郡王满眼漆黑的托着那团粉嫩嫩娇气气的东西转了个身,只感觉自己鼻息之间满满都是一股子浓郁的奶香气。 第53章   “郡,郡王?”房廊处走出一个提着裙摆的女婢,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被苏梅糊了一脸的靖江郡王。   伸手小心翼翼的将糊在自己脸上的苏梅趴下来,靖江郡王用一手托住苏梅的小屁股,一手掐住她的后脖颈子把人捧在半空之中,然后绷着一张俊朗面容皱眉看向面前哭的十分凄惨模样的苏梅。   “哇啊啊……咳咳……”苏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直打嗝,那张憋得通红的白嫩小脸之上黏糊糊的满满都是眼泪鼻涕,一双小短手挥舞着,“啪啪啪”的不停挥过面前靖江郡王那张冷硬面孔。   “郡,郡王,要不奴婢来吧?”那女婢战战兢兢的上前,偷眼看了看那不知被苏梅打过多少巴掌,额角处还沾着一片粘稠白腻的靖江郡王,整个人都颤栗的厉害,生怕这靖江郡王一个不小心便将手里这只软腻腻的粉团子给捏死了。   “不必。”靖江郡王淡淡的吐出这个字,然后朝着身旁的女婢伸手道:“巾帕。”   猛然对上靖江郡王那双漆黑暗眸,这女婢还有些发怔,片刻之后才微红着面颊将宽袖之中的巾帕呈到靖江郡王面前道:“郡王……”   伸手拿过那方巾帕,靖江郡王单手将苏梅夹在自己的腋下,然后用另一只手捏着手里的巾帕去替苏梅擦脸。   苏梅哭的正抽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靖江郡王夹着脖子卡在了腋下,只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磕在那坚硬的铠甲之上,然后她就感觉自己脸上被覆了一块东西,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力道死压着劲的用力抹着她的小脸,就像是给老树刮皮一样的糙劲十足。   “唔唔……”被那粗糙的力道拧的生疼,苏梅忍不住的开始蹬起了小短腿,喉咙里头也发出类似小兽一般的“呜呜”低吼声。   拿开那覆在苏梅小脸上的巾帕,靖江郡王垂首,看了一眼被自己磨得小脸通红活似猴子屁股一般的苏梅,冷硬的脸上显出一抹明显的心虚神色。   他也没用什么力啊……   “娥娥要下去!”再次使劲的蹬了蹬自己的小短腿,苏梅鼓着一张小脸,湿漉漉的水眸用力的瞪向面前的靖江郡王。   不舍的将怀里软绵绵一团的苏梅放在了地上,那靖江郡王搓了搓自己的指尖,拿起那糊着苏梅眼泪鼻涕的巾帕就抹了一把自己额上的冷汗。   仰着小脑袋狠狠瞪了一眼面前的靖江郡王,苏梅扭过小屁股,伸手扯过一旁女婢的宽袖道:“娥娥,找四哥哥……”   听到苏梅的话,那女婢伸手牵住她细软的小手握在掌心,声音细软的道:“奴婢就是来带四姑娘过去的。”   说罢,那女婢弯腰将地上的苏梅抱到怀中道:“奴婢抱着四姑娘,这样走快些。”   “嗯。”苏梅乖巧的点了点头小脑袋,将小胖手搭在那女婢的肩膀上,然后歪着脑袋便靠在了她的胸口处。   果然还是女婢香香软软的最舒服了……   舒适的蹭了蹭那女婢的胸脯,苏梅突然“嘻嘻”笑出了声。   听到苏梅的笑声,那女婢也禁不住的微弯了唇角道:“四姑娘笑什么?”   “没有,娥娥没有笑。”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苏梅仰头看向面前的女婢,伸出小胖手挥了挥道。   “好,四姑娘没笑。”看着怀中那粉雕玉啄的一团小东西,女婢心中欢喜非常,抱着人便走到一旁房廊之中。   靖江郡王站在原处,看着那被女婢抱走的苏梅,虚虚的拢了拢自己的手腕子,片刻之后才喃喃出声道:“要……这样抱吗?”所以他刚才用腋下夹着人家的脑袋那样是不对的?怪不得哭的这么厉害。   暗暗摇了摇头,那靖江郡王甩了甩自己的手腕子,别扭的摆出一个半圈的动作。   “郡,郡王?”站在靖江郡王身后的管家看着自家郡王那一副皱眉舞动手臂的样子,轻声开口道:“老奴可是打扰郡王练武了吗?”   听到管家的话,靖江郡王僵了僵自己伸在半空中的臂膀,然后面色冷硬的放下自己的手臂,转身与那管家道:“何事?”   “太后懿旨,请郡王入宫小聚。”那管家低垂着脑袋,声音恭谨道。   “嗯。”淡淡点了点头,靖江郡王眉目微凛,神色渐沉道:“姑奶奶可有说是何事?”   当今太后为昭武将军最小的嫡妹,及笄之年入宫为妃,那时宋礼弥还未出生,所以按理来说宋礼弥与之并不十分亲厚,只这太后在名义上还是宋礼弥的亲姑奶奶,因此宋礼弥在脸上还是要给人几分薄面的。   “这,传话之人只说是关于长公主义子一事的。”那管家略思索片刻后道。   “义子?”听到管家的话,宋礼弥微微皱起了眉头。   看到自家郡王那副疑惑神色,管家继续开口道:“郡王刚才在膳堂之中,难道未曾看到一身穿精白袄袍的清俊小公子?”   听到管家的话,宋礼弥细细回想了片刻之后才缓慢点了点头道:“嗯。”   光顾着看那粉团子了,那时候膳堂还有人在?   “那小公子便是平阳长公主新认的义子,据说是文国公府三老爷的嫡养子。”   “文国公府三老爷?就是那正三品的大理寺钦苏洲愉?”   “是,正是那大理寺钦苏洲愉。”   听到管家的话,靖江郡王微微颔首道:“嗯。”   原来是那个棺材脸……   这边说罢话,那管家抬首看了一眼面前的靖江郡王道:“郡王,宫里头差了马车来接,这会子正在王府门口候着呢。”   “让他们回去吧,本王骑马去。”说完,靖江郡王踩着脚上的战靴,转身便走。   管家看着靖江郡王那穿着一身沾血戎装的伟岸背影,不知为何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功高盖主,可不是一件好事。   *   穿过一方麒麟送子的照壁庭院,苏梅被那女婢抱着进了银安殿的内殿之中。   歪在女婢的怀里,苏梅扣了扣自己的小胖手,终于是明白了为什么那银安殿门口刻着麒麟送子的照壁会那般残破不堪了,按照她今日看到的那平阳长公主的臭脾气,那照壁指不定就是她自己给踹的。   毕竟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多年不合,而这麒麟送子的照壁偏又明晃晃的杵在她的寝殿前头,让她怎能不窝火,但从今天膳堂之中那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说的话可以看出,这平阳长公主怕是对这靖江郡王还是有几分情意在的,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平阳长公主这一番情深意切根本入不了那靖江郡王的眼中。   银安殿的内殿之中一派繁忙景象,马焱端坐在一方软榻之上,身侧或跪或站着好几个身穿官服的御医,正战战兢兢的给他把着脉。   苏梅被那女婢放到地上,小脚踩在软绵绵的细腻毛毯之上,仰着小脑袋看向那被一圈太医围在中间的马焱,只感觉人跟人真的是不能比啊。   她文国公府里头除了一个从太医院退下来的周大夫,哪里还请得到什么御医,而这平阳长公主府随便挥挥手,十几个御医来来去去的那都不是事儿。   “四姑娘,你先在这坐会子,奴婢给您沏碗茶喝喝,好不好?”那女婢引着苏梅坐到一旁的实木圆凳之上,声音轻缓的与苏梅道。   “好。”苏梅乖巧的应了,假装不经意的扭头看了看那放置在身侧方桌之上的一小碟子细软糕食,禁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膳堂里头的那晚膳苏梅没吃着,在文国公府里头的午膳也被马焱那厮紧盯着,根本连一点甜腻之食都沾不到,刚才又费了大力气猛哭了一场,这会子一看到这方桌之上的糕食,苏梅空空如也的小肚子便开始“咕咕”细叫起来,那双湿漉漉的水眸死死盯在那碟子软糕之上,一副馋嘴的小模样。   那女婢给苏梅倒了一碗热茶过来,就看到苏梅双眼直愣愣的盯着那方桌之上的一小碟子雪花酥,一张白嫩小脸绷得紧紧的,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大事。   轻笑一声,那女婢将那碟子雪花酥推到苏梅面前道:“四姑娘可是想食这雪花酥?”   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咽了咽口水,苏梅仰头看向身侧的女婢道:“娥娥,可以吃吗?”   “四姑娘当然可以吃。”伸手捻起一块雪花酥递到苏梅嘴边,那女婢笑弯了一双眉眼道:“啊……”   “啊……”苏梅心情激动的张开了小嘴,正准备将那块雪花酥一口撑下去时,一只纤瘦手掌却是突然从一旁伸出,直接便按住了她的下颚。   “嗑……”那托在苏梅下颚处的手猛地将她那大张的小嘴给阖上,苏梅不防,被那力道磕的小白齿一疼,那双红通通的水眸之中瞬时又浸润了一圈水珠子。   伸手掐住苏梅的下颚将她那张白嫩小脸扭到自己面前,马焱紧皱着双眉站在苏梅面前,声音低哑着道:“哭过了?”   睁着一双水雾雾的通红大眼,苏梅纤长睫毛微眨,一颗豆大的泪珠子直接便滚落在了马焱的手指之上。   感觉到那滴落在自己指尖处的蕴热泪滴,马焱皱眉,然后突然伸手掐住苏梅小巧的耳垂狠狠一拧。   “啊……”苏梅被马焱拧的一痛,赶紧侧头扭开,然后捂着自己的耳垂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向面前的马焱。   垂首看了一眼自己指尖处沾着的血迹,马焱慢条斯理的伸手将其擦拭在苏梅胸前的袄裙之上,然后阴测测的开口道:“你刚才,是不是与那靖江郡王呆在一处?” 第54章   看到面前阴沉着一副神色的马焱,苏梅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那肥软的小身子用力的往身后的方桌边缘处靠了靠。   “你刚才,是不是与那靖江郡王呆在一处?”见苏梅不说话,马焱又低沉着声音问了一遍。   苏梅哆嗦着小嘴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一旁的女婢缓声开口道:“四少爷不必担忧,这血是靖江郡王身上沾到的,不是四姑娘的。”   听罢那女婢的话,马焱微眯起一双黑眸,视线定定的落在苏梅那张软嫩小脸之上,漆黑眸色更加深沉了几分。   苏梅咽了咽自己的口水,不知道这厮又在发什么疯,她颤巍巍的伸出小胖手抚了抚马焱那裹着白色绑带的胳膊,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轻颤道:“四哥哥不疼……娥娥吹吹……”   说完话,苏梅鼓起一张白嫩小脸,小心翼翼的冲着马焱的胳膊处吹了一口气。   吹完气,苏梅抬眸偷眼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那副紧张惊惶的神色一丝不落的皆落入了马焱眼中。   抬手捏住苏梅那张鼓起的白嫩小脸,马焱突然轻勾唇角道:“还算你这小东西有良心。”   看到马焱面上那渐渐消散的戾气,苏梅轻缓的吐出一口气,正欲说话之际,小身子却是突然一腾空,直接便被马焱拽着后衣领子给扯下了实木圆凳。   苏梅摇晃着小身子踩在软绵绵的毛毯之上还没站稳,那边马焱伸手一把就撩开了苏梅那沾着血渍的宽袖,然后纤瘦的手指扯开她里头的窄袖小衣用力往上一挽,正巧露出一截白嫩藕臂。   白细如凝脂藕段一般的小胖胳膊上明晃晃的显出一个渗着血迹的伤口,那淡腥的血色被细薄的小衣牵扯开去,在苏梅的胳膊上氤氲出一片淡红色泽,印在那白皙肌肤之上好似冬日红梅一般。   苏梅顺着马焱的视线垂首,便看到了刚才那被靖江郡王硬拔下来的碎瓷伤口,边缘处参差不齐的被挑出一圈嫩肉,大致就是刚才那靖江郡王在拔碎瓷片的时候左右扭动了一下的缘故。   “疼不疼?”捏着掌中那只小胖手,马焱抬首看向面前的苏梅,漆黑暗眸之中涌动着一股不知名的暗流。   蕴着一双水雾雾的眸子,苏梅撅着小嘴吸了吸自己的小鼻子,一张白嫩小脸狠狠皱起,声音微哽道:“会……留疤吗?”   作为一个女子,还是上辈子艳冠汉陵城的绝色女子,苏梅对于自己那一身白细雪肤可是再欢喜不过了,这会子看到这么大一个口子,当即便有些慌张了神。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微抿了抿唇,双眸暗黑道:“原本不会,但是……现在会。”   还没反应过来马焱的话是什么意思,苏梅只感觉自己的伤口处一痛,那厮尖利的牙齿已经狠狠的嵌入她的伤口之中。   “哇啊啊……”原本便疼痛的伤口被马焱使劲一咬,变的愈发痛楚难忍,苏梅忍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一旁站着的女婢也是震惊的睁大了一双眼,正准备上前阻止时却是猛人对上马焱那双浸着血渍的漆黑暗眸,硬生生的又被吓退了回去。   一旁的平阳长公主听到外头的动静,手里捏着那御医开的药方子,赶紧撩开珠帘走了出来。   “焱儿,怎么了?”看到那死咬住苏梅手臂不放的马焱,平阳长公主紧张的招来身后的那几个御医道:“你们这些蠢货快来看看,焱儿莫不是疼的厉害了?”   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为首的御医战战兢兢的上前,看了一眼那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姑娘,又看了一眼神色狠戾的马焱,不禁微微皱起了双眉。   刚才他替这小公子拔碎瓷片的时候人连哼都不哼一声,这会子怎么……   “蠢货,快去看看啊!”看那御医站在原处不动弹,平阳长公主气恼的狠狠抽了人一脑袋。   捂着自己被打疼的额角,那御医躬身垂首的连连与平阳长公主应声,然后踩着脚上的长靴犹豫的走到马焱身侧,颤巍巍的朝着一旁的苏梅伸出自己的手道:“小公子,臣,臣替……”   松开那咬着苏梅胳膊的嘴,马焱看了一眼那御医覆在苏梅袄裙上的手,侧头狠狠的瞪向面前的御医,沾染着血渍的唇角轻勾道:“滚……”   被马焱阴测测的声音吓了一跳,那御医赶紧拿开那覆在苏梅胳膊上的手,颤着身子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只感觉刚才那一眼看的他浑身发寒。   “焱儿,可是伤口疼的厉害?”一旁的平阳长公主提着裙裾上前,粗鲁的拨开那被马焱吓得腿软的御医,声音急切的垂首道。   吐出自己从苏梅伤口之中吸出来的那块瓷片碎渣,马焱仿若没有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一般,那对暗黑双眸死死的盯在哭的满脸通红的苏梅身上,面色微沉。   抬起的宽袖,马焱伸手替苏梅抹了一把小脸,然后突然放缓了声音道:“乖,不疼。”   “呜呜……嗝……嗝……”哭的抽噎到打嗝的苏梅红肿着一双水眸,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面前神色柔和的马焱,只感觉自己头皮发麻的紧,完全不知道怎的又惹了这阴晴不定的人。   白胖胳膊上的痛楚愈发明显了几分,苏梅小心翼翼的任马焱捧着自己的胳膊,僵直着身子站在马焱面前,半张着小嘴也嚎不出声音了,只会簌簌的往下头淌眼泪珠子。   “药膏。”扭头看向身侧的平阳长公主,马焱双眸微眯道。   “药膏?”听到马焱的话,平阳长公主一愣,随后在一旁女婢的提醒下才恍然大悟,赶紧将刚才那治伤的药膏盒子递给了马焱。   一手绑着白布条,一手捻着药膏,马焱垂眸,先是用沾湿的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去了上头的血渍,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替她抹上一层厚实的药膏。   那御医站在一旁,看着那涂抹在苏梅小胖胳膊上的厚实药膏,一阵心悸肉疼,就这一小盒子药膏宫里头制出来还要花个一年半载,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奇珍异药,这小公子倒好,一下就给他去了一半。   用白布条将苏梅那伤口细细裹好,马焱这才直起身子伸手轻轻的掐了掐她哭的通红的白嫩小脸,语气轻柔道:“乖,好了。”   看着面前马焱那张渗着温柔笑意的面容,苏梅怔怔的仰着小脑袋,暗暗的咽了一口口水,只感觉自己刚才那嚎的嘶哑的嗓子里头一阵钝痛。   一旁的御医上前,正欲伸手接过马焱手中的药膏时,却只见那小公子直接便将那药膏放入了自己的宽袖暗袋之中。   转头看向身侧恭垂着身子的御医,马焱轻勾唇角道:“御医,这药膏可还有?”   听到马焱的话,这御医一阵心惊,赶忙摇了摇头道:“这药膏乃宫中圣品,臣这一年间可只制得这一盒……”   “拿出来。”那御医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平阳长公主却突然插嘴道:“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这肚子里头打的什么鬼肠子,这东西本宫可在皇兄的书房里头看到过好几回了。”   既然是供给皇帝的东西,那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盒,而且难得焱儿欢喜这药膏,自个儿怎么能没有呢!   “这……长公主啊……”那御医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为难的皱起了一张本就满脸褶子的老脸道:“臣也不瞒您说,臣这儿是还有一盒,可这是要呈给皇上的。”   “皇兄那处反正也多得很,这盒子本宫便先替他用了吧。”说罢话,平阳长公主斜睨了一眼面前的御医,然后便朝着他细细摊开了自己的手。   那御医看着摊在自己面前的纤纤素手,摇头叹息片刻之后,终于是肉疼的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了另外一盒子药膏递给平阳长公主。   伸手拿过那盒子药膏,平阳长公主略微有些紧张垂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然后将手里的那盒子药膏递给他道:“焱儿,药膏。”   抬手拿过平阳长公主手里的药膏,马焱不置一词,只侧身与那一旁的御医道:“多谢。”   听到马焱的话,那御医赶忙摇手,心惊胆战的看着一旁平阳长公主迅速阴沉下来的面容。   “没用的蠢东西,还不快滚!”暗暗捏了捏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平阳长公主咬牙与那御医道。   “是是是……”那御医恭垂着身子叠叠应声,赶紧转身走进内室之中,然后用宽袖轻抚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第55章   伸手轻轻擦去苏梅耳垂处细腻的血渍,马焱拢着自己缠着白布条的胳膊,牵过她的小胖手便往外走去。   平阳长公主刚训斥完那御医,转身就看到马焱牵着苏梅往外走的身影,赶紧快走几步拦在两人面前道:“焱儿,你受伤了,今日就住在王府里头吧,明日再回文国公府也不迟,况且今日这晚膳也没吃好,过会子本宫让……”   “不必了。”打断平阳长公主的话,马焱面无表情的绷着那张清俊小脸道:“平阳长公主的晚膳,我马焱怕是吃不起了。”   说罢,马焱也不管那平阳长公主迅速苍白下来的面色,直接便带着苏梅跨出门槛往屋外走去。   屋外天色渐深,秋风愈发冷涩,苏梅缩着小脖子红着一双眼,僵直着小身子被马焱牵着走到夹道长廊之上。   过堂的冷风细卷起一侧圃园之中的膨沙干泥,吹迷了阴冷长廊,两侧挂着的精细琉璃灯随着冷风摇摇晃晃的打出一圈又一圈蕴色黄晕,苏梅抬眸看了看身侧,迈着小短腿突然一屁股就软到了地上。   被苏梅猛地一牵,马焱差点没站稳脚跟,他稳住身子往身后看去,就见那粉团子脏兮兮的一团缩在地上,一双红通通的水眸像只急了眼的兔子一样愣愣的盯着他瞧。   “做什么?”皱眉垂首看着地上那一团苏梅,马焱声音微哑道。   “娥娥……饿了……”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苏梅话音刚落,那小肚子里头便传出一阵“咕噜噜”的闷叫声,在寂静的房廊之中清晰非常。   “饿的,走不动了。”看着马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苏梅咬着自己的小胖手又闷闷吭吭的偷偷补了一句道。   “正好,我也饿了。”看着那坐在地上耍赖皮的苏梅,马焱突兀的勾起唇角道:“古有周子割肉救母,今有娥妹舍肉救兄,娥娥妹妹觉得如何?”   听到马焱那阴测测的话,苏梅就感觉自己胳膊处的嫩肉疼的厉害,赶紧一下便从地上弹了起来,然后一双水眸抬起,怯怯的看了一眼面前一副似笑非笑神情的马焱,小心翼翼的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意,声音委屈兮兮的道:“娥娥,娥娥不饿了……”   “嗯,真乖。”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头杂乱的小髻,马焱随手将上头的那朵绢花给扔到了地上,然后牵着人的手便出了院门。   幽暗长廊之中细风冷瑟,一道高挺身影穿着硬质铠甲缓步走到那朵细腻小巧的绢花处,然后伸出一只修长手掌,小心翼翼的托在掌中渐行渐远。   *   随着马焱一道回了文国公府之中,苏梅一进院门,便急急忙忙的吩咐幼白去给自己端了一盅吃食过来。   “四姐儿慢些,没人和你抢。”幼白站在一旁,看着苏梅那用力捏着小金匙吃得十分欢快的小模样,好笑的掩嘴轻笑道。   苏梅埋着小脑袋用力嚼着嘴里的吃食,只感觉美味的紧,小肚子里头那份难过的空虚焦灼感随着这热腾腾的食物下肚也渐渐消弭。   颤抖着小胖手缓缓顿下自己往嘴里塞的动作,苏梅轻呼出一口气,白嫩小脸上显出一副满足的小模样,那沾着汤渍的小嘴高高噘起,一双水雾双眸好似被清洗过一般清澈干净的恍若天山雪水。   “四姐儿,这眼睛怎的这般红?”刚才苏梅一直在蒙头猛吃,幼白只看到苏梅那一身脏兮兮的袄裙,却是没有看到她那双红肿如兔子眼一样的双眸。   “被,被风吹的……”听到幼白的话,苏梅下意识的缩了缩自己受伤的小胳膊,在扭头看到那从一旁净室之中出来的马焱时,赶紧一把甩下自己手里的小金匙,踩着脚上的小鞋就“蹬蹬蹬”的跑进了内室之中,然后一咕噜脑袋就钻进了绣床的被褥之中,露出半个浑圆的小屁股没盖住,随着苏梅的动作从上头细细碎碎的落下一些干泥来。   “四姐儿,你这身上这般脏,还往绣床上钻。”一旁的幼白看到苏梅的动作,赶紧撩开珠帘进到内室,一把将缠在绣床上的苏梅给抱了下来道:“四姐儿,奴婢先带您去沐浴,过会子再上床歇息,好不好?”   “不好,娥娥要睡觉。”苏梅在幼白手中使力挣扎着,那对小短腿蹬的十分起劲。   “四姐儿,莫要胡闹……”   “我来吧。”幼白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马焱却是突然撩开珠帘道:“我来给她洗。”   听到马焱的话,幼白有些犹疑道:“这,四姐儿毕竟是姑娘家,四少爷来的话,好似不大方便。”   “对,对,娥娥是姑娘。”听到马焱的话后一早躲到幼白身后的苏梅用力的点着自己的小脑袋,一张白嫩小脸之上满满都是紧张神色。   她冰清玉洁的身子怎么可以被这厮碰呢!   “呵……”嘴角轻勾起一抹哂笑,马焱卷了卷自己的宽袖,缓步走到苏梅面前道:“七岁不同席,娥娥妹妹才两岁,这种事情也不算是坏了规矩,再说了……”这人不迟早也是自己的吗?   纤瘦的手掌搭在苏梅的肩膀上,马焱垂首看着那缩在自己掌下哆嗦成一团的苏梅,双眸微深道:“娥娥妹妹随我去净室,可好?”   一对上马焱那双黝黑暗沉的眸子,苏梅立刻便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她半张着一张粉嫩小嘴,小白牙“磕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不”字来,   一旁的幼白没有听到苏梅反驳,便以为自家姐儿是默认了,便转身与马焱道:“既然如此,那便麻烦四少爷了。”   说罢,幼白伸手撩开珠帘,提着裙摆出了屋子,苏梅眼睁睁的看着幼白那隐绰于珠帘后渐渐走远的纤细身子,只感觉自己脖颈子一紧,就被马焱拽着后衣领子半拖半拽的弄进了净室之中。   净室里头马焱刚刚沐浴后,所以那细腻的氤氲热气还未完全消散,角落处淡香染染混杂着皂角的清香气,与马焱身上的味道融为一体,苏梅小鼻子微耸,一进去就被那雾雾的热气迷了眼。   努力睁大自己的那双水眸,苏梅伸手胡乱的挥着,小短腿小心翼翼的往前迈了一脚,却是不知踩到了什么地方,“扑通”一声便摔了一个大跟头,溅起的温热水花“哗啦啦”的直扑了她满头满脸。   拎起苏梅的后衣领子将人从那木盆之中捞起,马焱随手抽过一旁的干布巾替苏梅擦了擦小脸道:“娥娥妹妹竟然这般爱慕于我,连我的洗脚水都不放过。”   苏梅正呆愣着身子站在原处任由马焱拿干布巾搓揉着自己的小脸,在听到马焱的话后,当下便变了面色,艰难的拖着自己因为吸水吸得十分丰饱而沉重了不只数倍的袄裙,张牙舞爪的便用力往马焱的方向扑了过去。   “啧……”被苏梅撞到了绑着白布条的胳膊,马焱微微皱眉侧身,一手迅速伸出拽住她踉跄的小身子,一手拉着人往一旁的软榻上拽去。   像只沉重的肉球一样被马焱甩来甩去的苏梅晃悠着小短腿,横倒在净室角落处的一方软榻之上,她气呼呼的伸出小胖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小脸,那温热的水渍滴滴答答的浸润在她厚实的袄裙衣襟处,直把里头的小衣也给沾湿了。   “呸呸呸……”吐出刚才一不小心便进了嘴的水,苏梅趴在那软榻之上一阵恶心难受,小脑袋晃晃悠悠的正欲抬首,却是突然又被马焱猛按了一下。   “唔……”被按在那软榻之上,苏梅用力的挣扎着小身子,两条小短腿直把身下的软榻踹的“砰砰”作响。   “别动。”拍了拍苏梅的小屁股,马焱伸手去扯苏梅身上的袄裙,却发现这袄裙里头系着的襦裙衣襟系带在今早时被他系了一个死结。   皱着眉头将那系带用蛮力使劲一扯,马焱快速的将苏梅身上湿漉漉的袄裙褪了下去,然后将光溜溜的苏梅一把从软榻之上提溜起来,扔进了浴桶之中。   这浴桶是老太太专门派人为苏梅定做的小浴桶,不算大,但却也不算小,苏梅被马焱拽着那只受伤的胳膊吊在浴桶边缘,努力的踮起自己的脚尖从水面露出大半个小脑袋,那白白胖胖藕段一般白嫩的小身子在散发着氤氲热气的浴桶之中看上去就像是新鲜抽芽出来的嫩枝,鲜嫩可口非常。 第56章   努力的垫着脚尖站在浴桶边缘,苏梅晃悠着小身子用力的蹭着小短腿想要爬出去,却被马焱按住了小脑袋桎梏在浴桶之中动弹不得。   伸手拿过一旁的干布巾帕将一端缠在苏梅那只受伤的胳膊上,然后又将那长条巾帕的另一端绞在一旁的屏风处,马焱垂首看了一眼还在浴桶里头“扑通”的苏梅,伸手揉了揉她散乱的湿发道:“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自己洗干净。”   说罢话,马焱双手环胸靠在屏风处,伸手端起软榻侧边的热茶轻抿了一口。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抬首看了看自己那被缚在屏风上的小胖手,下意识的用力扯了扯,那绑缚在屏风上头的细干毛巾被苏梅拽的笔直,但因为那屏风实在是太厚重了,所以即便苏梅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那屏风也未挪动半分,更过分的是马焱这厮绑的还是死结,苏梅用自己那小胖手扣了半天连手指都扣红了,还是不能将自己的手从那干巾帕之中抽出来。   靠在屏风之上,马焱斜睨了一眼正揪着干巾帕“呼哧呼哧”乱扯的苏梅,不耐烦的伸手一把按住了苏梅那覆着干巾帕的伤口道:“快洗。”   被马焱按住了伤口,苏梅一下便安分了下来,她颤着一只小胖手,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水眸抬眼看了看面前的马焱,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哆嗦的慌,那露在温水外头的肌肤上的水渍渐渐干涸,飕飕的冷。   小心翼翼的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小身子,苏梅掂了掂脚尖,被热气熏红的小脸上纤长睫毛微垂,一垂首就看到了自己被马焱剥的光溜溜的白嫩小身子。   虽然她现在才两岁多,但在上辈子时,她这一身素白雪肤从来还没有别的男人见过,可怜她这辈子重活一世,不仅被看光了,还被摸透了,啃完了……   皱着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苏梅笨拙的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抓过一旁的皂角随意的抹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然后用一旁的小瓢舀起浴桶里头泛着氤氲热气的水“呼啦啦”的就往自己身上倒了好几瓢。   抹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水渍,苏梅抬首看向面前的马焱,奶声奶气的道:“娥娥好了。”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放下手中茶碗,缓步走到那浴桶边垂首往苏梅看去,只见这小东西正站在浴桶之中,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水眸仰头看着他,满身白腻雪肤,清淡的皂角香气带着一股子浓郁的奶香气直扑鼻头,让马焱忍不住的微暗了暗眸。   伸手解下那束缚着苏梅小胖胳膊的干巾帕,马焱将人从浴桶之中抱出,苏梅那湿润润的绵软身子带着一股热气贴在马焱身上,温润的水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浸湿了马焱的鞋袜和袄袍衣襟。   抱着身上散发着奶香氤氲气的苏梅走到一旁木施处,马焱伸手拿过上头的巾帕细细替她擦了身子,然后又替她换了伤口处的白布条和药膏,最后才替她穿好干净的袄裙衣物。   因为刚才马焱用干巾帕替苏梅裹了伤口,所以沐浴时苏梅的伤口并未沾水,只白布条上溅了几滴水珠子,但马焱却因为刚才将湿漉漉苏梅直接从浴桶之中抱出,所以自己身上的袄袍沾湿了不说,就连那绑着白布条的胳膊上都跟着渗出了点点血迹。   苏梅换好了衣物,踩着一双光脚丫子就要乱跑,被马焱一把拽住了后衣领子给拉了回来道:“穿鞋。”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噘了噘小嘴,弯腰将地上那双小鞋套在了自己脚上,然后扭着身子左摇右晃的要出去,却又被马焱给拎住了后衣领子拽到了一旁的软榻边。   “别动。”按了按苏梅那颗不安分的小脑袋,马焱伸手端过一旁的木盆放在软榻边,然后又拿过一块猪苓捏在手里。   “唔……”苏梅垂首看着面前那盆子清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马焱按着小脑袋给按进了木盆之中。   混杂着皂角的猪苓散发着清淡香气,细细密密的随着马焱的动作而黏沾于苏梅的细发之上,顺着清水缓缓而下,在木盆之中留下一滩浑白色泽。   “眼睛,娥娥的眼睛……”混杂着猪苓的浑白水渍顺着苏梅的额角进了眼睛,苏梅被那东西刺的眼睛生疼,下意识的便开始剁起了自己的小脚,两只小胖手使劲的擦着自己的眼睛,一副急切的小模样。   净室地上还留着一滩水渍,苏梅这么一剁,那溅起的水珠子瞬时便喷了马焱一袍一身,而他那原本便湿透了的鞋面又更是濡湿了几分。   “啧……”一把将苏梅的小脑袋抬起,马焱伸手拽下她那两只使劲擦着眼睛的小胖手,然后垂首细细看了一眼她“扑簌簌”冒着眼泪珠子的通红双眸,微微皱起了双眸。   “别动。”拍了拍苏梅那两只不安分的小爪子,马焱伸手拿过一旁的湿巾帕细细替苏梅擦了擦双眸道:“还疼吗?”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微眨了眨那双水渍渍的小鹿眼,一颗豆大的泪珠子又从眼眶之中溢出滚落了下来。   看到那颗顺着苏梅白嫩脸颊滚下来的泪珠,马焱双眉皱的更紧,他略思片刻之后突然垂首,微冷的唇瓣细细贴上苏梅那温热的双眸。   苏梅傻呆呆的站在原处,下意识的便闭上了眼,然后只感觉一阵濡湿触感细细的顺着她的眼帘舔舐着,温温软软的十分舒适,她的双眸好似被包裹在一团濡湿蕴热的绵软之物里,被细细呵护,小心触碰。   放开那覆在苏梅双眸上的唇舌,马焱垂首看向那半闭着一双眼,一副懵懂模样的苏梅,然后突然伸手拉过她的后衣领子又将人的小脑袋给按进了木盆里头。   “唔……”苏梅晃着一双小胖手,撅着小屁股,被马焱强按着脑袋洗完了头发,然后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细发又被他给扔到了软榻上。   伸手扒了扒自己那一头乱糟糟的湿发,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使劲的想给自己捋顺,一抬眸却是不小心看到一旁银镜之中自己那黏在脑袋上的稀疏细毛,一下便惊叫了一声。   自重生之后,幼白也给苏梅洗过头,但都是在大好的晴朗天气,苏梅洗完头便被抱着坐在太阳下头晒干,所以她根本就没见过自己湿漉着头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这时候她透过那晕黄琉璃灯侧的银镜,看到自己那几根湿漉漉的搭在头皮上的稀疏细发,当下便变了面色。   这个小秃子是谁?肯定不是她!   平日里梳着小髻时候的苏梅头发虽然算不上多但是也不算少,这时候一湿水,那细发黏成一团,搭拢在苏梅的头皮上,稀疏之势立刻便显现了出来,虽这般,但细看之下却更衬得她那双湿漉漉的水眸清澈细腻了几分。   上辈子的苏梅一头漆墨泼发,行走之际长发微漾,宛若云间流云细鬓,不知折煞了多少皇贵氏族,可她却哪里想到自己小时候竟然还是个小秃子!   赶紧一把抓过一旁的干巾帕兜在自己的头上,苏梅正偷偷摸摸的踩着小鞋要下软榻,却是迎头就撞上了换好了袄袍衣物与白布条的马焱。   “做什么?”伸手扯了扯苏梅头上的干巾帕,马焱声音微沉道。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更加用力的用小胖手攥紧了自己头上的干巾帕,转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珠子奶声奶气的道:“娥娥,娥娥冷……”   “冷?”听到苏梅的话,马焱突然嘴唇轻勾,一双漆黑暗眸缓慢的落在她那露出一撮细发的小脑袋上,声音轻缓的道:“既然冷,那便进内室里头去吧,幼白烧了暖炉,可暖和的紧。”   “唔……”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苏梅踩着脚上的小鞋,兜着头上的干巾帕,猫着身子磨磨蹭蹭的绕过马焱进了内室之中。   内室里头妙凝正在替苏梅换被褥,幼白站在暖炉边挑着果碳,一旁绣桌边坐着的绿阑正在绣着巾帕,茗赏背对着苏梅站在梳妆台前收拾着首饰。   苏梅猫着身子左右看了看,发现窗边的软榻边没人,正欲偷摸着过去的时候便听到一旁幼白疑惑的轻细声音道:“四姐儿,怎的这头上还兜了块布子?”   被幼白吓得一个机灵,苏梅小短腿一蹬,直接便滚上了那软榻,然后用软榻上头的小被细细将自己裹起,迅速拱成一团。   “四姐儿?”疑惑的看着苏梅的动作,幼白好笑的摇了摇头,然后提着裙摆走到那软榻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苏梅蜷在身上的小被道:“四姐儿,绣床上的被褥铺好了,到绣床上头去睡吧。”   “唔,娥娥不困……”苏梅的声音闷闷的从小被之中传来,透着一股奶声奶气的哼唧声道:“你们走,娥娥要一个人。”   “这,四姐儿,还是等你上了床安寝之后,奴婢再走吧。”幼白声音轻细的与苏梅说着话道。   “不要,娥娥要一个人。”苏梅缩在小被之中用力的晃着小脑袋,那团用小被裹成的软绵小山也跟着她的动作而四摇五晃起来。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略一思索片刻之后才细细缓声道:“既然如此,那奴婢们便先出去了,今夜绿阑在外室守夜,四姐儿若是有什么事儿的话,唤一声便好了。”   “嗯。”苏梅乖巧的应了,小脸贴在软榻之上静等了片刻之后偷偷摸摸的从小被之中拱出半个小脑袋,只见内室之中暖炉微漾,熏香袅袅,已然空无一人。 第57章   小心翼翼的踩着脚上的小鞋,苏梅顶着头上的干巾帕“蹬蹬蹬”的跑到内室一侧暖炉处,然后将裹着干巾帕的小脑袋先冲着那暖炉侧边晃了晃,在感觉到细漫出来的热气后,赶紧半蹲下小身子将自己头上的干巾帕拿了下来。   伸出小胖手小心翼翼的拨了拨自己头上湿漉漉的几撮细发,苏梅睁着一双水雾雾的眸子探头探脑的往外室之中看了一眼,隔着一层珠帘,外室之中绿阑那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苏梅坐在绣桌边做着绣活。   “快点干……快点干……”埋着小脑袋朝那暖炉更加凑近了一点,苏梅撅着小嘴嘟嘟囔囔的说着话,那掩在袄裙下的小短腿胡乱踢了踢,神情万分急切。   马焱双手环胸靠在净室门口,看着那蹲在暖炉旁边撅着小屁股的苏梅,一双漆黑暗眸微眯,片刻之后踩着脚上的布履鞋悄无声息的缓慢走到苏梅身后。   苏梅无知无觉的还在撅着小屁股冲暖炉胡乱扒拉着自己的头发,她那张白嫩小脸在一侧晕黄琉璃灯下的映照之下仿若浸了一层银腻白霜,肌肤透细润脂一般,整个人活似一雕白玉小女童。   “着火了。”慢条斯理的吐出这三个字,马焱就见苏梅那小胖身子狠狠一抖,两手迅速搂住自己的脑袋转身想跑,却一咕噜撞进了自己怀中,然后两条小短腿一软,“扑通”一声就扑在了地上。   “啊啊啊……”苏梅躺在那铺着细腻毛毯的地上胡乱叫着,两只小胖手用力的撸着自己的头发,小短腿胡乱踹蹬着,直踢了马焱好几脚。   “啧……”伸脚拨了拨苏梅那踹过来的小短腿,马焱伸手将那四肢乱舞的小东西从地上拎起道:“小秃子,别动。”   听到马焱那阴沉的话语,苏梅下意识的便僵直了身子,她那双小胖手还捂在脑袋上,一对湿漉漉的水眸怯生生的抬眼看了看面前的马焱,声音微颤道:“娥娥,头发……”   “嗯。”伸手拨了拨那从苏梅指缝之中露出的一小撮湿润细发,马焱点了点头道:“还在。”   “没有,火?”歪了歪小脑袋,苏梅那张白嫩小脸之上一片紧张神色。   “没有。”嘴角轻巧勾起,马焱伸手拿下苏梅那捂在脑袋上的小胖手道:“骗你的,小秃子。”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轻缓呼出一口气,但是下一瞬便是猛地朝着马焱扑了过去,那副张牙舞爪的小模样狰狞至极,一口小白牙在晕色的琉璃灯下显出一圈细亮纯色。   骑在马焱身上,苏梅的小胖手用力的掐住他的脖颈死命的勒着,但即使她已经将自己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这厮还是不痛不痒的躺在白细毛毯之上笑的邪肆。   外室之中听到声响的绿阑撩开珠帘走进内室,略略扫了一眼之后却是并未看到那被掩在暖炉之后的苏梅与马焱,而苏梅在听到那珠帘的声响时,便赶紧捂着自己的头发用力的将小脑袋拱进了马焱的袄袍之中。   绿阑提着裙摆往绣床边走了几步之后环顾四周轻叫道:“四姐儿?”   苏梅躲在马焱的袄袍之中没有应声,马焱躺在细软毛毯之上,唇角轻勾,伸手轻轻的扣了扣身侧的案板。   听到声响,苏梅身子一哆嗦,更加用力的钻进了马焱的袄袍之中,而另一侧的绿阑终于是看到了那仰躺在细软毛毯之上的马焱与钻在马焱袄袍之中露出大半个小屁股的苏梅,赶紧提着裙摆走到两人身侧。   “四少爷,这……”绿阑站定在马焱身侧,疑惑的看着那鼓在马焱袄袍之中的苏梅。   “撒娇呢。”伸出纤瘦手掌细细抚了抚苏梅那拱在自己胸口处的小脑袋,马焱声音轻缓道。   “是。”听到马焱的话,绿阑呐呐应了一声,然后一步三回头的提着裙摆出了内室。   珠帘的轻撞声于耳畔处再次响起,苏梅撅着小屁股拱在马焱怀中,等了片刻之后慢吞吞的扭着小身子从袄袍里头钻了出来,那一头在马焱怀中拱乱的湿漉细发黏在她白嫩的小脸之上,衬出一双黑亮的清澈水眸。   蹲坐在地上,苏梅鼓着一双水眸狠狠瞪了一眼马焱,然后扭着小身子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身子,又回到了暖炉边开始烘头发。   看了一眼苏梅那凑在暖炉边的绵软小身子,马焱慢条斯理的从地上起身,然后伸手整了整自己被苏梅拱乱的袄袍,那厚实的衣襟处湿漉漉的沾着一小片水渍,浸着一股猪苓的清香气与滑腻的奶香味,混杂着内室之中细雅的熏香淡腻,萦绕在马焱的鼻息之间,久久不绝。   踩着脚上的布履鞋,马焱缓步走到苏梅身侧,一双漆黑暗眸顺着她白嫩的脖颈细细往上攀爬,最后落在她那对细软小巧的耳朵上。   苏梅的耳朵很小,细细薄薄的小小一只,白玉似得掩在乌黑细发之下,那耳垂处的嫩肉在一侧琉璃灯光的蕴照之下变的透明如凝脂一般,细细的映照进马焱那双漆黑暗眸之中,让他不禁深谙了双眸。   清俊小脸之上下颚微动,马焱站在原处,看着苏梅那对细软的耳朵,轻轻抿了抿淡薄的唇角,最后却还是一言不发的转身躺上了一侧的绣床。   苏梅趴在暖炉边上,打着小哈欠摇头晃脑的烘着头发,眼皮重重的垂下来又被她给硬掀了上去。   暖炉之中,果碳轻响,一侧琉璃灯的晕黄烛光微闪,细细倾斜下来,愈发柔和的照在苏梅那张打着细酣的白嫩小脸之上,角落处熏香渐浓,袅袅腾升,弥散于静谧内室。   马焱双手负于身后,缓步走到苏梅身侧。   垂首看着那躺在细软毛毯之上的蜷缩成一团的小东西,马焱伸出纤瘦手掌,先是轻轻捏了捏苏梅那覆在细软漆发之下的小巧嫩耳,然后才将人打横从地上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绣床之上。   修长手指顺着苏梅那细软的头发微微下滑,马焱翻身躺在绣床之上,指尖绕着那细软的发尾微微捻动。   垂顺的细发滑软舒适,在琉璃灯光的蕴照之下,好似缀了一层浅淡银光,带着淡淡的果木香气,温暖非常。   伸手环住苏梅那绵软的小身子,马焱垂首将脑袋搁在她的脖颈处,细腻的奶香气一瞬便弥散在他的鼻息之间,让他忍不住的深吸了一口气,那张清俊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清淡懈意。   窗外秋风冷涩,震的窗棂“吱呀”作响,屋内暖炉阵阵,新换上的被褥舒适松软,散发着淡淡的熏香雅意,苏梅小嘴微噘轻哼一声,更往身后那暖乎乎的东西处靠了靠。   *   翌日,雾带微蒙,晨露凝霜,内室之中,暖炉已然微熄,苏梅缩在被褥之中蜷成一团,身侧床褥齐整,已然无那纤瘦身影。   清冷的后园之中,一只半人高的小鹿正搭拢着眼皮盘卧在竹栏之内,一身光亮皮毛在微冷的雾气之中黏黏腻腻的沾着水珠。   马焱穿一身细薄长袍立于一参天古木之下,纤瘦的手掌紧握成拳,小脸微绷,正一板一眼的打着拳法,那掩在长袍之下的瘦弱身躯动作急缓,出拳迅猛,收动自如。   “四少爷,四少爷……”绿阑提着裙摆自一旁小径出步出,声音轻细道:“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替您与四姐儿送了礼,这会子正堆在正院里头呢,幼白姐姐让奴婢来唤您去看看。”   听到绿阑的话,马焱收势,平缓了一下本就细稳的呼吸之后转身看向面前的绿阑,随手一指那窝在一侧竹栏之中的小鹿道:“那东西太胖了,从今日里开始每食减半。”   “呃……是。”绿阑呐呐应了一声,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小鹿,正对上一双清澈水眸,黑乌乌湿漉漉的看着无辜懵懂非常。   “你刚才说谁来送礼?”一边拢着宽袖往正屋走去,马焱一边道。   “是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绿阑跟在马焱身后,低垂着脑袋道。   “嗯。”淡淡应了一声,马焱不感兴趣的掀了掀眼皮,似乎一点都未将这些重礼放在心上。   绿阑跟在马焱身后,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看面前那道纤瘦身影,白净面上显出一抹疑惑表情,明明这四少爷还只是一个六岁多的孩童,即便被平阳长公主收为义子,也掩不去那身低下血统,但不知为何,自己每次与他说话时,总是不自觉的会紧张害怕,甚至不敢直视那双好似蕴着阴狠戾气的漆黑暗眸。   “你是唤绿阑?”突然,走在前头的马焱开口道。   “是。”听到马焱的话,绿阑赶忙回神道:“奴婢绿阑,四少爷有何吩咐?”   前面马焱双手负于腰后,脚步未停,一双暗眸定定的落在前头一株艳丽的秋海棠之上,静默片刻之后缓声道:“甘棠苑的海棠……比起鹿鸣苑里头的,开的可更好?”   听到马焱的话,绿阑身形一震,面色瞬间惨白如纸,那掩在宽袖之中的素手绞成一团,低垂着脑袋哆嗦道:“甘,甘棠苑里头的海棠,奴,奴婢怎么可能知道呢……”   “哦?是吗?”马焱轻飘飘的吐出这几个字,细薄的唇角微勾,看着那前头艳丽秋海棠的眸色愈发深沉晦暗了几分。 第58章   一路上,马焱都未曾再与绿阑言语,他纤瘦的身型穿过小径绕入正院之中,面无表情的站在正院门口,一眼便看到了那在庭院里头几乎堆成小山的所谓重礼。   苏梅穿着一件藕段色的袄裙站在一堆礼盒之中,头上梳着两撮小髻,小髻上歪歪斜斜的带着两朵粉白绢花,在微冷的秋风之中细瑟微漾。   迈着一对小短腿,苏梅晃晃悠悠的伸手捞过那放在侧边的一个白玉小盒小心翼翼的打开,只见里头放置着一小盒药膏,那细腻的清雅药香气随着白玉小盒的掀起而细细弥散开来。   “这是平阳长公主送来的药膏。”看到苏梅手里捧着的那只白玉小盒,幼白微弯下身子,声音细缓的与苏梅道。   “药膏?”听到幼白的话,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十分疑惑的小模样。   伸手接过苏梅手里的白玉小盒,幼白将其阖上重新置于一侧道:“这药膏是平阳长公主送给四少爷的,四姐儿可不能拿,那处的才是靖江郡王送给四姐儿的。”   顺着幼白的手指往一旁看去,苏梅一眼就看到了那放置在房廊侧边几乎堆成小山的一大摞粉嫩藕色雕花木盒。   晃悠着白胖的小身子走到那“小山”处,苏梅伸出小胖手随意的抱起一个粉嫩藕色雕花木盒揣在怀中,然后用力的掰开上头的锁扣。   因为苏梅用力过猛,锁扣突然撬开,所以那粉嫩藕色雕花木盒直接便“砰”的一声从苏梅怀中落了地,里头细细碎碎的散出一地粉缎绢花,缀在青石板砖之上,分外好看。   垂首看了一眼那落了一地的绢花,苏梅弯腰,正欲伸手去拿的时候,手下那朵绢花却是突然被一只穿着布履鞋的脚给一下踩在了脚底,绢花细软,被一脚踩入砖缝之中,原本粉嫩的细瓣色泽立刻变的面目全非。   苏梅蹲在地上仰头朝上看去,只见马焱穿着一身细薄长袍站在自己面前,一张清俊小脸之上漆黑暗眸深沉,唇角绷得紧紧的。   看着这副模样的马焱,苏梅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她小心翼翼的挪了挪小胖手往一旁另一朵绢花处摸去。   长袍裾角微扬,马焱面无表情的一脚踢开那堆绢花,然后弯腰一把拽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将那蹲在地上的小团子硬生生的给拎了起来。   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一路拽回了屋子里头,苏梅僵直着小身子可怜兮兮的朝着一旁的幼白看去,幼白见状,赶紧提着裙摆上前,正欲与马焱说话之际,却只听得他微沉的声音道:“把院子里头的东西都扔了,一件不留。”   “这,这些都是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送……”听到马焱的话,幼白面露诧异之色,话还没说完,便见面前的马焱微眯着一双狠戾暗眸,又沉声说了一遍道:“我说了,一件不留。”   被马焱那股子狠厉之气震惊到,幼白怔愣片刻之后赶紧应声,然后转身吩咐丫鬟婆子将这些礼盒都扔到了库房里头。   这边苏梅被马焱一路拎进了内室之中,她睁着一双黑乌乌的水珠子乖巧的坐在实木圆凳之上,小心翼翼的偷眼看了看那正端着一碗凉茶坐在自己对面轻抿的马焱。   这厮好像是一碰到有关于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的事,便会变得喜怒无常?虽然他平日里一贯的都是阴晴不定的,但苏梅却有十分清晰的感觉,不管是昨日里在靖江王府也好,还是上次在宫里头碰到那平阳长公主也好,马焱对于那平阳长公主的态度始终是不冷不淡的,甚至还带着一丝明显的厌恶之情。   放下手里的茶碗,马焱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宽袖,然后斜睨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苏梅,声音低哑道:“交出来。”   咋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还没反应过来,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副十分懵懂表情。   “别让我说第二遍。”纤瘦的手指轻滑过面前绣桌之上的绸缎桌布,马焱的眸色愈发深邃了几分。   看到马焱那逐渐暗沉下来的面色,苏梅哆嗦了一下小身子,赶紧从自己的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朵细巧的绢花放在绣桌之上。   垂首看了看那朵做工精巧非宫中贡品不可比的粉缎绢花,马焱勾指扣桌,慢条斯理的又吐出两个字道:“还有。”   委屈的噘了噘小嘴,苏梅十分不舍的将自己那朵最欢喜的绢花从宽袖暗袋之中给掏了出来,她伸着自己的小胖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朵绢花放置在绣桌之上,还没放稳,就见面前的马焱伸手一把抓过那朵绢花捏成一团,然后随手抛进了一旁的暖炉之中。   暖炉里头烧着红彤彤的果碳,而绢花又为丝线与绢布细制而成,所以一碰到那火星点子立刻便自燃起来,一瞬就被烧成了灰烬。   心疼的看着那朵变成灰烬的绢花,苏梅欲哭无泪的皱着那张白嫩小脸,使劲的掰扯着自己那双掩在宽袖之下的小胖手,一副万分委屈模样。   看了一眼苏梅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马焱伸手将绣桌上另外一朵绢花扔到苏梅面前,然后慢吞吞的开口道:“把这东西扔到暖炉里头,今日那治疳虫蚀齿之症的药汁便不用你喝了……”说到这处,马焱垂眸看了一眼苏梅那瞬间便明亮起来的小脸,轻勾起唇角道:“再给你一颗青梅蜜饯,还有今儿早上你吃的那碟子奶糖糕,我也不与你计较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赶紧一把拽过那朵绢花,挪着小胖身子从实木圆凳之上滑下,然后“蹬蹬蹬”的迈着小短腿跑到暖炉侧边,垫着脚尖直接将那朵绢花一甩,十分干净利落的给它扔进了暖炉之中。   扔完绢花,苏梅兴奋的跑回马焱面前,朝着他摊开自己的小胖手,奶声奶气的仰着小脑袋道:“娥娥的,青梅蜜饯……”   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头细软的漆发,马焱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双眸微眯道:“跟我来。”   跟着马焱走进庭院之中,苏梅左顾右盼的四下看了看,只见庭院里头干干净净的,刚才那些礼盒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娥娥的……青梅蜜饯……”看到突然站在庭院之中就不动弹了的马焱,苏梅歪着小脑袋有些急切的道。   “马上来了。”垂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用力扯着自己宽袖的苏梅,马焱双眸微眯,往一旁圆形拱门处看去。   顺着马焱的视线往那圆形拱门处张望去,苏梅只见那侧门处走出一个穿着浅褐色奴才服的少年,他怀中捧着一个小巧的竹篮子,正小心翼翼的往这边走来。   “四少爷,奴才带来了。”天宝捧着手里的竹篮子毕恭毕敬的站在马焱面前道。   “嗯。”马焱淡淡应了一声,伸手接过那竹篮递给苏梅,双眸之中隐隐显出一抹戏谑神色道:“喏,你的青梅和蜜饯。”   正垫着脚尖努力往那竹篮子里头看去的苏梅没有注意到马焱眼中的调笑,她着急的一把抱住那竹篮,垂首往下看去。   只见那竹篮里头挤挤挨挨的拥着两只毛还没长齐的小东西,看上去灰扑扑的两团缩在竹篮里头蹬着脚丫子,一双黑乌乌的小眼睛四下乱转着,露出半截还没长齐毛发的小细脖子。   呆愣愣的捧着手里的竹篮子,苏梅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呐呐的张了张小嘴道:“青梅蜜饯?”   伸手捏了捏苏梅那张呆滞小脸,马焱唇边笑意更深,他一手指着一只小鹅道:“青梅……”然后又指着另一只手小鹅道:“蜜饯……”   傻呆呆的听完马焱的话后,苏梅抱着手里那个竹篮子震惊了一张白嫩小脸,小嘴哆嗦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人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会如此无耻,如此无赖,如此恬不知羞呢!   正当苏梅鼓着一张白嫩脸颊,用力瞪着一双水眸与面前的马焱对持之时,一旁的幼白提着裙摆从庭院院口匆匆而来道:“四姐儿,四少爷,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来了,老太太在后庭摆宴,差婆子来唤你们去后庭参宴,各院的姐儿哥儿都去了,就差四姐儿和四少爷了。”   说罢话,幼白气喘吁吁地停在苏梅面前,垂首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被苏梅抱在怀里的一对小鹅,疑惑的眨了眨眼道:“这是什么丑东西?”   伸手抚了抚自己平整的宽袖,马焱嘴角轻勾道:“自然是鹅,鹅了。”   “哎?”听到马焱的话,幼白第一反应便是看了看苏梅,却在看到那对被苏梅抱在怀里的小鹅时才反应过来,马焱刚才说的不是“娥娥”而是“鹅鹅”? 第59章   文国公府后庭之中,宴案齐摆两侧,美味佳肴,果酒飘香,小径圆圃处盛开着一簇艳丽的秋海棠,挤挤挨挨的与素白的木芙蓉压在一处,风流之中不失素灵,色艳香雅。   这头,苏梅被幼白抱着入了座,身侧恰好是一盆硕大的山茶花,那粉嫩细腻的花瓣硕大的艳压在枝头,细比之下几乎都要与苏梅那颗小脑袋一般大小了。   蹬着那双小短腿,苏梅使劲的踢开自己身侧的软垫,然后吃力的将自己身下的软榻拖到宴案正中,强行霸占了一整张双人宴案。   “四姐儿,这是做什么呢?”幼白站在一旁,看到苏梅的动作,好笑的掩唇轻笑道。   还不是因为那两只丑鹅,什么青梅蜜饯,根本就是那厮又在变着法的捉弄自己!   用力噘了噘小嘴,苏梅低垂着小脑袋掰了掰自己的小胖手嘟囔道:“娥娥要一个人吃。”   “可若是四姐儿一个人吃了,那四少爷要怎么办呢?”弯下身子蹲在苏梅身侧,幼白声音轻细道。   “四哥哥也一个人。”扭着小脑袋,苏梅不看幼白,只顾掰扯着身侧那朵山茶花的花瓣,那山茶花的花瓣很是丰厚,汁水也足,苏梅那只小胖手十分凶残的扯着那细嫩的花瓣胡乱撕扯着,好似在手撕某人一样。   看到苏梅那被山茶花花瓣染红的指尖,幼白赶紧掏出巾帕抓过苏梅的小胖手道:“四姐儿莫淘气,等会子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来了,四姐儿若是失了礼,可是要被怪罪的。”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第一反应便想到了那如小山一般高的靖江郡王,以及那恐怖到让她忍不住双腿打颤的抛高玩闹。   一把抓住幼白的宽袖,苏梅突然弯腰捂住自己的小肚子奶声奶气的哀哀道:“娥娥,肚子疼……”   “什么,肚子疼?”听到苏梅的话,幼白赶紧上前一把将人抱到怀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揉了揉苏梅那绵软的小肚子道:“可是早食吃多了?”   “唔……”将小脑袋埋在幼白的脖颈处,苏梅那双湿漉水眸微眨,一错眼就看到了那正与老太太一道走来的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便赶紧用力的朝着幼白握了握小胖手道:“娥娥,要去涸藩(厕所)。”   听到苏梅那虚弱的声音,幼白焦急道:“四姐儿莫急,奴婢这就抱您去。”   说罢,幼白赶紧抱着苏梅从一旁后庭侧门走了出去。   趴在幼白的肩膀上,苏梅偷眼往后庭处看了看,只见那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一人一边的走在老太太身侧,完全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大致是应该没有看到自己。   轻缓的呼出一口气,苏梅伸手抱住幼白的脖颈侧了侧小脑袋,声音细软的道:“幼白,娥娥要回去。”   “这后庭可离鹿鸣苑远的很,四姐儿还是将就一下用外头的涸藩吧。”说罢话,幼白一个拐弯就带着苏梅走进了一侧的涸藩之中。   涸藩里头被打扫的很干净,小隔间里头垫着软纸,角落处燃着熏香,细雅的袅袅淡烟盘旋而出,浸润在木制夹板之上,随着从窗口处吹进来冷风微微弥散。   苏梅被幼白放在涸藩里头的夹板面前,她皱着一张白嫩小脸犹犹豫豫的迈着小短腿走了进去,片刻之后小心翼翼的从涸藩门口露出大半个小脑袋,在看到那背对着自己站在涸藩门口的幼白时,赶紧轻手轻脚的踩着脚上的小鞋偷摸着想往一侧绕过去,但还不等苏梅行动,一只纤瘦手掌却是猛地一下拽住了她的后衣领子。   脖子被勒的死紧,苏梅下意识的晃了晃自己的小胖胳膊,那垫在地上的脚尖用力的挺直,穿着袄裙的小身子使劲往上绷紧,才算是吸上了一口气。   马焱垂首,看了一眼那被自己勒的满面涨红的苏梅,嘴角轻勾,慢条斯理的松了手道:“我都不知娥娥妹妹竟然这般想我,都找到这涸藩里头来了。”   苏梅低垂着小脑袋还在顺着气,听到马焱的话当下便想怒骂出口,却在转头看到正朝着自己走来的幼白时,赶紧扭过身子迈着小短腿就要落跑,却又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给拽了回来。   “娥娥妹妹走错了,后庭应该往那处走。”拎着手里的苏梅,马焱声音细缓,一双漆黑暗眸之中隐现一抹戏谑神色。   “是啊,后庭可不在那处,四姐儿怎的从涸藩里头出来了也未唤奴婢呢?这若是走错了路,那可要让奴婢好找了。”幼白走到苏梅身侧,拿出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了擦小胖手道:“来,奴婢抱四姐儿回后庭里头去吧,这会子大致要开宴了。”   说罢话,幼白也不等苏梅反应,直接便弯腰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转身往后庭的方向而去。   苏梅蔫蔫的搭拢着小脑袋靠在幼白的肩膀上,一双湿漉水眸下意识的往马焱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厮靠在一侧圆柱之上轻勾着唇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用力瞪起一双水眸,苏梅气呼呼的鼓起了双颊,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烧得慌。   这厮肯定是故意的,说不定刚才就已经跟在她后头进了涸藩,就准备逮她个措手不及,真是用心歹毒至极!   “四姐儿,想什么呢?”进了后庭,幼白将怀里的苏梅放置于宴案后的软垫之上,好笑的看着这粉团子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的可爱模样道:“这宴都开了,四姐儿不能食果酒,奴婢唤人去给四姐儿端盅温奶来可好?”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乖巧的点了点头小脑袋,然后赶紧扭过小脑袋往四周看了看,只见那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坐在上座处,正与老太太说着话,似乎也没有特别注意到自己。   偷偷摸摸的缩了缩小脑袋,苏梅努力的蜷着自己的小身子,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塞到那宴案下头去。   她上次真是被那靖江郡王给吓怕了,到现在一看到人就觉得自己小短腿发软,头皮发麻,耳后“呼呼”的冒着风像是被扔在天上飞一样。   马焱踩着脚上的布履鞋出现在后庭之中的时候,就看到那在宴案后头缩成一团的苏梅,她的身侧放置着一大盆山茶花将其整个人都遮的严严实实的,若不是自己进来的角度好,不然根本就看不到那小东西。   迈着步子走到苏梅身侧,马焱熟练的一把拎起那小东西挪到一边,然后自己撩开后裾长袍坐在了那尚带着苏梅身上暖温的厚实软垫之上。   被马焱突然拎到一旁,苏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睁着一双水眸转头看了看身侧的马焱,然后又垂首看了看自己只占了一小半软垫的身子,当下便立刻伸出小胖手,用力的推了一把马焱的身子。   但是出乎苏梅意料的是,马焱的身型虽然看着瘦弱非常,按上去的时候却坚实强韧,自己刚才那猛力的一推也只是让人家微微晃了晃肩膀,那压在软垫上的下盘却是连一点距离都未挪动。   坐在一旁的张氏看到那闹成一团的苏梅与马焱,双眸微眯,慢条斯理的放下自己手中的果酒轻缓开口道:“焱哥儿与四姐儿的感情果真是好的紧呢,这青梅竹马的,待日后变成一家人,那可真真算的上是良辰美眷了。”   听到张氏的话,马焱停下那正与苏梅闹腾的手掌,突兀轻勾了一下唇角转头看向一旁的张氏道:“多谢大伯母赞言,对了,大伯母昨日里差绿阑送过来的那株海棠开的很好,真是劳烦大伯母费心了。”   马焱话音刚落,张氏那端着茶碗的手便猛地一抖,原本漾着温婉笑意的面容之上显出一瞬僵直。   站在张氏身后的安浓赶紧上前将张氏手里的那碗热茶拿下,然后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替张氏擦拭着那粘上了一圈茶渍的素白手掌道:“夫人,没事吧?”   垂首看了看自己那被烫红了一圈的白皙肌肤,张氏轻缓的吐出一口气道:“无事。”   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从马焱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听到这两人的对话,皱着那张小脸完全是一副云里雾里的小模样。   海棠?她可没有看到那绿阑拿什么海棠回鹿鸣苑里头来啊……难不成这两人说的是话里有话?   歪着小脑袋扭头看了看身侧的马焱,苏梅小心翼翼的伸手拉了拉他的宽袖,吐着奶香气的小身子凑到马焱的耳畔处道:“什么海棠?”   斜睨了一眼几乎整个人都压在自己身上的苏梅,马焱伸手扣了扣她的额角,那张清俊小脸之上满满都是宠溺神色道:“娥娥妹妹既然不欢喜那绿阑,我们换一个便是,这有何难,难不成这偌大的文国公府里头,连个丫鬟都挑不出来了……大伯母,你说是吧?”   说罢话,马焱侧头,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落在张氏那张温顺面容之上,眼中讽刺明显。   张氏轻笑一声,面上不显,那掩在宽袖之中的手帕却是被搅得死紧道:“这是当然,四姐儿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哪个敢怠慢,不过一个丫鬟而已,我们文国公府当然换的起。”   “既如此,那这挑选丫鬟的事还是不劳大伯母费心了,毕竟这丫鬟不管如何再好,还是要娥娥妹妹自个儿欢喜才行。”马焱伸手将苏梅那绵软的身子拨开一边,随手从宴案上头给她塞了一个吉祥果。   这边张氏听到马焱的话,面上显出一抹清婉笑意,声音轻细的点了点头道:“自然该如此。” 第60章   坐在宴案边,苏梅捧着手里的吉祥果狠狠啃了一口,然后鼓着那圆溜溜的面颊往一旁的张氏处看了看,那双湿漉漉的水眸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她刚才听马焱与张氏的话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直接却告诉苏梅这次听这厮的准没错,毕竟这马焱与张氏比起来,苏梅倒是更愿意被这厮当面一脚踹死来个痛快,也不愿意被张氏那笑面虎一样人面兽心的毒妇从背后一刀一刀的把她给剐死。   “四姐儿,温奶来了。”一旁的幼白手里端着一盅温奶走到苏梅身侧,垂首看到她沾着细腻碎屑的小嘴,好笑的拿出巾帕细细替她擦了擦嘴角道:“怎吃的满脸都是。”   仰头看了看面前的幼白,苏梅歪着小脑袋正欲说话之际,却突然看到上座处的老太太朝着自己招手道:“四姐儿,快过来,见见人。”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偷眼看了看那坐在老太太一旁端着酒杯一副严整神色的靖江郡王,暗暗的撇了撇小嘴。   “焱哥儿也一道过来。”老太太视线一转,看到那与苏梅坐在一处的焱哥儿,面上笑意轻显道:“来见见你义母和义父。”   老太太话音刚落,马焱便利落的从软垫之上起身,然后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自己的袄袍宽袖,垂首朝着身侧的苏梅伸出手道:“来,娥娥妹妹与我一道上去。”   苏梅正蜷着身子坐在那处,听到马焱的话,蹬着小短腿磨磨蹭蹭了好久才慢吞吞的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搭在了马焱那纤瘦手掌之上。   一用力,马焱便将苏梅那胖墩身子从软垫之上拉了起来,然后带着人往老太太处走去。   苏梅僵直着身子跌跌撞撞的跟在马焱身后走到了老太太处,她低垂着自己的小脑袋使劲缩在马焱身后,一副怯生生的可怜模样。   “娥娥这是怎么了?可是被人欺负了?”老太太一眼看到那搭拢着小脑袋缩在马焱身后,一副无精打采模样的苏梅,满脸心疼的道。   苏梅抬眸看了老太太一眼,没有说话,跟在她身后的幼白提着裙摆上前几步,声音细缓的道:“四姐儿刚才闹了肚子,这会子怕是不舒服着呢,奴婢刚给四姐儿端了盅温奶过来,想给四姐儿暖暖身子。”   “闹肚子了?”听到幼白的话,老太太渐渐卸下那满脸的紧张神色,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苏梅的小脑袋瓜子道:“肯定是你这泼泥猴又贪食了。”   “小孩子,自然要多食些,这样才能长壮实,娥娥这样,很好。”老太太话音刚落,一旁的靖江郡王却是突然插嘴道。   靖江郡王那一板一眼的声音透过微冷的秋瑟风意传入苏梅耳中,让她那原本便低垂着的小脑袋更是又往下头低了几分,绵软的下颚几乎都垂到了裹着袄袍的厚实胸口。   她就知道,这靖江郡王哪里会有什么好话给她,想说她吃得多,长的又肥又胖就直说嘛,他是郡王,自己这刚刚才长齐一口小白牙的小矮子还能拿人怎么办?   看到苏梅那愈发失落的小脸,靖江郡王有些紧张的扣了扣自己覆在身侧扶手上的手掌。   他这话,又是哪里说错了吗?可在他们战场那处,只有吃得多,长得壮,力气大的孩子才讨人喜欢,不是吗?   “焱儿,本宫今早差人给你送来的药膏你可收到了?那都是些通经活骨的好药,你每日如此勤加练武,还是要好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一旁的平阳长公主不甘示弱,赶紧垂首与站在老太太面前的马焱道。   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马焱双眸微动,收回那覆在苏梅身上的视线,声音微哑道:“劳烦长公主挂心,药膏很好,只是圣人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经皮肉之痛,怎得筋骨之升华,所以那药膏长公主日后还是莫送了吧。”   马焱一番话说罢,平阳长公主的面色有些苍白,而一旁的靖江郡王却是猛地抚掌大笑道:“好,说的好,你是哪家的孩子?”   这般从小在华衣美服里头长大的世族之家的子弟,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觉悟的可不多了啊!   听到靖江郡王的话,平阳长公主嗤笑一声,一双美目斜睨了他一眼道:“郡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是本宫的义子,昨日里可还与你一道同过桌。”   平阳长公主此话一出,靖江郡王面上略显出几分尴尬神色,他捏了捏自己的常服宽袖,轻咳一声并未言语,反而是一旁下首赴宴之人赶紧与那靖江郡王解围道:“原来是靖江郡王义子,怪不得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豪迈气魄,想来日后定成大事也。”   “不,这是本宫的义子,可不是郡王的义子。”打断那下首处的说话之人,平阳长公主微抚了抚自己的袄裙褶皱,白皙下颚微扬,美目微挑,斜睨了一眼那人道:“定远侯莫要说错了。”   这定远侯是张氏的亲哥哥,大名唤张靖标,育有一子彭哥儿,今次听说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于文国公府之中赴宴,便赶紧马不停蹄地拿着贺礼赶了过来。   毕竟这靖江郡王自归汉陵城之后就未曾见过上门拜访的一族一人,这突然出现在默默无闻的文国公府之中,怎能不让人生疑?而经今日这一宴,文国公府怕是日后也要水涨船高了。   “是,是臣说错话了,平阳长公主莫怪罪。”听到平阳长公主那不阴不阳的话,定远侯额角冒着细汗,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垂首拱手道。   也是怪他太心急要与这靖江郡王搭话,却是不想竟然被无意中卷入了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之间,汉陵城中谁人不知,这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多年感情不合,甚至还是一言不合便能动起手来的主,这世上能劝得住这两位的,怕是只有那坐在深宫里头的皇帝和太后了。   “不,你没说错话。”突然,靖江郡王绷着一张脸,转头看向马焱道:“本王意欲收你为义子,授你武艺,教你战场权谋之法,你当何意?”   听到那靖江郡王的话,马焱微微抬首看向面前端坐于宴案之后的高壮男人,紧绷着的清俊小脸之上一双漆黑暗眸微眯,那存着戾气的眉眼乍看之下竟然与那靖江郡王还有几分相似之意。   马焱一抬首,那靖江郡王也终于是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真容,不知为何,看着面前这张盛满凶狠戾气的双眸,靖江郡王只觉心中激荡,一股难掩的熟悉感从心底冒出,细细弥散于自己的脑中,只那股感觉来的太快去的也太快,快的让他完全抓不住。   坐在一旁的平阳长公主看着那与马焱对视的靖江郡王,有些紧张的绞了绞自己手中的巾帕,紧抿着嘴唇一副微慌模样。   马焱定定站在原处与这靖江郡王对持良久,片刻之后才轻勾唇角道:“好。”   听到马焱的话,靖江郡王也一下便松快了表情,他朝着马焱伸出手掌道:“过来。”   马焱踩着脚上的布履鞋,缓慢走到靖江郡王面前拱手行礼道:“义父。”   “嗯。”靖江郡王微微颔首,一双凌厉暗眸却飘飘忽忽的落到那躲在马焱身后的苏梅身上,他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掌心之中的细汗,低哑着嗓子开口道:“本王听说,皇帝已帮你与这文国公的嫡长女赐了婚?”   “是。”马焱抬首,不卑不亢的看着面前的靖江郡王,那张清俊小脸之上满满都是沉静之色。   而这副模样的马焱落在靖江郡王眼中,让靖江郡王忍不住的微点了点头,眼中显出一抹明显的激赏神色。   战场处的孩童像马焱这般年纪大小的,看到自己莫不多都吓得直打哆嗦,更别说是这被圈养在汉陵城之中的氏族子弟了,看到他身穿铠甲的模样吓得当场尿裤子的都有,虽然今日他收这义子是心血来潮,但是不得不说,面前这名唤马焱的苏洲愉养子,真真是深得自己的脾胃,看来那棺材脸教出来的,也还是有好货的。   想罢,靖江郡王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然后朝着马焱身后的苏梅招了招手,尽量放软了自己那粗哑的声音道:“既然你这未婚夫认了本王当义子,那你也应当是要唤本王一声义父了吧?”   听着靖江郡王那厚实到震的自己耳朵直“嗡嗡”的声音,苏梅抓着马焱的宽袖更往后头躲了躲。   明明是认马焱当义子,这不着调的靖江郡王怎么又瞄上她了呢? 第61章   见苏梅缩在马焱身后不说话,一旁的老太太赶紧伸手朝着苏梅招了招手道:“娥娥,这是靖江郡王,今儿早上还差人替你送了绢花呢,那可都是宫里头的好东西。”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低垂着小脑袋怯生生的从马焱身后冒出小半个脑袋,眨着一双漆黑暗眸奶声奶气的仰头与那靖江郡王请安道:“给靖江郡王请安。”   说罢话,苏梅小脑袋一缩,又钻回了马焱身后,那双小胖手用力的揪着马焱的宽袖,小脑袋靠在他背后,小胖身子一扭一扭的隐隐露出一圈藕色袄裙飘裾。   靖江郡王坐在宴案之后,一双眸子定定的落在苏梅身上,脸上表情微妙,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片刻后才微朝着苏梅点了点头道:“那绢花,你可欢喜?”   苏梅绞着一双小胖手,想起那朵被自己扔到暖炉里头的绢花,抬眸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那站在自己面前紧绷着一张清俊小脸的马焱,偷偷的咽了咽口水道:“娥娥喜欢……”   “既然喜欢,那日后这宫里头若是出了什么新的绢花样,本王再差人与你带过来,可好?”听到苏梅的话,靖江郡王的脸上显出一抹明显笑意,铁骨铮铮的血汗子小心的看着面前那团小东西熟悉的湿漉水眸,眼中的柔情似乎都要满溢出来了。   “好。”苏梅乖巧的应了,但虽然她是在与靖江郡王说话,一双黑亮眸子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瞟向马焱的方向。   马焱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处,纤瘦双手拢在宽袖之中,注意到苏梅那小心翼翼看过来的视线时,嘴角轻巧的勾起一抹笑意,眸色陡然便晦暗了几分。   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身子,苏梅低垂着小脑袋咬了咬自己的小胖手,一抬眼看到那坐在马焱面前的老太太,便赶紧撒着小短腿扑进了老太太怀里。   马焱站在原处,看着那腻在老太太怀里不断撒着娇的苏梅,眸色深谙。   靖江郡王坐在一旁,掩在宽袖之中的双手动了动,最终却还是没有说话,只那双眼定定的落在苏梅身上,再未挪动半分。   “你个小泼猴,可要把你老祖宗给压坏了。”突然被苏梅扑倒在怀里,老太太微仰了仰身子,面上含笑道。   苏梅手脚并用的从宴案下头钻进去缩在了老太太怀里,一张白嫩小脸紧紧贴着老太太,那双澄澈水眸在细阳的印照之下流光四溢,灵美至极。   靖江郡王看着苏梅那双眼,陡然回神,轻咳一声后与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道:“本王听人唤你焱哥儿?”   “是。”马焱低垂着脑袋拱手道。   “既如此,那我便也这般唤你吧。”顿了顿话,靖江郡王又道:“现今可是何人在教授你武艺?”   “是义父麾下正三品参将殷乌石。”马焱声音清晰的道。   “殷乌石?不错,倒是个好的。”听到马焱的话,靖江郡王点了点头道:“明日本王再给你派个人来,刀枪剑棍,暗镖长弩,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你可要?”   “多谢义父。”马焱垂首拱拳。   “嗯。”靖江郡王看着马焱这副不卑不亢的小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   坐在一旁的平阳长公主看着那一搭一句与马焱说着话的靖江郡王,下意识的轻咬住了唇瓣,面上显出一抹明显的紧张神色,但那双美目之中细看之下却暗藏着一抹深沉遗憾。   紧紧握住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纤细手掌,平阳长公主深呼出一口气,高高的抬起下颚,掩下眼中外露的情绪。   不能输,她绝对不能输,她是这大汉王朝的平阳长公主,她的自尊,她的高傲,她的血统告诉她,她不能输!   眼中热泪被硬生生逼下,平阳长公主红着一双眼吞下口中带着血腥气的唾液,缓慢松开了那被自己掐的紫痕的手掌。   生为皇家人,死为皇家鬼,她身上流淌着的血液告诉她,她这辈子,只能如此的身不由己。   “长公主,这果酒是我文国公府新庄新送过来的,据说是埋在那梅树底下十几年的陈年佳酿,味道醇美至极又不醉人,您可一试。”老太太侧头看到平阳长公主那张略微有些难看的面色,赶紧打圆场道。   听到老太太的话,平阳长公主未曾接话,只是慢条斯理的拢起宽袖端起面前的白玉酒杯轻抿了一口道:“嗯,味道确实不错,只是比起宫里头的,还是差了一些。”   “那是自然,宫里头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我文国公府当然是比不上的。”老太太一边说着话,一边垂首往后庭院口看去,只见文国公大老爷苏开平与穿着官服的三老爷苏洲愉正在丫鬟的引进下缓缓往这处走来。   苏开平与苏洲愉刚刚下朝回来便听到丫鬟来报说,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正于文国公府后庭之中参宴,老太太特差人等在公府门口,一等公爷与三老爷回来便带到后庭里头去。   苏开平与苏洲愉齐齐走上首位与平阳长公主和靖江郡王请安,然后再与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满脸笑意的朝着两人点了点头,然后轻缓开口道:“这宴席里头都是你们这年轻人,好说话,我老婆子还是莫讨人嫌了。”说罢话,老太太从首座之上起身,将赖在自己怀里不动弹的苏梅牵到马焱身侧道:“四姐儿性子淘,焱哥儿可要好好看着她。”   话音刚落,老太太直接便让穗香扶着出了后庭回檀菊园里头歇息去了。   看着老太太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苏梅欲哭无泪的被马焱捏着小胖手拴在身边,一张白嫩小脸皱的死紧。   苏洲愉站在马焱身侧,垂首看了看那低垂着小脑袋一副不开心模样的苏梅,略思片刻之后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老虎放到苏梅手中道:“布老虎。”   手心里头突然被塞了暖暖绵绵的一团精致布老虎,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神情懵懂非常。   一旁的靖江郡王看到苏洲愉的动作,面色一僵,抚了抚自己的宽袖暗袋,突然摸到一朵细小的绢花,便赶紧也掏了出来起身走到苏梅面前道:“绢花。”   苏梅垂首,看着那蜷缩在靖江郡王那修长掌心之中的一朵蔫细绢花,莫名的觉得有些眼熟。   “义父,这是昨日里娥娥妹妹去靖江王府之中掉的那朵绢花吧?真是劳烦您给送回来了。”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将靖江郡王手里的那朵蔫吧绢花给接了过来,随意的塞进了宽袖暗袋之中,然后又垂首看了一眼那被苏梅抱在怀里的那只布老虎道:“听说呆会子还有莲花糕和百果糕要上来,娥娥妹妹还是将这布老虎给我吧,莫耽误了吃糕点。”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一怔,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意之后果断的将怀里那只布老虎扔给了马焱,然后一双湿漉小鹿眼紧紧的盯着马焱,小嘴里不断的咽着口水。   这厮不会又骗自己吧?   将那只布老虎塞进宽袖暗袋之中,马焱的眼中显出一抹满意神色,他抬首看向面前的苏洲愉与靖江郡王道:“父亲,义父,我先带娥娥妹妹去下座吃些糕食。”   说罢话,马焱伸手牵过苏梅那只小胖手直接便绕过了靖江郡王与苏洲愉,径直缓步走到席下,然后带着人坐在软垫之上,将一盅温奶往苏梅的面前推了推道:“还热乎着,先喝了。”   捧起面前的温奶,苏梅“咕噜噜”的直接便灌下了肚子,然后带着一圈纯白奶渍仰头看向身侧的马焱,眼中亮晶晶的意味明显。   伸手轻轻的替苏梅擦去她嘴上沾着的一圈奶渍,马焱捻过自己面前的一块芙蓉糕放到苏梅掌心之中道:“吃吧。”   捧着手里那一小块芙蓉糕,苏梅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感动的厉害,她“嗷呜”一口咬下半块芙蓉酥,那酥酥软软的甜腻感让她禁不住满足的眯起了一双漆黑水眸,白嫩小脸之上漾起一抹甜美笑意。   那站在首座之上的靖江郡王与苏洲愉睁着一双黑眸,黑着一张脸,齐齐的盯在马焱身上,面色僵直。   “咳……”注意到身侧那靖江郡王与苏洲愉的视线,苏开平略有些不平的道:“本公爷好像才是娥娥的亲生父亲吧?”   所以你们这两个假冒的东西是在捣什么乱,送什么布老虎烂绢花的……明明你们一个只是拐走他乖女儿臭小子的养父,一个是拐走他乖女儿臭小子的义父啊喂,他才是亲生的啊! 第62章   一顿宴席食完,苏梅抚了抚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幸福的靠在幼白怀里被她小心翼翼的抱回了鹿鸣苑中。   妙凝等在鹿鸣苑正屋门口,看到被幼白抱在怀里的苏梅,赶紧上前接替过来道:“四姐儿这处便由奴婢来吧,幼白姐姐都伺候了一晌午了,身子定然是乏了,回去歇息会子吧。”   听到妙凝的话,幼白垂首往苏梅处看了看,只见这小东西靠在妙凝的怀里睡得正香,一张白嫩小脸上红彤彤的好似晕着一层红胭脂一般,憨态可爱非常。   “那也好,你好生照看着,我去偏房先歇会儿子。”说罢话,幼白掩唇轻打了一个哈欠,提着裙摆转身入了一旁的偏房。   看着幼白消失在偏房之中的身影,妙凝抱着怀里的苏梅撩开珠帘走进内室,小心翼翼的将其放置在绣床之上,然后细心的替她盖好小被,关紧窗棂,挑高暖炉,最后又替她将被角掖实,才转身出了内室守在外头做起了绣工。   内室之中暖炉烧得正旺,苏梅小心翼翼的睁开自己那双湿漉水眸,乌黑的眼珠子四下转了转,在看到空无一人的内室之后,白嫩小脸之上显出一抹得逞笑意,赶紧轻手轻脚的掀开自己身上的小被下了绣床。   踩着一对小短腿,苏梅小心翼翼的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三四块用巾帕包裹好的糕点,穿着袄裙的圆润小身子四下转了转,最后将视线落到那宽实的空旷绣床下。   撅着小屁股趴在地上,苏梅手里捧着那几块糕点猫着小身子就钻进了绣床底下,但还不等她定睛找寻一个藏糕点的好地方,一旁却突然伸出一只濡湿的冰冷纤细手掌,直接便上手一把将苏梅的小嘴给捂住了。   “唔唔……”胡乱的蹬着小短腿,苏梅急的一张小脸憋胀通红,手里捧着的糕点也四散开去,细细碎碎的被苏梅穿着袄裙的小身子碾在身下,压成一团黏糊糊的粘在藕色袄裙之上。   “别动,是本宫。”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苏梅耳中,让处于疯狂状态之中的苏梅总算是镇静下来了一点。   被平阳长公主捂着口鼻,苏梅用力的急喘着气,鼻息之间除了那内室之中本就带着的熏香暖意,竟凭白又多了几分醇雅的果酒清香。   看到逐渐安静下来的苏梅,平阳长公主慢慢放开了那压在苏梅小脸上的手。   苏梅用力的喘着粗气,整个人还是没有回神,她怔怔的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身侧穿着一身美衣华服却与她一道趴在绣床底下的平阳长公主。   这平阳长公主大致是喝醉了,浑身都是酒气,其实这酒气原本若是掩在内室浓厚的熏香之下是闻不出来的,但因为苏梅与这平阳长公主离得极近,所以那厚腻的醇酒香气便细细密密的直冲苏梅鼻头弥散开来,厚重的让她都禁不住酸了眼,也不知这平阳长公主到底是喝了多少的酒,才会醉成如今这副模样。   侧头看了看那躺在自己身侧哭的抽噎的平阳长公主,苏梅心中不禁一阵唏嘘,只见面前之人那张原本画着精细妆容的脸蛋,此刻已经被那混杂着眼泪珠子的胭脂与口脂糊的面目全非,那双时刻气势凌人的双眸也红红肿肿的看上去可怜非常。   苏梅小心翼翼的从穿着袄裙的厚鼓胸口处掏出自己最后藏好的一块糕点捧到那平阳长公主面前,奶声奶气的道:“不哭,娥娥给你吃。”   这糕点被巾帕包着,因为刚才苏梅翻滚的动作已经有些压碎了,但那细腻的甜香气还是细细碎碎的飘散出来些许,那软粉色的糕身印在素白巾帕之上,看上去倒像是绣在巾帕上的精巧细花。   平阳长公主看着面前的细碎糕点,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糊着热烫眼泪珠子的脸,然后突然一下就将自己的脸埋进了那装着碎糕点的巾帕之上。   猝不及防的看着平阳长公主直接便将那张被胭脂口脂糊成一团的脸,整个埋进了自己手里的巾帕之中,苏梅微瞪大了一双水眸,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甩着一头厚重的发髻,平阳长公主用力的将脸在那巾帕之上蹭了蹭,然后抬起那张不仅糊着胭脂口脂眼泪珠子,还沾着细碎糕点屑的脸蛋看向面前的苏梅,口齿含糊的道:“父皇。”   听到平阳长公主的称呼,苏梅整个人一个机灵,赶紧伸出自己的小胖手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耳朵道:“娥娥没听见。”   谁知道这平阳长公主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啊,就算是真醉,若是以后想起来自己对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叫了爹,那她这条小命不还是迟早要被人给弄死。   “父皇……儿臣好累……儿臣真的好累……”平阳长公主一把拽过苏梅的小胖手贴到自己脸上,声音嘶哑的低喊着道。   白嫩小胖手被迫触到平阳长公主那张黏糊糊的脸蛋,苏梅紧绷着自己那白软的下颚用力往后缩去,整张小脸瘫成一团挤巴巴的皱在一处,直觉这平阳长公主后面要说的话一定不是她能听的。   “父皇,您驾崩的时候与儿臣说的话,儿臣都记得,可是,可是儿臣舍不得他……他还那么小,从儿臣的肚子里头出来,就会笑了……”说到这处,平阳长公主的面上显出一抹幸福的微红色蕴,但因为她的脸实在是沾了太多的东西,所以那抹笑容在苏梅看来便怪异的很,在昏暗的绣床底下直让人看的心底发毛。   “儿臣有私心,便留下了他,交给了侍卫,可是儿臣忍不住,每次想到他,心都好疼……”平阳长公主断断续续的说着话,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用力的晃着小脑袋,使劲的想抽出那被平阳长公主紧紧贴在脸上的小胖手。   她不听她不听,这些东西都是要死人的,她不听!   用力的捏着掌心之中苏梅那只绵软小胖手,平阳长公主低垂着脑袋又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掉眼泪珠子。   “父皇你说宋氏权倾朝野,切不可让宋礼弥与儿臣有子,可儿臣控制不住自己,这大汉的江山压在儿臣的肩上太重,儿臣撑不起来……”   苏梅努力的翻转了一下自己胖实的小身子,抬起小短腿踩在平阳长公主的肩膀上,然后用小短腿施力,紧咬着一口小白牙吃力的拔着那被平阳长公主按在脸上的小胖手。   “稚子何辜,儿臣虽然杀了那侍卫,但这都是那侍卫咎由自取,他辱骂狠打焱儿,甚至还意欲欺辱焱儿,儿臣怎能忍得!”平阳长公主那原本低哑的声音陡然一尖,吓得苏梅一个哆嗦就将那被平阳长公主按在脸上的小胖手一下给挣脱了出来。   由于惯性,苏梅那圆滚的小身子直接便一“咕噜”的滚出了绣床,而正当她呈大字型趴在那绵软的地毯之上轻张开小嘴,细缓呼出一口气的时候,鼻尖却是猛然碰到一双布履鞋的鞋面,那鞋面沾着一些细泥,上头细密的挑着针脚,细看之下鞋边处还有一些绣纹勾勒。   猛地仰起小脑袋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苏梅咧着小嘴正欲说话时,就感觉自己小短腿一重,她吃力的扭过小身子侧头往自己的小脚处看去,只见那平阳长公主顶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脸从绣床之中爬出,声嘶力竭的抱着她的小短腿大喊父皇。   马焱站在原处,垂首看了一眼那发髻披散,满身酒气的平阳长公主,伸手招过站在珠帘一侧的妙凝道:“去,请靖江郡王过来。”   “是。”妙凝轻应一声,低垂着脑袋退了出去。   苏梅傻呆呆的趴在地上,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从地上拽了起来,连带着那平阳长公主也从直趴的姿势换成了半跪的姿势,只不过依旧用力的抱住苏梅的小短腿不撒手,嘴里嘟嘟囔囔的迷糊嚷着“父皇”。   “不,不是娥娥干的……”注意到马焱那看向平阳长公主的视线,苏梅赶紧用力的摆着自己的小胖手使劲摇头道。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视线一转,上下扫了一眼苏梅那身脏兮兮的袄裙,双眸微眯道:“娥娥妹妹可与我解释一下,这东西是什么?”   顺着马焱手指的方向看到自己身上沾着的各色糕点碎屑,苏梅下意识的直接便伸手指向脚下的平阳长公主道:“她给娥娥吃,娥娥不要的。”   说罢话,苏梅努力的睁着自己那双湿漉双眸,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一副无辜的小模样。   “是吗?”轻巧的勾起唇角,马焱踩着脚上的布履鞋突然猛地向苏梅面前跨了一步。   被马焱突然的动作吓倒,苏梅小短腿一软直接便坐在了地上,与身侧的平阳长公主挤成一团。   “父皇……”平阳长公主双手一环,直接便将苏梅那绵软的小身子压在了怀里。   喝醉了的人不知道力道,平阳长公主用力的挤压着怀里那软绵绵的一团,只感觉舒适的紧,而苏梅蹬着一双小短腿被平阳长公主按在怀里,却感觉自己被压的连吐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啧……”看到苏梅那张被平阳长公主压的满面憋红的小脸,马焱轻啧出声,然后突然朝着那平阳长公主开口道:“焱哥儿来了。”   听到马焱的话,平阳长公主那双迷糊的双眸瞬时便瞪大了几分,但因为她实在饮酒太多,所以此刻脑子里头迷糊的很,只耳畔处那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细缓的说着话道:“他在门口等你……”   顺着那道熟悉的声音缓缓站起身子,平阳长公主努力的踩着自己软绵的步子往房门口走去。   左摇右晃的穿过珠帘,平阳长公主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门毡处,掀开门毡,刺眼的日光倾泻而下,遮挡住了她的视线,那站在房门口的高壮身影穿着一身细薄常服,衬出一张俊挺面容。   靖江郡王垂首,看着这站在自己面前的平阳长公主,面色僵直,似乎十分不能相信面前这疯婆子一样的女人是那个永远高昂着头颅,只欢喜穿最美的衣裳,带最贵的首饰,用最好的物事,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平阳长公主。   “嗝……本,本宫的孩儿……”跌跌撞撞的撞进靖江郡王怀中,平阳长公主努力的伸出自己那双纤细素手往靖江郡王面上抚上。   但因为这靖江郡王实在是太高了,所以平阳长公主伸了半天的手却还没碰到他的脸。   “本,本宫的孩儿长的真好……”歪着脑袋看了面前的靖江郡王一眼,平阳长公主用宽袖一抹自己那张五颜六色的脸蛋,突然两脚一蹬,直接便吊在了靖江郡王的身上,然后心满意足的伸出两只手掌用力的揉捏着面前人的脸。   将自己那张黏糊糊的脸蛋使劲贴在靖江郡王那张僵硬的脸上,平阳长公主用力的环抱住面前之人,声音细哑的带着哭腔道:“真好……”   微微侧了侧脸,靖江郡王伸出修长手掌,毫不客气的捏在平阳长公主的肩膀上,然后面色僵直的正欲将人推开,却是突然顿住了动作。   细细密密如断线珍珠一般的滚烫泪珠顺着自己的脖颈处细细流淌下来的,那滚烫的泪珠黏在他的脖颈处,浸湿他的衣襟,淌进他的里衣……哀切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带着细小的呢喃,清晰的传入靖江郡王的耳中,“宋礼弥……绣球花开了……你怎么还不来娶我……”   缓缓放下那只手,靖江郡王只感觉自己的身子越发僵硬了起来,连推开身上之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娘说绣球花是结彩之意,等绣球花开了,我就来娶你,好不好?”   “好,我等你。”   可宋礼弥,你怎么没有认出我呢? 第63章   昭武将军府,世代功勋之族,现昭武将军宋武,以是耳顺花甲之年,却依旧一心醉武,其妻早逝,总共育有一子一女,一子战死沙场,独留两孩婴啼,一女成当今太后,执掌半壁江山。   那两孩婴啼现今分别为靖江郡王宋礼弥与当今皇后宋青岚,宋礼弥为昭武将军独子,三十有二,却无后嗣傍身,眼看昭武将军府后继无人,子嗣凋零,太后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毕竟那平阳长公主为先帝宠女,赐婚靖江郡王,即便无后,宋礼弥也不可纳妾开脸,说句难听的话,就算是那平阳长公主去了,这靖江郡王还是得要替她守着,除非这平阳长公主自愿与宋礼弥合离,还他自由身。   散着细阳的庭院之中,靖江郡王单手将那吊在自己身上的平阳长公主托抱到臂弯之上,然后踩着脚上长靴,一步一顿的踏着地上的青石板砖往院外走去,俊挺的面容之上神色深沉,一双黑眸之中眸色晦暗,暗欲涌流。   十年前,先帝赐婚,宋礼弥于战场奔骑战马而来,三天三夜未曾阖眼,到达汉陵城后,太后却告知他木绣为先帝所害,横尸荒野,被饿狼分而为食。   木绣为宫中女眷,与一贵人相居于皇家天庙之中,宋礼弥与其偶然相识,一见数载,只不知为何,木绣每次与他相见时,面上总覆一层薄纱,由发髻处垂下,细细密密的盖在那张脸蛋之上,旁人入眼皆是朦胧一片,偶时换了发髻,也会露出一双黑雾水眸,干净纯澈,细如清泉。   木绣也不爱说话,她最喜做的一件事便是蹲在绣球花丛里摆弄那簇拥拥挨在一处的圆滚木绣球。   十几年了,宋礼弥再不敢想起那身形纤细的清雅女子,再不敢想起那十几年来却始终萦绕于自己耳畔处的一句“我等你”,木绣的模样,声音,渐渐模糊于宋礼弥心中,只剩下那一点小小的剪影却是似如影随形一般的烙印在他心底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伸手轻轻的将怀中之人置于面前软榻之上,宋礼弥粗糙的指尖抚过怀中平阳长公主那张脏乱的面颊,轻启薄唇,声音轻颤道:“木绣……”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片刻之后才伸手轻轻的掐了掐宋礼弥那厚实的耳垂。   圆簇烂漫的绣球花丛中,身形高壮的少年声音粗哑,“你为什么老是掐我耳朵?”   站立在那少年面前的少女抿唇轻笑,那张覆在细薄面纱之下的面容清婉秀美,声音轻细道:“这样以后我一掐你耳朵,你就能认出我了啊……”   可是宋礼弥,你终究还是没有认出我……紧抿的眼角处缓缓流下一行清泪,平阳长公主死死的蜷缩起纤细的身子,将脸蛋紧埋于宋礼弥怀中,哭的抽噎。   死死抱住怀中的纤细身影,宋礼弥双眸赤红,铁骨铮铮的硬汉,竟是也忍不住的留下一滴热泪。   他尊称她为一声亲姑奶奶,却是不曾想,这伤他最深之人,易是与他血脉相连之人。   先帝也好,太后也罢,他与木绣何尝不是这两人争权夺势之下的牺牲品。   伸手接过一旁女婢递过来的巾帕,宋礼弥一点一点的替面前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平阳长公主擦去脸上的泪渍胭脂和那些细碎糕点。   清婉秀丽的脸蛋慢慢自那脏污面颊之下凸显,一双散着朦胧水意的黑眸乍看之下竟与苏梅有五分相似。   除去了那厚重的胭脂水粉,此刻的平阳长公主清丽秀眉的好似远黛山眉,只面颊额角处浅淡印出的一些痘印破坏了这张清雅面容的美感。   怪不得那时她要以薄纱覆面,现今每日还要以厚粉敷面,原来是面上有这些痘印。   伸手轻轻的抚过那些浅淡痘印,宋礼弥突然勾唇轻笑,幸好,我找到你了。   *   鹿鸣苑中,马焱一把捂住苏梅那双瞪得极大的水眸,直接便拽着人的衣领子拎进了内室之中。   踩着地上软绵绵的毛毯,苏梅仰着小脑袋睁着一双疑惑水眸正欲说话之际,却只见面前的马焱嘴角轻勾,伸出两根纤瘦手指捻了捻苏梅那鼓囊囊的衣襟道:“这是什么东西?”   顺着马焱的手指方向往下看去,苏梅一眼就看到了那被自己粘在袄裙之上,被碾压成泥状的糕点碎屑。   “不,不是娥娥的,是,是长公主的……”苏梅睁着一双无辜水眸,用力的看着面前的马焱使劲“辩解”道。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双手环胸,黑眸半眯,正欲说话之际却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响,噼噼啪啪的嘈杂非常。   收回那定定落在苏梅身上的目光,马焱拢了拢自己的袄袍宽袖,转身往屋外走去。   逃过一劫的苏梅赶紧用力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糕点碎屑,然后舔着一张白嫩小脸,屁颠颠的跟在马焱身后出了屋子。   只见鹿鸣苑门口,青瓷花盆倾倒,细碎散泥扑落一地,缀在青枝绿蔓上的素白小花被那两个纠缠在地上的纤瘦身影压的面目全非,黏印在青石地砖之上,显出一圈青韵水渍。   “四少爷,您看这……”妙凝站在鹿鸣苑门口,一看到那从院中出来的马焱,便立马焦急的上前道。   马焱站在原处,伸腿一脚踢开那滚落在自己面前的青瓷花盆,声音沉雅道:“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啊,这大姐儿刚才还与奴婢说的好好的,一转头看到柳姑娘过来,却是突然一言不合的就与人打在一处了。”妙凝确是没料到,平日里看着盈盈弱弱的大姐儿苏秀媚,竟然还有这般凶悍利落的时候,而那看着一副温婉娇小模样的柳枣知身上突然爆发出来的凶狠之势与苏秀媚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柳姑娘?”苏梅从马焱身后冒出小半个脑袋,睁着一双好奇的水眸,奶声奶气的道:“是谁呢?”   “是柳姨娘的妹妹,名唤枣知的,四姐儿前几日不是还说人家唱的小曲儿好听吗?”   “哦。”听到妙凝的话,苏梅缓慢的点了点头小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好听。”   前几日苏梅无意间听到这柳枣知坐在后园石亭之中唱那哀艳小曲,声声绕梁催泪,入耳即化,那股子旎侬旖旎,若是被那些个路过的旁人听到怕是要酥了骨头了。   那头,幼白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匆匆赶来,连忙将那依旧纠缠在地上的两人一一分开,然后再各自搀扶着站立两旁。   苏秀媚与柳枣知鬓发散乱,气喘吁吁地被身后各自的丫鬟婆子拦着,身上襦裙脏污,脸上也是蹭的白一块黑一块的。   “柳枣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要唱曲儿是吧?好啊,你唱,你再唱,我撕烂你的嘴!”一边说着话,苏秀媚突然声音激昂,身形扯动,踢着一身罗裙就要往柳枣知的方向踹去,被身后的丫鬟婆子死死拦住。   柳枣知站在原处,看着那被死死箍住了胳膊的苏秀媚扯唇轻笑道:“就凭你这副丑模样还想与我争,简直是痴人说梦。”   “柳枣知!”   “丑东西!”   两人你一人我一句的又开始斗起了嘴,苏梅仰着小脑袋伸手扯了扯身侧幼白的宽袖道:“她们争什么?”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摇了摇头道:“四姐儿还小,不懂,而且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四姐儿还是不知道的好。”   说罢话,幼白将苏梅从地上抱起,正欲将人带回正院之中去时,就见不远处缓慢步来三个欣长身影。   走在中间的苏洲愉穿着一身靛青色长袍,形容严肃,其身侧分别是穿着细薄常服的殷乌石与一穿着深褐常服的刚毅男子。   苏秀媚与柳枣知正争执的厉害,两人眼一瞟看到正往这处走来的三人,赶紧闭了嘴,形容急色的整理起了自己的衣饰服貌。   “父亲,师傅。”马焱上前,一一与苏洲愉和殷乌石拱手行礼道。   “嗯。”苏洲愉淡淡应了一声,将身侧那身穿深褐常服的刚毅男子介绍给马焱道:“这是武国公府嫡长子罗生,你唤一声小叔便可。”   “小叔。”马焱拱手,与那罗生道。   罗生也不欺马焱年小,拱手与其回礼道:“焱哥儿少年英才,能被靖江郡王看中收为义子,必有不凡之处,日后还恳请多多指教。”   听到这罗生的话,马焱抬首,眉眼微挑道:“小叔便是义父新与我的教武师傅?刀枪剑棍,暗镖长弩,只有我想不到,没有小叔做不到?”   “刀枪剑棍,暗镖长弩,略懂皮毛。”挺直身板,罗生垂首看向面前的马焱,只感觉这马焱虽小小年纪,但那与生俱来的狠戾气势却是与那靖江郡王相似非常,怪不得会被宋礼弥相中,破格收为义子。   “既然如此,小叔可敢与我切磋一二?”马焱抬首看向面前的罗生,眸色微眯,声音轻缓道。   “哈哈,有何不可,请。”罗生恍然大笑,伸手与马焱道。   “请。”马焱袄袍后裾微动,转身率先迈入鹿鸣苑中。   看着那一拍即合,一同步入鹿鸣苑后园之中的两人,苏梅被幼白抱在怀里,眼看着那一纤瘦一高挺身形渐行渐远,不禁想起上辈子那罗生在战场之上被人称为“罗刹”之事,据说这人杀人从来不眨眼,手起刀落,一刀毙命,此后但凡“罗刹”名头一出,敌方众人皆闻风丧胆,无心再战。   真是让人没想到,这年轻时候的罗刹,其实长得……还蛮好看的嘛……   这般想着,苏梅在扭头看到一旁的苏秀媚与柳枣知时,瞬时又瞪大了一双水眸,只见这两人痴痴的看着那罗生远去的方向,两张白净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明显的水晕红痕。   这……柳枣知她也就算了,大姐儿你不是前几日还求着老太太与你和殷参将做媒吗?   苏梅咽了一口口水,怔怔的看着面前那又互相掐起了眼架的苏秀媚与柳枣知,神情恍然。   一旁的苏洲愉缓步走到幼白身侧,伸手弹了弹那粘在苏梅衣襟处的碎糕点渣子道:“这袄裙怎弄的这般脏?”   听到苏洲愉的话,一侧的妙凝赶紧道:“四姐儿贪玩,自个儿滚进绣床里头藏吃食摔着了。”   “没有,娥娥没有!”妙凝话音刚落,苏梅便立马鼓起了一张白嫩小脸,极力的否认道。   “好好好,四姐儿没有,妙凝你莫胡说,冤枉了四姐儿,当心我罚你。”幼白接过苏梅的话,好笑的扭头扣了扣妙凝的额角道。   听到幼白的话,妙凝也是掩唇轻笑,看着苏梅道:“是,是奴婢胡言了,四姐儿这肚中撑小船,可莫怪罪奴婢。”   听出幼白与妙凝话中的揶揄之意,苏梅用力的蹬了蹬小短腿,从幼白怀中蹦跶下来,然后扭着小屁股一颠一晃就往院子里头去了。   看着苏梅那踉踉跄跄的小身影,幼白与妙凝皆掩唇轻笑,一旁的苏洲愉却是突然道:“你们鹿鸣苑的规矩便是这么教的?”   听到苏洲愉那严厉的声音,幼白与妙凝皆是一惊,赶紧伏跪于地道:“三老爷恕罪。”   拢袖于后,苏洲愉冷眼看着面前这两个伏跪于地的丫鬟,沉声道:“去院子里头跪着,跪足一个时辰。”   “是。”幼白与妙凝低低应声,赶紧提着裙摆跪到了院子里头。   “啧……”殷乌石看着那被苏洲愉训得满面苍白的两个小丫鬟,摇了摇头道:“你个棺材脸,瞧把人家小姑娘家给吓得。”   “无规矩,不成方圆。”斜睨了一眼身侧的殷乌石,苏洲愉突然将目光对向一旁的苏秀媚与柳枣知道:“你们两个,自行回院子里头去,以后若是再来鹿鸣苑里头闹腾,那便莫怪我了。”   “……是。”对上苏洲愉那张严肃面容,苏秀媚与柳枣知皆垂首颤颤的应了,然后提着裙摆赶紧各自回了院子。   看着那两个走远的纤细身影,苏洲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转头对身侧的殷乌石道:“刚才那女子,老太太托我与你说媒。”   听到苏洲愉的话,殷乌石侧头看了看他那张棺材脸,赶紧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那般的艳福我一个粗人可消受不起,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说罢话,殷乌石自顾自的踩着脚上的长靴入了鹿鸣苑,苏洲愉在原地稍站片刻之后也与他一道进了鹿鸣苑。   *   鹿鸣苑后院之中,苏梅正蹲在栏杆处用手里的细草逗弄着那懒洋洋瘫在地上晒太阳的小鹿,她的裙裾边围着两只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正颠颠的绕着苏梅的小鞋直转悠。   一脚拨开那搭在自己小鞋上的两只蠢鹅,苏梅万分嫌弃的转了一个方向继续逗弄着小鹿。   一旁的马焱似乎是刚与那罗生较量完,两人各自穿着一身细薄宽松武服,手持长弩,即便身形相差巨大,但马焱身上那股子狠戾气势在与罗生对持起来时却一点都不相让。   不远处竖着两把草靶,中间用红漆画了一点靶心,草靶上皆被射了许多支木箭,箭箭皆中靶心,颇有百步穿杨之势。   苏梅看着那草靶轻蔑的翻了一个大白眼,然后伸出小胖手撅了撅小屁股背对马焱,正捏着手里的青草要给小鹿喂食时,只感觉自己耳边扫过一阵冷风,一支木箭“嗖”的一下便贴着苏梅的耳朵插入了小鹿搭在一旁的长蹄软泥之中。   正在晒着太阳的小鹿惊叫一声,猛然立起,在竹栏之中四处乱窜,溅起一地泥点。   苏梅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胖手里还紧紧捏着那捧青草,白嫩小脸之上满满都是被溅上的泥点子,脚下两只小鹅哆哆嗦嗦的钻进了她的袄裙之中也是被吓得瑟瑟发抖。   提着手中的长弩缓步走到苏梅身侧,马焱垂首看着那被泥点糊了一脸的苏梅,嘴角轻勾道:“娥娥妹妹莫见怪,这长弩射箭,难免会失了准头,本想着要射东的,却不想,竟射到了西。”   伸手拔出那插在软泥之中木箭,马焱抬首抚了抚苏梅那张吓呆的脸颊道:“娥娥妹妹怎又弄得这般脏?还真是一只小泥猴……”   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慢条斯理的抽出那掩在宽袖之中的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拭着小脸。   待苏洲愉与殷乌石一同步入后园之时,便见那竹栏处一坐一蹲着两个小身影,面容清俊的男孩小心翼翼的捏着手里的巾帕替那坐在地上的小团子擦拭着,漆黑暗眸之中满满都是柔腻宠情。   苏梅瘫坐在地上,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直的厉害,一双湿漉水眸用力的瞪大,落到那根被马焱捏在手中的木箭之上,小嘴微张,“呼哧呼哧”的大喘着气。   这厮刚才肯定是故意的,那是暗杀啊,是暗杀啊!若是刚才她偏了偏自个儿的小脑袋,那她这小脑袋,现在肯定已经不在自个儿的脖子上了!   注意到苏梅那看向自己手中木箭的惊恐眼神,马焱轻笑一声,突然猛地就将那木箭往苏梅胸口处戳去。 第64章   “啊……”眼看着那木箭直刺自己而来,苏梅小脸惨白,大张着一张小嘴瘫在地上,喉咙里面却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纤瘦的手掌捏着那尖利木箭直抵上苏梅那身厚实袄裙,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直的厉害,甚至连呼吸都憋停了。   “哈哈哈……这娃儿也太逗了吧……哈哈哈……”一旁的罗生看到苏梅那副僵直着一对短手短脚,瞪着黑亮双眸,缩着下颚硬生生挤出两层白嫩双下巴的惊惧小模样,忍不住的仰头大笑道。   伸手将那木箭从苏梅身上拿起,马焱伸手抚了抚那被挤压成一团的木箭尖头举到苏梅面前,唇角轻勾道:“白面做的箭头,软乎的很。”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这才动了动自己那只僵硬的小胖手,小心翼翼的瞪着一双眼一把将马焱手里的木箭给抢了过来。   只见那木箭之上黏糊糊的歪着一支白色箭头,在刚才吓唬苏梅时已经被马焱用力的在她的袄裙之上挤压成一团,扁扁蔫蔫的搭拢在苏梅掌心里,软乎乎的好似糯米糍子。   捏着手里这只由白面制成箭头的木箭,苏梅突然扭头,小身子前扑,用力的伸出小胖手拔过那插在竹栏之中的另外一支木箭,只见那支木箭上头沾着软泥,箭头锋利无比,银冷的色泽在淡阳之下显出一抹锋冷。   这,这是真箭啊……   瞪着自己那双湿漉水眸,苏梅一把甩开自己手里的两支木箭,然后小身子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站起,直接便飞扑到了马焱身上,用力的按着他的脑袋压在自己胸口拍。   苏梅绵软的小身子用力的按压在马焱身上,那小短手“啪啪”的按着他梳着髻发的脑袋死拍,马焱的脸埋在苏梅那浸着奶香气的袄裙之中,片刻之后才缓慢回神,伸手拎住她的后衣领子直接便将人从自己身上给拖了下去。   “哇啊啊……”气得牙痒痒的苏梅用力的挥着小短手要去打马焱,但却因为手实在是太短,又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上不去,所以不管她怎么挥拳踢脚,都碰不到人的一根手指头。   一旁的苏洲愉看到这副气愤小模样的苏梅,赶紧上前将人从马焱手里抱到怀中,然后垂目看向面前髻发微散的马焱道:“四姐儿还小,你莫伤了她。”   趴在苏洲愉怀中,苏梅用力的鼓着一张白嫩小脸狠瞪了马焱一眼,然后小嘴一瘪,靠在苏洲愉的肩膀上奶声奶气的转着一双乌黑水眸道:“四哥哥欺负娥娥……”   听到苏梅那奶气的声音,苏洲愉下意识的便身子一僵,只感觉自己手里那正托着的一团软绵好似没有骨头一般,暖乎乎香喷喷的紧。   没有听到苏洲愉的回话,苏梅仰起小脑袋看着他那张严肃面孔正欲再重复一遍之际,只见一旁茗赏急匆匆的提着裙摆赶到苏梅身侧,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穿着一袭素白色袄裙,一张白细鹅蛋脸上眉目清秀,气质干净温婉。   “三老爷,罗将军,殷参将,四姐儿,四少爷。”茗赏规规矩矩的一一与在站之人行了礼之后,侧身让出身后的女子与马焱道:“四少爷,这是周大夫的女儿,阮畔姑娘,老太太说四姐儿身子弱,让阮畔姑娘跟着四姐儿住段日子,调理一下身子。”   听到茗赏的话,马焱收回那落在苏梅身上的晦暗目光,抬眸看向面前的周阮畔。   “四少爷。”周阮畔朝着马焱盈盈一拜,一双美眸流转,纤腰素雅,姿容清婉。   “嗯。”淡淡点了点头,马焱抬眸与面前的周阮畔道:“既然你今日来了,那便先给娥娥妹妹把个脉,看看身子吧。”   说罢,马焱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茗赏,眼角却是不经意的斜睨了一眼那正靠在苏洲愉怀中贴的死紧的苏梅身上,声音微沉道:“去,把四姐儿抱回正屋里头去,这后园冷风大,莫着了风。”   “是。”听到马焱的话,茗赏应声,抬眸看向身侧的苏洲愉,垂着脑袋有些紧张的朝着他高举双手道:“三,三老爷……”   听到茗赏的催促,苏洲愉抱着怀里苏梅这团软腻,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将她给交到了茗赏手里,那张严肃的面容之上明显的显出一抹不舍之情。   一把怀抱住苏洲愉递过来的苏梅,茗赏赶紧带着身侧的周阮畔一道回了正屋里头。   苏梅趴在茗赏怀里,告状没有成功,撅着一张小嘴一副万分不乐意的小模样,睁着一双湿漉水眸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发现自己裙裾处有些细痒,她垂首往下一看,只见自己的袄裙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裹了两只小丑鹅进去,此刻正挤挤挨挨的拥在一处互相啄着嘴。   “呀……”一手一只的捏住那两只小丑鹅,苏梅将其举到自己面前,横着一双小鹿眼正对上两双小黑豆一样的眼睛。   “四姐儿怎么了?”注意到怀中苏梅的动作,茗赏轻声细语的道。   蔫蔫的摇了摇小脑袋,苏梅将那两只小丑鹅踹进自己的袄裙之中,然后小胖手一圈,就搭在了茗赏的肩膀处,小嘴轻张,悄悄的打了一个哈欠。   后园之中,马焱伸手抚了抚自己手中的长弩,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洲愉道:“父亲许久未与我切磋,不如今日与我一试长弩如何?”   苏洲愉是个读书人,长弩一类的东西他自然是不会的,但既然是马焱开了口,他也未曾多想便欣然答允了。   罗生双手环胸靠站在一侧,看着这一大一小往草靶前走去的两道身影,情不自禁的轻摇了摇头,转头正欲与身侧的殷乌石说话之际,却是猛然发现这人不知在看些什么,一副痴痴然的模样。   顺着那殷乌石的目光往前方看去,落入罗生眼中的便是苏梅那正大张着一张小嘴打哈欠,挤成一团的白胖小脸蛋。   “这是人家的小媳妇,你这破石头不会……”罗生用手肘轻捅了捅身侧殷乌石的肩膀,一副调笑模样道。   听到罗生的话,殷乌石回神,一把拍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面无表情的扭头看向面前正切磋长弩技艺的马焱与苏洲愉,一语未发,只那掩在宽袖之中的双手却是不自觉的紧紧握成了铁拳,脑中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刚才那道突兀出现在自己眼中的纤丽身影。   周……阮畔?   *   鹿鸣苑之中,苏梅正趴在软榻之上撅着小屁股逗弄着那被她摆在竹篮子里头的两只小丑鹅,一侧珠帘却是猛然发出一阵清脆声响,苏梅寻声看去,只见那处站着一个身形纤细,姿貌清秀的丫鬟,手里捧着一株山茶花,正左右遥看着,在看到那缩在软榻之上的苏梅时,赶紧上前道:“四姐儿,三老爷可在你这处?”   听到那丫鬟的话,苏梅歪着小脑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丫鬟姿貌中等,面容白净,明眼人一看便是细细收拾过的,脸上不仅敷了白面,抹了口脂,那套穿在身上别出心裁搭配好的丫鬟服也格外的显出她那窈窕纤细的身姿。   “不在。”扭了扭小脑袋,苏梅不欲与这丫鬟多言,径直垂下眼眸便继续逗弄着那竹篮子里头的小丑鹅。   听到苏梅的话,那丫鬟不死心,她捧着手里的山茶花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走到苏梅身侧探了探头道:“哟,四姐儿这鸭子真好看。”   苏梅头也不抬的奶声奶气回了一句道:“是鹅。”   “……这鹅长的真好看。”那丫鬟僵了僵面色,再次开口道。   “不,丑。”苏梅小胖手一戳,那两只小丑鹅便圆滚滚的挤在了一处,然后两脚朝天翻了个大跟头。   捏着手里的山茶花,如涟脸上的面色显得愈发僵直了几分,她垂首看着面前只朝她露出一个后脑勺的苏梅,略思片刻之后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到苏梅面前道:“四姐儿,这是新出炉的桂花糕,你可要尝尝?”   鼻息之间闻到那甜腻的桂花香气,苏梅禁不住的耸了耸小鼻子,她一把抓过如涟手里的那个油纸包就捏在了手里,然后粗鲁的用小胖手扯开上头的细绳就将那桂花糕掰碎了扔到面前的竹篮里头去。   两只小丑鹅挤挤挨挨的凑在一处,伸长了细脖子垂首急啄着。   “吃,吃,鹅鹅吃……”伸手拨弄了一下那两只小丑鹅,苏梅歪着小脑袋声音奶气道。   看到苏梅的动作,如涟站在一旁几乎要气歪了鼻子,她下意识的便捏紧了手里的那株山茶花,在感觉到那因为自己的力道而从根茎之中浸出的粘稠汁水时,却是猛然一惊,赶紧松了力道垂首往自己手中看去。   可是那山茶树已然没了刚才那股子娇艳气势,蔫蔫的搭拢着根茎,一副颓气模样。   暗暗咬了咬牙,如涟再次对着面前的苏梅开口道:“四姐儿,奴婢可是看着三老爷进院子的,你真的不知道三老爷在何处吗?说谎的孩子可是会受到惩罚的……”   听到如涟的话,苏梅抬首,一双黑乌乌的水眸定定的落在面前的如涟身上,然后突然伸出小胖手遥遥指了指她身后道:“三叔父在那里。”   一把握住苏梅那只小胖手,如涟皱着一张脸,面上显出几分怒意道:“四姐儿,你若是再如此哄骗奴婢,奴婢可要去告诉老太太……”   “告诉老太太什么?”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如涟身后响起,带着一股明显的蕴怒之意。   咋听到身后响起的低沉嗓音,如涟整个人一惊,赶紧扭头看去,只见苏洲愉手里拿着一把长弩,正身型挺拔的站在自己身后,面上神色难看,眼中蕴含清怒。   “三,三老爷……”如涟战战兢兢的低垂着脑袋站在苏洲愉面前紧咬着唇瓣,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捏着的那株山茶花,颤抖着唇瓣开口道:“这,这是三夫人,让,让奴婢带给您的,您的……”   “三夫人?”打断如涟的话,苏洲愉双眉紧皱道:“果然是赵氏手底下的人,没规没矩的一般德行,跪下!”   听到苏洲愉的话,如涟下意识的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纤细的身子抖成一团,看上去楚楚可怜的紧。   苏洲愉垂首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如涟,眼中却毫无怜惜之情,他狠皱着双眉,片刻之后随手挥过一旁鹿鸣苑里头的婆子道:“去,把人压回赵氏院子里头去,然后再当着那赵氏的面,将人给我乱棍打出去,打死便罢。”   “是。”一侧的两个婆子叠声应了,然后拉扯起地上的如涟硬生生的便直接拖拽出了屋子。   “三老爷,三老爷……”如涟被那两个婆子架着往外去,她惊恐的瞪着一双眼,嘶声裂肺的吼叫着,却是被那一旁的婆子一把给捂住了嘴狠狠抽了一嘴巴子。   “就你这破烂货还想上树,也不看看自个儿几斤几两,我呸……”   如涟手中那大朵的娇艳山茶花掉落于正屋院口,那婆子狠“呸”一声,毫不怜惜的直接一脚踩过。   山茶花落青石板砖,被碾落成泥,细嫩的花瓣变的脏污不堪,漾出一圈细小水痕。   如涟纤细的身影被越拖越远,一侧照壁角落处却是突兀的出现一个纤丽身影。   红蕖穿着一袭素色衣衫站在那处,片刻之后捏着手中的巾帕缓步上前,然后弯腰拾起地上那朵被碾压的满是脏污泥点的山茶花,嘴角轻巧的勾起一抹笑。   以为她说三老爷最欢喜山茶花,那便就是山茶花了吗?蠢笨之人,就算是从她这处去了那赵氏的院子里头又如何,到头来不还是落了个如此下场,竟然还妄想攀高枝,她难道以为自己这几年尽心尽力的服侍那赵氏是白挨过来的吗?   不过也多亏这蠢丫头,她才能更安心一些……   手中一用力,那朵山茶花便彻底被红蕖黏落成泥,那青涩的汁水滴滴答答的顺着红蕖的手指缝溢出,浸湿了她手中的巾帕。 第65章   “姨娘?”一旁的茗赏手里端着一盅温奶突兀看到站在照壁处的红蕖,略微有些讶异道。   这红蕖从赵氏身侧的通房丫鬟被三老爷抬至姨娘,听人说是个本分淳憨之人,今日一见,素装寡髻的,果真是朴素非常。   听到茗赏的话,红蕖垂首看向自己手中的山茶花,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面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里那朵烂乎乎的山茶花用巾帕包了包道:“这山茶花不知怎的落在了这处,我见着碍眼,便帮着收拾了一下。”   “劳烦姨娘了,给奴婢吧。”茗赏伸手接过红蕖手里的山茶花,然后抬眸看向面前的红蕖道:“不知姨娘来此处做何?”   听到茗赏的话,红蕖羞涩的绞了绞自己沾着黏腻汁水的素白手指,声音轻细道:“我,我是来找三老爷的……”   “三老爷在里头,姨娘与奴婢一道进去吧。”说罢话,茗赏率先端着温奶往院内走去,幼白与妙凝已经被搀扶着回了屋子里头,院中的丫鬟婆子皆敛声屏息的站在一侧默不作声的做着自个儿的事,干净清爽的庭院之中铺着细致的青石板砖,上头隐隐显出一长条拖拽痕迹。   看着众人这副战战兢兢的场景,茗赏略微疑惑的皱了皱眉,然后撩开门毡进了里屋。   只见屋内苏洲愉黑着一张脸负手站立在那处,苏梅抱着怀里的一只小竹篓子晃悠着一双小短腿坐在软榻之上,歪着小脑袋一副懵懂模样。   小心翼翼的朝着面前的苏洲愉行了一礼,茗赏惴惴不安的吊着心,将手里的那盅温奶端到苏梅面前,然后半跪在软榻边,有些紧张的轻轻拽了拽苏梅的宽袖细声道:“四姐儿,这是怎么了?”   听到茗赏的话,苏梅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后凑到茗赏的耳畔处,奶声奶气的道:“三叔母让人来找三叔父,三叔父就不高兴了。”   轻轻点了点头,茗赏暗自松下一口气,幸亏三老爷这黑脸不是冲着她们四姐儿来的,不然幼白姐姐不在这处,就剩她这一个不顶用的在这可如何是好。   伸手搂住苏梅那绵软的小身子摆正在软榻之上,茗赏小心翼翼的将一旁的那盅温奶递到苏梅手里道:“来,四姐儿快些趁热食了,过会子阮畔姑娘还要过来替四姐儿看脉呢。”   苏梅捧着手里的那一小盅温奶轻抿了一口,在听到茗赏的话后缓缓点了点那颗小脑袋,一双湿漉水眸却是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那刚刚撩开珠帘走进内室的红蕖身上。   注意到苏梅看向红蕖的目光,茗赏在旁轻声道:“这是三老爷新抬的姨娘,四姐儿怕是没见过的。”   “唔……”苏梅嘴里鼓着一口温奶,含糊的应了一声,一双乌黑水眸湿漉漉的在那红蕖的身上乱转着。   虽然今日是苏梅第一次看到这三叔父的姨娘,但是不知为何,看着面前这副淳素模样的红蕖,苏梅不自觉的便会想到那伪善的张氏。   不过当然,不管是那张氏还是面前这三叔父的姨娘,与马焱那厮比起来,真的是星辰之辉与日月争光,蚍蜉之力欲撼大树了。   捧着手里的温奶,苏梅暗自抖了抖小身子,“咕噜”一声就将嘴里的那口温奶吞了下去,而因为那口温奶含的太大,所以苏梅吞下去时还差点哽到喉咙。   “咳咳……”轻咳一声,苏梅咽了一口满是奶香气的口水,一双湿漉水眸微泛红了眼圈,恨恨的咬了咬牙,果然是想到那厮就没好事!   那头,苏洲愉侧头看到身后缓步走来的红蕖,依旧是沉着一副面色道:“何事?”   “妾,妾……”听到苏洲愉的话,红蕖羞涩的绞着一双素手,面颊微红的犹豫了半响之后,终于还是嗫嚅着开了口道:“大夫说,妾,妾有喜了……而且已经,有两个月了……”   说罢话,红蕖垂首,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白净脸上难掩一副欣喜模样。   听到红蕖的话,苏洲愉略微松了松那紧皱的双眉,片刻之后才缓声道:“既然有喜了,还跑这处来做什么?”   “这,妾,妾只是想让老爷……早些知道……”说到这处,红蕖黯淡的垂下了眉眼,声音一下便沉静下来,细细哀哀的透着一股悲切之意道:“既,既然老爷已经知晓了,那,那妾便先走了,不敢打扰老爷。”   说罢话,红蕖蔫蔫的提着裙摆,低垂着脑袋撩开珠帘出了内室,却是正巧与提着药箱自门外走进的周阮畔碰了个照面。   “周姑娘。”红蕖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周阮畔,浅笑着轻声道。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一副淳素模样的红蕖,周阮畔嘴角轻扯出一抹笑意,斜睨了她一眼,然后提着手中的药箱目不斜视的直接便略过了她往内室之中走去。   看到周阮畔嘴角那抹轻蔑笑意,红蕖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轻微握紧,只感觉自己面上僵硬的厉害,后背处也开始层层的浸出冷汗。   提着裙摆快速出了鹿鸣苑,红蕖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行走在宽长房廊之上,兜兜绕绕的走了半柱香的时辰,最后身子一转,趁着无人注意,直接便进了一侧甘棠苑的后门之中。   甘棠苑的后门处空无一人,红蕖一手提裙一手掩面,匆匆穿过抄手游廊走进一侧耳房之中。   安浓正坐在屋子里头整理着茶叶,看到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红蕖,轻皱眉头道:“不是与你说过,若是无事,便不要来的吗?”   红蕖双手捂在自己的腹部,缓缓落座于安浓面前道:“我要见大夫人。”   听到红蕖的话,安浓放下手中茶叶,神情不耐道:“大夫人正在歇息,你下次再来吧。”   说罢话,安浓抱起手里那罐子茶叶,正欲转身之际却忽听得身后的红蕖冷声道:“一个丫鬟,竟也做的了主子的主了?”   “你!”听得红蕖的话,安浓话语一噎,猛地便将手里那罐子茶叶置于方桌之上,然后抬眸看向面前一副轻蔑模样的红蕖,恨恨咬了咬牙道:“好,我这就带你去见大夫人。”   将那茶罐子一推,安浓僵硬着一张面容,带着红蕖穿过耳房往正屋之中走去,正屋内室之中安静非常,张氏正坐在床边细细的哄着躺在床上刚刚入睡的瑞哥儿。   “夫人,红蕖要见您。”安浓小心翼翼的撩开珠帘走进内室,弯腰贴于张氏耳畔处道。   听到安浓的话,张氏轻点了点头,伸手替床上的瑞哥儿掖了掖被角之后,才由安浓扶着去了外室。   外室之中,红蕖正坐在绣墩之上垂首掩目,一看到那被安浓扶着从内室之中走出来的张氏时,神情微敛道:“我有喜了。”   听到红蕖的话,张氏略微挑了挑眉,唇边漾起一抹温婉笑意道:“恭喜。”   “托大夫人的福。”不冷不淡的看了张氏一眼,红蕖继续道:“大夫人可知,那马焱不仅认了平阳长公主为义母,又认了靖江郡王为义父?”   “你想说什么?”端起面前的热茶轻抿了一口,张氏面上依旧是一副温婉模样道。   “难道大夫人没觉得,这马焱与平阳长公主和靖江郡王的长相,皆有几分相似吗?”   红蕖此话一出,张氏喝茶的动作陡然一顿,她轻抿了一下唇角道:“这大千世界,人有相似,又有何怪也?”   “也对,这马焱不过一个三房的寄养子,与大夫人又有何干?”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红蕖突然轻笑着道:“不过大夫人可知,有句话叫水涨船高,你看不上四姐儿是个女儿身,这有人可是视若珍宝,宠的紧呢,这又赐婚又送花的,日后怕是……”   说到这处,红蕖便止了声,她轻笑着缓慢从绣墩上起身道:“其实我今日来与大夫人说这些,也没甚意思,就是想将这东西交给大夫人。”   一边说着话,红蕖一边从宽袖之中抽出一轴画置于绣桌之上,然后面上含笑,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转身离去。   看着那红蕖转身离开的背影,安浓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那画轴展开,摊开到张氏面前,只见那画轴上头画着一个姿艳貌美的女子,眼若皎鹿,眉若远黛,那股子香玉雅艳之气几乎要从画纸之上挣脱而出。   “阑珊?”张氏的视线缓慢落到那女子手中所持巾帕之上,细细的吐出这两个字。   一旁的安浓咋看到这画中女子,也是呼吸一滞,片刻之后才缓声道:“奴婢听说,这阑珊是曾经艳冠汉陵城的名妓,坐镇汉陵城中最大的凤仙台,那时不知有多少皇子贵族趋之若鹜,但不知为何,却在双十年华之际,禁关凤仙台,鸟无音讯。”   听罢安浓的话,张氏那双素白纤手轻轻抚过画中之人的眉眼,秀眉暗暗蹙起。   *   鹿鸣苑内室之中,苏梅喝完了一小盅温奶,正懒洋洋的抚着自己软绵绵的小肚子躺在软榻之上休憩,一旁的周阮畔坐在绣桌之上替苏梅写着调理身子的药方子,苏洲愉与刚刚走进内室之中的罗生一道出了屋子也不知做何去了,殷乌石反常的赖在内室之中没有走,与马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那双眼却一瞬不瞬的黏在周阮畔身上,好似恨不得将人打包扛回家一样。   “嗝……”苏梅捂着自己的小嘴打了一个小嗝,正欲唤茗赏端杯温茶来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小嗝便从她喉中接踵而来,让苏梅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嗝……嗝……嗝……”打嗝打个不停的苏梅乱挥着一双小胖手想从软榻上起身,却是一不小心打翻了一侧的小竹篓子,只见那里头的两只小丑鹅晃悠着一对小短脚甩着一身杂毛,慢吞吞的趴到了苏梅的肚子上,然后用力的伸长那截窄短的小脖子,转着那双黑豆眼,也开始冲着苏梅“鹅鹅鹅……”的乱叫。   “嗝……”   “鹅鹅鹅……”   “嗝……别……嗝……叫……”   “鹅鹅鹅……”   看着那两只在自己的肚子上踩得十分欢实的小丑鹅,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一手一只的将它们重新丢入了一旁的小竹篓子之中,然后正欲下榻拿茶之际,面前却是突兀的出现了一杯温茶。   赶紧伸出小胖手将那温茶接了过来往小嘴里猛灌一口,待压下了肚子里头那股子嗝气之后,苏梅轻缓的呼出一口气,捧着手里的茶碗往身侧看去,只见马焱那厮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侧,一张清俊小脸之上挂着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直让苏梅看的后背渗汗。   暗暗的咽了一口口水,苏梅小心翼翼的将小胖手里头的那只茶碗捧到马焱面前,然后怯生生的眨着一双湿漉水眸道:“娥娥好了,谢谢四哥哥……”   慢条斯理的伸手接过苏梅手中的那只茶碗,马焱突兀双眸微暗,一把掐住苏梅那只小胖手将人往怀里一扯,然后把脸凑到苏梅耳畔处缓声道:“娥娥妹妹今日……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温热的呼吸声喷洒在苏梅细嫩的耳畔处,让她禁不住的缩了缩那白嫩的小脖子,梳着小髻的白细额角处细细密密的浸出一层细薄汗渍,苏梅那双湿漉水眸瞪得极大,乌黑瞳仁之中里头蕴着一层惊惶无辜之色,似乎是完全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这厮。   “娥娥妹妹告状告的可欢喜?”伸手轻轻的揉了揉苏梅那绑着绢花的小髻,马焱眸色渐深,纤瘦的手指顺着那朵绢花细细的揉捏着,冰冷的指尖时不时的撩过苏梅那蕴热的肌肤。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想起了刚才自己抱着那苏洲愉告小状的模样,立刻便抖着小身子打了一个寒颤,一双湿漉水眸急切的四下往内室之中看去,只见那原本还呆着几人的内室之中不知何时只余下她与马焱。   “娥娥妹妹可是在找师傅?他刚才跟着那周姑娘一道出去了……哦,还有你的婢女,是唤什么茗赏的来着吧?刚刚拿着药方子去熬药了……”   马焱一字一顿的说着话,那轻柔细缓的话语在苏梅听来却犹如罗刹喃语一般,只让人感觉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娥,娥娥没有告状……”努力的咽下自己嘴里那口干涩的口水,苏梅仰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努力睁着那双湿漉水眸道:“娥娥,最欢喜四哥哥了……”   说罢话,苏梅一咬牙,猛地一下就伸手扑进了马焱怀里,用力的拿着小脑袋乱蹭道:“娥娥最欢喜四哥哥了……”   “是吗?”头顶处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马焱垂眸看向那窝在自己怀里的一团软腻,声音轻细道:“既然娥娥妹妹最是欢喜我,那是不是我让娥娥妹妹做什么,娥娥妹妹便做什么呢?”   苏梅哆嗦着身子用力咬了咬自己那口小白牙,小嘴轻颤道:“四哥哥说什么,娥娥就,就做什么……”   “呵……”微凉的手指轻抚过苏梅那浸着冷汗的后颈处,马焱清晰的感觉到苏梅那缩在自己怀中的微颤身子。   一把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将人扔到那软榻之上,然后轻勾唇角道:“脱。”   烧着暖炉的内室之中,窗棂紧闭,门毡微扬,袅袅熏香细染,断断续续的奶气呜咽声随着清脆的巴掌声此起彼伏,未曾停歇。   片刻之后,珠帘轻响,马焱唇角含笑,缓步步出了内室。   苏梅红着一双湿漉水眸捂着自己的小屁股撅在软榻之上,白嫩小脸皱成一团,只感觉微微一动便火辣辣的疼。   “混蛋,流氓,恶人……”奶声奶气的仰着小脑袋嘶叫着,苏梅气愤的狠狠捶了锤身下的软榻。   门毡再次便掀起,苏梅吓得立即便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小嘴,那双瞪大的惊惶水眸在看到那出现在珠帘处的熟悉身影时,才缓慢的松下一口气。   手里端着一盅药膳进门的茗赏看到那小屁股朝天撅起的苏梅时,好笑的掩唇轻笑道:“四姐儿这是在做什么?”   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自己涨疼的小屁股,苏梅噘了噘小嘴,声音闷闷的道:“娥娥在练武……”   “那四姐儿呆会子再练武,先将这药膳粥喝了?”听到苏梅的话,茗赏面上憋笑,赶紧将手里的那盅药膳粥端到了软榻边道:“这是奴婢按照周姑娘的吩咐特意为四姐儿熬制的,热乎着呢,四姐儿快些趁热食。”   一边说着话,茗赏一边将那托盘之中的小金匙递到苏梅手中道:“来,奴婢抱四姐儿起来。”   “不!娥娥自己来……”听到茗赏的话,苏梅一下便吊高了声音,赶紧撅着小屁股艰难的站在了软榻之上,然后让茗赏将那软榻边的小桌垫高,捏着手里的小金匙便开始站着吃起了这药膳粥。   “呼呼……”药膳粥刚刚出锅,烫得很,苏梅一勺一吹的迫不及待便塞进了嘴里。   “怎么样四姐儿,好吃吗?”茗赏看着苏梅那副鼓着双颊的可爱模样,小心翼翼的道。   “嗯,好吃……”苏梅嚼着嘴里的药膳粥,口齿不清的道。   听到苏梅的话,茗赏这才松下一口气道:“好吃便好,奴婢还担心四姐儿吃不习惯呢。”   说罢话,茗赏抽出宽袖之中的巾帕,轻轻的替苏梅擦去她嘴角的粥渍道:“四姐儿慢些,莫急。”   一碗药膳粥下肚,苏梅撑的厉害,她迈着一对小短腿慢吞吞的在内室里头绕着圈,小屁股依旧火辣辣的疼,连软榻都坐不上。 第66章   因着苏梅的小屁股疼了好些天,所以当她用那双小短腿走路时身子总是踉踉跄跄的左右乱晃着,避免牵扯到那火辣辣疼的小屁股,在她身后,有时还跟着两只毛也没长齐的小丑鹅,与苏梅一道扭着小屁股在庭院里头绕着圈瞎转,然后“鹅鹅鹅”的扯着嗓子乱叫,吵得人不得安生。   “再叫,让幼白煮了你。”苏梅止住自己的小短腿,扭头恶狠狠的指着那地上的一只小丑鹅道:“拔光毛,再煮!”   “鹅鹅鹅……”那只小丑鹅完全听不懂苏梅的威胁,欢腾的踩着一对小脚丫子,直接便踩着苏梅的小鞋钻进了她的袄裙之中缩成一团。   近来天越发的紧,这两只小丑鹅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苏梅那厚实的袄裙下头,亦或者是暖炉旁边,只那暖炉靠的近了,总是会烫伤这两只毛还没长齐的小丑鹅,因此苏梅特意让幼白用小被做了一个暖窝,摆在外室的角落里头,靠着暖炉,让这两只小丑鹅缩在一处安睡。   一脚拨开那钻在自己袄裙处毛茸茸的一团,苏梅扭着那肥软的小身子快速走向一旁的幼白。   幼白手里头端着早食,苏梅垫着脚尖用力的扒拉着幼白的胳膊,仰着小脑袋一副馋嘴小模样。   “四姐儿可不敢偷食,不然过会子等四少爷回来了,可有的四姐儿好受的。”伸手轻轻的抚了抚苏梅那扎着两朵绢花的小髻,幼白轻笑着道。   马焱自殷乌石与罗生一道变成了他的师傅之后,每日里忙于练武习书,吓唬苏梅的次数虽少了许多,但每次一吓,必能让苏梅撅着小屁股躲人好几天,最后再被马焱从绣床底下,衣柜橱子里头拎着后衣领子给揪出来,然后强制性的没收苏梅身上胡乱藏着的糕点蜜饯,再带着人一道去后园子里头练捶板。   噘了噘小嘴,苏梅继续伸手扒拉着幼白托盘里头的东西,奶声奶气的睁着一双湿漉水眸道:“娥娥就,一点点……”   “鹅鹅鹅……”那两只小丑鹅挥着小肉翅转悠在苏梅脚边,胡乱的细叫着。   对上苏梅那双湿漉漉的小鹿眼,幼白一阵心软,小心翼翼的从青瓷小碟之中拿出一个浸着雪蜜的奶汁角放到苏梅掌心之中道:“呐,四姐儿先吃这奶汁角垫垫肚子,好不好?”   “好。”苏梅急切切的应了,小胖手一伸,直接便将那奶汁角塞进了自己嘴里。   浓郁的奶汁味浸着雪蜜的香甜气息弥散在苏梅口中,让她禁不住的半眯起了一双眼。   “好吃吗?”一道略显稚嫩的沉雅嗓音自苏梅身后响起,贴着她的小脑袋缓声道。   “唔唔……”苏梅一边满足的摇晃着小脑袋一边转头,在看到那站在自己身后的马焱时,双眸瞬时便瞪大了几分,然后小短腿一甩,踩着脚上的小鞋直接便快跑几步溜进了内室之中。   “鹅鹅鹅……”那两只小丑鹅晃悠着小身子,颠颠的也跟着苏梅从门毡处钻了进去。   马焱站在门毡处,抬眸看了一眼身侧低垂着脑袋的幼白,没有说话,只慢条斯理的伸出一只纤瘦手掌,撩开面前的门毡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屋内响起一阵哭天喊地的奶叫声,伴随着那阵阵嘈杂的“鹅鹅鹅”声,闹腾的厉害。   茗赏与妙凝站在幼白身后,有些焦急的透过门毡细缝想往屋内看上一眼,却被幼白给按住了动作道:“四少爷虽看着对四姐儿凶了些,但却是真心欢喜四姐儿的,你们两个便莫跟着捣乱了。”   听到幼白的话,茗赏与妙凝对看了一眼,片刻之后才犹豫着点了点头道:“是。”   这边两人方应罢,那边屋内却是突然传出苏梅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幼白,幼白,幼白……”   一把将手里的托盘塞到身后的茗赏手中,幼白提着裙摆直接便撩开门毡冲进了内室。   一阵熏香暖风自门毡细缝中漾出,那厚重的门毡晃晃悠悠的摆着卷角搭拢在房门角处,茗赏愣愣的端着手里的托盘与一侧的妙凝面面相觑的对看了片刻之后,皆是好笑的掩住了唇角。   刚巧还说莫管呢,这会子便自个儿冲进去了。   *   天气愈发的冷冽起来,苏梅整日里缩在烧着暖炉的内室之中不肯出去,马焱每日辰时练完武,便凉着一只手硬生生的将那裹在小被之中的粉团子给揪出来洗漱打扮一番,然后再牵着苏梅的小胖手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   自红蕖怀胎之后,檀菊园里头每日里便好似更热闹了几分,只赵氏因着那如涟被当着自个儿的面给一通乱棍打死之后,精神气便不是太好,连带着宣哥儿与顺哥儿都一道跟着安分了不少。   当马焱牵着苏梅进入檀菊园正屋内室之中时,苏秀媚正与那柳枣知跪在老太太跟前抹着眼泪珠子,两人皆哭的跟个泪人似得抽噎非常,完全没有那些日子相碰之时互殴手脚的彪悍模样。   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缓慢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碗,垂眸看向面前的苏秀媚道:“我已经托老三与殷参将说过了,殷参将与你无意,你也莫要再起别的心思了,这世间好男儿多的是,我就听说那新进的太常寺少钦,却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儿郎……”   “老太太,我不想嫁那什么太常寺少钦,我,我想……”打断老太太的话,苏秀媚红着一双眸子,声音轻颤道:“我想嫁罗……”   “闭嘴!”“砰!”的一声猛拍了一把身侧的案几,老太太那双丹凤眼细长眯起,沉声呵斥面前的苏秀媚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挑三拣四的还妄想要攀那罗家的高枝!”   被老太太震怒的模样吓了一跳,苏秀媚瑟缩了一下身子,那双白净脸上通红着一双湿润水眸,看上去一副楚楚可怜的羸弱模样,但那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却是不自觉的更握紧了几分,下颚处微微绷紧,低垂的眼眸之中渐渐迸出一股恨意。   “老太太。”一旁的穗香上前,伸手轻轻的抚了抚老太太那怒气齁喘个不停的胸脯道:“这天冷燥乏的,您莫气坏了身子。”   伸手慢慢推开身侧的穗香,老太太再不看那苏秀媚一眼,只转头看向另一侧的柳枣知道:“你姐姐去了,是我文国公府没照料好她,你若是愿意留在我们文国公府,我们当然是要留你的,但你若是要去,我们自然也不拦着你。”   柳枣知娇娇软软的用巾帕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珠子,声音如莺啼软语一般的透着一股子酥软劲道:“承蒙老太太不嫌弃,枣知定尽心尽力的服侍老太太。”   “服侍我这老婆子就不必了,只要你日后安分守己,那福分必是少不了的。”垂眸看了一眼那处抹着眼泪珠子瑟瑟发抖的苏秀媚,老太太轻抚了抚自己手中的木患子,略思片刻之后将视线重新落到柳枣知身上道:“今年过了年,你也是要十五了吧?”   “是。”听到老太太的话,柳枣知微挺了挺身子,那看向老太太的眸中显出一抹期待神情。   “那新进的太常寺少钦,听说祖上还与我文国公府有些交情,等今次过了年,我让老三将人请来做宴款待一番,你觉得如何?”   “但凭老太太做主。”老太太的这一番话说完,柳枣知面上显出一抹惊喜神色,那捏在手中的巾帕也不自觉的暗暗绞弄了起来。   她本就是一介商户女,虽顶着一个扬州首富嫡次女的名头,却终究是个贱籍之人,此次能进得这文国公府也是托了那柳樨棉的福,她虽姿容出众,又有着一副好嗓子,可绕梁三日不绝耳,但却根本就不奢望自己能攀上那些裹着金玉的高枝,她只盼着能有一人将她从那贱籍之身拉出便好,不管那人是谁。   “嗯。”听到柳枣知的话,老太太暗暗点了点头,那双丹凤眼中显出一抹满意神色。   苏秀媚跪在柳枣知身旁,一双通红眸子轻颤,唇角越抿越紧。   朱氏站在一旁,看到这副模样的苏秀媚赶紧上前与老太太道:“老太太,大姐儿还小,不懂事,您莫怪罪,依妾看,那新进的太常寺少钦已然是不错的了……”   “确是不错。”打断朱氏的话,老太太慢条斯理的从罗汉床上起身道:“我乏了,你们都回吧,焱哥儿你带着四姐儿去那郡王府瞧瞧,昨日里平阳长公主还差人来请你们过府一聚,依我看,今日便去吧,莫扫了长公主的雅兴。”   “是。”马焱垂眸应罢,带着苏梅出了屋子。   说罢话,老太太疲累的被穗香搀扶着进了里屋,内室之中一众人渐渐散去,苏秀媚从地上起身,狠狠的瞪了一眼身旁的柳枣知,咬牙道:“破烂货,我挑剩下的你也要。”   柳枣知提着裙裾从地上起身,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自己的发髻,眉眼微挑道:“姐姐莫怪罪,我这人啊,真是不挑。”   莺香软语的说完话,柳枣知款着盈盈细雅缓步离去,苏秀媚看着柳枣知那消失于门毡后的纤细身影,眸中愤色更浓。   “你说说你,就算是那新进的太常寺少钦你看不上眼,也不应该当着老太太的面讲啊,还便宜了那贱东西!”朱氏站在苏秀媚身旁,语气中略带埋怨道。   苏秀媚咬唇未说话,只恨恨的上前撩开门毡出了屋子。   屋外冷风细卷漫叶,天色晦暗非常,苏秀媚绞着手里的巾帕,远远看到那正与苏开平攀谈的柳枣知,唇角轻扯起一抹嘲讽笑意,还真是不挑的紧,不过就是个要攀高枝的贱人罢了。   微扬起下颚,苏秀媚脸上阴霾尽散,提着裙摆转身离去。   房廊之中,柳枣知低垂着脑袋细细的与苏开平说着话,那娇软的嗓子如莺啼一般软糯人心。   “姐姐能服侍公爷一场,是姐姐的福分,公爷不必介怀。”   “虽是如此,但我却未曾能见得她最后一面……”苏开平那张风流俊朗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遗憾神色。   听到苏开平的话,柳枣知静默片刻后道:“那日,姐姐与我说过,她不曾后悔,只盼着公爷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便好,银花一灿,印于人心,足矣。”   其实在当时,柳枣知听到柳樨棉说这些话时,她是不信的,可当她看到那躺在绣床之上,满身是血的柳樨棉时,柳枣知信了,那么虚荣,那么欢喜攀借高枝的柳樨棉,竟然也陷了下去。   听罢柳枣知的话,苏开平轻叹一口气,摇着头负手而去,柳枣知站在房廊之中,美目微垂,眸光细黯。   既然身为下贱,又何必心比天高,想去折那不属于自己的金玉高枝,不过还好,柳樨棉,你还有一个记得你的人。   纤细身影袅袅而去,留在一地莺啼软语绕梁于廊。   那头,马焱带着苏梅坐在马车之中晃晃悠悠的去了郡王府,却在那银安殿等了半响都不见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出来。   年迈的管家面色尴尬的替苏梅端着一盅温奶亲自送到她的面前道:“这,长公主与郡王……还未起身……”   马焱手里的茶碗一碰,磕在方桌之上响起一阵轻响。   管家站在一旁震了震神,正欲说话之际,只听得马焱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说罢话,马焱从那实木圆凳之上起身,单手拎过苏梅的后衣领子直接便将人给拎出了银安殿。   苏梅颠着一双小短腿,歪着小脑袋偷偷的看了一眼身旁的马焱,白嫩小脸之上满是一副疑惑模样。   这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真是懒得紧,都这时候了还未起身,不过这马焱也太没耐心了,不过就是等了半柱香的时辰而已,就这般不耐烦了。   注意到身旁苏梅那看向自己的目光,马焱那双漆黑暗眸深沉,一张清俊小脸上面无表情。   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苏梅赶紧低垂下了自己的小脑袋,那双湿漉水眸微转,一双小短腿迈得更是勤快了不少,她可什么都没说啊…… 第67章   过了年后,老太太果然让苏洲愉请了那新进的太常寺少钦入文国公府小聚。   苏梅与苏娟巧一道趴在那屏风的后头往宴案后看去,只见那新进的太常寺少钦穿着一件靛青色袄袍,皮肤白净,长相清秀,一副斯文儒雅的温柔模样。   “他长的真好看……”苏娟巧伸手轻轻的扯了扯苏梅的宽袖,压低声音道。   “嗯嗯。”苏梅点着小脑袋赞同的道。   “可是我觉得焱哥儿比他长的更好。”话锋一转,苏娟巧突然道。   咋一听到苏娟巧提起马焱,苏梅怔愣了一下神,片刻之后伸出小胖手暗暗的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含糊的应了一声道:“……唔。”不就是偷吃了一小块子糕点嘛,犯得着老是拎着她的后衣领子甩来甩去的逮着打她小屁股嘛。   见苏梅回应了自己的话,苏娟巧兴奋的继续道:“我前些日子还看到焱哥儿在后园子里头练武呢,打的可厉害了,彭哥儿他们三个人围上去都没打赢他一个,还有那次三老爷抽题考焱哥儿,焱哥儿一个不落的都答出来了……”   这边苏娟巧絮絮叨叨的说着话,那边苏梅只感觉自己耳畔子那处嗡嗡嗡的都是“焱哥儿焱哥儿焱哥儿”的在胡乱转悠。   皱着一张白嫩小脸,苏梅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自己的小短腿往一旁的绣桌上看去,只见柳枣知穿着一身精白襦裙坐在那处,手里正捧着一碗热茶细细饮着。   迈着小短腿走到柳枣知身侧,苏梅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道:“人来了,你为什么不去看?”   听到苏梅的话,柳枣知放下手中茶碗,轻笑一声道:“若是我的,那便是我的,若不是我的,那便不是我的,何苦强求。”   说罢话,柳枣知提着裙摆起身,转身离开。   看到柳枣知那消失于门毡处的纤细身影,苏梅暗暗晃了晃小脑袋,白嫩小脸之上显出一抹疑惑神色,她真是没想到,这柳枣知竟然会说出这等话来,可她明明看着不是这般无欲无求的人啊。   正在苏梅歪着小脑袋思索之际,一旁的苏娟巧却是突然托住她的小胖手往一旁跑去道:“走了走了,去后园子。”   被苏娟巧拖拖拽拽的往后园子里头去了,苏梅一眼就看到了那正坐在假山石亭之中与靖江郡王说着话的马焱。   挣脱开苏娟巧的手,苏梅结结巴巴的捂住自己的小屁股往后退了一步道:“娥娥要回去了……”   说罢话,苏梅快速扭头,晃着那绵软的小身子就要走,却是不防迎面撞上了那苏洲愉与新进太常寺少钦。   “三叔父。”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洲愉,苏梅扭捏着小身子,糯声糯气的道。   “怎么在这处?你身旁的丫鬟呢?”苏洲愉双手负于身后,垂首看着面前的苏梅皱眉道。   “娥娥,和三姐姐出来玩……”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扭头往身后指了指,却猛然发现刚才那还与她在一处的苏娟巧不过一会子便不见了踪迹。   呆愣愣的伸着一根小胖手,苏梅眨了眨自己那双湿漉水眸,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假山石亭处的马焱与靖江郡王也一道自石路那头缓慢走了过来。   被两路人夹在中间的苏梅暗暗咽了咽口水,她一把上前拽住苏洲愉的长袍前裾,伸出小胖手道:“抱抱……”   听到苏梅的话,苏洲愉微僵了僵身子,正欲说话之际,便听得一旁缓步走来的马焱道:“娥娥妹妹,这天寒地冻的,在外头怎也不加件衣裳便出来了。”   熟悉的声音盘绕在苏梅耳畔,让她禁不住的抖了抖身子,下意识的抓着那前裾便更往前头靠了靠。   “这位便是四姐儿吧?长的真是玉雪可爱。”一道清雅嗓音自头顶传出,苏梅仰起小脑袋往上看去,只见面前站着那新进的太常寺少钦,正温和着一张儒雅面容垂首看向自己,脸上浅浅的挂着一抹温暖笑意。   顺着那新进太常寺少钦身上穿的长袍往下看去,苏梅垂首愣愣的看着自己小胖手里头抓着的靛青色细滑前裾,暗暗咽了口口水。   抓,抓错了?   “娥娥妹妹,这后园子里头的冷风愈发大了,我还是去带你加件衣裳吧,不然若是着了风,可是要吃苦药的。”马焱轻柔细缓的声音自苏梅耳畔处悠悠响起,带着一股子柔腻到骨子里的疼惜宠溺之情,但这话听在苏梅耳中,却是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似被这冷涩的寒风冻住了身子一般,连一小步都挪不得。   一只纤瘦手掌长旁伸出,一把握住苏梅那只拽着新进太常寺少钦前裾的小胖手,状似温柔的一点一点拨开。   侧头惊恐的看向马焱那双浸着温润宠溺神情的漆黑双眸,苏梅用力的瞪大一双湿漉水眸,小胖手愈发用力的攥紧了那新进太常寺少钦的前裾。   漆黑双眸之中的宠溺神情愈发深邃了几分,马焱指尖微动,苏梅那只小胖手便被马焱硬生生的给剥了下来攥进了手里。   “义父,父亲,我先带娥娥妹妹回院子里头去了。”马焱牵着身侧身形僵直的苏梅,声音细缓的与一旁的靖江郡王与苏洲愉道。   “嗯,去吧。”苏洲愉看了一眼苏梅身上那件厚实的袄裙道:“我那处还有两块白狐裘,明日差人给你们送来,正巧能一人做一件裘衣。”   “多谢父亲。”马焱淡淡应了一声,扯着身旁的苏梅便绕过那新进太常寺少钦往一旁石径小道上走去。   看着马焱与苏梅的身影走远,苏洲愉这才看向面前的靖江郡王道:“这是新进的太常寺少钦。”   “在下宁致远,参加靖江郡王。”宁致远拢起宽袖,垂首与面前的宋礼弥拱手道。   “嗯。”宋礼弥微微颔首,一张俊挺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打量道:“听闻你祖上世代是经商的?”   新帝上位,废除旧令,除家中经商者外,祖上经商者,旁系经商者,亦可入朝为官,至此,一时间,许多商贾之族莫不都关门闭户,送儿入学,只为那官殷之位,这新进的太常寺少钦宁致远便是其中一位,听说其家底清贫,有旁系为商者或有时给予其一两半钱,以供他吃食之用,却不想这宁致远一举成功,经圣上赏封,得赐太常寺少钦之职。   听到靖江郡王的话,那宁致远也不避讳,声音清晰道:“是,但臣祖上虽经商,于下官这一代却只是以私塾教书为生。”   “嗯。”靖江郡王点了点头,正欲再说话之际,那后园翠帐处却是突兀传来一阵温婉细软仿若莺啼鸟语一般的软糯歌调。   苏洲愉与靖江郡王皆微微皱眉,往那翠帐处看去,只见打磨的光洁细亮的镜面白石处隐隐绰绰的显出一纤丽身影,手扶栏杆,启唇轻唱。   宁致远站在原处,在听到那细软的歌调之后,一双温润水眸不知为何,渐渐晦暗下来,那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也缓缓握紧了几分。   深吸一口气,宁致远抬首看向面前的苏洲愉,眸色温润道:“大人,不知那唱曲之人是……”   听到宁致远的话,苏洲愉回神,开口道:“便是老太太让我与你说媒之人,你父母双亡,此种婚姻大事,我觉得还是告知与你自个儿更好一些。”   “那不知大人可否告知芳名?”宁致远垂首与面前的苏洲愉拱手道。   “听说是我大哥一个姨娘的孤妹,名唤枣知,姓柳,是扬州人士。”   苏洲愉话刚说罢,那边宁致远便突兀的轻笑出声,只那双眸中却毫无笑意,下颚处也紧绷的厉害。   “既然是老太太的好意,下官自当深厚,明日下官便请媒人来下聘,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听到宁致远的话,苏洲愉微愣了愣神,似乎是没有想到这宁致远答应的如此迅速,片刻之后,苏洲愉朝着宁致远点了点头道:“这事宁兄还是与老太太去商议一二吧,我只是一个局外人,做主不得。”   “是。”宁致远再次与苏洲愉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下官便先回府找媒婆,明日再上门提亲。”   “嗯。”苏洲愉淡淡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宁致远撩袍远去。   靖江郡王抬眼看了看天色,斜睨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洲愉道:“天色已晚,本王先回王府了。”   说罢,宋礼弥也不等苏洲愉回话,直接便踩着脚上的长靴快步离去,那急匆匆的高壮身影穿梭在石径小道之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苏洲愉站在原处,看了一眼白日高挂的天际,那张严肃面容上神情不变,片刻之后转身离去。   宋礼弥那个蠢货难道不知道他束发上簪着的发簪是一只女用的碧翠茉莉小簪吗?简直是愚蠢之极。   莺娇软语一般的小曲调子细缓收声,柳枣知靠在翠帐栏杆处,呆呆的看着那道纤瘦身影越走越远。   宁致远……怎么会是你呢?怎么可能是你呢?为什么……会是你呢?   *   翌日,天色晴好,冷阳艳艳,只是朔风依旧,细卷起一树轻幔垂叶,庭院之中的丫鬟提着竹篓子吃力的清扫着那沾满碎叶的青石板地。   鹿鸣苑中,暖香阵阵,苏梅手里捏着一抱软枕,小心翼翼的迈着小短腿走到那正靠在书案后头假寐的马焱面前,然后突然用力的将手里的软枕往马焱身上砸去,拔腿就跑。   “呼哧呼哧”的用力跑出内室,苏梅那绵软的小身子撞得珠帘清脆,正当她那只小短手要碰到门毡时,身后突然飞来一横物,直打上苏梅的小脑袋,将她砸倒在地。   幼白端着手里的早食入门之时,便看到那像只软团子一般瘫在毛毯之上的苏梅。   赶紧将手里的早食递给身后的妙凝,幼白伸手将地上的苏梅环抱到怀中,小心翼翼的揉了揉她梳着小髻的小脑袋道:“四姐儿这是怎么了?怎的拿着这软枕到处乱跑?”   可怜兮兮的缩在幼白怀里,苏梅撅着小嘴闷闷的道:“没有跑……”   “好,没有跑,来,四姐儿该吃早食了。”将怀里的苏梅放到一旁的实木圆凳之上,幼白伸手替她细细的捋了捋颊边的碎发道:“四少爷呢?”   “不知道。”塞了一个小包子在嘴里,苏梅声音含糊的道。   好笑的用巾帕擦去苏梅嘴角的汤渍,幼白抬首就看到那从珠帘后走出的马焱。   撩起后裾端坐于实木圆凳之上,马焱伸手扣了扣苏梅白细的额角道:“吃有吃相,坐有坐相。”   憋闷着一张白嫩小脸,苏梅虽然不服气,但还是扭着小身子坐直了身子,然后又恨恨的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小包子。   吃完早食,马焱带着苏梅去老太太的檀菊园请安,檀菊园内院里摆放着一堆聘礼,而当苏梅被马焱带入屋内时,只见那屋内端坐着一年轻男子,正笑意温润的与老太太说着话。   “请老太太安。”马焱与苏梅站在罗汉床下首处,与老太太一道请过安之后便站立在一旁。   “四姐儿,可还记得我?”宁致远坐在圈椅之上,一脸温和的与苏梅道。   苏梅歪着小脑袋正想回答,站在她身侧的马焱却是突然道:“不记得。”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面色一僵,那吐在舌尖的话硬是被她自个儿给咽了下去。   宁致远也是个好脾性,被马焱一噎,依旧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他抬手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包奶汁角与苏梅道:“这是今早上我在高福斋买的,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出了这一屉,四姐儿可欢喜?”   闻着那细散开来的奶香气,苏梅暗暗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的便朝着宁致远走了过去。   一只纤瘦手掌突兀伸出,一把拽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往身后拽了拽道:“多谢好意,我代娥娥妹妹心领了。”   被马焱拽住了后衣领子,苏梅动弹不得,她用力的蹬着小短腿想往前去,却发现自己越走越后,越走越后,最后竟然被那马焱拎着双脚离了地。   垫着脚尖被马焱拎在半空之中的苏梅鼓着一张白嫩面颊,用力的看着那被宁致远拿在手中的奶汁角,只感觉自己小嘴里头的口水怎么吞都吞不完。   “好了好了……”看到苏梅那副嘴馋模样,老太太好笑的让穗香去接过那宁致远手里的奶汁角,然后朝着苏梅招了招手道:“娥娥,过来老祖宗这里。”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赶紧瞪眼看了看身后的马焱,却见这厮面无表情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突兀的松了手。   迈着小短腿跑到老太太处,苏梅仰着一张白嫩小脸定定的看着那被穗香放置在案几上的奶汁角。   “喏,只能吃一个。”老太太从那油纸包中拿出一个奶汁角递到苏梅手里道:“不可多贪食。”   “唔唔……”苏梅捏着手里的奶汁角“嗷呜”就是一口,将那张白嫩小脸撑的鼓囊囊的,更显出一双湿漉水眸干净澄澈非常。   伸手抚了抚苏梅那梳着小髻的脑袋,老太太抬首对面前的宁致远道:“既如此,那便算是订下了。”   “是,那在下先行告辞。”从圈椅上起身,宁致远拱手与老太太行过礼之后,拢袖离去。   苏梅嚼着嘴里的奶汁角,趴在老太太的膝盖上偷摸摸的踮起小短腿,努力的伸直小胖手要去抓那放置在案几上的奶汁角,却被一旁的穗香逮了个正着道:“四姐儿可不能再多食了,不然可又要食那治疳虫蚀齿之症的苦药了。”   自年后,苏梅便停了那治疳虫蚀齿之症的苦药,可虽停了药,这甜腻之物旁人却还是不敢让她多食,苏梅只能偷摸着吃,可每次偷食不知为何总会被马焱逮住,然后按着她的小屁股狠训一顿。   吃掉嘴里的那最后一只奶汁角,苏梅撅着小嘴一副万分不乐意的小模样缩在老太太身侧,小短腿踩得“蹬蹬”作响。   “好了好了……”伸手将苏梅抱到罗汉床上,老太太抬首对一旁的穗香道:“去,端盅温奶过来,顺便将那柳家姑娘给我喊过来。”   “是。”穗香应了一声,提着裙摆出了屋子。   屋内熏香染染,马焱站在一旁,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看了苏梅半响之后侧头对老太太道:“孙儿去上宗塾早课了。”   “好,去吧。”老太太朝着马焱点了点头,神情欣慰道。   拱手与老太太告退,马焱又最后看了一眼苏梅,那张清俊小脸之上神情晦暗,漆黑暗眸渐深,片刻之后才踩着脚上的布履鞋拢袖离去。   缩在老太太怀里,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想起马焱那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不禁为何有些瑟缩的抖了抖身子。   不过就是一只奶汁角嘛……这么小气,哼!   “老祖宗,娥娥晚上和老祖宗一道睡,娥娥想老祖宗……”趴在老太太怀里,苏梅睁着一双清澈水眸,奶声奶气的道。   “你个小泼猴,怎的怕你那四哥哥怕成这副模样?”伸手勾了勾苏梅的小鼻子,老太太好笑的戳穿了苏梅的话。   “娥娥跟老祖宗睡……”绵软的小身子用力的钻进老太太怀里撒娇,苏梅奶气的道。   “好好好……我让穗香给你加床被褥子。” 第68章   除夕刚过,立春便至,但这天却依旧冷冽非常,素色白雪飘穿过庭,落于庭树之上,将那高大庭树细细密密的覆盖上一层素色裹衣,铺着光洁青石板砖的院落之中,溯雪满飘,冷风狭冷,那白腻雪点层层叠叠的在青石板砖之上缓慢堆积起一层细薄银装。   在老太太处躲窝了大半个月的苏梅,最后还是被马焱给拎着后衣领子拖回了鹿鸣苑里头。   狭长清冷的房廊之中,夹着飞雪的冷雨簌簌而下,滴滴答答的随着斜雨打在苏梅那穿着绒色白狐裘衣的滚圆小身子上,马焱伸手按了按苏梅那带在小脑袋上的卷檐毡帽,然后用力的搓揉了一把那粘在卷檐毡帽上头细小的飞雪道:“走快些。”   被穗香裹得跟个雪白球一样的苏梅仰着小脑袋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那略微宽大的卷檐毡帽松垮下来,遮住了她那双湿漉水眸。   伸手将苏梅头上那顶卷檐毡帽往上掀了掀,然后捻起她贴在白嫩额角处的一撮黑发塞入卷檐毡帽的边沿之中,马焱弯腰牵过苏梅藏在厚实袄裙窄袖之中的小胖手缓步朝正屋之中走去。   马焱的手又冰又冷,还带着一股黏腻的湿意,而苏梅那只小胖手则因为一直缩在厚实的袄裙窄袖之中,所以暖乎乎的又软和的紧,那小胖手被马焱这般一包一裹,那黏冷的湿润触感直把苏梅整个人冷的冻了一个大哆嗦,但却因着力小,苏梅挣脱不了马焱的手掌,所以只能撅着小嘴瞎哼哼的迈着小短腿被带着往正屋去了。   烧着暖炉的里屋之中,幼白正坐在绣墩之上修剪着一盆栽之中的素梅,看到站在门毡处的苏梅与马焱,便赶紧放下手中的剪刀从绣墩之上起身,提着裙摆缓步走到苏梅面前道:“四姐儿回来了?”   “嗯。”听到幼白的话,苏梅仰着小脑袋点了点头,那顶厚实的宽大卷檐毡帽便顺着苏梅点头的动作又遮住了她那半张白嫩小脸。   伸手将苏梅戴在头上的卷檐毡帽取下,幼白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了擦小脸道:“正巧今日茗赏做了春卷和春饼,四姐儿要尝尝吗?”   “要。”听到春卷与春饼,苏梅下意识的便掂了掂小短腿,那双看着幼白的湿漉水眸之中显出一抹急切之意。   她早食刚食了几口就被马焱硬生生的从檀菊园里头给拖了出来,这会子小肚里头还空荡荡的连点底子都没有呢。   “那四姐儿在这等会子奴婢,奴婢替您去取来。”说罢话,幼白提着裙摆掀开门毡出了屋子。   看着幼白那消失在门毡后的纤细身影,苏梅晃着小脑袋一副欢喜模样,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扭头的时候却冷不丁的看到那站在自己身侧的马焱,只见那厮似笑非笑的挂着一抹笑,一双漆黑暗眸之中浸着一层深沉愠色,让苏梅看在眼中不禁暗暗抖了抖小短腿往背后缩了缩。   慢条斯理的拢起自己的袄袍宽袖,马焱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嘴角轻勾道:“多日不见,娥娥妹妹怎的便与我疏远了这许多?”   听到马焱那轻缓柔腻的声音,苏梅瞪着一双乌黑大眼,哆嗦着小嘴道:“没,没有……娥娥,最欢喜四哥哥的……”   “既然如此,那为何这大半月以来,娥娥妹妹总是不愿见我呢?”要不是今日老太太不在檀菊园,这小东西他倒是还弄不出来呢。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抬首看向面前眸色渐深的马焱,苏梅梗着小脖子咽了一口口水,小嘴微张,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咕哝着说些什么话,那掩在袄裙之下的一对小短腿却是偷偷摸摸的开始往门毡那处拨。   “嗯?娥娥妹妹在说什么?”垂首将耳覆到苏梅的小嘴处,马焱那张清俊小脸之上笑意更浓,鼻息之间渐渐弥散出苏梅身上那股子甜腻的奶香气,让这大半月以来只能靠被褥之上残留着的香甜奶气入睡的马焱贪婪的深吸了几口。   苏梅仰着小脑袋,看到马焱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清俊面容,只觉毛骨悚然。   圆滚小身子一矮,苏梅猫着腰就要往那门毡处钻,却是被马焱一把拽住了后衣领子又给拎了回来。   练武之后的马焱力气大了不少,单手便能将苏梅这般与他差了一大截的小团子整个拎起来。   “呀呀呀……”晃悠着一对小短腿,苏梅努力的挥舞着一双小胖手企图挣扎,却是被马焱直接拎着便往一旁内室之中走去。   “娥娥不进去,娥娥不进去……”撕心裂肺的扯着嗓子哭嚎着,苏梅一把抓住面前顺滑而过的细腻珠帘,手脚并用的缠在上头。   看着那全身都埋在珠帘里头的圆滚小白球,马焱突然嘴角轻勾,拨起一旁的珠帘串子便塞进了苏梅的脖颈之中。   那珠帘由玉石而做,冰冷异常,贴在苏梅那被白狐裘衣包裹着的细嫩脖颈处,直把她冻了一个哆嗦,下意识的便松了那抓着珠帘的小胖手想将那珠帘拔出来。   马焱趁机一把将苏梅圆滚滚的身子抱进了怀里,然后往后头的绣床上一扔。   苏梅穿的很多,她圆润的小身子在那宽大的绣床之上滚了一大圈之后才堪堪停住。   珠帘轻响,苏梅晃悠着小脑袋从绣床上站起身,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的踩着脚下的软被往前头走了好几步,最后却还是头晕目眩的踉跄着倒在了绣床之上,好久才懵懵的将那埋在软被之中的小脑袋抬起。   马焱踩着脚上的布履鞋走到绣床边,伸手将苏梅身上那件白狐裘衣褪下,然后又替她褪了罗袜与小鞋,这才脱了自己身上的袄袍与布履鞋,上了绣床。   缓过神的苏梅一眼看到那翻身上床的马焱,立马便瞪大了一双湿漉水眸想要下床,却是被马焱箍着小脖子给按到了自己身上。   抱着怀里软绵绵的一团,马焱伸手将一旁的软被盖在两人身上,然后将脑袋深深的埋进苏梅那散发着奶香气的脖颈处,细细嗅闻着。   僵直着小身子被马焱抱在怀里,苏梅蹬着一双小短腿,还在企图反抗,却是被马焱猛地拍了一下小屁股道:“别动。”   马焱的脑袋还埋在苏梅的脖颈处,说话时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苏梅的肌肤上,让她禁不住的暗暗缩了缩小脖子。   内室之中暖炉阵阵,熏香袅袅,苏梅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紧闭着双眸的马焱,然后轻手轻脚的动了动自己僵直的小身子,却是立马被狠掐了一把小屁股道:“别动。”   噘了噘小嘴,苏梅在暖被之中蹬了蹬小短腿,然后自暴自弃的埋在马焱怀中酣睡起来。   当幼白端着手里的春卷与春饼进到内室之时,就看到那相依相偎在一处睡得深沉的两人。   放下手中的托盘,幼白提着裙摆上前,先是将那些乱扔的衣物鞋袜一一收走,然后小心翼翼的替苏梅与马焱掖好那盖在身上的薄被,再挑了挑内室里头的暖炉,关紧了窗棂,这才轻手轻脚的撩开珠帘出了屋子。   门毡被掀开又落下,带起一阵夹杂着飞雪的细卷冷风,马焱微掀了掀眼眸,将怀里酣睡着的苏梅往一侧带了带,然后再次闭上了眼。   屋外雨势渐小,细雪轻扬,密密漫漫的泼散下来,直把整座文国公府都浸入了一片银装素裹的天色仙境之中。   文国公府门口传来一阵细碎喧闹声,一辆朴素马车缓缓而来,停辄于文国公府门前,身后长长悠悠的跟着两道暗黑车轱雪道。   马车厚毡被掀起,宁致远裹着身上的蓑衣,踩着马凳从马车之上缓慢走下,身后跟着一年迈妇人。   踩着一地素白银雪,宁致远嘴角轻勾,缓步走进文国公府之中。   *   当老太太闻讯赶回檀菊园时,宁致远已经坐在屋内吃了两碗热茶了。   “宁大人……这是何意?”老太太被穗香搀扶着坐上一旁的罗汉床,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站在宁致远身后的妇人。   听到老太太的话,宁致远慢条斯理的从那圈椅之上起身,与老太太垂目拱手道:“不瞒老太太,我宁致远虽只是一小小的新进太常寺少钦,但却也是个正派之人,前些日子酒后兴起,偶与故人谈起柳姑娘一事,却被告知那柳姑娘……”说到一半,宁致远却是突然顿了话。   “如何?”听出宁致远的言外之意,老太太双眉微皱,神色渐沉。   “这事实在是让致远难以启齿,老太太不若请了柳姑娘来,致远再与老太太详说,可好?”宁致远故作为难的摇了摇头,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难色。   听到宁致远的话,老太太沉吟片刻之后,伸手招过身侧的穗香道:“去,将柳姑娘带到这处来。”   “是。”穗香应声,撩开门毡出了屋子,片刻之后将柳枣知带到了屋内。   柳枣知穿着一身素色衣衫,白净脸上未施粉黛,梳着一头细致的堕马髻,整个人看上去盈盈弱弱的好似一阵风便能吹倒似得。   低垂着脑袋,柳枣知先是恭恭敬敬的与老太太行了礼,然后才抬眸看向面前的宁致远。   站在柳枣知面前的宁致远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副落魄模样,他穿着一身上好的细滑袄袍,梳着光洁束发,戴着玉冠,面容俊美,整个人看上去是那么的风度翩翩,恍若陌上公子。   暗暗握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柳枣知盈盈垂首,与面前的宁致远轻拜道:“宁大人。”   听到柳枣知那细软糯气,宛若莺啼一般的嗓音,宁致远的嘴角不着痕迹的勾起一抹轻蔑笑意,他微拢宽袖,拱手与面前的柳枣知回礼道:“柳姑娘。”   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放下手中茶碗,抬眸看向那站在自己下首处的宁致远道:“柳姑娘也来了,宁大人这下可说是何事了吧?”   “是。”宁致远垂首轻应一声,侧身让出身后的妇人道:“这是媒婆特与致远找的一妇人,据说验贞之事从未出过错。”   宁致远话音刚落,一旁的柳枣知便立刻浑身发颤的猛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面色惨白一片,一双美目呆滞的看向那满脸温润之色的宁致远,只感觉自己身上冷的厉害。   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面色难看,片刻之后才抬眸看向一旁的柳枣知道:“柳姑娘,你意下如何?”   虽说验贞这事对于女子来说有些难以启齿,传出去也不好,但这柳枣知毕竟不是她文国公府之中的姐儿,因此老太太也未有过多表示,只是将决定权交给了柳枣知。   柳枣知惨白着一张脸站在原处,听到老太太的话时,那捏着巾帕的手一阵轻颤,整个人似乎都有些站立不住。   “柳姑娘,致远并非为难于你,只是这坊间传言难听,为正视听,致远只能出此下策。”宁致远站在一旁,声音清冷道。   嘴角缓慢的轻扯起一抹浅淡笑意,柳枣知抬眸看向面前的宁致远,双眸通红,唇瓣嗫嚅,片刻之后才呢喃似得吐出一个字道:“好。”   柳枣知话音刚落,那妇人便上前与她道:“姑娘不必害怕,我老婆子验人从未出过错,姑娘只需在我老婆子面前慢走一圈便好。”   踩着脚上的绣花鞋,柳枣知低垂下眉眼,一滴清泪顺着白净面颊滑落,滴落于厚实的毛毯之中,浸润无形。   “姑娘,请走。”   深吸一口气,柳枣知高扬起下颚,通红着一双眼眸缓慢抬起了自己那穿着绣花鞋的脚。   一步一踩的走在厚实的毛毯之上,柳枣知只感觉自己就像是没穿衣裳一样,那妇人的目光像根针刺一样的戳在她轻颤的肌肤上,针针扎肉入骨。   “姑娘,可以了。”妇人抬手,轻缓出声,片刻之后转身与身旁的宁致远道:“这位姑娘走路时腰肢细软,双腿未紧,眉心微散,髻发处呈散状……”   “所以您的意思是……”宁致远皱起双眸,一副无奈惊疑模样道。   “是失了贞的。”那妇人话音刚落,一旁的柳枣知却是突兀轻笑出声,一双通红美目,定定的落到宁致远那张温润面容之上道:“对,没错,我是失了贞洁,既然事实已至如此,那这位新进太常寺少钦准备如何?退婚?”   听到柳枣知那带着嘲讽意味的说话语气,宁致远抬眸,拱手与其道:“柳姑娘既然已是失了贞洁,若是想做宁某的正妻,怕是……”   “哦?大人这话是何解?难不成大人还准备纳我为妾?”柳枣知面上嘲讽意味更浓,只那莺啼娇柔的嗓音却依旧触动人弦。   “柳姑娘若愿,宁某定当履行承诺,纳柳姑娘进门。”宁致远轻皱双眉,一副郑重模样道。   “呵……”柳枣知垂眸,轻笑一声,片刻之后抬首,定定的看向面前的宁致远道:“不必了,大人这高枝,我柳枣知攀不上。”   说罢话,柳枣知转身面对那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努力的端直身子道:“多谢老太太为枣知筹谋,此事是枣知的错,还望老太太莫怪罪。”   “唉……”听到柳枣知的话,老太太轻叹一口气,缓慢摇了摇头道:“不怪你,你是个好姑娘。”   “那枣知便先告退了。”提着裙摆转身离去,柳枣知那掀开门毡的纤纤素手颤抖的厉害。   屋外,猎风声声,夹杂着细雪冷雨扑面打来,柳枣知那张白净面容之上显出两行清泪,被那冷冽的朔风一吹,瞬时便干涸了几分,干巴巴的黏在脸颊处,刺目生疼。   耳边是簌簌作响的凄冷寒风,脑中却是那少年温润如玉的呢喃细雨:“日后,天涯海角,我陪你去,万水千山,我陪你走。”   可是,梦终究会醒,那时的海誓山盟,到来头不过只是梦一场,她将自己全部交给了他,可他给她的是什么呢,人去楼空的简陋茅屋和那一张将她戳的满是伤痕的白纸黑字。   冗长的房廊之上,纤弱身影立于溯雪冷风之中,摇摇欲坠,身后,站立着一身形欣长的年轻男子,一身温润气质却掩不住那脸上的愤恨之情。   明明是她负的你,你竟然还在可怜她!   一道猎风呼啸穿廊而过,柳枣知晃了晃那纤弱的身形,只感觉自己头晕目眩的紧,身后突兀揽上一只修长手掌,苏开平按住她瘦削的肩头,双眸微皱道:“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定睛看清面前的人,柳枣知嘴角扯起一抹苦笑,轻轻摇了摇头道:“无事,只是太累了一些……”   “外头风大,本公送你回院吧。”   “多谢公爷。”   房廊尽处,宁致远收回自己那疾奔的脚步,气喘吁吁地看着那不远处缓慢走远的两道身影,双眸微黯,片刻之后轻扯起一抹笑。   你看,她还是那般活得滋润潇洒,连文国公府的公爷都勾搭上了,可是你呢,依旧只是那个让人踩在地上的废物!   *   当苏梅在鹿鸣苑里头听说那柳枣知的事情时,这事早已过了小半月了,要不是苏秀媚在老太太面前酸溜酸气的提起,她还不知道有这事呢。   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缓慢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碗,双眸微皱道:“听说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近日可好了一些?”   一旁的穗香上前,伸手接过老太太手里的茶碗道:“听周大夫说倒是好了一些,周姑娘这几日又给柳姑娘配了几味调理身子的药,听说是能下床了。”   “嗯。”听罢穗香的话,老太太微点了点头道:“也是个可怜孩子。”   千里迢迢从扬州赶来,却是去了亲姐姐,她这老婆子帮忙牵线搭桥却是弄得这失贞传言沸沸扬扬,是她老婆子有愧于这可怜孩子啊。   “这失了贞洁的女人,老太太还可怜她做什么……”一旁的苏秀媚自那次被老太太当众呵斥之后便鲜少来檀菊园,若是有时必得要过来请安,也是一改往日里的柔顺之态,变的牙尖嘴利,酸气横天起来。   “闭嘴!”眯起一双丹凤眼,老太太斜睨了那苏秀媚一眼道:“就算是失了贞洁又如何?我老太婆也定是会给她找一门好亲事的。”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秀媚暗暗握紧了手中巾帕,紧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她才是这文国公府里头的人,那下贱东西算什么!待她日后攀上了那高枝,看你这老太婆还敢这般待她! 第69章   内室之中众人皆去了,苏梅窝在老太太身侧,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伸出小胖手轻轻的抚了抚老太太那起伏不定的胸口道:“老祖宗乖乖……”   “好。”揉了揉苏梅那系着一朵绢花的小髻,老太太面上神色渐渐舒缓下来,她侧头对一旁的穗香道:“去,将昨日里那新送来的那顶毡帽给四姐儿拿过来。”   “是。”穗香应声,片刻之后从内室之中拿出一顶白狐软毛裹边的卷檐毡帽走到苏梅身侧道:“来,四姐儿,这是绣娘新制的一顶毡帽,正巧与你那套白狐裘衣相配,戴上试试。”   伸手接过穗香手里的那顶白狐卷檐毡帽,苏梅晃悠着小脑袋套了上去,这毡帽松松软软的呈圆形,两侧还有一个雪软白球垂顺下来,晃晃悠悠的荡在胸前,内里垫了一层厚棉,绵软的裹在苏梅头上,就好似一个混白圆球一般。   “真好看。”伸手替苏梅将那覆在眼帘处的卷檐毡帽往上掀了掀,穗香对上苏梅那双湿漉的澄澈水眸,嘴角轻轻的漾起一抹浅笑道。   “娥娥最好看……”摆弄着自己头上的卷檐毡帽,苏梅歪着小脑袋双手托住下颚,白嫩小脸上满满都是甜美笑意。   “对,我们四姐儿最好看了。”附和着苏梅的话,穗香笑弯了一双眉眼。   一旁的老太太看到这副乖巧可爱模样的苏梅,也是禁不住的轻弯了嘴角,她眼角微挑,看到窗棂处露出的一角侧院,突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对苏梅道:“娥娥可是有好些日子未看到你五妹妹了?”   “嗯。”苏梅点了点头小脑袋,“哧溜”一下从罗汉床上滑下,然后戴着那顶白狐裹边的卷檐毡帽一摇一摆的往门毡处走了几步道:“娥娥去看五妹妹……”   看着苏梅那因为衣裳裹得太多而浑似一个圆球般向前滚动的小身子,老太太伸手招过一旁的穗香道:“来,跟着一道去,莫让娥娥磕着碰着了。”   “是。”穗香应了一声,上前替苏梅撩开那门毡,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了苏梅的身后往偏院走去。   偏院里头积雪未扫,尘尘埃埃的积了一大层,苏梅被穗香抱在怀中,往一侧穿廊处绕路走去。   绕过院庭来到正屋门口,苏梅与穗香一道进了里屋,里屋里头烧着暖炉,点着熏香,温温软软的舒适非常。   苏梅踩着自己的小鞋,往内室之中跑去,只见那新来的奶娘正用手里的绢花小心翼翼的哄着那躺在绣床之上的苏婉福。   苏婉福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仰躺在绣床上,小短腿蹬的十分欢实,那褪去了昏黄色泽的小脸白嫩嫩一片,衬出一双清亮的乌黑眼眸。   “哇……五妹妹真好看……”垫着脚尖趴在绣床边,苏梅看着那缩在襁褓之中的苏婉福,奶声奶气的道。   苏婉福睁着一双清澈黑眸,看到杵在自己面前的苏梅,小嘴一咧,稀里哗啦掉下来一大滩子口水,滑入那白胖的脖颈之中,浸湿了她身上的小衣。   “呀……”看到那顺着苏婉福白嫩脸颊细滑落下的晶莹唾液,苏梅赶紧朝着身侧的穗香道:“帕帕。”   穗香闻言,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递给苏梅。   伸手接过穗香手中的巾帕,苏梅垫着小短腿小心翼翼的替苏婉福擦了擦那嘴角的口水,便见那小东西笑的更是欢乐了几分,不过口水也淌的更厉害了一些。   “四姐儿与五姐儿还真是姐妹情深的紧呢。”一旁的奶娘看到苏梅那副小心翼翼对待苏婉福的动作,捏着手里的绢花轻笑着开口道。   听到那奶娘的话,苏梅扭了扭小脑袋,微仰了仰下颚道:“娥娥欢喜五妹妹,你要对五妹妹好。”   这奶娘被派来偏院照看苏婉福时,是听说过那时候闹的后院沸沸扬扬的水银之事的,也知道这一切的起因就是这四姐儿,所以当她听到苏梅的话时,下意识的便是一怔,然后赶紧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照顾五姐儿是奴婢的本分,四姐儿莫担心。”   听到那奶娘的话,苏梅这才装模作样的轻哼一声道:“嗯,不好要打板板的。”   “是是是。”听着面前苏梅的童稚软语,这奶娘却是不知为何竟然沁出一层冷汗。   伸手抚去自己额角处的细汗,那奶娘将躺在绣床上的苏婉福抱起,小心翼翼的朝着苏梅道:“四姐儿,五姐儿要吃奶了。”   “嗯。”苏梅点了点小脑袋,然后伸手牵过一旁穗香的手道:“那娥娥先走了。”   “是。”那奶娘抱着怀里的苏婉福朝着苏梅行了一礼,然后看着苏梅那圆滚滚的小身子被穗香牵着,慢吞吞的出了屋子。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穗香将苏梅头上的卷檐毡帽戴好,然后将其抱到怀中道:“四姐儿还想去哪处?”   苏梅歪了歪小脑袋,正欲说话之际,便听得一旁房廊处传来幼白的轻喊声。   提着裙摆匆匆而来的幼白发髻上还沾着细雪,她微红着一双面颊,气喘吁吁地停在苏梅面前道:“四姐儿,靖江郡王送了两匹宝马来,说是让四姐儿到鹿鸣苑里头试试。”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还没说话,一旁的穗香却是突兀轻笑出声道:“那靖江郡王一个大老粗前些日子送绢花便算了,这次倒是真好笑了,四姐儿可还没那马蹄子大呢,怎的上去试?”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人家是郡王,哪里是我们这等奴婢能做的了主的。”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将穗香怀里的苏梅接了过来,然后细细的替她掩好头上的卷檐毡帽,再用自己厚实的宽袖将苏梅那绵软的小身子笼罩其中,这才转身出了侧院往鹿鸣苑走去。   因着马焱搬进了鹿鸣苑,所以老太太便在鹿鸣苑后头圈了一块空地当校场供马焱习武操练,这会子那靖江郡王托人送了两匹宝马过来,正巧可圈在那空地处养着。   除了那两匹宝马,这靖江郡王还搭了两个养马的奴才一道送了过来,当苏梅被幼白抱着去那校场的时候,便见马焱纤瘦的身子坐在那一匹浑身雪白,毫无杂色的俊美宝马之上驰骋校场,那稳健的马蹄扬起一阵又一阵的素白飞雪。   “来,四姐儿,这边没雪,小心地滑。”幼白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苏梅放到校场一旁刚刚铲净的一条过道之上,语气轻柔道。   踩着那细腻腻沾着雪水的地面,苏梅仰头朝校场之中看去,只见那骑着白马的马焱身形纤瘦却矫健非常,一张清俊小脸在瑟冷寒风之下微扬下颚,漆黑双眸之中浸润着一片溯雪银白。   “吁……”勒马停于苏梅面前,马焱端坐在那白马之上,垂首往苏梅看去,只见这小团子依旧裹得圆圆实实的,小脑袋上扣着一顶白狐卷檐毡帽,鬓角处露出一小撮乌黑漆发,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在银地之中移动的白胖雪球一般。   从白马之上跨下,马焱站立在苏梅面前,伸手挑了挑她垂在眼帘处的卷檐毡帽。   苏梅仰着小脑袋朝面前的马焱露出一双湿漉水眸,只见她那纤长的睫毛之上不知何时细细碎碎的落了一层黏腻白雪,仿若银白凝霜一般的粘在她细长的睫毛之上,随着苏梅忽眨眼睫的动作而上下翩飞。   伸手点了点苏梅那双湿漉水眸,马焱突兀轻笑一声,然后看着面前那粉团子惊恐的瞪着一双眼往后猛地退了一步。   上前一步伸手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防止她在湿滑的地面上打滑,马焱朝着那站在不远处的一马奴招了招手。   那马奴见到马焱的动作,赶紧牵着身后的一匹黑马缓慢走到了马焱面前。   将拎在手里的苏梅往那黑马前推了推,马焱嘴角轻勾道:“喏,那靖江郡王送你的马。”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仰头看了看那匹浑身乌黑,身型高大的漆墨俊马,呐呐的张了张小嘴,片刻之后才奶声奶气的惊叹道:“好大……”   果然如穗香所说,自己还没有这马的一个马蹄子长。   那黑马踢了踢脚边的积雪,猛地打了一个喷嚏,直把苏梅吓了一个机灵,下意识的便往身后马焱的怀里缩了缩。   那马奴看到苏梅的动作,赶紧牵着手里的缰绳与苏梅开口道:“姑娘莫怕,这马儿温顺的很,您不若牵着缰绳走一圈试试?”   一边说着话,那马奴将手里的缰绳递到苏梅面前。   苏梅垂首看了看眼前的缰绳,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接了过来。   那黑马见苏梅接了缰绳,踩着一地湿滑烂雪,小心翼翼的往她面前走了走,然后垂首轻轻的蹭了蹭苏梅脑袋上的卷檐毡帽。   “嘻嘻……”感觉到那黑马蹭着自己的柔软力道,苏梅禁不住的轻笑出声,牵着手里的缰绳便迈着小短腿“蹬蹬蹬”的往前小跑了几步。   一把拽住苏梅那跑的欢实的圆滚小身子,马焱伸手将那绕在苏梅小短腿上的缰绳拨开道:“慢些。”   苏梅正兴奋着,哪里听得进马焱的话,一被那厮放开,便立刻甩着小短腿又快跑起来,那一颠一晃的白胖小身子带着身后高大俊美的黑马行走在冗长的夹道之上,细雪漫飞,黑马低垂着脑袋,好似在保护着面前的小团子一般,轻轻的将自己的脑袋抵在她绵软的后背处,防止湿滑的地面将人带倒。   那马奴紧随在苏梅身侧,看到这副模样的黑马,轻声开口道:“郡王说这马既然给了姑娘,那便是姑娘的了,姑娘可给马儿赐名。”   听到那马奴的话,苏梅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响,漆黑双眸兜转,片刻之后咧嘴道:“叫芝麻酥……”   黑黑糯糯的芝麻酥,上头还沾着一层糖霜,不就跟现在身上沾着飞雪的黑马一样吗?   “嘻嘻……”这般想着,苏梅便不自觉的轻乐起来,她咽了一口口水,想起那被自己藏在梳妆台小抽屉里头的芝麻酥,今儿晚上回去又可以偷偷的吃一块了……   “芝麻酥?这倒是个好名……”那马奴听到苏梅的话,好笑的附和道。   苏梅晃悠着小脑袋,带着身后的黑马绕过面前的石阶,往一侧石栏处走去。   石栏处没有遮风的地方,那穿道而过的冷风夹杂着细雪簌簌吹来,让苏梅不禁抖了抖小身子,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感觉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推力,将她整个小身子都埋进了面前深厚的积雪之上。   “唔唔……”圆润的小身子整个陷入白软绵的积雪之中,只露出一对小短腿的苏梅踢着小脚在半空之中晃悠了半天,终于是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给拽了出来。   懵懂着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愣愣的站在原处呆滞了片刻,然后用那张沾着素白积雪的小脸仰头往身侧看去,只见刚才还被她牵在手里的那匹黑马正兴奋的驮着一个纤细的人影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第70章   “四姐儿,没事吧?”一旁的幼白提着裙裾匆匆而来,拿出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了擦那白嫩小脸之上的积雪道:“这马也真是的,刚才还好好的,怎的说拱人就拱人呢。”   苏梅呆滞着一张白嫩小脸听着耳边幼白的话,片刻之后才回缓过来,愣愣的伸出小胖手指了指那驮着一纤细人影赶到自己面前的黑马道:“芝麻酥……怎么了?”   将苏梅抱到自己怀中,幼白带着人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才看了一眼那咧着马嘴万分兴奋的黑马道:“刚才那石栏处突然落下一个人影,这马便拱了四姐儿一下,然后挣开缰绳跑去接那摔下来的人了。”   “哦。”听罢幼白的话,苏梅点了点小脑袋,抬首往前头的石栏处看了看,只见那石栏大致三尺多高,若是人摔下来,虽不致死,但必得受点轻伤。   那头,马奴已经将被芝麻酥驼在马背上的纤细人影抱了下来,苏梅伸着小脑袋往前探去,只见这被芝麻酥救了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她那三叔父有了新孕的姨娘红蕖。   幼白也看到了那被马奴小心翼翼的托抱着放置于雪地之上的红蕖,立刻微惊的睁大了一双眼道:“这,这三房的人,怎的到了我们这鹿鸣苑里头来,还……”还从石栏上头落了下来……   马焱站在一侧,看到那闭着双眸呈晕厥状躺在雪地之上的红蕖,转头对一旁的幼白道:“去,唤婆子过来,顺便把周大夫也喊过来。”   “是。”幼白应声,放下怀里的苏梅,赶紧提着裙裾转身跑远。   苏梅踩着一地湿滑细雪,愣愣的往前探了一步,只见那红蕖素白的袄裙之下渐渐浸出一抹鲜红,濡湿于稠腻雪地之中,与她那张苍白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   小巧的鞋尖触到那因为浸入了雪水而变得微粉的血水,苏梅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伸出小胖手一把拽住了身侧马焱的宽袖。   伸手按了按苏梅头上那顶卷檐毡帽,马焱抬首往前方夹道处看去,只见幼白已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匆匆赶来。   踩着脚上的鹿皮小靴,马焱抬眸往那石栏处看了一眼,然后突然默不作声的便往一侧石阶上走去。   苏梅正扯着马焱的宽袖,被他的动作一带,下意识的便跟着他一道往那石阶处走了几步。   石阶上满布着细腻白雪,厚厚的积了一层仿若松软甜糕一般,那四下飞转的白雪还在簌簌而落,打在石阶之上,细细堆积起来,将那上头刚刚被马焱与苏梅踩出来的浅淡脚印悄然抹去。   石阶湿滑,苏梅小心翼翼的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跟在马焱身侧,却还是免不了有些踉跄,马焱见状,伸出纤瘦手掌,直接便拎着苏梅的后衣领子把人给一道拎上了那石栏处。   石栏上头为一块方四型石地,头罩尖顶石帽,湿滑的地面四周落着一层素雪,中间细细的融着雪水,上头纷杂的显出几条泥浑痕迹,脚印错乱,似乎是发生过什么争夺推搡,石栏四周空泛,透着冷风,簌簌的卷过一层又一层夹雪飘忽而过,苏梅缩了缩小脖子,更往马焱身后躲了躲。   踩着脚上的鹿皮靴,马焱牵过一旁苏梅的小胖手往石栏栏杆处走去,只见那处浅印出半个小巧脚印,周边浸着污泥,以至于这脚印在一片素白银雪之中看上去十分清晰明了。   苏梅从马焱背后探出半个小脑袋,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被人给拎着厚衣领子转了一圈道:“走吧。”   哎?仰着小脑袋被马焱推着往前走了几步,苏梅睁着那双清澈水眸,声音疑惑道:“谁干的?”难不成是那红蕖想不开自己跳的?   垂首对上苏梅那双眸子,马焱伸手一把扯下她戴在脑袋上的白狐卷檐毡帽,然后拎着人的后衣领子便下了石阶。   被马焱拎来拎去的苏梅晃着一双小短腿眼前一片素白,那毛茸茸的白狐毛黏在她那双湿漉水眸之上,让她禁不住的微闭上了眼。   下了石栏,马焱带着苏梅站在一旁,看着那苏洲愉穿着一身官服匆匆而来。   “三叔父。”苏梅乖巧的站在马焱身侧,抬眼与面前的苏洲愉道。   “嗯。”苏洲愉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张被冷风吹得微红的白嫩面颊,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还泛着余温的油纸包塞到她的小胖手里道:“外头风大,与焱哥儿一道先回正屋里头去吧。”   说罢话,苏洲愉直接便撩起自己的官袍后裾上了石栏。   “走吧。”拿过苏梅那捏在小胖手里的油纸包,马焱面无表情的将其扔到一旁马奴的手中道。   还没反应过来的苏梅愣愣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小胖手,被马焱牵着踉踉跄跄的往前头正屋里去了。   正屋之中烧着暖炉,苏梅换过了一身藕粉袄裙,晃着一对小短腿坐在实木圆凳之上,一双湿漉水眸微敛,忍不住的耸了耸自己刚才被那冷风吹得泛红的小鼻头。   “四姐儿,闻什么呢?”茗赏端着铜盆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梅低垂着小脑袋坐在实木圆凳之上,细细的嗅闻着自己的小胖手。   “唔……”听到茗赏的话,苏梅赶忙放下自己凑在鼻头的小胖手,噘着一张粉嫩小嘴没说话。   玫瑰酥,刚才那油纸包里头装着的是高福斋的玫瑰酥,好香……   “四姐儿,来,奴婢给您净手。”将手里的铜盆放到一旁的洗漱架上,茗赏抱过坐在实木圆凳之上的苏梅,缓步走到洗漱架前。   缩着自己的小胖手,苏梅不情不愿的被茗赏用温水净了手,然后又洗了小脸,这才被放到一旁铺着一层厚厚毛毯的软垫之上。   “红蕖怎么样了?”垂首看向那正替自己换着鞋袜的茗赏,苏梅搓着自己满是香胰子味道的小嫩手,奶声奶气的道。   因着红蕖是在她鹿鸣苑里头出的事,再者这天寒地冻的也不好将人动来动去,所以幼白便吩咐婆子们先将人安置在了鹿鸣苑,等老太太吩咐。   “正在侧院里头让周大夫看脉呢,奴婢刚才路过那侧院门口,听见周姑娘说这孩子怕是保不下来了。”听到苏梅的话,茗赏轻叹一口气道。   “那,三叔父呢?”踢了踢自己穿好了罗袜的小脚,苏梅从软榻之上爬下。   伸手扶住苏梅那摇晃的绵软小身子,茗赏轻摇了摇头道:“三老爷被老太太唤去檀菊园了。”   “哦。”听罢茗赏的话,苏梅点了点小脑袋,小短腿刚刚往前迈了一步,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伸手扯了扯茗赏的宽袖道:“绿阑呢,娥娥好久没看到她了。”   “绿阑被大夫人调走了。”一听苏梅提到绿阑,茗赏的面上便显出几分奇怪神色道:“绿阑虽然说平时话多了一些,但是做事好歹也算是干净利索,奴婢也不知大夫人怎的突然就将人给调走了。”   其实苏梅对绿阑的印象并不十分深刻,但自上次听到马焱与张氏的那一番话里有话之后,便整日里忍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后来暗自猜测了几个可能,发现最可能的便是这绿阑是张氏的人,所以那次马焱才会那般话里有话的与张氏周旋。   晃着小脑袋,苏梅迈着小短腿往外走去,茗赏看到苏梅那穿着细薄袄裙的小身子,赶紧替她拿了一件厚实的裘衣穿在袄裙外头道:“四姐儿这又是要到哪处去,外头天寒地冻的,莫着了风才好。”   “娥娥去侧院。”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从门毡处钻了出去,却兜头就撞上了正准备从屋外进门的马焱。   一把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将人重新拎回屋内。   “娥娥要出去……”被马焱拎在手里的苏梅使劲的晃悠着自己的小短腿,被马焱伸手就在小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道:“别动。”   委委屈屈的捂着自己的小屁股被马焱甩到软榻之上,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就见面前的马焱慢条斯理的伸手褪去身上的白狐裘衣,露出里头那件茶白色袄袍。   侧头看了一眼鼓着一张白嫩小脸坐在软榻之上的苏梅,马焱换下脚上的鹿皮靴,然后踩着一双厚实的布履鞋走到软榻边的窗棂处,掀开那上头的厚毡,轻轻将窗棂推开了一条缝。   冷啸的细雪忽从那细缝之中吹入,马焱侧身偏了偏头,调整了一下那窗棂的细缝开合度,然后朝着一旁的苏梅招了招手道:“过来。”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一脸兴奋的从软榻上滑下,迈着一对小短腿“蹬蹬蹬”的跑到马焱身侧,然后垫着脚尖从他胳肢窝下钻了进去,小心翼翼的踩着窗棂下的一青瓷花盆垫高身形,将一张白嫩小脸贴在窗棂的细缝处,好奇的往外头看去。   入目所及,是一片素白飘雪,苏洲愉穿着官服的身影站立在侧院门口,他的身旁跪着一身穿丹色袄裙的女婢。   苏梅垫着脚尖眯眼一看,只见那跪在地上哭的抽噎的女婢不是别人,正是那刚刚才被她与茗赏提起的绿阑。   “如涟去了张氏的院子里,绿阑被张氏调到了红蕖的院子里。”因为文国公府还未分家,所以这府中大小事务基本皆由张氏掌管,因此不管是大房还是三房,都避不开张氏的手。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猛然想起那如涟被苏洲愉吩咐,在前些日子被当着赵氏的面给一通乱棍打死的事情,赵氏由此一蹶不振,而这绿阑又是犯了什么事,竟然也跪在了苏洲愉的面前。   “一个女婢,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裳,戴上了自己最好的首饰,还精细的画了妆容,娥娥妹妹觉得,这女婢是要去做什么?”马焱站在苏梅身后,说话时,那温热的呼吸声喷洒在苏梅的耳畔处,让苏梅忍不住的缩了缩脖子。   挪着自己的小短腿往窗棂处靠了靠,苏梅尽量远离身后的马焱,然后扒在窗棂处睁着一双水眸往外看去,果然见那绿阑穿的一副花枝招展的模样,那丹色袄裙在一片素白雪地之中扎眼非常。   难不成这绿阑与如涟一般,想着要攀上三叔父或者是她父亲?   歪着小脑袋,苏梅不自禁的皱起了一双细眉。   “不对,再猜。”伸手扣了扣苏梅的小脑袋,马焱轻勾唇角道。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扭头,用力的朝着他瞪起了一双湿漉水眸,她可什么话都没说,这厮怎的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看到苏梅那鼓起白嫩双颊的气恼表情,马焱随手一指那侧边的梳妆台道:“娥娥妹妹若是猜对了,那梳妆台下头抽屉里藏着的糕饼,我便不追究了。”   马焱话音刚落,苏梅那踩在青瓷花盆上的小短腿便是一软,她挪着肥圆的小身子小心翼翼的往身后的窗棂处靠了靠,然后仰头看向头顶处马焱那张似笑非笑的表情,正欲说话之际,只见面前之人朝着自己伸出一根手指道:“只能猜一次。”   看到马焱那双纤瘦手掌,苏梅下意识的便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屁股,一双湿漉水眸瞪得更大,里头满满的藏着惊惶惧色。   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苏梅绞着自己那双小胖手,眼角微动,时不时的往窗棂处看去,只见那绿阑被一旁的婆子拖走,那哭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她这处都能听到几分。   嗯?她在说什么?苏梅眯起一双湿漉水眸,小脑袋用力的拱到那窗棂处往外看去,盯着绿阑的嘴型看了半响之后,苏梅那张紧皱的白嫩小脸之上立刻呈现出一片豁然开朗之色。   “绿阑是去会情人。”仰着小脑袋,苏梅一字一顿的对着面前的马焱道。   一个婢女,还是一个主子刚刚出了事的婢女,穿成这副花枝招展的模样被人揪出来,嘴里还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除了偷会情人,苏梅实在是想不出来其它的事情了。   垂首定定的看着苏梅那张傲娇的小脸蛋,马焱勾唇轻笑,却就是不说话,看到马焱这副表情的苏梅,白嫩小脸之上的那抹傲娇神色渐渐松垮下来,神色变的愈发惴惴不安起来。   看了苏梅半响,马焱终于伸手,将她从青瓷花盆之上拎了下来,然后抚了抚她扎着绢花小髻的小脑袋道:“嗯,猜对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轻缓的吐出一口气,但还不等她彻底放下心来,便听得面前的马焱慢吞吞的道:“那藏在梳妆台小抽屉里头的糕饼是免了,但那藏在小姐椅下头的玫瑰酥,衣橱里头的桂花糕,绣床底下的红豆卷,还有那软榻下头的糯米糍……该怎么算呢?”   “不,不是娥娥藏的……”用力的挥着自己那两只小胖手,苏梅双眸一转,立刻便落到了那不知何时钻进了内室之中的两只小丑鹅上,奶声奶气的指控道:“是它们藏的!”   那两只小丑鹅被幼白养的很好,大半月下来已经长成毛茸茸的两团,一只绒绒白白的,一只灰灰绒绒的,挤在一处颠着圆胖小身子拼命的往苏梅裙裾下钻。   苏梅一脚一拨的踢开那踩在自己小脚上的两只小丑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无辜的看着面前的马焱道:“不是娥娥干的。”   “鹅鹅鹅……”那两只小丑鹅兜兜转转的绕着苏梅跑,兴奋异常。   看着面前努力保持一副无辜神态的苏梅,马焱伸手扣了扣她白细的额角道:“去,把那葫芦瓶里头的桃酥饼拿出来。”   “哦。”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颠着小短腿,赶紧将那竖在珠帘处葫芦瓶里头的桃酥饼给拿了出来。   捏着手里白面油纸包的好好的桃酥饼,苏梅站在那印着冰裂细纹的葫芦瓶前,突然静默片刻,然后立马迈开小短腿往门毡处冲去。   “鹅鹅鹅……”那两只小丑鹅看到苏梅的动作,挥舞着小翅膀,颠着一对小脚丫紧随其后。   浸着熏香的内室之中,珠帘被撞得清脆作响,两只小丑鹅聒噪的鹅叫声与屋外簌簌的冷风声夹杂在一处,热闹非常。   “呀……”正蒙头往前冲的苏梅与撩开门毡进到屋内的幼白撞了个正着,苏梅那裹着袄裙的圆滚小身子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然后顺着那厚实的毛毯“咕噜噜”的翻滚了好几圈才卡在马焱的脚边停了下来。   “四姐儿,没事吧?”被苏梅的冲力撞了个踉跄的幼白稳住自己的身子,然后赶紧将苏梅那伏跪在地上的肥嫩小身子扶起道:“可有伤着了?”   “没有。”一头扎进幼白怀里,苏梅伸出小胖手死死的抱住幼白的腰肢,一副全身心依赖的小模样。   看到苏梅这副撒娇的小模样,幼白满以为这小东西是刚才摔得疼了,所以便赶紧将人抱到了自己怀中柔声安抚道:“四姐儿莫怕,幼白在呢……”   “嗯……”苏梅黏黏糊糊的应了一声,小胖手抓在幼白的肩膀处,一双湿漉水眸小心翼翼的探出往马焱的方向望了望,就见那厮正双手环胸靠在柱帘处,那张清俊小脸之上一副似笑非笑的可怕模样。   赶紧缩着脖子将自己埋进了幼白怀里,苏梅轻轻的扯了扯幼白的衣襟,将小嘴凑在幼白的耳边声音细糯道:“娥娥要去找老祖宗。”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伸手轻轻的抚了抚她扎着小髻的小脑袋道:“老太太那处正忙着呢,四姐儿过几日再去,好不好?”   “忙什么?”靠在幼白的肩膀上,苏梅扣弄着自己的小胖手,一副懵懂模样道。   “自然是忙着那红蕖姨娘和柳姑娘的事儿了。”抱着苏梅走进内室,幼白将人放置在那软榻之上,然后细细的替她拢了一层小被裹在身上道:“奴婢给您去端盅温奶过来,好不好?”   “不好。”一把拽住幼白的宽袖,苏梅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那依旧站在柱帘处的马焱,将小脑袋往幼白怀里一埋,用力的磨蹭道:“娥娥不要幼白走。”   难得看到这般黏人的苏梅,幼白好笑的提起裙摆侧坐于软榻之上,然后将苏梅那绵软的小身子拢进怀里道:“好好好,奴婢不走。”   缩在幼白身上,苏梅探头又往那未关的窗棂细缝处瞄了一眼,只见刚才还站在那处的苏洲愉与绿阑皆已不见了踪迹,地面之上的素雪被践踏,变成一滩浑浊雪水,缓慢流淌于青石板砖之上,被絮絮落下的鹅毛素雪细漫覆盖。   歪着小脑袋,苏梅那张白嫩小脸之上渐渐显出一抹疑惑神色,按理说就算是那绿阑坏了文国公府的规矩,偷了男人,也不至于被三叔父亲自处置吧?   看出苏梅脸上那抹疑惑表情,幼白伸手替她理了理小髻上那朵的歪斜的绢花,压低声音道:“奴婢听说,是那绿阑偷人被红蕖姨娘看到了,绿阑心中发慌,尾随红蕖姨娘身后出了院子,心生歹意,便失手将那红蕖姨娘给推下了石栏。”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暗暗点了点头,只心中疑惑却不解反生。   这红蕖怎的会在她鹿鸣苑里头的石栏上被绿阑推下来呢?难不成这红蕖还是来看她的不成?   “咱们这文国公府就属四姐儿这处有座厚山,落雪时站在石栏上看,鹅毛飘絮,银装素裹,好看非常,那红蕖姨娘大致只是想借着四姐儿这地方看看那溯雪,却不想竟然……唉……”说到这处,幼白长叹一口气,这红蕖姨娘虽是由奴婢被三老爷抬上去的,但脾性却敦厚非常,平日里待人诚恳,据说对待那绿阑也好似亲生姊妹一般,可怎想那绿阑是这样狼心狗肺之人,恩将仇报的竟然将人从那石栏处推了下来,若不是有四姐儿的芝麻酥救了其一命,恐怕那红蕖姨娘现下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听罢幼白的话,苏梅虽觉得这件事好似还有一些蹊跷,但却又觉得这件事也没什么蹊跷,绿阑被红蕖发现偷人,绿阑怕红蕖告密,便失手将人推下了石栏,想伪造成红蕖失足跌落之状,却是没曾想,那半只印在石栏雪面上的绣花鞋印将她出卖的一干二净。   嗯,没有什么错,一切都很正常,可是苏梅就是觉得不对劲,但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正当苏梅歪着小脑袋绞尽脑汁的时候,一旁的幼白突然又开口道:“四姐儿,这几日老太太烦的很,奴婢与你说这些,只是要告诉四姐儿,这防人之心不可无,便是那最亲近的人……也不可尽信。”   听到幼白那越压越低的声音,苏梅回神,仰起小脑袋看向面前一张严肃面孔的幼白,郑重的点了点小脑袋道:“娥娥知道。”   上辈子,她就是吃了那张氏的闷亏,这辈子,她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第71章   甘棠苑中,张氏拢着一身松绿袄裙端坐于绣墩之上,细细的品着手中的那盏香茗。   屋外冷风瑟起,安浓踩着一地溯雪掀开门毡进入屋内,张氏抬首,那张温婉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淡漠笑意,声音轻缓道:“都办妥了吗?”   “是,都办妥了。”安浓拍落身上积雪,小心翼翼的走到张氏身侧道。   “嗯。”张氏轻应一声,缓慢放下手中茗赏,双眸微垂道:“衣裳烧了吗?”   “已经烧了,一点布料都未留下。”伸手接过张氏手中的香茗放置于绣桌之上,安浓正欲再说话之际,却忽听得门毡外传来一道轻喊声。   提着裙摆走到门毡处,安浓伸手撩开那门毡往外看了一眼,就见那门毡前站着一身穿灰褐色奴才服的男人。   “这是三老爷派奴才送过来的。”原贵将手中的信笺递到安浓面前,脸上微带笑意道。   疑惑的伸手接过那原贵手中的信笺,安浓道谢之后放下门毡,重新走回到张氏身侧道:“夫人,是三老爷让身旁的原贵送过来的信笺。”   听到安浓的话,张氏微挑了挑眉,伸出那掩在宽袖之中的纤细素手接过信笺,缓慢打开。   垂眸静看那信笺片刻,张氏突兀伸手挥落面前绣桌之上的那盏香茗,温婉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扭曲的愤恨之情。   她就知道,这苏洲愉爱的还是她那永远一副温柔模样的亲姐姐皎箬,即便是那人已经死了,他还是念念不忘她,可是当时,明明是她先与他相识的啊!她处心积虑的做了这么多,可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呢,就是这一封言简意赅警告她远离那四姐儿的信笺!   “夫人?”一旁的安浓看到这副模样的张氏,赶紧上前道:“这是怎么了?”   张氏伏在绣桌边,紧紧的捏着自己手里的那张信笺,片刻之后才慢慢回缓过来,声音低哑道:“没事。”   伸手扶住张氏的臂弯,安浓犹豫片刻后道:“夫人,红蕖未死,若是说出是您约的她去那石栏处,这日后会不会……”   “不会。”打断安浓的话,张氏揉了揉自己钝痛的额角,双眸微红道:“已经有人替我们善后了。”   说罢话,张氏突兀的轻笑出声,只那笑意之中满含着嘲讽意味。   她做尽这些丧尽天良之事,那人却依旧遵循着她姐姐的话替她善后,张氏觉得可笑却也深觉自己的悲哀,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回不了头了,自她被父亲接替姐姐嫁进文国公府那一刻,她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对了,你假扮红蕖之时,可有被人发现?”揉着额角,张氏声音嘶哑。   “没有,奴婢是引着那绿阑到了无人之处才现出的半边身形,那绿阑真以为奴婢是那红蕖,吓得转身便逃,后来奴婢又变着法的引着人到了那鹿鸣苑的石栏处,绿阑这才看到那与奴婢穿着一般衣裳的红蕖。”听到张氏的话,安浓笃定道。   “嗯,那便好。”淡淡点了点头,张氏微闭上双眸,眉宇之间显出一抹疲态。   看到这副模样的张氏,安浓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声音轻缓的低问道:“……夫人,那画轴之上的女子,还要寻吗?”   听到安浓的话,张氏捏着手里那张信笺,低垂着通红眉眼,略微思索片刻后道:“暂时把人收回来吧,等事情平息之后再说。”   “是。”安浓应声,提着裙摆出了屋子,张氏端坐在绣墩之上,轻阖上了双眸。   *   晚间,天色渐晦,雨雪缓慢停歇,红蕖被婆子们小心翼翼的搬上了一架马车送到外庄修养,归期未知。   文国公府门口,宁致远驾马匆匆而来,却被门房拦在府外,无门可入。   檀菊园内,老太太靠坐在罗汉床上,身侧穗香正细细的替她捏着双肩道:“老太太,柳姑娘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听周姑娘说,这几日人有些乏力,应当是心结未消,思虑过重。”   “嗯。”老太太淡淡应了一声,片刻之后轻缓开口道:“那被门房拦在公府外头的宁大人怎么样了?”   “听说是还在公府外头站着呢……”说到一半,穗香却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似得,伸手招过一旁的丫鬟道:“去,将这信笺给公府门外头的宁大人送去。”   “是。”那丫鬟轻应一声,伸手接过幼白手里的信笺,低垂着眉目出了屋子。   “什么东西?”看到幼白的动作,老太太端起面前的清茶轻抿了一口道。   “是柳姑娘托奴婢送还给宁大人的一封信笺,奴婢也不知里头是什么,不过看着那信笺泛黄的模样,大致是旧物。”   幼白说罢,老太太微微颔首,却是并未言语。   屋外,细雪簌簌密密的又开始漫落起来,宁致远披着一身蓑衣,挺直着背脊站在文国公府门外,那张俊美面容之上慢慢浸出一层沁冷水雾,身上细细碎碎的飘落棉雪,将他整个人缓慢覆盖。   “吱呀”一声,公府大门微开出一条细缝,年迈的门房从中走出,将手中的信笺交给宁致远道:“这是柳姑娘给大人的。”   一把按住那门房的手,宁致远声音嘶哑道:“她怎么样了?”   “柳姑娘已无大碍,只是身虚体弱的,出不了屋子,受不得这寒风,宁大人还是回吧。”说罢话,那门房赶紧收回被宁致远握在掌心之中的手腕,细细的摩挲了片刻才感觉自己那冰冷的肌肤回缓了一点温度。   门房侧身挤入大门进了府,佝偻着身子暗暗摇了摇头,也不知这宁大人在外头站了多久,这手居然比那落在自己身上的雪好似还要再更冷上几分。   公府门外,宁致远伸出自己僵直的手指,缓慢的展开了那信笺,信笺已然有些泛黄,边缘褶皱,棱角缺失,但里头的字却清晰非常。   看着那熟悉的字体,宁致远陡然瞪大了一双眼,神情晦暗,双眸赤红。   这信笺,根本就不是自己写的,可是那上头的字,却为何会与自己一模一样?难道两年前还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吗?   紧紧的捏着自己手里那张泛黄信笺,宁致远突然撩袍起身,然后跨马疾奔而去。   文国公府一侧院之中,柳枣知站立于大开的窗棂处,神情淡漠,眉宇哀愁。   “姑娘,这大冷的天,您开窗做什么?”门毡处的丫鬟小心翼翼的端着手里那盏琉璃灯进门,一眼就看到了那站立在窗棂处的柳枣知,赶紧放下手里的琉璃灯,将那大开的窗棂关上,遮去了一阵溯雪冷雨。   晦暗的天色渐渐被窗棂覆盖,从眼前消失,柳枣知眨了眨自己那双酸涩双眸,侧头看向身侧的丫鬟,声音嘶哑道:“他拿了吗?”   “拿了,刚刚骑马走了。”丫鬟说罢,上前扶住柳枣知那纤细的身影往一侧软榻上带去道:“您这身子刚刚才有些起色,为了这么一个人,何苦这般糟蹋自己呢?”   一边说着话,那丫鬟一边伸手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替柳枣知抹去脸上那沁冷的雪水。   柳枣知靠在绣床边,神色黯淡,双眸微闭,似乎是疲累至极。   丫鬟轻叹一口气,细细的替她盖好了锦被,然后端着琉璃灯又出了屋子。   散着晕黄光色的琉璃灯缓慢远去,屋内渐渐陷入一片昏暗之色,屋外冷风呼啸,躺在绣床之上的柳枣知缓慢睁开了双眸,眼角轻滑下一行清泪。   就这样吧,两年了,也该做个了断了,这也许就是她与他最好的结局,互不相见,互不相欠……   翌日,天色晦洁,细雪依旧漫飘,文国公府门口却突兀传来一阵锣鼓喧天之声。   柳枣知正坐在梳妆台前细描黛眉,门毡处慌慌张张的冲进来一个丫鬟道:“柳,柳姑娘,那,那宁大人喊了一拨人,在文国公府门口敲敲打打的,还拿着铁锹,在,在往咱公府门口种枣树!”   听到那丫鬟的话,柳枣知手里捏着的青黛咻然半折,双眸微怔,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以后你若是想娶我,可没那么容易,我的婚嫁路上,要两边都种满枣树,然后我坐在轿子里头,手一伸,便能摸到那枣子来吃……”   “这么麻烦啊,那我不娶了……”   “你敢!” 第72章   一年开花一年结果,那种在文国公府与宁府之间宽长街道边的枣树却足足等了五年才结了一树硕果累累。   “青大梅!蜜大饯!我的枣子呢!快给我吐出来!”一道娇软糯蜜的声音浸着一股子娇嫩稚气于鹿鸣苑正屋之前细缓飘出,穿着一件藕色薄纱襦裙的纤细小身子气愤的追着那两只挥着大翅膀的大白鹅,满庭院的绕着跑圈。   “哎呦,四姐儿……”手里端着铜盆的丫鬟斜身贴立于身侧柱壁处,小腿被扑腾而过的大白鹅一扫,便被那铜盆里头倾斜出来的一泼温水打湿了一半襦裙。   “四姐儿别追了,奴婢刚扫好的地……”手持大竹扫帚的丫鬟看着那又被踢散的树叶堆子,声音哀怨。   “四姐儿,四少爷进学回来了!”茗赏穿着一袭靛青色齐胸襦裙,手里端着一碟糯米枣糕匆匆从庭院门口而入,在看到那一片狼藉的庭院之时,禁不住的暗暗轻叹出一口气。   听到茗赏的话,苏梅小细腿一拨,赶紧提着裙裾一头扎进屋内。   啊啊啊……她的玫瑰酥要藏好,她的绿豆糕呢,还有那海棠酥呢?啊啊啊……不是说要三天才回来的吗?怎么这才一天就已经回来了呢!   穿着细薄藕段襦裙的小身影兜兜转转的在内室忙活,那张白嫩小脸之上一双湿漉水眸清亮澄澈,一头乌黑漆发被挽成小髻披散而下,髻上缀一碧墨色精细梅簪,更衬得那整个人轻灵通透,软媚稚嫩。   “四姐儿,四少爷唤您到院子里头去。”茗赏端着手里那碟子糯米枣糕,看着在内室之中兜转着小身子忙碌非常的苏梅道。   听到茗赏的话,苏梅趴在绣床底下的小身子一顿,整个人不由自主的便僵硬住了动作,捏着手里那块海棠酥,苏梅撅着小屁股从绣床底下钻出来,抬眸看向面前的茗赏,声音轻颤道:“他,他说什么了吗?”   对上苏梅那双乌黑圆润的湿漉水眸,茗赏摇了摇头道:“四少爷没说什么。。”   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苏梅从地上起身,伸出纤细手掌轻轻的拍了拍自己那沾着细碎树叶的裙裾,然后又装模作样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那双小细腿却就是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不肯往前挪一步。   看出苏梅的小心思,茗赏皱着一双眉道:“四姐儿,四少爷说您若是在他数完五个数后还未出去,那今晚的晚膳便不用食了。”   “啊,茗赏你怎么不早说!”茗赏话音刚落,苏梅便立即提着裙摆冲出了屋子。   立夏之际,暖风漾漾,绿蔓茂生,那站在庭院一汪西池垂柳之下的少年覆淹于漫天柳絮之下,身穿精白单薄长袍,面貌清俊,姿态儒雅,温润干净的仿若夜中皎月,池中清莲,但只有苏梅知道,这厮哪里是什么皎月清莲,分明就是被天狗食过的黑月,内里拨开是黑心的烂莲!   磨磨蹭蹭的走到马焱身侧,苏梅仰着一张白嫩小脸看向那正捻着一叶柳条的清俊少年,声音软糯的结巴道:“选,选柳条吗?我,我帮你……这,这根好……”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踮起脚尖,殷勤的折下一根细长柳条递到马焱面前道:“插,插在屋子里头,最,最好看了……”   马焱垂首,一双漆黑暗眸落于面前的苏梅身上,片刻之后却是突兀轻笑出声道:“拿好,随我进屋。”   “哦。”愣愣的看着面前嘴角含笑的马焱,苏梅小心翼翼的托着手里的那枝柳条带回了屋内。   撩开内室细幔珠帘,马焱撩袍坐于软榻之上,眉目清俊,面容秀美,十一二的少年,已初具迫人之姿。   苏梅战战兢兢的捧着柳条站在马焱面前,低垂着小脑袋一副紧张模样。   “娥娥妹妹选的柳条细长坚韧,真是不错。”踩着布履鞋的纤瘦身影缓慢走到苏梅面前,马焱伸出细长手指,轻抚过那还缀着一些柳絮的柳条,那双漆黑双眸微暗,不着痕迹的落于苏梅那只捧着柳条,还带着一些肉窝的白嫩小手之上。   微哑的嗓音飘忽在耳畔,让苏梅禁不住的打了一个哆嗦,她抖着裙裾下的两条小细腿,声音糯糯道:“四哥哥……”   “嗯。”马焱淡淡应了一声,挑起苏梅手中的柳条,随手一指侧边的软榻,嘴角轻勾道:“趴着。”   “哎?”瞪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给压趴在了软榻上。   片刻之后,细糯尖利的稚嫩哼叫声断断续续的从屋内传出,站在房廊处的茗赏忍不住紧了紧自己那端着青瓷小碟的手,暗暗摇了摇头。   这越是细长的柳条打起来越是疼的紧,四姐儿怎的这许多年过去了还未吃够这亏,竟然颠颠的自个儿捧着那柳条还给人送到手上去了。   内室之中,窗棂大开,暖阳漫撒,浸着荷香鸟语的软风阵阵穿棂而过,抚过细碎珠帘,漾起一圈清脆声响,挨了一顿打的苏梅安分了不少,她委屈兮兮的吸着小鼻子靠在软榻边,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身侧正坐在书案后头撰写经文的马焱。   听到身旁处那声声细腻的抽噎声,马焱抬眸,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撩袍起身。   看到那缓步走到自己面前的马焱,苏梅瞪着一双通红水眸,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小屁股,使劲的想往软榻下钻去,却是被身后之人拽着那只白嫩小脚给硬生生的拖了出来。   刚才挨打时,苏梅曾激烈反抗,不仅踢掉了罗袜还蹬掉了自己脚上的小鞋,可最终却依旧没有逃过马焱的毒手。   将人抱到软榻之上,马焱撩袍落座于软榻边,然后拿过一旁的罗袜小鞋细细的替苏梅穿戴完毕之后,伸手抚了抚她那头蓬乱漆发道:“簪子呢?”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赶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髻发,在碰到那支碧墨色梅花小簪时,轻缓的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其从乱发之中抽出,腆着一张白嫩小脸递到马焱面前道:“在呢在呢……”   这支碧墨色梅花小簪是一年前苏梅生辰时马焱送的礼,苏梅原本还未将它放在心上,直至那日这厮突然问起时,苏梅才惊觉那支碧墨色梅花小簪早就不知被自己给扔到了何处,至此以后,苏梅便未有一日好过,早食喝粥,午膳吃粥,晚膳还是粥,烈日炎炎之下竟然还要被这厮拎着去后庭里头捶板!   不过好在最后幼白将那支碧墨色梅花小簪给找了出来,不然她那顿顿粥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到什么时候去呢。   “嗯。”伸手接过苏梅手中的那支碧墨色梅花小簪,马焱从软榻上起身,牵过苏梅的小手缓步走至一旁梳妆台前道:“坐下。”   顺着马焱的话落座于梳妆台前,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僵硬着身子将双手覆于膝盖之上,整个人坐的直挺挺的,就怕一不小心碰疼了自个儿的小屁股。   拿过梳妆台前的牛角梳,马焱站在苏梅身后,一手替她解开那杂乱的发髻,一手替她捡去上头细碎的渣叶残枝,清俊面颊之上双眸微暗,细长睫毛轻垂,看上去无害而温软。   苏梅透过面前的花棱镜看到这副模样的马焱,暗自撇了撇嘴,这厮仗着自己这副纯良皮囊不知坑害了多少人,宗塾里头的那些子弟被他都不知道给揍趴下多少回了,就连那些皇家子弟看到他都恨不得绕道走。   “好了。”替苏梅梳好了小髻,马焱将那支碧墨色梅花小簪插入那髻发之中,纤瘦手指假装不经意的轻轻抚过苏梅那只浸着细阳的小巧莹润软耳。   感觉到那触在自己耳朵上的微凉感觉,苏梅下意识的便缩了缩脖子,一双湿漉水眸微睁,耳边还回荡着马焱近几年变的越发深沉低哑的嗓音,只感觉浑身发寒,毛骨悚然的紧。   这厮又要做什么妖!   “起来,去给老太太请安。”一把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将人从梳妆台前拎起,马焱拢了拢自己的宽袖,声音沉雅道。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低垂小脑袋跟在马焱身后,穿着一身皱巴巴藕段襦裙的小身子别扭的乱晃着,用力的噘着小嘴,路过那被随意扔弃在地上的柳枝条时,立马伸出那掩在裙裾之下的小鞋,用力的捻着脚下的柳枝条,白嫩小脸之上显出一派愤恨小模样。   让你抽我,让你抽我!   马焱站在苏梅身侧,看着那小东西低垂着小脑袋用力捻着脚下柳枝条的愤恨小模样,突然轻笑着道:“去,将这柳枝条插到那净瓶里头去。”   咋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吓了一个机灵,下意识的就将那踩在柳枝条上的绣花鞋给收了回来,然后抬首惴惴的看着面前的马焱,一双湿漉水眸清澈无辜非常。   清俊面容之上笑意更甚,马焱伸手抚了抚那身高只及自己胸口处的苏梅,声音温雅道:“去,将这柳条插好。”   看到这副模样的马焱,苏梅赶紧哆嗦着身子捧起地上那被自己踩得蔫了吧唧的柳枝条,迈着小细腿就拿着它往一旁窗棂处走去,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入素白净瓶之中。   做完之后,苏梅搓着两只白嫩小手磨蹭着走到马焱面前,仰着小脑袋声音软糯道:“好了。”   “真乖。”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苏梅道:“喏,莲子糕。”   看着面前鼓囊囊的油纸包,苏梅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赶紧一把抓了过来,然后迫不及待的便撕扯开了外头的油纸。   “嗯?”看着面前仿若怎么扯都扯不完的油纸,苏梅加快了手中动作,终于是将那十几层的油纸给撕扯了个干净。   只见那被最后一层油纸包裹其中的莲子糕,方方正正的一块拇指一般大小,轻触之下还带着细软余温,可是当苏梅小心翼翼的将其捻在指尖时,才发现这莲子糕的一角不知为何缺了一块。   硕大的油纸包里头只放了一小块的莲子糕,还是块缺了一个角的莲子糕,苏梅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颤的厉害,她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可怜兮兮的看向面前的马焱,一副懵懂的小模样。   垂首看了一眼鼓着双颊万分委屈模样的苏梅,马焱嘴角轻勾,露出一副恍然模样道:“进学的时候太饿了,便拿了几块填肚子,娥娥妹妹可不要怪我。”   瘪着一张小嘴,苏梅呐呐的蠕动了一下嘴唇,片刻之后才道:“不,不怪四哥哥……”   “真乖,吃吧。”马焱手一托,便将苏梅手里捻着的那块莲子糕塞进了她嘴里。   细软的莲子糕带着清莲香气弥散在口中,苏梅下意识的便开始细嚼起来,当她将这块莲子糕吞食入腹之后,才猛然想起那上头缺了一个角的事情。   抬起那张沾着细屑的白嫩小脸,苏梅看向面前的马焱,正欲说话之际,那人却好似已经知道苏梅要说什么了,只慢条斯理的伸出纤瘦手掌捏了捏苏梅那张白嫩面颊,然后轻柔的替她抚去唇角的糕点细屑道:“对,是我咬的。”   苏梅:她可能吃的是假糕……   *   檀菊园中,绿蔓荫蔽,当苏梅被马焱牵着小手进入凉堂之时,众姊妹正围坐于一方桌前掩唇笑闹着。   一穿着短衫襦裙的小胖团子钻在方桌底下啃着糕点,在看到那站在马焱身后的苏梅时,赶紧扑腾着小短腿扑进了苏梅怀里。   “四姐姐,吃糕点。”五岁的苏婉福被老太太养的白白胖胖的,脖子上挂着一精致长命锁,晃晃悠悠的扑进苏梅怀里时,直把苏梅撞得连退数步,直到最后歪在马焱怀中才算是止了步子。   伸出小细胳膊将苏婉福搂抱进怀里,苏梅垂首看了一眼她捏着的那两块糕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然后在一旁马焱的低笑声中赶紧一把塞进了苏婉福嘴里道:“四姐姐不吃,五妹妹吃。”   嘴里被塞了一块糕点,苏婉福鼓着一张白嫩面颊趴在苏梅怀里,小胖手挥了半天才将那糕点咽下去。   “娥娥妹妹。”一旁突兀响起一道清亮声音,穿着一袭儒衫的张彭泽手持折扇,缓步而来。   现年已十三岁的张彭泽褪去了幼时的稚嫩,身量欣长,面容温雅,浑身浸散着一股子的书生气,看着便是一副谈吐得体的儒雅模样。   “彭彭……”苏婉福一看到那张彭泽,立刻便撒开了那抱着苏梅的小胖手,转身便钻进了张彭泽怀中,嘴里含糊着叫着张彭泽。   一把抱住那撞过来的胖墩子,张彭泽弯腰将人从地上抱起,然后伸手轻刮了刮苏婉福的小胖脸道:“说过多少遍了,要叫哥哥。”   “彭彭……”歪在张彭泽怀里,苏婉福伸出小胖手圈住张彭泽的脖子,白嫩小脸用力的蹭着他的面颊。   苏梅垂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又看了看面前腻在张彭泽怀里的苏婉福,有些不开心的噘起了小嘴,自己这辛辛苦苦的把人拉扯的这般白白胖胖,这小东西怎的老是吃里扒外呢!   “娥娥妹妹,我给你带了些高福斋的糕点,都是新出炉的,还热乎着呢。”一边说着话,张彭泽一边将宽袖暗袋之中的油纸包递到苏梅面前道:“里头还有你爱吃的青梅蜜饯。”   “不必了,娥娥妹妹已经吃过了。”马焱伸手搭住张彭泽手里的油纸包,一双漆黑暗眸微动,斜睨了一眼那站在自己身后满脸渴望神色的苏梅,嘴角轻翘道。   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小东西,哪轮得到别人来碰!   对上马焱那双漆黑双眸,苏梅委屈巴巴的瘪着一张小嘴,声音细糯道:“我不饿……”   听到苏梅的话,张彭泽的脸上显出一抹难掩的失落之意,他垂首看了一眼被自己抱在怀里,盯着那油纸包口水已经淌了一下巴的苏婉福,轻笑一声,伸手将那油纸包放到苏婉福怀中道:“五妹妹要不要?”   “要!”苏婉福兴奋的一把抱住那个油纸包,迫不及待的便拆开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青梅蜜饯。   伸手抚了抚苏婉福的小脑袋,张彭泽将人放到地上,然后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道:“四弟。”   斜睨了一眼面前的张彭泽,马焱没有说话,只是拢袖转身,然后伸手扣了扣苏梅那白细的额角,双眸微暗道:“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说罢话,马焱径直往一侧老太太处走去。   张彭泽顺着马焱的方向看到那与老太太一道缓行而来的张氏,也赶紧跟在马焱身后走了过去。   苏梅站在原地,牵着苏婉福的小胖手,在看到她那张吃的满是糕点细屑的白胖小脸时,终于是忍不住的往那油纸包里头抠了一颗青梅蜜饯出来塞进自己嘴里,然后伸手扣了扣苏婉福白腻腻的额角,声音含糊道:“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捧着手里的油纸包,苏婉福埋着小脑袋啃得十分欢乐,似乎一点都没听到苏梅的话。   反倒是说完话后的苏梅歪着小脑袋细想了片刻,总是觉得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晃了晃小脑袋,苏梅最终还是没有多想,牵过苏婉福的手便往老太太那处走去。   刚才那围坐在方桌周边的姊妹们看到被张氏搀扶着走来的老太太时,也赶紧提着裙裾围拢了过去。   端坐于一方圈椅之上,老太太伸手招过一旁的柳枣知道:“枣知,那宁大人今年已经来提过五次亲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柳枣知穿着一件细薄襦裙从人群之中走出,朝着老太太盈盈一拜,声音如出谷黄莺一般细脆道:“花落枣树,我答应过的,自然会做到。”   “好!看来我文国公府真是又要多添一桩喜事了啊……哈哈哈……”五年的时间,老太太并未有多少变化,甚至因为近日精神极好,所以看着竟然要比前些年还要年轻一些。   轻拍着身侧穗香的手背,老太太满面笑意的道:“那殷参将与周姑娘的婚事,可安排妥当了?”   “都安排好了,周大夫的宅子奴婢也派人替他去打扫过了,婚事要用的物事,奴婢已经准备妥当,都命人替周大夫搬过去了。”穗香嘴角含笑,声音细缓道。   “好好好……”老太太精神极佳,笑的十分欢容,她侧头朝着苏梅招了招手道:“娥娥,过来老祖宗这里。”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赶紧靠了过去,睁着一双乌黑水眸趴在老太太的膝盖上,一派的懵懂模样。   垂首轻抚了抚苏梅那张白嫩小脸,老太太忽而轻叹一声道:“怎的这一眨眼,就长这般大了。”   “因为老祖宗养的好,所以长的大。”接过老太太的话,苏梅那软糯脆声让众人皆笑弯了腰。   站在一旁的苏婉福啃着手里的糕饼,也颠颠的走到老太太身旁,将小脑袋靠在老太太的膝上道:“福福也大。”   “你这话呀,倒是没说错,你四姐儿是假大,你才是那真大,再这么吃下去,看谁还抱得动你哟。”伸手掐了掐苏婉福那张圆胖胖的小脸蛋,老太太好笑的摇着头,然后指着苏梅与苏婉福道:“你们两个啊,堆在一处尽是吃,你看看,娥娥你都把五姐儿给喂成什么样了?”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瘪着一张小嘴,突然就委屈了起来,这苏婉福哪里是她喂的,分明就是这小东西每次去她的鹿鸣苑,都将她藏好的糕饼甜食与那两只大丑鹅一道给翻了出来分食,连一点都不留给她。   看到苏梅那张可怜巴巴皱起的小脸蛋,老太太笑眯了一双眼道:“说你几句,你还给我委屈起来了,看看这小脸皱的……”   “唔……”躲开老太太那掐在自己脸颊处的手,苏梅低垂着小脑袋,一股脑的钻进了老太太怀里,用力的拱着小身子,糯声糯气的还带着小奶音道:“老祖宗欺负我……”   “哈哈哈……”看着那拱在自己身上的苏梅,老太太开怀大笑了一阵之后,抬眸看到那站在一侧的马焱,赶紧也朝着他招了招道:“焱哥儿,进学回来了?”   “是。”马焱踩着脚上的布履鞋向前跨了几步走到老太太面前拱手道。   “学的如何啊?”老太太一边抚着怀中的苏梅,一边与马焱道。   “先生教的很好。”马焱低垂着脑袋,一双漆黑暗眸一瞬不瞬的落在苏梅那张拱在老太太怀里的白嫩小脸蛋之上,声音低哑道。   “那就好,这文武兼备,才算是德艺双馨……”   这边老太太正与马焱说着话,一旁站立着的朱氏却是有些烦燥起来,她拉着身后的苏萍萱走到老太太面前,那张精细面孔之上扬起一抹夸张笑意道:“老太太,二姐儿见天色渐热,蚊虫愈多,特意做了个香囊给您,用来驱蚊散虫,静心养神。”   一边说着话,朱氏一边将身后的苏萍萱拉到老太太面前道:“二姐儿,你的香囊呢?”   现年十七的苏萍萱身形纤细,眉眼精细,与朱氏有五分相似,性子却与朱氏南辕北辙,平日里安静非常,话也不多,不会讨喜与人,虽长了一副好相貌,但却因总低垂着脑袋,所以整个人便变得十分不显眼,以至于都十七了,还未有婚配之人。   听到朱氏的话,苏萍萱略微羞涩的低垂着眉眼,伸手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绣工精细的香囊递给朱氏。   伸手接过苏萍萱手里的香囊,朱氏赶紧将其递给了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看看,这绣工,可比外头的那些个绣娘好了不止一点半分哪。”   “嗯。”老太太看了一眼朱氏手里头的香囊,抬手招过一旁的穗香道:“先拿着吧。”   “是。”穗香应声,上前将那香囊收入宽袖暗袋之中。   看到穗香的动作,朱氏虽有些不满,但却又莫可奈何。   老太太端起身侧的清茶轻抿了一口,一双丹凤眼细细将面前的苏萍萱打量了一番后微微颔首道:“二姐儿,你过来。”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萍萱有些紧张的绞着手中巾帕,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缓步走到老太太面前盈盈行礼道:“请老太太安。” 第73章   “嗯。”老太太微微颔首,放下手中清茶,抬眸看向面前的苏萍萱道:“大姐儿的路,是她自个儿选的,你的路你是想自个儿选,还是我给你选呢?”   因着老太太将那新进太常寺少钦转给了柳枣知,所以苏秀媚便自此忿忿不平起来,连带着对老太太其后说的那些个男子都看不上眼,最后老太太撒手不管,苏秀媚眼见自己年岁越长,心中焦躁,竟然于一年前嫁与了那年近五旬的工部尚书沈轶。   沈轶是沈氏一旁支,能爬到这正二品的工部尚书一职,沈氏从后给其的助力不可忽视,他四十丧妻,其后接连娶进两房正妻,却皆在其后几年之间香消玉殒,苏秀媚正是他的第四房正妻。   听到老太太提起苏秀媚,苏萍萱心中微怕,赶紧朝着老太太道:“一切但凭老太太做主。”   “嗯。”对于这苏萍萱,老太太虽未有过多重视,但该有的心还是不缺的,毕竟现今文国公府子嗣单薄,这些个姊姊妹妹的在老太太眼中都还占着些位置,而这苏萍萱平日里虽不出彩,却难得的是个安分人。   “好了,你的事我已经知晓了,过几日我再与你安排。”一边对苏萍萱说着话,老太太一边就着穗香的手从圈椅上起身道:“今日后园子里头初莲绽开,我让穗香去排了几条木筏过来,你们这些性子爱玩的,过会子可有的耍了吧?”   老太太话音一落,那些姊妹兄弟皆兴奋的欢闹起来,赶紧簇拥着老太太往后园子里头走去。   苏梅正迈着小细腿跟在老太太身侧,却是冷不丁的被一只纤瘦手掌拎住后衣领子,硬生生的把她从人堆里头给拎了出来。   “别跟丢了。”伸手包住苏梅那只白嫩小手,马焱那张清俊面容之上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被马焱扯着往前的苏梅抬眸看到面色阴沉的马焱,赶紧咽下嘴里那正欲反驳的话,乖顺的任人牵着手往后园子里头走去。   后园子里初莲轻绽,碧绿嫩荷小心翼翼的从那漾着涟漪的水面之上冒出细小尖角,挤挤挨挨的与那裹着粉白芯底的荷苞相触在一处,随着细风微微摇曳。   “来,一个木筏子上去两个,莫多了。”老太太坐在凉亭之中饮着清茶,看着那提着裙角急匆匆就往木筏子上头跳的几个人道:“下来下来,最多两个。”   姊妹兄弟经过一派混沌推搡之后,终于是分好了组,马焱拎着苏梅的后衣领子,直接将人放到了木筏上,然后抬腿一踢,那木筏便顺着水流细缓漂入满湖雅香的清荷之中。   苏梅踩着一双绣花鞋,战战兢兢的站在那左摇右晃的木筏之上,一双湿漉水眸微颤,小嫩手伸出,紧紧的拽着马焱的宽袖,一点都不敢放松。   看到苏梅这副紧张的小模样,马焱轻笑一声,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从一侧横冲过来的一道木筏。   木筏上头站着苏承宣与苏顺安,十五岁的苏承宣穿着一袭精细长袍,正扭头吩咐身后的苏顺安快点撑筏。   苏顺安是苏承宣一母同胞的亲弟,现年十一,身上穿着小衫,身形偏瘦,眉宇之间神色微黯,看上去有些怯弱。   平日里对于苏承宣的话,苏顺安从来都是惟命是从的,这会子听到苏承宣的呵斥,苏顺安赶紧拢起宽袖用力的捣鼓着手里的竹竿,却因为不得撑筏之法,所以导致两人脚底下的木筏子开始在湖中自转起来。   “给我!”一把抢过苏顺安手里的竹竿,苏承宣胡乱的在水面乱撑了几下,却竟然被他将这木筏给往前滑动了几分,感觉到脚下木筏的漂动,苏承宣赶紧加快了动作往马焱处撞去。   作为三房正派的嫡子,苏承宣在小时,并未少欺负马焱,但自这马焱认了那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为义母义父之后,自个儿就只余下挨打的分了,这对于苏承宣来说,不可谓不是一次致命打击,特别是十岁那年在宗塾之中的一场打斗,被马焱按在身下给揍成了猪头的苏承宣还被苏洲愉罚着跪了一夜的祠堂,至此以后,苏承宣便日日开始针对马焱,视马焱为眼中钉,肉中刺。   漂在水面之上的木筏相撞,激荡起一簇晶莹水花,苏梅紧紧的拽着手里马焱的宽袖,纤细的身子随着木筏微晃,那溅起的水花落于她细薄的裙裾之上,溅湿了她的绣鞋与罗裾,被巨大的冲力吓得惊叫一声,苏梅小细腿一抬,直接便跳到了马焱身上,双手环脖,死死的抱住马焱,一点不敢松手。   单手托住苏梅的小屁股将人往上带了带,马焱撩起自己的长袍后裾系于腰后,单腿一抬,猛地就踢翻了那苏承宣与苏顺安的木筏。   “扑通”两声,毫无防备的苏承宣与苏顺安纷纷落水,激荡出两朵绚烂水花,站在一旁岸边的奴才赶紧下水,将两人从水里头给捞了起来。   一侧缓慢安静下来,紧张到脸色发白的苏梅这才勉强睁开自己的半只眼,往一旁斜睨过去,就见岸边苏承宣与苏顺安湿漉漉的搭拢着脑袋被奴才推上岸,苏承宣的丫鬟香秧提着裙摆上前,赶紧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替苏承宣擦着脸色的水渍。   一把挥开身侧的香秧,苏承宣气喘吁吁地看向那抱着苏梅站立于湖中木筏之上的马焱,眸中泛起一层滔天怒气。   明明只是一个下贱侍卫生养的东西,却偏偏比他踩得高,凭什么!他才是这文国公府三房的嫡子,他马焱不过一个抱养来的养子罢了,就算是认了那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为义父义母又如何,那身上不还是一样流着下贱人的血!   细波湖中,木筏轻动,马焱托着怀里的苏梅,垂首之际闻到鼻息之间那股子越发浓郁起来的奶香气,禁不住的便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苏梅的脖颈处,细细嗅闻起来。   苏梅正扒在马焱的身上,在感觉到那埋首于自己脖颈处的炙热呼吸时,赶紧用力的缩了缩自己的小脖子,然后慢吞吞的掰开马焱那托在自己小屁股上的手,再慢吞吞的踩着湿透了的绣花鞋去够脚下的木筏,最后才小心翼翼的松开了那挂在马焱脖子上的一双小细手,晃晃悠悠的提着裙裾踩在了木筏上。 第74章   细冽的阳光轻照下来,漫漫散散的落在苏梅那纤细的小身板之上,一侧清莲微漾,小荷轻荡,被压的细弯下来的莲蓬触过苏梅纤瘦的脚踝,留下一阵酥麻之感。   木筏之上,渐渐平稳下来的苏梅踩着一双湿漉漉的绣花鞋,垂首轻轻的拨了拨脚下那浸着水渍的木筏,然后小脑袋一晃,突然便踢掉了脚上的小鞋与罗袜,挽着湿透的裙裾往木筏上头一坐,便开始踩着两只小脚丫子玩水。   “啪啪啪……”湿漉漉的水花夹着烈阳璀璨飞扬,细细密密的水珠子将苏梅那纤细的身子完全覆盖其中,浸润了她一身的藕段细薄春衫。   马焱撑杆垂首,负手而立与木筏之上,一眼便看到了苏梅那被水花溅湿了的纤细身子,晶莹的水珠滴滴答答的顺着她那一头漆黑墨发顺缓落下,在纤瘦的背脊处留下一片青涩水痕,浸出一身宛若凝脂白玉一般的细嫩肌肤。   苏梅正玩得兴起,后衣领子却突兀一紧,直接便被马焱从木筏上头拎了起来,然后兜头罩下一件精白色长袍。   手忙脚乱的将那罩在自己头上的精白色长袍扯下,苏梅仰着一张白嫩小脸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呐呐的张了张小嘴道:“怎,怎么了……”   斜睨了苏梅一眼,穿着单薄中衣的马焱一把扔掉手里的撑杆,踩着脚上的布履鞋一步一缓的走到苏梅面前,然后伸出纤瘦手掌将那件精白色长袍用力的裹在她湿漉漉的小身子上,声音细缓道:“天冷,娥娥妹妹莫冻着了。”   听到马焱那轻柔的话语,苏梅裹着那件精白长袍下意识的便哆嗦了一下身子,然后抬首看了看头顶上那愈发炙热了几分的烈阳,不自禁的暗暗咽了口口水道:“我,我不……”   “穿着。”打断苏梅的话,马焱漆黑暗眸微深,声音沉雅,似乎透着一股隐暗的不悦之感。   “哦。”被马焱那陡然散发出来的冷冽气势吓到,苏梅轻颤了一下小身子,乖乖的点了点小脑袋,然后垂下眉眼,轻轻的搓了搓自己那双细嫩小脚,小脚之上缀着十瓣粉白小巧的指甲盖,上头浸着一层细润水珠,好似粉蚌一般更衬得那双小脚可爱娇嫩非常。   顺着苏梅的目光看到她那双浸在水渍之中的光溜纤细粉嫩小脚,马焱双眉微皱,突然弯腰将那被苏梅随意扔弃在木筏之上的罗袜与小鞋拿在了手中,然后抬腿猛然踹了一脚身侧细凸出来的一块假山石壁,身下的木筏便顺流而动的破开一侧清莲小荷,带着两人直往深处驶去。   碧波微漾,细细密密的清莲小荷被劈开再合拢,将那两道纤细的人影牢牢隐没其中。   清荷深处,苏梅身上穿着马焱那件宽大的精白长袍,整个人僵直着身子站在那处,任由马焱面无表情的替她挽起那宽长的袖口并系起身后拖拽的长袍后裾挽于腰间。   宽袖被收拢,露出苏梅纤细的手腕,上头戴着一只精致腕钏,更衬得那藕臂莹如白玉,肤若凝脂,只那腕钏的锁扣处似乎被人用蛮力按压过,紧紧死扣在那处,乍看一眼仿若浸着一股扭曲的美感,让人心颤。   “这个……太紧了……”伸手拨了拨那于自己两岁时被马焱强硬按上去的腕钏,苏梅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声音细糯道:“我都长大了,带不上了。”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垂首,看了一眼那扣在苏梅细腕子上的腕钏,双眸微沉,然后伸出纤瘦手掌,慢条斯理的伸手握住那只白嫩小手,指尖捻住那锁扣,用力往上一掰。   苏梅只听耳边一道“咔嚓”声,那腕钏便随着马焱的力道向外弯曲,锁扣处被强硬掰开,形成一股愈发扭曲的曲浪行,就像是中间被割断了一般。   “这样便好。”伸手抚过那硬生生从锁扣处被掰开拉长的腕钏,马焱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显出一抹明显的满意神色。   “可,可是……”苏梅垂眸看着那被掰的歪七扭八的腕钏,正欲说话之际,小脑袋上却是突然被按上了一只纤瘦手掌。   伸手撩起苏梅那头湿漉漉的垂发,马焱单手一拧,那濡湿的垂发便乖顺的被盘上了苏梅的发顶,初形成一撮小髻。   慢条斯理的抽下那原本簪在苏梅发髻上的小簪,马焱将那小髻用小簪固定在了苏梅的脑袋上,然后一言不发的直接便拎着人下了木筏,往湖中一处假山石壁之上走去。   “呀……”突兀的被马焱从木筏之上拎下,苏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晃着细胳膊细腿的被按在了那假山石壁的一处凹陷里,一双白嫩小脚朝天举起,挣扎了半天都没荡下来,反而被掀下来的裙裾盖住了面颊。   身后的凹陷处细细密密的爬满了藤蔓嫩枝,透过细薄的长袍襦裙戳在苏梅那娇嫩的肌肤之上,慌忙伸手扯开那覆在自己面上的细薄裙裾,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面前的马焱,那张白嫩小脸之上显出一片明显的惊惶神色。   “四,四哥哥……”结结巴巴的抖着粉嫩嘴唇开口,苏梅暗暗的咽了一口口水道:“我,我们……”   “这假山石壁围周傍水,风景清宜,娥娥妹妹不若与我在此小憩片刻,如何?”截断苏梅的话,马焱伸出那双纤瘦手掌,细细的揉捏着身侧苏梅那只仿若无骨的细嫩脚掌,只感觉鼻息之间腻腻黏黏的都是浸散出来的浓稠奶香气,覆盖在清莲小荷之上,萦绕在吞吐之间,让人不禁开始恍神。   看着面前马焱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清俊面容,苏梅心中惶然,赶紧一咕噜的从马焱的胳肢窝下钻了出来,然后光着一双细嫩脚掌“哒哒哒”的就开始往一侧跑去。   抬眸看到苏梅那迅速消失在一片葱郁藤蔓之中的纤细小身影,马焱拎着手里那一对濡湿罗袜与小鞋,清俊小脸之上缓慢显出一抹清浅笑意。   逃?逃得掉吗?   浅湖之中的假山石壁为人为开凿,所以曲洞幽深,处处为陷,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慌慌张张的踩着小脚丫子乱跑,假山之上泥土松软,藤蔓密覆,苏梅一不小心便一脚踩空,掉了半个身子进洞。   洞不深,但关键是洞口湿滑非常,苏梅撑着小细手捣鼓了半天都没爬上去。   一双沾着细泥与水渍的布履鞋缓慢步到苏梅面前,马焱蹲下身子看着面前被陷在洞中的苏梅,嘴角轻勾道:“看来娥娥妹妹今日真是兴致极佳啊……”   仰头看着面前的马焱,苏梅赶紧伸出一双小细手紧紧的拽住他的宽袖,声音糯糯软软的带着一股子哭腔道:“四哥哥,快些拉我上去。”   慢条斯理的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张沾着泥点的白嫩小脸,马焱轻笑一声道:“这会子倒是知道喊我四哥哥了,刚才那比兔儿跑的还快的人,是谁呢?”   转着一双乌黑水眸,苏梅那张白嫩小脸之上显出一片心虚神色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既如此,那我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慢条斯理的缓缓起身。   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只感觉那被自己拽在手掌之中的单薄中衣宽袖正随着马焱的动作而一点一点的被剥离。   “知道,知道,是我,四哥哥是我……”心急的踩着脚下的软坑往上跳了跳,苏梅一把抱住马焱那只纤瘦胳膊捂在胸前,整个人像是只泼猴一般的吊在马焱的胳膊上左右乱晃着。   “哦?是娥娥妹妹吗?”听到苏梅的话,马焱轻挑了挑眉,说话时那暗哑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轻挑笑意。   “是是是……是我……”苏梅吃力的抱着马焱的胳膊吊在半空之中,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憋气的慌,脚下细细软软的藤蔓好似会蠕动一般的触在她纤细的脚踝上,那细细密密的缠缚直把她吓得整个人都禁不住的开始面色惨白。   “四,四哥哥……下,下面……”僵直着身子吊在马焱的胳膊上,苏梅用力的吞了一口口水,双眸盈泪的看向面前的马焱道:“好,好像会动……”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突兀轻勾唇角道:“娥娥妹妹莫不是……闯了蛇窝子吧?”   轻缓细柔的声音清清荡荡的飘散在苏梅的耳畔处,让她禁不住的瞪大了一双湿漉水眸,整个人僵直的好似一块朽木一般吊在马焱胳膊上。   白嫩小手越发用力的抱紧了面前那只纤瘦胳膊,苏梅小嘴湿濡半张,却吓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喉咙里发出一阵又一阵惊恐到极致的粗喘声。   用另一只手紧紧拽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纤瘦手臂一扬,直接便将人从那软洞之中给拔了出来。   惨白着一张细嫩小脸缩在马焱怀中,苏梅大着胆子往下一看,只见自己那双纤细小脚之上沾满污泥,上头还蠕动着一些褐色蚯蚓,在那烂泥之中钻来钻去的好不快活。   “看来娥娥妹妹不是捅了蛇窝子,是捅了那蚯蚓窝啊……”马焱单手搂着怀中的苏梅,声音细缓道。   “啊啊啊……”用力的蹬着自己那两只小细腿,苏梅使劲的往马焱身上蹭,一双乌黑小脚踩在马焱身上,直把马焱身上那原本素白无尘的中衣踩得东一个脚印子,西一个脚印子的。   “啧……”一把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直接便带着那手脚乱挥的人去了一侧清湖边,然后手下一松,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就被马焱扔到了湖中。   “啊啊啊……”被湖水淹了口鼻的苏梅用力的叫喊着,那细糯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急切的哭腔,纤细的胳膊用力的打着水面,一副溺水的呛鼻模样。   捞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将人从里头拎起,马焱伸手扣了扣她白细的额角道:“站起来。”   正哭的声嘶力竭的苏梅恍然间听到马焱的话,赶紧伸出小细胳膊一把抱住了身侧的人,死也不放开,白嫩脸上那黏腻的眼泪珠子一下都蹭到了马焱身上。   看了一眼那只及膝的清浅水滩,又看了一眼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小东西,马焱轻叹一口气,然后半蹲下身子,伸手捏住苏梅那只还浸在水中的小脚丫子轻缓的揉捏着。   细软无骨的小脚丫子好似一块凝脂一般滑不溜秋的游走在马焱的掌心之中,腻腻软软的怎么捏都捏不够。   苏梅抽噎着鼻子缩在马焱怀里,声音糯糯的带着哭腔渐渐平稳下来,她睁着那双通红水眸垂眼往脚下看去,只见一只纤瘦手掌正裹着她那细软的小脚丫子缓慢清洗着,此刻正扣弄着她那若粉蚌一般的指盖用指尖细细剔去上头的污泥。   吸了吸自己的小鼻子,苏梅小心翼翼的松了松自己那圈在马焱身上的小细胳膊,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被马焱给捂住了口鼻。   “嘘……”   “唔唔……”湿濡的手掌还浸着水渍,湿哒哒的覆在苏梅那张小巧的白细脸蛋之上,直接便盖住了她大半张脸。   瞪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用力的晃着小脑袋,白嫩小脸皱成一团。   这厮摸了她的脚又来碰她的脸,他不嫌脏,她还嫌脏呢!   看出苏梅脸上那明显的抗拒神色,马焱轻笑一声,将薄唇贴在苏梅的耳畔处,声音低哑轻缓道:“这脚上的肉和脸上的肉,不都是娥娥妹妹自个儿身上的肉嘛……这自个儿身上的肉,还分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呢,娥娥妹妹你说是吧?”   苏梅:她竟然无法反驳…… 第75章   四围绕水的假山石壁之上,苏梅与马焱矮身躲在一处凹陷石洞之中,两人面前是细密垂落下来的藤蔓碎石,将窄小的洞口严严实实的覆盖住,只余下一些随风轻漾的细长缝隙,隐隐绰绰的露出一些细缝,能看到外头那两道纤细身影。   苏萍萱带着苏娟巧一脚一坑的走在满是泥泞的碎石地上,那过长的裙裾拖曳在地,被她拢在臂弯之上,但却还是不免沾上了污泥水渍,变的脏污不堪。   “三妹妹,这泥路崎岖不平的还夹着碎石,我们上到这来做什么?”苏萍萱小心翼翼的跨过面前一滩泥水,白净面容之上双眉紧皱。   苏娟巧没有回答苏萍萱的话,只提着自己的裙裾左右张望着,嘴里喃喃的道:“明明看到他们上了这儿的啊……”   “他们?他们是谁啊?”错耳听到苏娟巧的话,苏萍萱疑惑的道。   “哎呀二姐,你现在别跟我说话。”跺了跺脚下的泥泞小路,苏娟巧一脸不耐的伸手推了一把身侧的苏萍萱,然后自顾自的提着裙裾撩开一侧厚实藤蔓踩着一地碎石烂泥往前走去。   苏萍萱看着苏娟巧那消失在藤蔓之后的纤细身影,赶紧提着裙裾追了上去。   窄小石洞之中,苏梅蜷缩着纤细身子靠在马焱身上,穿着细薄襦裙和精白长袍的小身子被他紧紧的箍着腰肢圈在怀里,那一双幼嫩小脚踩在马焱的大腿上,蹭出一圈又一圈的乌黑泥渍。   不适的动了动自己僵直的小身子,苏梅看到那在自己视线之中渐渐走远的苏娟巧与苏萍萱,正想将小脑袋探出面前的垂帘藤蔓时,却是被马焱一把给揪住了头顶的那撮小髻,硬生生的将脑袋又给扯了回来。   “别动。”将脑袋埋在苏梅的脖颈处,马焱说话时那温热的呼吸声喷洒在苏梅细嫩的肌肤之上,让她忍不住的缩了缩脖子。   “人,人都走了……而且我们躲二姐姐和三姐姐做什么?”抖着小身子缩在马焱怀里,苏梅的声音细细糯糯的还带着一股子奶音。   “那两个东西聒噪的紧,还是避开的好。”将苏梅那纤细的身子更往自己怀里按了按,马焱哑声说完之后突然一口咬住了她那还浸着水渍的细嫩耳垂,仿若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一般的细细啃噬着。   耳垂被浸润入一片湿滑触感之中,苏梅下意识的偏了偏小脑袋,却被马焱用虎牙勾着又给咬了回来。   “好疼……”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伸出小细手拍上马焱那张清俊面容,然后硬生生的掰开他的嘴将自己的耳垂从里头给扯了出来。   捂着自己被咬的通红的耳垂,苏梅那双水眸之中浸满水雾,扭头恨恨瞪了一眼那依旧将脑袋贴在自己脖颈处的马焱,然后突然垂下脑袋,一口就咬住了马焱的耳朵。   “嘶……”尖利的牙齿刺入细软的耳骨之中,带起一阵酥麻刺痒,让马焱忍不住的轻呼出声。   使劲的用自己新长出来的嫩牙碾磨着马焱的耳朵,直至口腔之中尝到一丝浅淡的血腥气,苏梅这才住了口,她“呸”的一声吐出嘴里沾着血腥气的口水沫子,得意洋洋的将小脑袋仰起看向身侧的马焱,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满满浸着的都是得逞笑意。   垂首看着怀里苏梅那张白嫩小脸,马焱伸手抚了抚自己那印着浅淡牙印的耳朵,突兀的勾唇一笑道:“娥娥妹妹莫不是忘了,昨日里老太太还催着说,要帮娥娥妹妹戳银针呢。”   马焱嘴里所说的戳银针就是指的打耳洞,苏梅现今八岁多,按理说,这耳洞应当在她四五岁时便用银针灌上去了,但老太太心疼那时候一看到银针就吓得满地乱跑的苏梅,便未强制性的替她戳耳洞,而这一拖便拖到了这时候,眼见着苏梅马上要十岁了,老太太近日便总念叨着这戳耳朵的事情,直把苏梅吓得连老太太的檀菊园也不敢多去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赶紧伸出小嫩手细细的替马焱揉了揉耳朵道:“我不是故意的,四哥哥不要怪我……”   娇娇软软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的不情愿,但却还是屈服于马焱的威胁,小心翼翼的用那软腻的小手替他搓揉着耳骨。   伸手一把拽住苏梅按在自己耳朵上的手,马焱勾唇轻笑,缓慢的吐出两个字道:“晚了。”   瞪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鼓着一张白嫩面颊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忽听得一旁传来一阵细密的交谈声。   一道欣长身影扶着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缓慢踩着脚下的泥泞小路往这边走来,苏梅小心翼翼的撩开面前的厚帘往外看去,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追着苏娟巧而去的苏萍萱,只那男子苏梅却是未曾见过,怎的会在她文国公府浅湖之中的假山石壁之上?   “那是刑部左侍郎,周易。”马焱透过那细小缝隙看到外头的男子,声音细缓道。   周家世代书香门第,周易承其祖父之志,在一众年轻官家子弟之中勇夺刑部左侍郎一职,颇受当今圣上器重,不过苏梅却听说这人虽心性聪慧,但欢喜去那些花柳场所,日日笙歌,夜夜饮酒,有时起的晚了,连朝都不去上。   苏萍萱似乎是崴了脚,一瘸一拐的被那周易扶着胳膊往前走了几步就斜斜的摔倒在了地上,而苏萍萱的宽袖暗袋之中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随着她摔倒的动作洋洋洒洒的铺散下来,漂浮在一地水渍泥地之上,惹眼非常。   顾不得自己那还崴着的脚踝,苏萍萱趴在那泥地上,赶紧伸手将那些细散下来的纸片搂进自己怀里。   那纸片上头有些沾着污泥细沙,有些已经被泥水泡烂,苏萍萱也不嫌那纸片上湿哒哒黏落下来的污泥浆水弄脏了自己的裙裾,一股脑的都往自己宽袖里头塞去。   周易站在一侧,看着那整个人都铺在泥地之中的苏萍萱,忍住上扬的嘴角,弯腰将人从那泥泞水滩之上拉扯了起来道:“姑娘,可无碍?”   苏萍萱的身上黏黏腻腻的都是那脏污泥水,粘在她那身细薄春衫之上,湿漉漉的印出里头的白细肌肤。   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妥,苏萍萱一瘸一拐的挥开那周易的手,面红耳赤的还在捞那泥塘子里头的纸片。   看到苏萍萱的动作,周易轻咳一声道:“姑娘,这纸片都被污水浸烂了,怕是捞不起来了。”   听到周易的话,苏萍萱恍然大悟,赶紧一股脑的将自己刚才随意塞进宽袖暗袋之中的纸片都给拿了出来,然后扔进面前的泥潭之中,用力的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将这些纸片踏进泥潭里。   周易站在一侧,垂首看了一眼自己那被苏萍萱踩踏出来的泥点溅湿的靛青儒衫,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却是不期然的看到身侧那张挂在藤蔓之上的素白纸张。   侧头看了一眼苏萍萱那踩在泥潭之中的可怕疯狂模样,周易赶紧伸手将那张素白纸张塞进自己的宽袖暗袋之中,然后顶着一脸的泥点浆子上前扶住苏萍萱道:“姑娘,一张不剩,都沉下去了。”   粗喘着气,苏萍萱抬眸看向身侧一脸脏污模样的周易,突然一把将人的手打开,然后一瘸一拐的撑着那纤细身子一头钻进了一侧藤蔓密布的假山石缝之中。   看着苏萍萱那慌里慌张的逃跑身影,周易站在原处未动,片刻之后才大笑出声道:“有趣,真有趣,哈哈哈……咳咳咳……”   一口咳出因为自己笑的太大声而咽进嘴里的泥浆,周易用宽袖抹了一把脸,然后从宽袖暗袋之中拿出那张素白纸张,垂首盯了片刻之后突兀又大笑了一次,这才拢着长裾缓步而去。   看着那周易远去的欣长背影,苏梅忍不住的捅了捅身侧的马焱道:“那纸上头,画着什么呀?”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随手一抽,那隐在身侧石壁细缝之中的白纸便落入了他的掌中。   “什么?给我看看……”一把夺过马焱手中的纸张,苏梅定睛往上看去,只见这纸张上头画着一个伏酣于海棠之上的春睡女子,衣衫半褪,身形妖娆,面容娇媚,似是酒醉之相,纸张一侧处有两句香艳提诗道:‘春眠梦笑靥,粉汗湿香棠’。   “这,这是……”捏着手里的纸,苏梅只感觉自己面颊之上顿红,赶紧将这纸张像烫手山芋一般的扔还给了马焱,然后猫着身子一矮,灵活的钻出了石洞,却忘了外头是一大滩的泥潭,那双本就脏污非常的白嫩小脚踩在泥潭之中,又被裹了一层厚泥。   慢条斯理的撩开面前厚实的藤蔓从石洞之中走出,马焱一手捏纸,一手拿着一个灰突突的东西攥在手里,面色不知为何有些难看。   苏梅正垂首提着裙裾小心翼翼的从那泥潭里头走出,后衣领子却是陡然一紧,直接便被马焱拽着后领子拎着往一侧浅滩处去了。   洗净了小脚,苏梅坐在一块光洁的大石之上打着水花,马焱蹲在浅滩处替她洗着那脏污的罗袜和小鞋。   日头猛烈,洗净的罗袜与小鞋被马焱用树枝挂着插在泥地上,不一会儿便干了一半。   脱下身上的中衣,马焱抬腿步入浅滩之中,随意的搓揉了一把之后直接便将那湿漉的中衣穿在身上出了浅滩。   苏梅正用小脚打着水花,咋一眼看到那穿着一身湿漉衣裳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不自觉的微红了一张面颊,然后垂首用力的搓着自己那两只白细小脚,嗫嚅着小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   马焱常年练武,身形虽看上去纤瘦,但肌理分明,那湿漉的衣衫紧贴在他身上,在烈日阳光的垂照之下晶莹剔透,让人不自觉的便想多看两眼。   拿着那晒干了的罗袜与小鞋走到苏梅面前,马焱一把拎住她纤细的身子往那大石之上抬了抬,然后弯腰捏住她那两只白嫩小脚,细细的替她套上罗袜与小鞋。   跳上那大石,马焱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沾着水渍的黏腻中衣,将四肢摊开在上头,然后仰头闭上了眉眼。   大石被马焱占了一大半,苏梅蜷缩着身子占了一个小角落,侧头往身旁正闭目休憩的马焱身上看去,只见他身上的那件细薄中衣正在烈日之下缓慢干涸,飘飘荡荡的后裾扫过苏梅露在外头的纤细脚踝,引起一阵细痒酥麻。   伸手扯了扯马焱的素白后裾,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看了看那因为被清莲小荷遮蔽,而看不到边岸的前方,捂着自己“咕咕”轻叫的小肚子道:“四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随手扯过一旁的一个莲蓬塞到苏梅手中道:“吃吧。”   说罢话,马焱又再次阖上了双眸,他那一头漆黑墨发披散在大石之上随着细风微漾,更衬得他那张清俊面容更加秀美了几分。   捧着手里的大莲蓬,苏梅噘着一张小嘴掰下一颗莲子送入口中,莲子苦涩的清香气带着一股咸湿水味弥散在苏梅口中,让她禁不住的皱起了一张白嫩小脸。   “四哥哥……”伸手推了推那躺在大石之上假寐的马焱,苏梅噘着一张粉嫩小嘴道:“我还在长身体呢,这个吃不饱……”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微掀了掀眼皮,然后裹着身上的中衣翻了个身。   看到这副闲散模样的马焱,苏梅气得一把扔掉了手里的大莲蓬,然后撸着宽袖就下了大石,淌着浅滩上头的水一步一艰难的走到了一旁的木筏边。   用力的将那木筏往水面上头推了推,苏梅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然后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跪坐在那木筏之上,用手掌一点一点的拨着水面企图将这木筏往外送去,但可惜的是,苏梅挥的手都酸了,这木筏还在原地打转,甚至飘飘悠悠的更往岸滩边去了几分。   “哎呀!”气愤的一拍水面,苏梅一屁股坐在了木筏上,用力的蹬着自己的小细腿狠狠踩踏着脚下的木筏。   听到一侧声响,马焱轻勾嘴角,慢条斯理的从大石之上起身,然后懒懒的伸展了一下手脚之后,借力身下大石,猛地一下就跳上那离自己两尺远的木筏。   苏梅正鼓着一张白嫩小脸在拿木筏撒气,面前却是突然就出现了一双厚实的布履鞋,稳稳踩在木筏之上,浸出一层浅薄水渍。   因为马焱的突然上筏,所以木筏不可避免的产生一阵微晃,苏梅撑着小细胳膊被吓得仰躺在木筏之上,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定定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小嘴半张,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   扭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大石,又看了看身上干爽万分的马焱,苏梅摇晃着小脑袋呐呐的从木筏之上起身,那件被马焱强硬系在她身上的精白长袍已然全湿,里头的襦裙也被浸湿了裙裾,干瘪瘪的贴在她的小身子之上,映出里头白腻的肌肤。   “坐好。”伸手扣了扣苏梅白细的额角,马焱随手折过一旁的细长干枝插入浅滩之中,然后慢条斯理的驾着木筏穿过清莲小荷往外驶去。   木筏驶的很快,但这天上的日头也烈的很,当马焱与苏梅穿出清莲密布的水面之时,苏梅身上的衣裳基本已经半干。   老太太被穗香扶着坐在凉亭里头小憩,看到那驶着木筏缓慢而来的马焱与苏梅时,赶紧朝着两人招了招手。   木筏停靠在岸边,苏梅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落了岸,小脚一落地,苏梅便立刻扑进了老太太怀里,白嫩小脸蹭在老太太那细滑的衣料之上,一副整个人恨不得都钻到老太太怀里的小模样。   搂着苏梅靠坐在身后的圈椅之上,老太太伸手抚了抚她那沾着污泥的湿长细发道:“你个小泼猴,不过就是去采个莲,怎弄得这身上到处都是泥点子?还抢了焱哥儿的衣裳来穿?”   噘着小嘴靠在老太太怀里,苏梅也不回老太太的话,一双湿漉水眸一阵乱转,然后小嫩手一伸,直接便将那放置在老太太身侧的一碟子茶糕鼓囊囊的都塞进了自己嘴里。   “哎呦,你个贪食的……”看到苏梅的动作,老太太好笑的道:“这茶糕宫里头统共就下来这么几小块,你竟都给我吃了。”   “唔唔……”嚼着嘴里的茶糕,苏梅又伸手捞了一杯清茶灌了下去,这才觉得自己空辘辘的肚子好受了一些,只那饥肠滚滚的感觉还是黏在她的脑子里头挥之不去,让苏梅忍不住的蹙起了纤细黛眉,感觉心中发慌的紧。   大致是上辈子时留下的后遗症,而随着苏梅的年龄越长,只要她一顿未食饿了肚子,这怵目惊心的饥饿感便如影随形的跟在她的身后,不管她填多少东西下去,她那软肚子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的怎么填都填不满,直至她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按在痰盂口掐着喉咙吐出来才算作罢。   这种感觉让苏梅害怕,恐惧,但却又莫可奈何,因为她知道,这不是饿,只是她觉得饿,所以便饿了。 第76章   天色渐暗,虫鸟分鸣,鹿鸣苑中,灯火通亮,苏梅穿着一袭单薄亵衣蔫蔫的躺在绣床之上喝着温奶,身侧幼白替她细细扇着美人扇,柔腻的暖风随着垂顺下来的细幔轻飘,惹得苏梅禁不住的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屋外庭院房廊之中,马焱穿着一袭暗色长衫负手而立于一盏琉璃灯下,晕黄色的烛光倾斜而下,将他那原本就纤瘦的身影更是拉长了几分。   “少爷。”天宝恭恭敬敬的站在马焱身后,端上一碗清茶道:“靖江郡王差人来回话说明日参营一事延后。”   “嗯。”伸手接过天宝手中的清茶,马焱轻抿一口后微微颔首道:“今日那刑部左侍郎周易是与父亲一道上的浅湖?”   “是,不过三老爷中途有事回了院子,那刑部左侍郎便自驾着木筏赏了一会子清莲。”一边说着话,天宝一边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马焱道:“少爷,这是张氏身旁的丫鬟安浓这几日里的行踪。”   听到天宝的话,马焱侧身接过那张纸条,然后垂首细细扫了一眼之后伸手点了点那纸条之上写着的一处地方道:“聆春园?一个丫鬟,还跑这聆春园去了?”   聆春园是汉陵城中有名的青楼妓馆,皇宫贵族,达官子弟皆欢喜出入其中。   “少爷有所不知,这聆春园是以前汉陵城中最大的青楼妓馆凤仙台的旧址,因此这安浓怕去的不是这聆春园,而是那凤仙台。”接过马焱手中的茶碗置于一侧,天宝又从宽袖之中掏出一物递到马焱面前道:“据那聆春园的老妈子说,那安浓也不是第一次去她那聆春园了,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陆陆续续的去过多趟。这是奴才从那聆春园的老妈子手里头买过来的东西,说是那安浓便是拿着它去的聆春园。”一边说着话,天宝一边从宽袖之中抽出一画轴递到马焱面前。   伸手接过天宝手中的画轴,马焱慢条斯理的扯开上头的细绳轻缓展开,只见这画轴之上画着一身穿细薄襦裙的美艳女子,肌肤白细,身形纤细,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魄。   看着那画中女子熟悉的眉眼,马焱暗暗皱了皱眉,他伸手将画轴重新系好塞入宽袖暗袋之中后转身与天宝道:“这女子是谁?”   “是以前凤仙台的顶台柱,阑珊姑娘……”顿了顿话,天宝抬首看向面前的马焱,有些犹豫着压低声音道:“少爷不觉得这阑珊姑娘与……四姐儿有些……相像吗?”   听罢天宝的话,马焱并未答话,他双手负于身后,双眸微眯,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片刻之后,马焱从宽袖之中掏出一物事递与天宝道:“这东西是我今日在浅湖之中的假山石壁之上发现的,大概是旧物,你拿着去问问董古行的人,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伸手接过马焱手中的物事,天宝将其掩入宽袖暗袋之中。   “还有,天觉寺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捻了捻沾着细泥的指尖,马焱微低垂下眉眼,声音低哑道。   “都办妥了。”天宝点了点头后道:“只要那张氏入了天觉寺,没有个三五年,怕是出不来的。”   前月,老太太以年迈体衰为由,让张氏代自己入天觉寺上香礼佛,张氏被孝道压着,无奈之下只能行路天觉寺,但却是将自己的贴身丫鬟安浓留在了这文国公府,理由是瑞哥儿还小,怕下人照顾的不周到。   “嗯。”淡淡点了点头,马焱隔着那细薄衣料轻轻抚了抚自己藏在宽袖暗袋之中的画轴,片刻之后轻启薄唇道:“继续派人盯着那安浓,若是被她找到了这画轴之上的人,便从中截了吧。”   “是。”天宝垂首应声。   “行了,下去吧。”朝着天宝挥了挥手,马焱仰头望向廊外皎月,那张清俊面容之上神情淡漠。   “是。”听到马焱的话,天宝躬身退去。   庭院深阑,竹影潇潇,马焱独自一人站在廊下静默片刻之后,垂首撩了撩自己的长袍宽袖,然后踩着脚上的布履鞋缓步走进屋内。   内室之中,窗棂大开,角落处放着几碟子冰块,苏梅趴在铺着凉席的绣床之上闭眼沉酣,白嫩小脸之上带着一抹细微晕红,小嘴微噘,看上去娇憨非常。   “少爷。”看到走进内室之中的马焱,幼白赶紧从绣墩之上起身与其行礼道。   “嗯。”淡淡点了点头,马焱动作自然的伸手拿过幼白手中的美人扇,然后撩起长袍后裾落座于绣墩之上,隔着一层软薄轻纱,缓慢的替苏梅扇着细风道:“吐完就睡了?”   “奴婢帮着洗漱了一番,又喝了半盅温奶才安歇的。”听到马焱的话,幼白赶紧道。   “嗯,去吧,明日早食做的清淡一些。”马焱微微颔首道。   “是。”幼白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撩开身后珠帘,躬身退去。   珠帘轻响,房门一阵“吱呀”之后被阖上,幼白纤细的身子消失在挂着琉璃灯盏的房廊处,窗外虫鸣渐歇,屋内灯火晕黄,马焱伸手挑灭那放置在绣床头的琉璃灯,然后放下手中的美人扇翻身上榻。   苏梅无知无觉的睡得鼾实,在感觉到那紧贴在自己肌肤之上的冰凉温度时,下意识的便往马焱怀里钻去。   伸手搂住苏梅钻进自己怀中的纤细身子,马焱松开她盘在发顶的小髻将垂发散开,然后轻抚过那张白嫩小脸,替她细细擦去额角鬓发处的热汗。   *   翌日,待天光大亮之时,苏梅才被幼白强硬的拖拽着身子从绣床之上给半抱了起来带到洗漱架前进行洗漱。   “四姐儿,四少爷可是快要从宗塾回来了,您若是再磨蹭下去,那过会子等四少爷回来生了气,奴婢可帮不了您。”一边替苏梅擦着小嫩手,幼白一边声音细缓的道。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噘着小嘴努力的睁开自己那双迷糊的水眸,然后又被幼白又带着去了梳妆台前进行梳洗。   梳洗完毕之后,苏梅打着哈欠坐在方桌边食完了早膳,便见茗赏端着一盅玉色燕窝缓步走到自己面前道:“这是四少爷前些日子刚从郡王府给四姐儿带回来的,奴婢刚炖好,四姐儿快趁热食了吧。”   一边说着话,茗赏一边掀开了那玉盅上头的圆盖,将托盘之中放置着的一金匙递到苏梅手边道:“这是四少爷昨日里与四姐儿新做的金匙,四姐儿试试看顺不顺手。”   听到茗赏的话,苏梅垂首,伸手接过了那金匙,只见这金匙浑身通亮,细腻光顺,手柄处细细刻着一只肥鹅,那肥鹅挥着翅膀一副栩栩如生的小模样,嘴里还叼着一块刻着高福斋印记的糕点。   “我不要。”一把拍下那金匙,苏梅用力的噘起小嘴一副娇蛮模样道:“我不喜欢,换别的来。”   听到苏梅的话,茗赏掩唇轻笑道:“四姐儿就莫闹小性子了,不然等过会子四少爷回来……”   “四少爷,四少爷,你们眼里都是那马焱,哪里还知道我才是你们的四姐儿……”鼓着一张白嫩小脸,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面前的茗赏,声音软糯,满满都是埋怨气。   听到苏梅的话,茗赏轻叹一口气道:“四姐儿莫又拿奴婢耍小性儿了,快些趁热吃了这燕窝吧,奴婢可是一大早上的就已经开始替四姐儿张罗开了。”   说罢话,茗赏将那玉盅往苏梅的面前推了推,面上含笑道:“奴婢在里头加了温奶与雪蜜,味道定是不错的。”   看着面前那冒着氤氲热气的鲜嫩燕窝,苏梅噘着一张小嘴坐在实木圆凳之上,白嫩小脸鼓成一团,片刻之后才蔫蔫的重新拾起了那刻着一只小肥鹅的金匙,将其插入那玉盅之中,恨恨的舀了一勺塞进口中。   加了温奶与银耳的燕窝细糯软腻,滑溜溜的顺入口中,直接便溜到了苏梅的喉咙口下了肚。   “唔……”舔了舔那粘在唇角处的燕窝奶渍,苏梅捏着手里那只金匙又忍不住的轻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浸着奶香气的燕窝与滑软的银耳炖煮在一处,仿佛入口即溶一般美味至极。   “四姐儿莫急,这会子还有些烫……”看到这副心急小模样的苏梅,茗赏掩唇轻笑一声,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过方桌之上放置着的一把美人扇,小心翼翼的扇了扇那玉盅上头冒出的氤氲热气。   热气退散,露出里头嫩嫩白白漾着乳晕的细软燕窝,苏梅捏着手里的金匙,端着小身子坐在那实木圆凳之上就开始埋首苦吃起来,一侧房门处,妙凝却是突然提着裙裾从屋外走入,声音轻细的与苏梅道:“四姐儿,刚刚大夫人从天觉寺差人传信过来与老太太,你猜都说了些什么话?”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一边吞咽着小嘴里的燕窝,一边抬眸道:“什么话?”   “说是那天觉寺的主持大师算到瑞哥儿有难,必要至亲之人替他念佛抄经四年方能幸免,大夫人便与老太太说要留在那天觉寺吃斋念佛四年为瑞哥儿保平安,这会子甘棠苑里头的那些算得上脸面的婆子丫鬟们,都分带着衣物用具预备一道搬去天觉寺呢。”   说罢话,妙凝提着裙裾站在苏梅身侧,垂首看了看那还在散着氤氲热气的玉盅,又转头与茗赏道:“我说你这一大早上的在捣鼓些什么东西呢,原来是这燕窝,可就是昨日里四少爷从郡王府那处带回来的?”   “可不是嘛,四少爷昨儿个特意吩咐让我做的,今早上出门的时候又与我说了一遍,我也是头一回动这燕窝,这般精细的燕窝料子,若是被我给整坏了,那四姐儿不得拿着金匙子敲我……”轻笑着说了一番话,茗赏替苏梅扇着手里的美人扇道:“对了,你刚才说大夫人要住在那天觉寺了?怪不得我刚才看到那甘棠苑里头乱哄哄的紧……”   “我也是刚巧才听到穗香与那甘棠苑的安浓说的话,大夫人一向信佛,那天觉寺的大师又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大夫人当然是深信不疑的了,当下便派人回文国公府报信了……”   这边妙凝正与茗赏说着话,那边苏梅捏着手里的金匙,一手撑在下颚处一副发呆模样。   上辈子时,这张氏可是只去了几日的天觉寺便回来了,这辈子怎的还要住上这四年?不过不管如何来说,这张氏不在文国公府,于她却是有大大的好处,苏梅便是不信这张氏还有通天的本领,能从那千里之外的天觉寺把手伸到这文国公府里头来。   “四姐儿,四少爷回来了。”正当苏梅发着呆的时候,外头的幼白轻手轻脚的撩开房门处的细纱,声音轻缓道。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赶紧将面前那玉盅里头的燕窝一股脑的都喝进了嘴里,然后鼓着一张白嫩面颊看向那缓步走进房内的马焱。   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面前穿着一袭儒衫的马焱,苏梅“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燕窝,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猛然听到一阵清亮声音。   “四妹妹……”苏娟巧从马焱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神情兴奋的上前一把握住苏梅的小嫩手道:“今日我与你们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好不好?”   十岁多的苏娟巧已然褪去了年幼之时那股子撒泼的气势,面容虽稚嫩,但却白净清秀非常,穿着一身黛烟色的细薄襦裙,梳着垂髻,整个人端端庄庄的站在那处,颇有几分名门贵女的风范。   听到苏娟巧的话,苏梅愣了愣神,然后缓慢点了点小脑袋。   其实不怪苏梅诧异,因为苏娟巧自七岁过后,来她这鹿鸣苑里头的日子便少了许多,起初苏梅还会带着幼白去苏娟巧的院子里头转转,但因着被那朱氏以各种理由拦的次数多了,便也去的少了,不过不知为何,自这几日以来,苏娟巧来她这鹿鸣苑的趟数倒是比往常勤快了不少。   看到苏梅点头的动作,苏娟巧面上笑意更甚,她牵着苏梅的手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白净面容之上眉眼微动,羞涩的偷偷看了一眼那站在房门口的马焱,然后转首看向面前的苏梅,声音愈发轻细了几分道:“四妹妹,你那院子里头养着什么呢,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尽听着叫唤了。”   “哦,是鹅鹅。”被苏娟巧牵着小手往房门外带去,苏梅的小嘴上还沾着那燕窝的汤水,纯白色的奶渍粘在她粉嫩的唇瓣之上,显眼非常。   “便是前些年的那两只小鹅吗?”听到苏梅的话,苏娟巧略微诧异的睁大了一双眼道:“我还以为四妹妹是养着玩的呢,没曾想竟然还养了这许多年。”   “唔……我欢喜鹅鹅……”绞着自己的小嫩手,苏梅眼角微动,偷觑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马焱,低垂着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道。   “是吗?那……”   “鹅鹅鹅……”苏娟巧话说到一半,那两只浑身雪白的大鹅却是突然挥着翅膀从栏杆里头冲了出来,直往苏梅与苏娟巧的方向扑来。   “啊……”苏娟巧站在苏梅身侧,看着那迎面扑来的两只大鹅,吓得惊声尖叫,提着裙摆便开始满院子乱转。   “鹅鹅鹅……”那两只大鹅今日也不知是怎的,追在那苏娟巧的屁股后面不依不饶的伸着长脖子乱叫唤,直把苏娟巧吓得够呛,披头散发的跑了一圈院子还丢了一只绣花鞋。   “青大梅!蜜大饯!”苏梅迈着小细腿追在那两只大白鹅身后,糯声糯气的警告着,但那两只大白鹅一看到追在自己身后的苏梅,脚下两只细脚丫子却是跑的更是快了一些,挥着两只大翅膀,晃着大屁股颠颠的追着苏娟巧跑。   “啊!”挥着大翅膀直飞扑起来的青大梅一嘴巴敲上苏娟巧的发髻,惹得苏娟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灰头土脸的缩着脑袋跑出了院子。   苏梅气喘吁吁地迈着两只小细腿上前,一手掐住青大梅的大翅膀,一手掐住青大梅的长脖子,正欲教训几句的时候却反被马焱拎住了后衣领子给拎到了一侧房廊处。   那被苏梅捏在手里的青大梅趁机挣脱,挥着大翅膀颠颠的和一旁的蜜大饯滚回了窝里。   马焱负手而立于房廊之上,扔掉手里鹅圈的木栓,然后伸手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了擦嘴角道:“时辰不早了,娥娥妹妹与我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第77章   檀菊园中,窗棂大开,老太太正靠在罗汉床上饮着清茶,一侧穗香手持罗扇,轻轻的替老太太扇着细风,内室角落处放置着两个木制冰鉴,里头存着冰块,上头镂空,冷冽寒气从孔中浸出,驱散了一室闷热。   马焱牵着苏梅的手步入内室与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放下手中清茶,还未说话,苏梅便赶紧迈着一双小细腿跑到了那木制冰鉴处半蹲下来,然后将小脑袋凑在那寒气出口,眯着一双湿漉水眸舒服的吹着冷气。   看到这副小模样的苏梅,老太太好笑的轻拍了拍身侧的穗香道:“去,把那冰鉴里头的西瓜给娥娥拿出来。”   “是。”听到老太太的话,穗香提着裙裾走到那冰鉴处,然后伸手掀开上头的隔板,从冰鉴里拿出一盅冰镇西瓜递给苏梅道:“来四姐儿,与奴婢一道去绣桌上头吃。”说罢话,穗香弯腰牵过苏梅的小嫩手往一侧绣桌边走去。   被穗香牵着坐在实木圆凳之上,苏梅抱着怀里那盅冰镇西瓜,忍不住的轻咽了一口口水。   看到苏梅那馋嘴的小模样,穗香轻笑一声,伸手掀开瓷盅上头的圆盖,露出里头冰凉沁爽的艳红西瓜肉。   清爽清甜的瓜果香味随着微冷寒气扑鼻而来,让苏梅忍不住的嗅了嗅鼻头,伸手拿起一旁的小瓷勺,举着一只小嫩手用力的往面前的瓷盅里头舀去,但当她刚刚触到那瓷盅里头的西瓜时,一只纤瘦手掌却是突然从一旁伸出,紧紧的按住了她那捏着小瓷勺的白嫩小手。   “三日之内,不能吃冰寒之物。”伸手抽掉苏梅手里的小瓷勺,马焱面无表情的绷着一张清俊小脸,“咔”的一声就将那瓷盅给盖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反手递给身后的穗香道:“拿回去。”   穗香捧着手里的瓷盅,略微犹豫的抬眸看了一眼一旁的老太太。   老太太靠在罗汉床上冲着穗香微微颔首,穗香这才转身将瓷盅端回了冰鉴里头。   眼巴巴的看着穗香端着那瓷盅放回了冰鉴里,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一副委屈模样,可怜兮兮的看着面前的马焱,用力的鼓起了双颊。   伸手掐了掐苏梅软嫩的面颊,马焱双眸微暗,低声开口道:“昨日里还嫌吐得不够吗?”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颓丧的垂下了纤长眼睫,声音糯糯的扯着马焱的宽袖道:“我,我就只吃一点点……”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出小嫩手掐住自己的小手指做出一点点的动作,那副歪着小脑袋,睁着一双湿漉小鹿眼的可爱模样让站在一侧的穗香都忍不住的心软了几分。   “不行。”淡淡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马焱伸手抚了抚她白细的额角道:“别撒娇。”   “噗嗤”听到马焱的话,穗香看了一眼苏梅那立马便瘪闷下来的白嫩双颊,好笑的掩住了口鼻道:“四姐儿莫急,奴婢去给您端盅酸梅汤过来,可好?”   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恨恨的一把拍开马焱那覆在自己额角上的纤瘦手掌,然后声音软糯的转头对一旁的穗香道:“要加了青梅蜜饯的酸梅汤。”   “好。”笑着应了一声,穗香提着裙裾出了屋子。   穗香纤细的身影刚刚消失于屋外,那房门口覆着的细薄幔纱便被轻柔掀起,苏洲愉带着一身形欣长的男子缓步踏入屋内,与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被一旁的婆子搀扶着端坐在罗汉床上,一双丹凤眼微眯,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站在苏洲愉身后的男子道:“可是周大人?”   “不敢当,周某请老太太安。”周易穿着一袭雪青色儒衫拱手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与老太太请安道。   “周大人不必客套,快些落座吧。”看到这般彬彬有礼的周易,老太太面上微松,侧头与一旁的丫鬟道:“去端盏凉茶过来,与周大人去去暑气。”   “是。”丫鬟轻应一声,垂着脑袋出了屋子。   一旁的周易含笑谢过老太太之后,便撩袍落座于一侧圈椅之上,刚才的丫鬟端着一盏凉茶从侧边茶室之中走出,小心翼翼的将手中凉茶置于周易身侧的小桌之上。   端起那小桌上的凉茶轻抿了一口,周易面上含笑道:“果是好茶,沁凉入口,消暑解热的紧。”   “一盏凉茶而已,周大人若是欢喜,过会子我让丫鬟给你装一罐子今年的嫩茶带回府去细品。”听到周易的话,老太太轻笑着道。   “既如此,那便多谢老太太了。”周易放下手中茶盏,拱手与老太太道谢道。   自进门之后,周易面上笑意便始终未减半分,说话做事儒雅风趣,看在他人眼中,只觉这人亲和温柔非常。   坐在罗汉床边,老太太满意的朝着周易点了点头,然后将双手覆于膝,轻捻着手中的木患子抬眸与周易道:“周大人,老身听老三说,周大人年纪轻轻的便任了那刑部左侍郎?真是年轻有为啊。”   “老太太过奖,不过是侥幸罢了,论才能学识,周某怎能比得过苏兄呢。”一边说着话,周易一边抬首与苏洲愉道:“苏兄,昨日浅湖游荷,你怎的扔下小弟一人?今日可该你与小弟赔罪了吧?”   苏洲愉负手而立一侧,听到周易的话,淡淡点了点头道:“今晚石亭,不醉不归。”   “好,苏兄难得爽气,小弟也不是小气之人,小弟那处有盅三年期的梅花酿,今晚愿与苏兄共品。”一边说着话,周易一边从圈椅之上站起身,俊朗面容之上双眸带笑,语气豪爽的与苏洲愉道:“苏兄,待小弟去聆春园取那盅梅花酿过来,说好的,今晚石亭,不醉不归。”   自顾自的说完话,周易撩袍侧身,与老太太道:“老太太,周某先行一步,那罐子好茶,您可莫忘了。”   “不会忘的。”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冲着周易微微颔首道:“既然周大人有事,那便先行去了吧。”   “告辞。”周易拱手出了屋子,带起房门口处的那一片细幔轻纱。   老太太轻捻着手里的木患子,静默片刻之后与苏洲愉道:“老三啊,这周大人如此通达聪慧之人,怕是看不上二姐儿的。”   刚才周易的一番话中,当着老太太的面提及聆春园这一处青楼妓馆,明摆着就是要告诉老太太,自个儿已经知道了她老人家想牵媒的意思,但现今自身欢喜沉醉于温柔乡中肆意风流激荡,暂没成亲娶妻这方面的想法,对文国公府里头的姑娘更是没甚兴趣,在最后又说了那罐子嫩茶的事,意在言虽不能娶你家姑娘,但却还是能交个朋友的。   “母亲言之过早,今晚子时一刻,让二姐儿于石亭处等候,到时候成不成,自见分晓。”苏洲愉严肃着一张面孔,拱手与老太太道。   听到苏洲愉的话,老太太微眯了眯那双丹凤眼,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洲愉道:“老三啊老三,别看你平日里看着寡言少语的,这心眼子,可不比刚才那周大人少啊。”   她这老三怕是昨日里就已经给那周大人下钓钩了。   这边老太太正与苏洲愉说着话,那边苏梅捧着穗香给她端过来的酸梅汤细细饮着,一双湿漉水眸微睁,静听片刻之后,伸出小嫩手轻轻的扯了扯身旁的穗香低声道:“老祖宗是不是要给二姐姐与这周大人做媒?”   穗香抽出宽袖之中的巾帕细细替苏梅擦了擦小嘴上的酸梅汤渍道:“四姐儿莫乱说,这还没定型的事儿呢。”   “哦。”听到穗香的话,苏梅蔫蔫的应了一声,一双湿漉水眸微睁,小心翼翼的往一侧的马焱身上看去,只见那人靠在一处书架边,手掌之中正捏着一只白玉瓷瓶把玩着,双眸微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端着手里的酸梅汤微微挪了挪小身子,苏梅一股脑的将瓷盅里头的那几个青梅蜜饯都含进了嘴里,然后才推开面前的瓷盅踩着一双小细腿往老太太处跑去。   老太太正靠在罗汉床上与苏洲愉说话,在看到那鼓着一张白嫩面颊扑进自己怀中的苏梅时,好笑的伸手抚了抚她那鼓囊的面颊道:“你这贪食的小东西。”   钻在老太太怀里,苏梅嚼着嘴里的青梅蜜饯,晃悠着一双小细腿看向那站在老太太面前的苏洲愉。   对上苏梅那双乌黑的湿漉水眸,苏洲愉伸手抚了抚自己空空如也的宽袖,静默片刻之后道:“明日再给娥娥带那高福斋的糕点。”   “要玫瑰酥。”听到苏洲愉的话,苏梅兴奋的鼓着面颊含糊道。   “好。”点了点头,苏洲愉面上神色微敛,转头看向一侧从书架边缓步走来的马焱,皱了皱眉道:“靖江郡王是不是让你后日去参营?”   “是。”单手负于身后,马焱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洲愉道:“父亲不必担忧,孩儿自会照料好自己。”   “靖江郡王营帐之中多龙虎,你切不可逞强。”听到马焱的话,苏洲愉低声叮嘱道。   “是。”马焱垂首应罢,抬眸看向那缩在老太太怀里的苏梅,朝着她招了招手道:“娥娥妹妹与我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不乐意的缩在老太太怀里不说话,使劲的晃悠着那双小细腿表示反抗。   “去吧,与你四哥哥说说话。”伸手推了推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老太太声音细缓道。   磨磨蹭蹭的下了罗汉床,苏梅嘴里还含着一颗青梅蜜饯,她迈着小细腿慢吞吞的走到了马焱面前,仰头看向那厮,蔫蔫的喊了一句道:“四哥哥……”   “嗯。”马焱轻应一声,随手牵过苏梅的小嫩手往屋外带去。   皱着一张白嫩小脸被马焱带到了屋外,苏梅缩着小身子靠在身后的柱帘之上,疑惑的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面前的马焱道:“四哥哥,外头太热了,我们还是回屋里头去吧。”   “嗯,弄完就回去。”冲着苏梅淡淡点了点头,马焱伸出纤瘦手掌摊开在她粉嫩的唇瓣处道:“吐出来。”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赶紧奋力嚼着嘴里的青梅蜜饯一咕噜的就给咽了下去,然后半张开小嘴冲着面前的马焱挤眉弄眼道:“吃完了……”   淡然的伸手掐住苏梅那张半张的小嘴,马焱伸出两指探入她口中,轻轻的抚了抚那松动的门牙。   察觉到马焱意图的苏梅开始奋力的挣扎起来,却被马焱用身子牢牢的挤在了柱帘上。   “啊啊……”下颚被固定住,纤细的小身子被挤在柱帘上,苏梅努力的挥舞着一双小嫩手去扯马焱,但当她刚刚碰到那厮的衣襟时,就感觉自己门牙一痛,一股细淡的血腥气渐渐在她的口中弥散开来。   捏着指尖那颗白细牙齿,马焱面无表情的松开禁锢着苏梅的手,只那小东西红着一双湿漉水眸捂着小嘴,白细的下颚处还有自己掐出来的红印,纤细的小身子缩在一处,看上去楚楚可怜的紧。   将捻在指尖的细牙放入宽袖暗袋之中,马焱伸手抚了抚苏梅发顶的小髻道:“晚上可以吃一块糖糕。”   “两块……”闷闷的软糯话语带着一股漏风气从苏梅口中传出,皱着一张白嫩小脸,苏梅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小嘴道:“三块!”   斜睨了一眼面前跺着小细腿的苏梅,马焱撩袍转身,声音淡然道:“半块。”   “不行,那,那两块……那,那一块……”纤细的小身子跟在一道清瘦身影之后兜转,说话时细糯软语的带着一股明显的漏风气。   廊外,葱树瑟瑟,蝉鸣不休,一阵又一阵的热浪随着细暖的穿堂风撩袖而过。   晚间鹿鸣苑,苏梅坐在实木圆凳之上用缺了一颗门牙的小嘴啃着手里那半块糖糕,双眸含泪,表示这样的竹马她不想要。   文国公府后园石亭之中,饮醉了一盅梅花酿的周易扶趴在石桌之上,抬眸看到那站立在一片镜面白石处的纤细身影,唇角轻勾,仰头大唱一曲勾栏艳词道:“春眠梦笑靥,粉汗湿香棠,曾将花蕊破,复把柳枝摇……” 第78章   槐香六月,柳絮飘飞,文国公府门前一阵喧闹景象,柳枣知与周阮畔一同自文国公府出嫁,宽长街道两旁枣树熟落,黄口稚儿纷捡拾取,两顶艳红花轿于角门而出,分别由新郎引路,抬往自府。   苏梅趴在窗棂处听着外头那唢呐锣鼓之声,闷闷的瘪了瘪小嘴,捏着手里的金匙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绿豆汤。   “四姐儿,这么热的天,怎的坐在窗子口?”幼白撩开细纱进入屋内,便看到苏梅撅着小屁股趴在窗棂处,小嘴鼓囊囊的含着绿豆汤,一副神游天外的小模样。   提着裙摆上前,幼白细细的替苏梅擦了擦额角沁出的热汗道:“老太太刚派人替四姐儿送了个冰鉴过来,四姐儿不去试一下吗?”   晃了晃小脑袋,苏梅没有什么兴趣的鼓着一张白嫩小脸,然后又往自己自己嘴里塞了一口绿豆汤。   看到苏梅这副没有精神的小模样,幼白轻叹一口气道:“四姐儿可是因为周姑娘走了,所以才这般没气力?”   五年前周阮畔被老太太请到鹿鸣苑为苏梅调理身子,直至今日才嫁与殷乌石为妻,五年间,苏梅与周阮畔虽说算不上关系极好,但两人若是处在一地,话必是不会少的,最关键的是周阮畔不会逼着她喝苦药,总是欢喜用药膳来替她调理身子,而且有时还会瞒着马焱藏一些糕点蜜饯给她。   “四姐儿莫伤心,这殷参将是四少爷的师傅,那这周姑娘便是四少爷的师娘了,所以若是日后四姐儿要见周姑娘,还是很容易的。”幼白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将苏梅垂落在纤细背脊处的漆发挽起,绕成小髻替苏梅盘在头顶,然后又用巾帕替她擦了擦汗湿的细白脖颈处。   苏梅歪着小脑袋靠在窗棂处,听到幼白的话后缓慢点了点小脑袋,却还是那副有气无力的小模样。   这周阮畔一走,自个儿的糕点蜜饯就飞走了一大半啊……   伸手将苏梅从窗棂处抱起,幼白伸手抚了抚苏梅那汗湿的额际,声音细缓道:“这天热人乏的,外头又闹腾的紧,四姐儿还是赶紧在凉榻子上歇会吧。”   说罢话,幼白将苏梅放置在一侧凉榻之上,然后手持罗扇,小心翼翼的替她扇着细风。   躺在凉榻之上,苏梅打了一个小哈欠,微蹬了蹬小细腿踢开身上附着的细薄裙裾,等身子凉爽下来之后沉沉闭上双眸,酣然睡去。   当马焱撩开细幔进入屋内时,一眼就看到了那蜷在凉榻之上睡得酣熟的小东西。   幼白撑着下颚靠在凉榻边正打着瞌睡,在听到身后细微的珠帘轻响声时瞬间惊醒,转身看到那站在珠帘处的马焱,赶紧上前行礼道:“四少爷。”   “嗯。”马焱淡淡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幼白手中的罗扇道:“给我吧。”   “是。”幼白应声,将手中罗扇递与马焱,然后提着裙摆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撩袍落座于凉榻边,马焱伸手抚过苏梅浸着汗渍的鬓角,手中罗扇轻动。   外头天宝踩着一双沾泥的布履鞋缓步走进屋内,在看到那坐在凉榻边替苏梅扇着罗扇的马焱时,下意识的便顿了步子。   听到身后的声响,马焱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罗扇,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细薄巾帕覆在苏梅面上,然后才撩袍从凉榻边起身,踩着一地光洁青砖走到天宝身侧道:“说。”   天宝站在马焱身后,偷眼看了看那躺在凉榻之上睡得酣熟的苏梅,压低声音道:“少爷可还记得昨日您与奴才的物事,奴才辗转托人问了这许久,才听到消息说这东西是宫中物事,只是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文国公府的浅湖假山石壁之上。”   “可知道是何人之物?”慢条斯理的捻着自己的宽袖,马焱声音低哑道。   “这……”犹豫片刻,天宝从宽袖之中掏出那洗净之后的物事递与马焱道:“是一枚扳指,上头什么都没有,不过看着,应当是皇家用的东西,这成色质地,像我们这种人家,怕还是用不上的。”   伸手接过天宝手中的扳指,马焱沉吟片刻后道:“继续查,还有甘棠苑那里,有什么动静?”   “甘棠苑里头一半的人去了天觉寺,那天觉寺奴才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差错,就是那张氏的奴婢唤安浓的……”顿了顿话,天宝略思片刻后道:“那安浓这几日也在收拾行囊,好似准备跟着那张氏一道住在天觉寺,至于那瑞哥儿昨日里已经被送过去了。”   “那就是说,张氏并未继续查那画上之人?”捻着手中的碎玉扳指,马焱双眸微眯道。   “是,大致是怕折了瑞哥儿的寿,毕竟那天觉寺的住持说话,是滴水不漏的。”   听罢天宝的话,马焱微微颔首后道:“那画轴的事和这扳指的事,你继续查下去,还有张氏那处,也不可放松。”   “是。”天宝应声,正欲离去之时,却是突然又抬首与马焱道:“昨晚那刑部左侍郎周大人与大房二姑娘……”   “嗯?”马焱不甚感兴趣的冷淡道。   “那大房二姑娘把周大人推下了水,周大人饮了酒,今儿早上才被发现躺在那荷塘里头,滚了一身烂泥。”   “嗯,去备份礼吧,就把聆春园里头的那十八艳曲抄了给周大人送去。”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缓步走回凉榻边,重新拿起那罗扇,细细的替苏梅扇着细风。   “……是。”天宝站在原处愣了片刻,然后才垂首躬身退去。   天色渐暗,窸窣脆雨纷砸而下,敲打在窗棂处的芭蕉叶上,噼里啪啦的搅得人不安生。   苏梅打着小哈欠从凉榻之上起身,身侧空无一人,只余一把清素罗扇放置在凉榻边摇着穗坠。   “幼白……”光着一双脚丫子踩在微热的青砖之上,苏梅揉着自己那双湿漉水眸迷迷瞪瞪的往前走了几步,却直直的便磕上了一堵硬墙。   伸手扶住苏梅那左右乱晃的小身子,马焱单手拎住人的后衣领子又给人扔回了凉榻之上道:“穿鞋。”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坐在凉榻之上,苏梅用力的眨了眨眼才看清面前的人,她不乐意的噘起小嘴,使劲晃了晃自己那双白嫩嫩的小脚丫子,声音软糯道:“我要幼白。”   马焱负手站在苏梅面前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道:“穿鞋。”   窗棂外的雨下的愈发大了几分,屋内渐渐昏暗下来,苏梅粉嫩唇瓣微张,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嗫嚅些什么,片刻之后才低垂着小脑袋磨磨蹭蹭的自己穿好了罗袜与小鞋,抬眸就看到马焱踩着一双湿漉的布履鞋走到窗棂处不知在做些什么。   好奇的朝着窗棂处望了一眼,苏梅蹬了蹬自己那穿好了小鞋的小细腿,提着裙裾就跑到了马焱身侧探出半个脑袋。   只见那窗棂处不知何时竟放了一盆春梅,光秃秃的枝桠上点着一些干叶,衬在窗外一树的青翠碧绿之间,变的单调且孤寂。   “下,下雨了……”一边呐呐的说着话,苏梅一边小心翼翼的伸出小细手将那盆春梅搂进自己怀里。   一把按住苏梅那抱着春梅正欲逃离的小身子,马焱慢条斯理的伸手将那盆春梅自苏梅怀中一点一点的扯出道:“正巧喝点无根水,长长叶子。”   看着那被马焱一点一点自怀中扯出的春梅,苏梅急切的跺着小细腿道:“不喝不喝,我今日已经给它喝过了……”   “哦,那就再喝一点吧。”强硬的将那春梅从苏梅怀中捞出,马焱将其往窗棂外一放,细密的雨珠子便噼里啪啦打了下来。   这是一场急雨,雨滴又大又沉,不一会儿便已经将那栽着春梅的瓷盆给淋湿了。   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被马焱禁锢在怀里,眼看着那栽着春梅的瓷盆湿漉漉的开始往下淌泥水,然后那刻着细腻花纹的瓷盆边角处开始细细密密的渗出一些淡色糕粉,混杂着泥水与雨水一道顺流进庭院之中。   “娥娥妹妹的这盆春梅还真是有意思的紧,竟然还会自个儿生糕?”伸手轻抚过怀中苏梅那张白嫩小脸,马焱声音轻细道:“看来这日后,糕点之类的玩意,娥娥妹妹用这春梅自个儿长就成了,也犯不着让厨房里头来做了。”   这盆春梅是今日周阮畔临走时托丫鬟替自己送过来的,苏梅自个儿捣鼓了一阵之后就发现那栽着春梅的瓷盆中间是空的,里头装着热乎乎的玫瑰酥,是个藏糕点的好去处,却不想这厮阴邪成这副模样,藏成这般也能让他给发现了。   外头雨势渐小,但苏梅那藏在瓷盆里头的玫瑰酥却肯定已经是吃不成了。   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看着那随着雨水黏糊成一团的玫瑰酥,苏梅用力的鼓起了一张白嫩面颊,还没来不及说话,下颚处却是突然被一只纤瘦手掌箍住,硬生生的掰开了她的小嘴。   前些日子拔得那颗门牙还未长好,只冒出一个细小的白牙尖头,苏梅仰着小脑袋被马焱这般看着,终于是忍不住的开始挣扎起来。   看着苏梅那张越见绯红的小脸,马焱嘴角轻勾,伸手放开了那禁锢着苏梅下颚的纤瘦手掌,然后从宽袖之中掏出一袋玫瑰酥递与苏梅道:“玫瑰酥。”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看着马焱手中的那袋子玫瑰酥,苏梅那张白嫩小脸之上满满的都是惊疑神色,似乎是十分不相信这厮会这般好心的替自己带玫瑰酥回来,而且还是高福斋的玫瑰酥。   看到苏梅那警惕的小眼神,马焱轻笑一声,神色掂了掂手里头的那袋子玫瑰酥道:“这是父亲让我与你的,不过看样子娥娥妹妹是不大欢喜了……”   马焱话音未落,苏梅便看着那袋子玫瑰酥从窗棂处被抛出,直接便飞上了一侧房廊的顶部,斜斜的挂在那细细漉漉淌着水珠子的垂檐上,晃晃悠悠的被雨水渐渐沾湿。   “啊,啊……”半张着小嘴,苏梅急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迈着小细腿就要去爬那窗棂,却是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给拽了回来。   “玫瑰酥……”除了昨日里马焱施舍给她的那半块糖糕以外,苏梅这大半月以来吃糕点的次数屈指可数,此刻她垫着脚丫子趴在窗棂口,瞪着一双湿漉水眸,可怜兮兮的看着那被挂在垂檐处装着玫瑰酥的袋子,只感觉自己禁不住的都想要流出泪来。   那挂在垂檐下的玫瑰酥被雨水浸湿多了几分重量,厚袋子晃悠着落了地,砸进一滩子污水里头,被一旁那两只扇着大翅膀颠颠走来的大白鹅分食而完。   一旁的幼白正拿着手里的衣物走在房廊处,看到那两只挤在一处不知道在吃些什么的大白鹅,赶紧上前驱赶道:“真是胆子大的紧,这污泥潭子里头的东西也敢吃……快些回窝里头去……”   青梅蜜饯被幼白赶着回了窝,苏梅靠在窗棂处垫着小脚看着那落在污水里头的玫瑰酥碎屑,心痛非常。   这两只大蠢鹅平日里明目张胆的抢她的吃食就算了,溜到内室里头把她藏着的那些子糕点都给拖出来偷吃掉这件事也就算了,可每日里与着这厮一道欺负她算怎么回事,明明是她一把糕点一把粮食的把它们喂得这般肥肥壮壮的,两个大没良心的东西,哼!   窗棂处,马焱伸手扣了扣苏梅白细的额角,然后一把拽住人的后衣领子拎到凉榻边道:“今晚食汤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缩着那纤细的小身子吸了吸鼻头,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道:“红豆馅的吗?”   “芝麻馅的。”   “没有红豆的吗?”   “没有。”   “……真的一个都没有?”   “那放一个吧……”   *   翌日,天气依旧闷热,苏梅懒洋洋的靠在老太太的罗汉床正让穗香扇着罗扇,外头却是突然走进一婆子,与坐在一侧圈椅上饮着清茶的老太太道:“老太太,周大人带着周夫人上门求亲来了。”   听到婆子的话,老太太饮着清茶的动作一顿,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片刻之后抬手招过苏梅身侧的穗香道:“去将二姐儿唤过来。”   “是。”穗香应声,将手中的罗扇递给苏梅之后提起裙裾出了屋子。   苏梅歪在罗汉床上晃悠着小细腿,看着老太太从圈椅之上起身,被丫鬟搀扶着坐到自己身侧,歪着小脑袋顺势靠在老太太身上,苏梅摆弄着手里的轻巧罗扇道:“老祖宗,是不是二姐姐要嫁人了?”   伸手抚了抚苏梅梳着小髻的发顶,老太太微点了点头道:“你二姐姐都十七了,差不多了。”   这边老太太话音刚落,那边穗香便带着二姐儿苏萍萱进了屋子。   苏萍萱穿着一身细薄襦裙,面色不知为何有些苍白,她怯怯的与老太太行过礼之后便乖顺的低着脑袋站在那处,等候老太太的吩咐。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番苏萍萱的穿着,微微摇了摇头之后对穗香道:“去,替二姐儿换身艳色一点的衣裳,还有那脸上怎的连脂粉都未抹就出来了?”   “是,老太太。”穗香应声,转头与身侧的苏萍萱道:“二姐儿,请与奴婢来。”   苏萍萱原本便是一副惊惶模样的站在那处,这会子被老太太那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赶紧跟着穗香进了内室。   苏梅靠在老太太身上,看着苏萍萱那副战战兢兢的害怕模样,有些不解的晃了晃小脑袋,片刻之后才恍然想起那日在浅湖的假山石壁之上,这周大人好似拿了二姐儿的一张纸,如若自己没有记错的话,那纸上写着的可都是一些艳词小曲和短诗,一个名门闺秀的宽袖里头漏出来这种东西,还被人发现了,大致都会惊慌失措吧,而今次这二姐儿突然被穗香喊着带着来见老太太,莫不是以为她那事被老太太发现了,所以才这般害怕?   这边苏梅正摇头晃脑的想着事,那房门口的细幔却是突然被一丫鬟撩起,一个身穿乌金色襦裙的妇人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缓步走进屋内,身后跟着一身靛青色儒衫的周易。   “周夫人来了?快请坐。”老太太从罗汉床边起身,赶紧吩咐丫鬟上茶。   “老太太不必客气,今后都是自家人。”那妇人笑着一张脸,提着裙裾入了座,一旁的周易也是撩起儒衫后裾一同坐在了那妇人身侧。   “周夫人此番前来是……”老太太端起身侧的清茶轻抿了一口,先开出了话头。   “我性子急,老太太就莫与我打这太极了,今次来啊,当然是为我儿求亲来的。”一边说着话,周夫人一边从宽袖之中掏出一红帖道:“我连礼单都带来了,老太太若是觉得合适,咱今日便能定下日子。”   老太太放下手中茶盏,好笑的看了一眼那周夫人道:“周夫人也是太过心急了一些吧,这人还没见着呢,就已经急着要娶了。”   “哎,我儿的眼光,我自是信得过的。”周夫人将手中红帖递与一旁的丫鬟,然后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周易道:“快,把那东西拿出来。”   听到周夫人的话,周易慢条斯理的伸手从宽袖之中掏出一玉盒,递与身侧的丫鬟道:“这是我特意与二姑娘准备的生辰礼,请务必亲自交到二姑娘手上。”   那丫鬟捧着手中玉盒,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靠在罗汉床上微微颔首之后,那丫鬟才捧着玉盒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苏萍萱换了一身绯色衣裳,梳着垂髻,整个人看上去羸弱纤细却又不失清雅韵味,白净小脸之上略施粉黛,更添几分姿色。   “二姑娘,这是周大人托奴婢与您的生辰礼。”那丫鬟恭恭敬敬的捧着手中玉盒走到苏萍萱面前垂首道。   苏萍萱看着那被丫鬟捧在手中的玉盒,不知为何整个人吓得有些懵软,片刻之后才颤巍巍的伸手接过了那玉盒抱在怀中,一副魂不守舍的害怕模样。   穗香正站在橱柜前替苏萍萱收拾着衣物,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妥,苏萍萱偷眼看了看穗香,然后抱着玉盒匆匆转入一旁的屏风后。   站在宽大的屏风之后,苏萍萱深吸一口气,伸出微颤的手掌缓慢打开了怀中的玉盒,只见那玉盒之中放置着一只碧玉小簪,质地纯厚,精细秀巧非常,小簪后头还压着一张粉白信笺,上头行云流水一般的写着几句风流字体。   苏萍萱瞪着一双眼,将那信笺从玉盒之中拿出,看了片刻之后吓得整个人都差点软倒在地。   “二姐儿,二姐儿?”穗香捧着手里的衣物,疑惑的踩着一双绣花鞋在内室之中绕转了一圈,最后才看到那掩在屏风之后神色慌张的苏萍萱。   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穗香,苏萍萱手忙脚乱的将那捻在手中的粉白信笺藏于宽袖暗袋之中,然后又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玉盒盖上。   看到这副慌张模样的苏萍萱,穗香好笑的道:“二姐儿怕什么,这周大人送二姐儿的东西,奴婢是不会看的,还有二姐儿怎的躲这处来了,可让奴婢好找。”一边说着话,穗香一边伸手扶过苏萍萱的胳膊道:“二姐儿快随奴婢出去见人吧,周夫人与周大人来了。”   苏萍萱抱着怀中玉盒,苍白着一张面容被穗香扶着出了内室,那一副可怜的惊惶模样落入老太太眼中,让她不自觉的便皱了皱眉道:“二姐儿,快去见见周夫人与周大人。”   磨蹭的挪动着脚下步子,苏萍萱抱着怀中玉盒,苍白着一张脸与周夫人行了一礼,然后又与周易行了一礼。   周易撩袍起身,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被苏萍萱紧紧抱在怀中的玉盒,面上笑意更甚,然后深深与面前的苏萍萱拱手回礼道:“二姑娘。” 第79章   听到周易的声音,苏萍萱整个人一颤,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那一旁的周夫人给拽住了胳膊道:“哟,看这小模样长的,真真是好看的紧……”   “我家二姐儿虽说容貌不错,就是性子太怯了一些,有些上不得台面。”老太太端坐在罗汉床,那双丹凤眼微眯,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周夫人,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哎,老太太可不敢这样说,依我看哪,这二姑娘哪处都好,拿来配我儿,那都是我儿高攀了呢。”满面含笑的说罢话,周夫人轻轻的伸手拍了拍苏萍萱的手背,声音轻柔道:“姑娘啊,今日呢,我是替我儿来与姑娘求亲的,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听到周夫人的话,苏萍萱抱着怀中玉盒,轻颤着身子道:“我,我听老太太的。”   “好,那老太太您的意思如何?”牵着苏萍萱的手,周夫人抬眸与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道。   “周大人少年才俊,我老婆子自然是满意的,不过这年轻人的事情嘛,自然还是要年轻人自个儿做主才好……”话说到这里,老太太略一停顿之后抬眸看向面前的苏萍萱,朝着她招了招手道:“二姐儿,你到我这处来。”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萍萱低垂着脑袋,抱着怀中的玉盒缓步走到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   “嗯。”老太太轻应一声,伸手牵过她浸着湿汗的手道:“二姐儿啊,这日子呢,是自个儿过的,所以这人呢,还是要你自个儿选,依我老婆子看呢,周大人自然是不错的,但这嫁不嫁,却还是要看你自个儿的意思。”   老太太一番话毕,屋内陷入一片沉寂之中,苏萍萱抱着怀中玉盒,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瓣,片刻之后才苍白着面色轻缓的点了点头。   看到苏萍萱点头,周夫人赶紧兴奋的上前牵过人的手,然后将自己手腕子上的那只翡翠玉镯戴到苏萍萱纤细的腕子上道:“好好好,这日后哪,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周易站在周夫人身侧,看着那低垂着眉眼一副苍白模样的苏萍萱,不自禁的便轻笑出了声。   听到那沉缓的笑声,苏萍萱暗暗抬眸看了一眼身侧之人,忍不住的又紧了紧抱在怀中的玉盒,纤细素手死死扣在玉盒边缘,用力的指骨泛白。   要不是这人拿着那张写着艳词的纸威胁自己,自己哪里会嫁给他!看着一副好说话的俊朗模样,内地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次日,周府正式上门提亲下聘,文国公府之中又多添一桩喜事。   *   一月大寒之际,汉陵城中一片素白银霜,文国公府红绫高悬,绸带垂挂,宽长的房廊之上,琉璃灯盏轻漾,晕出一圈淡黄色蕴,丫鬟婆子们忙碌一片,急匆匆的捧着手中物事来来回回的进出鹿鸣苑。   覆着厚毡的屋内,暖炉阵阵,熏香袅袅,一道纤细身影裹着厚实袄裙端坐于一方实木圆凳之上,白嫩素手握着一双玉箸,急切的想往那方桌之上放置着的一方氤氲温鼎之中伸去。   “哎呀四姐儿,这还没熟呢。”幼白一把按下苏梅那双蠢蠢欲动的玉箸,伸手将一旁装着温奶的瓷盅推到她的面前道:“来,四姐儿先喝些温奶暖暖胃,等过会子四少爷回来了,这温鼎里头的吃食也差不多该熟了。”   鼓着一张白嫩面颊放下手中玉箸,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伸手端起面前的温奶轻抿了一口,晕白色的温奶里头兑着雪蜜,稠稠腻腻的浸着一股子甜香,烫滚滚的沁入口中,在这隆冬之际,舒适温软非常。   幼白撩开珠帘走进内室,片刻之后从梳妆台上拿了一只玉簪走回到苏梅身后,小心翼翼的将她那头及腰垂发细细盘起,露出一截白细脖颈。   已是金钗之年的苏梅穿着一件藕粉缎面袄裙,身形纤细,肌肤瓷嫩,白细小脸之上一双湿漉水眸明睐若秋水,艳若桃瓣,带着那还未完全褪去的稚嫩之气,仿若一朵含苞玉蕊,半绽未开。   “四姐儿,明日里便是您的生辰了,老太太特意请了汉陵城中有名的权贵氏族前来参宴,不光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要来,便是四少爷也特意从那军营里头赶了回来……”   “那人不是前日里才出去的嘛,又回来做什么……”打断幼白的话,苏梅噘着一张粉嫩小嘴声音软糯的道。   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了擦嘴角上沾着的奶渍,幼白轻笑一声道:“便是前日里才出去的,今日这大雪封天的,特意为了四姐儿赶回来,四姐儿怎的还埋怨上人了?”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晃了晃小脑袋,举着手中那双玉箸不说话,趁着幼白不备,一筷子下到那温鼎之中插了一个肉丸子塞进嘴里。   那肉丸子刚刚煮熟,软糯细嫩还带着汤汁,一口下去热汁涟涟,苏梅呼哧呼哧的被烫的直吐舌,却是舍不得将那进嘴的肉丸子吐出来,三下五除二的便囫囵吞嚼了下去。   “哎呦……”看着苏梅那不小心淋上了热汤汁的藕粉缎面袄裙,幼白赶紧上前用巾帕细拭,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坐在实木圆凳之上,继续有滋有味的捏着手中的玉箸去捞那温鼎里头的菜食。   房门处,滚着厚雪的门毡突然被掀起,带起一阵细雪寒风,苏梅坐在方桌之后,下意识的便缩了缩脖子,然后眯着一双水眸抬首往门毡处看去,只见一穿着精白色袄袍的男子头戴覆雪蓑笠,踩着一双厚实鹿皮靴,缓步踏入屋内。   “四少爷回来了……”幼白看到那站在房门口的欣长男子,赶紧上前替他褪去身上厚重的软毛披风,然后又端来一盆热水让人擦手净面。   脱去了蓑笠的男子露出一张沾着雪渍的清俊面容,眉若横山,眸深如潭,肌肤白皙,唇色微朱,乍眼看去,只让人忽觉神目皆恍。   微垂下一双漆黑双眸,马焱慢条斯理的伸手接过幼白手中的巾帕细细擦了擦手,然后面无表情的缓步走到苏梅身侧,撩袍而坐。   苏梅正坐在实木圆凳之上埋头苦吃,挽起的漆黑墨发之下是一截白皙瓷嫩的纤细脖颈,被藕粉色的圆领微遮,显出一小段清晰的后颈肌肤。   伸出修长手掌一把掐住苏梅那几乎要埋进温鼎之中的纤细脖颈,马焱勾着人的后衣领子将人往后一拉,然后突兀一把掀起人的层叠罗裾系于腰间绶带之上,露出一截穿着亵裤的白细小腿。   捏着手里的玉箸,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身侧的马焱,然后恨恨的一把拽下自己那被马焱扯到腰间的裙裾,声音软糯道:“你做什么?”   “帮你把裙裾挽起来了,那便可自个儿下温鼎里头去捞食了。”对上苏梅那双乌黑澄澈的水眸,马焱轻勾唇角,然后慢条斯理的挽起了自己的宽袖。   被马焱说的话一噎,苏梅更加用力的瞪圆了那双水眸,正欲说话之际只听得屋外传来一阵急切的大鹅叫唤声,随后便是苏娟巧那急躁的呼喊声。   “幼白,去接人进来。”气呼呼的收拾着自己的裙裾,苏梅抬眸与站在一侧的幼白道。   幼白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坐在实木圆凳之上的马焱,然后才提着裙摆出了屋子,片刻之后带回两只肥嘟嘟的大白鹅与苏梅道:“三姑娘被青梅追的摔倒在雪地里头,刚才被丫鬟扶着先回去了。”   “哦。”听到幼白的话,苏梅呐呐点了点头,然后迈着小细腿上前,伸手狠狠敲了敲其中一只大白鹅的脑袋道:“干什么总是欺负三姐姐,没规没矩的,不知道这院子里头我才是主子吗?”   听出苏梅话中有话,幼白抬眸看了一眼那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的马焱,低垂下眉眼赶着脚下那两只不安分的大白鹅出了屋子。   依旧气鼓鼓的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的苏梅看着幼白那消失在门毡后的纤细身影,声音软糯的娇哼一声,却突然感觉自己身子一轻,轻飘飘的就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带进了内室之中。   错眼看到那插在玉瓶之中横七错八的枯树横枝,苏梅用力的蹬着一对小细腿开始挣扎起来,小脚上那半汲着的宽松绣花鞋顺着素白罗袜一道被甩在马焱身上,苏梅用力的挣扎着道:“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能再打我了,我要告诉老祖宗!”   身上的奶味还未除干净,就这副整日里一副与自己闹着别扭的小模样,呵……养不熟的小东西…… 第80章   溯雪下了一夜未停,直至早间辰时方歇,鹿鸣苑中一片素白银霜,雪梅飘香。   苏梅打着哈欠从绣床之上起身,一张白嫩小脸之上浅浅印着一片睡痕,湿漉双眸上纤长睫毛微眨,显出一副懵懂的小模样。   外头珠帘轻响,幼白与妙凝带着身后一众丫鬟端着洗漱用具进了屋子。   幼白提着裙裾上前,伸手撩起绣床边厚实的床帘,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还泛着迷糊的苏梅从绣床之上扶出。   细细的洗漱一番过后,苏梅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幼白替自己梳着髻发。   漆黑如墨的垂发飘顺下来,细腻柔软,仿若绸缎一般丝滑,幼白捏着手里的牛角梳细细替苏梅挽着发髻,那边茗赏带着两个丫鬟端着早食匆匆而入,厚毡掀起之时,引进一阵飘雪寒风。   苏梅坐在梳妆台前,看到那从面前花棱镜中印出的一桌精细早食,忍不住的晃了晃小脑袋与身侧的幼白道:“有玫瑰酥?”   “今日没有玫瑰酥,不过茗赏与四姐儿做了奶汁角。”小心翼翼的在苏梅的发髻上插上一支银花卉绞丝小发簪,幼白声音轻细道。   听到没有玫瑰酥,苏梅有些不开心的噘起了小嘴,不过片刻之后便被妙凝从橱柜之中拿出的一件裙衫晃花了心神。   那妙凝手中拿着的是一条外罩花笼裙,由轻软细薄的百色单丝罗织绣而成,上绣艳色石榴花,层层叠叠的裙裾飘散,乍眼一看仿若是那石榴花顶风盛开一般艳色夺目。   “这是四少爷特意与平阳长公主提的,请宫中织造坊替四姐儿量身定制的花笼裙,四姐儿看着可还入眼?”宫中出来的东西,自然皆不是凡品,苏梅愣愣的从梳妆台前起身,小心翼翼的上前轻抚了抚那条花笼裙,只觉满心欢喜非常。   上辈子时,苏梅便喜娇艳之物,无论首饰衣物,皆喜以朱色为底,本来这般大艳之色穿与他人之身,只会让人觉得艳俗非常,但放在苏梅身上,却只浑然天成一词可形容,这般艳丽入骨的女子,除了这大红朱色,大抵这世间再没有哪种颜色能将其身上那股摄人的绝艳之姿衬托出来。   “四姐儿,奴婢与您换上这花笼裙。”妙凝看到一副痴迷小模样盯着自己手中这件花笼裙的苏梅,好笑的道。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傻呆呆的点了点头,然后任由妙凝与幼白褪了自己身上的亵衣亵裤,换上一件新制袄裙,再将那花笼裙外罩于袄裙之外,用芙蓉带系束,勾勒出苏梅那不堪盈握的纤素腰肢。   垂首抚了抚那穿在自己身上的花笼裙,苏梅不知为何,竟然感觉鼻头有些微酸,垂眸之际差点落下泪来。   上辈子时,她死的时候好似也是穿着一袭艳色胭脂红的衣裳,穿着自己最欢喜的颜色死去,苏梅觉得,这也许是她死前最幸运的事了吧。   “来四姐儿,奴婢给您抹上些胭脂水粉。”幼白牵着苏梅的手重新坐于梳妆台前,然后拿起那装在玉盒之中的胭脂水粉细细的替苏梅涂抹在脸上。   马焱从屋外掀开厚毡进入屋内之时,一眼看到的便是那穿着一袭百色花笼裙端坐于梳妆台前的纤细倩影。   漆黑墨发垂顺,侧头时露出脖颈处的一截瓷白肌肤,两蹙黛眉微皱,双眸状若秋水横波,一点朱唇微红,轻抿之际显出唇角处的一点朱痣,即便现今的苏梅还未完全长开,但这般夹揉着一股懵懂纯稚之感的瑰色娇艳如此突兀的闯入马焱眼中,只让人感觉心神激荡。   漆黑双眸暗深,马焱踩着脚上厚实的皂角靴,缓步走到苏梅身后,修长白皙的手掌轻抚过她细嫩圆润的耳垂,声音低哑晦暗道:“把口脂擦了。”   感觉到那触在自己耳垂处的冰冷指尖,苏梅用力的晃了晃小脑袋,那斜插在发髻处的一支翡翠挂珠金步摇轻晃出声,险险擦过马焱的衣襟。   伸手将那支翡翠挂珠金步摇扶正,马焱站在苏梅身后,一手按住她的小脑袋,另一只手伸到苏梅面前,白皙指尖微动,轻巧的按上她那涂抹着口脂的粉嫩唇瓣,一点一点的将上头的朱色口脂抹去。   被马焱禁锢着小脑袋,苏梅怎么也挣扎不开,她气鼓鼓的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看着自己唇瓣上的口脂被那厮用指尖一遍一遍的抹去,只感觉自己的嘴唇都要被这厮给擦破了。   抹完了苏梅唇上的口脂,马焱又顺便将人脸上的胭脂水粉也给抹了一遍,然后透过模糊的花棱镜看到苏梅那张被自己糊成大花脸的小嘴,抬手与一侧的幼白道:“湿帕。”   听到马焱的话,幼白赶紧从一旁的洗漱架上拿了一方湿帕过来递与马焱。   接过幼白手中的湿帕,马焱将其一把按上苏梅的小脸用力搓揉了一番之后,又细细的擦了擦自己沾着胭脂水粉与朱色口脂的手掌。   苏梅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被马焱搓红了一块白细肌肤的面颊,赶紧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凑到那花棱镜前细细端详了片刻,在看到那渐渐消退下去的绯红时,才轻缓的吐出一口气。   今日可是她的生辰宴,过会子参宴时那么多人看着她,若是她顶着这么一块红斑下去,那不是要笑掉人大牙了。   但还没等苏梅吐完嘴里的那口气,站在她身后的马焱却是突然拿起了那放置在梳妆台上的玉盒,白皙指尖轻捻起一点口脂,直接便按着苏梅的小脸涂抹了起来。   “我不要……”撇过小脑袋,苏梅抗拒着仰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提着那头厚实的花笼裙转身欲跑,却是被那人拎着后衣领子又给拽回了梳妆台前,然后强硬的按住小脑袋禁锢在了胸前。   微凉的指尖顺着苏梅的眼睑滑动,马焱低垂着眉眼,将指尖上沾染着的口脂一点一点的顺着苏梅的眼角晕开。   内室之中暖炉微熏,苏梅僵直着小身子坐在梳妆台前仰着小脸任马焱动作着,片刻之后,马焱放开那桎梏着苏梅小脑袋的手,满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然后伸手拿过一旁梳妆台上的一方巾帕,细细的擦去自己指尖沾染着的朱色口脂。   苏梅动了动自己僵直的小身子,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用力的瞪向花棱镜中那个脸蛋红的跟猴屁股一样的人。   颤巍巍的伸出一根白嫩手指,苏梅抬眸看向站在一旁辛苦忍笑的幼白,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渐渐浸出一层细腻薄雾。   “四姐儿这般,也挺好看的……”对上苏梅那双可怜兮兮的乌黑水眸,幼白掩唇轻笑道。   “哪里好看了,明明抹的跟……”   “时辰差不多了,生辰宴大致是要开了。”打断苏梅的话,马焱一把拎住她的后衣领子将人从梳妆台前拎起道:“走吧。”   被马焱拎在手中,苏梅倔强的挣扎着纤细的身子,但因着马焱实在比苏梅高出太多,因此被马焱拎在手中的苏梅就算是伸直了小腿,那双穿着绣花鞋的小脚却依旧点不到地。   “不要,我不要去了……”用力的挥着小胖手捂住自己那猴屁股一般的小脸,苏梅那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之意,小短腿一急,直接便开始踹起了马焱的小腿。   感觉到那压在自己小腿处的踢打,马焱缓慢伸直手臂,便将那原本拎在胸前的苏梅往前送了一大段。   短手短脚的苏梅用力的踢着自己的小细腿,但除了让自己被马焱拎在手里的身子晃动的更厉害了几分之外,根本就一点都碰不到那人,甚至连袄袍衣角都撩不到。   “四姐姐,四姐姐……”正当苏梅奋力的挥着小细腿与马焱强烈抗争的时候,房门口的门毡却是突兀被掀起,苏婉福穿着一身圆滚滚的袄裙直冲冲的便撞了进来。   马焱拎着手里的苏梅往一旁侧身,露出身后垂首站立着的幼白,苏婉福挥着一双小胖手,直接便顺势扑进了幼白怀里。   被苏婉福那敦实的身子撞得往后猛退了一步,幼白稳住步子,身上抱住那黏在自己身上的苏婉福,声音细缓道:“五姐儿,匆匆忙忙的这是做什么呢?”   “给四姐姐送花……”一边仰头笑眯眯的说着话,苏婉福一边伸出自己的小胖手,却在看到那空空如也的手掌时猛地一下便瞪大了眼道:“哎,我的花儿呢?”   “是不是掉路上了?”伸手牵住苏婉福那只小胖手,幼白带着人往外走去道:“奴婢与五姐儿一道去找找,好不好?”   “那,那好吧……哎呀,被青梅和蜜饯吃了……”刚刚伸手撩开那厚实的门毡,苏婉福便突然大叫一声,然后迈着小肥腿冲向那铺叠着一层厚实溯雪的庭院之中,一手一只大白鹅的拎起甩到一边,将那被啃得只剩下几根秃叶子的花枝小心翼翼的捧起举到面前。   庭院之中的雪积的很厚,苏婉福又长的敦敦实实的,往那庭院里头一站,几乎被埋了半个身子,只那颗浑圆的小脑袋左摇右晃的看着清楚一些。   刚刚清扫过的房廊处缓步走出一个穿着厚实袄袍的年轻男子,一眼看到那埋在庭院之中的小身子,便赶紧上前将人从雪地之上抱起,细细的替她拍去身上的雪渍,声音儒雅的责备道:“是不是昨日里的雪没堆够,所以今早上又跑你四姐姐这处来撒野了?”   “彭彭,我的花……”窝在张彭泽怀中的苏婉福颓丧着一张肥嫩小脸,似乎一点都未将这温柔的责备放在心上,只举起手中光秃秃的花枝冲着张彭泽喃喃道。   听到苏婉福的话,张彭泽轻叹一口气道:“花再摘就有了。”   “那彭彭和我去摘花。”伸出小胖胳膊抱住张彭泽的脖颈,苏婉福笑的欢实。   “今日天不好,明日我再陪你去好不好?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了,要叫我表哥。”儒雅的声音即便是刻意严肃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苏婉福靠在张彭泽怀中,“咯咯”直笑的晃着小脑袋,“彭彭,彭彭”的又乱喊了一通。   “小侯爷。”一旁的幼白提着裙裾上前,手中撑一把油纸伞,细细的替张彭泽遮着头顶细落的素雪道:“外头天寒,进屋里头烤烤火吧。”   听到幼白的话,张彭泽下意识的便抬眸往那站在门毡处的苏梅与马焱望了一眼,他抱着怀中的苏婉福抿了抿唇,片刻后才道:“不必了,这生辰宴都快开始了,我还是回后园子里头去等娥娥妹妹吧。”   说罢话,张彭泽转身欲走,苏婉福缩在他的怀中却是不安分,扯着张彭泽的衣襟奶声奶气的道:“不,我要和四姐姐在一起,花还没送给四姐姐呢……”   举着手中那光秃秃的花枝,苏婉福侧头看向身旁的张彭泽道:“彭彭我们去摘花给四姐姐。”   听着苏婉福的话,张彭泽静默片刻,突然便抱着怀中的小胖墩走向门毡处。   厚实的门毡处,苏梅穿着那件百色花笼裙正缩在马焱身后躲着那迎面而来的硕硕冷风,小细腿掩在裙裾之下不停的轻跺着,大致是冷的有些厉害了。   马焱微微侧身,挡住了一侧穿廊处吹来的夹雪朔风,欣长的身子直接便把苏梅掩在了自己身后。   张彭泽抱着怀中的苏婉福走到马焱面前,他那张被冻得有些微红的儒雅面容之上浅浅印出一抹温柔笑意道:“焱弟,今日是娥娥妹妹的生辰,可否容许我与娥娥妹妹说几句话?”   马焱与张彭泽相差一岁,但两人的身量却是相当,听到张彭泽的话,马焱微眯起一双漆黑暗眸,神色晦暗道:“有什么话,与我说便是。”   听到马焱那不客气的话,张彭泽也不恼,好似已经是习惯了一般从宽袖之中掏出一檀香木盒递与马焱道:“这是我特与娥娥妹妹准备的生辰礼,务必请焱弟替愚兄转交给娥娥妹妹。”   苏梅缩在马焱身后,听到张彭泽的话,赶紧冒了半个小脑袋出来正要说话,却是一下子就被马焱给使劲按了回去。   “呀!马焱!”刚刚精心梳好的发髻被马焱一巴掌按得七零八落,髻发上头缀着的那支翡翠挂珠金步摇随着苏梅小脑袋的晃动而发出清脆铃响。   霍然转身一把掐住苏梅那张抹着厚重口脂的细嫩小脸,马焱双眸微暗,声音低沉道:“唤我什么?”   听到马焱那压沉的声音,苏梅没出息的哆嗦了一下,她睁着那双湿漉水眸,低垂着小脑袋呐呐的张了张小嘴道:“四,四哥哥……”   细软糯气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怯怯惶意,好似猫抓似得挠着人心。   松开那捏在苏梅脸颊处的纤瘦手掌,马焱突然勾唇,将人从身后拎到了身前,然后掐住苏梅那小巧白皙的下颚让其正对面前的张彭泽道:“来,你的好表哥要送你生辰礼,还不快谢谢人家。”   被迫仰起一张被涂抹的红彤彤的白细小脸,苏梅瞪着一双乌黑水眸看到面前张彭泽那诧异的眼神,赶紧一个转身将小脑袋用力埋进了身后马焱的怀中。   苏婉福趴在张彭泽怀中,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兴奋的直拍手道:“我也要涂,我也要涂,四姐姐好看……”   “莫动。”苏婉福现今九岁多,却还总是欢喜赖在张彭泽怀中,人又长的圆胖敦实,这会子被张彭泽这一瘦弱书生抱在怀中兴奋乱蹬,差点将人一齐带倒。   安抚好怀中的苏婉福之后,张彭泽勉强稳住自己踉跄的步子,他抬眸看向那埋在马焱怀中的纤细身影,温润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明显的哀切神色。   “这生辰礼……”将手中的檀香木盒递到马焱面前,张彭泽的话还没说完,那檀香木盒直接便被人一把给夺了过去。   “多谢了。”随意的将那檀香木盒收入宽大暗袋之中,马焱一手搂住自己怀中的苏梅,一手负于身后,神情傲慢道:“不送。”   听到马焱的话,张彭泽张了张嘴犹豫片刻之后,最终还是一句未言,带着怀中闹腾不止的苏婉福出了庭院。   看着张彭泽那消失于宽蜒房廊处的纤长身影,马焱这才一把拎起那蹭在自己怀中的苏梅,面无表情道:“咬够了?”   嘴里还叼着马焱衣襟的苏梅含糊不清的被气得呼哧直喘气,用力的挥着小细手要去抓面前马焱的脸,却是被那人直接按着小脑袋夹在了腋下带进了屋内。 第81章   因着天色阴冷,夹雪飘朔,所以原本定在后园之中的生辰宴便被安排进了院内。   庭院之中,厚实的覆雪被一一铲除,露出下头结着冰渣子的青白地砖,一众女眷说说笑笑的裹着精细袄裙从一侧房廊处转进屋内,而那些算不上什么名号的外男则被引着入了一侧偏院赴宴。   覆着厚毡的正屋之中,一张八仙桌正朝大门,老太太端坐于首座,下首分别排列为八人位,苏梅穿着那件百色花笼裙坐在老太太身侧,小脑袋微弯的正靠在老太太的臂弯上眨着一双湿漉水眸发呆,白净小脸之上未施粉黛,却已然娇艳惑人。   马焱坐在苏梅左手处,宽长的袖摆拢在桌沿上,纤瘦手指微伸,只一翻手便能触到那近在咫尺的白嫩小手。   “老太太,大夫人回来了。”穗香穿着一袭缎面袄裙急匆匆的撩开厚毡步入屋内,垂首凑于老太太的耳畔处低声道。   听到穗香的话,老太太面上笑意一凝,片刻之后由穗香披了一件大氅,扶着从圈椅之上起身,搀扶着走到屋外。   看到老太太的动作,屋内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交头接耳的细细絮叨片刻之后,也跟着老太太一道出了屋子。   屋外溯雪愈发大了几分,将那刚刚打扫好的庭院又覆上了一层细薄绵雪,不远处的房廊处缓步走来一众人影,那走在最前头的妇人身穿素白袄裙,肩披白狐裘毛,面容温婉,气质娴雅,裙裾微摆之际散出一阵细腻佛香。   老太太由穗香扶着微微上前,迎着那张氏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停驻于一雕镂花门前,看着张氏缓步朝着自己走来。   “母亲。”踩着脚上厚实的绣花鞋站在老太太面前,张氏声音轻细的垂首与老太太行礼道:“儿媳不孝,多年未侍奉母亲于左右。”   “不怪你,这怎的能怪你呢,你替我这老婆子去那天觉寺上香已是呈孝,又寡餐粗茶的替瑞哥儿祈了四年的福,若是论起来,该是我这老婆子谢你啊……”   伸手牵住张氏那微凉的手掌,老太太带着人往屋内走去。   屋里头烧着暖炉,饭菜飘香,果香醇厚,老太太牵着张氏落座于身侧,那张严肃面容之上满满都是关怀之意道:“这雪天路滑的,山路崎岖难行,你受苦了啊……”   端坐于老太太身侧,张氏轻拢了拢自己沾着濡湿水渍的裙裾,那张温婉面容之上始终带着浅淡笑意道:“这是儿媳本分。”   听到张氏的话,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才道:“不是说后月才回的吗?怎的提前回来了?”   掩唇轻笑一声,张氏抬眸看向那站在老太太身后的苏梅道:“这不是听说娥娥今日生辰,便特意赶着回来与娥娥讨一杯生辰酒喝的嘛……”话说到一半,张氏提着裙裾从圈椅之上起身,伸手牵过苏梅的小嫩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柔声道:“这多年未见,我们的娥娥也长成大姑娘了。”   对上张氏那张满是温婉笑意的面容,苏梅站在原处,不自觉的便缩了缩那被张氏握在掌心之中的小手,然后悄悄的往后躲了躲道:“嫡母……”   张氏四年未归,苏梅活得太过安逸,以至于她都差点要忘记了面前这人的佛面狼心。   “哎。”轻应一声,张氏侧头从身后安浓的手中接过一百卉玉盒递与苏梅道:“这是我在天觉寺与娥娥求的平安福,特意求主持大师开了光的,娥娥戴着可保平安康乐。”   伸手接过张氏手中的百卉玉盒,苏梅声音软糯的与张氏道了谢之后便僵硬着身子又往后退了一步,却是恰好撞上那站在她身后的马焱。   睁着一双惊惶水眸仰头看了一眼那绷着一张清俊面容,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身后的马焱,苏梅赶紧低垂下小脑袋,一副怯然模样,那掩在厚实袄裙宽袖之下的小嫩手却悄悄伸出,勾住了身后之人垂落在自己指尖处的细滑宽袖一角。   张氏抬眸,看到那站在苏梅身后的马焱,面上温柔笑意更浓,声音轻缓道:“这便是焱哥儿了吧,若是大伯母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当是十六了,果真是少年才俊,样貌非凡哪。”   “大伯母过奖。”马焱轻勾起唇角,微微侧首与面前的张氏拱手道:“大伯母才是风韵犹存,美貌过人。”   “焱哥儿这话可是说的偏颇了一些,我已然老了,哪里还及得上你们这些年轻人聪慧多智呢。”张氏掩唇轻笑,那双眸子定定的落到马焱身上,唇角微抿。   “大伯母不必妄自菲薄,您潜心祈福于天觉寺之中数年有余,定然是收获颇多。”马焱微眯着眉眼,嘴角浅浅的勾出一抹嘲讽笑意。   看到马焱嘴角那处浅隐的嘲讽之意,张氏面上笑意微淡,双眸稍敛,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只听得一旁的老太太大声欢笑道:“好了好了,就不必再互相夸赞了,这你一言我一句的,我这老婆子听着都乏了……”   被穗香扶着从一侧圈椅之上起身,老太太缓步走到两人之间,笑说了片刻之后扭头,声音低哑的与张氏道:“皎蕴啊,瑞哥儿呢?怎的没见到人影?”   “瑞哥儿身子弱,这一路过来,颠簸疲乏的受不住,我已经让丫鬟带着先回院子里头休息去了。”看向面前的老太太,张氏声音轻细道。   “那自然是要的,瑞哥儿人小,这番路途下来,定是熬不住的。”听到张氏的话,老太太冲着张氏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招过一旁的丫鬟道:“去,请周大夫到甘棠苑里头去瞧瞧瑞哥儿,要什么药尽管开,人参鹿茸的,不用与我这老婆子客气。”   “是。”那丫鬟垂首应了,掀开厚毡出了屋子。   张氏听到老太太的话,声音温婉道:“瑞哥儿休憩片刻便好,老太太不必如此麻烦。”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瑞哥儿虽然是你的亲生儿,但也是我老婆子的亲孙儿,你心疼他不假,我可也是心疼他的……”老太太看了一眼张氏,那双丹凤眼微眯,佯装生气道。   “既如此,那便麻烦老太太了。”张氏轻笑一声,柔柔与老太太行了一礼道:“儿媳这次暂住天觉寺四年多,每日里为瑞哥儿祈福安寿,却是意外的得了一个可心人儿,欢喜非常,儿媳带与老太太见见可好?”   听到张氏的话,老太太那张严肃面容之上微生疑窦,往张氏身后扫了一眼道:“是哪个?”   注意到老太太的目光,张氏轻摇了摇头道:“在外头呢,说是欢喜那院门口的一株素梅,硬是要在这大冷的雪天里头好好参看一番才罢。”   “哦?如此听来,倒是个风雅惜花之人了。”老太太微仰了仰下颚,看向张氏的那双丹凤眼中生出几分好奇之色。   听到老太太的话,张氏笑而不语,抬手招过身后的安浓吩咐将人带进屋内,然后那双温婉双眸轻垂,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与马焱缩在一处的苏梅。   四年多未见,穿着一袭百卉花笼裙的苏梅仿若一夜含苞,娇嫩如一朵初生的艳色石榴花,即便是只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处,却依旧散发着一股摄人心魄的绝艳,那双湿漉水眸勾转之间,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想将其捧在掌心之中细细呵护。   安浓去的很快,片刻之后便将人给带了回来,随着那厚重门毡被掀起,一道纤丽人影袅袅而立于房门处,那女子身着一套精白袄裙,整个人圈在一件白裘狐的大氅之中,纤丽干净非常,就如那院口傲梅,素雅馨香,清韵弥散。   “这是清懿,今年也是十二岁,倒是与娥娥一般大。”张氏一边说着话,一边上前牵住那清懿的手带到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看看,可觉得这孩子像谁?”   听到张氏的话,老太太微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道:“我瞧着,倒是与你长的几分相似。”   张氏微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什么,那张温婉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明显的哀切神色道:“清懿不是像我,而是像我那苦命的姐姐。”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皆面露好奇,纷纷上前去观看那清懿的面貌,这清懿也不怯,大大方方的任人看着,身姿雅然,眸色微淡,傲骨存于眼中。   “清懿,快与老太太请安。”张氏站在清懿身侧,温声催促了一下道。   “请老太太安。”清懿垂首俯身,盈盈与老太太行了一礼道。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清懿,老太太立在原处静默片刻,然后才缓慢的点了点头道:“确是十分相像,就连这声音都……”说到一半,老太太那双丹凤眼中浸出一层不明之意,直直的看着面前清懿那张净雅面容不说话。   “儿媳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觉得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后来才知清懿为无父无母之孤儿,由此便心生怜意,带在了身侧当做亲女教养了几年,今次回府,实在是舍不得人,便一道给带了回来。”看了一眼盯着清懿神色奇怪的老太太,张氏一边用手中巾帕细细的抹了抹眼角沁出的眼泪珠子,一边伸手牵过身侧清懿的手往苏梅那处带了带道:“娥娥,清懿脾性极好,年岁又与你一般大小,你俩若是住在一处,定然会成为好姊妹的。”   “这便是娥娥了吧?我常听夫人提起你,果真是国色天香,常人不可及也。”清懿落落大方的站在苏梅面前,声音清冷道:“我唤清懿,因无父无母,所以不知生辰为何日,既然我们同岁,那娥娥直呼我名讳便可,不必拘泥于繁文缛节。”   苏梅长相娇艳,绝媚若五月石榴花,而这清懿则长相清雅,傲然若雪中寒梅,如此相貌相悖的两人站在一处,只让人感觉这一朱一素夺人眼球的紧,让人舍不得放下其中一人。   这边清懿一番话落,苏梅却是愣愣的站在原地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娇艳小脸惨白一片。   僵直着身子用力的攥紧身侧马焱的宽袖,苏梅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清懿,只感觉自己那小脑袋里头轰然一下闷炸,湿漉水眸之中显出的满满都是惊惶神色。   没错,站在苏梅面前的便是上辈子那将她挤出文国公府的真嫡女,苏清懿,可这苏清懿明明应该是在她十四岁生辰的时候才出现的,这辈子怎的会提前出现在她面前了,还是与张氏一道从天觉寺回来的,难不成在那上辈子时,这苏清懿本就是张氏带回来的?   越想越心惊,苏梅僵直着小身子抖着唇瓣愣愣的站在原处,喉咙里头仿若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马焱站在苏梅身后,看到不知为何露出这副惊惶小模样的苏梅,双眸微沉,慢条斯理的伸出纤瘦手掌轻抚了抚她那张白嫩小脸道:“怕什么,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你母亲。”   马焱话音一落,苏梅陡然崩溃,小细手一伸,用力的将面前的清懿圈进自己怀中,声嘶力竭的娇喊道:“母亲,女儿好想你……哇啊啊……母亲……”   被苏梅死死抱在怀中,那苏清懿僵直着一张净雅面容,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气得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耳边嗡嗡嗡的都是那人状似伤心的哭嚎声,只吵得她头皮发麻。   “哎呦,我可怜的娥娥……”看到哭的如此伤心的苏梅,老太太赶紧上前将人搂抱进自己怀中细细安抚着道:“没事没事,老祖宗在,老祖宗在呢,啊……”   一边说着话,老太太抬眸对一旁的张氏道:“你欢喜这孩子想留在身边,我老婆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娥娥还小,看到清懿这长相难免心绪不平,你还是找个清净一些的院子先将人安置在那处吧。”   说罢话,老太太也不等张氏回答,便自顾自的道:“我看那静姝阁就不错,你过会子差人去收拾收拾,暂且先将人安置在那处。”   “这……”张氏为难的看了老太太一眼,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被苏梅那陡然又大了几分的哭嚎声给掩住了话。   “没事没事,老祖宗在呢……”安抚着怀中的苏梅,老太太朝着张氏挥了挥手,然后赶紧带着苏梅进了一侧内室之中。   苏清懿站在原处,面色僵直的看着自己那身素白狐裘之上沾染着的晶莹涕泗,只感觉怒从心中起,却无处可泄。   张氏看着那被老太太半拥半抱着入了内室之中的苏梅,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抬眸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靠在珠帘处冷淡着一张俊雅面容,漆黑双眸沉沉落于苏清懿身上的马焱。   双眸微动,张氏提着裙摆牵过苏清懿的手带到马焱面前,温声开口道:“焱哥儿,瑞哥儿身子不适,大伯母还要回院去照看他,清懿便先交由你带去那静姝阁认认路,可好?”   听到张氏的话,马焱唇角轻勾,一双漆黑双眸定定落于苏清懿那张净雅面容之上,然后缓慢点了点头道:“好。”   苏清懿端着身子站在张氏身侧,微抬眸看向面前声音沉雅的男子,但只一眼却猛然感觉自己的呼吸抖然一窒。   面前之人穿着一袭精白袄袍,面容俊雅非凡,比之那掷果盈车的潘安也不遑多让,特别是那双漆黑暗眸,深邃沉沦,一眼入心。 第82章   一场好好的生辰宴,因着苏梅情绪不佳,便就此作罢。   灯火通明的鹿鸣苑中,苏梅红着一双湿漉水眸身披厚被蜷缩于绣床之上,身侧幼白担忧的皱着一蹙细眉,伸手轻轻抚了抚苏梅那露在外面的半个小脑袋道:“四姐儿,你这一日都未食什么东西,奴婢去与你拿些吃食来,好不好?”   苏梅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仅露在外面的半个小脑袋也一道缩进了厚被之中,像只小鹌鹑似得蜷在那处与厚被拱成一团。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幼白轻叹一口气,抬手招来站在珠帘处的茗赏道:“去,给四姐儿端盅温奶过来,再拿碟子玫瑰酥。”   “是。”听到幼白的话,茗赏轻应一声,却是站在原处未动,她抬首担忧的看了一眼那蜷在绣床之上的苏梅,小心翼翼的上前轻扯了扯幼白的宽袖道:“幼白姐姐,四姐儿她……”   “闹过脾气便好了,没事的。”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茗赏的手背,幼白柔声安慰道:“去吧。”   “嗯。”犹豫着点了点头,茗赏提着裙裾撩开珠帘出了屋子,片刻之后与妙凝一道端着温奶与玫瑰酥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烧着暖炉,苏梅蜷在厚被之中身上还穿着夹棉袄裙,不一会儿便被闷得热汗淋漓,只好又从那厚被里头钻出半个小脑袋来喘气。   幼白站在绣床边,看到苏梅那从厚被之中露出的半张白细小脸,轻笑一声道:“四姐儿,快些出来吃玫瑰酥吧,不然等过会子四少爷回来,您可又没的食了。”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往前头站在绣桌边的茗赏与妙凝身上看去,只见这两人一人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正担忧的望着自己。   蹭了蹭自己蜷在一处的小细腿,苏梅轻轻抓了抓手边的细滑锦缎,终于是慢吞吞的掀开了身上的厚被从绣床之上起了身。   伸手将苏梅从绣床之上扶起,幼白细细的替她褪了身上那件厚实袄裙,再用巾帕擦了一下苏梅那张浸着汗渍的小脸,最好又从一旁木施之上拿过一件轻薄衣物与其换上,这才搀着人往那绣桌边走去。   端坐在绣墩之上,苏梅垂首看了一眼那摆放在自己面前的温奶与玫瑰酥,下意识的便抚了抚自己饿了一日的肚子,然后情不自禁的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一旁的茗赏将苏梅那只刻着肥鹅的金匙递与她的手边道:“来,四姐儿,金匙。”   伸手接过茗赏手中的金匙,苏梅赶紧先伸手捻了一块玫瑰酥塞进口中,然后又舀了一勺温奶,一下便将那张白嫩面颊撑着圆滚滚的。   看到终于开始吃东西的苏梅,幼白轻吐出一口气,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只听得身侧珠帘轻响,一道纤丽身影穿着朱色袄裙疾步走进内室之中。   “三姐儿?”抬眸看向那踩着一双湿漉绣花鞋急匆匆朝着苏梅走来的苏娟巧,幼白不自禁的微皱了皱眉道:“三姐儿可是有什么事寻四姐儿?四姐儿正在用膳,不若您过会子再与四姐儿详说,可好?”   并未搭理幼白,苏娟巧面露嫌色的伸手一把推开那挡在自己面前的幼白,双眸微眯,一个丫鬟也敢挡她的路。   “三姐姐……”苏梅捏着手里那只金匙,抬头看了一眼那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娟巧,又看了一眼被苏娟巧狠力推到一旁的幼白,微微蹙起了细眉,一张白嫩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明显的不赞同。   并未看出苏梅脸上的不喜,苏娟巧提着裙裾自顾自的落座于苏梅身侧,声音急切的道:“四妹妹你可知道今日那被大夫人带回来的,那个唤清懿的?”   一听到“清懿”这两个字,苏梅下意识的便白了面色,小嫩手里捏着的那只金匙也不自觉的落了地,悄无声息摔在铺着厚实毛毯的地砖之上。   一旁的茗赏弯腰从地上将那金匙拾起置于绣桌之上,然后向前轻迈一步与苏娟巧道:“三姐儿,今日四姐儿身子不适,您有什么事,不若明日再与四姐儿说……”   “闭嘴,主子说话,你一个丫鬟插什么嘴!”苏娟巧心里本来就憋着气,这会子一对上茗赏,立刻便爆了出来,她提着裙裾从绣墩之上起身,伸手就想要扇茗赏巴掌,却是被苏梅给一把按住了胳膊道:“三姐姐,你若是再如此,下次可进不得我鹿鸣苑的院门了。”   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娇呵声,苏娟巧这才算是微敛了神,她呐呐的收回自己被苏梅挡住了的胳膊,抹着胭脂水粉的白净脸上有些羞赧道:“四妹妹莫怪我,我也是急了……”顿了顿话,苏娟巧伸手一把握住苏梅的手腕子道:“我是替四妹妹急啊,四妹妹可知道那新来的清懿,整整缠着焱哥哥一日未放,两人在那静姝阁里头不知在做些什么勾当呢……”   “哦?我倒是想听听,是什么勾当。”一道低哑声音从门毡处响起,马焱穿着一袭精白袄袍缓步跨入屋内,身上细细碎碎的落着溯雪,纤长的睫毛之上也结着一层冰渣子,更衬得那张清俊面容更累冷峻了几分。   听到马焱的话,苏娟巧瞬时便抿上了唇,她握着苏梅的手腕子颤颤的看着那人缓步朝着自己走来,内心又羞又怕,低垂着脑袋不知该做何表现。   停驻于苏梅面前,马焱伸出纤瘦手掌,轻抚了抚她沾着细汗的额角道:“食过饭食了吗?”   “食过了。”仰着小脑袋,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面前的马焱道。   “哪里食过了,刚刚不过才食了一个玫瑰酥,喝了半口温奶而已,四姐儿可莫要与四少爷胡言。”幼白注意到马焱那瞟向绣桌的眼角,赶紧上前打断苏梅的话道。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扭头,那双湿漉水眸黑乌乌的看向幼白,里头满是纯稚神色道:“就算是一个玫瑰酥与半口温奶,那我也是食过了的,可没有诓骗四哥哥。”   “这……”幼白抬眸,为难的看了一眼站在苏梅面前的马焱。   “再去端碗清粥过来,加碟子蜜饯。”伸手握住苏梅那微凉的小嫩手轻轻搓揉着,马焱低垂下眉眼,那纤长睫毛上结着的细腻素雪微动,衬得那对漆黑双眸仿若琉璃水珠一般浸着一层溢彩流光。   站在一旁的苏娟巧看着马焱那紧握着苏梅小手的动作,不自觉的便拧紧了自己手中的巾帕,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猛然对上马焱那双暗藏流光的漆黑双眸。   “你刚才说,什么勾当?”低哑暗沉的嗓音带着一股威压气势,直把苏娟巧吓得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开始发颤。   “没,我,我没有说……”结结巴巴的说着话,苏娟巧扯着手上的巾帕,一副惊慌失措的害怕模样,腿软的直撞到身后绣桌的边缘,疼的面色发白。   定定看了苏娟巧片刻,马焱微眯了眯双眸,然后声音沉雅的对身侧的幼白道:“天色晚了,送客。”   “是。”幼白轻应一声,上前扶住苏娟巧那被吓得几乎瘫软的身子,一步一扶的将人弄出了屋子。   苏梅看了一眼那消失在门毡的苏娟巧,然后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道:“你好似很不欢喜三姐姐?”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那捏着她小嫩手的动作一顿,唇角轻勾道:“东施效颦尔,不足入眼。”   今日的苏梅穿了一身百卉石榴裙,那苏娟巧便也跟着穿了一件朱红花色的袄裙,只可惜这般绝艳的媚色,除了他面前的这个小东西压得住外,其余人皆落了俗套。   “哦。”淡淡的抽回自己那被马焱捏在掌心之中的小嫩手,苏梅斜睨了一眼面前的人,糯声糯气的歪着小脑袋道:“那静姝阁里头的人,可入眼?”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微挑了挑眉,白皙手指微捻,唇角印出一层浅淡笑意道:“尚可入眼。”   “只是尚可?”将自己那双白嫩小手负于身后,苏梅用力的踮起脚尖看向面前的马焱,一双湿漉水眸圆溜溜的瞪起。   垂眸看向面前瞪着一双眼的苏梅,马焱唇角笑意更深,伸手捻去她粘在粉嫩唇瓣处的微白奶渍道:“只是尚可。”   “哼,你们男人都一个样。”一把拍开马焱那按在自己唇瓣上的手,苏梅霍然转身,那头漆黑墨发悠然扫过马焱的衣襟处,细细密密的披散下来,酥酥痒痒的滑过他那捻着奶渍的指尖。   “哪个样?”微动了动指尖,马焱眉目低垂,那双漆黑暗眸落于自己的指尖处,白皙指尖轻动,细细的捻柔着上头稠腻的奶渍。   “好色样。”娇声糯气的说完话,苏梅赶紧蹬着小细腿爬上绣床,然后将小身子往绣床里头一钻,一挥手便将那勾在床钩两侧的床帐给放了下来。   隔着一层厚实床帐,苏梅闷闷的娇糯声音从里头传出道:“我要睡了,你走吧。”   伸手接过一旁茗赏递过来的巾帕,马焱细细擦过了手之后踩着脚上厚实的皂角靴,缓步走到那绣床边,声音沉雅道:“出来喝粥。”   “我不饿。”苏梅钻在厚被之中,声音闷闷的道。   “不饿也得食。”伸手撩开面前那厚实的床帐,马焱垂首,一把掐住苏梅那蜷在厚被之中的纤细脚踝,硬生生的将人从里头给拖了出来。   “呀……”头朝下的被马焱从绣床之上给拎了起来,苏梅通红着一张白嫩小脸,蹬着另一只纤细小腿,用力的踩着那人宽实的胸膛道:“放我下来……”   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手肘微一用力,便将人给倒转了一个个吊在自己的臂弯之上。   苏梅头晕脑旋的被那人空手翻了一个底朝天,还没回过劲来,就又被按着坐回了那绣墩之上。   妙凝端着一盅清粥和一碟子蜜饯匆匆赶来,刚撩开面前珠帘,就看到那披头散发坐在绣桌边的苏梅,当下便略微诧异的瞪大了一双眼。   “来,给我吧。”幼白拢着宽袖上前,伸手接过妙凝手中的清粥与蜜饯,小心翼翼的侧身将其置于绣桌之上,然后带着身侧垂首站立于一旁的妙凝与茗赏,一道悄悄的出了屋子。   苏梅鼓着一张白嫩小脸坐在绣墩之上,一双湿漉水眸定定的盯着面前那碗细薄的清粥,不感兴趣的撇了撇嘴道:“我不吃。”   “蜜饯。”撩袍落座于苏梅身侧的绣墩之上,马焱也不为难她,只伸手推了推自己面前的蜜饯道:“青梅的。”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眼角微动,往那小碟之中偷摸着看了一眼,只见那裹着糖霜的翠色蜜饯精细的被摆在一方青瓷白玉小碟之中,散发着清淡的果香气,果肉娇翠欲滴,看上去美味非常。   暗暗咽了咽口水,苏梅伸出小嫩手,小心翼翼的往那青瓷白玉小碟里头摸去,但还未等她触到那翡翠似得的青梅蜜饯,却是突然被一只修长手掌给按住了手背。   “一口粥,一个青梅蜜饯。”指尖压在苏梅那白细的手背之上,马焱低垂下眉目,幽深视线落于她那粉嫩的指盖之上。   “你,你说好……”   “我什么时候与你说好了?”打断苏梅的话,马焱慢条斯理的伸手捻起她那只白嫩小手裹于掌心之中,然后将一旁那只刻着小肥鹅的金匙塞到苏梅手里道:“吃吧。”   鼓着一张白嫩小脸,苏梅用力的捏着手里的那只金匙,粉嫩小嘴噘得高高的。   看到这副小模样的苏梅,马焱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捻住她那张细嫩小嘴道:“若是不吃也可以,那明日便也别吃了,我听说那高福斋新出了几种玫瑰酥,本来还想着带回来与你尝尝鲜的,可现在嘛……”   被马焱捏着小嘴说不出话来,苏梅用力的瞪大了一双水眸,伸出白细小手覆在马焱的手指上努力掰扯着,一边又从喉咙里头发出细腻的哼唧声表示抗议。   指尖处触到的是苏梅那粉嫩的细腻唇瓣,马焱小心翼翼的捏着人往前拉了拉,然后用另一只手捻起一个青梅蜜饯置于苏梅面前,声音低哑道:“娥娥妹妹可要仔细想想,今日若是不吃,待明日我生了脾气,不仅是那高福斋新出炉的玫瑰酥,就连这青梅蜜饯也……”   听到马焱那说了半截子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哆嗦了一下身子抬眸往面前之人看去,却是正巧对上一双漆黑双眸,幽深邃暗,恐惑人心。   伸手掰开马焱那覆在自己唇瓣上的手,苏梅一张嘴,直接便将他捻在指尖的青梅蜜饯给一口含进了嘴里,然后还泄恨似得趁机用小细牙狠狠的往那指尖上磨咬了一口。   “啧……”指尖处一阵刺痛,马焱收回自己的手指垂眸一看,只见那白皙的指尖肌肤处清晰的印着两个牙印子,虽未流血,但已浅浅印出些艳色血丝。   鼓着一半含着青梅蜜饯的面颊,苏梅得意的斜睨了一眼面前的马焱,然后未等人说话,直接便将面前那碗清粥给一咕噜的灌下了肚子。   “我喝完了。”将手中的瓷碗置于绣桌之上,苏梅一把搂过一旁的青梅蜜饯与玫瑰酥就急切切的各自捻了一个塞进嘴里,直把那张白细小脸撑的鼓囊囊的,更衬出那双湿漉水眸乌黑水亮,在晕色琉璃光下澄澈分明。   捻着那印着牙印的白皙指尖轻笑一声,马焱突然勾唇道:“娥娥妹妹都已金钗之岁了,却还未以银针戳耳,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第83章   其实在苏梅八岁那年,老太太曾经尝试过要与她戳耳,但是因为苏梅怕疼的紧,戳耳时哭闹的厉害,老太太不忍心,便由此作罢,只女儿家哪里有不戳耳的呢,老太太为这事愁了许久,在苏梅的软磨硬泡之下,拖到今日还未动手。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那鼓在口中的吃食一下便被她咽了下去,直噎的她喉咙口生梗的厉害,涨疼非常。   伸手一把托住苏梅的小脑袋,马焱用另一只手细细的掐住她的脖颈揉捏着,然后又端起那放置在绣桌之上的一盅温奶喂到苏梅嘴边道:“张嘴。”   “唔……”垂首喝了一口马焱递过来的温奶,喉咙口被异物滑过的感觉渐渐消散,苏梅轻咳一声,湿漉着一双通红水眸一把推那厮掐在自己脖颈处的手,然后用力的汲着自己身下坐着的绣墩往一旁挪了挪,声音微有些粗噎道:“老太太都未说要与我穿耳,你凭什么做主?”   “我自然是做不得娥娥妹妹的主,只是老太太早已为娥娥妹妹这穿耳一事烦忧许久,我相信若是娥娥妹妹早日穿好,老太太定是会欢喜非常的。”马焱慢条斯理的搂着自己的宽袖,抬眸看向面前瞪着一双湿润水眸的苏梅,声音低哑道:“娥娥妹妹觉得我说的如何?”   “你,你,胡说八道……”心虚着一双水眸,苏梅那提着裙裾的手指微微蜷起,紧张非常,因为她知道马焱说的话都是实话,老太太虽心疼于她,但十二未穿耳之女子少之又少,就前些日子她还听老太太与她提过一嘴,只是被她含糊着糊弄了过去。   “哦?既然娥娥妹妹认为我是在胡言乱语,那不若今次我们先试一耳,明日再看老太太如何决断,可好?”慢吞吞的从绣墩之上起身,马焱那张清俊无铸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明显笑意,浅淡的印入苏梅眼中,却只让她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惊恐。   “不,我不要,我不要……”伸手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苏梅赶紧从绣墩之上蹦起自己的小身子,然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蹬着一双小细腿就往那绣床底下爬去。   “呵……”看着那如泥鳅一般,跐溜一下就钻进了绣床底下的苏梅,马焱低哑轻笑一声,踩着脚上那双厚实的皂角靴缓步站定在绣床前,双眸微沉道:“我数三个数,娥娥妹妹若是还未出来,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低哑暗沉的声音透过木制绣床威压下来,苏梅缩在绣床底下,睁着一双湿漉看着那印在绣床边的欣长暗影,重重咽了口口水。   “二……”撩袍落座于绣床之上,马焱伸手将那厚实床帐一一垂下,绣着繁复花纹的床帐垂落下来,直接遮到铺着厚实毛毯的地面之上,苏梅缩在绣床下头,只感觉眼前陡然漆黑一片,不自禁的便更加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纤细身子缩成一团。   绣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翻被声,苏梅颤着身子又往绣床底下缩了缩,一双湿漉水眸瞪得极大,静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却是发现那“三”字久等不来。   大着胆子伸手撩了撩面前那厚实的床帐,但当苏梅那白皙的指尖刚刚触到细滑的布料之时,一股巧力却是突兀禁锢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子,一气呵成的将她那软嫩的身子像一根软绳一般的从绣床底下给拖了出来。   “啊……”小脑袋一晃,等苏梅再次回神之际,却发现自己已然被马焱那厮从绣床底下给拖到了绣床上头,而且整个人被那厚实的锦被裹得跟个春卷似得只剩下半个小脑袋露在外头。   惊恐的瞪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用力的挣扎翻滚着自己那被裹在厚被之中的纤细身子,但还不等她翻个,却是直接便被马焱从床头扯下来的一段锦绫给从上至下的,严严实实的裹着外头的厚被绑了一大圈,连一丝细缝也不给她留下。   像只待宰羔羊一样躺倒在绣床之上的苏梅用力的眨着那双湿漉水眸,皱着那张白嫩小脸,万分委屈的抬眸看向面前那轻勾着唇角的马焱,声音嗡嗡道:“你没有数三……”   “哦。”听到苏梅那糯声糯气的委屈话语,马焱伸手掐了掐那张白细小脸,声音沉雅道:“三。”   “那,那我已经出来了,你,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一边用力挣扎着自己那被马焱裹在厚实锦被之中的纤细身子,苏梅一边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向面前用一副似笑非笑面孔看着自己的马焱,只感觉头皮发麻的紧,赶紧用力的缩着细脖子将自己那两只小巧的耳朵蜷进了厚被之中。   伸手掐住苏梅的下颚将人的小脑袋从厚被之中托出,马焱的另一只手带着微凉温度细细的捻弄着苏梅那温润细薄的小巧耳垂。   耳垂处贴上一片细腻凉意,苏梅用力的缩了缩小脑袋,却是被马焱给掐住下颚愈发抬高了几分。   绣着细腻流花图案的锦缎被褥之中,苏梅那截白皙脖颈自厚被之中露出,在那艳色的朱色红线下更映衬的那肌肤素白如玉,恍若凝脂一般的细腻润滑。   “四,四哥哥……”感觉到那覆在自己脖颈处的冰凉手掌,苏梅吓得直哆嗦,粉嫩小嘴微颤,说话时直结巴。   “嘘……”伸手按住苏梅的小嘴,马焱轻勾唇角道:“夜深了,娥娥妹妹可安寝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垂眸看了看自己那被宽实锦缎裹在厚被之中的纤细身子,一双湿漉水眸可怜兮兮的看向面前的马焱道:“被,被子……”   “如此看来,娥娥妹妹是还想穿耳了?”打断苏梅的话,马焱轻勾唇角,白皙指尖顺着苏梅那纤细的脖颈往上滑动,再次伸手捻住了她那细薄的温润耳垂。   “不,我,我歇息了……”一边结结巴巴的说着话,苏梅一边用力的闭上了自已的眼睛,只那纤细身子依旧僵直的厉害,喉骨处不断紧张的吞咽着口水。   看到被自己惊吓成这副小模样的苏梅,马焱抿唇轻笑,低垂下眉眼,拢袖伸手摘去她髻发处的细簪,细细的替她将那紧致发髻散开,然后才慢条斯理的从绣床边起身,伸手撩开面前厚实的床帐出了内室。   外室之中,幼白静站在珠帘处,看到从内室之中走出的马焱,赶紧上前替人撩开房门口的厚毡。   缓步停驻于门毡处,马焱侧头,垂眸看向身侧的幼白,声音低哑道:“今日若是晚间再踢被,你便多加条锦缎。”   说罢话,马焱也不等幼白反应,直接便踩着脚上的皂角靴跨门而出。   看着马焱那消失于侧院之中的身影,幼白赶紧提着裙裾赶至内室绣床边,小心翼翼的伸手撩开那厚实的床帐往床内看去,只见苏梅那被裹得跟只小粽子一般的纤细身影乖顺的躺在绣床上,双眸微颤,似乎还有些惊怕。   努力抑制住自己几乎脱口而出的痴笑声,幼白赶紧轻手轻脚的放下了手边的床帐,踩着脚上的绣花鞋悄无声息的出了内室。   苏梅躺在绣床之上,偷偷的将自己那双水眸掀开了一条细缝,在看到那空无一人的身侧之后,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口水细声道:“四哥哥?”   没有人回应,苏梅又糯声糯气的多唤了几声,在最后确定那厮已经走了之后,苏梅终于是开始扯起了嗓子喊外室的幼白。   幼白盖着薄被躺在外室的软榻之上,听到内室之中苏梅的呼喊,赶紧穿上绣鞋走到珠帘处,却不进内室,只是站在那处往里张望,等绣床里头的声音小了,才轻手轻脚的提着裙裾走了过去,像刚才一般掀起一条细缝往里张望了一下,果然见苏梅闭着一双水眸,小嘴微噘着,糯糯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已然有些含糊不清。   轻笑一声,幼白放下手中床帐,转身走到绣床一旁的琉璃灯处,垂首吹灭了那点着烛光的晕黄琉璃灯,这才又提着裙裾回了外室。   内室之中,苏梅躺在温软的被褥之中迷迷瞪瞪的转了转小脑袋,下意识的伸出小细腿要踢被,却是发现自己怎么动都动不了,迷糊的娇哼一声,将半个小脑袋缩进厚被之中,苏梅不满意的又沉沉睡去。   翌日,天色微朗,暖融的细阳铺散下来,映照在成片的堆雪之上,枯树枝桠处垂挂着的素雪滴滴答答的涎落下来,结成细冰,穿廊处吹来瑟瑟寒风,引得庭院之中被朔雪压弯的枯树轻颤,干脆枝桠处落下一大块重雪,砸在湿融的青石地砖之上,渐渐消融。   丫鬟婆子们手持扫帚,细细扫着庭院之中的落雪,一旁房廊处茗赏端着新出蒸笼的糕食快步绕进屋内。   屋子里头烧着暖炉,苏梅穿着一件厚实袄裙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在瞎转悠什么,身后跟着两只肥嫩的大白鹅,颠颠的跟着人转悠。   “四姐儿,过来吃早食了。”茗赏将手中的托盘置于方桌之上,话音刚落,便见内室之中冲出两只大肥鹅,壮实的身子撞得那珠帘清脆作响,一对脚丫子踩得欢实,直接便甩着那厚实的翅膀往方桌上头扑。   “青大梅,蜜大饯,你们又要偷吃我的糕点!”苏梅提着裙裾急匆匆的从内室之中跑出,一手一只大白鹅的将其拖到了角落之中的鹅窝处,然后用力的按着那两只大白鹅的脖颈子往下压去道:“今日的早食不准吃了!”   “鹅鹅鹅……”那两只大白鹅被苏梅按在掌心,甩着大翅膀用力叫唤着,声音洪亮,几乎震破苏梅的耳朵。   “四姐儿,您先吃早食吧,青梅与蜜饯奴婢给您带出去。”一旁的茗赏看到这副吵闹场景,赶紧上前拉过苏梅的小嫩手安抚道。   说罢话,茗赏弯腰,一手一只大肥鹅的拉住它们的细长脖颈便硬生生的给拖了出去。   “鹅鹅鹅……”那两只大肥鹅还在使劲挣扎着,茗赏咬牙狠狠的一人脑袋上来了一记狠敲道:“再叫唤,一只烧鹅一只炖鹅。”   不知是被茗赏敲得闷了还是真的听懂她语气之中的威胁之意,青梅与蜜饯皆“鹅鹅”的闭上了嘴,像两只死鹅一般的任由茗赏拖进了庭院之中的栏杆里。   茗赏站在栏杆处,刚刚拴上那竹栓,便看到穿着一袭黛色袄裙从庭院走入的苏娟巧,当下便又拔了那竹栓子垂首与窝在一处的青梅与蜜饯道:“喏,来了。”   听到茗赏的话,青梅与蜜饯转了转那两对小绿豆眼,肥胖的身子未挪动一下。   “快去,过会子给你们喂早食。”用手中的竹栓敲了敲围栏,茗赏低声道。   茗赏话音刚落,那两只肥鹅便你推我挤的出了围栏,扑棱着两只肥翅膀直往苏娟巧面上扑去。   但这次苏娟巧似乎早有准备,她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包玉米粒,直接便扬手一撒,那颗颗金黄的玉米粒滚落于地,陷入绵软的厚雪之中,青梅与蜜饯撅着大屁股调转了身子,都埋头开始找食那覆在积雪上的玉米粒。   茗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那几乎将整个脖子都埋进堆雪之中的青梅与蜜饯,赶紧上前拦住苏娟巧道:“三姐儿,四姐儿还未起呢,您过会子再来吧。”   一把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茗赏,苏娟巧那画着精细妆容的脸上显出一抹不耐道:“那我去里头等着她。”   被苏娟巧推了一个踉跄,茗赏的胳膊磕在一旁的圆柱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嘎吱”撞裂声。   “唔……”苍白着一张面容捂着自己的胳膊蹲在地上,茗赏用力的咬着唇瓣,豆大的汗珠子顺着白细面颊簌簌滚落。   “鹅鹅鹅……”一旁正埋头吃着玉米粒的青梅看到那端在地上一副痛苦模样的茗赏,赶紧挥着大翅膀跑到她身边焦急的叫唤着。   蜜饯听到青梅的叫唤声,也颠着那大屁股顶着一头溯雪跑到茗赏身侧,绕着人直打转。   “这是怎么了?”耳房之中听到声响的妙凝掀开厚毡往屋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蹲在房廊处面色惨白的茗赏,便赶紧提着裙裾小跑到了茗赏身侧将人扶起。   “撞到胳膊了。”苍白着一张脸,茗赏吃力的吐出这几个字,痛的几乎都站立不住。   “鹅鹅鹅……”青梅与蜜饯抵在茗赏的裙裾处,用力的抬高自己的身子将茗赏那歪斜的身子往上拱。   “先回屋子,我请四姐儿去让人替你找大夫过来。”一边说着话,妙凝一边扶着茗赏回了耳房,然后又急匆匆的掀开厚毡进了一侧正屋。   正屋之中,苏梅正坐在方桌边吃着早食,似乎没有听到外头那喧闹的声音,苏娟巧端坐在苏梅身侧,正絮絮叨叨的念着那静姝阁的清懿,一会子说什么那定远侯府的小侯爷去看人还送了礼,一会子又说看到马焱今早上与那清懿坐在一处说话闲聊,两人相谈甚欢,总之是对着苏梅说了一大摞子的话,使得苏梅耳朵边上一直都是那“清懿清懿”的嗡嗡绕着,惹得她烦闷非常。   “四姐儿,不好了,茗赏撞到那圆柱,撞折了胳膊……”正当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欲打断苏娟巧的话时,房门口的厚毡却是突兀被掀起,妙凝带着一阵寒风小跑入烧着暖炉的屋内,满脸急色的冲着苏梅道。   “什么?快去请大夫来!”一把撂下手中的金匙,苏梅急匆匆的与妙凝一道出了屋子。 第84章   耳房之中,茶香袅袅,茗赏苍白着面色站在苏梅身后,抬着自己那被大夫裹得严严实实的细胳膊,声音微哑道:“四姐儿,这几日奴婢怕是不能与您做糕食了。”   苏梅端坐于绣墩之上,听到茗赏的话,当下便气鼓鼓的瞪起了一双湿漉水眸,声音软糯道:“我让你跟在身边,又不是为了让你与我做糕食的……”   “是啊,你就趁着这几日好好休憩一番,四姐儿这处有我与幼白姐姐便可以了。”妙凝上前伸手扶住茗赏的胳膊,声音轻细道:“正巧我那处新搬进去一个小丫头,伺候人还不错,你便先将就用着。”   大户人家之中的丫鬟,特别是她们这种跟在姐儿身边的大丫鬟,与那些算不上级的小丫鬟同住之时,那些小丫鬟都是会毕恭毕敬的跟在身侧伺候她们这些大丫鬟的。   “这……那好吧。”听到妙凝的话,茗赏犹豫的看了一眼苏梅,片刻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然后由一侧的丫鬟扶着胳膊出了耳房。   看着茗赏那消失于门毡处的纤细身影,苏梅狠狠皱起了一蹙细眉,抬眸看向身侧的妙凝道:“怎的就无缘无故的折了胳膊?”   听到苏梅的话,妙凝也是困惑的摇了摇头道:“奴婢也是不知,刚才奴婢听到青梅与蜜饯在外头叫唤的厉害,急匆匆掀开那厚毡的时候,便已经看到茗赏蹲在那房廊处折了胳膊了……”说到这里,妙凝抬眼看了看窗棂外那清冷的日头,声音细软道:“莫不是因为那房廊结了冰霜,路太滑,所以茗赏才一不小心滑倒的?”   苏梅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低垂着眉眼,伸出白嫩小手细细的抚着自己手中的青瓷茶碗,然后端起面前这碗热茶轻抿了一口,那舒卷而落的温润茶香浸入口中,让苏梅原本烦躁的情绪渐渐平和下来,她抬眸看向半开的窗棂处,只见苏娟巧提着手中的黛色裙裾,正踩着一地溯雪,左顾右盼的往一旁马焱住的侧院走去。   顺着苏梅那看向窗棂外的目光,妙凝也看到了那一边整理着衣物妆容,一边穿过拱形院门进入侧院之中的苏娟巧。   自苏梅八岁之后,马焱便由鹿鸣苑的正屋搬进了一旁的侧院,其实原本老太太的意思是让他搬回那早就修葺好的扶桑园的,只是被马焱以扶桑园地处偏僻,冬寒暑热为由给拒绝了,此后这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四姐儿,四少爷现下好像是在偏院里头的书房里温着书呢。”弯腰凑到苏梅的耳畔处,妙凝轻皱双眉道。   “温书?”听到妙凝的话,苏梅有些奇怪的睁大了一双湿漉水眸,那厮不是过目不忘吗?还用温什么书啊。   “这,奴婢也是从天宝那处听来的。”看出苏梅那张白嫩小脸之上的疑惑之意,妙凝有些犹豫道。   “走,去看看。”提着裙裾从绣墩之上起身,苏梅直接便伸手撩开了面前的厚毡出了耳房,往一侧偏院走去。   这是近几年苏梅第一次进到马焱的偏院之中,因为平日里都是那厮有事没事的总来逮她,让她吃够了苦头,因此苏梅躲人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傻乎乎的往前凑过去。   不过虽说马焱住的是鹿鸣苑的偏院,但这偏院却是比正院小不了多少,而且细看之下这偏院葱木繁翠,假山林立,亭台楼宇,清泉小榭样样不少,比之于正院反而更为精细几分。   提着裙裾踩上一地干净素雪,苏梅扭头与身后的妙凝道:“书房在何处?”   “四姐儿随奴婢来。”妙凝从苏梅身后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苏梅面前,引着她往一旁穿廊处走去。   跟在妙凝身后,苏梅转转悠悠的绕过宽长房廊,穿过细长夹道,又走了一小段抄手游廊才堪堪看到那隐在翠帐后的清幽书房。   “这偏院的格局原本不是如此的,四少爷改建时修了几处地方,便多了这些弯弯绕绕,四姐儿不常来此,自然是不熟的,那三姐儿无人引路,这会子怕是正绕着弯儿瞎转悠呢。”妙凝回头看到苏梅那喘着细气的小模样,轻笑着道。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直起身子歪了歪小脑袋,睁着一双无辜水眸看向面前的妙凝,声音软糯道:“那你如此悉熟,应当是常来此了?”   “这……”被苏梅说的话一噎,妙凝低垂下了脑袋,白净面容之上显出一抹轻绯色。   看到这副羞赧模样的妙凝,苏梅轻掩口鼻,白嫩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惊诧神情道:“你莫不是对那厮……”   “四姐儿……奴婢,奴婢当然自知是配不上的,只是,只是……”妙凝结结巴巴的绯红着一张面颊,正急切的说着话,却是见那书房之中走出一年轻男子,那年轻男子在这隆冬之际也只穿着一件细薄长袍,面容刚毅俊朗,虽作仆人打扮,但却颇有几分摄人之姿。   看到那男子,妙凝原本便绯红的面色愈发晕红了几分,她低垂着脑袋缩在苏梅身后,使劲的绞着自己捏在掌中的巾帕,一副万分紧张模样。   苏梅提着裙裾站立在书房门口,扭头看到妙凝那副低垂着脑袋惶惑又羞涩的小模样,怔疑片刻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妙凝看上的不是马焱那厮,而是一直跟在马焱身后的天宝,她还当这文国公府里头的人都瞎了眼呢,不仅那苏娟巧平日里有事没事的就往那厮面前凑,就连那新来的清懿好似也有意无意的总是与那厮“偶遇”。   哼,不就是长了一副好皮相嘛,依她看来,这厮就是一只绣花枕头,还是一只烂了芯子的烂绣花枕头,就那成日里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语的天宝,都要比这厮好上一大截!   想到这处,苏梅不由自主的便抬眸往面前的天宝身上看去,只见记忆中这天宝小时原本纤瘦不堪的身躯已然变得孔武有力,而且面色俊朗,眉锋眸厉,看着便让人感觉寡言可靠,怪不得她总是见那些小丫鬟偷偷摸摸的与这天宝塞东西,果然还是这般表里如一的男人最得女人欢心,就连妙凝都栽在他身上了。   注意到苏梅那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视线,天宝暗暗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往退了一步拱手与面前之人道:“四姑娘,四少爷正在温书,请您于一侧屋内稍坐片刻。”   “哦。”听到天宝的话,苏梅点了点头,提着裙摆跟在天宝身后往一旁屋内走去,只是那双湿漉水眸不知为何一直兜兜转的盯在天宝身上。   “天宝,你今年几岁啦?”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宽袖,苏梅歪着小脑袋往天宝面前凑了凑,声音软糯道。   躬着身子往一侧挪开了几步,天宝始终与苏梅保持着一尺距离,听到苏梅的问话,他低垂着脑袋毕恭毕敬的道:“奴才现年十八。”   “十八啦?那也不小了,可有心仪的女子?”顺着天宝掀开的厚毡步入屋内,苏梅继续问道。   “并无。”生硬的吐出这两个字,天宝也不等苏梅说话,直接便道:“奴才先行告退。”   说罢话,天宝撩毡离去,他那穿着细薄长袍的宽实背影一片僵直,似乎身后跟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的跨着大步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之内,马焱负手而立于一方半开的窗棂处,那窗棂设计的极好,外围以四季藤蔓覆绕,中间刻着镂空雕花图案,那花蕊内芯还可轴转,露出一条细微轻缝,悄无声息的窥视屋外。   “少爷,四姑娘已入一侧屋内歇息。”天宝推开书房木门,缓步走到马焱身后垂首道。   “嗯。”马焱淡淡应了一声,那搭在窗棂处的纤细手掌轻轻的捻过一叶青翠藤蔓,双眸微沉,声音暗哑道:“今晚你便进宫去吧,宫里头会有人接应你的。”   听到马焱的话,天宝微一怔愣道:“不是说后日才……”   “我改主意了。”打断天宝的话,马焱伸手将那窗棂上的花蕊拧合,然后慢条斯理的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天宝,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深邃灰暗,隐着幽幽沉色道:“你今晚就走,三日后,宫中御花园玉角亭上有人与你接信。”   “……是。”听到马焱的话,天宝垂首,轻应一声道:“那奴才先去安排一下手中之事,还有那四姑娘……”   “天宝。”打断天宝的话,马焱慢条斯理的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宽袖,撩袍落座于书桌之后的圈椅之上,然后神色冷淡的抬眸道:“去吧,四姑娘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听出马焱的言外之意,天宝细思极恐,赶紧垂首下跪道:“少爷,奴才对四姑娘绝无二意。”   “我自然是知晓你的,只是执心作祟,见之难安罢了。”慢吞吞的吐出这句话,马焱伸手执起面前那支精细狼毫笔,撩袖沾墨,凌厉笔锋落于素纸之上,那张清俊面容之上神情微凛,戾气横生。   咻然收腕将手中狼毫笔置于一旁笔搁之上,马焱垂首看着那笔锋流转之处险峻紧密的“娥”字,轻勾起唇角道:“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这握于掌中之卵,轻了易掉,重了易碎,不轻不重,握法得宜,才是刚刚好。”   天宝伏跪于地,深深垂首。   “行了,去吧。”抬眸看向那跪在冷硬地砖之上的天宝,马焱白皙的指尖轻抚过面前素纸之上的硕大“娥”字,那湿润微凉的厚墨沾黏在他白皙的指尖之上,留下一道墨黑痕迹。   “是。”听到马焱的话,天宝恭身应罢,垂首退出书房。   天色渐亮,一侧屋内,苏梅端坐于一方实木圆凳之上,正撑着下颚调侃妙凝,却是突兀发现这屋内摆设有些奇怪,好似像是……安寝之处?   提着裙裾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苏梅微仰着小脑袋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只见这屋内各处摆饰用具虽清简,但每一件物事却都不是普通的东西,就连随意一只茶碗都是那宫中御用之物,看来这平阳长公主真是深喜马焱,差不离都快要将那宫里头给搬空了。   “四姐儿,奴婢去给您拿壶茶来吧?”妙凝微红着面颊站在苏梅身侧,弯腰颠了颠那微凉的茶壶,声音细缓道。   “唔。”苏梅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裙下脚步不停,直接便撩开面前的柱帘入了内室。   内室之中依旧只是简单的摆着几件家具物事,宽大的拔步床,檀香木施,比常人微高了一些的洗漱架,还有一大面的书橱,不过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那挂在素白墙壁之上的十数种兵器,冷气森然,刀锋凛凛,让苏梅不自觉的便捂住了自己的小细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四少爷?四少爷……”突然,门毡外传来一阵丫鬟轻软的细叫声,苏梅快走几步推开面前的窗棂,只见那庭院之中站立着两个身形纤丽的丫鬟,安浓穿着一袭妃色袄裙端端正正的站在那两个丫鬟面前,正左右四顾的唤着马焱。   天宝从一侧书房而出,面色微凛的站立在安浓面前,声音粗哑道:“不知安浓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看到身形高壮的天宝,安浓略微惊诧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盈盈与面前之人行了一礼后道:“是夫人派奴婢来与四少爷送两个女婢。”   一边说着话,安浓一边侧身让出身后的两个女婢,那两个女婢大致十四五六岁的模样,穿着普通的丫鬟衣裳,但姿容相貌却不差,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大夫人的心意我与四少爷领了,只是这女婢却是不用了,还请安浓姑娘带回去吧。”天宝皱着双眉,神情有些不耐道。   “这两个女婢是夫人让奴婢来送与四少爷的,若说要送回去,那也应当是要四少爷亲自开口才成,不然奴婢回去可没法跟夫人交代。”安浓面上显出一抹浅笑,微微挺直了身板与面前的天宝道:“还是烦劳这位小哥替我带带路,去见见四少爷。”   天宝站在原处没有说话,只是静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安浓,片刻之后才沉声道:“四少爷正在书房温书,闲杂人等皆不得打扰。”   “四少爷人在便好,小哥进去通报一声,让四少爷出来见见这两婢子,说个一句半句的话,也算是让奴婢能回去交个差。”安浓依旧不依不饶的与天宝嚼着舌,说话时那双眸子不断的往一旁书房的方向扫去。   苏梅站在窗棂处看了片刻,突然便提裙转身出了屋子,直冲到那安浓面前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安浓姐姐。”   看到从马焱的屋子里头出来的苏梅,安浓眼中显出一抹犹疑,她垂首与面前的苏梅行礼道:“奴婢可当不得四姐儿的这称呼,四姐儿还是唤奴婢安浓吧。”   未与安浓狡辩在这称谓之上,苏梅歪着小脑袋缓步绕着她身后的两个女婢转了一圈之后“啧啧”摇头道:“嫡母真是用心良苦,找了两个这么丑的东西过来与四哥哥,看来是怕四哥哥不好好温书,准备拿来吓唬四哥哥的吧……”   “这,四姐儿……”听到苏梅的话,安浓面色微变,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兀对上苏梅那双湿漉水眸,一瞬便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可不是嘛,一与苏梅站在一处,她身后的那两个女婢一下便成了庸脂俗粉,让人见之无味。 第85章   这两个女婢的相貌姿容虽然及不上苏梅,但是放在平常人眼中那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这会子被苏梅贬低成这副模样,面色皆有些难看,其中一个女婢离得苏梅较近,在听到苏梅的话时,下意识的便张口反驳道:“奴婢虽没有四姐儿貌美,但奴婢可日夜服侍四少爷左右,添被暖褥,四姐儿能吗?”   听到那女婢的话,苏梅微掀了掀眼皮,声音软糯道:“我不会与四哥哥添被暖褥,但四哥哥却会与我添被暖褥,你能吗?”   “你……”被苏梅的话说的一噎,那女婢瞬时便瞪圆了一双眼,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又听得苏梅道:“你不能吧?那还真是可惜了……”   耳边充斥着苏梅那细软糯气的声音,但这温柔软语听在那女婢耳中只感觉讽味十足,她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在苏梅身上,当下气急,突然直接便伸手狠推了一把身侧的苏梅,苏梅不防,被那女婢推了一个踉跄,纤细的身子往后斜倒,正巧撞在身后缓步而来的马焱身上。   伸手扶住苏梅那纤瘦的肩膀,马焱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那站在原处神色慌张的女婢,微眯了眯双眸道:“天宝。”   “少爷。”听到马焱的话,天宝垂首站到马焱身后听候吩咐道。   慢条斯理的捻着苏梅那只白嫩小手握于掌中细细揉捏着,马焱轻勾唇角道:“哪只手碰的,便卸了哪只手吧。”   “是。”天宝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然后抬步走到那女婢面前,高壮的身形威压下来,直接便将那女婢纤瘦的身子遮掩的一干二净。   伸手捏住苏梅那只小嫩手掩住她那双湿润水眸,马焱弯腰垂首,将自己的下颚搁在苏梅的小脑袋上,声音沉雅道:“闭眼。”   听到马焱那低哑暗沉的话语,苏梅下意识的便闭上了双眸,然后只听得耳边响起一阵惊恐的嘶叫声,随后便是一阵嘈杂的凄厉叫喊声,震的人耳膜发疼。   抬首轻轻的啄了啄苏梅那只细腻小巧的圆润嫩耳,马焱微利的牙尖触到她细软的耳骨之上,柔柔碾磨着,就好似小奶狗磨牙一般,可苏梅知道,在她身后的这只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奶狗,而是一匹饿狼,一匹冷血无情,狠戾毒辣的饿狼。   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叫声渐渐停歇下来,苏梅颤颤的睁开双眸往前看去,只见那素白堆雪之上浸着一片殷红血渍,那温热的血迹一点一点的顺着蓬松朔雪浸润下去,凹陷出一滩淡粉色的绵软,露出下面冷硬的青石地砖。   刚才那气急之下推了一把自己的女婢正歪斜着身子背朝苏梅蜷缩在雪地之上,纤瘦身子一动不动的陷在绵软的雪地之中不知生死,两只手臂扭曲的缩在胸前,底下湿湿润润的浸出一大片的嫣红血色,染红了她身上那件素雅的丫鬟服。   安浓面色惨白的站在原处,妃色的裙裾之上被溅了一大圈血迹,整个人抖索的厉害,微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因为站在她那处,可以清晰的看到这身形强壮的天宝是如何将那女婢的一双素手硬生生的掰扯着强拉下来,她甚至还清晰的记得那女婢抱着那双被黏腻筋骨粘连着的素手崩溃倒地的凄厉模样。   另外一个丫鬟神情恍惚的半跪在雪地上,用力的握着自己的手掌藏于胸前,然后哆哆嗦嗦的将整个人蜷成一团,那张画着细腻妆容的白净面容之上湿漉漉的往下滴着血水,滴滴答答的顺着素白衣襟浸润而下,几乎染红了她的胸前。   惊恐的瞪着一双沾染着血色的双眸,那半跪在地上丫鬟突然凄厉的惊喊一声,然后身子猛地一哆嗦,两眼一翻,带着满脸的血迹直接便翻倒在雪地之上,晕的彻彻底底。   安浓站在一旁,裙下双腿一软,直接便跪坐于地,面色惨白如纸。   苏梅靠在马焱身上,也只感觉自己的身子僵直的厉害,整个人阴冷渗寒,小衣几乎都被冷汗浸湿,甚至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呵,莫怕。”伸手抚了抚苏梅那浸着冷汗的白细额角,马焱声音亲昵的凑到苏梅耳畔处道:“娥娥妹妹如此乖巧,我自然是舍不得的。”   说罢话,马焱微一弯腰,便将苏梅那僵直的小身子托在臂弯之上抱进了屋内。   天宝面无表情的站在雪地里,粗长的手掌垂顺,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血珠子,那张刚毅面容之上也是被飞溅到一些血滴,更衬得他整个人血腥气十足,哪里还有刚才那副憨厚敦实模样,缓慢转身看向一旁的安浓,天宝哑着嗓子开口道:“安浓姑娘可还有事?”   安浓软着身子瘫在雪地上,嘴巴哆嗦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而在看到那满面凶煞模样朝着自己缓步走来的天宝时,也与身旁的丫鬟一般两眼一翻直接便倒在了雪地上,不省人事。   站定在安浓面前,天宝微眯了眯双眸,然后抬手招过一旁始终静静站立在房廊处,似乎早已司空见惯的丫鬟奴才们道:“抬回去。”   “是。”那些丫鬟奴婢轻声应了,上前将这三人轻手轻脚的抬出了侧院往甘棠苑走去,那一路滴滴答答细顺下来的血珠子溅落在雪地之上,细长渗寒,在净白素雪之上开出一条殷红血梅路。   屋内,苏梅依旧怔愣着一张白嫩小脸还没回过神来,她被马焱放置于窗棂处的一侧软榻之上,窗外,那些丫鬟婆子正在打扫着沾着血色的庭院溯雪。   “娥娥妹妹今日,怎的想起寻我来了?”撩袍落座于苏梅身侧,马焱侧头垂眸看着身旁那一副呆滞模样的苏梅,轻勾唇角道:“莫不是一日未见,便如隔三秋,所以娥娥妹妹才这般迫不及待的……”   马焱话说到这处,便突然止了声,他抬眸往那门毡处看去,只见一个丫鬟手里端着一盏热茶急匆匆的掀开厚毡进了门,一双沾雪的绣花鞋踏在干净的青石地砖之上,留下一串杂乱脚印。   “四姐儿,四姐儿……”妙凝焦急的喊着苏梅四下乱转着,连手中那碗热茶几乎都端不稳。   当她刚才端着热茶从庭院门口进来的时候,便看到那浸着血迹的积雪,立刻便被吓得慌了神,赶紧端着手中的热茶进了屋,生怕苏梅出了什么事。   听到妙凝的叫唤,苏梅坐在软榻之上,猛地一下回神,她僵直着身子动了动手指,然后张了张小嘴呐呐道:“妙凝……”   妙凝没有听到内室之中苏梅那轻若细蚊的声音,她放下手中热茶便又急匆匆的掀开厚毡出了屋子,往庭院之中寻去。   苏梅呆呆的看着妙凝的身影走远,片刻之后才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正靠在软榻之上把玩着一把折扇的马焱,暗暗咽了口口水。   注意到苏梅那看向自己的目光,马焱轻笑一声道:“娥娥妹妹如此看着我做什么?莫不是不认识你四哥哥了?”   哪里是不认识,要不是认识了两辈子,她这会子怕是已经和那安浓一样晕在雪地里头不省人事了。   瞪着那双湿漉水眸,苏梅颤巍巍的挪着小身子暗暗远离了马焱一些。   看到苏梅的动作,马焱双眸微暗,他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折扇,伸出一根修长手指轻勾住苏梅那铺在软榻之上的细滑裙裾,轻轻的捻柔了一番后道:“听说刚才茗赏伤了胳膊?”   “地,地滑,不,不小心摔的……”苏梅用力的咽下喉咙里梗噎的生涩,声音细哑着结巴道。   “既如此,那今日的午膳我便带娥娥妹妹去外头吃,听说那高福斋的午食不错,娥娥妹妹觉得如何?”修长手指微动,一点一点的卷着苏梅那细滑的裙裾角料,马焱那双漆黑暗眸微垂,定定的落在苏梅那张白嫩小脸之上,眼角细长,仿若凌钩。   “不,我,我不饿……”   “时辰也不早了,娥娥妹妹这便与我一道启程吧,莫错过了午膳。”打断苏梅的话,马焱从软榻之上缓慢起身,伸手牵过苏梅那只僵硬的白嫩小手揉捏在掌中,声音沉雅道:“外头天寒,怕是又要下雪了,我先带娥娥妹妹去换件衣裳吧。”   说罢话,马焱不由分说的便直接半楼半抱着苏梅那纤细的僵直小身子回了正院之中,然后细细的替她套上了一件白狐裘衣,戴上了一顶绒白卷檐毡帽,这才牵着人的手出了鹿鸣苑,往府中角门处走去。   角门处早已停好了一辆朴素至极的马车,马焱先踩着马凳上了马车,然后慢条斯理的一把拽住苏梅那欲趁着自己上马车转身之际而逃跑的小身子。   拎住苏梅厚实的后衣领子,马焱直接便将人从地上拎到了马车之上,连马凳都没用到。   天宝抬眸看到那与马焱一道进了马车之中的苏梅之后,便弯腰收了马车旁的马凳,然后利索的跳上了马车,手执马鞭轻催马匹,驾车穿过角门,慢悠悠的出了文国公府。   马车之中,苏梅缩在铺着厚实毛毯的马车之中,一双湿漉水眸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似乎内有乾坤的马车,只见这马车内部完全不似外面看着那般普通朴素,反而比之那些皇宫贵族的马车更为精细奢靡。   只见外看不大的马车之中内里却十分宽敞舒适,不仅摆放着一张铺垫着厚实锦被的软榻,还有一张夹着磁铁石的茶案,那青瓷茶碗置于茶案之上,即便马车颠簸也不会跌落于地。   苏梅身子一轻,被马焱托着小屁股抱上了软榻,她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身子还未坐稳,就见那厮也撩袍上了软榻,直接便将她那纤细的小身子挤在了马车壁与自己的身子之间。   伸出白皙手掌圈住苏梅那软嫩的小身子,马焱垂首将脑袋埋于苏梅的脖颈处细细嗅闻了一番,一股甜腻的奶香气夹杂着袄裙之上的细雅熏香浅浅漾漾的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让人忍不住的想更亲近一些。   挤挤挨挨的与马焱靠在一处,苏梅只感觉自己细嫩的脖颈处不断的有愈发炙热的温热呼吸声喷洒而落,黏腻的贴在肌肤之上,瘙痒而阴冷,仿若那种被软蛇缠绕的感觉,让人陡生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用力的蜷了蜷身子,苏梅蹬着一对小细腿踩在马焱的小腿上,声音软糯道:“我不困,不想睡。”   “不睡,就躺躺……”微闭着那双漆黑沉眸,马焱说话时,那两片微薄的唇瓣时不时的略过苏梅那嫩软的耳骨处,带起一阵阴寒凉意。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却是挣扎的更厉害了几分,马焱见状,修长的身子微动,直接便将苏梅压在了身下。   马焱的身子虽然看着瘦长,仿若纤弱书生一般,但却都是实实在在的肌肉,硬邦邦的压在苏梅那绵软的身子上,就好似在松软的面团上头压了一块硬石一般,一下子就将苏梅给压的只剩下喘气的分了。   不过好在这高福斋与文国公府离得不远,当苏梅被马焱压的连喘气的力气都挪不出来的时候,马车外急急传来天宝的勒马声。   马焱掰开苏梅那拍在自己面颊上的小嫩手,慢条斯理的从软榻之上起身,然后一手揽住苏梅那软绵绵的小身子搂进怀里,伸手挑开身侧的马车厚帘往外看去。   只见宽长的大街之上,人群熙攘,马焱的马车前头正被一辆华贵雍容的马车堵住了进院的路,因着那挡路的马车实在是太大,装饰又华贵,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的马车,所以外头一样被挡住了马车的人都缩在车中不敢说什么,只默默的下了马车步行进入高福斋,只是马焱的马车之中还有着苏梅这一女眷,因此势必要将马车驶入高福斋的内院之中方能让苏梅下车。   “去问问是谁家的。”一边替苏梅解着她那头被自己压塌了的发髻,马焱一边沉声与外头的天宝道。   “是。”天宝应声,跨着大步往那华贵马车的方向走去。   透过那微露出一条细缝的马车厚帘,苏梅也看到了那辆华贵马车,她歪了歪小脑袋正欲说话,就被马焱伸手扣了扣白细额角道:“别动,发髻散了。”   捂住自己被马焱扣红了一角的额际,苏梅噘了噘小嘴暗自俳腹了一句,然后自顾自的伸手撩开面前的厚帘往前凑了凑小脑袋,就看到那从华贵马车之中下来一个穿着华丽的颀长身影,面貌虽比不上她身侧的这厮,但那通身养出来的气派作风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不过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贴在马车窗子口暗自思索了片刻之后,突然猛地瞪大了一双眼,这人不就是上辈子将马焱当街去势,送入宫中肆辱亵玩的大皇子吗?   苏梅清晰的记得,上辈子时,自己也是坐在这马车之中,冷眼旁观的看着那马焱被大皇子当街去势,狠打辱骂,被众人围观唾弃,最后穿着一身血衣被绑在马车后头,一路拖回了皇宫之中。   那时候的自己,是文国公府之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女,卑贱下人在她眼中便如张氏对待坏了规矩的丫鬟婆子一般,轻则一顿板子,重则乱棍绞死,可自她进了那教坊司之后才明白,人命贱若蝼蚁,这世上的人,谁不是来去赤条条,哪里有谁比谁高贵之分。 第86章   西三所之中,一道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寝殿之中,让刚刚睡了小半个时辰的苏娇猛然惊醒。   “王妃,王妃,又饿了……”秀珠手忙脚乱的将那裹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抱入怀中,动作生涩。   “奶呢?秀锦奶呢?”秀锦正趴在绣桌上小憩,听到秀珠的话,赶紧将那放置在绣桌上的温奶递到了婴儿的嘴边。   苏娇揉着一头垂顺直发踩着绣花鞋从绣榻上起身,白嫩的小脸之上满满都是一副颓丧模样。   “王妃,您先来喂奶,奴婢去拿巾帕。”秀锦一转眼看到迷瞪瞪走过来的苏娇,赶紧将手里的温奶递到了苏娇的手里,然后提着裙摆去找新制的襁褓和干净的巾帕。   苏娇捧着手里的温奶,晃晃悠悠的走到秀珠身侧,探头看了看那哭的整张白嫩小脸都皱巴巴的于卉,小嘴一瘪道:“这孩子怎么这么能哭……”半个时辰一次,这已经是今日晚间的第三次了。   当昨日午间,苏娇被金邑宴硬塞了这个,据说是连辟公子苦寻半月有余却一无所获的连辟公府十一姑娘之后,苏娇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的恐慌之中。   苏娇不喜欢孩子,特别是这个年岁的婴孩,因为她始终记得许氏对那苏珍苏宝的腻宠,所以即便是那心结现在已然解开,苏娇还是无法坦然的面对这个曾经深种于自己心中的暗疮。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苏娇用指尖蘸着那温奶,一点一点的涂抹在于卉的嘴唇上。   于卉那白胖胖的小手一把抓住苏娇的指尖,吮的啧啧有味,那双黑亮的圆眼一眨一眨的盯着苏娇细看,发出“咯咯”的欢笑声。   “王妃,依奴婢看这十一姑娘好似很欢喜王妃呢……”秀珠抱着手里软绵绵香喷喷的于卉,声音也不禁细软了几分。   “啊……是吗……”苏娇没有睡好,精神有些不济,所以秀珠的话听在她的耳中也是迷迷糊糊,一点都没过耳。   “啊……”正当苏娇低垂着小脑袋半阖眼眸的时候,指尖突然一痛,让她禁不住的轻呼出声。   迅速收回自己那抵在于卉嘴边的手指,苏娇看着那上头被咬开的一个小口子,双眸之中聚上一层明显的水雾。   “好疼……”甩了甩自己的指尖,苏娇声音娇软的嘟囔了一句,等杏眸之中的水雾褪去之后,就看到于卉举着那双肥嫩的双手“咿咿呀呀”的叫着,努力爬出秀珠的怀抱要苏娇抱。   “王妃,好像要你抱呢……”秀珠一边稳住于卉那肥胖的小身子,一边转头对苏娇道。   “我不会抱……”苏娇想起上次抱着那苏宝时自己拿起僵直的模样,下意识的便开了口道。   秀锦拿着干净的襁褓和巾帕过来,听到苏娇的话,伸手轻轻的接过秀珠手里的于卉,小心翼翼的递到苏娇面前道:“王妃,试试吧。”   苏娇低头,就看到于卉扭着那白胖的身子像条白虫似得钻出襁褓,肥嫩小手自觉的拽住了她的衣襟,长着一小片黑发的小脑袋在她的胸口四处乱蹭着,一股浓郁的奶香随着于卉的动作弥散在苏娇的鼻息之间。   沐巧看中的孩子,都是长得极其好看的,所以这于卉的容貌一点不输苏珍苏宝,甚至还比两人多了几分眉宇间的精致气。   “咿咿呀呀……”   “王妃。”秀锦看到苏娇发呆的模样也不催促,只伸手将手里的于卉更往苏娇的怀里送了送。   而那于卉一触到苏娇香软的怀抱,小胖手便一下紧扒住她的衣襟,缩在襁褓之中的小短腿猛力的蹬着,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苏娇的怀里。   看着这闹腾的厉害的小家伙,苏娇下意识的伸手便接住了于卉一脚踩空的小白脚。   于卉那脚掌还不及苏娇的巴掌大,小小巧巧绵绵柔柔的一团托在苏娇的掌心,不自禁的就让人融下了心。   这边于卉终于是心满意足的到了苏娇的怀里,她兴奋的举着小拳头乱甩,糊着口水的嘴“吧唧”一下便印在了苏娇白嫩的小脸上。   “呀……”被那软绵绵黏糊糊的小嘴糊了一脸的口水,苏娇努力的后仰着脑袋,却还是被于卉拽着衣襟流了一胸口的口水。   “王妃,还是奴婢来抱着吧。”秀锦看到苏娇那纤细的胳膊吃力的托着于卉,便一边开口一边接过苏娇怀里异常兴奋的于卉。   一下离开苏娇的怀抱,于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当她真正被秀锦抱在了怀里之后,那双圆润大眼看着不远处的苏娇,小嘴一撇,就开始嚎哭起来,白嫩的小肥脸都皱红了一片,滚圆的泪珠子不要命的往下掉。   看着哭成这副模样的于卉,秀珠心疼的紧,想从秀锦的手里接过去,但是却一下便被于卉那两只小肥抓子给打开了手。   “哇啊啊啊……”于卉吃力的嚎哭着,用力扭动着白胖的身子朝着苏娇的方向探过去,秀锦几乎都抱不住她。   苏娇甩着两条酸涩的胳膊,苦着一张小脸接过秀锦手里的于卉,于卉一触到苏娇便立刻贴了上去,那张糊着鼻涕眼泪的小肥脸直接便埋在了苏娇的胸口。   看着窝在苏娇怀中一下便止了嚎哭的于卉,秀锦与秀珠莫不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王妃,去绣床上歇息一会子吧。”秀锦上前扶住苏娇抱着于卉的胳膊往绣床边上带。   苏娇半眯着那双迷蒙的杏眸,就着秀锦的手,抱着怀里的沉甸甸的于卉,迷迷糊糊的将脑袋靠在了绣床边的床柱上。   当秀锦转身端着一碗热茶朝苏娇的方向看过来时,只见那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已睡得香甜的紧。   这折腾了大半夜,确实也是累的紧了。   小心翼翼的上前将于卉从苏娇的怀里抱出来,秀锦招呼着秀珠将于卉放入一旁的侧室之中,然后又扶住苏娇软绵绵的身子躺倒在绣床之上,替苏娇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之后又细细的盖好薄被,这才转身熄了床头的琉璃灯。   一夜无梦,苏娇早起之时是被于卉那冲击力十足的嚎哭给弄醒的,她伸出白嫩的指尖揉着自己的涨疼的额角,心下不禁开始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碎碎念起来。   秀锦端着洗漱用具进来的时候,就听到苏娇揪着手里的薄被细细碎碎的不知念着什么话,声音细软娇媚,透着一股子的娇气。   “王妃,该洗漱了。”将苏娇从那绣床上扶起,秀锦替苏娇穿好绣花鞋后引着人坐在梳妆台前。   吐出嘴里的清茶,苏娇抬首看向面前的秀锦道:“奶娘找到了吗?”   “找到了,今早上刚刚送进来的。”听到苏娇的话,秀锦点了点头道:“刚才才喂了一点奶,这会子估计又睡过去了。”   “呼……”苏娇松下一口气,伸手扯了扯自己沾着黏腻水渍的发丝和衣物道:“秀锦,备些热汤吧,我想沐浴。”   看着苏娇睁着水渍杏眸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秀锦脸上显出一抹浅笑道:“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说罢,秀锦转身便出了寝室。   净室之中的热汤是常日备好的,苏娇只等了片刻便与秀锦一道去了净室。   但是正当苏娇洗到一半时,秀珠急匆匆的进了来,神色慌张道:“王妃,那十一姑娘怎么哄都哄不住,奶娘没辙了,叫奴婢来请王妃。”   听到秀珠的话,苏娇赶紧将身上的皂角冲干净,随意收拾了一番,披过一件木施上的细薄春衫就走进了寝室之中。   于卉正哭的厉害,那新来的奶娘哄不住,正抱着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于卉急的在寝殿之中来回走动。   “给我吧。”苏娇轻叹一口气,伸手接过那奶娘手里的于卉。   一触到苏娇熟悉的气息,那原本嚎哭不止的于卉一下便止了眼泪,白胖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小嘴一裂,笑的“咯咯”欢畅。   “哟,郡公主和王妃感觉真好。”那奶娘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见到苏娇这等身份的一点不胆怯,反而凑着身子上前说话。   “莫要胡言,这不是郡公主。”一旁的秀锦听到那奶娘的话,赶紧上前呵斥道。   “是,是,奴婢失言了,还请王妃恕罪,请王妃恕罪……”那奶娘被秀锦一呵斥,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苏娇脚边,面色显出一抹惊惶神色,心下更是后悔不迭。   其实本来昨日听说是这敬怀王府要招奶娘,众人惧于那敬怀王在外恶名,都无人敢应,还是后来那敬怀王府的管事加了大价钱,这才堪堪陇上这一群为财不要命的。   寻娘作为这群不要命的里头有幸奶过大家氏族经验的奶娘,经过层层选拔之后终于是被引进了这敬怀王府的西三所之中。   之前那管事的声声叮嘱,寻娘皆记得一清二楚,原本她还以为这王妃是怎生一个威严人物,竟然能罩住这恶名在外的敬怀王,但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被众人前拥后簇仙女一般的美娇人,竟然就是那个所谓在及笄礼上,生生踩死一个江湖道士的庆国公府的苏五姑娘。 第87章   看到马焱那张阴沉非常的清俊面容,苏梅僵直的动了动自己那被马焱按在身上的纤细小身子,双眸湿漉,声音细糯道:“我,我没有担心别人……”   “没有?那难道我刚刚听到的还是假话不成?”微眯起一双漆黑暗眸,马焱伸手按住苏梅那在自己身上不断扭动的小身子,面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看着面前那双眸之中狠戾之气迸发的马焱,苏梅用力的缩着自己那只白嫩小手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是,担心你,刚,刚才那个人是大皇子,你,你若是得罪了他,会,会被……”   “被怎么样?”听到苏梅那被自己吓得不成句的结巴话语,马焱却是陡然放松了那不断施压在苏梅瘦弱肩膀上的修长手掌,那张满含戾气的阴沉面容也渐渐回暖,甚至紧抿着的细薄唇瓣处还浅淡的勾起了一抹清晰笑意。   “被,被……打呢……”心虚的往下瞟了一眼马焱的大腿处,苏梅用力的绞着自己的两只小嫩手,声音细糯道。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那沉雅磁暗的嗓音震的苏梅整个人不禁一愣,一双湿漉水眸下意识的便掀起看向面前的马焱,声音糯糯颤颤道:“怎,怎么了?”   “无事。”伸手轻柔的抚了抚苏梅那张白嫩小脸,马焱微凉的指尖触在她那细滑若凝脂一般的软嫩肌肤上不断揉捏着,声音礠哑道:“娥娥妹妹放心,便是再来那十个大皇子,也不是我的对手……”   小脸被马焱捏在掌中,苏梅轻颤着小身子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在看到面前马焱那双看着自己宠溺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的漆黑双眸,忍不住的就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注意到苏梅那副惊恐的小模样,马焱笑的愈发温柔了几分,他伸手轻轻的抚过苏梅那还沾着一点血迹的小巧耳骨,然后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敲了敲车壁。   随着那敲击车壁的声音响起,马车缓缓行驶起来,悠悠的穿过面前的宽门往高福斋的内院之中驶去。   高福斋作为汉陵城中有名的糕点世家,那些达官贵族前来捧场的自然不在少数,因此其后院之中的包厢隔间隐蔽性极好,马焱的马车一进后院,便已经有人穿着高福斋的伙计服静候在马车旁。   苏梅戴着厚实的卷檐毡帽遮了半张容貌,被马焱箍着腰肢从马车之上抱下。   踩在微冷的地砖之上,苏梅仰头打量了一下这高福斋。   只见这高福斋是由一四进四出的院落改建而成,升高了正屋当做厢房,前头的院子变成了大堂,还有那一旁的侧院堆砌了灶台变成了厨房,隐隐可见素白蒸汽从窗棂之处飘散出来,细含着阵阵甜腻的糕点香气弥散在冷冽的寒风之中,让苏梅禁不住的嗅着小鼻子多闻了几下。   “少爷来了,这边请。”那伙计似乎十分熟识马焱,垂首躬身的直接便引着两人上了二楼雅间。   苏梅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带着蒸腾白气的侧院,迈着一双小细腿被马焱牵着手一道上了二楼厢房之中。   厢房里头烧着暖炉,点着熏香,那细细袅袅的淡香带着暖意隔着一层细薄轻纱弥散开来,萦绕在苏梅的鼻息之间,让她那被外头的朔风冻红了的鼻尖渐渐舒缓了不少。   伸出小嫩手正要拿下那戴在脑袋上的卷檐毡帽,苏梅的小脑袋上却是按下一只纤瘦手掌,马焱慢条斯理的将那顶卷檐毡帽更结实的往下扯了扯,几乎挡住苏梅那双湿漉水眸,然后还将她覆在面上的白狐围脖往上拉了拉,彻底遮住她那张细嫩小脸。   吃力的仰起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声音闷闷的从那白狐围脖之中传出道:“厢房里头没有人……”   “还有个矮冬瓜。”伸手揽住苏梅那纤细的腰肢将人往厢房内里带去,马焱抬眸看向那端坐在茶案之后的男子道:“矮冬瓜,坐到那边去。”   苏梅站在马焱身侧,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用力的看向面前正端着热茶轻抿的大皇子,只感觉现在自己小脑袋里头嗡嗡的满是一团浆糊。   听到马焱的话,那大皇子放下手中茶碗,幽怨的看了一眼马焱道:“刚才被你踹的还不够,这会子我喝口茶都要被嫌弃。”   虽然这般说着话,但是那大皇子还是穿着身上那件华贵的厚实衣物换了地方,远远的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之上。   “坐。”将苏梅引到那茶案之后,马焱伸手拉过一旁的细长屏风将人遮住,然后这才慢条斯理的撩着袄袍后裾端坐于那大皇子身侧的圈椅之上。   苏梅歪着小脑袋呆呆的跪坐在软垫之上,透过面前的雕镂屏风隐隐看到那两个端着一盏热茶不知在细细说些什么话的人,白嫩小脸之上一片懵懂神色。   那大皇子说话一副温声的亲和模样,完全没有刚才在马车处的嚣张气焰,苏梅愣愣的绞着手中巾帕,伸手细细揉了揉自己那双被掩在卷檐毡帽之下的湿漉水眸,企图更清晰的看到那个正与马焱闲谈甚欢的人,到底是不是刚才在高福斋底下那个神情激愤的大皇子。   马焱不冷不热的搭理着这大皇子,那张清俊面容之上带着不耐,那大皇子也不介意,自顾自的与马焱说着话,在苏梅看来,倒还是一副相处融洽的和谐画面。   下意识伸出白嫩小手端起面前的清茶细抿了一口,那青涩的茶香气弥散在苏梅口中,让她那混沌的思绪终于是清晰了一些。   所以刚才在高福斋底下,这两个人是在演戏?   皱着一蹙清秀细眉,苏梅盯着那两人微眯着双眸想了片刻之后,猛地一瞬便瞪大了那双湿漉水眸,白嫩小脸之上显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惊恐模样。   难不成这厮上辈子被这大皇子当街去势的事,只是一件掩人耳目为让马焱成功入宫的幌子?所以真相其实是这马焱和大皇子才是一伙的?   越想越心惊,苏梅那看向马焱的目光变的愈发复杂而晦暗起来。   若说这辈子马焱认了那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为义父义母之后,认得这大皇子与其交好也就罢了,可上辈子的马焱那般被低贱入泥的一个人,竟然能识得这大皇子并且忍辱入宫,蛰伏数年成为那权倾朝野的宦奸,那到底是要怎样心智城府深晦之人,才能办得到的事情啊!   正当苏梅想的出神的时候,房门口却是突兀传来一道轻叩声,吓得她整个人一激灵,下意识的便抬眸往面前的马焱面上看去。   透过镂空的细长屏风,苏梅只见那厮懒洋洋的靠在圈椅之上,在对上苏梅那双惊惶的湿漉水眸时,唇角轻勾,清俊面容上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房门被轻巧推开,一个身穿素袄的女子端着手中的托盘小心翼翼的迈进屋内,往苏梅的方向走去。   托盘里头摆放着数只青瓷白玉小碟,上头满满盛着的都是刚出炉的精细糕食,细看之下似乎还能看到那随着女子的走动而细散开来的轻漫热气。   苏梅的注意力被那些精巧甜腻的糕食所吸引,她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定定的盯在那女子手中的托盘之上,不停的吞咽着口水,那未食午膳的小肚子也开始细唤起来,直至这装满糕食的托盘被小心翼翼的摆放到她的面前。 第88章   “这是什么?”伸手捻起那其中一青瓷白玉小碟之内形状怪异的粉面糕食,苏梅歪着小脑袋细声软语道。   那女子垂着脑袋仿佛没有听到苏梅的话,只自顾自的伸手将托盘之中摆置着的一瓷盅端到了苏梅面前。   没有听到那女子的回话,苏梅微蹙了蹙细眉,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只听得身侧传来一道清润声音道:“这女子口哑耳聋,姑娘说的话,她是听不见的。”   顺着那声音的来源处抬眸看去,苏梅只见一身穿靛青袄袍的男子撩开房门口处的厚毡,带着一身溯雪缓步踏入包厢之中,然后用手中折扇轻拍了拍那女子的肩头。   感觉到肩头处的轻触,那女子抬首看向面前男子,起身与他微微行了一礼。   男子收回那挂着奇怪吊坠的折扇,冲着女子轻缓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屋外,纤长手指轻转,做了一串手势。   那女子看完男子的手势,面上轻含笑意,缓缓点了点头之后拿起那放置在茶案之上的托盘,盈盈而出。   门毡被掀起又放下,带进一阵细缓夹雪,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那站在自己身侧的男子,声音软糯道:“你们刚才说了什么话?”   “我与那女子言,屋外下了雪,地上湿滑,行走之际要多加注意。”那男子一边与苏梅说着话,一边伸手拍了拍那粘在自己身上的细雪,然后走到一旁的暖炉处伸出手掌细细烤了烤火。   盯着那男子颀长的背影看了半响,苏梅犹豫片刻后才细声道:“你是王公元鼎?”   听到苏梅的话,王公元鼎略微诧异的转头看向那缩在一团白狐卷檐毡帽之中看不清容貌的娇媚女子,声音惊异道:“姑娘怎认得我?”   “你不是……”话说到一半,苏梅却是陡然住了嘴,因为她突兀记起这时候的王公元鼎还只是一介布衣食客,并未在朝殿之上一鸣惊人,成为这大汉最年轻的翰林学士。   咽下嘴里原本的话,苏梅转了话头,伸出白嫩小手托住自己的下颚,垂首捻了一块糕食放入口中细嚼,然后声音细糯道:“我与月半相识,常听她提起你。”   月半是上辈子苏梅在教坊司之中相识的女子,其实苏梅并不清楚月半是何人之女,她只在与月半闲谈之时知道她主家也是当官的,而且祖父官居高位,品衔不低,只是受奸人所害,被冠以谋反之罪满门抄斩,只余下月半一个侥幸逃过一劫,隐姓埋名苟延残喘于教坊司之中,因此她对于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根本一点不敢多提,苏梅知道她这一小名和王公元鼎的存在还是因为那日月半多饮了几杯酒,迷迷糊糊的说多了醉话。   那日月半的醉酒,让苏梅知道了这个色艺双绝的女子其实有个小名叫月半,曾倾心于她那新上任的教书先生,那教书先生名唤王公元鼎,虽才貌尚佳,却身世清贫,而当月半之父知晓月半对于这王公元鼎的情愫之后,第二日便将王公元鼎逐出了府。   至于苏梅为什么能认出这王公元鼎则是因为月半作的一幅画,那画中男子常喜以当季新鲜花卉配作折扇吊坠,月半笑称这世间有此等癖好之人怕是只他独一份了。   垂眸看了看那被王公元鼎捏在掌中的折扇,苏梅的视线落到那被一串银丝细线吊缀着的折扇素梅挂饰之上。   注意到苏梅的目光,那王公元鼎轻笑一声,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只见那宽长屏风之中走出一道修长身影,站在那端坐于茶案之后的女子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漆黑暗眸之中神色狠戾,似乎压抑着一股深沉晦涩。   “哎,莫误会莫误会,这是我新收的食客,王公元鼎。”大皇子看到马焱那张戾气横生的面容,赶紧上前打圆场道:“今日匆忙,尚未与你俩知会。”   说罢话,那大皇子转头看向站在暖炉边烘着手的王公元鼎道:“这是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之义子,也是那文国公府三房的嫡养子,马焱。”   “原来是马兄,久仰大名,失敬失敬。”听到大皇子的话,王公元鼎点头颔首,执扇与马焱拱手道。   马焱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处盯着那王公元鼎看了片刻之后,慢条斯理的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宽袖,转头看向身侧的大皇子,声音沉哑道:“今日便说到这里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罢话,马焱伸手牵过苏梅那只小嫩手,正欲带人离开包厢之际,却只听得这小东西软着嗓音还要与那王公元鼎搭话,“你现今是大皇子的食客?那你以前是在哪个府里头当食……唔……”   苏梅的话还未说完,那小嘴上却是突兀的捂上一只纤瘦手掌,马焱隔着一层厚实白狐围脖,用力的一把捂住了苏梅的小嘴,然后直接便拽着人的后衣领子给半拎出了屋子。   屋外的朔雪下的愈发大了几分,裹着寒风凛冽的擦在外露的肌肤之上,被马焱拎在手里的苏梅用力的挥着自己的小细胳膊企图反抗,却是被人镇压的更加厉害了几分,直接便被掐着后颈子夹在腋下扔进了那停驻在院中的马车之内。   “呸呸……”一把扯下那被马焱塞进自己嘴里的白狐软毛,苏梅坐在马车之中用力的擦着小嘴。   马焱阴沉着一张面色坐在苏梅对面,捏着手中那盏茶碗,神色晦暗。   “咔嚓”一声,那被马焱捏在手中的茶碗应声而裂,苏梅吓了一跳,赶紧抬眸往马焱的方向看去,只见这厮满手都是氤氲茶水的坐在那处阴森森的盯着自己。   被马焱这副恐怖模样吓到的苏梅赶紧用力的缩着小身子蜷进了一旁的软榻边,然后伸手掀过那软榻上的一条厚实锦被裹在自己身上,哆嗦着小身子颤巍巍的叫了一声道:“四,四哥哥……”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擦拭着自己那满是茶水的纤瘦手掌道:“娥娥妹妹倒是好兴致,这与人谈天说地的聊得这般欢喜,竟然还记得我是你四哥哥……”   听到马焱那不阴不阳的话,苏梅用力的攥着自己身上的厚被,暗暗咽了口口水道:“我,我……”   “对了,我倒是不知娥娥妹妹什么时候与那龚府的嫡姑娘交好了,连人家的小名都知道?”斜睨了苏梅一眼,马焱扔下自己手中的巾帕,然后又伸手端起那茶案之上的茶盅轻抿了一口。   “我,我就是瞎猜的……”心虚的晃了晃那双湿漉水眸,苏梅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反应过来马焱的话,她赶紧兴奋的抬首道:“那王公元鼎以前是龚府嫡姑娘的教书先生吗?那月半就是龚府……”   “咔嚓”一声,那被马焱捏在掌中的茶盅再次四碎而裂,甚至比之刚才那只死状更是凄惨了几分,那细细碎碎的茶盅碎片从马焱指缝之间漏出,有些碎瓷片几乎都已经被捻成了粉末,稀稀落落的粘在马车底下的厚实毛毯之上,被从马车窗子处吹进的细小冷风引散。   看到马焱那渐渐浸出一层稠腻殷红血迹的手掌,苏梅下意识的便用力闭了闭眼,那钩着细卷的纤长睫毛微颤,在不断吹进夹雪冷风的马车窗子处更显的整个人楚楚可怜了几分。   这厮怎的生起气来连自己都打呢?   暗自俳腹了一句,苏梅颤颤的睁开那双湿漉水眸,却是猛然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漆黑暗眸,当下便吓得小身子一惊,下意识的往后仰去,然后“砰”的一下就磕上了身后那结实的软榻边缘处。   “唔……”苏梅这一下磕的十分结实,她用力的捂着自己的小脑袋,整个人蔫蔫的蜷缩在一处,连句话都吐不出来。   “活该。”冷淡的吐出这两个字,马焱却是自然的上手替苏梅揉捏着刚才她被撞到的地方,不过片刻之后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上还带着伤口血迹。   微皱了皱眉,马焱收回那只覆在苏梅小脑袋上的手,拉起那被苏梅裹在身上的锦被拭了拭手掌之上的血迹,然后又用一旁的清茶清洗了一番,这才从苏梅的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巾帕自顾自的裹好了手掌。   睁着一双红通通的湿漉水眸,苏梅抬眸看着马焱那裹着巾帕的动作,用力的吸了吸自己的小鼻子,声音软糯的抱怨道:“你总是无缘无故的生气……”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轻抿着唇角,声音礠哑道:“生气?我哪里生气了?”   对上马焱那双上挑的暗眸,苏梅更加用力的裹紧了自己身上的锦被,然后磨蹭着小身子往一旁缩了缩道:“你若是没生气,做什么捏那两只茶盅?”还是两只带着磁铁块的茶盅……   “哦,捏着玩。”收紧手上的巾帕,马焱微眯着细长眼角淡淡的回了一句,那张清俊面容之上带着一抹渗人笑意,看在苏梅眼中,只让人感觉浑身发寒。   “那,那你自个儿玩吧,我,我要去找……”   “娥娥妹妹要找谁?”打断苏梅那结结巴巴的话,马焱那只绑着巾帕的手突兀捏住了苏梅那张细嫩小脸,漆黑双眸之中暗流涌动。   “我,我找……老板,买,买糕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句话,苏梅看着面前马焱那渐渐缓和下来的阴沉面色,伸出白嫩小手颤颤的捂住自己那不断乱跳的小心脏,只觉得今天自己受的惊吓有些大。   放开那掐着苏梅小嫩脸的手,马焱看着苏梅那沾着自己手上血迹的细嫩小脸,轻柔一笑道:“不用了,反正这一月,娥娥妹妹都不能吃糕食。”   “为什么不能吃?”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用力的鼓起了自己那张沾着几丝淡粉血迹的白嫩小脸,一对湿漉双眸瞪得极大,下意识的便冲着面前的马焱仰高了自己的小脑袋道:“谁说我不能吃的?”   “我。”冷淡的吐出这一个字,马焱垂眸看着苏梅那张迅速瘪闷下去的鼓涨面颊,慢条斯理的伸手扣了扣身侧的马车壁。   马车缓缓前行,悠悠的驶出高福斋的院门往一侧宽长街道之上而去,朔雪细漫,渐渐弥散堆积于两侧的干枝枣树之上。 第89章   清谧的朔雪清晨,屋内暖炉阵阵,苏梅穿着一袭藕粉缎袄,撑着下颚坐在绣墩之上,白嫩小脸之上神情微怔,一双湿漉水眸定定的看着面前那青瓷玉碟之上的奶汁角,声音软糯道:“妙凝,这奶汁角怎的和以前吃的味道不一样了呢?”   妙凝站在苏梅身后,正愣愣的盯着前头苏梅那坐在绣墩之上的纤细小身子发呆,听到苏梅的问话,她吓得一个机灵,赶紧开口道:“四姐儿忘了,茗赏伤了胳膊,这些早食都是奴婢让厨房其它的婢子做的。”   “哦。”听到妙凝的话,苏梅微微点了点小脑袋,然后扭头看向那站在自己身后的妙凝,神情疑惑道:“妙凝,你站的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妙凝僵硬的面色微微往前挪了一步,神情怪异的看着苏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看到妙凝脸上那抹怪异神情,苏梅蹙着那双细眉道。   提着裙裾往苏梅身侧走了几步,妙凝压低声音道:“奴,奴婢昨日听人说,四姐儿差人将,将银好的手腕子给,给卸了……”而且那银好被抬回甘棠苑的时候,手腕子上的血一路从鹿鸣苑滴流到甘棠苑,等到了甘棠苑门口,这人便也没气了。   “银好?”苏梅细想了想道:“不是我们院子里头的人吧?”   “不是,四姐儿不记得了吗,那银好是大夫人要送给四少爷的通房丫头,就是,就是那昨日里……被卸了两只手腕子的……”咽了咽生涩的喉咙,妙凝的神情有些后怕。   “啊……原来是她啊……”听到妙凝那断断续续的话,苏梅捏着手里那只金匙点了点头道:“怎么了?”   “外头的丫鬟婆子都在传,那银好之所以被掰断了手腕子丧了命,是因为……因为……”绞着手中的巾帕,妙凝一脸为难模样的看着苏梅。   “因为什么?”听到妙凝那卡了一半的话,苏梅暗暗皱了皱眉道。   “因为四姐儿气量小,容不得四少爷身旁有人,便差人将那银好的手腕子给硬生生掰断了。”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妙凝粗喘了一口气后继续道:“奴婢自然是不会信这些说什么四姐儿是毒妇妒妇之类的鬼话的,但是四姐儿……”   话锋一转,妙凝小心翼翼的看向面前的苏梅,睁着一双眼紧张的道:“那,那银好的手腕子,真,真是您差人掰断的吗?”   轻叹一口气,苏梅伸手朝着妙凝摊开自己那双白嫩小手,歪着小脑袋一副无辜模样道:“妙凝,你看我这双手,哪能掰的过那银好,而且明明……”明明是那厮让自个儿身旁的天宝将人的手腕子给掰断了,那时候还把她给吓了个半死呢,那些乱嚼舌根头子的怎的会扯到她身上来?   “明明什么?”听到苏梅那说了一半的话,妙凝睁着一双眼疑惑道。   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妙凝,苏梅突兀的低垂下小脑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随便他们说去吧。”   这妙凝对天宝心有好感,自个儿若是说出那银好的手腕子是天宝掰断的,那这妙凝估计是要伤心害怕的,只是那时候看到天宝将银好手腕子掰断的可不止她一人,还有那安浓与另外一个女婢,怎的这外头的人只字不提那天宝,只提她的名儿呢?   托着下颚撑在绣桌之上,苏梅垂眸看到那摆放在自己面前的瓷盅温奶,捏着手里的那只小金匙细细舀了一勺之后放进口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到外头的茗赏裹着一只伤臂,急匆匆的提着裙裾掀开厚毡进了屋子。   “四姐儿,四姐儿,大夫人说要认那清懿姑娘为义女,公爷也同意了,这会子正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头拜茶呢,老太太差人过来请您过去,不过奴婢错眼看到大夫人身侧的安浓好像还带着一个穿着丰艳的妇人,看样子不是咱文国公府里头的人,也不知是谁……”一边细细的喘着气,茗赏一边靠在绣桌边神情焦急的与苏梅道。   听到茗赏的话,“叮咚”一声,苏梅手中捏着的金匙掉落于面前的温奶瓷盅之中,溅起一圈奶晕。   该来的还是会来,只是上辈子时张氏可没有认那清懿为义女,而是直接就带着人在她十四岁生辰的时候当面揭穿了她的身世,苏梅依旧清晰的记得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少妇模样,即便岁月流逝,依旧艳冠群芳。   “四姐儿?”看到呆坐在绣墩之上发愣的苏梅,茗赏伸手轻轻的在她面前挥了挥道。   苏梅回神,呐呐点了点头,然后提着裙裾从绣墩之上起身,没有往屋外去,而是径直往内室的梳妆台前走去。   看到动作怪异的苏梅,茗赏与妙凝相视一眼,皆是一副不解神色。   提着裙裾坐在梳妆台前,苏梅伸手捻起那玉盒之中的胭脂粉,一点一点的细抹于自己白嫩的面颊之上,然后又拿过一旁的口脂木盒,粘上一点朱色润于粉嫩唇瓣之上,动作轻柔却僵直。   妙凝与茗赏撩开珠帘一道进了内室,一眼看到那怔愣着一双湿漉水眸呆呆坐在花棱镜前的苏梅,妙凝赶紧上前伸手拿过她手中的螺笔道:“四姐儿,奴婢与您来画眉吧。”   “好。”苏梅哑着声音微微点了点头,盯着那花棱镜中印出的神情呆滞的人影道:“茗赏,替我将那条百卉花笼裙拿过来。”   “百卉花笼裙?是四少爷送与四姐儿的那条吗?”听到苏梅的话,茗赏轻声道。   “对,就是那条。”苏梅轻勾了勾唇角,声音轻细道:“还有那些好看的珠钗首饰,也与我找出来一些……”   听到苏梅的话,茗赏捂着自己的伤臂站在原处静默片刻,然后突然一脸愤恨的开口道:“四姐儿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帮您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将那劳什子清懿给压下去,哼,就算是姓了‘苏’又如何,外来人还是外来人,哪里能比得过四姐儿,只有四姐儿才是咱文国公府正正经经的嫡长女。”   一番话说完,茗赏赶紧提着裙裾走到橱柜边将那条百卉花笼裙给拿了出来,然后又细细的搬出一个妆奁盒挑拣着里头的首饰,一副严肃认真模样。   “对,奴婢也是看不惯那什么清懿姑娘,整日里想着法子与四少爷黏在一处,脸面上看着干干净净的一个姑娘,内里指不定在想些什么龌龊事情呢!”妙凝捏着手中的螺笔,一脸愤色的接过茗赏的话继续道:“待奴婢与四姐儿画的好看一些,肯定将那爱穿丧服的给比下去!”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轻笑一声,眉眼弯弯道:“什么爱穿丧服的?”   “不就是那静姝阁的清懿姑娘吗,整日里穿着一套素色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咱文国公府奔丧的呢。”妙凝一边细细的替苏梅画着秀眉,一边拉高声音道。   “对,哪里像咱们四姐儿,穿什么色的都好看,尤其是这朱色,艳冠群芳不说,比之那仙女下凡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茗赏臂弯里挂着那条百卉花笼裙,手里头捏着两只珠钗玉环小心翼翼的走到苏梅身侧道:“四姐儿,奴婢与您换上,保准将那穿丧服的压的死死的!”   “好。”轻笑一声,苏梅面上含笑,眼中却是透着一股深沉哀意。   她才是那个鸠占鹊巢之人啊,不过就让她任性这么一回吧……伸手轻轻的抚上那条细腻精致的百卉花笼裙,苏梅眼睫低垂,一颗热泪突的就滚落了下来,砸在面前这条百卉花笼裙的绣纹之上,渐渐隐没。   *   今日的檀菊园比往日里更热闹了几分,老太太笑意宴宴的端坐在罗汉床上,看着面前那身穿精白袄裙的苏清懿手端清茶与自己行礼跪拜。   “好好好,你日后便是咱们这文国公府大房的嫡二姑娘了,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与老祖宗说。”老太太笑的欢喜,伸手接过苏清懿手中的那盏热茶轻抿了一口,然后抬眸看向身侧的穗香道:“娥娥呢?怎的还不来?”   穗香垂首,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兀住了声,只怔怔的往那门毡处看去。   只见苏梅穿着一袭百卉花笼裙,梳着精细垂髻,盈盈袅袅的提着裙裾缓步跨入屋内。   经过精细打扮之后的苏梅虽然面容依旧略显出几分稚嫩纯色,但是那身美皮艳骨却是被身上那件百卉花笼裙衬托的淋漓尽致,绝艳惊美到让人感觉窒息。   “娥娥来了,快来坐。”张氏率先回神,她捏着手中巾帕,温温婉婉的从圈椅之上起身朝着那站在门毡处的苏梅招了招手道:“快来嫡母这处。”   苏梅朝张氏掀了掀眼皮,并未搭理她,只是慢吞吞的提着裙裾缓步走到老太太身侧身姿纤然的行了一礼道:“请老祖宗安。”   苏清懿穿着一身精白袄裙站在苏梅身侧,面上虽也画着精细妆容,但是比之苏梅那身艳绝入骨的娇媚,却是立刻就被衬得如白水一般寡淡无味。   恨恨的捏着手中巾帕,苏清懿看着苏梅娇娇软软的窝进了老太太怀里撒娇,那身缀着百卉花笼裙的珠钗玉环轻响,配上她那一声又一声的软糯旎侬,只让人觉得莺香软语,娇宠非常。   可明明她才是应该穿着那身百卉花笼裙坐在那位置上的人,明明她才是应该受尽娇宠,被人捧在掌心里头当眼珠子一般疼的人,可现如今她却只得穿着这身破衣烂衫站在罗汉床下看着那冒牌货强占了属于她自己的位置!   狠狠的绞着手中巾帕,苏清懿转头看向那端坐在圈椅之上的张氏,一双清眸赤红。   看到那神情难抑的苏清懿,张氏微微摇了摇头,面上依旧带着一抹清婉笑意,然后抬手朝着站立在自己身侧的安浓轻挥了挥手,安浓会意,提着裙裾悄无声息的出了屋子。   咬着一口细牙,苏清懿看到那从侧门之中穿出的安浓,嘴角轻抿,显出一抹不可细见的笑意。   苏梅窝在老太太怀中,将刚才那一副情景尽收眼底,她眼看着安浓出了侧门,更是撒娇似得将小脑袋塞进了老太太怀里,双眸微闭,隐隐显出一抹清淡雾气,那双小细胳膊更是用力的圈住了老太太的腰肢不放。   “四少爷回来了。”门毡处突然传来一道丫鬟兴奋的轻喊声,苏梅寻声看去,只见那带着一身朔雪自屋外走入的马焱神情淡漠,正慢条斯理的站在门毡处整理着自己身上凝结的细雪。   “焱哥儿回来了?快过来,不是说去参营要明日才回的吗?”老太太伸手搂着怀中的苏梅,一副含笑模样的对马焱道。   马焱踩着脚上那双湿漉的皂角靴,一双漆黑暗眸微沉,缓步走到老太太面前躬身行礼道:“请老太太安。”   “哎。”老太太欣慰的点了点头,又将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马焱直起身子,目光暗沉的看了一眼那缩在老太太怀里一副惊惶模样的苏梅,嘴角轻勾道:“想起来院子里头的那只鹅还未喂,便急着回来了。”   “哈哈哈……”听到马焱的话,老太太大笑一声后道:“你呀你呀,竟也学会与我这老婆子胡说玩笑话了。”   听到老太太的话,马焱笑而不语,只静静的负手站在那处,身姿颀长,面容清俊。   苏梅靠在老太太身上,一双湿漉水眸上下扫了一眼面前的马焱,心中显出一抹怪异之情。   这厮从不穿艳色衣裳,怎的今日竟还穿了一件朱色的氅衣……虽然说看着还不错,但就是让她觉得怪异的紧。   老太太似乎也是发现了马焱今日的不同,她止了笑后伸手朝着马焱招了招手道:“焱哥儿与我过来看看。”   “是。”马焱应声,踩着脚上的皂角靴上前一步走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伸手轻轻捻了捻马焱身上那件氅衣,然后又捏起苏梅身上那件百卉花笼裙略对了一下之后笑道:“我道是怎的看着眼熟的紧,原来这是一对啊……”   老太太话中有话,下座听者有心,皆以宽袖掩唇,笑的弯眯了眼。   苏清懿站在马焱身后,看着面前那穿着朱色氅衣颀长的纤瘦背影,只觉得气血翻涌,口舌血腥。   这般清俊的男子,本该就是她的啊!却又是被那苏梅鸠占鹊巢给夺了去,这叫她如何不恨!   一众人笑过之后,老太太抬眸看到那站在下首处低垂着眉目看不清表情的苏清懿,才像是恍然想起这人似得伸手拍了拍马焱的手背道:“那是你大伯母新认的义女,名唤清懿,排了大房的老二,焱哥儿去认认。”   自刚才马焱进屋之后,便未正眼看过苏清懿,此刻听到老太太的话,这才转身垂眸与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苏清懿淡淡开口颔首道:“二姑娘。”   叫她便是姑娘,唤那苏梅却是叫的小名,还是亲亲热热的娥娥妹妹……   用力的捏着手中巾帕,苏清懿柔柔与面前的马焱行了一礼道:“焱哥哥。”   “嗯。”马焱冷淡的应了一声,随即转身,连半句话都未与苏清懿多言。 第90章   看着那对自己一副冷淡模样的马焱,苏清懿暗暗咬了咬唇瓣,正欲说话之际却只听得一旁的张氏道:“老太太,儿媳有件事,也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听到张氏的话,老太太面上含笑道:“都是一家子人,有什么当说不当说了,但说无妨。”   张氏温婉一笑,顺着身旁丫鬟的手从那圈椅之上起身,缓步走到苏清懿身旁,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执于自己的掌中道:“儿媳一直觉得对清懿亲近非常,便私心的去替她查了一番身世,想着让清懿心里安稳一些,却不曾想……”   说到这处,张氏故意断了话,一双温柔眉眼缓慢的落到那正窝在老太太怀中的苏梅身上道:“却不曾想竟查出了一些旧事。”   听着张氏那温婉轻缓的话语声,苏梅不自觉的便攥紧了身侧老太太的衣袖,一张娇艳小脸之上苍白一片。   她本就是一个鸠占鹊巢之人,享了这十几年的富贵,本来就是应当还的……   “哦?什么旧事?”听到张氏的话,老太太那双丹凤眼微眯,不自觉的便抬首看向了那站在张氏身侧的苏清懿,面上笑意渐敛。   听到老太太的话,张氏轻笑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转头对着身侧的丫鬟耳语了一句,丫鬟会意,走到那侧门处引出一身形微丰,容貌姿艳的妇人。   那妇人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缓步走到老太太面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道:“请老太太安。”   老太太微挑了挑眉,声音沉哑道:“你是何人?”   那妇人拘谨的垂着脑袋,听到老太太的问话时,小心翼翼的抬首看了一眼身侧的张氏,然后才开口道:“这,奴婢是那原先凤仙台的妓子,自那凤仙台倒了之后,便从了良……”   那妇人说话时,微有些难堪,苏梅缩在老太太怀中,一双湿漉水眸之中略微显出几分惊诧之色。   因为她发现,这站在她面前的妇人,根本就不是上辈子时在她面前撞柱而亡的那个自称是她亲母的妓子,而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你今次来,可有何事?”老太太端起身侧的热茶轻抿了一口,双眸微垂道。   “这……”那妇人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张氏,张氏端着身子站在原处,微微点了点头道:“你昨日与我说了些什么话,今日再与老太太说一遍即可,莫要有所隐瞒。”   “是。”那妇人垂首应了一声,然后抬眸看向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道:“奴婢虽只是一个妓子,但却有幸服侍过当年那艳冠汉陵城的阑珊姑娘,十二年前初春,阑珊姑娘突然宣布解散凤仙台,奴婢心中不解,本想偷摸着去问阑珊姑娘一句,却是正巧看到阑珊姑娘那放置在梳妆台上的药方子。奴婢略懂些医理,看了一眼便知道那阑珊姑娘是有孕了,因此才会想着要解散凤仙台。”   那妇人说到这里,老太太微皱了皱眉,放下手中茶碗道:“你说的这些,与我文国公府有何相干。”   听到老太太的话,那妇人轻摇了摇头道:“奴婢下面说的才是正事,而且这事不仅与文国公府相关,还与四姑娘相干。”   妇人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那穿着一袭百卉花笼裙坐在老太太身侧的苏梅欣慰的道:“像,真是像……”   苏梅捏着手中宽袖,僵直着身子端坐在老太太身旁,正对上那妇人上下打量的目光,只感觉浑身冰寒,细密的冷汗自鬓角处浸出。   张了张小嘴,苏梅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感觉自己喉咙里头哽咽的厉害,小脑袋里面满满都是上辈子自己在十四岁生辰那日被戳穿身份,从云端跌落入泥地的情景。   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步走到苏梅身侧,伸出纤瘦手掌细细的捏住了她那只白嫩小手道:“这手怎的这般凉?”   听到马焱的话,老太太侧头,握住苏梅的另一只手细细搓了搓,在感觉到那浸着黏汗的湿冷手掌后,赶紧让身旁的穗香去拿了一个手捂子过来。   抱着怀中暖融融的手捂子,苏梅那僵直的小身子才算是好了一些,她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抬眸看向那不知何时拢着宽袖站立在自己面前的马焱,只感觉眼前这抹艳绝的朱色变的模糊非常,仿若浸了一层湿雾一般,让人看不透摸不着,但却总是扎在心底,让人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那妇人站在原处,还在继续说着话道:“奴婢从小便服侍在阑珊姑娘身侧,不舍阑珊姑娘一人离去,便央求着与阑珊姑娘一道出了汉陵城随行,住在那郊外的一间茅草屋子里头。”   “阑珊姑娘天生体弱,为了生这孩子费了不少的劲,奴婢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但阑珊姑娘不肯请接生婆,奴婢便大着胆子给阑珊姑娘接生了,孩子出生当天,阑珊姑娘便自己带着孩子走了,也未与奴婢知会一声,只留下了一些钱银与奴婢。”   “幸好前日里刚落了雨,地上湿滑的紧,奴婢顺着阑珊姑娘落下的脚印子追了出去,追了半里地以后便看到了那躺在地上抱着孩子的阑珊姑娘,一身的滚泥都看不清面貌了,奴婢赶紧上前带着人去了一边的茶帐歇息……”   那妇人啰啰嗦嗦的说了大半天,都未曾说到重点,一旁的苏清懿不耐的咬了咬唇,声音轻细道:“然后呢?”   被苏清懿陡然打断了话,那妇人一怔,有些讪讪的收了话,片刻之后才继续道:“奴婢带着阑珊姑娘穿过山坳的时候,正巧看到一劫匪徒正在打劫马车,奴婢心中发慌,赶紧带着阑珊姑娘躲到一旁,准备等那些劫匪走了之后再走,却不想阑珊姑娘等那些劫匪走了之后,突然就将怀里的孩子给换到了一个死人的身下,然后又抱着那另一个孩子给了奴婢,让奴婢找一处人家好好收养。”说到这里,那妇人抬眼看了看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说出最后一句话道:“奴婢记得那马车下头压着一面旗,上面写着一个‘苏’字。”   妇人话音刚落,屋内众人皆惊了神,面面相觑不知做何表情。   苏梅缩在罗汉床上,用力的抱着怀中的手捂子,却只感觉自己身体僵直的厉害,一张粉嫩小脸惨白一片。   老太太静默片刻,然后沉声开口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可有证据?”   “当然,奴婢记得,阑珊姑娘给那婴孩的脖子里头挂了一个东西,像是……像是一个扳指!”那妇人想了想后肯定的点头道:“就是一个扳指,那扳指成色极好,不是凡品,奴婢在凤仙台那么多年,都未曾见到过成色那般好的扳指。”   当年的凤仙台艳冠汉陵城,多少名门子弟趋之若鹜,珍惜异宝不要钱似得往里头扔,这妇人若真是当年凤仙台里头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那只能证明这扳指真的不是俗物,甚至极有可能这世上只这一件。   张氏站在那妇人身旁,抬眸看向面前的老太太,声音轻柔道:“那时候抱娥娥回来,是老太太亲自去的,老太太可有见到娥娥身上有什么扳指物事?若是没有的话那还好说,但若是有的话……”   话说到这里,张氏也不说破,只细细的拢了拢自己的宽袖,一双温婉双眸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挡在苏梅面前一副冷淡模样的马焱。   “其实也不用什么扳指,奴婢记得那婴孩的脑袋上头有一块红印子,先前没长头发的时候看的清楚,莲蓬籽那么大,后来长了头发,也就掩下去了应该。”妇人插嘴张氏的话道。   一旁众人听罢那妇人的话,皆将目光投向了苏梅身上,苏梅紧紧的抱着自己怀中的那只手捂子没说话,指尖泛白,粉唇紧抿,仿若失神。   “我听你这话说的可是不大对,娥娥被抱回来的时候满府的人都能见到她脑袋上头的红印,随便拉咱们这文国公府里头的人问一句便成了,谁知你说的是谎话还是瞎话呢。”朱氏突然自一旁走出,接过那妇人的话道。   听到朱氏的话,众人也是纷纷点头窃窃私语起来。   那妇人被朱氏的话一噎,张开就道:“这位姨娘,话可不是这般说的,你若是不信我,那便看看这东西吧。”一边说着话,那妇人一边从宽袖之中掏出一物事递与朱氏道:“奴婢也不怕人说,敢做就敢当,那时候奴婢抱着那从死人堆下头抱出来的孩子去给山下人抱养,私心见那孩子手腕子上戴着的金锁镯子好看,便留下了。”   朱氏伸手接过那妇人手中的金锁镯子翻看了一下之后转身递与老太太道:“老太太,这妇人的话依我看哪,是信不得的,这镯子普通的紧,哪处都能买的来。”   那妇人听到朱姨娘的话,皱着眉头愤愤道:“姨娘,你这话说的便是过错了,奴婢眼巴巴的跑你这公府里头来,本来就啥好处也捞不着,只是看着当年那两个孩子可怜,这才想着说出这些在心里头埋了十几年的话,怎的还落得个吃力不讨好了呢……”   “好了!”老太太低呵一声,伸手捏着手中那只金镯子没说话,片刻之后才道:“那被山下人抱养的孩子,现下在何处?”   “这奴婢倒是不知了……”那妇人被老太太严肃的面容震慑,缩着身子呐呐的回了一句道。   “老太太,这是前些日子安浓替清懿收拾东西的时候从她的包袱里头找出来的东西。”张氏伸手接过安浓手中的东西往老太太面前走了几步,声音轻缓道:“儿媳看过了,确是那时候老太太亲自与姐姐做的小衣裳。”   老太太捏着手中那只自己亲自刻过小字的金镯,双眸微红,伸手接过了张氏手中的包袱。   包袱里头装着几件小衣裳,上头还沾着一些深褐血迹,衣料滑腻,针脚细密,衣襟处还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素梅。   “确是那时候我与皎箬的孩子做的小衣裳……”细细的抚着那套小衣,老太太神情恍惚,似乎是想起了旧事。   苏清懿站在一旁,死死的咬住自己上扬的唇角,一双清净双眸不由自主的往一旁的马焱身上看去,却只见那人捻着自己的指尖,低垂着一双漆黑暗眸,神情淡漠如初,不知在想些什么。   视线一转,苏清懿又看了一眼那抱着手捂子端坐在老太太身旁的苏梅,只见那人歪着小脑袋也是不知在发什么呆,那掩在百卉花笼裙下的纤细小腿甚至还在微微晃悠着。   哼,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是这般痴傻模样!   其实苏梅不是不害怕,她只是想着,反正都到了如此地步,自己害怕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坦坦荡荡的接受,将这原本便不属于自己的人生还给苏清懿。   苏清懿用力的挺直自己的背脊,高扬着下颚轻蔑的看了一眼苏梅,最后才将视线转到老太太身上,只见老人家微红着眼眶,手掌微颤的托着手中的小衣裳,一副悲切模样。   正当苏清懿掐红了眼眶哽咽着喉咙准备说话时,却只听得那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道:“好,好,回来了就好,我老婆子寻了这么久,总算是能让皎箬安息了。”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清懿脚下一顿,清雅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怪异神色,似乎是没有明白老太太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母亲,您刚才说……什么?”张氏也是一怔,忍不住的提着裙裾往老太太面前快走了几步,努力维持着面上那抹温婉笑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老太太淡淡回了一句,然后抬手朝着那苏清懿招了招道:“孩子,过来,让老祖宗看看你。”   苏清懿僵硬着一张面容,缓步走到老太太面前,干巴巴的唤了一句道:“老,老祖宗……”   “哎。”老太太一脸欣慰的应了,伸手牵住苏清懿的手轻拍了拍道:“老祖宗寻了你十二年,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啊……”   说罢话,老太太伸手与一旁的穗香耳语了一番,穗香微点了点头之后提着裙裾进了一侧内室。   吩咐完穗香之后,老太太端坐在罗汉床上用手中巾帕轻拭了拭眼角,然后抬眸看向那站在自己面前的张氏道:“皎蕴啊,多亏了你,不然皎箬在这下头都闭不上眼啊,是我这老婆子没用,找了十二年还没找到人……”   “母亲,你这话,是何意?”张氏撑着脸上那抹温婉笑意,转头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着一张白嫩小脸的苏梅,恨恨咬了咬牙。   “唉……”听到张氏的话,老太太轻叹一口气道:“当年抱着娥娥回文国公府的时候,我便已经知道娥娥不是皎箬亲女了,因为娥娥的母亲写了一份血书塞在襁褓之中,说明了事情原委,这件事情我一直未与你们提起,就是怕你们对娥娥有什么误解,可若是没有娥娥的母亲,清懿也不可能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处。”   抚着苏清懿的手,老太太声音细缓的抬眸看向张氏道:“你可还记得那次的劫匪去而复返之事?若不是那时我们身旁带了官兵,恐怕那些劫匪还要再上来洗劫一番,可其实这些劫匪不是为了劫财,而是为了杀人。”   说到这处,老太太那双丹凤眼中陡然迸出一道精悍目光,直直的看向面前的张氏道:“那些劫匪先杀人,后抢财,抢完了财还要再回来一趟,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那就是因为他们漏杀了一个人,一个他们本就应该第一个杀的人!”   被老太太那如炬的目光死死盯在身上,张氏禁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面上显出一抹苍白神色,正巧一旁的穗香拿着一个木盒从内室之中走出,让老太太转移了目光,张氏这才轻缓的松下一口气,靠在身后的安浓身上,紧紧的捏着手中巾帕,身子微颤。   伸手接过穗香手中的木盒,老太太小心翼翼的将其打开,然后从里头拿出一块泛黄的布料递给苏梅道:“来娥娥,这是你母亲写的东西,你好好看看。”   愣愣的伸手接过老太太手中的布块,苏梅垂眸看着上头那歪歪斜斜的血字,不知为何突兀的便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子滴滴答答的滚出眼眶,落在那血色红字之上,晕开一层干涸红痂。   “唉……”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老太太轻叹一口气,伸手搂住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压到怀里道:“我可怜的孩子,你母亲是个好人,可却不是一个好母亲。”   上辈子时,当苏梅被人当面揭穿自己只是一个低贱妓女之子的时候,老太太正巧去天觉寺烧香,根本就不在她的身边,而等老太太从天觉寺回来的时候,她却已经莫名其妙的被送进了那宫中的教坊司里头,所以根本就没有看到过这什么血书。   血书里头说的话,大致就是因为苏梅的亲母阑珊看出这帮子劫匪意在人而不在财,便偷梁换柱的将苏梅给换了过去,而阑珊知道,这帮着劫匪只要杀了人便不会管其它的,所以就直接写了一块血书塞在苏梅的襁褓里头,告知后来的文国公府之人,你们的亲嫡女已经被她让人抱养到山下去了,可自寻。   但那山下之人得了婴孩,掀开襁褓看到是女婴,转手便卖了,又怕官兵追查,连夜逃出了汉陵城,这也就是老太太为何遍寻不到清懿的原因。   这边苏梅紧紧的捏着手中那块血布,缩在老太太的怀中哭的泣不成声。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低贱的妓女之子,可是,可是为什么连她的亲母都不愿她活着,若是那时候文国公府的人来晚了一些,又或者是那劫匪不顾文国公府身侧的官兵,强行杀人,那自己哪里还会坐在这处! 第91章   “清懿啊,既然你是皎箬的孩子,那便是咱文国公府嫡生的孩子,谁也欺负不了你。”伸手握着苏清懿的素手,老太太双眸微红着说完之后又垂首细细安抚着那靠在自己怀中哭的十分伤心的苏梅道:“娥娥是个可怜孩子,她救了你的命,就是救了咱文国公府的命,所以日后啊,娥娥还是咱文国公府的嫡四姑娘,谁也抢不走。”   听到老太太那安抚的话语,苏梅哭的更是声嘶力竭的起来,就好似要将上辈子的委屈也一道发泄出来一般。   马焱站在苏梅身后,弯腰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人从老太太的怀中抱出托在自己的臂弯上,然后垂眸与老太太道:“老祖宗,我先带娥娥妹妹回鹿鸣苑吧。”   听到马焱的话,老太太担忧的看了一眼那趴在马焱肩上抽噎的苏梅,犹豫了片刻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道:“莫要说什么重话,记得要食膳,还有晚间的温奶也别忘了。”   “是。”马焱轻应一声,托着臂弯之上轻巧的苏梅缓步走出了屋子。   屋外朔雪凛凛,马焱伸手接过一旁丫鬟手中的大氅,仔细的盖在苏梅的身上,然后才带着人往一旁房廊处走去。   苏梅伸着一双小细手紧紧的揪着马焱的衣襟,小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双眸之中湿漉漉的往下滚着泪珠子,那热烫的眼泪浸入马焱的里衣之中,贴在他微冷的肌肤之上,暖融融的透着湿意。   听着耳边苏梅那轻颤的啜泣声,马焱伸手,轻轻的抚过她那头细软垂发,然后伸手将那些插在苏梅垂髻上头的珠钗玉环一点一点的取下,随手扔了一路。   珠钗玉环轻响,磕碎在一旁的木制栏杆处,零零落落的跌下来摔在青石地砖之上,滚着泥水,被马焱一脚踩过,捻的粉碎。   行走在房廊处的丫鬟婆子们看到这副模样的马焱,皆敛声屏息的垂首而立,身形微颤。   马焱面无表情的托着苏梅穿过房廊出了檀菊园,然后往鹿鸣苑的方向走去。   鹿鸣苑院口,幼白与一众丫鬟听到消息,皆面色微凝的站在鹿鸣苑门口等候,庭院里头站立着的一些丫鬟婆子们也都一脸焦色的仰着脑袋往外头张望着。   细雪漫飘,马焱托抱着怀中的苏梅踩着一地积雪缓步走到鹿鸣苑院口。   一众丫鬟正堵在鹿鸣苑院口,在看到那被马焱小心翼翼的怀抱在怀中缓步走来的苏梅时,站在最前头的幼白赶紧提着裙裾上前,声音微哑道:“四少爷……”   “进去再说。”冷淡的吐出这四个字,马焱抱着怀中的苏梅径直便跨入了鹿鸣苑。   正屋里头烧着暖炉,方桌之上还摆放着苏梅最欢喜的玫瑰酥和温奶,青梅与蜜饯难得的不吵不闹,乖乖的窝在屋内一角睁着那两双绿豆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梅细看。   苏梅被马焱放置在软榻之上,她那双小细手还紧紧的缠在马焱的脖颈处,怎么也不肯放,马焱伸手揉了揉苏梅的小脑袋,撩起袄袍后裾便顺势坐在了软榻之上,然后伸手将人搂进怀里,细细的抚着她那穿着藕粉缎面袄裙的纤细后背。   趴在马焱的肩膀上,苏梅还在断断续续的抽噎着,她用力的攥紧了马焱身上的那件朱色氅衣,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   拢起身上的氅衣,马焱抱着苏梅仰躺到身下的软榻之上,然后伸出白皙手掌轻轻握住苏梅那两只用力攥成拳头的小嫩手,一点一点的将她蜷在一处的纤细手指掰开,露出里头被指甲掐出殷红血迹的白细手掌。   先用指腹轻轻的替苏梅抹去她手掌中心的血迹,然后再将那只白嫩小手置于自己的唇角处,细细的舔舐去上头那淡甜的腥味,马焱微眯着一双漆黑暗眸,淡薄的唇角处沾染上一丝艳色。   感觉到手掌处的湿润触感,苏梅将小脑袋从马焱脖颈处抬出,那双湿漉水眸红通通的肿的厉害,好似桃核一般几乎只剩下一条细缝。   马焱微微侧头,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缓慢的轻勾起了唇角,然后伸出白皙手掌抬起苏梅小巧的下颚,细薄的唇瓣缓慢的顺着她那红肿的眼帘处轻舔了一圈道:“真丑。”   苏梅噘嘴小嘴没有说话,只是又将小脑袋埋进了马焱的脖颈处细细抽噎着。   “啧……”伸手一把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将人从自己的脖颈处拔出,马焱慢条斯理的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按在苏梅那张满是泪水的湿漉小脸之上,然后声音低哑道:“把你的鼻涕擦干净。”   “你嫌弃我……”因为哭的久了,所以苏梅的声音嘶哑非常,嗡嗡的让人听不真切。   “你不嫌脏,自己吃了。”用另外一块巾帕细细的擦拭着自己那沾着黏腻液体的脖颈肌肤,马焱微眯着一双暗眸看向身侧的苏梅,声音礠哑道。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心虚的鼓着一张白嫩面颊没有说话,只是乖乖的用手中的巾帕清了鼻涕,然后蜷着小身子别扭的转了一个身。   “呀……”苏梅身子转的太快,忘记了自己身下躺着的是软榻,所有直接便滚到了那软榻下头,不过好在内室里头铺着厚实的毛毯,苏梅并未摔伤,只是被磕的有些头晕目眩。   听到苏梅那沙哑的惊呼声,马焱慢吞吞的从软榻之上探出一只纤瘦手掌,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直接便将人从厚毯之上给拽了起来,然后一把扔在自己的身上道:“坐好。”   拢着自己身上那件百卉花笼裙,苏梅撑着一双白嫩小手趴在马焱的身上,白嫩小脸之上那双湿漉双眸依旧红肿非常,就连看人都是虚虚晃晃的好似带着重影。   使劲的睁大自己那双红肿水眸,苏梅垂眸看向那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马焱,张了张小嘴正欲开口之际,却是突然听到门毡处传来一道“吱呀”轻响声,便赶紧像只缩头乌龟似得又将小脑袋给埋进了马焱的脖颈处。   房门口,幼白端着一盅热好的温奶和一小碟子冰块掀开门毡走进屋内,她先是站在珠帘处往内室里头看了一眼,在看到那与马焱一道缩在软榻之上的苏梅时,便赶紧小心翼翼的提着裙裾撩开珠帘走了进去。   弯腰将手中装着温奶的瓷盅与冰块的托盘放到软榻边,幼白又从宽袖之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巾帕置于托盘之上后垂眸与马焱道:“四少爷,奴婢从外头拿了一些干净的冰块,用这方巾帕包着冰块与四姐儿细揉双目之后可使双眸消肿。”   “嗯。”伸手抚着那埋在自己脖颈处的小脑袋,马焱淡淡应了一声道:“你下去吧。”   “是。”幼白应声,抬眸担忧的看了一眼那蜷在马焱身上的苏梅之后,终于是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子。   屋外,茗赏与妙凝皆立于朔雪檐下,紧张的询问着幼白关于苏梅的情况。   “无事,四少爷在里头呢,你们去耳房坐着吧,我先在这守着,等过会子你们再来替我。”幼白轻摇了摇头道。   “……是。”妙凝与茗赏犹豫着点了点头,然后满脸郁色的进了一侧耳房之中。   屋内,苏梅被马焱压在那软榻之上,用包裹着冰块的巾帕捻着那双红肿水眸。   “太,太冷了……”被那冰块冻了一个哆嗦,苏梅用力的伸手去扒拉那被马焱强按在双眸之上的冰块,一张白嫩小脸皱的死紧。   “别动。”一把按住苏梅那只小细手,马焱单手一箍,就将她那两只细腕子都攥进了手里。   被巾帕包裹在里头的冰块淅淅沥沥的滴出冰水来,顺着苏梅那白嫩面颊浸入衣襟,让她忍不住的用力蜷起了小身子,可奈何她的双手被马焱禁锢在头顶,连动都动不了一下,只能忍着身上那黏腻阴冷的触感渐渐浸湿自己身上的小衣。   看到苏梅这副紧皱着小脸的抗拒模样,马焱轻笑一声略略松开那按在苏梅双眸之上的巾帕,薄唇轻勾,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兀的皱起了双眉道:“哪里来的血腥气?”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喉咙里头嗡嗡的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蜷缩着小身子用力的抬起了自己的小细腿抵在肚子上,片刻之后才呐呐的张了张嘴道:“我,肚子疼……”   拿开那抵在苏梅双眸上裹着冰块的巾帕,马焱突兀的伸手掀起了苏梅身上的那条百卉花笼裙,一眼就看到了那粘在素白亵裤上头的殷红血迹淌在腿窝处,刺目非常。   “疼……”伸手一把攥住马焱的宽袖,苏梅红肿着一双湿漉水眸,像只细虾似得蜷在软榻之上,声音细弱。   伸手握住苏梅那只小嫩手,马焱替她解下那紧勒在腹部的百卉花笼裙。   绶带一除,那压在腹部的绷涨感也下去了不少,苏梅用力的喘息了一口气,却只感觉呼吸之间自己的肚子疼的更是厉害了几分,好似有只手压着她的肚子使劲拉扯里头的东西往下坠一样。   哆嗦着小身子往自己沾着血迹的腿窝处看了看,苏梅那张沾着湿漉水渍的素白小脸之上显出一抹不可细见的绯红,她用力的蜷起自己的双腿,攥着马焱的宽袖,声音轻细道:“你,你帮我唤幼白进来……”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蹲坐在软榻边片刻未动,许久之后才声音暗哑道:“要月事带?在哪里,我帮你拿。” 第92章   因着苏梅是第一次来月事,所以屋内并没有事先预备好的月事带,马焱沉着一双漆黑暗眸站在软榻边立了半晌,最后还是转身撩开珠帘走到外头去唤了幼白进来。   听到马焱的话,幼白也顾不得自己那被冻得僵直的身子,赶紧提着裙裾掀开厚毡进了屋内。   檐下,马焱穿着那件朱色氅衣,负手而立于门毡外,抬眸看了一眼面前那簌簌而落的细雪,突兀的勾起了唇角。   伸手捻过一旁栏杆处堆积着的一层细薄雪花,马焱慢条斯理的用它擦去自己指尖处沾黏着的一点艳色血迹。   屋内,苏梅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绑好月事带之后躺在绣床上喝着温奶,幼白端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替苏梅掩好身上的被褥,然后又替她拿了一个手捂子置于腹部之上道:“四姐儿是第一次来这事,莫怕,过几天便好了。”   “嗯。”苏梅微微点了点小脑袋,小口的啜饮着手里的温奶,那双湿漉水眸还有一些红肿,但已消下去很多,墨黑的纤长睫毛轻颤,身上一身素白亵衣亵裤,更衬得整个人多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四姐儿,今日的晚膳想食什么,奴婢去与您做。”幼白心疼的看着那捧着一盅温奶发呆的苏梅,声音轻柔道。   “玫瑰酥……”听到幼白的话,苏梅舔了舔自己那沾着奶渍的唇角,声音还有些细哑。   “好,那四姐儿先睡一会子,等奴婢端了晚膳过来以后再起来,好不好?”幼白轻声柔语的与苏梅说着话,脸上满满都是疼惜之情。   “好。”苏梅软软的应了一声,只是那双湿漉水眸还是呆呆的盯着那被放置在绣床边的一架木施之上,目光涣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看着这副模样的苏梅,幼白不着痕迹的轻叹了一口气,她伸手拿过苏梅捧在手中的瓷盅放置于绣床边,然后轻手轻脚的提着裙裾出了屋子转入一旁的耳房之中,唤过妙凝进到屋内外间,仔细的叮嘱她看顾好苏梅,这才穿过飘着朔雪的房廊往厨房走去。   内室之中,幼白一走,绣床之上便只余苏梅一人,角落中暖炉正烧得旺实,小腹之中垫着的那只手捂子也是暖烘烘的紧,苏梅绞着一双小嫩手缓缓沉静下来,双眸微闭,准备将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情好好梳理一番。   其实对于老太太知道她并非大张氏亲生女儿这件事情,是苏梅始料未及的,因为上辈子时,她根本就没有从来听到老太太说过今日这些话,但苏娇觉得,老太太之所以要瞒着众人,不只是因为她的亲母阑珊救了那清懿,而是因为文国公府的大房需要一个嫡长女压住小张氏,所以才能容得她到今天。   如今那真正的清懿回来了,这文国公府大致是没她的容身之处了,毕竟苏梅十分清楚这种贵族世家看重的只是血缘而非情份,如若她继续留在这文国公府里头,那马焱小时的境遇便是她日后所要遭受的。   用力的捏着自己手边的锦被,苏梅双眸微颤,小脑袋一歪,直接便将自己纤细的小身子缩进了被褥之中,钻在里头蜷成一团。   一只微凉手掌突的抚上苏梅那白细的额角,苏梅似有所觉,猛地一下便睁大了那双紧闭着的湿漉水眸,只见面前马焱穿着一身细薄长袍,正垂首看着她。   躲开马焱那只覆在自己额角处的手掌,苏梅微动了动小嘴,片刻之后才呐呐的道:“我现在不是文国公府的嫡姑娘了,只是一个妓女之子,那清懿才是文国公府的嫡姑娘……”   其实苏梅早已为今日做了许多准备,银钱,衣裳她都好好的藏在柜子里头,想着在十四岁生辰之前离开文国公府,自己找一处地方好好过活,毕竟她只是一个冒牌货,顶着别人的名头活了这么久,本来就是应该还的,可是她太贪心了,她害怕一个人的孤寂,害怕一个人生活,她总是想着,在十四岁生辰之前离开就好,反正张氏也不在,自己应当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是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般快,快的让她一点防备都没有,便被这事实击的支离破碎。   “起来用膳。”打断苏梅那自顾自的喃喃细语,马焱伸手将人身上的厚被掀开道。   “你不要来找我了,你应当去找的是那真嫡……”苏梅倔强的噘着小嘴,用力的扒拉着身上那被马焱掀到一旁的厚被,但还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只感觉自己鼻头一痛,眼前沉沉的压下一道漆黑暗影。   “嗯?唔……”说话的小嘴被堵得结结实实的,苏梅瞪着一双眼,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惊吓的厉害,连那柔软的唇瓣都一下子绷得紧紧的。   “放松……”细细的啃咬着苏梅那绷得紧紧的唇瓣,马焱一手掐住人的下颚,一手插入苏梅那披散着细软发丝的后脑勺,直接便将人从绣床之上给托了起来。   “唔唔……”苏梅惊惶的挥着一对小细手一把扯住马焱肩膀处细滑的衣料,整个人软绵绵的瘫在马焱身上,只感觉眼前晃晕晕的满是成叠雾气。   一手打落绣床边挂起的厚实床帐,马焱翻身上了绣床,那窄小精致的绣床发出一道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震的苏梅整个人一惊,那双漾着晕色的湿漉双眸前渐渐聚拢起几丝清明。   “唔……放……”苏梅断断续续的噎出这两个字,话音还没落下,便又被马焱给堵住了小嘴更往绣床里头推了进去。   那被厚实床帐覆盖着的绣床之中,两人的漆黑墨发交缠,暧昧气氛浓厚,厚实的被褥被踢到一侧,挂在绣床边微晃,一吻即毕,苏梅气喘吁吁的躺在马焱身上绯红着一张白细小脸,粉嫩唇瓣湿润,带着一抹艳绝娇色。   “呼,你,你……”苏梅喘着细气,气呼呼的瞪起了一双眼,白嫩小手用力的抹着自己的唇瓣,正欲说话之际却只听得面前之人沉着一双暗欲黑眸,声音低哑道:“再擦就再来一次。”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那覆在自己唇瓣之上的小手瞬时便顿住了动作,尴尬的杵在那处上不去下不去的。   “看来娥娥妹妹是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次……”盯着苏梅那被自己啃得红肿非常的细嫩唇瓣,马焱沉声轻笑道。   “唔!”一把捂住自己的小嘴,苏梅惊恐着一张白细小脸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是不小心的踩上了马焱那搭在绣床边的小腿,直接便翻身一滚撞到了一旁绣床边的床柱上。   捂着自己被拽拉疼的腹部,苏梅哆嗦着小身子靠在绣床边的被褥处,紧紧的蜷缩起来。   马焱见状,狠狠皱了皱眉,然后拢起宽袖将苏梅搂进怀中,然后拿过一旁的手捂子细细的替她隔着一层细薄亵衣搭在了小肚子上。   “疼……”咬着唇瓣,苏梅怯怯的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自作自受。”伸手扣了扣苏梅白细的额角,马焱微眯着一双漆黑暗眸,那正替苏梅揉捏着小腹的手却是更轻柔了几分。   “要不是你突然,突然……我,我也不会撞到柱子上头去。”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咬着唇瓣一副不服气的小模样嘟囔道。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浅淡的扯了扯唇角,他先是垂眸看了一眼苏梅那裹着亵衣的平坦胸部,然后又看了一眼苏梅粉嫩的唇瓣,神色晦暗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觉得这话不是什么好话,所以直接便瞪起了一双水眸,神色警惕的仰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道:“什么无味?什么可惜?”   伸手覆上苏梅那双圆睁水眸,马焱垂首在她额角落下一吻,然后直接便按着她的小脑袋塞进了被褥之中道:“睡觉。”   “呀……”被马焱按着小脑袋塞进了厚实的被褥之中,苏梅用力的挣扎着那纤细的小身子道:“不是说食晚膳吗,我还没食晚膳呢……”   “不是说不食的吗?”慢条斯理的将苏梅从被褥之中拎出,马焱声音轻缓道。   “刚才是刚才,现下是现下,现在我又想食了。”一噘小嘴,苏梅捂着自己的小肚子从绣床之上起身,正欲弯腰穿鞋之际,就感觉自己身子一轻,整个人被马焱托在了臂弯之上从绣床上给抱了下来。   踩着脚上的皂角靴,马焱直接便抱着怀中的苏梅走到了绣桌边,然后自顾自的撩袍落座于绣墩之上,将苏梅置于一侧的绣墩上。   十二岁的苏梅虽然说不高,但是却也纤细非常,她垂首看了看自己那抵在厚实毛毯之上的白嫩小脚,小心翼翼的蜷了蜷大脚趾上头的粉嫩指甲盖,然后扭头看了看那整整齐齐放置在绣床边的一对绣花鞋,嗫嚅着软糯的嗓音与马焱道:“我的鞋没拿……”   “吃完便回去,不必穿了。”说罢话,马焱伸手拿起托盘之中的一只金匙塞到苏梅的手里道:“快吃。”   捏着手里那只金匙,苏梅暗暗蜷了蜷小脚趾,然后闷声不吭的埋头吃起了面前瓷盅里头的红豆粥。   细软糯香的红豆被煮的颗颗浑圆饱满,带着雪蜜的清甜香气,吃进口中齿颊留香。   苏梅吃的欢喜,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面前那白玉瓷盅里头的红豆粥已然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底子了。   抿了抿唇上湿润的粥渍,苏梅歪头看向身侧坐着的马焱道:“这红豆粥真好喝,厨房里头新来了厨子吗?”   转头对上苏梅那双亮晶晶的水眸,马焱轻哑的应了一声道:“嗯。”   “那我明日里想吃玫瑰酥,他会做吗?”晃着自己那对小细腿,苏梅吃完了东西之后心情显的极好。   “明日里他没空。”垂首拢了拢自己的宽袖,马焱伸手将苏梅从绣墩之上抱起,缓步走到了绣床边。   搂着马焱的脖颈,苏梅皱着一张小脸道:“为什么没空?他不是咱们文国公府里头的厨子吗?”   没有回答苏梅的话,马焱将人放置在绣床之上,伸手替她掩好被褥之后,垂眸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缩在软枕之上睁着一双懵懂水眸的苏梅道:“没空便是没空,明日里给你带高福斋的。”   “哦。”呐呐的应了一声,苏梅不再深究,她将小脑袋缩进被褥之中,只露出一双浑圆水眸,定定的盯在面前的马焱看。   “睡觉。”伸手拍了一下苏梅的小脑袋,马焱随手挥灭绣床头的琉璃灯,然后拢着宽袖转身就走。   看着马焱那消失在珠帘后的颀长身影,苏梅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缓缓闭上了双眸。 第93章   翌日卯时,天还未亮,鹿鸣苑寂静的庭院之中,溯雪迷蒙,沉雾细漫。   檐外覆着一层细腻厚雪的正屋内室里,暖炉微熄,余香袅袅,一个纤细身影偷偷摸摸的钻在一处衣柜前,正小心翼翼的伸手摸索着什么。   “呀,在这里……”细细软软的嘟囔了一句,苏梅伸手将那个素白色的小包袱抱在怀中,然后穿上那挂在一旁木施之上的厚衣,扭着小身子走到绣桌边留下一封信笺,随后便直接上手撩开那房门处厚实的门毡,小心翼翼的出了屋子。   天色微蒙,屋外细雪弥散,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猫着身子轻手轻脚的穿过房廊,往鹿鸣苑的后门走去。   鹿鸣苑的后门直通文国公府出府的角门,苏梅抱着怀中的小包袱推开面前那扇朱色木门,小心翼翼的探了半个小脑袋出去,但还不等她将脑袋伸回去,只感觉自己脖子一疼,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到那被人打晕在地的苏梅,鹿鸣苑的后门处缓慢走出一纤丽身影,披着一身素白衣裳,容貌清丽多姿。   “姑娘,这……”跟在苏清懿身后的丫鬟看到那毫无声息的躺在雪地之上的苏梅,神情犹豫道:“真的要送进去吗?”   “难得人家自个儿都帮我们铺好了路,连那告辞的信笺都写完了,我们莫要拂了人家的好意……”一边轻缓的说着话,苏清懿一边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宽袖,然后转头与身旁的丫鬟道:“人在外头吗?”   “是,已经打点好了,今日便能送进去。”那丫鬟点了点头道。   “嗯,让他们进来吧。”苏清懿嘴角轻勾道。   “是。”站在苏清懿身旁的丫鬟轻应一声,片刻之后带着两个蒙头盖脸的人过来,直接将苏梅用麻袋一裹,然后扛着往角门方向去了。   站在鹿鸣苑那扇朱色的后门处,苏清懿伸手拾起地上的素色包裹,随手抛给身旁的丫鬟道:“拿着吧,这里头大致还是有些钱银的。”   “谢谢姑娘。”那丫鬟兴奋的抱着怀中的素色包袱道。   勾唇轻笑一声,苏清懿伸手拍了拍衣衫之上的素雪道:“走吧,该回了。”   “是。”丫鬟抱着怀中的包袱,跟在苏清懿身后渐渐远去。   那种贱籍人,生就本该生在那种地方,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   辰时一刻,幼白急匆匆的掀开厚毡从屋内走出,手中捏着一封信笺,直接便闯进了一旁马焱的侧院。   “四少爷,不好了,四姐儿,四姐儿她……”气喘吁吁地提着裙裾站在马焱面前,幼白那身浅淡的丫鬟服上灰灰黑黑的,满是因为摔倒之后急爬起来未收拾而沾染上的脏污块渍。   屋内,马焱坐在实木圆凳之上,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玉箸,然后伸手接过幼白手中的信笺,打开粗略看了看后道:“这么多年了,字都没有长进。”   听到马焱的话,幼白急切的插嘴道:“四少爷,四姐儿一个人从未去过外头,这若是碰上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无事,总归要吃些苦头,才知道该回来哪里。”白皙的手指轻抚过那封细腻信笺,马焱一双暗眸深邃晦暗,阴沉沉的看不出情绪。   伸手将那封信笺重新递与幼白,马焱轻掀了掀眼皮道:“去吧,将这信笺给老太太送去。”   看到这副沉着模样的马焱,幼白咬着唇瓣犹豫半响,正欲说话之际却只听得马焱道:“我自由主张,你莫多言。”   “……是。”幼白蹙着眉头,捏着手中信笺退出了屋子。   方桌边,马焱再次重新拿起手旁玉箸,那张清俊面前之上神色浅淡,完全看不出一点外露情绪。   溯雪越来越大,马焱吃完最后一口玫瑰酥,终于是慢条斯理的从那实木圆凳之上起身,然后拢着宽袖缓步跨出了屋子。   檀菊园中,老太太正与前来请安的苏清懿说着话,忽闻得门毡处传来一道急喊声,便赶紧让身侧的穗香将人唤到屋中来。   幼白一脸急色的被穗香引着入了内室,她捏着手中那封信笺,急匆匆的跪倒在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四姐儿留书走了。”   听到幼白的话,老太太神色一怔,片刻之后才恍然回神,她赶紧伸手接过幼白手中的信笺细细看了半响之后,身子猛地往身旁的罗汉床上一靠,神色焦急道:“快,派人出去找!”   “是。”穗香急急应了一声,赶紧提着裙裾掀开厚毡出了屋子。   文国公府大门前,苏开平与苏洲穿着一身朝服下朝归来,正巧看到那一群群满脸急色往外去的丫鬟婆子。   “怎么回事?”伸手拦住一个婢女,苏开平微皱着双眉道。   “回公爷的话,四姐儿不见了……”那女婢急急的与苏开平说完话,便赶紧跟在婆子后头往府外奔去。   听到那女婢的话,苏开平愣了愣神,还没反应就被身后的苏洲愉一把拨开了身子,差点失足摔倒在一旁湿滑的雪地上。   “哎,老三你干什么呢!”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的苏开平正欲开口怒骂,抬首之际却是猛然发现那苏洲愉早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下那雪地之上一长串急乱的脚印。   “赶着投胎呢……”苏开平暗暗嘟囔了一句之后甩了甩宽袖,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这才不紧不慢的顺着苏洲愉那串急切的脚印进了公府。   文国公府里头早已乱成一团,老太太靠坐在罗汉床上撑着额角,似乎万分疲惫。   “穗香,焱哥儿呢?”推开穗香递过来的热茶,老太太哑声道。   “听看门的奴才说今日一大早便进宫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将手中的热茶置于一旁的小案之上,穗香柔声的安慰着老太太道:“老太太莫急,兴许是四姐儿贪玩,与咱们闹着玩呢。”   “唉……这要是闹着玩,就好了……”老太太那双丹凤眼中含着细泪,声音嘶哑。   从宽袖之中掏出一方巾帕细细的替老太太拭了拭眼角浸出的泪渍,穗香声音轻细道:“老太太莫急,待公爷与三老爷回来了,咱们再想法子。”   听到穗香的话,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暗暗摇了摇头。   下首处,苏清懿端起面前的热茶轻抿了一口,唇角细弯。   *   苏梅从来都没有想过,这辈子她会再次回到这里。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仰躺在身下的软榻之上,神色恍然,目光涣散。   其实那时候当她被人敲晕倒在雪地上时,她还没有彻底晕过去,所以那苏清懿与那丫鬟的对话她也听了一个大概,苏梅一直以为自己上辈子进这教坊司是那张氏动的手脚,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将她送进这教坊司的竟然是那苏清懿。   自己已然准备要远走,也将那些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还给了她,她怎么还不放过自己呢?   耳边盈盈绕绕的满满都是那娇语软调,钟琴轻音,苏梅慢吞吞的捂着自己的额际从软榻之上起身,就见面前站着一个身形丰盈的女子。   “月半?”瞪着一双湿润水眸,苏梅声音细弱的道。   “嗯?”听到苏梅的话,那女子手中动作一顿,一脸疑惑的看向苏梅道:“你刚才说什么?”   “哦,我说今日是月半吗?”迅速转移话题,苏梅睁着那双水眸一副懵懂小模样。   听到苏梅的话,月半以宽袖掩唇,好笑的弯了唇角道:“你也真是个奇怪的人,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这劳什子鬼地方,竟还想着今日是不是月半?”   “既来之则安之嘛。”伸手抚了抚自己沾着细泥的脸颊,苏梅伸着小脑袋往那紧闭的窗棂处看了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提着裙裾坐在苏梅身侧,月半的嘴角轻勾起一抹嘲讽笑意道:“官家妓院,教坊司。”   “哦。”淡淡的点了点小脑袋,苏梅完全没有月半预期之中的惊怕反应,她托着下颚歪头看向身侧的月半,声音软糯道:“我是被人打晕了送进来的,你呢?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我自己要进来的……”看到苏梅这副淡定伸手,月半撇了撇嘴,似乎对苏梅的反应很是失望,片刻之后,她伸手扯住自己身上的宽袖,低垂着脑袋,神色晦暗道:“苟且偷生罢了。”   看到这副模样的月半,苏梅略思片刻之后脱下了自己脚上的绣花鞋,然后从里头掏出两张银票,将其中一张银票递与月半道:“喏。”   “做什么?”看到那张几乎杵到自己脸上的银票,月半微微后仰着脑袋,疑惑的转头看向身侧的苏梅道。   “孝敬啊,你看,你比我先入这教坊司,我当然要孝敬你,这日后才能让你好好罩着我呀。”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胡乱掰扯着话道。   听着苏梅那软糯细嫩的话语,月半突兀的大笑起来道:“你这小人,怎的这般有趣,哈哈哈……”   坐在软榻上颠笑了片刻之后,月半一把抽过苏梅手中的银票塞到了自己的宽袖暗袋之中,然后眉眼细弯道:“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也是今日才进的这教坊司,不过既然你孝敬了我,那日后便由我罩着你吧。”   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头细软发丝,月半话音刚落,那紧闭的房门却是突兀被大开,显出门外那两个穿着厚实袄衣宫服的老嬷嬷。 第94章   因着上辈子的苏梅已经经历过一遭了,所以自然知道这两个老嬷嬷是来做什么的,她们是这教坊司之中专门为女子验身之人,清白之身的女子可待价而沽送与那些皇宫贵族把玩赏乐,而那些失贞的女子或妇人却只能沦为一般官员前来教坊司玩赏的亵物。   紧紧捏着掩在手掌之中的那张银票,苏梅挪动着自己那纤细的小身子,不着痕迹的挡在了月半面前。   那两个老嬷嬷绷着一张脸,身形健硕,往那房门口一站,直把外头的光挡的严严实实的一丝不露。   “砰!”的一声将身后房门关紧,这两个老嬷嬷也不说话,只一边挽着宽袖一边往苏梅与月半的方向走去。   “进了这教坊司,任你是哪处来的贵人,也得要过我们老婆子这一关。”这两个老嬷嬷挽着宽袖站定在苏梅与月半面前,那站在左侧的老嬷嬷率先开口,伸手就上前猛跨一步拽住了苏梅的小细胳膊往一侧小间之中拖去。   “嬷嬷,嬷嬷……”苏梅娇声软语的说着话,趁机将手掌之中的那张银票塞到了老嬷嬷的手里。   感觉到手掌之中的异样触感,那老嬷嬷停顿了一下动作,然后朝着苏梅看了一眼道:“嗯,莫怕,只是看看你是否处子之身罢了。”   “劳烦嬷嬷。”伸手揉了揉自己那被老嬷嬷掐疼的胳膊,苏梅那双湿漉水眸不着痕迹的往一侧看去,只见那月半也是个聪明人,直接便掏出刚才苏梅与她的那张银票塞给了身旁的老嬷嬷。   两人各自被拉进一侧的小间之中,片刻之后衣裳整齐的走了出来。   那两个老嬷嬷对看一眼,各自心明的与苏梅和月半道:“与我们来吧。”   “是,嬷嬷。”苏梅声音细糯的应了一声,然后拉过一旁月半的手跟在了这两个老嬷嬷身后。   情况如苏梅所想的一样,她与月半皆被分入了一间单独的房间之中,这房中除了一张绣床之上,还有一张绣桌和梳妆台之类的东西,虽然肯定比不上文国公府之中的鹿鸣苑,但对于苏梅来说已然知足。   伸手推开那梳妆台一侧的窗棂,苏梅掏出手中的巾帕,细细的擦拭着那积灰的窗沟处。   月半提着裙裾从一旁的房间之中走来,抬眸看到苏梅那忙活的小样子,轻笑一声道:“你这既来之,遂安之……也安的太快了一些吧?”   听到月半的话,苏梅伸手关上面前那扇透着刺骨寒风的小窗,用力的揉了揉自己冻僵的小脸道:“今晚可是要住在这处的,趁着天还早,你还是先将那被褥拆换一下吧。”   “还要拆换做什么?反正都变成这教坊司里头的人了……”   “以前住在这处的女子,指不定有什么毛病呢。”打断月半的话,苏梅一边擦拭着那沾着一层细尘的梳妆台,一边声音细糯道:“等过会子我们去找那门房处的太监换些新的被褥衣裳,还有煤炭暖炉过来,不然这个冬天怕是都熬不过去呢。”   听到苏梅的话,月半看了一眼自己那靠在门框处的身子,赶紧提着裙裾回了自己的屋子,片刻之后灰头土脸的回了苏梅那处道:“那窗棂我怎的打不开呢?”   “那栓子是要向外拉的,你是不是往里头戳了?”   “……我再去试试。”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苏梅总算是与月半将各自的房间都收拾好了,两人坐在用雪水擦洗的干干净净的绣墩之上歇了会子脚,然后结伴往那门房处走去。   “哎,干什么的,这里不能进。”一身穿太监服的小奴才一把拦住苏梅与月半,紧皱着眉头道。   苏梅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支珠钗玉环,悄悄的塞到那小太监手里道:“我们只是想要来一些煤炭和暖炉,还有被褥衣裳的,没别的意思。”   掀开那盖在头上遮雪的旧衣裳,苏梅仰起那张白嫩小脸看向面前的小太监,说话时声音细细糯糯的带着呵气声,温温软软的吹在那小太监的面颊上,让他一下便涨红了一张脸,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处捏着掌心之中被苏梅硬塞过去的珠钗玉环,一副手脚无处放的窘迫模样。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看着这小太监的窘迫模样,轻笑一声道:“好不好?”   对上苏梅那张带着些微稚气的绝艳面容,那小太监涨红着一张脸故意仰着下颚道:“你们是新来的?我以前可未曾看到过你们。”   “对,今日新来的。”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往那门房里头望了一眼道:“这里头可是有贵人?怎的不让进了?”   “那是大贵人,说了你也不知道,来吧,我带你们去拿东西。”那小太监将手中的珠钗玉环收好,拢着宽袖一步一摇的踩着地上的积雪带着苏梅与月半往一旁的屋内走去。   苏梅不甚感兴趣的看了一眼那门房,然后牵着月半的手,一道跟着那小太监进了一间暗黑矮屋。   细雪渐大,门房处缓慢走出一道穿着朱色氅衣的颀长背影,定定的站在溯雪之中眯着一双漆黑暗眸,死死盯在那一旁的矮屋之中。   身后跟出一个穿着官服的年轻男子,顶着一头溯雪用力的帮着身侧的马焱撑起一顶油纸伞道:“公子,这外头雪大,我们还是屋里坐吧,莫冻坏了身子。”   马焱站在原处没有动作,只慢条斯理的捻了捻自己那沾着细雪的宽袖道:“我今日寄一件东西在你这处,来取之日若是伤了一分皮毛,那你这脑袋也就不必再在这脖子上头呆着了。”   听到马焱那轻描淡写的话,那年轻男子神情皆惧,赶忙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公子放心,公子放心,臣必将人当祖宗一样的供着……”   “那倒不必,该如何办事便如何办事。”打断那年轻男子的话,马焱拢着宽袖往一旁走去。   看到马焱突兀转身的背影,那年轻男子赶紧撑着手中的油纸伞亦步亦趋的跟在其身后。   “对了,你们这处是不是会有验身的嬷嬷?”   “是。”   “杀了吧,手剁下来,喂狗。”   “……是。”   细雪漫天,苏梅与月半从一旁的矮屋之中抱着被褥衣物走出,不知为何,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下意识的便往一旁看去,只见那门房侧边的夹道尽头处隐隐显出一个被油纸伞遮了一半的颀长身形,那艳色的朱色氅衣在一片溯雪之中夺目非常。   “哎,看什么呢?快些走,这雪都要下大了。”身旁的月半看到站在雪地里头走神的苏梅,赶紧伸手扯了扯她的宽袖道。   “哦?哦。”点了点小脑袋,苏梅收回自己那疑惑的目光,顶着满天细雪与月半一道回了房间。   因着房间里头没有暖炉,所以阴冷的紧,苏梅与月半蜷着身子关紧身后的房门掩住屋外飞雪,然后赶紧将手中抱着的被褥衣裳放置于绣床之上,再将那好不容易要来的一鼎脏污暖炉与煤炭置于地砖之上。   “哎呀,忘记要火种了。”灰头土脸的将那些煤炭扔到暖炉里头,苏梅突然惊叫道。   “那我去要吧。”听到苏梅的话,月半提着裙裾从地砖之上起身道。   “不用了,我去吧,你在这先收拾收拾衣物,晚上我们一块睡,这样暖和一些。”拉住月半的宽袖,苏梅说罢话,便直接提着裙摆再次出了屋子。   屋外阴冷寒瑟,细小的雪花从苏梅外露的毛领之中钻入,冻得她整个人都在打哆嗦,缩着小身子赶紧跑到那门房处,苏梅用力的拍打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道:“有人吗?有人吗?”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显出里头那个穿着一身太监服的肥硕中年奴才。   看到这站在自己面前身形肥硕的老太监,苏梅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但一想到那阴冷的寒屋,苏梅还是硬着头皮细糯的开口道:“大人,我想来要些火种。”   那老太监站在房门口,看着面前小脸细嫩娇艳的苏梅,沉吟一声后道:“嗯,进来吧。”   听到这老太监的话,苏梅咬了咬唇瓣道:“不必了,我就在这等着大人好了,劳烦大人了。”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不舍的将自己手中的那支碧墨色梅花小簪递给了那个老太监。   苏梅原本贴身藏着的首饰物品本就不多,只今这一日便已几乎用尽,这支碧墨色梅花小簪为马焱所赠,她虽是欢喜非常,但想着日后恐怕也是用不到了,便索性给了别人去,而且指不定这支碧墨色梅花小簪还能流出去,那厮能见到这小簪想起自个儿,甚至也许还能顺藤摸瓜,神通广大的找到这教坊司里头来,那自己也能攀着关系出去了。   伸手接过苏梅手中的那支碧墨色梅花小簪,老太监眉眼微动,似乎是不能相信一个小小的教坊司官妓,竟然能有这般好的簪支货色。   将那支碧墨色梅花小簪拢进宽袖之中,老太监垂眸看了看苏梅道:“进来吧,外头风大。”   说罢话,那老太监径直便进了屋子,苏梅站在房门口,看着那烧着暖炉的屋内,用力的咬住细嫩唇瓣,略思片刻之后还是提着裙裾进了屋子。   屋内十分暖和,只是这碳不好,有些呛人的紧,苏梅用宽袖虚掩着口鼻,走到那老太监身旁道:“大人,您借与我两块火石子便好,我过会子便与您还回来。”   “这火石子我多的是,赠与你两块也不妨事。”那老太监老神在在的端坐在圈椅之上,一双浑浊双眸贪婪的落在苏梅那张娇艳面容之上,声音嘶哑道:“你若是肯陪我一晚,别说是那火石子,便是这上好的碳木,我都可与你。” 第95章   听到这老太监的话,苏梅站在原处未动,片刻之后才勉强的抬起那张僵硬小脸道:“既如此,那便不用了。”   说罢话,苏梅赶紧提着裙裾转身便走,却是冷不丁的撞上前头那正巧推开房门进来的年轻男子。   那年轻男子穿着沾雪的官服,面容普通,手里还拿着一把油纸伞,抬眸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梅,怔愣了一下之后正欲说话,却是只听得一旁那老太监毕恭毕敬的赶上前来道:“大人,这天寒地冻的,快些进来屋子里头坐。”   “不必了。”一把挥开身侧的老太监,那身穿官服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苏梅之后轻咳一声道:“有何事?”   看着面前那张明显年轻了许多的熟悉面孔,苏梅张了张嘴,片刻之后才声音梗涩的道:“尚书大人。”   “嗯?你认得本官?”听到苏梅的话,那礼部尚书微挑了挑眉道。   苏梅当然认得,若不是面前这个人,自己上辈子也不会被那马焱一脚踹死,不过也多亏了他,自己才能死的那般利落干净,免得被那些龌蹉的东西脏了身子。   盈盈朝着面前的礼部尚书屈膝一拜,苏梅声音细缓道:“晚风阴冷,奴过来要些火石好取暖。”   面前的女子穿着一身旧衣,虽姿貌稚嫩,但形容娇艳,身型纤细,谈吐之间声音细软糯气,垂首之际那藏在厚实毛领之中微露出来的一截细腻肌肤白皙顺滑,看在那礼部尚书眼中,不自觉的便晃了神。   怪不得那位贵人指名道姓的要好好待人,这般姿色的女子若是再往上长个两三岁,那必定是花开动汉陵啊。   “大人若是为难,那奴……”   “没有为难,要火石?”听到苏梅的话,那礼部尚书赶紧伸手招过身旁的老太监道:“去,拿两块火石过来,再拿些上好的果碳木。”   “呃,这……”站在那礼部尚书身侧的老太监脸上显出一抹为难神色,这火石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上好的果碳在教坊司之中一年也只拨下来那么一点,他可都还私藏着呢……   “怎么,有问题?”听到那老太监为难的话,礼部尚书狠皱起一对浓眉,沉声道:“本官可记得那果木炭是前日里才拨下来的,怎么,这才几日便已经没了?”   “不不,是,是还剩下一些,只是……”那老太监话说到一半,抬首看了看面前的礼部尚书,上前一步压低了几分声音道:“这些果木炭,那连枝秀已经与奴才说了几日了……”   那连枝秀是汉陵城中第一教坊的台柱子,一舞动汉陵,曾得千万人捧场,虽已年近四十,但风物秀丽,姿色犹存,现今也是这教坊司之中出了名的台柱子。   “她那处的过几日再说。”打断那老太监的话,礼部尚书不耐烦的伸腿用力踢了一脚身旁的碳炉道:“快些去,本官过会子还有事呢。”   “是是是。”见到礼部尚书发怒,那老太监连连点头,赶紧转进一侧里屋之中捧着一捆新鲜的果木炭递与苏梅。   “蠢货!帮着一道拿过去,这大冷天的,她这小身子板拿的动吗?”伸手用力的狠拍了一下那老太监的脑袋,这礼部尚书狰狞着一副面孔,似乎烦躁至极。   “是是是……”那老太监被礼部尚书这突如其来的暴躁脾气所震慑,赶紧点头哈腰的恭请着身侧的苏梅出了屋子。   月半正蹲在房内拨弄着暖炉里头的木炭,听到外头传来的声响,赶紧起身去拉开了房门。   只见屋外站着一个脑满肠肥的老太监,手里头哆哆嗦嗦的捧着一捆果木炭,见到自己立刻便拉拢下来了一张橘皮脸道:“你是哪个东西,在这房间里头做什么?”   “我……”月半还未说话,就听到那老太监身后传来一道细糯软语道:“这是住在我隔壁的,天冷力乏的,我们正巧凑在一处说说话。”   “是是是,这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事儿好做……”那老太监一听到苏梅的话,便赶紧变了脸色,用力的绷起一张橘皮脸谄媚道:“我与姐儿搬进屋里头去,莫脏了您的手。”   毕恭毕敬的搬着手里的果碳木进了屋子,那老太监还替苏梅与月半生了暖炉,这才低头哈腰的出了屋子。   看着那老太监消失于漫雪之中的肥硕身影,月半不解的转头看向身旁正蹲在暖炉边烘着小手的苏梅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刚才可是听人说那门房里头的人皆不好惹,特别是那老东西。”   听到月半的话,苏梅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大致是这老太监……唔……看上我了吧?”歪了歪小脑袋,苏梅自顾自的说完之后便勾起了唇角,笑的肆意。   其实苏梅也不知那礼部尚书怎的突然对自己这般殷勤,难不成是与上辈子一样,又看上了自己准备好好养着再送给哪个达官贵人?   “啧啧……你也太不挑了吧?”嫌弃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月半提着裙裾上前,用那双沾着木炭的手捏了捏苏梅那张白细小脸道:“你长了这般好看的一张面皮子,竟还想着要找那龌蹉东西?也不觉得可惜?”   “唔……放开。”一把拉下月半那拧在自己脸颊上的手,苏梅伸手擦了擦自己满是木炭灰渍的小脸道:“那龌龊东西我自然是看不上眼的,我呀……”   说到这处,苏梅伸手招过一旁的月半,凑到她的耳畔处细细耳语了一番。   听罢苏梅的话,月半脸上笑意渐敛,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道:“你若是想如此,我必是要帮你的,只是这大内防卫森严,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最后那句话月半没有说出来,只是她那看向苏梅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有志者事竟成,你呢?可想与我一道?”苏梅仰着白皙下颚抬眸看向面前的月半,那双晶亮水眸之中浸着一层薄薄细雾,看上去娇艳非常。   “我……”绞着手中的巾帕,月半面露犹疑,片刻之后才缓慢的摇了摇头道:“天大地大,却是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在哪处都是一样的,而且这教坊司本就是我自愿进的,苟且偷生之人,哪里还有什么选择。”   “难道你就没有牵挂的人?”咽下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苏梅转了话锋道。   “没有,我龚……我家里头的人,都死了。”垂下脑袋,月半声音低靡。   “那外头的人呢?我看你现今也应当有十六了吧?就没有什么……情郎吗?”小心翼翼的伸手推了推月半的胳膊,苏梅放缓了声音,神色暧昧道。   听到苏梅的话,月半神情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显出一抹绯色,但是片刻之后那张略带着羞涩神情的面容却是陡然白。   用力的捏着自己手中的巾帕,月半垂眸看着自己那双细腻修长的手掌,神情悲切,说话时的声音还带上了几分哽咽,“如今我身处这教坊司之中,若来日还能再相见,怕是只能……当作未相识了。”   “相识便是相识,哪里有什么未相识之说。”苏梅一把握住月半的手,突然神情严肃道:“其实,我认得你。”   听到苏梅的话,月半一惊,猛地一下就抽开了自己那被苏梅握在掌中的手,苍白着一张面容细喘了片刻之后才压下心头那抹惊惶道:“你,你与我素昧平生,怎的可能相识?”   “龚府世代官宦之家,到这代却无子嗣连绵,只育有一嫡女名唤龚月弯,其祖父龚禔身为内阁大臣,其父龚丽正任按察使,其母段驯,为江南著名文学才子段玉裁之女。”说罢话,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面前的月半道:“我说的没错吧?”   龚月弯站在苏梅面前,静默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道:“对,没错,我就是那个三日前被满门抄斩的龚府嫡女,龚月弯,你既已知,那为何还要与我一道?难道就不怕被我连累吗?”   “不怕。”拍了拍自己裙裾上的果木炭细灰,苏梅慢条斯理的起身,声音细糯的看着面前的龚月弯又重复了一句道:“我不怕,所以你怕什么,都是烂命一条,为何不与我一道闯闯,你难道就没想过你为什么会进到这教坊司里头来吗?”   “自然是我自愿……”说到这处,龚月弯却是陡然一顿,神情变的有些难看。   圣旨下来的前一天,父亲便将她唤到书房内与她一封信,说只有等到明晚子时才能打开,然后便差车夫将她送到了城外郊地,龚月弯浑浑噩噩的在马车之中睡了一觉,等第二日起来,便听到龚府被满门抄斩一事。   车夫是父亲亲信,强按着她驾马直接便进了汉陵城,然后将她换入宫中教坊司,之后便消失无踪。   之前在马车之中,龚月弯看了那封书信,信里头只有寥寥几语,说的话却句句深寒。   她的父亲好像早就知道明日会有大劫,便提前将她送到了城外,并言宫中教坊司可栖身,但其余之语却是只字未提。   龚月弯一向是在龚府受尽娇宠之独女,自然明白他父亲为何要将她送入这教坊司,只因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可苟且偷生这一辈,残喘过活,但今日被苏梅猛然一提,龚月弯却是猛然惊醒,她父亲为何要将她束缚在这教坊司之中,宁愿她若蝼蚁一般苟活也不愿她出了这教坊司?   “这教坊司是磨人心志之地,我想你父亲想做的,不仅只是护你,更是想缚你。” 第96章   一语点醒梦中人,龚月弯呆站在那处,整个人神情颓丧,几乎站立不住。   看到这副样子的龚月弯,苏梅赶紧上前,伸手一把扶住龚月弯那左摇右晃的身子道:“怎么了?快坐下。”   扶着龚月弯坐在那绣墩之上,苏梅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细细的替她擦去额上的冷汗。   一把握住苏梅那覆在自己额角处的巾帕,龚月弯用力的睁着一双眼眸,声音沉静道:“我龚府之事,定是有隐情的,所以父亲才会缚我于此,宁愿我苟且偷生也不愿我去深究何人害我龚府。”   “而且那害你龚府之人定是个皇宫贵戚,因为俗话有说,最危之所便是那最安之所。”听到龚月弯的话,苏梅轻勾唇角道:“怎么样,现今你可要与我一道了?”   “好,我就与你一道。”紧紧握住苏梅那只手,龚月弯双眸凌厉道:“我龚府之血仇,父亲虽不愿我报,但我心难安,苟延残喘于世,不若拼死一搏!”   看到又重燃起心志的龚月弯,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的笑意更深,她伸手抽开自己那被捏的红紫的手腕子道:“好了我的嫡姑娘,咱们还是先解决肚子吧。”   说罢话,苏梅率先便推开房门出了屋子,龚月弯赶紧一把抹掉自己眼角的泪珠子,提着裙裾跟在苏梅了身后。   苏梅要去的,自然还是那门房处,因着刚才礼部尚书对苏梅的奇怪态度,所以那门房里头的老太监捏不准礼部尚书的心思,对待苏梅一贯的毕恭毕敬,就连自己的吃食都给贡献了出去。   苏梅也不客气,好好的饱餐了一顿之后便与龚月弯一道回了房间,然后在这教坊司之中安全的度过了第一夜。   翌日,下了一夜的雪渐歇,屋外檐下皆是一片银装素裹,苏梅穿着一件厚实的袄衣推开房门往屋外走了几步,便听到那不远处的几个女子站在庭内檐下,细细碎碎的说着话。   “哎,你听说了吗?那门房里头的老太监,今儿早上发现栽在碳炉里头被烧死了,啧啧啧……那脑袋呀,都烧焦了……”穿着精白袄裙的女子靠在门扉处,声音轻细道。   “不对不对,我听说啊,不是烧死的,是被活活被闷死的,压在那碳炉里头活活闷死的……”一旁穿着绯色袄裙的女子摇了摇头,赶紧反驳道。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听说啊,是人喝醉了酒,自个儿跌进碳炉里头摔死的……”穿着朱色袄裙的女子插在两人之中,声音略微有些尖利。   苏梅站在不远处,听着那三人的话,暗暗皱了皱眉。   “哎,怎么了?”龚月弯端着一盆清水站在苏梅身后,用手中木盆边缘轻抵了抵她的腰肢道。   听到龚月弯的话,苏梅转身,带着人往一旁屋内走去道:“听说是那门房里头的老太监死了。”   “老太监?就是昨日里那个来送果碳木的?”一边说着话,龚月弯一边将手中的木盆放置在一旁的洗漱架上道。   “应当就是那个了。”点了点头,苏梅的视线落到面前那用木盆装着的净水之上道:“这水是哪处来的?”   “庭院里头的井水,我看早间好些人去排队取的,我就也跟着取了一盆,只是没有热水,这井水又冷得紧……”一边说着话,龚月弯伸手轻轻的拨了拨木盆里头的井水,片刻之后才轻疑一声道:“其实……好像也不是很冷。”   “井水自是暖和一些。”伸手将洗漱架上的巾帕取下浸入木盆之中,苏梅转头对身旁的龚月弯催促道:“快些净面,过会子可要来人了。”   “来人?你怎么知道的?”听到苏梅的话,龚月弯疑惑的道。   “刚听那些人说的。”随便的敷衍了龚月弯一句,苏梅赶紧拎着手中浸着井水的巾帕,细细的擦了脸。   看到苏梅的动作,龚月弯也赶忙开始净面。   两人刚刚净完面,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老嬷嬷的粗唤声。   苏梅立刻便拉着龚月弯出了屋子,踩着一地堆雪,直直的站在了那两个老嬷嬷面前。   这庭院之中住的基本都是这几日新来教坊司的女子,听到外头那两个老嬷嬷的喊声,磨磨蹭蹭的挪着步子过来了,一副拖拉模样。   那两个老嬷嬷看到那些拖拉的女子,站在原处未动,身上的宫服干净厚实,面上神情严整。   “都到齐了吧?”片刻之后,那站在左侧的老嬷嬷略略扫了一眼面前站的参差不齐的一排女子,粗缓开口道:“老奴是这教坊司之中的教礼嬷嬷,今日奉礼部尚书之命,特来调教尔等。”   说罢话,那教礼嬷嬷从身后那处一根宽长竹板,猝不及防的直接便往面前一女子的小腿之上抽去。   “啊……”那女子吃痛,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跌倒在雪地之上。   “今日教第一课,站姿。”那教礼嬷嬷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摔跌在雪地之上的女子,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宽袖,然后将手中所持的粗长竹板指向苏梅与龚月弯的方向道:“除了那两个,其余人皆在这雪地里头站着,与李嬷嬷学课。”   说罢话,那教礼嬷嬷捏着掌中的竹板缓步走到苏梅与龚月弯面前道:“你们两个,与老奴来。”   “是。”苏梅轻应一声,拉着龚月弯敛目垂首的跟着那教礼嬷嬷去了一旁屋内。   这屋子大致是教礼嬷嬷自己的房间,里面烧着暖炉,那碳气味虽然是有些重,但是却比外头暖和起来。   “你们是昨日里新来的?”那教礼嬷嬷端坐在绣墩之上,端起面前的一碗清茶轻抿了一口道。   “是。”苏梅与龚月弯站在那教礼嬷嬷面前,毕恭毕敬的道。   那教礼嬷嬷沉吟片刻,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梅后道:“倒是个好苗子。”然后又转头看向苏梅身侧的龚月弯,在注意到她那略微丰腴的身姿时,眉目微皱道:“你可会什么?”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龚月弯端着双手站在那处,不自觉的便挺起了自己的背脊。   龚月弯自己的母亲便是一个有名的才女,至此她会这些东西也不足为奇。   “如此听来,倒是书香门第出生了?”那教礼嬷嬷放下手中茶碗,神情不明道。   听到那教礼嬷嬷的话,龚月弯神情一顿,片刻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道:“确是书香门第。”   伸手将那茶碗之上的茶盖抿上,这教礼嬷嬷从绣墩之上起身,突的轻笑道:“今晚教坊司要来一拨贵客,你俩可想一试?”   苏梅与龚月弯站在原处没有说话,只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   看到两人的表情,那教礼嬷嬷又道:“只是去端个茶,倒个酒,凑个人头罢了,不必多虑。”   “既如此,那我去,多谢嬷嬷。”龚月弯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往前站了一步,嘴角含笑着开口道。   “嗯。”那教礼嬷嬷满意的对着龚月弯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苏梅道:“你呢?”   “我也去。”看了一眼身旁的龚月弯,苏梅微微垂首与面前的教礼嬷嬷行了一礼道:“多谢嬷嬷抬举。”   听到苏梅的话,那教礼嬷嬷脸上笑意更甚,她端着身子站在两人面前道:“老奴一看便知你俩都是官宦世家出身,今晚这拨贵人里头,也是有不少年轻才俊的,你俩身子清白,若是能攀得一两个,这日后指不定还能出这火坑呢。”   “多谢嬷嬷。”苏梅与龚月弯对看一眼,皆垂首敛目的与面前的教礼嬷嬷道。   “嗯,先回去吧,我这处还有些事,等晚间你们再来这房间寻我。”   “是。”   苏梅与龚月弯垂首应声,纷纷弓着身子退出了屋子。   屋外庭院之中,那另外一个教礼嬷嬷手持竹板,神情狰狞的正在用力抽打着一个身穿朱色袄裙的女子,那女子神色凄厉的哀嚎着,细稠的血液顺着那朱色的袄裙晕开,粘连在素白的雪地之上,开出一朵又一朵殷红艳梅。   苏梅捏着手中的巾帕,暗暗垂下双眸,加快步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看到身侧那一脸惨白神色的苏梅,龚月弯赶紧伸手扶住她纤细的小身子道:“怎么了?”   “没事。”微微摇了摇头,苏梅任龚月弯将自己扶进了房内。   屋外那女子的惨叫声还在继续,苏梅苍白着一张小脸躺倒在绣床之上,身子轻颤。   上辈子时,她那一身傲骨,便是被那竹板,一板又一板的给硬生生打折的……   这辈子的她,识时务为俊杰,可却丢了那一身傲骨,空余这一张艳皮……   *   晚间,教坊司摆宴,苏梅与龚月弯皆被那教礼嬷嬷换上了一身细薄轻纱,衣不蔽体的手持酒壶站立于一众艳姬之后。   不过好在厅内烧着暖炉,所以两人也并未感觉有多冷,只是身上的衣裳有些让人感觉难堪。   身旁穿着娇丽的艳姬仿若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上那件比苏梅与龚月弯更加透薄的衣衫,急急忙忙的收拾着自己身上的衣物首饰,正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话,神情兴奋难掩。   礼部尚书穿着一身官服匆匆而来,在看到面前那一群排序杂乱的艳姬之后,怒喝一声道:“都堆在这处做什么,连枝秀呢?”   “唤我做什么?”一旁屏风后传出一道轻缓声音,连枝秀身穿用飞禽百羽捻为细线而织造出的百鸟裙自屏风后缓缓而出,行走之际那裙中间隔立现,百鸟之状皆见,绚丽夺目。   “这就是那百鸟裙?”那礼部尚书抬眸看到连枝秀身上的那件百鸟裙,神色惊喜道。   “自然是。”淡淡斜睨了一眼那礼部尚书,连枝秀将身后一纤丽女子拉出道:“今日我不跳,让她代我。” 第97章   琴音铮铮,钟罄点点,妖娆的艳姬脚踩白玉砖,盘旋于宽敞大厅之中,苏梅与龚月弯躲于一圆柱之后,手持酒壶,面色难看。   “这……这是皇家宴?”用力的蜷着自己的指尖,龚月弯面色泛白,整个人都有些惶然。   “我,我也不知道,但看样子……好像是……”小心翼翼的从圆柱后探出半个小脑袋往外看去,苏梅一眼就看到了那穿着精白氅衣端坐于宴案之后的马焱,他的身侧围着好几个艳姬,扭腰摆臀的绕着他直转悠,一会撩撩宽袖,一会摸摸髻发的,一点也不知羞!   “哎,你干什么去?”一把拽住苏梅的那只小细胳膊,龚月弯说话时声音还有些哆嗦,似乎万分紧张。   “倒酒去。”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细薄轻纱,苏梅咬牙道:“倒完酒,指不定今晚咱们便能一块儿出去了。”   说罢话,苏梅也不等龚月弯反应,直接便端着手里的酒壶以宽袖细纱掩面,穿过眼前那一层又一层的的艳姬走到了马焱身前,然后用力的挤开那围在他身侧的好几个艳姬。   端着手中的白玉酒杯靠坐在宴案之后,马焱微眯着一双黑眸,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身侧穿着一袭细薄轻纱的苏梅,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渐渐显出一抹深沉的晦暗神色。   “哟,这位公子是头一次来我们这教坊司吧,我们这啊,不仅人好看,就连这酒也是外头比不上的。”细薄的轻纱遮住苏梅那半张白细小脸,只露出一双湿漉水眸,那上挑的眼尾轻轻眯起,好似猫儿一般。   听着耳边那细软糯气的声音,马焱面无表情的扣了扣宴案道:“倒酒。”   被马焱的话一噎,苏梅那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她用力的瞪起那双湿漉水眸挤开身侧又要贴上来的艳姬,一把将自己的小脑袋往马焱凑了凑道:“是我啊……”   马焱掀了掀眼皮,似乎有些微醺,听到苏梅的话也没甚反应,只是慢条斯理的又饮了一杯酒。   “哎!”看到马焱这副无动于衷的冷淡模样,苏梅鼓着一张白嫩小脸,伸手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正欲说话之际只见前头又围过来一圈艳姬,要不是她刚才死命抱住了马焱胳膊,这会子恐怕都要被这些衣衫半露的艳姬给挤到外头去了。   用力的从那些艳姬的胳膊窝下头挤出自己的小脑袋,苏梅那细软的声音蔫蔫的被埋没在一堆莺娇软语之中。   被气得直磨牙的苏梅用力的掐着自己那双按在马焱胳膊上的白嫩小手,那粉嫩指尖处的白细指盖掐入精白袄袍之中,显出深深折痕。   端坐在宴案后,马焱似乎一点都未察觉到苏梅的怨气,只自顾自的喝着手中的酒。   苏梅披散着一头漆黑墨发,吃力的挤在一堆艳姬之中,一口小白牙磨得“嘎吱嘎吱”响。   突然,钟琴铮铮,那些艳姬一下全部退散围拢于大厅中央,众星捧月一般的围绕着中间那身穿百鸟裙卓然起舞的清艳身姿。   马焱身侧一下空了人,苏梅捂着自己的口鼻慌张的往四下看了看,在看到那几张熟悉面孔时,赶紧踩着一地的白玉砖蜷缩着小身子钻进了宴案下头。   放下手中酒杯,马焱垂眸看着苏梅那抵在自己腿窝处不断磨蹭的小脑袋,慢吞吞的伸出纤瘦手掌一下便将那半个小脑袋硬塞回了宴案下头。   “唔……”被马焱强硬按进宴案里头的苏梅捂着自己被撞疼的小脑袋闷哼一声,手中端着的酒壶应声而撒,不仅湿了马焱的大氅亵裤,也湿了自己身上的薄衫。   苏梅身上穿着的本来就是细薄的轻纱,被那酒水一沾,濡湿的轻纱一下便黏在了那白细的肌肤之上,若隐若现的透出一股凝脂嫩白。   马焱眯着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看着苏梅蜷着纤细的小身子塞在宴案下头,艰难的扯着自己身上的薄纱,露出里头艳丽的小衣。   伸手按在宴案的边缘,马焱漫不经心的正了正身子,身上的氅衣被拨开,正巧盖在他的亵裤上,遮住了那一片濡湿酒渍。   宴案下头,苏梅一边扯着自己的衣裳,一边抬眸看着那掉落在自己手边的氅衣一角,赶紧伸手用力的拽了拽。   被苏梅那突然的力道拽的微动了动身子,马焱唇角微动轻勾,双眸微微下垂,一眼就看到了她那披散在自己大氅上的漆黑墨发。   盖在宴案上头的蜀锦细布微动了动,露出小半个脑袋,脸上还盖着蜀锦流苏的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用力的甩了甩小脑袋,然后冲着面前的马焱露出一抹讨好笑意道:“四哥哥。”   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呼喊声,马焱眉目微动,下一刻却是陡然抬起了下颚,将目光移向那正跳着百鸟朝凤的苏清懿,神情专注非常。   看到马焱那副不愿搭理自己,好似完全不识得自己的模样,苏梅心中气恼,用力的从宴案下头钻出半个身子,掀起马焱那件氅衣裹在自己身上往那大厅正中看去。   只见那苏清懿穿着一身百鸟裙,正踩着地上光洁的玉砖翩然起舞,身侧层层漾漾的艳姬将其捧在中间,那扬起的百鸟裙绚丽多彩,仿若艳凤一般让人心生恍然。   伸手一把掐住马焱的小腿,苏梅用力的拧着那块硬邦邦的肉死绞着,声音低低的道:“跳的真难看。”   其实苏梅说这话也不全是气话,因为上辈子时,那礼部尚书为了让自己去哄好马焱,特意让连枝秀教了自己这支百鸟朝凤舞,苏梅被连枝秀关在那黑屋子里头没日没夜的练着,不知饿了多少回的肚子才将那百鸟朝凤学了半成,不过可惜的是还没等她跳给这厮看,就被这厮给一脚踹死了,真是枉费了她那几个月的不休不眠。   伸手按住苏梅那个越来越往外的小脑袋,马焱沉声道:“下去。”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噘了噘小嘴,声音闷闷的道:“我知道你认出我来了,你过会子趁乱带我出宫好不好?我保证只要你带我出去,我就一定不会再烦你了……对了对了,我还有一个朋友,你也一道带着她出去好不好?”   “不好。”斜睨了苏梅一眼,马焱拢了拢自己的宽袖,声音沉哑的说完之后,端起宴案上头的酒杯又喝了一口。   “好歹我还唤了你十几年的四哥哥,你怎么一点都不讲情意呢……”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裹着马焱身上的氅衣,一副万分委屈的小模样。   看到苏梅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马焱嘴角轻勾,显出一抹嘲讽笑意道:“情意?你一声不吭的留下那封狗爬字自个儿走了,还敢与我谈情意?”   被马焱说出的话一噎,苏梅抬眸看了一眼面前阴沉着一张清俊面容的马焱,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你在生气吗?”   “呵……”冷笑一声,马焱突然伸手,一把将苏梅的小脑袋按进了自己怀里。   被马焱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蒙,苏梅猛地一下便撞进了马焱怀中,那小巧的鼻头磕在坚硬的胸膛上被撞得酸疼,引得她双眸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哟,我还当我这四弟不食人间女色呢,现在看来,原来不是不食,而是口味独特,竟然欢喜这种瘦巴巴的小东西。”苏承宣穿着一件狐白色的大氅端着手中酒杯摇摇晃晃的走到马焱面前,低垂着眼角一副轻蔑模样。   马焱捂着怀中的苏梅掀了掀眼皮,连一个正眼都未给这人。   苏承宣喝了不少酒,垂首看到马焱这副冷淡模样,平日里被马焱欺压的怨气这会子一下爆发,他猛地一下摔落手中的酒杯,声嘶力竭的怒吼道:“你他妈的以为你是个什么下贱东西,也敢跟我拿乔,今儿我就要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知道本公子才是文国公府三房正正经经的嫡子!”   说罢话,苏承宣一把拽住苏梅的小细胳膊,那双因为喝多了酒而红肿不堪的眼眸猛地圆睁,声音嘶哑道:“我倒是要看看,这艳姬长成什么模样才能让我四弟抛了我那四妹妹……”   苏承宣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怔怔的盯着面前苏梅那张靠在马焱怀中的白嫩小脸,那张泛着酒气的面容之上一片惶然神色,片刻之后才呐呐的张了张嘴道:“四,四……”   “砰!”的一声,苏承宣话音未落,直接便被马焱一脚踹倒在一旁的宴案上,四脚朝天的混着那些酒菜摔了个杯碟狼藉。   那巨大的宴案塌压声回响在宽敞的大厅之中,让全场一瞬为之寂静。   “喝醉了,自个儿倒了。”马焱伸手拍了拍自己的氅衣,漫不经心的抬眸与一侧的女婢道:“扶下去醒醒酒吧。”   听到马焱的话,那女婢才怔怔回神,然后赶紧扯了一把身侧之人,将那歪斜着脑袋磕在宴案厚板之上的苏承宣给一道扶了出去。   厅中琴音继续,艳姬围转,众人举着手中的酒杯呐呐坐了下来,神色皆有些怪异。   当他们是瞎子吗?那明明白白印在酒醉之人白狐氅衣上头的脚印子当他们看不见吗?   不过虽然心中俳腹,但在座之人皆敛眉不语,因为他们深知面前这人实惹不起。 第98章   觥筹交错的宽敞大厅之中,众人正端酒畅饮,那头厚重的雕花木门突兀被推开,身穿明黄常服的皇帝负手而来,神情冷淡。   皇帝已年近四十,但身形看上去却依旧十分健朗,留着两撇小胡,面色严肃,双眉紧皱,似乎心有郁结之相。   站在雕花木门处的小太监穿着宫服,仰着脑袋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厅内众人听闻,一一俯首跪拜,一瞬之间,那原本热闹非凡的大厅之中,皆是一片肃穆静相。   马焱站在宴案之后,迅速褪下身上的氅衣,将身侧穿着薄纱的苏梅裹得严严实实的按在了自己身侧。   皇帝踩着脚上的龙靴,缓步踏上首位,那带着翠玉扳指的手掌搭在一侧扶手之上,微垂着眉眼,神情莫测,片刻之后才低缓开口道:“平身吧。”   “多谢陛下。”座下众人一一应声,然后低眉顺目的端坐于宴案之后,一副不言不语的规矩模样。   皇帝靠在首座之上,神情略有些疲累道:“今日众爱卿畅饮,朕与众卿同乐。”说罢话,皇帝单手一挥,那一侧的钟罄之声便细细弥散开来,叮叮当当的一点清音敲击在耳畔处,穿着百鸟裙的苏清懿舞的愈发清艳了几分。   撑在扶手上,皇帝漫不经心的往下扫了一眼,伸手招过一旁的太监道:“平阳呢?”   “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还未来,奴才已经派人去催了。”那太监站立在皇帝身侧,声音轻细道。   “嗯。”皇帝点了点头,似乎不欲多言,他烦躁的转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一抬眼看向那端坐在宴案之后的马焱,立刻便朝着人招了招手道:“焱哥儿,过来。”   马焱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酒杯,搂着怀中的苏梅缓步走到皇帝面前拱手行礼道:“陛下。”   “嗯,朕听说你那小媳妇跑了?”一见到马焱,皇帝那张严肃的面容一下便松快了许多,说话也不似刚才那般让人听着生畏,他抚着手上的扳指,声音威仪道:“上来些,让朕好好与你说说话。”   听到皇帝的话,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牵着苏梅的手一步一步的往皇帝面前走去,那张清俊面容之上神情不卑不亢,镇静非常。   “怎的跑了一个又抓了一个?”皇帝靠在首座之上,看到那被马焱牵在手中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唇角轻抿道:“你这动作也是太快了一些吧?说好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呢?”   马焱站在原处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的伸手替苏梅系上氅衣的系带,然后才转头看向面前的皇帝道:“眼中无弱水,何来三千之说。”   听到马焱的话,皇帝神情一顿,片刻之后才大笑道:“好你个小子……哈哈……”   “皇上,太妃来了。”一旁的太监看到笑得这般开怀的皇帝,不禁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绷着一张清俊面容的马焱,低声凑到皇帝身前道。   听到那太监的话,皇帝瞬时便止了笑,然后拢着明黄宽袖从首座之上起身,抬眸迎向那穿着一袭三蓝花卉蝴蝶黄底裙,带着一众宫婢丫鬟从正厅门口缓缓而来的太妃苏靥。   虽已十年之久,但岁月未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苏靥轻勾着唇角,双手端于腹前,踩着脚上的宫鞋缓慢走过两侧伏跪人群到达皇帝面前,白皙脖颈处那对龙鱼祖母绿坠角耳环轻摇细晃,更衬得那肌肤白嫩细腻了几分。   “母妃。”皇帝拱手上前,与走到自己面前的苏靥起身行礼道。   “皇帝不必多礼,哀家只是过来看看清懿。”说罢话,苏靥抬手招过下首处穿着一袭百鸟裙跪伏在侧的苏清懿道:“清懿过来,与皇帝说说话。”   苏清懿穿着一袭百鸟裙袅袅而来,神情清雅,面容净柔,盈盈落拜于皇帝面前道:“皇上万岁。”   “嗯,起来吧,刚才可是你在跳那百鸟朝凤?身姿翩然,确是不错,只是可惜脚韵不足,踩错了几个律点。”皇上冲着面前的苏清懿点了点头道。   听到皇帝的话,苏清懿那张白净面容之上显出一抹尴尬神色,一旁的苏靥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清懿,赶紧上前伸手拉过她的手,然后捏着手中巾帕细细的抹着自己眼角的泪珠子道:“这便是哀家昨日里与皇帝说过的,我那苦命的侄女清懿,唉,可怜的孩子啊,也不知在外头受了多少苦……”   一边说着话,苏靥一边伸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莫怕,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   “姑母。”看到这副模样的苏靥,苏清懿也不禁红了眼眶,紧紧的捏住了苏靥那握着自己手掌的手。   “莫怕。”安抚的看了苏清懿一眼,苏靥抬眸看向那坐在首座之上的皇帝道:“皇上,哀家今日,有一事相求。”   “哦?”听到苏靥的话,皇帝微挑了挑眉道:“何事?”   苏靥抿唇轻笑,伸手拉过苏清懿到皇帝面前道:“清懿是个孝顺孩子,今次她这百鸟朝凤也是为哀家跳的,只是哀家有事耽搁了一会子,竟是未曾看到……”说到这处,苏靥有些遗憾的微摇了摇头,然后又抬眸继续与皇帝道:“这孩子与娥娥一般,今年也是十二了,不过依哀家看,可比娥娥那孩子懂事多了。”   听到苏靥的话,皇帝微微皱了皱眉,突的开口道:“听说那娥娥可是不见了?这几日汉陵城里里外外可是都被你文国公府给翻了个遍啊。”   “唉……”轻叹一口气,苏靥接过皇帝的话道:“娥娥这孩子也是闹脾性都没有一点度,母亲几乎将这汉陵城翻遍了都未找到人,三弟今日还带着人出了汉陵城往外头寻去了。”   “一个奶娃子能跑到哪里去?”皇帝抚着手上的玉扳指,错开话题道:“母妃刚才要与朕说何事?”   “哀家要与皇帝说的,便是这娥娥与焱哥儿的事。”抬眸看了一眼站在皇帝身侧,面无表情的搂着一个艳姬的马焱,苏靥微皱了皱眉道:“焱哥儿,这都寻了两日了,娥娥也未见踪迹,依哀家看,你与娥娥的婚约可让皇帝改与清懿的,毕竟清懿才是咱们文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姑娘,你看如何?”   听到苏靥的话,马焱绷着一张清俊面容,双眸深谙,没有说话,而那被马焱搂在怀中的奶娃子苏梅则用力的揪着自己的宽袖,将自个儿的小脑袋更是往下垂了几分。   皇帝靠在身后的首座之上,漫不经心的扣着身旁的扶手,抬眸看向面前神色冷峻的马焱道:“焱哥儿,这事朕便不做主了,全依你看。”   马焱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皇帝,轻启薄唇道:“臣还是刚才那句话。”   “哦?你小子当真眼中无那三千弱水?”皇帝感兴趣的挑了挑眉逗着马焱道。   “是。”淡淡的吐出这一个字,马焱转头看向那站在苏靥身旁的苏清懿道:“二妹妹的情意,我马焱深受不起。”   听到马焱的话,苏清懿猛地抬起那张略施粉黛的清雅面容,咬着唇瓣双眸微红。   “还有二妹妹身上这件百鸟裙,依我看,若是娥娥妹妹穿在身上,必是要更艳绝几分,现今穿在二妹妹身上,看着真是失了风韵,寡淡的紧。”马焱说话时的声音轻轻缓缓的带着几分难得的柔意,但是却句句戳在苏清懿的心间。   “焱哥儿,你这话……”   “怎么,姑母难道不觉得这百鸟裙若是由娥娥妹妹来穿,必能艳冠群芳吗?”打断苏靥的话,马焱捏着掌心苏梅那只娇嫩小手,嘴角轻勾道。   被马焱说的话一噎,苏靥脸上笑意渐敛。   确实,这百鸟裙艳丽多彩,苏清懿这般面相寡净之人是撑不起来,可这话被马焱当面说出,不是在打人脸吗?   “姑母怎的不说话?”踩着脚上的皂角靴往前走了一步,马焱那双漆黑暗眸陡然便凌厉了几分,细看之下,甚至还可看到那眼底蕴含着的深层戾气。   苏靥端着身子站在原处面色难看,一旁的苏清懿捏着手里巾帕,突然的就往前猛踏了一步,然后用力的仰着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道:“马焱,你是不是宁愿要一个教坊司的官妓,也不愿要我?”   “二妹妹这话可就说的偏颇了,官妓又如何,难不成官妓就低你我一等?”捻着掌中的那团软腻,马焱收回那看向苏清懿的视线,神色渐敛。   “好啊,既然如此,那你娶官妓去啊!”苏清懿抿着双眸,神情崩溃,伸出手指用力的指向那被马焱搂在怀中的女人,声音尖利的冲着面前的马焱道。   听到苏清懿的话,马焱轻慢的勾了勾唇角,他慢条斯理的伸出纤瘦手掌小心翼翼的勾住怀中苏梅那张不断闪躲的娇嫩小脸,然后猛地朝着面前的苏清懿掐起苏梅的下颚道:“我自然是要娶的。”   瞪大一双眼眸看着那自马焱怀中露出一张细嫩小脸的苏梅,苏清懿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被自己身上冗长的百鸟裙绊倒,但还不等她说话,一旁的皇帝却是猛然站起了身,声音嘶哑道:“阑珊?” 第99章   苏梅被马焱抬着下颚箍在怀中,睁着一双湿漉水眸怔怔的看着面前皇帝那副激动模样,白嫩小脸之上一派的懵懂表情。   “娥娥?你怎么会在教坊司里头?”苏清懿咬着牙高声惊叫道,那清晰的声音传入大厅之中每个人的耳中,让原本寂静非常的大厅瞬时便响出一片窃窃私语之音。   钟罄摆停,素琴黯音,苏梅纤细的小身子靠在马焱胸前,突兀的歪着小脑袋轻笑一声道:“二姑娘怎的问起我来了,最清楚这事的,不应该是你吗?”   暗暗握紧自己那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苏清懿那张白净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悲切之情,“娥娥你在胡言些什么,你可知老祖宗为了你离家之事,都累的两日未曾好好歇息了……”   一边说着话,苏清懿一边伸手朝着苏梅递出自己的手掌道:“娥娥,不管你是否入了这教坊司,你都是文国公府的嫡四姑娘,这教坊司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莫要想不开,还是快些与我一道回文国公府吧,老祖宗都急坏了。”   “不是什么好地方?”听到苏清懿的话,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突兀的显出一抹清浅笑意,她捻着自己身上那件宽长的氅衣,踩着一双被掩在大氅之下的赤足,缓慢走到苏清懿面前道:“原来你也知道?”   被陡然暗沉下来一张白细面容的苏梅惊吓到,苏清懿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垂首看着那还没有自己高,但却气势陡现的苏梅,一双眼眸瞪得极大。   看到苏清懿那副惊恐表情,苏梅轻勾唇角,那唇线处恰到好处的细弯弧度,乍看之下,竟与马焱一模一样。   “你,你是娥娥?那文国公府的嫡四女?”站在一旁的皇帝恍然回神,他用力的攥着自己那只戴在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神情僵直,双眸之中透着一股明显的不可置信。   听到皇帝的话,苏梅略微歪了歪小脑袋,脸上满满都是疑惑神情。   对上苏梅那双纯稚水眸,皇帝迅速收敛起外露的情绪,他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苏梅,片刻之后才缓步重新坐回了那首座之上,捏着手里那只翠玉扳指,神情恍然。   大厅之中的众人坐在下头看着苏梅那副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皆开始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了。   苏清懿稳住心神,一脸心疼的看着苏梅那发髻散落的狼狈模样道:“娥娥,这几日你在教坊司之中……可有受到欺负?”   听到苏清懿的话,苏梅微仰了仰下颚,抿着双唇不语。   “娥娥你莫怕,即使你受了欺负,焱哥哥也依旧会疼惜你的。”用力的攥着手掌,苏清懿冲着苏梅轻漾出一抹干净笑意道:“你与焱哥哥有皇上赐婚,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这圣旨都是不会变的,焱哥哥,你说是吧?”   抬眸看向那站在苏梅身后的马焱,苏清懿的脸上带着一抹期待之情。   进了教坊司,任你再干净,也洗不清这一身的脏污,她就不信他马焱敢娶这般的污贱之人。   “嗯。”淡淡的点了点头,马焱连一眼都未看向那苏清懿,只伸手抚过苏梅那一头的漆黑墨发,慢条斯理的替她梳挽了一个小髻道:“玩了两日也该倦了,随我回鹿鸣苑吧。”   侧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马焱,苏梅低垂着小脑袋不说话。   看到这副闹别扭模样的苏梅,马焱轻叹一声,正欲说话之际只听得一旁的苏靥道:“娥娥,你任性妄为便罢了,竟还诬蔑清懿,哀家看这文国公府怕是容不下你了。”   听到苏靥的话,苏梅仰起小脑袋,掩唇轻笑道:“诬蔑?姑母倒是说说我诬蔑她什么了?”   斜睨了一眼苏梅,苏靥冷哼一声道:“你心知肚明。”   “心知肚明?恐怕心知肚明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吧?”苏梅眨着那双湿漉水眸看了一眼站在苏靥身旁的苏清懿,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明显的嘲讽神情。   这苏清懿才刚刚认回来几天,苏靥便迫不及待的想着要将人替代自己的位置,可见其看重的根本就不是人,而只是这人身后的分位重量,可用价值罢了,可怜自己前世还以为这苏靥是个面貌心善之人,想方设法的托着太监宫婢去与人递信,想让苏靥帮着她出了那教坊司。   现在想来,这苏靥大致是已经收到了自己托与她的无数信笺,只是从来都未放在心上罢了,什么姑侄情深,不过一场可怜的笑话罢了。   “苏梅,你莫要咄咄逼人,真不知母亲是如何教养你的……”苏靥狠皱眉头,端着身子挡在苏清懿的身前。   “行了,住嘴。”突兀的,那坐在首座之上的皇帝怒吼出声,他睁着一对微红双眸,用力的捏着自己手中的翠玉扳指抵在身侧的扶手之上,抬眸看向一旁的苏靥道:“母妃觉得,将你这侄女赐予三皇子为妃可好?”   听到皇帝的话,苏靥瞬时便禁了声,片刻之后才轻弯起唇角道:“三皇子人中龙凤,自然是极好的。”   “儿臣不要!”苏靥话音刚落,一旁却是传来一道清晰的厉吼声。   年仅十三岁的三皇子穿着一身四爪蟒袍猛地走到皇帝面前,声音急切的道:“父皇,儿臣不要。”   皇帝靠在首座之上,不耐烦的朝着面前的三皇子挥了挥手道:“你不要什么不要,朕才是皇帝!”   “父皇,儿臣不要,儿臣要娶她!”三皇子单手一指,精准的指向那站在马焱身侧的苏梅道:“她好看,儿臣要娶她,那个丑,儿臣不要。”   被三皇子那个脱口而出的“丑”字憋闷到的苏清懿气白了一张面颊,耳畔处竟还隐隐听到厅中传来细小的闷笑声,这下更是被气得连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   “咳……”轻咳一声,皇帝看了一眼那站在苏靥身侧的苏清懿道:“你若是不喜,换一个也罢,只是那小人却已经是人家的了,你来晚了一步。”   “不,儿臣就要她!”一边说着话,那三皇子伸手就要去扯一旁的苏梅,却是被马焱一把给按住了胳膊道:“三皇子,您的王妃在那处,这身后是臣未过门的夫人。”   “什么你的,她明明是我的,是我先看上的!”三皇子站在马焱面前,身量与其差了一大截,说话时用力的仰着脖子与面前的马焱嘶吼道。   马焱站在原处,也不言语,只用力的攥着三皇子那只胳膊,神情晦暗,双眸幽深。   “哟,本宫还说是谁呢,竟敢这般与本宫的焱儿说话,原来是三皇子啊。”大厅门口传来一道高傲嗓音,空荡荡的回响在大厅之中,平阳长公主踩着脚上的宫鞋,缓步走入厅内道:“今日还真是热闹的紧啊,竟然连母妃也在这处,您的佛经可是念完了,不然怎得空与我们这些小辈胡闹呢?”   现今三十好几的平阳长公主依旧孤高清冷,只是那眉宇之间不若十年前一般紧蹙郁结,反而透着一股女子的娇媚之气,更衬得整个人看上去傲气非常。   托着身上那件繁复的孔雀群,平阳长公主高扬着下颚,缓步走到苏靥面前道:“母妃,多日不见,您可也不见老呢。”   苏靥端着身子站在平阳长公主面前,唇角轻抿道:“平阳身上这件孔雀群,可真是精致万分啊。”   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宽袖,平阳长公主轻笑一声道:“郡王围山三日,不眠不休才捉到的一只孔雀王,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可惜母妃……”说到这处,平阳长公主状似遗憾的看了一眼苏靥身上的那件三蓝花卉蝴蝶黄底裙,摇了摇头道:“年老不适了。”   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苏靥暗暗捏紧了自己的巾帕,双眸微眯。   其实平阳长公主与苏靥的岁数相差不大,但一个是先帝的遗妃,幽居深宫,机关算尽,一个却是被靖江郡王千娇百宠于掌心之中的长公主,女人所渴望的,不过是平阳长公主现今所享受的,至此苏靥对于平阳长公主的话,怨恨颇深。 第100章   怼完那苏靥,平阳长公主高扬着下颚,又转头看向面前的三皇子道:“三皇子怎的见了本宫,也不问声好?”   “姑母。”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那三皇子立刻便低垂下脑袋,神情蔫蔫的道。   平阳长公主拢了拢自己身上那件繁复的孔雀裙,微抬眉眼道:“三皇子今日脾性见长啊,竟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姑母误会,我,我自然是敬重姑母的……”那三皇子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赶紧用力的摆手道。   三皇子是德妃之子,德妃为承恩侯府杨氏嫡女,但可惜这代承恩侯府后势不足,前人去,新人滞,渐落衰败,以至于这三皇子与德妃在宫中娘家势力不足,举步维艰,若不是皇帝平日里还护着一些,这三皇子指不定要被那其余皇子欺侮成何等模样。   “你若是敬重于我,那为何又对焱儿这般无礼?你母妃难道未曾教过你礼数吗?”平阳长公主微眯起那对凌厉双眸,目光灼灼的看向面前的三皇子道:“对焱儿无礼,便是对本宫无礼,本宫一贯心眼小的紧,人若犯我一尺,我必还人一丈!”   平阳长公主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字字清晰,其意不在三皇子,而是在站在座之众人。   被平阳长公主那一身气势吓到,三皇子怯弱的往后退了一步,缩着纤瘦的身子一副紧张模样。   “平阳,靖江郡王呢?”皇帝靠在首座之上,脸色依旧有些不好,他抬眸看了一眼那被吓得面色惨白的三皇子,错开平阳的话道。   “哦,在豹房呢。”掰着自己新涂抹的蔻色指盖,平阳长公主漫不经心的垂首道。   “豹房?在朕的豹房?”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皇帝面色微僵,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不然呢?”斜睨了皇帝一眼,平阳长公主小心翼翼的伸手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孔雀裙,然后抬眸与皇帝道:“前些日子那些白鹤味道不错,皇兄你那处可还有?”   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皇帝面色更僵直了几分,不过好在情绪还算是平稳道:“朕的丹鹤千金难买,你那好驸马一射便给朕射死了一大半,朕还未与你计较呢!”   “皇兄不给便不给吧,肉质老硬,还不若前些日子的乳鸽好吃呢……”听到皇帝的话,平阳长公主撇了撇嘴道。   “你……”被平阳长公主的话气得噎的喉,皇帝抬眸正欲说话之际只听得那一侧传出一道洪亮声响道:“我看豹房里头那只雪豹皮毛极好,已剥了皮,回去便与你制坐垫,铺在那软榻上头,定然极好。”   靖江郡王宋礼弥肩背利箭,大刀阔斧的踩着那双沾着一脚污血的长靴自侧门而入,那张看向平阳长公主的刚俊面容之上宠溺笑意明显,漆黑双眸之中,氤氤氲氲的满是柔腻之情。   “什么?朕的雪豹!”听到那靖江郡王的话,皇帝一下从那座椅之上直起了身,满脸的悲痛神情。   那只雪豹为番邦进贡之物,只此一只,别无其二,皇帝平日里甚是欢喜,总是有事无事的便要去看上一二眼,这会子听到那靖江郡王的话,当下便心疼非常。   “皇兄这般小气做什么,这大汉江山哪处不是您的?”平阳长公主斜睨了一眼那站在一旁的苏靥,话中有话的与皇帝道。   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皇帝哀叹一声,然后重重的靠回身后的座椅之上,无奈的好笑摇头道:“平阳啊平阳,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皇兄忘了吗?父皇曾说过,这天下只有本宫想不到,而没有父皇做不到的。”平阳长公主扬着下颚,神情倨傲。   先帝在位时,对平阳长公主百般宠爱,恨不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中怕跌了,所以平阳长公主这般傲慢的性格在那时便已经根深蒂固,连太后太妃等人都敢不放在眼中,只可惜,这般的舐犊情深都在国家大义面前被碾压成灰。   “行了行了,知道父皇疼宠你。”朝着平阳长公主挥了挥手,皇帝单手搭在身旁的扶手上,转头与那靖江郡王道:“爱卿啊,朕那御花园里头的奇珍异兽都被你射杀了一半了,你是不是能歇歇了?”   听到皇帝的话,那靖江郡王面无表情的拱手道:“回陛下,不能。”   “你……”被靖江郡王说出的话猛地一噎,皇帝那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太后驾到……”突然,那大厅正口处传来一道唱声,太后身穿仙鹤太湖石裙,踩着一双厚重宫鞋,由身侧的皇后缓慢搀扶而来。   这是苏梅第一次见到这所谓的宋氏皇后,一如外间传言的那般,这皇后看上去纤弱盈瘦,似乎身子不是太好,身上穿着一件黛色宫服,衬上她那张素雅面容,还算是姿色颇佳。   “姑奶奶,大姐。”靖江郡王踩着脚上的长靴,率先走到太后与皇后面前拱手行了一礼道。   “弥儿这多日未见,可安好?”太后由皇后搀扶着坐上一旁座椅,神情微敛道。   “自然安好。”其实自从宋礼弥知道他这太后姑奶奶曾在平阳与他之间作梗之后,便一直对其心怀芥蒂,由此导致两人之前原本还算是亲厚的关系一瞬便坠入窖底,不冷不热的处了这许多年。   “安好便好,这些年来,你也未曾踏入哀家的慈宁宫,可是对哀家心怀不满?”太后伸手拢了拢自己遮在双膝之上的宽袖,声音轻缓道。   “是。”抬眸正对上太后那双状似慈祥的双眸,宋礼弥神情凛然,不避不躲的道。   “唉……”听到宋礼弥那耿直的回话,太后轻叹一声道:“弥儿啊,哀家也是身不由已啊……”   太后非常明白,她要想在后宫之中立足,娘家的势利是必不可少的,而现今她宋氏之命脉皆系于宋礼弥之身,至此如若她与宋礼弥关系破裂,那她在后宫之中也难再有后势,这也就是她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阻挠平阳长公主与宋礼弥的原因。   因为平阳长公主是与皇帝一派的,先帝之所以将自己最心爱的平阳嫁与宋礼弥,其意也在于拉拢宋氏并遏制宋氏独大,毕竟捏住了宋礼弥这根宋氏命脉,便等于掐住了宋氏的咽喉。   “姑奶奶不必多说,该做的事,礼弥不会忘记,但不该做的事,礼弥也不会做。”说罢话,宋礼弥毫不客气的负手转身,与站在太后身侧的皇后道:“大姐,前些日子我差人送入宫的人参你可食了?”   “已经交与御医苑了,每日里都会食的,你莫担忧我。”皇后说话时温温细细的,一如她的长相一般让人感觉十分温软和气。   苏梅站在马焱身侧,轻悄悄的踮了踮脚尖往前探看了一眼,上辈子她在教坊司之中时,常听人说这皇后大方端庄,品性极好,今日一见,果然娴淑非常,说话动作皆带着一股子温婉之气,与张氏那刻意装出的贤貌不同,这皇后让人看在眼中便感觉十分善美舒适。   “母后怎的突然来了?”皇帝从上座站起,拱手与面前的太后行礼道。   太后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皇帝,细缓开口道:“自然是为了房陵的婚事来的。”   房陵公主为皇后所出第二女,现正值及笄之年,容貌纤美,自幼便被教导的端淑有礼。   “房陵已被朕赐婚那窦奉节,贺兰僧伽,母后的意思是……”听到太后的话,皇帝露出一抹为难神色道。   “那贺兰僧伽不过一个小小窦奉节,怎能配得上哀家的房陵?”太后微扬起下颚,面露不悦道:“前几年同安嫁与那王裕之事哀家便不甚欢喜,却也是碍着皇帝你的面子未说什么话,今日房陵这婚事,哀家却是再坐不住了,必得要管管了。”   同安为皇后所出大公主,三年前被皇帝赐婚嫁与那新进状元王裕。   “还有平阳,你也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一个人了,怎的做事还如小时候那般不知分寸呢?”太后话锋一转,突然便朝着那平阳长公主开腔道。   平阳长公主站在靖江郡王身侧,听到太后的话后微挑了挑眉道:“母后这话可就说错了,我便是做事太知分寸了,才落得个人人欺侮的命。”   平阳长公主的话暗含讽刺,清晰的回荡在这宽敞的正厅之中,那些伏跪于正厅下首处的大臣贵子听了上头那小半个时辰的唇枪舌战,皆是一副冷汗涔涔的模样,生怕这皇家之事波及自身,好在皇帝身旁的太监看势头不对,赶紧差人打开那正厅大门将这些大臣贵子给请了出去。   上首处,平阳长公主话音一落,太后便突兀轻勾唇角道:“咱这汉陵城里头,竟还敢有欺侮你这女霸王的人?莫不是都不要这项上脑袋了?”   “太后说笑了,什么女霸王,本宫不过是一只四脚霸王罢了,缩在那龟壳子里头,可什么都不敢做呢,哪里像太后,才真真正正的是个真霸王。”平阳长公主单手搭在身侧靖江郡王的臂弯上,纤细的身子略微歪斜着,一副让人怜惜的依偎模样,但那说出的话却是字字含刺。 第101章   平阳长公主的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太后坐在座椅之上,面色一下便难看了下来,毕竟在这汉宫里头,敢如此与她说话的,除了这个平阳,再无他人。   “好了平阳。”皇帝靠坐在首座之上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冷凝的太后,招手与平阳道:“前些日子朕那处得了两只雪狐,正巧与你做顶毡帽。”   听到皇帝的话,平阳长公主轻笑一声道:“既如此,那臣妹便先谢过皇兄了。”   说罢话,平阳长公主转头看向那站在一旁的马焱与苏梅道:“焱儿,你可多日未来母亲这郡王府了,怎么反倒总是往那臭烘烘的营地里头钻。”   说到这处,平阳长公主斜眼看了看那站在自己身侧的靖江郡王,双眸微蹙道:“你也是,一天到晚的让焱儿做这做那的,若是累坏了焱儿的身子可如何是好?”   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那宋礼弥伸手轻轻的包住她那只微冷手掌,眸色微漾道:“我每日里起早贪黑的操练军营,你也未心疼我。”   明明长得一副虎背熊腰的高壮模样,说出的话却是这般的委屈兮兮,这让站在马焱身侧的苏梅不禁瞪大了一双眼,惊奇的看着面前的靖江郡王。   伸手掐住苏梅那白皙小巧的下颚,马焱一把将人的小脑袋给掰到自己面前,然后慢条斯理的往苏梅手掌之上塞了一个东西道:“娥娥妹妹的扳指掉了。”   马焱这句话不大不小,却是正巧让坐在首座之上的皇帝听了个一清二楚。   穿着明黄常服的皇帝神情一顿,那搭在扶手之上的双手微微一紧,下意识的就往苏梅那白嫩的手掌之中看去。   只见一枚青翠欲滴的翠玉扳指莹莹润润的被马焱置于苏梅掌中,质地极纯,翠色极好,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唔?”歪头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露出一副懵懂模样道:“这不是我的。”   “是老祖宗唤我与你的。”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将苏梅那只小手紧紧收拢,清俊面容之上双眸深谙,唇角轻勾道:“这可是个好东西。”   掌心之中的翠玉扳指透着一股蕴凉温度,被自己温热的肌肤渐渐温暖起来,苏梅疑惑的看了一眼奇奇怪怪的马焱,反手将那扳指收进了怀中。   皇帝坐在首座之上,看着苏梅那副乖巧娇艳模样,双眸恍然,那按在扶手之上的力道更是又加了几分,手背肌肤之上隐隐显出一些鼓起的青筋。   众人皆未注意到皇帝的奇怪之处,苏靥牵着苏清懿的手站在一侧,突兀的插嘴开口道:“皇帝,依哀家所见,这文国公府的四姑娘身份不明,若是贸贸然的嫁与焱哥儿,日后出了什么事,哀家也不好与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交待,清懿则不同了,她是咱文国公府嫡生骨血……”   “母妃。”打断苏靥的话,皇帝慢吞吞的松开自己那覆在身旁扶手之上手掌,面容僵直,神情晦暗道:“这事,朕已经说过了,让焱哥儿自已做主,您多说也是无意。”   听罢皇帝的话,苏靥皱了皱眉,还未说话,却是只听得一旁的太后道:“皇上这话便是说错了,自古都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这婚事都由小儿做主,那还要我们这些父母作甚。”   说到这处,太后微扬下颚,抬眸看向一旁的平阳长公主道:“平阳,你说是吧?”   “这是自然,只是母后,平阳的父皇与母后早已去了,所以这长兄如父,平阳自然是要听皇兄的话了。”伸手搭住皇帝的胳膊,平阳长公主垂首看了一眼那被皇帝紧紧捏在掌中的玉扳指,一对纤细秀眉不着痕迹的轻轻蹙起,不过只片刻后便立刻回神,抬首与面前的太后道:“焱儿自小养在文国公府,父母双亡,也没个知心人的,好不容易找到娥娥这般一个可人儿,母后怎的忍心棒打鸳鸯?”   “平阳,不是哀家要棒打鸳鸯,只是这嫡四姑娘身份不正,实是难以让人安心哪。”太后一边说着话,一边往一旁的苏靥看了一眼道:“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苏靥当然知道这太后要拉拢自己的原因,只因为那靖江郡王一站中立之场,她宋氏一族的后势便削去了一大半,而若是能拉得她文国公府与皇帝相抗衡,也算是多了几分助力。   “姐姐说的是,妹妹担忧的也是这处。”一边说着话,苏靥一边抬眸看向那站在马焱身侧,正低垂着小脑袋也不知在把玩些什么的苏梅道:“娥娥,你年纪小性子贪玩,姑母便不说你什么了,只是你这贪玩也是要有个度啊,这进了宫中教坊司再出去,可让别人怎么看焱哥儿呢。”   苏靥说的话,与刚才苏清懿硬扣在苏梅头上的那顶脏帽子一模一样,苏梅冷凝着一张小脸没说话,看着面前那自称是她姑母的女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规劝她道:“姑母觉得,你若是真心欢喜焱哥儿,又怎会让他受人如此非议?焱哥儿现今才十六,这日后可是有着大好前程的人,你这样做,可有想过焱哥儿的感受?”   “够了!”突然,那坐在首座之上的皇帝猛地一下拍案而起,面色铁青,似乎十分愤怒。   怒睁着一双赤红双眸看向那站在一旁的苏靥,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后道:“母妃,你这样迫人,似乎不大好吧?”   “皇帝此话怎讲,母妃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看了一眼面前突显怒容的皇帝,苏靥也不在意,直接便转头与苏梅道:“娥娥,你可想清楚了。”   听到苏靥的话,苏梅掰着自己的小手,唇角一弯道:“我想清楚了,非四哥哥不嫁。”   “既然你如此说,那我文国公府怕是也容不下你了。”苏靥双眸微眯,再次出口威胁。   “母妃这话说的也是可笑,文国公府容不下,不是还有咱郡王府嘛,娥娥本就是焱儿未过门的媳妇,郡王府可不就是娥娥的家嘛。”平阳长公主掩着宽袖轻笑出声,抬眸看了一眼身侧的宋礼弥道:“夫君,你说是与不是?”   “弥儿……”宋礼弥正欲说话,一旁的太后却是突兀开口道:“这是人文国公府的家务事,你便莫要插手了。”   宋礼弥绷着一张刚毅面容挡在平阳长公主面前,听到太后的话后立刻便变了面色道:“平阳的事,便是宋礼弥的事,平阳的话,便是宋礼弥的话。”   所以这事,只要平阳不罢休,他宋礼弥便不会罢休。   “好了,母妃这不是嫌弃娥娥身份低微,难堪门面嘛,朕这便下旨,封娥娥为郡公主,赐号,长乐。”   妾悦君兮,何堪君受辱?   你是这大汉王朝的皇帝,若是娶个人尽皆知的妓女入宫,定会沦为这大汉王朝的笑柄,你本应该就是这大汉王朝最高贵的人,我不愿你受人之辱。   今此,朕也不愿你的女儿受人之辱,就算是拼得这大半江山,朕也势必要保全她于人前。   十年前之憾,便由今日来偿还吧。   “伦和,拿圣旨来,朕要亲自写。”负手而立于众人之间,皇帝轻微侧头与一旁的大太监道。   “是。”那大太监轻应一声,然后转身差人去取圣旨与笔墨纸砚。   皇帝此话一出,不仅苏梅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其余之人皆是一副震撼模样,只马焱穿着一袭精白袄袍,低垂着暗深眉眼,慢条斯理的捻着苏梅那搭在自己手背之上的垂发,一副漫不经心的闲适模样。   “皇帝,你可要想清楚!”最先绷不住的是太后,她猛地提着自己身上的那件仙鹤太湖石裙往前跨了一步,面色难看道。   “是啊皇帝,您可要三思而后行啊。”苏靥也是惨白着一张面色,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事情会如此发展。   苏清懿站在苏靥身后,死死的咬着唇瓣,一双美目赤红,盯在苏梅那张发蒙的细嫩小脸之上,似乎恨不得食人血骨。   平阳长公主抬眸看了一眼身侧的宋礼弥,并未说话,只是悄悄的勾了勾身旁之人的粗糙手指。   感觉到手边的细软触感,宋礼弥伸手反握住平阳长公主的那只柔腻手掌,轻轻的将其握在掌中。   太监的速度很快,直接便端着书案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也不管身旁的太后与苏靥如何言语,面无表情的迅速写完圣旨之后拿玉玺一盖,那“砰”的一下盖印之声带着朱色印泥,闷闷的砸在众人心上。   “恭喜你,我的郡公主。”   “哈?” 第102章   圣旨一挥,皇帝的心情明显变好了许多,他抬眸看向那站在一旁面色难看至极的太后,穿着一身明黄常服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道:“对了,母后刚才似乎说房陵不喜那贺兰僧伽?既如此,那朕便替房陵换一个吧,不知母后心属何人?”   看着面前皇帝那副轻松模样,太后紧咬着后牙,片刻之后才硬生生的挤出两个字道:“不必。”   说罢话,太后用力的挺直着自己的胸膛,伸手搭在一旁皇后的臂弯上道:“皇后,我们走。”   皇后低眉顺目的跟在太后身侧,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那站在一旁正捏着御笔神情清朗的皇帝,双眸之中显出一抹黯淡神色。   “清懿,我们也去吧。”牵过一旁苏清懿的手,苏靥紧抿着唇瓣,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似乎是被气得够呛。   苏清懿紧紧的捏着那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神色难看,听到苏靥的话,立刻便提着身上的百鸟裙往外走去,但还不等两人走到正厅门口,那苏开平与苏洲愉却是突兀的闯了进来。   “娥娥?”苏洲愉看到那完好无损站在马焱身侧的苏梅,轻缓的吐出一口气,然后赶紧略过身旁的苏靥与苏清懿,直冲到苏梅面前道:“快些与三叔父回文国公府吧,老太太病了,直念叨着你。”   “老祖宗病了?”听到苏洲愉的话,苏梅赶紧要跟着苏洲愉往外走去,却是被马焱一把拽住了那件氅衣的后衣领子,然后托着臀部强硬的将其抱在了臂弯之上道:“鞋都未穿,便想这样出去?”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这才发觉自己确实是未穿鞋,只因为马焱裹在她身上的这件氅衣实在是太大太宽了一些,完全将她纤细的身子包裹住了,所以苏梅才忘记了自己未曾穿鞋这件事。   “快走!”伸手搂住马焱的脖颈,苏梅急切的蹬着自己那双掩在氅衣之下的小细腿道。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站在一旁满面严肃神色的苏洲愉,转身慢条斯理的抱着怀中的人与皇帝告退之后,这才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步往厅下走去。   正厅门口,苏靥正端着身子在与苏开平说着话,苏清懿站在苏靥身后,抬眸看到那被马焱紧搂在怀中小心翼翼的从上头抱下来的苏梅,脸上神色越发狰狞了几分。   颀长的身影带过一阵冷风自苏清懿身侧略过,马焱轻启薄唇,双眸幽暗的道:“窥我妻者,剥皮剔骨,尚不解恨也。”   隐含戾气的话语带着沉沉蕴怒,听在苏清懿的耳中,只让她感觉四肢发寒,整个人都僵直的厉害,面色惨白的连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苏梅的小脑袋靠在马焱肩上,乍听到他的这句话,整个人也是一愣,但那双圈在马焱脖颈上的纤细素手却是更加用力了几分。   剥皮剔骨吗?   她本该害怕的,可是……她却为何如此开心呢?   “靥儿,你不必再说了,我文国公府之事,自然有我做主,娥娥不管是谁的女儿,她都是我苏开平的女儿。”一旁,苏开平难得的绷着一张俊美面容,直立立的站在苏靥面前道:“而且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说罢话,苏开平猛地一拽身旁的苏洲愉,不耐烦的道:“走走走,回府回府……”   苏洲愉穿着一身官服,被苏开平扯着身子踉踉跄跄的出了正厅,那张严整的面容之上难得的显出一抹狼狈之前,身后马焱迈着稳健的步伐,抱着怀中的苏梅一步一步缓慢踏出了正厅。   首座之上,皇帝看着那正厅门口被马焱怀抱着缓慢走远的苏梅,脸上笑意渐显。   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站在一处,垂眸看到皇帝那张轻笑面容,却是不自觉的轻叹出一口气道:“皇兄,伊人已逝,何苦自哀?”   听到平阳长公主的话,皇帝面上笑意渐敛,片刻之后才抬眸道:“平阳,你懂的。”   说罢话,皇帝拢袖起身,被一旁的大太监搀扶着出了正厅。   宋礼弥站在平阳长公主身侧,垂首看到平阳看向皇帝背影的悲切面容,突兀的开口道:“我懂。”   听到宋礼弥的话,平阳长公主抬眸,斜睨了一眼他道:“大老粗,你懂个屁!”   *   回府的马车之上,苏梅蜷缩着身子被马焱搂在怀中,身上依旧厚厚的裹着那件氅衣,那氅衣又大又厚,更衬得苏梅整个人显得纤细娇小非常。   “你刚才都未问我为何会在那教坊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前日里我被那苏清懿打晕了给送进教坊司这件事?”蹬了蹬自己踩在马焱身上的小脚,苏梅用力的往下踩了踩,双颊鼓起,一副气呼呼的小模样道。   “那你刚才为何不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举戳穿那苏清懿?”隔着一层厚实氅衣,马焱伸手一把抓住苏梅的小脚细细揉捏着,不问反答道。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撇了撇嘴道:“你当我傻啊,那太妃和太后都明显着在帮那苏清懿,我若说出来之后被人倒打一耙,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再说了,比起戳穿她,刚才那苏清懿被自己气得面色泛白,几乎要呼吸不过来的样子不是更好玩一些嘛……   抽了抽那被马焱按在掌下的小腿,苏梅歪着小脑袋突然一把将小手钻进了马焱的宽袖之中。   马焱背靠在马车壁上,任由苏梅动作着,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满满浅浅的印出苏梅那张娇艳小脸。   “玫瑰酥?”掏出马焱宽袖暗袋之中藏着的油纸包,苏梅将小脑袋凑上去细闻了一番之后双眸微亮道。   马焱没有接话,只是伸手轻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道:“我要歇一会,公府到了再唤我。”   说罢话,马焱沉沉的闭上那双漆黑暗眸,清俊面容掩进苏梅纤细的脖颈处细细嗅闻了一番,鼻息之间渐渐浸润出一股细腻的奶香气,让他那原本紧蹙的眉眼一瞬便细缓开来。   捏着手中那包玫瑰酥,苏梅感觉到马焱那喷洒在自己脖颈处的温热气息,禁不住的微僵了僵身子,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捏住一块玫瑰酥塞进自己的口中。   细软的玫瑰酥似乎因为一直被遮在宽袖暗袋之中的缘故,竟然还带着一点刚出炉时的细暖温度,尝在口中酥软香糯,清甜非常。   吃完一包玫瑰酥,苏梅动了动自己被马焱抱在怀中的僵直小身子,小心翼翼的扭过脑袋往一侧看去,只见那厮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似乎睡得很沉,也不知是多久没睡了,眼睑下竟隐隐可见一圈淡青浅痕。   马车悠悠晃晃的被驾着往文国公府驶去,苏梅歪着小脑袋打了一个哈欠,双眸渐渐沉重,片刻之后彻底阖上。   听着耳边那渐沉的细缓呼吸声,马焱睁开那双漆黑暗眸,伸出纤瘦手掌小心翼翼的托住苏梅的小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然后隔着一层厚实氅衣细细的抚拍着她纤细的后脊处。   感觉到后背处轻柔的安抚,苏梅那双掩在大氅之上的小腿才算是渐渐安分下来,总算是不再乱踢乱蹬,乖巧的搭在马焱的腿窝处睡得深沉。   晚间,灯火通明的鹿鸣苑中,寒风肆虐,古树婆娑。   一觉醒来,苏梅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马焱那张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那细缓的呼吸声轻轻浅浅的与她的吐气交织在一处,莫名的显出一股暧昧气氛,让苏梅不禁坨红了一张细嫩面颊。   “四姐儿……”厚重的床帘被撩起,幼白小心翼翼的轻唤出声道。   “嗯?”听到幼白的声音,苏梅下意识的便轻应了一声,然后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身侧的马焱。   “茗赏与四姐儿端了温奶过来,四姐儿起来喝一口吧?”幼白通红着一双眼眸,声音略微有些沙哑道。   看到这副模样的幼白,苏梅撑着小身子从绣床之上起身,神情愧疚道:“幼白……”   “四姐儿莫说话,幼白只要看着四姐儿好好的,便好了。”打断苏梅的话,幼白伸手掩住自己那双差点又落下泪的红肿眼眸道:“四姐儿不必多说什么,幼白都懂的,只要四姐儿平安便好,四姐儿永远都是幼白心中的四姐儿。”   说罢话,幼白伸手将苏梅从绣床之上扶起道:“来,奴婢与四姐儿穿鞋。”   “老祖宗如何了?”虽然刚才在教坊司看到苏洲愉那副说话的模样,苏梅便猜到了老太太大致是无大碍的,但是不去真的看一眼却还是放心不下。   “老太太无碍,只是有些疲累了,这会子正在檀菊园里头歇着呢。倒是那大夫人,这几日卧病在甘棠苑,一直未跨出院门半步,直听到四姐儿离了文国公府的消息才在老太太面前露了一脸,今儿四姐儿回来了,那大夫人却也没见着从甘棠苑里头出来。”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暗暗点了点头,正欲说话之际,却只听得外头传来妙凝的兴奋呼喊声道:“四姐儿快些出来,宫里头来传旨了……”   门毡被掀起,妙凝急匆匆的提着裙裾进了屋子,撞得珠帘清脆作响,苏梅坐在绣床边,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身侧马焱的双耳,然后一垂首,便对上了那双隐含笑意的漆黑暗眸。 第103章   文国公府那扇朱色大门前,老太太携一众女妇与男眷俯首跪拜于手拿圣旨的大太监面前,听候宣旨。   那大太监面上含笑的宣读完圣旨之后将手中圣旨交与老太太,然后侧头与站在一旁的苏梅道:“长乐郡公主,陛下亲赐南街一座郡主府与您,还有那户邑千亩,庄园田契,奴也一道与您预备好了,不知您何时搬迁?”   苏梅端着身子站在那大太监面前,偷看看了看身侧面无表情的马焱,然后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事我还未想好,日后再说吧。”   “是,皆随郡公主之意。”那大太监态度极好的冲着苏梅微微颔首之后道:“那奴便先回了。”   说罢话,那大太监婉拒老太太稍歇片刻的提议,带着身后一众侍卫奴才返回宫中。   老太太捧着手中圣旨,毕恭毕敬的将圣旨请到了文国公府的祠堂之中,然后吩咐穗香说自己今日要在祠堂之中诵经礼佛,谁也不见,苏梅等人便各自回了院落。   鹿鸣苑中,房廊两侧琉璃灯高照,晕出细嫩光泽,苏梅带着幼白走在穿廊处,身后突然传来苏开平的粗喘呼唤。   顿住步子,苏梅侧头往身后看去,就见那苏开平与苏洲愉正踩着一地青石板砖急匆匆的朝着自己走来。   “父亲,三叔父。”苏梅抬眸看向站定在自己面前的两人,声音细糯的屈膝行礼道。   听到苏梅唤自己的称呼,苏开平那张俊美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明显笑意,他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卷着小髻的发顶,喘匀了气后道:“娥娥啊,父亲也未有什么重要的话与你说,只是想告诉你,你虽生不是我文国公府之人,但父亲是绝对不会嫌弃你的,你还是父亲最宝贝……”   “闭嘴!”打断苏开平的话,苏洲愉看上去似乎有些暴躁,完全不似平日里那副严肃生冷模样。   拉下苏开平那只覆在苏梅发顶处的手,苏洲愉看着面前的苏梅静默片刻之后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布老虎递与苏梅面前道:“布老虎。”   这布老虎很小,虽只有苏梅的巴掌大,但却精致可爱非常,两眼上缀着黑色琉璃珠子,虎尾细卷,看上去憨厚纯稚。   “咳……”轻咳一声,苏开平斜睨了一眼那站在自己身侧的苏洲愉,突然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道:“这布老虎可是那棺材脸自己做的……”   “闭嘴!”一把扯过苏开平的衣领子将人推到一旁,苏洲愉将手中的布老虎置于苏梅掌中道:“本来早就应该给你的,可是你前日出了府,便未寻到你。”说到这处,苏洲愉又沉下了一张脸道:“日后莫要胡闹。”   “好。”听到苏洲愉的话,苏梅微愣了愣神,片刻之后才软软的应下一声,那张娇艳小脸之上绽出一抹细媚笑意。   若真如父亲所言,这布老虎是前日里三叔父就预备给她的,所以难不成这是三叔父准备用来安慰她知道自己身世之后而产生的难堪情郁?如此看来,她这三叔父还真是个面冷心细之人啊。   掩唇轻笑一声,苏梅伸手捧着手中的布老虎,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听得一旁传来一道低哑嗓音道:“娥娥妹妹,这外头天冷地冻的,还是快些回屋子里头去歇息吧。”   话音刚落,马焱那道颀长身影便慢吞吞的插在了苏梅与苏洲愉和苏开平之间,那张清俊面容之上一贯的面无表情。   被马焱一挡,苏梅眼前瞬时一暗,只余下一点晕黄琉璃灯光印照在她那双湿漉水眸之中,隐隐显出一抹七彩流光,绚丽至极。   “父亲,大伯父,天色不早了,两位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年老之人,要多注意身子。”说罢话,马焱也不管那苏洲愉与苏开平的僵硬表情,径直便牵着苏梅的小手往屋内走去。   “哎……”被马焱拽的一个踉跄,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东倒西歪的撞在马焱的后背上,仰头正欲说话之际又被这厮给夺了手中的布老虎,面无表情的塞进了自己的宽袖暗袋之中。   “还我,那是我的……”被马焱牵着,苏梅迈着小细腿亦步亦趋的跟在这人身后,钻着小脑袋努力的想去掰扯那人藏在宽袖暗袋之中的布老虎,却是被马焱一把按住了小脑袋给夹在腋下携带进了屋内。   房廊之中,苏开平伸手拍了拍身侧苏洲愉的肩膀道:“走吧,让人年轻人自个儿玩去。”   一把挥开苏开平覆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苏洲愉斜睨了一眼苏开平道:“你多注意身子。”   说罢话,苏洲愉率先拢了拢宽袖,踩着脚上的青石板砖,转身便走。   “哎,老三,你怎么说话的你……”苏开平反应片刻之后明白了苏洲愉话里的深意,赶紧迈着步子追了上去。   房廊两侧琉璃四溢,寒风微冷,衬出两道挤在一处的颀长身影。   屋内,苏梅蹬着一对小短腿,被马焱放置在了厚实的毛毯之上。   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刚站稳步子,苏梅便立刻仰起小脑袋用力的瞪向面前的马焱,伸出小嫩手道:“我的布老虎,快还我。”   “你的布老虎?它现在是我的。”伸手将那布老虎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马焱捏着那布老虎的小细卷尾悠悠的在苏梅面前晃了晃。   看着面前马焱那张似笑非笑的清俊面容,苏梅咬牙,一把伸出小细手往前猛地一抓,却不想那布老虎被这厮扬着手一抛,便稳稳的落到了屋中的红木高梁之上。   “呀!”苏梅气急,踮起脚尖用力的推了一把面前的马焱,却不想那人纹丝未动,反而惹得自己猛往后弹了一步,差点跌倒。   伸手搂住苏梅那纤细的腰肢帮人稳住步子,马焱顺势带着人往绣床之上一躺,然后伸手捏了捏苏梅的小嫩脸道:“你帮我按按,我便帮你拿下来。”   “按?按什么?”警惕的看着面前的马焱,苏梅那双湿漉水眸瞪得极大。   “呵……还能按什么?”伸手轻弹了弹面前苏梅白细的额际,马焱发出一道嗤笑,然后反身躺倒在苏梅的绣床之上,闭着那双漆黑暗眸道:“肩膀,后腰,胳膊,你看着来吧。”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呆坐在绣床之上未动,片刻之后才转悠了一下双眸,声音糯糯道:“好吧,不过你要说话算话,我替你按完了,你便要替我将那屋梁上头的布老虎拿下来。”   “嗯……”趴在透着一股细软熏香的绣床之上,马焱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抬眸偷看了一眼那闭着双眸的马焱,苏梅轻手轻脚的褪下自己脚上的鞋袜,露出一双白嫩小脚,然后小心翼翼的在绣床之上站起身子,用力的踩上了马焱那坚实的后背。   我踩,我踩,我踩死你!   “呀!”正在苏梅站在马焱身上蹦跶的欢快非常的时候,她脚下一滑,却是猛然面朝下的摔倒在了那厮身上,小巧的鼻头撞到马焱凸起的一块暗骨之上,疼的一下便红了眼眶。   “呵……”马焱闭着双眸嗤笑一声,然后慢吞吞的吐出三个字道:“再踩会。”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捂着自己的小鼻子愣了愣神,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然后用力的从马焱身上撑起了身子,声音细糯的嘟囔了一声道:“哦……”   难不成这厮还有欢喜被人踩的癖好?   *   翌日,天色初朗,细雪渐融,檀菊园中,老太太正靠在罗汉床上歇息,苏梅抚着自己腰酸背痛的小身子,提着裙裾小心翼翼的掀开厚毡进了屋子。   屋里头烧着暖炉,老太太穿着一件石裙,拢着那放置在膝盖上头的手炉正闭着双眸在打瞌睡,穗香坐在一旁绣着绣样,看到那轻手轻脚走进屋内的苏梅,赶紧上前道:“四姐儿来了?”   穗香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让老太太睁开了眼。   靠在罗汉床上迷糊了一阵,老太太就着身旁丫鬟的手从罗汉床上起身,然后抬手朝着苏梅招了招手道:“娥娥来了,快些过来。”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坐在了罗汉床边。   伸手握住苏梅的小手抚于掌中,老太太看着她那张娇艳的白嫩小脸道:“娥娥啊,昨日里陛下赐的那座郡公主府,你觉得如何?”   “挺好的。”点了点小脑袋,苏梅不是十分明白老太太与她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听到苏梅的话,老太太微微颔首道:“我的意思呢,你还是先继续住在咱文国公府里头,若是觉得住的不舒畅了,再搬到那郡公主府里,我老婆子定是不拦你的,你意下如何?”   “好。”苏梅乖巧的点了点小脑袋,细嫩小脸之上浅浅的漾出一抹笑意。   其实她住在这文国公府里头十几年,早已经习惯了那鹿鸣苑里头的一草一木,这时候若是让她贸然搬出去,她倒还真不习惯呢,而且她还有很多的事情未弄明白,所以自然也不急着走。   “对了,娥娥啊,上次说到你母亲留给你的扳指,我这老婆子记性差,也不知给放哪去了,这找了许多天也未曾给你找出来。”一边说着话,老太太一边有些内疚的摇了摇头道:“那毕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却是被我这老婆子给弄丢了,唉……”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不自觉的便伸手捂住了那被自己掩在宽袖暗袋之中的翠玉扳指。 第104章   今早洗漱时,幼白正在收拾衣物,顺手替她从马焱氅衣的宽袖暗袋之中取出了这枚翠玉扳指,被苏梅不在意的随手放入了自己的宽袖暗袋之中,然后赶来了老太太这处请安。   这会子老太太突然提到这件事,苏梅立马便微变了神色,她小心翼翼的将宽袖暗袋之中的那枚翠玉扳指取出,然后递到老太太面前道:“老祖宗,你说的可是这枚扳指?”   听到苏梅的话,老太太微微探首朝着苏梅的掌心里头看了看道:“就是这枚扳指,这般纯粹质地,我老婆子可也只在那宫里头见过几次与其一般好成色的,娥娥你是从哪处寻到的?”   “前些日子在老祖宗的梳妆台下头拾到的,自觉欢喜便拿着把玩了。”咽下嘴里原本的话,苏梅话锋一转,抬首看向面前的老太太道:“老祖宗可莫要怪罪我。”   “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怪罪你做什么。”一边说着话,老太太一边从身上解下一个精细绣囊道:“来,快些装好,莫再与我这老婆子一般丢三落四的了。”   伸手接过老太太手里的绣囊,苏梅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入那绣囊之中,然后系于自己的腰间绶带处。   低垂着一张白嫩小脸,苏梅敛着双眸细细盯着那个被自己挂在绶带上的精细绣囊,一副若有所思的小模样。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昨日里那皇帝在教坊司之中的态度也很是怪异,而且那怪异的态度好像就是从马焱将这枚翠玉扳指交给自己之后开始,所以这枚翠玉扳指里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老太太,二姑娘过来与您请安了。”正当苏梅歪着脑袋不解的时候,穗香站在厚毡门口,轻声朝着屋内的老太太道。   听到穗香的话,老太太轻缓的蹙起了眉头,片刻之后才回道:“让她回去吧,今日不必过来请安了。”   “是。”穗香应声,掀开厚毡出了屋子。   苏梅坐在罗汉床上,抬眸看向面前的老太太道:“老祖宗……”   “娥娥,你不必多说,老祖宗知道你要说什么话。”打断苏梅的话,老太太轻按了按自己酸胀的额角道:“这清懿虽然说是皎箬的女儿,但毕竟是在外头待久了,劣性难改,做的那些小动作还以为我这老婆子不知道……”   说到这处,老太太端起那小案上头的清茶轻抿了一口道:“昨日里那清懿是被张氏带着入宫的,我老婆子身体力乏的,便未跟着去,但你怎的也从那宫里头跟着焱哥儿一道出来了?”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伸手捏了捏自己手中的那个绣囊,神情微顿,片刻之后才扯出一抹干涩笑意道:“我也不知,怎的一觉醒来,便睡在那宫里头了。”   “娥娥,人心险恶,现今我文国公府大半家私都抓在那张氏手里头,她张家富庶江南,近几年更是起了势头,占了几乎大半国库之财,我老婆子已然是压不住她了。”伸手抚上苏梅那只细嫩小手,老太太轻摇了摇头道:“我老婆子是与你做不得主了,在这文国公府里头,我也就是那一只纸老虎,看着还算是吓唬人,可实际上……”   说到这处,老太太并未再说下去,她低叹出一口气,暗暗的摇了摇头。   看到老太太这副疲累模样,苏梅突兀的便红了眼角,她一直都知道,老祖宗是真心疼爱她的,只是这文国公府实在太大,硬生生的将她给压垮了,老太太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如此做的,情势迫人走,老太太不能为自己站出来,确是被那下压的力道推的不得已而为之。   对于老太太事后知道了苏清懿的做法却不作为的行为,苏梅心中虽然有些伤心,但是她却能够理解老太太,因为她本就不是这文国公府里头的人,老太太能将她视如己出的疼爱这么多年,也算是给她够多了。   “老祖宗不必介怀,我不怪老祖宗。”伸手反握住老太太那双略微有些粗糙的手掌,苏梅声音软糯道:“人各有拖累,而且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我自个儿的事情,老祖宗不必为我担忧,我能自己处理好的,您看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嘛。”   听到苏梅安慰的话,老太太声音微哑道:“是我这老婆子不行,帮不了你……唉……”   微微侧了侧身子靠在老祖宗怀里,苏梅轻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一开始的时候,苏梅也是不明白,老太太明明知道那张氏根本就不是一个如外表一般看着那么温婉纯良之人,却为何又要将人留在这文国公府之中让其掌管大半家财,后来苏梅才明白,不是老太太不想,而是老太太不能,因为这文国公府大半的开支,竟都是来自于那张氏自个儿的腰包,但最重要的还是那张氏替文国公府生下了唯一的一个嫡长子,瑞哥儿。   伸手抚了抚那靠在自己怀中的苏梅,老太太微闭了闭双眸,片刻之后才抬手招过一旁的穗香道:“去,给娥娥端盅温奶过来,娥娥可是有好些日子都未曾吃到我檀菊园里头的温奶了。”   “是。”刚刚将苏清懿打发走的穗香站在房门口轻应一声,然后又掀开厚毡出了屋子。   烧着暖炉的屋内带着一抹甜腻的熏香气,苏梅伏在老太太的怀中打了一个哈欠,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明显的倦怠痕迹。   “可是昨日里未曾睡好?”看到苏梅那掩在宽袖下的小小哈欠,老太太伸手抚了抚她垂顺在耳边的细滑落发,声音轻缓道。   “唔……”在老太太怀中蹭了蹭小脸,苏梅闭着那双湿漉水眸踢掉脚上的小鞋,缩进了老太太的薄被之中道:“老祖宗这处真暖和。”   昨日晚间,她在马焱那厮身上踩了大半个时辰,刚刚要下床便又被按着脚丫子拨了回去继续踩,本来苏梅还想着这厮肯定是有什么怪癖,后来才发现原来不是那厮有什么怪癖,而是因着自己昨日里踩了他,那厮怀恨在心,便硬生生的让自己在他身上踩了整整两个时辰,一停下来便又被逼着继续踩,直踩得她自己腰酸背痛的求饶为止,简直是可恶至极!   这边老太太靠在身后的罗汉床上,听到苏梅的话,便好笑的伸手点了点她的额角道:“真是长不大的小东西。”   “不要长大,就这样很好。”钻在老太太怀里,苏梅歪着小脑袋声音细糯道。   “傻孩子,哪有不长大的,等以后你嫁人生子了,我这老婆子也指不定在哪喽。”老太太一边说着话,一边兀自轻笑出声。   “不嫁人,我要一直陪着老祖宗。”伸出小细胳膊圈在老太太身上,苏梅声音闷闷的道。   “哪里有不嫁人的,你若是不嫁,那焱哥儿岂不是要烦死我这老婆子了。”伸手拉了拉那盖在苏梅身上的薄被,老太太好笑道。   “我才不要嫁他呢……”纤细的小身子一转,苏梅仰头看向面前的老太太,睁着一双湿漉水眸道:“我要嫁,就要嫁那种,唔……和彭哥哥一样温润如玉,谈吐斯文有礼的公子。”   “哦?是吗?娥娥妹妹还真是志向远大呢。”一道低哑嗓音透着一股隐含戾气从门毡处传来,马焱拢着自己身上那件靛青色的大氅,慢条斯理的掀开厚毡进了屋子。   乍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身子被吓得一个机灵,赶紧“咕噜”一下将小脑袋给钻进了薄被之中,但奈何那薄被太短,苏梅缩了脑袋,那下头却是露出一双小细腿来。   踢着那双纤细的小腿,苏梅用力的一蜷,直接便将自己给圈成了一团,紧巴巴的塞在那薄被里头,露出一截青丝垂发。   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那件大氅,马焱慢条斯理的走到老太太面前,然后与其拱手行礼道:“请老太太安。”   “焱哥儿来了。”老太太从那罗汉床上起身,好笑的伸手拍了拍那钻在薄被之中的苏梅道:“快些起来,你四哥哥来了。”   “我睡着了,老祖宗莫唤我。”苏梅闷闷的声音从薄被之中传出,那团皱巴巴的被子被她卷在身上乱滚了几圈,更是显得凌乱了几分。   “你这小东西。”伸手拍了拍那团薄被里头的苏梅,老太太抬眸看向眼前的马焱,面带笑意道:“今日未去参营?”   “是。”马焱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然后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叠子的礼单递与老太太道:“这是今次您五十大寿的礼单,父亲让我拟好了与您,您在上头再添些女眷便可。”   伸手接过马焱手中的礼单略略扫过一遍,老太太面上笑意更甚,随后抬眸与马焱道:“好,我明日差人与你送去。”   说罢话,老太太就着身旁丫鬟的手从罗汉床上起身,然后伸出手指朝着马焱轻点了点那蜷在薄被之中的苏梅,压低了声音好笑的道:“在闹小性子呢。”   听到老太太的话,马焱细薄唇瓣轻勾,声音低哑道:“无碍,娥娥妹妹还小。”   看到马焱那看着苏梅的宠溺眼神,老太太轻笑一声,轻手轻脚的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被身侧的丫鬟缓步扶进了一侧内室之中歇息,独留马焱与苏梅两人在外间。 第105章   外间里烧着暖炉,地上铺着厚实毛毯,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悄无声息的走到那罗汉床边,他低垂下脑袋,面无表情的看向那缩在薄被之中瑟瑟发抖的小东西,一双漆黑暗眸之中蕴着一层深沉寒意,仿若隆冬之际浸着冰渣子的深潭,只一眼便让人感觉后惧非常。   “两个时辰未见,娥娥妹妹便不想我吗?怎的连个面也不愿露?”单手撑在罗汉床边,马焱的声音细哑宠溺,但听在苏梅的耳中只让人感觉浑身发寒的紧。   “我要歇息了,你莫扰我。”苏梅的声音闷闷的从那薄被之中传出,细细腻腻的透着一股糯气。   “这外头一片大好时光,溯雪银装的,娥娥妹妹可不能荒废了。”仿若没有听到苏梅的话,马焱说罢话,直接便连人带被的将苏梅从那罗汉床上扛起,然后迈着大步往屋外走去。   “呀,放开……你放开我……”薄被紧密的裹在苏梅那颗小脑袋上,只露出她那双系着罗袜的小脚,胡乱的在半空之中乱蹬着。   “四,四少爷?”房门口的厚毡被掀起,马焱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那端着手中温奶一脸惊讶表情站在房门口的穗香,冷淡的吐出一句话道:“告诉老太太,娥娥妹妹我先带走了。”   “……是。”看着面前马焱那张冷淡至极的面容,穗香犹豫着应了一声,垂首之际看到那被马焱夹在腋下,只露出一双小细腿的苏梅,便赶紧放下手中温奶,跑进外间将那双被苏梅褪在罗汉床边的小鞋递与马焱道:“四姐儿的鞋。”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马焱伸手接过那双小鞋,然后直接便夹着身上的苏梅穿过房廊往檀菊园外走去。   “你放下我,我不跟你走……”苏梅被马焱夹在身下,只感觉自己那被憋闷在薄被之中的脑袋昏涨的紧,她用力的蹬着自己的小细腿踢打着马焱的大腿,声音闷闷的道:“你放下我,我喘不过气来了……”   听到苏梅那气弱的声音,马焱突的顿住了步子,然后手下一松,苏梅纤细的小身子直接便从那薄被之中掉了出来,落在松松软软的绵雪之中,砸出一个浅淡人形。   “啊……”被那沁冷的细雪钻进了脖颈之中,苏梅禁不住的轻叫一声,然后吃力的挥着小细胳膊从那厚实的雪堆里头探出半个身子,却又是被马焱按住了小脑袋给按了回去。   “唔……你做什么啊……”冷不丁的吃到一口绵软细雪,苏梅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她仰着一张细嫩小脸看向面前冷着一张清俊面容的马焱,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满满的都是疑惑之情。   “娥娥妹妹不是最欢喜这细雪吗?那今日便玩个够吧。”说罢话,马焱放开那按在苏梅小脑袋上的纤瘦手掌,负手而立于苏梅面前,一双漆黑暗眸之中蕴着沉沉怒色。   看到马焱那张暗沉面容,苏梅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她蹬着自己那不知何时落了一对罗袜的白嫩小脚蹲坐在雪堆里头,然后试探性的将自己的小身子往雪堆外头伸了伸,却又是被马焱给一巴掌按了下去。   “你,你又怎么了嘛……”气呼呼的鼓着一张细嫩小脸坐在雪堆里,苏梅仰着那张满是雪水的小脸看向面前的马焱道:“我今早是玩了雪,可你,你也没说不准我玩啊……”   “所以现在让娥娥妹妹玩个够。”双手环胸的往后退了一步,马焱微眯着一双暗眸看向那正牵着苏婉福从穿廊处缓慢走来的张彭泽,那张清俊面容不禁更黑了几分。   顺着马焱的目光看到那穿着一身宝蓝袄袍的张彭泽,苏梅扬着自己的小手努力的呼喊道:“彭哥哥,彭哥哥……”   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呼唤声,马焱站在一旁,面色阴沉的仿若砚台浓墨一般吓人。   “是四姐姐。”苏婉福梳着一对小髻,牵着张彭泽绕过穿廊蹦蹦跳跳的走到苏梅面前,然后抬首对站在自己身侧的张彭泽道:“四姐姐在玩雪,我也要玩……”   说罢话,苏婉福也不等张彭泽反应,直接便一头栽进了雪堆里头。   “唔唔唔……”那雪堆很是厚实,苏婉福人小扎实,直接便砸到了里头,只剩下半张小脸要露不露的努力的往外伸展着道:“彭哥哥快拉我出去,我出不去了……”   “不不不,表哥先拉我,先拉我……”一把按下苏婉福那张圆脸,苏梅一把搭上张彭泽那只伸过来的白皙手掌,正预备借着张彭泽的力从这雪堆里头出去的时候,就见一旁的马焱冷笑一声,抬起穿着皂角靴的长腿猛然往侧边一踢。   张彭泽正巧站在一棵蓄着细雪的枯树之下,那枯树被马焱用力的一脚踹的哀嚎一声,哗啦啦直接便落下一大摊子的冷雪,瞬时便将张彭泽那纤长的身子淹没其中,只露出一颗沾着绵雪的脑袋,双眸几乎挣扎不开。   “哼……”轻蔑的勾起唇角看了一眼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张彭泽,马焱踩着那一地碎雪走到苏梅面前站定,然后慢条斯理的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裹住她那只还覆在张彭泽手上的小手,然后猛地将人往外一拉。   “啊……”带着一身雪气被马焱从雪堆里头拽出来,苏梅气喘吁吁的呼了一口气之后,立马便用力的蹬了一脚面前的马焱,然后吃力的从地上捧起一团雪球用力的往马焱身上砸去。   松松软软的雪球被马焱一手挡开,苏梅扭头赶紧又扔了一个雪球过去,然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苏婉福从雪堆里头拽出来道:“快,用雪球砸他,为彭哥哥报仇!”   “好!”苏婉福声音洪亮的应了一声,然后挥着自己的小胖手用力的捧起一团雪球砸向马焱。   苏梅蹲在雪地里头,也不停的捧着手边的雪往马焱身上砸去,她那双掩在袄裙之下的瓷白小脚踩在雪地之上,盈盈润润的几乎与那素白细雪融为一体。   “娥娥妹妹,你踩到我的脸了……”还被困在雪堆里头的张彭泽吃力的拨开苏梅那踩在自己额角处的脚,声音干涩道:“娥娥妹妹你能不能先把我……”   张彭泽的话还未说完,马焱那处却是猛地踢来一大块的雪球,结结实实的直接便将他那剩下的一个脑袋也给堵在了雪堆里头。   “彭哥哥你别怕,我来救你出去……”苏婉福撅着小屁股趴在那雪堆上头,努力的刨着细雪想将张彭泽从雪堆里头拽出来。   苏梅一人孤军奋战,在看到那一边用宽袖挡雪一边朝着自己缓步走来的马焱时,赶紧撒开脚丫子就跑,那一头细顺垂发随风飘散开来,落下一支碧墨色精细梅簪。   “啊……”还没等苏梅跑上几步,马焱就直接上前大跨几步,一把拽住了她的后衣领子将人直接拽在了自己手里。   “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彭表哥……”被马焱吊在半开之中,苏梅用力的蹬着一双小细腿侧头往身旁看去,只见那处苏婉福正撅着小屁股,还在努力的扯着张彭泽的胳膊想将他从那雪堆里头拽出来。   “娥娥妹妹这一声一声表哥的,叫的可真好听……”托住苏梅的小屁股将人搭在自己的臂弯上,马焱阴沉着一张面容,纤瘦的手指覆上苏梅那张细白小脸,而随着马焱的动作,他那靛青色大氅之上也跟着细细碎碎的落下一些素雪。   “四,四哥哥……”看着面前马焱那张突兀显出一抹瘆人笑意的清俊面容,苏梅哆哆嗦嗦的缩着自己的小身子结巴道:“我,我是在与你开玩笑呢……”   “哦?是吗?那正巧,我也想与四妹妹开个玩笑呢……”轻扯起嘴角,马焱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自己身上那件大氅扯下来裹住苏梅那沾雪的纤细身子,然后踩着脚上的皂角靴面无表情的往檀菊园外走去。   枯树下,苏婉福还在努力的拉扯着张彭泽,一旁的丫鬟婆子看到马焱那渐渐走远的颀长身影,也赶紧过来帮忙。   “出来了出来了,再加把劲……”两个丫鬟一人一边的使劲拉扯着那陷在雪堆里头的张彭泽,因为过于吃力,这两个丫鬟的脸上还细细的冒出了热汗。   “呼呼……”片刻之后,终于从雪堆里头出来了的张彭泽弯着腰还来不及喘口气,却是猛然听到一旁的婆子发出一道粗哑的惊呼声。   反应迟钝的往自己身旁看去,张彭泽只见刚才那被马焱踹了一脚的枯树直愣愣的从中折断,倾倒而下。   “轰隆”一声,粗壮的枯树应声倒地,压塌了一大片的绵雪,也将那刚刚才从雪堆里头爬出来,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的张彭泽给掩在了下头。   两旁站着的丫鬟婆子看着那被从中折断的粗壮枯树,都禁不住的暗暗咽了口口水。   这得要多大的力气才能将这般粗实的一棵圆树给踢断啊……   “哇啊啊……彭哥哥彭哥哥……”苏婉福趴在那棵枯树边,用力的扒拉着细雪,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听到苏婉福的叫声,两旁的丫鬟婆子这才猛然回神,赶紧上前将那张彭泽从雪堆里头给拽了出来。 第106章   鹿鸣苑中,小丫鬟正拿着手中的竹扫帚打理着庭院之中的积雪,一抬眼就看到那被马焱托着臀部从外头抱进院内的苏梅。   那丫鬟捏着手里的竹扫帚,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面色难看的马焱,赶紧垂首与人让道。   踩着脚上的皂角靴,马焱眼角微垂,看了一眼那被丫鬟拿在手里头的竹扫帚,突然便顿住了步子,然后一拖手就将苏梅从自己的臂弯里头给放到了地上道:“把这庭院里头的积雪打扫干净,没干净便不能食饭。”   说罢话,马焱拢着宽袖面无表情的往一旁的房廊边走去,然后抬手招过一女婢道:“去搬张圈椅过来。”   “是。”听到马焱那低沉的话语,女婢颤着身子往屋内走去,片刻之后便与另一女婢搬了一张圈椅到廊下,然后又恭垂着身子端了一盏清茶与马焱。   撩起袄袍后裾落座于圈椅之上,马焱伸手接过那女婢手中的一盏清茶轻抿了一口道:“扫。”   苏梅穿着自己那双绣花鞋踩在湿漉的青石板砖之上,听到马焱的话,下意识的便缩了缩身子,她低垂着小脑袋绞着自己那双白细小手,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片刻之后一把抢过身旁丫鬟手里头的竹扫帚,用力的扬起自己的小脑袋冲着马焱道:“扫就扫!”   哼,就会欺负她,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举着那把比她自己还要高上一截的大竹扫帚,苏梅吃力的拖着它就往一旁的堆雪处扫去,那竹扫帚沾了雪水,又大又沉,粗糙的刮过地上铺着的青石板砖,留下一道青白刮痕。   看到那被苏梅用竹扫帚在青石板砖之上刮出的清晰痕迹,站在一旁的小丫鬟面露心疼之色,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安分的垂首敛目站在那处。   “呼呼……”这竹扫帚真是很沉,苏梅只拎着她挥了几下便感觉自己身子乏的紧,额角上细细密密浸出来的都是汗渍,那裹在袄裙之中的小衣也是被完全浸湿,湿漉漉的黏在身上难受的紧。   咬着一口细白牙齿,苏梅微动了动那被竹扫帚磨得生疼的小手,然后突然抬起自己那只穿着绣花鞋的脚,左摇右晃的踩着这竹扫帚的竹柄一角在地上刮。   苏梅这招借力用的十分好,那竹扫帚顺着青石板砖一路过去,虽然淅淅沥沥的落了一些雪渍,但是起码比用手拖着这竹扫帚胡乱刮扫的好。   马焱端坐在房廊之下的圈椅之上,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落在不远处的苏梅身上,他的身侧围站着好几个战战兢兢的婢女,皆是一副敛目垂首之相,甚至害怕的连头都不敢抬。   “茶。”将手中那盏吃完的茶水往身旁一递,马焱面无表情的拢了拢自己被檐上滴落下来的雪水浸湿的宽袖,然后神情微冷道:“端盆温水过来。”   “是。”听到马焱的话,那站在马焱身侧的女婢赶紧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茶盅,然后带着身后的一个女婢急匆匆的往庭外走去。   穗香正提着裙裾跨入庭院,一眼便看到了面前那正朝着自己走来的,两个神情急切的女婢。   “哎?这是怎么了?”伸手拉住其中一人,穗香垫着脚尖往庭内看了一眼道。   “四少爷不知为何生了脾性,四姐儿这会子正在扫庭院呢。”那女婢压低了声音与穗香说完话后,便赶紧也跟着前头那走远的女婢一道往一旁的茶房走去。   听罢那两个女婢的话,穗香脚下步子微顿,略思片刻之后小心翼翼的提着裙裾往庭院里头走了几步,果然见苏梅正拉扯着手里的那把大竹扫帚,吃力的清扫着庭院。   站在庭院门口踌躇了一会子,穗香偷偷看了一眼那靠在圈椅之上面无表情的马焱,然后提着裙裾往苏梅那处走了几步,悄声与她招了招手道:“四姐儿……”   听到穗香的喊话,苏梅手中动作一顿,她抬眸往前看了看,只见穗香提着裙裾踩在一地湿滑雪水之上正朝着自己招手。   撑着手里的大竹扫帚往一旁马焱的方向望了一眼,苏梅试探性的往穗香那处挪了几步,见那厮没吱声,便赶紧快走几步挪到穗香面前道:“怎么了?”   “四姐儿你的梅簪掉在老太太的檀菊园里头了,奴婢与您送过来。”一边说着话,穗香一边将那被自己掩在宽袖暗袋之中的一支碧墨色精细梅簪递与苏梅。   伸手接过穗香手里的那支碧墨色精细梅簪,苏梅那张细嫩小脸皱起,显出一抹十分怪异的表情。   这梅簪,她不是与了那教坊司里头的老太监了吗?怎的又会掉在老太太的檀菊园里头了?   正当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疑惑模样时,一旁的幼白端着一碟子茶酥绕过穿廊走到苏梅面前道:“四姐儿,怎的在这扫庭院?”   幼白的身型比苏梅高瘦一些,又是背对着马焱站立的,所以她只往苏梅面前一站,几乎就将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给挡的一丝不露了。   看到那被幼白捧在手中的茶酥,苏梅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她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偷摸着往马焱那处看了一眼,只见那厮正垂首饮着手中的茶盅,没有注意到这处。   快速的捏起那瓷碟里头的茶酥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苏梅梗着喉咙用力的将其吞嚼了下去。   她在这庭院里头扫了小半个时辰的地,今儿早上食的那些早膳早就被消化完了,若不再吃些东西填填肚子,那还不得饿死。   就着幼白的掩护,苏梅食了好几块茶酥,她意犹未尽的嚼着嘴里的满口茶香,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   幼白好笑的看着苏梅这副半眯着双眸的享受模样,忍不住的掩唇轻笑一声,一垂首却是看到了那被苏梅捏在手中的那支碧墨色精细梅簪。   “四姐儿这梅簪怎的了,怎么拿下来了?可是坏了?奴婢见今儿早上还戴在四姐儿的发髻上呢。”   “唔?”听到幼白的话,苏梅那嚼着茶酥的动作一顿,一双湿漉水眸瞬时便瞪大了好几分。   “今儿早上?”这梅簪可是她前日里给了那教坊司里头的大太监作贿赂的,不仅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檀菊园里头,怎的又还戴在她发髻上了?   听到苏梅的疑惑话语,幼白笃定的点了点头道:“是啊,奴婢今早与四姐儿梳头的时候便看到这梅簪戴在四姐儿的发髻上了。”顿了顿话,幼白偷偷虚看了一眼一旁的马焱,压低了几分声音凑到苏梅耳畔处道:“奴婢知道这是四少爷送与四姐儿的,四姐儿可莫再粗心大意丢了这梅簪,惹四少爷不快了。”   说罢话,幼白端着手里头那碟子茶酥,直接便提着裙裾进了屋子。   幼白一走,苏梅鼓着那张塞着茶酥的白嫩小脸,迅速低垂下脑袋装作用力的挥着手里头的大竹扫帚。   “四姐儿慢扫,奴婢便也先告退了。”穗香看着苏梅这副小媳妇的委屈模样,轻笑一声之后提着裙裾转身离去。   看着穗香那走出庭院的纤细身子,苏梅“咕噜”一声咽下嘴里头的茶酥,歪着小脑袋细细思索着。   昨日进过她屋子的除了马焱便只有幼白,这簪子肯定不会是幼白从宫里头带回来的,但也不是她带回来的,所以最可能便是马焱那厮带回来的。   想到这处,苏梅忍不住的抬眸看了一眼那端坐在廊下的马焱,却是冷不丁的对上他那双漆黑暗眸,阴冷冷的看着人直从心底里头发寒。   猛然垂下小脑袋,苏梅用力的拖着手里头的竹扫帚胡乱挥扫着,直把那细小雪渍甩的到处都是。   如果这梅簪真是马焱那厮从教坊司里头那大太监手里拿回来的,那前日大太监的死……莫不是也是他做的?   心慌意乱的胡乱猜测着,苏梅抱着怀里的大竹扫帚胡甩了一会子,立刻便气竭了,她撑着身子站在那处气喘吁吁地喘了片刻之后,便开始小心翼翼的往马焱的方向挪动。   马焱依旧端坐在圈椅之上,一副沉静模样,仿若没有看到苏梅的小动作。   拖着手里的大竹扫帚继续往马焱面前移动,苏梅装模作样的甩着脚边的一些碎雪,纤细的小身子大跨几步,很快就走到了马焱身边。   用力的挤开那站在马焱身旁的女婢,苏梅将自己的小脑袋凑到马焱面前,试探性的道:“这梅簪是你帮我拿回来的吗?”   马焱轻抿着茶盅里头的清茶,并未回答苏梅的话,只慢条斯理的将那茶盅往一旁一递道:“添茶。”   “我来我来……”一把夺过一旁女婢手里头的青瓷茶壶,苏梅殷勤的替马焱倒了一盅新茶道:“四哥哥吃茶。”   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抱着一大把竹扫帚腆着脸站在自己身旁的苏梅,马焱眼角低垂道:“扫完了?”   “扫完了扫完了……”用力的点着自己的小脑袋,苏梅那张细嫩小脸之上一派的真挚模样。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那依旧积雪漫堆的庭院,马焱也不在意,只抬手招过一旁的女婢道:“温水呢?”   听到马焱的话,那女婢赶紧低垂着脑袋将手里头端着的铜盆递到马焱面前。 第107章   “净手。”斜睨了一眼身旁的苏梅,马焱细细搓揉着指尖,声音低哑道。   “哦。”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赶紧摔下怀里的大竹扫帚,乖乖的净了手。   “换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那端着铜盆,战战兢兢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婢,马焱神情微沉道。   “……是。”女婢颤着声音应了,赶紧端着手中的铜盆去换了一盆水过来。   “净手。”微敛着眉目,马焱继续道。   奇怪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苏梅伸出自己那双湿漉漉的小白嫩手,又洗了一遍。   “换水。”靠在身后的圈椅之上,马焱漫不经心的继续道。   “是。”女婢轻应一声,赶紧又端着铜盆去换了一盆过来。   “净手。”抬眸看向那站在自己面前一副呆滞神情的苏梅,马焱掀了掀眼皮道。   颤巍巍的伸出自己那双濡湿小手,苏梅僵着一张白嫩小脸又洗了一遍。   “换水。”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宽袖,马焱声音低哑道。   女婢捧着那铜盆,又去换了一盆水过来,这次,苏梅不用马焱提醒,自个儿就颤着小身子又净了一下手。   那捧着铜盆的女婢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马焱,在对上他那双暗沉黑眸时,赶紧低垂下脑袋又去换了一盆温水过来。   兜转重复着洗了十几遍之后,苏梅看着自己那双被温水泡皱的小手,哭丧着一张细嫩小脸转头看向身旁的马焱,声音细糯道:“四哥哥……”   “洗完了?”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握住苏梅那只软嫩小手,清俊面容之上满满都是阴沉暗色。   胆战心惊的看着马焱那捻着自己湿濡手掌的修长指尖,苏梅梗了梗喉咙道:“洗,洗完了……”   听着苏梅那细细糯糯的轻颤声,马焱突然勾唇一笑,他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掐住苏梅那小巧白皙的下颚往自己面前一带,然后勾舌轻轻的舔了舔苏梅那沾着糕点碎屑的粉嫩唇角道:“茶酥?”   唇角处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濡湿的温热触感,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呆呆的站在那处任由马焱掐着自己的下颚,两旁的女婢低垂着脑袋一副规矩恭谨模样。   “没,我没有吃!”反应过来的苏梅迅速晃着自己的小脑袋狡辩道。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冷笑一声,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愠色渐深。   看到马焱眼中的不悦,苏梅赶紧迈着自己的小细腿走到他的身侧呐呐道:“你,你是不是在生气我将这簪子给了别人?那,我,我也是不小心的,那时候我身上的银钱首饰都用完了,所以才……”   “生气?娥娥妹妹是哪只眼睛看出我生气了?”捻着自己的指尖,马焱说话时的语气轻缓细腻,仿若耳边宠溺的低喃细语。   听着马焱那瘆人非常的轻柔话语,苏梅用力的缩了缩身子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你不是已经给我拿回来了嘛……”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小心翼翼的看向身侧的马焱,苏梅绞着自己那双素白小手,神情纠结。   马焱单手搭在那圈椅的扶手之上,指骨微勾,细细的敲着扶手,听到苏梅的话后轻抿了抿唇角,神情晦暗莫测。   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马焱那落在自己手边的宽袖,苏梅声音细软糯气的道:“我保证,以后只要是你给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哦?”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漫不经心的掀了掀眼睑,然后慢吞吞的伸手扯开苏梅抓在自己宽袖上的纤细素手道:“娥娥妹妹说话可算数?”   “当然算数,当然算数。”看出马焱有松口的迹象,苏梅赶忙用力的点着自己的小脑袋道。   “哦。”冷淡的应了一声,马焱随手抓过一旁房廊栏杆处的一团细雪塞到苏梅手中道:“那既然如此,娥娥妹妹便好生保管着吧。”   垂首看了一眼自己掌心之中小小巧巧的一团雪球,苏梅哭丧着一张白嫩小脸道:“我认错,我不应当拿雪球丢你……”   “哦。”听到苏梅那可怜兮兮的话,马焱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伸手抚了抚自己那被细雪沾湿的宽袖。   “我,我也不应当说你……”捧着自己手中那团渐渐消融的细雪,苏梅又张了张小嘴道。   “嗯。”极其冷淡的应了一声,马焱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清冷模样。   “还,还有……还有吗?”战战兢兢的探过小身子往马焱面前转了转,苏梅声音细细道。   “有没有,娥娥妹妹难道自个儿不知道吗?”端过一旁的茶盅又饮了一口茶,马焱捻着自己的指尖神情淡漠。   “那,那就是还,还有……”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瑟缩着小身子转了转自己那双湿漉水眸,然后视线突然便落到马焱那张紧抿着的细薄唇瓣之上。   马焱的唇色很淡,湿湿润润的沾着茶水,透着微淡细粉,刚才贴在她的唇上时柔软细腻,带着一点清雅竹香气,与他这个阴晴不定的人完全不一样。   想到这处,苏梅突然回神,陡然便红了面颊,她下意识的伸手用力一拍自己那张绯红小脸,却忘了手上还捧着雪球,那手掌之上托着的细腻雪水一下子便直接拍在了她那张涨红的小脸之上,冰冰凉凉的雪水顺着微敞的衣领处浸透进去,让她不禁打了好几个冷颤。   听到自己耳旁传出的“嘶嘶”抽气声,马焱微皱了皱眉,抬眸看向身侧的苏梅。   只见这小东西踱着小脚,正努力的拉扯着自己的衣物,细白脖颈处湿漉漉的满是雪水冷渍。   “掉,掉进去了……”对上马焱那双漆黑双眸,苏梅赶紧一把拽过他的手就往自己身上贴道:“雪球,掉进去了……”   因着那雪球被马焱捏的很紧,所以硬邦邦的好似冰块球一般,在苏梅刚才恍神的时候直接便落进了袄裙里头,冰凉凉的带着水渍,直把苏梅冻得够呛。   “别动。”一把按住苏梅那不断乱蹦的纤细身子,马焱拢起宽袖从圈椅之上起身,然后一把拎住人的后衣领子,直接便将人在手里头颠了个个。   “啊……”苏梅猝不及防的被马焱按在手里来了个倒栽葱,她那肚子里头的一点茶酥还没消化完,被马焱这么一颠,就只感觉自己反胃的厉害,不过幸好那厮也不是要折腾她,等那雪球滚了出去之后,便立马将她给放回了地上。   捂着自己的胸口,苏梅踩着一双绣花鞋稳了稳身子,等努力的喘匀了气之后才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语气笃定的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那整理着自己宽袖的手动作一顿,微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苏梅那双细嫩小手。   “那茶酥真的不是我偷吃的,是幼白硬要给我的。”   “庭院没扫干净之前一口水都不准喝。”   *   扫了一下午庭院的苏梅瘫在软榻之上,身旁是挽着宽袖正在替她揉捏胳膊的幼白。   “哎呀!”突然,苏梅捏着自己手中的那支碧墨色精细梅簪猛然从软榻之上坐起,然后一把拽住幼白的宽袖道:“人呢?那厮人呢?”   被苏梅那副急切的小模样吓了一跳,幼白赶紧开口道:“奴婢刚才听丫鬟说,四少爷正与那昨日里圣上新封的翰林学士在书房里头……哎,四姐儿,你去哪儿啊?”   幼白的话还未说完,苏梅直接便迈着小细腿头也不回的直冲出了屋子。   晚间夜凉,房廊处那盏盏琉璃灯酝酿在浓厚霜雾之中,蕴着细腻琉璃灯色,苏梅穿着身上那件藕色缎袄,提着裙裾往马焱的书房急跑而去。   她怎么竟然把那龚月弯给忘在了教坊司里头了呢!   紧闭的书房门“砰”的一声被苏梅推开,里头温软的熏香细漫开来,弥散在苏梅的鼻息之间,只让人感觉神思忽恍。   “四哥哥,我找你……”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戛然而止,苏梅站在原处,怔怔的看着那将一道颀长身影压倒在身下的丰腴女子身影,整个人都有些僵直的厉害。   素白小手紧紧箍在门框处,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猛地一下就准备冲进去,但却是被身后突然伸出来的一只纤瘦手掌给拎住了后衣领子从书房门口给拽了出来。   “谁,我揍……”语无伦次的瞪着一双湿漉水眸扭头看向身后的人,苏梅却是突然噤了口。   “娥娥妹妹这是要揍谁?”浸着微凉温度的指尖轻抚过苏梅那张细嫩小脸,马焱的声音低哑暗沉,透着一股难掩的暗欲之色。   “我,你,你不是……”结结巴巴的指了指那书房里头,苏梅睁着一双湿漉眼眸,里头满满都是惊诧神色。   看了一眼那满面惊恐神色的苏梅,马焱随脚又将那半掩的书房门给踹开了,只见那书房之中,一个身穿绯色袄裙的女子用力的按着身下的男子,神色狰狞道:“王公元鼎!你从是不从!”   大张着一张小嘴呆愣愣的站在书房门口,苏梅只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头好似梗了一块硬物一般,片刻之后才呐呐的吐出两个字道:“月半……”   几日未见,好似越发丰腴生猛了几分啊…… 第108章   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声音,龚月弯按在王公元鼎脑袋上的手动作一顿,她抬眸往苏梅的方向看去,声音疑惑道:“你,你怎么在这?”   “你,你在做什么?”没有回答龚月弯的话,苏梅颤颤的伸出一根白细手指指向那被龚月弯死按在身下的王公元鼎。   听到苏梅的话,龚月弯紧了紧那按在王公元鼎脑门上的白胖手掌,声音低沉道:“逼婚。”   “龚月弯,你快点从我身上起开……”王公元鼎纤瘦的身子被龚月弯压在身下,说话时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但从他那张被憋得涨红的儒雅面容可以看出,这王公元鼎似乎是被龚月弯压的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闭嘴!”一巴掌按在王公元鼎的嘴上,龚月弯提着自己身上厚实的袄裙慢吞吞的从王公元鼎身上起身,然后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道:“怎么,你也出来了?”   “嗯……”犹犹豫豫的应了一声,苏梅那双湿漉水眸上上下下扫了一眼面前的龚月弯,片刻之后才呐呐道:“你是,怎么出来的啊?”   “这自然是多亏了我们的翰林学士。”一把挽住身旁王公元鼎的胳膊,龚月弯将自己的脑袋靠在那人身上,一副小鸟依人的依赖表情。   听到龚月弯的话,王公元鼎皱着一张儒雅面容,气色难看道:“若不是你把我推进那水塘里头硬说你救了我,我怎么可能……”   “喂,王公元鼎,不管怎么说我龚府好吃好喝的供了你这么多年,你就当个什么破翰林学士,怎的就已经瞧不上我了!”打断王公元鼎的话,龚月弯伸出手掌猛地就将人推了一把,那王公元鼎猝不及防的被龚月弯推了一个踉跄,差点撞到一旁的书案上头。   看到王公元鼎那踉踉跄跄的纤瘦身影,龚月弯下意识的便想上前伸手扶人一把,但是却在半途之中收回了手,只彪悍的站在原处双手叉腰,高扬着脑袋道:“哼,纸人似得,一碰就倒,能拿你干什么。”   听到龚月弯的话,王公元鼎那张原本就涨红的白净面容此刻更是变的通红,他气结的伸手指着面前的龚月弯,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行了,要闹出去闹,我的书房,容不得人撒野。”一把将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梅拎到一边,马焱拢着宽袖走进书房,声音轻慢道。   “马兄,是王公失礼了。”听到马焱的话,王公元鼎红着一张脸,赶紧与马焱垂首拱礼道。   “呵……”看到这副酸儒模样的王公元鼎,马焱冷笑一声,并未回礼,只一把拽过苏梅的小手捏在掌中,然后斜睨了一眼那书房里头的王公元鼎道:“有些事情,莫太过,过则乏也。”   听到马焱的话,王公元鼎神情微顿,那双温雅细眸不自禁的便往身旁的龚月弯看了一眼,片刻之后才直起身子与马焱道:“马兄说的是,过则乏也,今日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叨扰一夜?”   “随便。”冷淡的吐出这两个字,马焱牵着身旁的苏梅,头也不回的便往屋外房廊下走去。   屋外冷风寒瑟,疏影潇潇,庭院之中还有一些细漫积雪,苏梅被马焱一路拖着往正屋的方向走去。   “我们去哪啊,月半还在书房里头呢……”马焱的步子迈得很大,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死不了。”冷淡的吐出这三个字,马焱捏着苏梅的小手,带着人穿过房廊直往正屋走去。   正屋里头烧着暖炉,幼白正站在绣床边替苏梅铺着被褥,一抬眸看到那被马焱牵着小手从屋外走进来的苏梅,便赶紧上前替苏梅端了一个手炉道:“四姐儿怎穿的这般少便出了屋子,快抱个手炉暖暖身子。”   伸手接过幼白怀中的手炉,苏梅仰着小脑袋看向身侧的马焱,小心翼翼的将那手炉往他怀里推了推道:“天气冷,抱着暖和一点。”   垂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梅,马焱突兀的轻勾起了唇角道:“晚间夜凉,抱着确是要暖和一些。”   说罢话,马焱一把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直接便带着人往内室走去。   幼白站在外间,看着那两个消失于珠帘后的隐绰身影,赶紧提着裙裾掀开厚毡出了屋子,然后转身替两人细细的掩上房门。   内室之中,熏香染染,绣床边的厚实床帐被层叠放下,苏梅被马焱单手裹在怀中,像只惊恐的小虾米一样的蜷缩着自己那纤细的身子,一双湿漉水眸瞪得极大,里面浅浅印出马焱那张清俊面容。   捏着苏梅那只细嫩小手,马焱低垂着眉眼,修长白皙的指尖转着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细细把玩,清俊面容之上难得的一副无害模样。   看着面前马焱那张平静面容,苏梅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自己那被马焱压在身下的小身子道:“我,我还未食晚膳呢,这会子睡,有,有些太早了……”   “正好,我也未食。”轻勾起唇角,马焱声音低哑的垂首抵在苏梅的脸颊处,说话时那温热的呼吸声喷洒在她细嫩的肌肤之上,让苏梅眼中的那抹惊惶神色愈发深刻了几分。   “那,那我们一起去食,食……啊……唔……”   柔弱无骨的小手被马焱叼在口中,尖利的牙齿抵在细嫩的手指关节处细细碾磨着,苏梅瞪着一双大眼,浑身僵直非常,只感觉面前的马焱仿若一匹食人饿狼一般,只一口便能将自己这只被他叼在口中的小手吞噬入腹。   “四,四哥哥……”结结巴巴的看着面前的马焱,苏梅小心翼翼的往外抽了抽自己的手,却是发现马焱那尖利的牙齿随着自己的动作而更加用力的磕在她柔腻的肌肤之上,深深的嵌压下去,让苏梅再不敢乱动。   “不,不好吃的,我,我给你去……唔……”话说到一半,苏梅一把被马焱捂住了小嘴,她睁着一双蕴着湿意的乌黑水眸,只感觉自己指骨处一痛,那浅淡的血腥气顺着自己的鼻息之间渐渐弥散开来,蕴在马焱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浸入眼底深潭。   舔去那粘在苏梅小手上的一点血渍,马焱慢条斯理的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张被吓得僵直非常的细嫩小脸,声音低沉暗哑道:“娥娥妹妹可要好好保管,我与你的东西。”   说罢话,马焱也不再为难苏梅,直接便撩开身侧的床帐下了绣床,然后踩着脚上的皂角靴,面色冷凝的负手而去。   看着马焱那张阴晴不定的面容彻底消失在自己面前,苏梅这才收回自己那跟着床帐微漾的惊恐双眸,颤颤的将自己那沾着濡湿水渍的小手举到了面前。   只见她那纤细小巧的小指之上,清晰的显出一圈细小牙印,殷红的浸着一抹血渍,被那厮细细舔舐之后变成浅淡暗白,隐隐可见一抹粉色嫩肉。   这厮……又是在发什么疯?白日里折腾的她还不够吗?   抖着小身子从绣床之上起身,苏梅盘腿坐在厚实的被褥之上咽了咽口水,片刻之后才撩开床帐小心翼翼的往外头看了一眼,只见内室之中空无一人,只余下那细缀珠帘被撞得叮当作响。   没有看到马焱的身影,苏梅这才轻缓的吐出一口气,她踩着地上厚实的毛毯走到洗漱架边,伸手将那印着牙印的小指轻轻擦洗了一下之后用巾帕粗粗裹了起来。   幼白手里端着吃食掀开门毡进到屋内的时候,就看到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站在洗漱架边,一副苦恼的小模样。   “怎么了,四姐儿?”将手中的吃食放置在方桌之上,幼白撩开珠帘走进内室。   “唔……没事……”摇了摇小脑袋,苏梅将自己那只裹着巾帕的小手往身后一缩,然后撩开珠帘装模作样的走到外间的方桌处道:“今晚有些什么吃食?”   “有粉糍和梗米粥,还有一盅雪梨。”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跟在苏梅身后,将苏梅面前的瓷盅盖头掀开道。   提着裙裾坐在实木圆凳之上,苏梅撑着自己的下颚趴在方桌之上晃了晃小脑袋道:“怎的就这些?”   “四少爷吩咐说四姐儿这几日肠胃不好,要食些清淡的,这粉糍还是奴婢偷摸着给四姐儿装的呢。”   说罢话,幼白伸手将一旁的金匙递到苏梅手里头道:“四姐儿快些食吧,不然等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接过幼白递过来的那只金匙,苏梅噘了噘小嘴,虽然万分不愿,但还是鼓着一张白嫩小脸将面前的梗米粥给吞进了肚子里头。   “对了四姐儿,明日里老太太寿辰,您可备好了寿礼?”   “唔……嗯。”咽下嘴里的梗米粥,苏梅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幼白道:“我自然是记得的,前些日子我让你做的那个东西做好了吗?”   老太太的寿辰苏梅自然是记得的,她在出府之前,就已经特意让幼白去府外订做了一件东西,吩咐幼白务必要在老太太的寿辰上送与老太太,这样即便她先走了,老太太也能收着她的寿辰礼,也算是她临走时的一份心意,不过现在既然她回来了,那便肯定是要自个儿给老太太送去了。   “做好了,奴婢去拿来与四姐儿看看?”听到苏梅的话,幼白端着身子站在那处,轻点了点头道。   “嗯,去与我拿过来。”放下手里的金匙,苏梅仰着小脑袋迫不及待的道。   “是。”看到苏梅这副兴奋的小模样,幼白轻笑一声,提着裙裾进了内室,片刻之后拿出一个檀香木盒递与苏梅道:“便是这东西了,四姐儿看看可还满意?”   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想接过幼白怀里的檀香木盒,苏梅那被巾帕绑缚着的小指处却是猛地发出一阵钝痛,让她疼的一下便回了神。   “你,你与我放桌上吧,我待会再看。”收回自己的手掩在宽袖之中,苏梅用那只完好的小手指了指面前的方桌道。   奇怪的看了一眼面前神情怪异的苏梅,幼白虽然心中疑惑,但却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道:“是。” 第109章   翌日,文国公府正厅寿堂之中,人声鼎沸,宾客云集,堂上横挂寿星图联,两旁还有挂着锦帐的寿屏,寿堂正中设有八仙桌,两侧摆放着身披红色椅披的太师椅,丫鬟手捧银盘,里头装着各式各样的寿食。   老太太身穿红色缎面袄裙,被穗香从一侧搀扶着坐到那寿堂之上,其后两侧男左女右分别坐满了文国公府的正戚旁支。   拜寿开始,苏开平上前点亮红烛长寿灯,然后携张氏率先与老太太敬茶贺寿。   其后苏洲愉,苏梅,马焱等人皆一一上前跪拜,老太太满面喜色的将手中的红包递与前来贺寿之人,一双丹凤眼中浸着满满喜悦之情。   外头戏班高唱寿戏,里头烧着暖炉,丫鬟婆子一片忙碌之相。   “老祖宗,这是我与您绣的一副双面‘寿’字图。”苏清懿手捧一副装裱好的双面‘寿’字图走到老太太面前,屈膝行礼道:“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有心了。”老太太一边笑着点了点头,一边让身侧的穗香将那副双面‘寿’字图收好。   苏清懿低垂着脑袋,将手里的双面‘寿’字图递给穗香,然后转身重回了座位之上。   看了一眼那坐在自己身侧轻抿着茶水的苏清懿,苏梅暗暗皱了皱眉,自那次从宫中回来之后,这苏清懿便明显安分了不少,只每日呆在她那静姝阁里头,也不知在做些什么事。   苏梅自觉自己不是那种别人欺我一尺,我还别人一丈之人,但对于苏清懿对自己做的这些事,她迟早是要还的。   “娥娥妹妹,轮到你了。”马焱与老太太送完贺礼之后,便拢着宽袖落座于苏梅身侧,轻捻着指尖提醒苏梅道。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瞬时回神,赶紧伸手接过一旁幼白手中的檀香木盒走到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这是我送与您的寿礼。”   “快些拿来与我这老婆子看看。”看到苏梅,老太太面色笑意更甚,她朝着苏梅伸出手道。   捧着手里的檀香木盒走到老太太面前,苏梅轻手轻脚的将那木盒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支普通至极的白玉簪子,上头毫无花色,玉质也不是特别纯,甚至细看之下还能看到一些杂色浅藏在玉簪之中。   “这,这是……”看到这支白玉簪,老太太面色微惊,她颤着一双手小心翼翼的将这簪子自檀香木盒之中拿起,那双丹凤眼中浅浅的印出一圈红痕。   “这是我让外头的工匠坊新制的一支玉簪,老祖宗可欢喜。”五岁那年,苏梅失手打破了老太太的一支白玉簪,原本她想着那只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玉簪子,应当是不妨事的,却不想午夜梦回之际看到老太太捧着那支断了半截的白玉簪神情恍然。   一开始苏梅还没弄明白为什么老太太会对一支杂色玉簪这般在意,直到后来听到穗香与老太太的对话,苏梅这才知道这支白玉簪其实是老太爷送给老太太的及笄礼,意义重大。   但玉碎再补向来不吉利,苏梅便寻思着再与老太太制一支同模样的白玉簪,不过这白玉簪毕竟是好几十年前的旧物了,苏梅让幼白寻遍了汉陵城也未寻到以前制这白玉簪的匠人,直至半年前才在别处寻到了几丝马迹,便立刻让幼白差人去请制,也是恰好,那匠人入了汉陵城谋生,免去了苏梅两边跑的麻烦。   老太太微红着双眸看着面前的这支白玉簪,片刻之后才声音梗塞的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道:“娥娥的心思我老婆子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旧物已逝,何必再累。”   说罢话,老太太伸手牵过苏梅的小手,微微起身将手中的那支白玉簪替苏梅戴在发髻之上道:“碎玉不吉,我那支白玉簪便不与你了,权当作这一支,让它替我这老婆子伴着你吧。”   老太太话音一落,苏梅便立刻也红了眼眶,声音涩涩道:“老太太……”   “莫多言,我老婆子知道你要说什么,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娥娥的寿礼我万分欢喜,知我者,莫过娥娥也……”伸手轻抚过苏梅那张细嫩面颊,老太太轻笑一声道:“你老太爷是个性情中人,对我也是极好的,只是太过于粗心大意了,不识玉之纯色,还当着那杂玉是怎的一块好玉呢……”   轻笑着说罢话,老太太伸手抚去苏梅眼角的泪珠子道:“行了,回去坐着吧,可莫要耽误我这老婆子收寿礼。”   听到老太太这打趣的话,苏梅抿唇一笑,提着裙裾转身回了太师椅上。   从前小时,苏梅也从穗香的嘴里头听到过几次老太爷,但后来等她年纪渐长,穗香反倒是不说了,苏梅只知道,这老太爷据说是为了逐渐衰败的文国公府出外经商,却是至今未归,不明生死。   老太太无奈,强逼着苏开平娶了那家世富庶的张氏,大张氏死了,小张氏还在,便又让苏开平将小张氏娶回来,凭着小张氏家的积财,文国公府这才算是逐渐好转起来,只是老太爷却还是没有回来。   寿宴进行到中断,老太太微有些醉酒,苏梅也饮了几杯果酒,靠在身旁马焱的肩膀上半眯着一双乌黑水眸,整个人似乎有些迷恍。   “老太太,老太太,老太爷回来了,老太爷回来了!”突然,寿堂门口出现一看门的家丁,满头热汗的急咧咧直冲进来,差点便横倒在那石槛之上。   老太太正抬眸与身侧的穗香说着话,听到那家丁的话神思一阵恍然,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老太太,老太爷回来了!”听清那家丁的话,穗香伸手一把将老太太从那太师椅上扶起,神情兴奋道。   听到穗香的话,老太太这才猛然回神,她睁着一双丹凤眼,直直的看向寿堂门口,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   等了几十年的人,突然间便回来了……   “老太太,您慢些……”看着老太太那突然间便踉踉跄跄跑出寿堂的身影,穗香赶紧提着裙裾跟在身后疾呼道:“当心地滑……”   看到老太太的反应,寿堂之中一众人也是神情激荡,赶紧急急忙忙的跟着一道走出了屋子。   宴案之后,苏梅迷迷瞪瞪的被马焱拽着胳膊从身上半抱起推着出了屋子,屋外冷风清涩,带着寒意的碎雪呼啦啦的往苏梅面上一吹,立即便将她那一分酒气吹的半分不剩。   “走吧。”伸手牵过苏梅那只软嫩小手,马焱将人拢在自己身上,不着痕迹的挡去那阵阵断续吹来的穿堂风。   穿过透风的房廊大院,只见朱色的文国公府大门前,冗长的车队几乎将宽长的大街拥堵,一身穿黑色氅衣的中年男子站在一辆朴实马车前,正仰头看着那挂在府前的镀金匾额。   老太太身上穿着那件红色缎面袄裙,因为奔跑而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地靠在朱色大门前喘息,她抬眸看向那站在公府阶下的中年男子,面上簌簌的落下泪来。   “阿英,我回来了。”站在马车前,中年男子那张严整面容之上清浅的印出一层笑意,看向老太太的眼中满满都是柔腻情意。   老太太的泪落得更凶,她踩着脚上的绣花鞋,一步一步的往那阶下之人走去。   “这便是到了吗?”突然,那中年男子身后的马车帘子突然便撩起,走出两个穿着袄裙,衣饰华贵之人。   听到身后的声响,中年男子转身,伸手将那两人从马车之上扶下。   只见那从马车之上缓步踩着马凳走下之人,一是一年近五十的妇人,面容姣好,气色极佳,一是年约及笄的妙龄女子,穿着一袭拖曳收腰袄裙,整个人纤细修长,面容白净,颇有几分碧玉姿色。   看到那从马车之上走下的两人,老太太步子一顿,面上激荡神色渐敛,那双蕴着眼泪的丹凤眼中显出一抹暗沉深色。   “阿英,这是清荷和她的女儿,淑晚。”带着身后两人走到老太太面前,那中年男子抬手将自己身上的黑色氅衣解下替老太太披在身上道:“外头天冷,怎的穿这么一些衣裳便出来了?”   几十年未见,却依旧如昨日刚分离,老太太伸手拽住身上那件黑色大氅,抬眸看向面前之人,一瞬间只以为恍如隔世。   “父亲……”   “老太爷……”   身后众人一一出现在老太太身后,纷纷弯腰行礼作揖,声音兴奋异常。   苏梅被挡在身后,什么都看不见,她急的直踮脚,身侧的马焱单手掐住人的细腰,一抬手便将人给举了起来。   “呀……”下意识的蹬了蹬自己的小短腿,苏梅用手撑在马焱的胳膊上,然后仰头往前方看去,只见那站在老太太身侧的男子身形威仪,面容黝黑,一副五大三粗的虎夫模样。   原来老太爷就长这个样子啊……   歪着小脑袋细细打量了片刻,苏梅就被马焱给放到了地上。   而比起苏梅,身形颀长的马焱即便站在最后,也是鹤立鸡群的那个,只微微抬眸便能看到那与老太太站在一处的那个中年男子。   伸手扶住站在自己身侧的老太太,老太爷面色平静道:“外头风大,我们先到里头去再说话吧。”   听到老太爷的话,老太太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站在老太爷身后的妇人和女子,那攥在黑色氅衣上的手不禁暗暗紧了几分,片刻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道:“好。” 第110章   一众人一同回到寿堂之中,老太爷扶着老太太上坐于太师椅上。   穗香站在一侧,伸手将老太太身上那件黑色大氅取下置于一旁木施之上,然后又张罗着人替老太爷倒了一杯茶水。   端起身侧的茶水轻抿了一口,老太爷抬眸看向身侧的老太太道:“这多年未见,公府里头可添了新人?”   老太太捏着手中巾帕,细细的捻了捻眼角的泪渍,然后抬首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众人道:“快来见见人。”   苏开平与苏洲愉率先上前,于老太爷行礼请安。   “嗯,都长这般大了,我去的时候,你们可都还未成亲呢……”一边说着话,老太爷一边往两人身侧的妇人身上看去。   张氏穿着一件靛青色袄裙,低垂着眉眼,面色温婉的与老太爷请安,赵氏一副惊惶模样,急匆匆的端着身子上前,也随着张氏与老太爷一道行礼请安。   老太爷看着面前的两个妇人,微微颔首道:“不错。”   “这是瑞哥儿。”张氏伸手牵过一旁严婆子手里头的苏瑞锦推到老太爷面前,然后垂首与苏瑞锦道:“快唤老太爷。”   “老太爷。”十二岁的苏瑞锦稚气未脱,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对襟袄袍,仰着脑袋对面前的老太爷道。   “好,生的倒是与老大一个模样。”老太爷看着面前的苏瑞锦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那是老大的嫡生子,大名唤瑞锦。”老太太坐在老太爷身边,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声音微有些干哑道。   “苏瑞锦?是个好名字,听来这日后可有的是那瑞锦前程了。”说罢话,老太爷自顾自的抚须大笑出声。   “那是三房赵氏的宣哥儿和顺哥儿。”抬手朝着一旁的苏承宣与苏顺安招了招手,老太太的面上也渐渐显出几分笑意。   “老太爷……”苏承宣与苏顺安一齐上前,与老太爷拱手行礼道。   “嗯。”老太爷抚着胡须点了点头,那双略带红丝的眸中浸着一层浅淡湿意。   “那是成哥儿,是三房的庶长子。”老太太一边说着话,一边抬手朝着一旁的成哥儿招了招手道:“过来拜见老太爷。”   成哥儿长的一副虎背熊腰的憨实模样,听到老太太的话,赶紧缩着身子上前与老太爷拱手行礼道:“请,请老太爷安……”   听到苏成和那磕磕绊绊的话,老太爷神色微眯,并未说话,一旁的老太太便插嘴解释道:“成哥儿性子虽慢了些,但人性却是极好的。”   “嗯……”老太爷微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道:“庶长子?可束发了?”   “束发了,束发了,就是还未娶妻。”一旁的钱姨娘迫不及待的走了出来,伸手推了一把身侧呆木木的苏承宣道:“快说话呀。”   被钱姨娘一推,那苏成和赶紧又结结巴巴的拱手与面前的老太爷道:“请,请老太爷安……”   “罢了。”打断苏成和的话,老太爷双眸一转,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这寿堂之中的众人道:“怎的未看到靥儿?”   听到老太爷的话,老太太面色微僵,正欲说话之际却又听得老太爷道:“确是,靥儿现今都应当三十好几了,许了哪家的?”   “靥儿进了宫,现今已经是当朝太妃娘娘了。”捏着手中的巾帕,老太太微低垂下脑袋,双眸之中显出一抹落寞神色。   看到这副模样的老太太,老太爷立即便明白了这层话里头的意思,他静默了片刻之后轻缓摇头道:“是我对不起你啊阿英,这几十年以来,偌大的文国公府凭你撑起来,你定当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老爷不当这般说,现如今只要你回来便好。”伸手握住老太爷那覆在扶手之上的手,老太太那双丹凤眼之中又浸出一抹浅淡雾色。   反握住老太太的手,老太爷正欲说话之际,老太太却是猛然抽开了自己的手,眼角不由自主的往那边的妇人与女子稍看了一眼。   “对了,那是老三的养子马焱,还有大房的四姐儿,大名唤苏梅,小名唤娥娥。”掩下眼中的热泪,老太太下意识的躲开老太爷那看过来的眼神,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那站在一旁的苏梅与马焱招了招手道:“娥娥,焱哥儿,都快些过来。”   听到老太太的话,马焱牵着身侧的苏梅往前跨了几步,然后拱手与面前的老太爷请安道:“请老太爷安。”   “嗯,倒是个丰神俊朗的好孩子。”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上下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满意点头道:“比刚才那些个看着可要强上许多啊。”   “焱哥儿是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的义子,平日里多在军营之中参营,我就知道老爷最是欢喜这般清俊模样的。”老太太笑着接了老太爷的话,然后抬眸看向那站在一旁,细嫩面颊之上带着两抹酒晕绯色的苏梅,侧头对马焱道:“娥娥可是吃了酒?”   “是,贪食了几杯。”伸手扶住身边一进暖屋之中又开始晕乎的苏梅,马焱嘴角轻勾道。   “娥娥?这小名倒是有趣的紧……”老太爷抚着胡须上下打量了苏梅一番后道:“这长的可与老大不像啊?那定是像亲母了?”   老太爷话音刚落,屋内便陷入一股静谧的沉静之中,苏梅迷瞪着一双湿漉水眸,仰头看了看身侧的马焱,又抬眸看了看面前的老太爷,然后晃悠着身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道:“请,老大爷,安……”   “是老太爷。”伸手扣了扣苏梅白细的额角,马焱那双幽深暗眸之中显出一抹清浅笑意。   “这小东西,定是吃醉了酒了。”听到苏梅的话,老太爷好笑的摇了摇头道。   “娥娥还小,不胜酒力是难免的。”说罢话,老太太抬手与一旁的穗香道:“去与娥娥拿碗解酒茶来。”   “是。”穗香应声,赶紧差外头的丫鬟去取解酒茶来。   马焱单手扶搂着苏梅纤细的小身子重回了宴案后。   “对了,那是老大已逝前妻的女儿,名唤清懿。”侧头看到那站在张氏身旁的苏清懿,老太太又道。   “嗯。”老太爷顺着老太太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颔首。   苏清懿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走到老太爷面前躬身行礼道:“请老太爷安。”   “倒是生了个好模样,现今几岁了?”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清懿,老太爷轻抿了一口身侧的茶水道。   “十二。”苏清懿低垂着脑袋站在那处,面容白净,身姿盈盈。   “那还是小了,都未长开呢。”听到苏清懿的话,老太爷点了点头之后侧头看向身旁的老太太道:“那刚才那个吃醉了酒的呢?倒是长得比这个还要再顺眼几分,现年几岁了?”   “老爷说的可是娥娥?她现年也是十二。”听到老太爷的话,老太太面色微有些奇怪,但还是回了话道。   “嗯,可许了人家了?”又看了一眼那与马焱黏在一处的苏梅,老太爷轻皱了皱双眉。   虽看着年纪小些,但却是长了一副好姿色,他在外几十年,确是还未曾见过有这般好颜色的女子。   “在小时,娥娥与焱哥儿就已然被圣上赐了婚事了,而且前些日子里陛下下旨,赐封娥娥为长乐郡公主,所以正经来说,现今娥娥已然不算是咱文国公府里头的人了。”说罢话,老太太看了一眼面色突然沉凝下来的老太爷,神色微惑道:“可是有什么事?”   听到老太太的话,老太爷沉吟片刻后道:“不瞒夫人说,那皇商段于鄢之父段坡与我交情颇好,曾救我于水火之中,现今却突染疾患,托我照料其妻儿子女,并言其一生之憾是未曾看到其子段于鄢成婚生子,我一时口快,便言了联姻之事。”   听罢老太爷的话,老太太也是面露沉色,片刻之后才道:“大房倒是有一个适龄的,今次过了年便及笄了,只是……却是个庶的。”   “庶的?身份是差了些,先待我看看。”   “好。”老太太微点了点头,然后差身旁的穗香去将人唤来。   苏娟巧作为庶女,不比正房,是上不得正堂的,这会子被穗香从里间带出来,面上还带着一抹欣喜神色。   “请老太爷安。”苏娟巧一眼看到那端坐在老太太身旁的中年男子,便赶紧上前行礼道。   老太爷上下看了一眼面前的苏娟巧,而后缓缓摇了摇头之后,“差了些,上不得台面。” 第111章   老太爷的话说的直白而干脆,苏娟巧一下便僵了面色,她端着身子站在那处,只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除却巧姐儿,其余的姐儿除了那几个年岁未到的,都已嫁出去了。”老太太看了一眼面前脸色尴尬的苏娟巧,侧头对老太爷道。   听到老太太的话,老太爷沉吟片刻后道:“既如此,那便先定亲吧。”   说罢话,老太爷的目光往下首处的众人逡巡了一遍之后侧头对站在一旁的妇人道:“清荷,你过来一下。”   听到老太爷的话,那妇人带着身侧的女子,缓步走上前。   “这便是我那段兄的妻女,刚才我已与你说过了,阿英你过会子找几个稳妥的婆子,安排个院落好好照料着。”老太爷对着老太太说罢话后,随手一指那站在张氏身侧的苏清懿道:“那是我老大的嫡姐儿,清荷你看着如何?”   听到老太爷的话,这衣饰华贵的妇人抿唇轻笑道:“苏弟你这性子几十年了都未变,急吼吼的不成样子,这婚事我是做不得鄢(yan)儿的主了,待明日鄢儿过来我们再详谈也不迟。”   “既如此,那你与淑晚便先去歇息吧,这累了好几日了,莫把身子累垮了。”说罢话,老太爷率先从太师椅上起身,侧头对身旁的老太太道:“阿英,公府里头可还有空闲的宅院?”   “自然是有的,西边那处有座雅楠阁风景秀逸,夫人与姑娘可一道先去住段日子。”老太太就着穗香的手从太师椅上起身,声音细缓道。   自听到老太爷对那妇人与女子的介绍之后,老太太那张原本僵直非常的面色明显好看了几分,对待妇人与女子的态度也从心底之中柔和了许多。   “那便就雅楠阁吧,阿英,你与我带着人一道去看看。”老太爷拢了拢手边的宽袖,伸手接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黑色大氅穿在身上道。   “好。”冲着老太爷微微颔首之后,老太太由身旁的穗香扶着出了寿堂往雅楠阁的方向走去。   老太爷引着身后的清荷与淑晚紧随其后,余下寿堂之中的众人面面相觑的看了片刻之后也一道跟了过去。   寿堂之中呼啦啦的一下走了大半,苏梅靠在马焱的肩膀上,小脸坨红一片,黏黏糊糊的靠在马焱的肩膀上一派迷蒙模样。   苏清懿站在寿堂侧边,那看向老太爷宽实背影的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暗黑沉色,清雅面容之上晦涩深沉。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肮脏的地方爬出来,怎么可能会去嫁给一介贱商,哼,皇商又如何,家财万贯也不过就是一籍贱民!   同样与苏清懿一般面色难看的还有苏娟巧,她捏着手中巾帕紧咬着唇瓣,一副愤恨模样。   庶女又如何,庶女便是上不得台面吗?又不是她想当庶女的,若是容得她选,她哪里还会是庶女!   “巧姐儿,怎么样了?老太爷找你什么事啊?”朱姨娘偷偷摸摸的从一旁侧门走进寿堂,声音急切的与苏娟巧道。   “没事!”憋了一肚子的火,苏娟巧乍看到那一副偷摸模样的朱氏,当下便更是火冒三丈,猛力的甩了甩自己手中的巾帕,头也不回的提着手中裙裾转身便绕进了一旁房廊之中。   “哎,你这孩子……”看到火气这般大的苏娟巧,朱氏微皱了皱眉,赶紧跟在了身后。   苏娟巧与朱氏两人顺着弯曲房廊远去,苏清懿也沉着面色扶着身旁的张氏出了寿堂。   苏梅还未醒酒,小细胳膊挽在马焱的臂弯之上,像只猫儿似得黏人非常,一个劲的猫着小身子想往马焱怀里头钻。   一把按住苏梅那使劲蹭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马焱微微侧了侧身子,直接便将人给推到了一旁覆着寿彩的圆柱之上。   苏梅半眯着一双湿漉水眸,反手抱住那根圆柱磨蹭着,甚至还想将自己的脚给搭上去,被马焱一把按住之后圈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唔……”圆柱冰凉凉的舒服非常,苏梅那张坨红小脸迷瞪瞪的往上蹭着,裹在圆柱之上的细薄寿彩层叠披散下来,完全遮住了她那张嫩白小脸。   马焱垂首看着那不断往他怀里蹬着一对小细腿的苏梅,单手一箍,便将她那双小脚裹在了自己掌中。   动不得的苏梅难受的闷哼一声,她用力的摆动着自己的裙裾,那厚实的袄裙随着她纤细的小腿往上抬起,直接便盖了马焱一脸。   “啧……”伸手拉扯下那覆在自己脑袋上的裙裾一角,马焱单手搂住苏梅的腰肢道:“回去吧。”   “唔……”苏梅晃着小脑袋,更加用力的抱紧了自己怀中的圆柱,神情迷蒙道:“不回去,回去有坏人……”   “坏人?”听到苏梅那糯声糯气带着果酒香的吞吐,马焱唇角轻勾,声音细缓道:“什么坏人?”   “眼睛很坏的,坏人!”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手点了点马焱那双漆黑暗眸,然后开始“咯咯”的欢笑出声。   伸手一把将那纤细的小人揽进自己怀中,马焱单手覆上她那双圆睁的湿漉水眸,声音沉雅道:“单是眼睛坏吗?”   “不,嘴巴更坏!”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用力的晃着小脑袋,一把拽下马焱那覆在自己双眸之上的手掌,然后伸出自己那只带着牙齿印记的小手举到马焱面前,神秘兮兮的道:“你看,坏人咬的……”   “疼吗?”伸手握住苏梅那只软若无骨的凝脂小手,马焱用指尖细细的捻着上头的牙齿印记,眸色暗沉道。   “可疼了……”歪着小脑袋靠在马焱胸口,苏梅用力的仰着小脑袋看向面前之人,但触目所及之处满满都是那白皙下颚。   “你,你怎么长的这么奇怪……连脸都没有……”单手抚上马焱的下颚,苏梅那双纯稚水眸之中显出一抹疑惑神色,乌黑瞳仁清亮,仿若蕴着一层细腻清泉。   单手箍住苏梅纤细的腰肢在自己身上翻了个身,马焱垂眸看向面前迷瞪着一双水眸的苏梅,声音愈发暗沉了几分道:“有了吗?”   “唔……有了……这是眼睛,那是鼻子……嘴巴……还有牙齿……”伸着一只细软小手,苏梅探着身子将自己的指尖往马焱嘴里伸去道:“嘻嘻……还有舌头,软乎乎的……呀……”   冷不丁的被马焱咬住了手,苏梅一下便瞪大了那双水眸,死死的盯着那几乎被完全吞噬了的软嫩小手,急的赶紧用力往外拉扯道:“不能吃,不能吃的,不好吃的……”   抬眸看向面前那几乎要落下泪来的娇软小人,马焱唇角轻勾,终于是缓慢的放松了自己那紧阖的牙齿。   “唔……”终于将自己的手掌从马焱口中拔出的苏梅小心翼翼的捂着自己的手,用力的蜷着身子往宴案后躲去,那看向马焱的小脸之上满满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警惕模样。   看着这副小可怜模样的苏梅,马焱面上带笑,眸色暗沉非常,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猛然闻到一阵血腥气,他紧皱着双眸将那蹲在自己身上的苏梅往旁边一拎,就见自己的袄袍之上细细腻腻的沾着一块暗色血渍。   顺着马焱的目光看到那块暗色血渍,苏梅晃了晃小脑袋道:“呀,你流血了……”   “笨蛋,这是你的血。”伸手捏了捏苏梅那泛着粉色酒晕的细嫩面颊,马焱说罢话,直接便单手将人搂抱到臂弯之上,然后大跨步的往鹿鸣苑的方向走去。   因着今日老太太寿宴,所以鹿鸣苑中的丫鬟婆子皆被调度了出去,远远看去庭院之中空无一人,只房廊里头坐着几个洒扫的小丫鬟凑在一处正说着话。   马焱面无表情的抱着怀中的苏梅进了屋内,屋内暖炉阵阵,窗棂半开,从外透出一股清雅的淡梅香气,渐渐萦绕进里屋。   顺手将怀中的苏梅放置在软榻之上,马焱掀开那层厚实的袄裙看了看里头的亵裤,只见苏梅的腿窝处殷红一片,就连那袄裙里头也粘上了些许。   “唔……”一触到软榻上头的细软被褥,苏梅立刻便猫着身子钻了进去,却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硬是给拎了出来。   “你的月事带呢?”将那软榻之上的被褥往一侧踢了踢,马焱沉声道。   “唔……”苏梅噘嘴小嘴不说话,反手就抱住了马焱那劲瘦的腰肢,像滩软泥似得黏在马焱身上不放。   “啧……”托着身上那只累赘,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开始在房内翻找起来。   片刻之后,什么都未寻到的马焱拎着手中的苏梅,眉头紧皱道:“用完了?”   “用完了?”苏梅歪着小脑袋,鹦鹉学舌一般的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面前的马焱。   看了面前的苏梅半响,马焱最终轻叹出一口气,然后随手从橱柜里头抓过一件嫩色肚兜扔到苏梅脸上道:“用这个。”   伸手抓下那覆在自己脸上的嫩色肚兜,苏梅一把将其盖在马焱脸上,然后蹬着一对小细腿,声音兴奋的喊道:“用这个!”说罢话,她还用力的捻了捻那覆在马焱脸上的嫩色肚兜,一副欢喜的小模样。 第112章   当幼白晚间撩开珠帘进到内室的时候,就看到那蜷缩在软榻之上的苏梅半张着一张小嘴儿,睡得香甜非常,而那被上掀的裙裾之下隐隐绰绰的显出一抹嫩色系带,垂落在软榻侧边,清晰非常。   疑惑的缓步走到苏梅身侧,幼白小心翼翼的的蹲下身子挑开了苏梅的裙裾,只见那素白亵裤的腿窝之间竟然裹着一块嫩色肚兜,随着苏梅翻身的动作而显出一点暗色血渍。   “四姐儿,四姐儿……”伸手轻轻的推了推苏梅,幼白凑上前时清晰的闻到她鼻息之间弥散开来的细腻果酒香气,当下便轻轻叹了一口气。   怕是吃了冷酒,这身上又回返了些,只是怎的竟然拿那……肚兜来兜着呢?   *   苏梅这一觉睡得很是憨实,当她从绣床之上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屋外头丫鬟婆子们叽叽喳喳的凑成一堆,吵得她那原本就涨疼的脑袋更是难受了几分。   “四姐儿醒了?奴婢给您端了一盆热水过来,您先净净面,过会子再去净室里头换身衣裳。”妙凝端着手中的一盆热水走进内室置于洗漱架上,侧头与呆坐在绣床之上的苏梅道。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垂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袄裙,立马便狠皱起了一张白嫩小脸,然后赶紧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进了内室里头去沐浴净身。   舒舒服服的洗完澡换完衣裳,苏梅这算是回缓过来,她提着裙裾端坐在绣墩之上,抬眸看向身侧的妙凝道:“妙凝,这外头在吵些什么呢?”   “四姐儿不知道,那皇商段公子来了,听说长的风姿奇秀,俊美非常,那些小丫头都急着要跑出去看呢。”一边说着话,妙凝一边将苏梅面前的瓷盅掀开道:“冰糖雪梨银耳羹,四少爷今儿早上去参营前特意吩咐厨房为四姐儿准备的。”   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冰糖雪梨银耳羹,苏梅捻起手边的金匙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绵密的冰糖雪梨水带着细糯的银耳软乎乎的融化在口中,只让人感觉生涩的喉咙一下便放开了,苏梅忍不住的多舀食了几口,那钝痛的小肚子也缓缓温热起来。   食完了冰糖雪梨银耳羹,苏梅带着幼白往老太太的檀菊园里头去请安,只见那原本便热闹的檀菊园里今日更是挤满了丫鬟婆子,挤挤挨挨的凑在一处不知在说些什么话。   疑惑的撩开厚毡进了屋子,苏梅一眼便看到了那站立在老太太面前的俊美男子,只见那人裹着一件白狐氅衣,身姿颀长的立在那处,正侧头与老太爷说着话,果真如妙凝所说,风姿奇秀,俊美非常,特别是那双桃花眼,下挑上扬之时总是让人忍不住的呼吸骤停。   “娥娥来了,快过来老祖宗这处。”老太太端坐在罗汉床上,一抬眼看到那站在门毡处的苏梅,赶紧朝着她招手道。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收回那看向男子的目光,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缓步走到了老太太面前道:“请老太太安。”然后又侧身与坐在老太太身旁的老太爷道:“请老太爷安。”   “好好。”老太太欢喜的看着苏梅,随后抬手一指那身穿白狐氅衣的男子道:“这是段于鄢段公子。”   “段公子。”顺着老太太手指的方向与那段于鄢垂首行礼,苏梅面色沉静道。   “苏姑娘。”段于鄢拱手回礼,一副谦谦陌上君子之相。   苏梅抬眸起身,一双湿漉水眸微动,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段于鄢,最后将视线落到那人一双素白无尘的长靴之上。   “四姐儿来了,快些过来坐。”穗香从内室之中走出,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那圈椅推到苏梅身后道。   就着穗香的手坐于圈椅之上,苏梅微微侧头看向一旁那正与老太太说着悄悄话的老太爷,粉嫩唇瓣细抿。   昨日里苏梅吃醉了酒,迷迷瞪瞪的根本就没有看清楚这老太爷的模样,今次乍然一看,就感觉这老太爷好似一个武夫一般,生的一副五大三粗的粗犷模样,手骨粗大,面带髯须,肤色黝黑,声音洪亮,正经说话时震的人耳聋发奎。   “昨日里那姐儿呢?唤什么清懿的,去哪处了?”老太爷一边端着手中的清茶轻抿了一口,一边四下环顾了一遍道。   “穗香,去将清懿唤过来。”听到老太爷的话,老太太抬手招过一旁的穗香道。   “是。”穗香应声,掀开门毡出了屋子。   苏梅坐在那圈椅之上,轻轻的晃了晃自己的小细腿,正在发着呆,就感觉身侧端坐下来一道身影,宽袖摇摆之际散出一抹清雅熏香竹气。   闻着鼻息之间那若有似无的清雅熏香竹气,苏梅不自禁的微微侧头往身旁的段于鄢看了一眼。   对上苏梅那双乌黑水眸,段于鄢那双桃花眼微眯,抿唇轻笑一声,声音低哑磁性,透着一股撩人之感。   “段某听闻苏姑娘乃圣上亲赐之长乐郡公主,今日一见,果真是姿貌艳绝,倾城撼国啊。”   听到那段于鄢的话,苏梅不甚在意的偏了偏小脑袋,然后吐出一个字道:“哦。”   看到苏梅这副冷淡的小模样,段于鄢眼中兴味却是越浓,他正欲再说话之际,却是只听得门毡处传来一道丫鬟的轻喊声道:“二姑娘来了。”   门毡被掀起,苏清懿穿着一身素白袄裙翩然入室,清雅面容之上是一抹极其明显的冷淡神色,她先是屈膝与老太爷和老太太请过安之后,便转头看向那坐在一旁的段于鄢。   看到段于鄢的第一眼,苏清懿明显怔愣了片刻,但等她回过神后,那张素白面容之上依旧是一副高挂的冷淡神色,好似一点都未将眼前之人放在眼中。   贱商便是贱商,就算是有这样一张好面皮又如何,如此低贱的身份,哪里配得上她!   “段公子。”苏清懿眸色冷淡的对着面前之人行了一礼,声音清雅细腻。   “苏二姑娘。”听到苏清懿的话,段于鄢赶紧从那座椅之上起身,拱手与其回礼,声音礠哑轻缓,仿若根本就没有看到苏清懿眼中的那抹轻蔑神色。   话说罢,两人相顾无言,苏清懿扭头看向那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道:“老祖宗,母亲身子不适,我想早些回去服侍于她。”   “去吧去吧,你也要当心身子。”老太太冲着苏清懿微微颔首道。   “是。”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之后,苏清懿转身出了屋子。   老太爷坐在罗汉床上,抬眸与一侧的段于鄢道:“鄢儿,你看清懿如何?”   听到老太爷的话,段于鄢抿唇轻笑道:“不瞒伯父,苏二姑娘虽好,但我怕是高攀不上。”   “既如此说,那便是未曾看上了?”接过段于鄢的话,老太爷细细的捻了捻自己那浓密的髯须,片刻之后才转头对老太太道:“公府之中没有,那旁支里头可有哪些入得了眼的?”   听到老太爷的话,老太太略微思索片刻后道:“旁支之中,倒是有几个适龄的,昨日我寿辰之时皆在,这会子正暂住在偏院里头。”   “嗯,唤过来看看。”说罢话,老太爷又抬首对那站在屋内的段于鄢道:“你先去屏风后头站着,若是有看中的,等人走了之后再与我说。”   听到老太爷的话,段于鄢面上突显笑意道:“我认为伯父此举不妥,毕竟若是我躲于屏风之后窥人未出阁女子,那我不就要被冠上那登徒浪子之衔了吗?”   “唔……这,倒也是……”听到段于鄢的话,老太爷沉思片刻后转头对一旁的老太太道:“那依阿英看,该如何呢?”   “依我看,不若将这些适龄女子聚于后园,以赏梅为名,让段公子相看一二。”   “此举甚好,此举甚好,还是我的阿英厉害,哈哈哈……”   老太爷抚须大笑,然后抬眸询问段于鄢的意见。   “全凭伯父,伯母做主。”段于鄢神情疏朗,说话做事半点不落规矩。   此事便如此定下来了,老太太立即让身旁的穗香去唤人,苏梅坐在圈椅之上,正歪着小脑袋要偷食身旁的糕点,却突然被老太太点名道:“娥娥,焱哥儿今日怎的未来与我这老婆子请安?”   “他去参营了。”迅速收回那已经触到糕点碟边的手,苏梅抬眸看向一旁的老太太道。   “对,是差不多时辰了,几日回啊?”老太太微点了点头后又道。   “不知道呢,没与我说。”说罢话,苏梅提着裙裾从圈椅之上起身走到老太太面前道:“老祖宗,我要回院子里头去了,我的鹅还没喂呢。”   听到苏梅的话,老太太好笑的道:“你这小东西,要去便去,扯什么鹅,快去吧快去吧,莫惹我烦了。”   “过会子我再来看老祖宗。”说罢话,苏梅一溜烟的便掀开门毡出了屋子。   段于鄢看着苏梅那消失在门毡处的纤细身影,唇角轻抿,双眸之中兴味更浓,只可惜这艳花已有主,那主还是只独护食的穷极猛兽。   “鄢儿,你现下便去后园子处的角亭等候吧,那角亭地势极好,视野宽阔,其下景致可一览无遗。”老太爷抚须开口道。   “多谢伯父费心。”段于鄢拱手道。   “不必与我客套,来,你带着鄢儿去。”老太爷点了点头之后随手招过那站在老太太身旁的穗香道。   “是。”穗香轻应一声,带着段于鄢往屋外后园走去。 第113章   这头,苏梅匆匆忙忙的回了鹿鸣苑就往侧院里头钻,身后跟着的幼白看到这副急切模样的苏梅,赶紧快走几步上前道:“四姐儿,四少爷现下不在院子里头。”   “我知道。”苏梅急急的应了一声之后便自顾自的绕进了侧院之中。   马焱这处平日里基本不会有人来,所以那待客的厢房一般都是空着的,苏梅轻车熟路的进了庭院,往厢房处走去。   厢房为一三进三出的院落,三围为房,四方而立。   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急匆匆的便推开了身侧的一扇厢房门,厢房里头干净非常,只简单一张床榻桌椅,其余完全没有一点东西。   “不住在这?”嘟囔了一句,苏梅转身又推开了身侧另外的一扇厢房门。   “四姐儿,您找什么呢?”幼白气喘吁吁地停在苏梅身侧,声音急喘道。   “昨日里留宿在这厢房里头的人呢?”连着推开了好几扇厢房门,苏梅都未曾看到龚月弯与王公元鼎,她奇怪的皱着细眉,转头看向身旁的幼白道:“明明昨儿晚上还在呢……”   “四姐儿说的是那翰林学士王公公子与龚姑娘吗?”听到苏梅的话,幼白平缓了一下呼吸后道:“他们一早便去了那后园子里头了,也不知是去做什么的,吵吵闹闹的,那翰林学士还是被龚姑娘掐着耳朵给一路拖过去的呢。”   “哎呀,你不早说。”听罢幼白的话,苏梅赶紧提着裙裾往后园子的方向走去。   看到苏梅那消失在照壁处的身影,幼白立即也赶了上去,声音委屈道:“四姐儿你又没问我……”   “好好好,我错了,咱们快些走吧。”两人一路又去了后园子里。   后园子里亭翠青蔓,葱木氤氲,曲折蜿蜒的小道之上,幼白踩着地上细碎的石子,偏头躲过身侧垂落下来的细蔓,然后抬眸与走在自己身前的苏梅道:“四姐儿,您可是与那龚姑娘相识?”不然怎的这般着急忙慌的要去找人。   “略有浅情。”听到幼白的话,苏梅思索片刻后道。   其实不是她不愿意告诉幼白实情,只是这辈子她一直都住在文国公府之中,除了前些日子被那苏清懿陷害进了教坊司之外,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如果贸然与幼白说自己与那龚月弯相识,必定又是要费口舌好好解释一番,如此来,还不若敷衍过去了事方便。   “哎,四姐儿你看那处,可是咱们文国公府之中的那些旁支嫡女?怎的都聚在了一处?”两人绕出小道往稍高处走了走,幼白一眼便看到了那坐在河畔梅林边的一众娇艳女子。   “据说是老太太特意为那段于鄢段公子举办的赏梅宴。”说到一半,苏梅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幼白,突然打趣道:“幼白,我看你姿色颇佳,比起前头梅林里那些个什么旁支嫡女的,可好看多了,要不你也去试试?”   “四姐儿惯会打趣奴婢。”斜了苏梅一眼,幼白抬首往一旁看了看后道:“这后园子这般大,四姐儿不若找一座地势高远一些的地方,这样找人也方便一些。”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眉目一舒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还是咱们幼白聪明。”   说罢话,苏梅一把拽过幼白的胳膊就往一旁石阶上头的石亭走去。   那石亭四角方方,半掩半遮于青葱翠绿之中,苏梅急吼吼的托着幼白一道去了上头之后才发现那处还站着两个身影。   段于鄢负手而立于石亭之上,眉目疏朗,风姿奇秀,身旁站立着的穗香正细细的与他说着那梅林之中的女子身份,只是这段于鄢似乎不是十分感兴趣,双眸微飘,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段于鄢与穗香一齐回头,正巧看到那站在石亭处提着手中裙裾的苏梅。   “苏姑娘。”段于鄢抿唇轻笑,拱手与苏梅行礼道。   苏梅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段于鄢,并未答话,只是拽着身旁的幼白往石亭一侧一站,就开始四下寻找那龚月弯与王公元鼎。   “苏姑娘可是在找人?”见苏梅对自己这般冷淡,段于鄢也不恼,只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身上的那件白狐氅衣,缓步走到苏梅身旁道。   苏梅依旧没有理这段于鄢,只伸手推了推身旁那猛盯着段于鄢看的幼白道:“幼白,帮我找人。”   “哦?哦。”幼白被苏梅一戳,猛然回神,她赶紧收回那盯在段于鄢身上的视线,开始专注的帮苏梅寻人。   其实不能怪幼白失态,怪只能怪那段于鄢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一些,惹得人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往他的方向看去,但一对上那人的一双多情桃花眼,却又感觉心跳加速,立刻便不好意思的扭过了头,只感觉自己面颊燥红的厉害。   “咳……”轻咳一声,穗香缓步走到幼白身侧,轻轻的扯了扯她的宽袖道:“我们往这处找找吧。”   说罢话,穗香牵着幼白往石亭的另一边走去,独留苏梅与段于鄢站在一处。   “不知苏姑娘找的是何人,段某可否帮忙?”垂首看着那站在自己身侧的纤细身影,段于鄢声音温和道。   “不用了,你又不认识。”苏梅斜眼看了一眼身旁的段于鄢,提着裙裾转了一个方向。   这段于鄢是长得好看,但是对于天天日日对着马焱那张完全不输于这人的清俊面容的苏梅来说,段于鄢比之马焱,根本就差了不止一点半星,单那装模作样的温和谈吐便已让她感觉虚伪至极。   “哎,四姐儿,在那呢……”站在一旁的幼白突然惊呼出声,苏梅顺着幼白的视线往下看去,只见那龚月弯正抱着王公元鼎的身子要往梅林边的湖畔处拖去,王公元鼎挺着纤瘦的身子努力抵抗着,但却依旧拦不住龚月弯那气吞山河的气势。   “快走快走……”一把拽过幼白,苏梅赶紧踩着脚上的绣花鞋下了石亭,生怕那两人一下又没了影。   看到苏梅那着急忙慌的小身子,段于鄢脚下微动,也一道跟了下去。   梅林边,细绕着一条碧波清溪,王公元鼎死死的用脚勾住身旁的那棵弯树,衣襟被龚月弯扯得几乎变形。   “你说不稀罕我救你,那行啊!我再把你淹死,绝对不救你!”龚月弯用力的瞪着一双眼,声音彪悍道:“放手啊你,怕什么,你反正本来就该要死的!”   “龚,龚月弯……我告诉你,你再不放手……我,我就……”   “你就怎样?啊!你要怎样?”“啪”的一声用力拍上面前王公元鼎的脑袋,龚月弯气势极大,一下就将那王公元鼎剩下的话给压了下去。   “嘶……”听到那道回声颇响的拍打声,苏梅不自禁的身上抚了抚自己的小脑袋,然后踩着一地细碎梅瓣走到龚月弯身边道:“月弯。”   龚月弯正和王公元鼎互瞪着眼,听到耳旁的话,立刻便道:“没空。”   “……”站在原处静默片刻,苏梅又唤了一声道:“月半。”   听到熟悉的小名,龚月弯这才猛然回神,她扭头看向那穿着一身梅粉色袄裙,站在自己身后的苏梅,立刻便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道:“你怎么在这?”   “因为四姐儿是咱们文国公府里头的嫡四姑娘啊。”苏梅还没说话,一旁的幼白便直接开口道:“不在这处,还能在哪处呢。” 第114章   “月半,你先将人放下来吧。”苏梅看了一眼那被龚月弯勒着衣襟,面色涨红到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王公元鼎,声音有些犹豫道。   听到苏梅的话,龚月弯垂首看了一眼手里的王公元鼎,略思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道:“今日便先放你一马。”   说罢话,龚月弯单手一松,那王公元鼎立刻便捂着喉咙疲累的坐在地上开始猛咳起来。   “对了,我刚才听到说,你是这公府里头的嫡四姑娘?莫不就是那个新封了长乐郡公主的嫡四姑娘?”拍了拍自己沾着细灰的手掌,龚月弯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道。   “唔……应该是我吧。”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走到龚月弯身边,苏梅抬手招过一旁的幼白道:“将王公公子扶起来。”   “是。”幼白上前,伸手将王公元鼎从地上扶起,然后又细细的替他拍去身上的梅花细瓣和草渣子。   “对了,你刚才……唤我什么?这次我可没听错。”将视线从王公元鼎的身上收回来,龚月弯眯眼看向面前的苏梅道。   刚刚这嫡四姑娘分明唤的是她的小名,而上次在教坊司之中她隐约好像也听到她用小名唤了自己一声,只是被这人忽悠过去了,但这次她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的,容不得狡辩。   “你自个儿睡觉的时候说的梦话。”听到龚月弯的话,苏梅双眸一转,极其自然的回话道。   “是吗?”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苏梅,龚月弯的脸上显出一抹怀疑神色。   “自然是。”顶着龚月弯那极其有压力的视线,苏梅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   “那便算了。”对上苏梅那双纯稚水眸,龚月弯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未纠结于此,只伸手捻去苏梅发髻上落下了一瓣素梅抛掷于地道:“既然你已知我的名,那是不是应当告诉我你的名儿啊?”   “我大名唤苏梅,便是这落瓣梅花的梅,小名唤娥娥,取自周穆王之列子,娥媌靡曼者。”听到龚月弯的话,苏梅点了点头后声音细糯道。   “娥娥?这小名倒是有趣又风雅的紧。”听罢苏梅的话,龚月弯抿唇轻笑道:“既如此,那日后我便唤你娥娥,可好?”   “名儿取了,自是让人叫的。”伸手拂落身上那细细碎碎粘上的素梅花瓣,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万分不喜道:“我们换一处地方吧,我最不喜这梅花了。”   “你大名带梅,怎的还不喜这梅了?”听到苏梅的话,龚月弯略微惊奇的瞪大了一双眼道。   “你不知,我……”苏梅的话刚说到一半,一道清雅嗓音突兀自一旁传出,段于鄢踩着脚上的素白长靴缓慢走到苏梅与龚月弯面前道:“苏姑娘。”   “你怎的又跟来了?”苏梅嫌弃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段于鄢,语气不耐。   “这……自是过来赏梅的。”伸手捻下一朵素梅置于掌中,段于鄢将其托捧到苏梅面前,那双风流桃花眼细腻眯起道:“人比花娇,这娇梅在苏姑娘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这小白脸是谁啊?”打断段于鄢的话,龚月弯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段于鄢后道:“长的倒还真是不错,细皮嫩肉的。”   听到龚月弯的话,苏梅随口接道:“你要吗?送你吧。”   “算了,还没鼎子好呢……哎?我的鼎呢?”   “什么鼎?”伸手拉住那四下乱转的龚月弯,苏梅一脸疑惑道。   “王公元鼎啊,他人呢?”反手握住苏梅的手,龚月弯声音急切道。   听到龚月弯的话,幼白从一侧走出,伸手一指那踉踉跄跄的往假山石壁处跑去的王公元鼎道:“王公公子在那处。”   顺着幼白的手指看到那衣衫凌乱,脚步踉跄的往假山石壁处跑去的王公元鼎,龚月弯赶紧撸了自己的宽袖,提着裙裾就冲了上去。   隔着一层假山石壁,那头是莺莺燕燕的一群文国公府旁支嫡女,王公元鼎不知,一头扎了进去,直惹得那些正捻梅细秀风雅的女子吓了一跳。   “在下,在下翰林学士王公元鼎,多有冒犯,多有冒犯,请恕罪……”一抬眼看到面前这群娇艳女子,王公元鼎赶紧垂首赔礼道歉道。   只是他现今这副衣冠不整的狼狈模样,所说的话根本就容不得人信服,那些女子纷纷往侧边躲避,一边喊着“登徒子”,一边往王公元鼎的身上扔东西,什么器皿酒杯,食碟果盘,一个不落的都丢在了他的身上。   “喂,你们这群丑东西,干什么呢!”当龚月弯穿过假山石壁走到梅林之中时,就看到王公元鼎那沾着酒渍果水的狼狈模样,当下便炸了气,伸手一把猛力推开那正欲拿手中青瓷小碟往王公元鼎身上扔去的女子。   龚月弯的身量比之平常女子高了许多,身形也丰腴非常,这一把下去,直把那女子推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厚实的梅瓣地上。   “哎,你怎么打人呢?”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女子看到那被龚月弯推倒在地的女子,赶紧放下手中瓷碟将人从梅瓣地上扶起,然后娇声软语的与龚月弯对持道。   “我打人?是她要砸我的鼎子,我才推的她好吗?”听到那女子的话,龚月弯叉腰扬声道。   “什么你的鼎不鼎,你打人便是你的不对。”说罢话,那女子顺手拿过一旁案几上的茶碗,直接便往龚月弯的方向扔去。   其余女子看到,也纷纷将手中的物事往龚月弯的方向扔去。   看到那迎面朝着自己飞来的碗碟果盘,龚月弯赶紧伸手一把举过一旁的宴案顶在自己头上。   宴案上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青瓷细碎声,龚月弯怒红着一张脸,一脚将王公元鼎拨到自己脚边道:“蠢鼎,你离远一些。”   说罢话,龚月弯猛地将那手中的宴案往前头一砸,那些女子惊恐的四下奔散而走。   “呼……”粗传出一口气,龚月弯还来不及擦一把额上的热汗,就看到刚才那些女子发髻鬓乱的又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声音叽叽喳喳的嘈杂非常。   “喂,你们干什么?”看着面前那一群气势汹汹的人,龚月弯瞪着一双圆眼,气势一点不弱。   “打她!”那群女子之中突兀的传出一道尖细声音,龚月弯只觉眼前一黑,自己瞬时便被人给围住了。   当苏梅带着幼白到达梅林之时,就看到那聚在一处打的欢实的一群女人,龚月弯发髻凌乱,面颊带血的用力挥着自己的胳膊,然后趁着转身之际一脚将那伏在自己脚边的王公元鼎给踹了出去。   王公元鼎抱着脑袋滚到苏梅脚边,那张白净面容之上黏糊糊的沾着烂泥花瓣,整个人狼狈不堪。   “快,去喊人。”伸手推了一把身侧的幼白,苏梅撸着袖子就准备加入战局,却是被身后的段于鄢拉住了胳膊道:“苏姑娘莫去,当心受伤。”   “哎呀,你放开!”被段于鄢拽住了胳膊,苏梅根本动弹不得,她蹬着自己的小细腿,用力掐着段于鄢的手,但那人却是怎么都不肯放开她。   “放开。”低哑暗沉的嗓音透着一股危险的蕴怒,段于鄢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后背一痛,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往那一堆混乱的女子之中冲去。   收回自己踢向段于鄢后背的脚,马焱单手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往自己身侧一拉,然后一把拧开段于鄢那覆在苏梅胳膊上的手。   马焱的戾气极大,段于鄢只感觉自己指骨一痛,耳边清晰的出现一道清脆的“咔擦”声。   “啊……”捂着自己的手指,段于鄢面色扭曲的被马焱又补了一脚。   直愣愣的倒进了女人堆里头,段于鄢身上那件白狐氅衣被踩得面目全非,他一阵抱头鼠窜,赶紧连滚带爬的从里头钻了出来。   一旁,王公元鼎抱着龚月弯的腰,努力的将人拉离战局道:“别去了……”   “老娘不弄死她个……你给我放开!”龚月弯挥着胳膊,用力的拍打着那抱在自己胸前腰间的王公元鼎,那带着抓痕的细嫩脸蛋之上圆眸怒睁。   “啧……”被龚月弯拍的越发低了腰的王公元鼎面色一沉,双手一举,直接便将龚月弯拦腰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啊……”龚月弯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便王公元鼎扛着往马焱的方向走去。   “鼎,鼎子……王公元鼎!你别吓我啊……你快放下我……”呆木木的任由王公元鼎扛着,龚月弯将脸紧张的贴在王公元鼎的后背之上,双眸之中满满都是惊恐神色,她甚至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动,就生怕自己动了一下,那扛着自己的王公元鼎就要被自己给压垮了。   “闭嘴。”不耐烦的扛着龚月弯走到马焱面前,王公元鼎一改先前的窝囊模样,那双温润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沉蕴暗色。   “借你的厢房一用。”说罢话,王公元鼎直接便扛着肩上的龚月弯往一旁的假山小径之中走去。   “哎,王公元鼎!王公元鼎你发什么疯啊……”   苏梅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呆愣愣的看着那龚月弯被王公元鼎瘦弱的小身板扛远,忍不住的暗暗咽了一口口水道:“那,那是……”   “从小力大无穷之人,也不知装什么窝囊腔。”伸手替苏梅拍去发髻之上的落梅,马焱一把将人搂到怀中,用宽袖替她遮去这漫天飞舞的细嫩梅瓣,然后漫不经心的垂眸看了一眼面前那连滚带爬的抱住自己一只脚的段于鄢,唇角泛出一抹冷笑,双眸之中渐渐浸出一层深晦暗色。   “马焱!你个重色轻友的混蛋,我为了你做牛做马的……啊……”段于鄢话刚说到一半,那只完好无损的手立刻也落入了马焱脚下。   慢条斯理的捻着段于鄢那只深陷入泥的手,马焱声音低哑暗沉道:“段于鄢,你的狗爪碰那里呢……嗯?”   听到马焱的话,段于鄢抬起自己那张被抓的血痕斑斑的脸,声音委屈的道:“我就抓了抓裙裾……我是不小心的!”   苏梅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那沾着段于鄢手印的裙裾,暗暗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头顶面色阴沉的马焱,赶紧拽着自己的裙裾往一旁挪了挪。 第115章   一场酣战在幼白带来的丫鬟婆子的拉扯下终于告竭,这些女子站在狼藉一片的梅瓣地上各自整理着衣衫裙饰,而在抬眸看到那被小丫鬟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扶起的段于鄢时,这些女子的面上皆是一副惊恐神色。   只见那段于鄢身着的白狐氅衣之上满满都是暗黑脚印,上头还黏黏糊糊的沾着果实烂泥和素梅花瓣,特别是那张风姿奇秀的白净面容之上七七八八的划着许多血色抓痕,此刻正细细密密的往外渗着血珠子,更是衬得他整个人狼狈非常。   这些女子自然是知道段于鄢的,因为穗香去唤她们的时候她们已然听到了一点风声,知道今日这赏梅宴其实是为了这段于鄢而开,所以这会子看到这般狼狈模样的段于鄢,这些女子的面上皆显出几分尴尬神色。   毕竟段于鄢面上的这些抓痕伤口都是出自她们之手,而且不同于平日里刻意装点出来的端淑形象,刚才她们那副凶悍模样,偏偏是被这段于鄢看了去,想到这处,这些女子面上的表情皆愈发难看了几分。   “嘶……”梅花树下,段于鄢痛苦的捂着自己那被马焱踩到指骨的手掌,一双桃花眼细细眯起,正预备张开说话时,却是又扯到了唇角的伤口,疼的“哎呦”一声。   那些站在不远处的女子听到段于鄢的声音,面上表情微动,似乎皆有上前之意,但在看到段于鄢那满脸的抓痕时,便立刻又退了回去,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都低垂下了脑袋,面红耳赤的引着一旁的丫鬟陆陆续续出了梅林。   看着那些女子消失于梅林处的身影,段于鄢轻吐出一口气,龇牙咧嘴的用手碰了碰自己满是血腥气的面颊,只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那,那个……你要帕子吗?”一道娇娇怯怯的声音自段于鄢身后响起。   段于鄢扭头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身形矮小的小姑娘,穿着一件暗沉色松花绿的袄裙,低垂着小脑袋看不清神色,正颤颤巍巍的捧着手中的巾帕递到段于鄢面前。   伸手接过那块素白巾帕,段于鄢声音磁性道:“多谢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我,我……我唤德音……”小姑娘一副怯生生的小模样,说话时连脑袋都不敢抬。   “德音?彼美孟姜,德音不忘……真是个好名字……”段于鄢一贯的温和儒雅模样,说话时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一副似撩非撩的撩人模样,若是平日里定会让那些女子心动非常,只可惜现下他那张脸上的伤口太多,有些甚至已经红肿起来,难看非常,所以此刻的他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半点风采。   听到段于鄢的话,那小姑娘细嫩的双耳处陡然涨红,赶紧匆忙忙的提着裙裾跑进了一侧假山石壁之中,一会子便没了影。   看着那隐没在假山石壁之中的纤弱女子,段于鄢捧着手中的巾帕轻笑一声,将其塞入了宽袖暗袋之中,然后捂着自己那张钝痛的脸出了梅林。   假山石壁之后,一个身穿暗沉色松花绿袄裙的纤瘦女子捧着手中的一撮白狐氅衣毛,一副痴迷的陶醉模样将其贴在脸庞,贪婪的呼吸着上头那残留的清雅竹香气,嘴巴微动,扯出一抹痴醉笑容,不断絮絮叨叨的念着段于鄢的名字道:“于鄢……于鄢……我会保护你的……我的于鄢……”   *   这边苏梅被马焱拎在手中,一路直接就拎过了假山石壁,停驻于一溪畔处,细水流溪之上,素粉梅瓣轻飘,随着波漾层层叠叠的上下流转。   “你,你不是去参营了吗?”晃晃悠悠的在溪畔处站稳脚跟,苏梅踩着一地的厚实梅瓣,仰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道。   “回来喂娥。”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娇语声,马焱垂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然后伸手捻去她额角处沾着的一点素梅花瓣。   “……哦。”湿漉水眸微动,随着马焱那指尖的细嫩花瓣缓慢游移,苏梅歪着小脑袋呐呐的吐出一个字,然后又结结巴巴的接了一句话道:“那,那鹅喂了吗?”   “没有。”冷淡的吐出这两个字,马焱看着面前苏梅那副懵懂的纯稚模样,突然伸手一把掐住她的下颚,俯首便压了下去。   “唔……”还没反应过来的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只感觉自己腰肢一紧,整个人就被马焱搂进怀中用力的托举了上去。   “唔唔……”吃力的被迫垫着脚尖,苏梅的小脑袋里头嗡嗡一片混杂,沉甸甸的好似浸在一个深潭之中,那唇瓣上的柔软触感渐渐加深,尖利的牙齿抵在她的唇缝处,试图攻城略地。   “……放……唔……”掩在裙裾之下的小细腿猛地往前一踢,苏梅声音艰涩的开口,但还不等她说出几个字,那覆在她腰肢处的手便突然用力将她往上一提。   罗裾翻飞,素梅轻飘,苏梅纤细的小身子被马焱按着腰肢吊在了半空之中,她努力的晃悠着自己的小细腿,但不管她怎样踢面前的人,那厮还是用力的啃咬着她细嫩的唇瓣不放,那蛮横强硬的力道仿若要将她整个人吞噬入腹一般。   “唔……”柔软的身子被用力挤在马焱那坚实的胸膛之上,苏梅疼的眼角一红,只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喘不过来,她伸出白嫩小手用力的碾压着马焱那张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唔唔唔”的叫个不停。   感觉到苏梅那吃力的挣扎,马焱终于是放开了人,但却依旧将人按在自己身上,苏梅大喘着粗气仰头看向面前的人,只见那厮被自己磨蹭的微粉的细薄唇瓣之上染着点点晶莹水渍,清俊面容之上的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浸着氤氲暗欲,里头浅浅的印出自己的一个小小剪影,绯红着一张细嫩小脸,连神情似乎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看着马焱那仿若要将自己给吞噬入腹的专注眼神,苏梅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她小心翼翼的蹬了蹬自己那搭在马焱膝窝处的小脚,声音干哑道:“你,你咯疼我了……”   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吐气声,马焱垂首,看了看那被自己紧压在身上的苏梅,双眸沉静片刻之后终于是掐着人的腰将人给放到了地上。   小脚一落地,苏梅便立刻伸出双手环抱住自己纤细的小身子猛喘了一口气,一副心慌意乱之后的舒缓小模样,就好像一只刚刚被猛兽追击的小兽一般紧紧的将整个人蜷在一处。   看到苏梅那用力捂住自己的小模样,马焱的视线略略从她平坦的胸前扫过,轻启薄唇道:“明日开始一天吃两盅温奶。”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整个人一愣,她瞪着一双惊惶水眸颤颤的看向面前的马焱,掩在裙裾之下的小细腿猛地往后一退,声音结巴道:“为,为什么……啊……”   苏梅的话还未说完,纤细的小身子突然一晃,脚上那两只小巧的绣花鞋被陷在了溪畔的污泥之中,而她又在心急的往后退,这般一来,整个人差点仰面朝溪中倒去。   “太小了。”伸手拉住苏梅那胡乱挥舞着的小手往自己面前一拽,马焱冷淡的吐出这三个字之后放开苏梅的手,然后又伸手拨开苏梅那因为惯性而埋在自己胸口处的小脑袋,这才面无表情的拢着自己的宽袖负手而走。   被马焱一拨,苏梅迷迷瞪瞪的捂着自己被撞疼的小脑袋,晃悠着小身子在溪畔处站稳脚跟。   黏着脚下的一地烂泥,苏梅怔怔的站在原处看着马焱那渐渐消失于眼前的颀长背影,一脸的懵懂神色,片刻之后才在胸口的钝痛中恍然大悟的明白了那厮到底是什么意思。   吃了还嫌小!   气呼呼的鼓起一张白嫩面颊,苏梅用力的猛踢了一脚脚下的厚实梅瓣,那纷纷扬扬的细嫩梅瓣飘散开来,贴在她厚实的袄裙之上,有些则顺着寒风停驻于她的鼻尖停转片刻细散雅香,但却让对梅花十分敏感的苏梅忍不住的猛然打了一个大喷嚏。   “四姐儿,你没事吧?”听到苏梅那惊天动地的一个喷嚏声,隐在假山石壁处的幼白赶紧上前站到苏梅身侧,捏着手中的巾帕将其捂在苏梅的小鼻子上道:“四姐儿惯是不喜这梅花,这会子先将就些用这巾帕遮着,等我们出了这梅林便好了。”   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牵着苏梅的手往梅林外走去。   苏梅伸手捂着那盖在自己脸上的巾帕,一双湿漉水眸微转,定定的落到身旁幼白的脸上,说话时瓮声瓮气的带着一抹闷声道:“幼白,你刚刚是不是一直都在一旁站着?”   听到苏梅那明显带着怀疑语气的话,幼白面露尴尬神色,那搀扶在苏梅胳膊上的手也顿住了动作,片刻之后才轻咳一声道:“时候不早了,四姐儿还是快些回鹿鸣苑去吧,奴婢让茗赏去替四姐儿蒸一盅温奶。”   听到“温奶”两字,苏梅一下便炸了毛,她用力的一把将那盖在脸上的巾帕往溪畔处扔去道:“什么……阿嚏……温奶……阿嚏……我才阿嚏……”   “四姐儿莫说话了,还是快些与奴婢回去吧。”听到苏梅那急咧咧的打喷嚏声,幼白伸手用宽袖遮住苏梅的口鼻,赶紧带着人快步走出了梅林。 第116章   鹿鸣苑中,苏梅通红着鼻尖,还在不停的打着喷嚏。   “这以前也不似这般严重啊,今次到底是怎的了?”幼白担忧的端着手中的温奶走到苏梅身侧将托盘置于绣桌之上,然后抽出宽袖之中的巾帕细细替苏梅擦去眼角浸出的泪渍。   “我,阿嚏……把窗……阿嚏……关……”苏梅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小鼻子窸窸窣窣的一直在不停的流着鼻涕,这边幼白听到苏梅那半截子话,赶紧走到窗边将那半掩着的窗子给阖上,又细细的盖好厚毡,这才走回到苏梅身侧道:“四姐儿可好一些了?”   “唔……”苏梅嗡嗡的应了一声,依旧捂着的小鼻子,双眸之中浅淡的浸着一层薄雾。   冬日里梅瓣肆虐,苏梅的院子里头也不知何时被种了一棵素梅,幼白将窗子一关,那清雅的梅香便瞬时被隔绝在外,苏梅捂着自己酸涨的小鼻子,闻着内室之中细腻的烟笼熏香气,总算是好过了一些。   “四姐儿,吃盅温奶去去寒气。”看到苏梅终于是止了那喷嚏声,幼白心下一松,小心翼翼的推着那一盅温奶递到苏梅面前道:“茗赏特意与四姐儿做的,还加了一些玫瑰干瓣和雪蜜。”   垂首看着面前那散着氤氲热气的温奶,苏梅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情愿。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幼白不禁掩唇轻笑道:“四姐儿还小,等年龄上去一些便好了。”   听出幼白话中的意思,苏梅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往幼白胸前看去,只见现年二十有五的幼白穿着一件厚实袄裙,但即便如此,那胸前的清晰弧度还是十分扎眼的落入了苏梅眼中。   ……怎么好像比她上辈子还要大?   注意到苏梅那看向自己胸前的目光,幼白面色一红,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后羞涩的转过了身子道:“奴婢再去与四姐儿拿些吃食来。”   说罢话,幼白红着一张脸撩开珠帘走出了内室,苏梅端坐在绣墩之上看着幼白那急匆匆消失在门毡处的纤细身影,微微偏了偏头,白嫩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清晰的疑惑神色。   她好似记得上辈子时幼白在她十岁那年便已嫁为人妇了,怎的这辈子拖到现在还未冒出什么苗头来呢?   正撑着下颚想事,那边珠帘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动,苏梅抬眸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松花绿暗色袄裙的小姑娘正扭扭捏捏的扯着珠帘站在那处,低垂着一张白净小脸看不清面容。   “你是……”疑惑的抬眸看向那女子,苏梅慢吞吞的提着裙裾从绣墩之上起身,神情疑惑道。   “我,我唤德音……彼美孟姜,德音不忘的那个德音。”绯红着一张白净小脸,那女子绞着自己的一双素白小手,神情微漾。   “哦。”听到那女子的话,苏梅呐呐的点了点头道:“那,那你是……哪家的?怎么会来我这处?”   “我是定国将军府的。”踩着脚上的绣花鞋,那女子缓步走到苏梅面前道:“我,我是过来,过来打你的。”   “哈?”听到那女子仿佛噎在喉咙里的细小话语声,苏梅怔愣着一张细嫩小脸,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是来打你的。”猛地抬起小脸看向面前的苏梅,沈德音扯着嗓子闭眼吼道。   终于听清楚这女子的话,苏梅呆滞了片刻之后突的轻笑出声道:“你,来打,我?”   面前的女子看着瘦弱非常,比之身形纤细的苏梅还要再矮上一些,那掩在宽袖之中的小细胳膊仿佛一折便断,但就是这般模样的小姑娘竟然面红耳赤的站在自己面前说要打她?   “你,你看着可还没我大呢……”止住脸上的笑意,苏梅轻抿着唇角,白嫩面容之上满满都是笑意,她提着裙裾往那女子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声音轻缓的开口道:“而且我也不认识你,你为何要打我?”   “因为你,你欺负了于鄢……”一边说着话,那女子一边往苏梅的面前走去,而当她在话中提到那段于鄢时,一张涨红的白净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清晰的痴迷神色,看在苏梅眼中,不禁让苏梅的呼吸声狠狠一滞,情难自禁的便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放心,一点不疼的。”安慰着苏梅,那沈德音笨手笨脚的挽起自己的宽袖,露出一截细白的小瘦胳膊,然后猛地往绣桌之上砸去。   “砰!”的一声,只见那绣桌上缓慢裂开一条细缝,直震的那在瓷盅里头的细腻温奶翻倒开来,稠腻的倒在绣桌之上,滴滴答答的流淌到铺着厚实毛毯的地面上。   苏梅瞪眼看着那绣桌之上的一条裂缝,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直的厉害,她眼看那沈德音踩着脚上的绣花鞋一步又一步的缓慢往自己面前走来,那双湿漉水眸瞪得越发大了几分。   “四姐儿,奴婢与您拿了一碟子玫瑰酥……这位是……”幼白端着手里头的那碟子玫瑰酥怔愣愣的站在珠帘处,疑惑的开口道。   苏梅正白着一张脸靠在窗棂处神情僵直,看到幼白,赶紧一溜烟的跑到她的身侧道:“幼白,这,这个人……”   “沈姑娘?您怎么在这处?”截断苏梅的话,幼白端着手里的玫瑰酥上前几步,将其放置到绣桌之上,然后抬眸看向面前的沈德音道:“今日定国将军府不是正在与您办生辰宴吗?”   “我,我是来……”   “她是来打我的。”插过沈德音的话,苏梅攥着幼白的宽袖往侧边挪了一步,一双湿漉水眸警惕的看着那沈德音,压低声音道:“马焱呢?”   “四少爷刚刚进侧院了,四姐儿要去找四少爷吗?”听到苏梅的话,幼白垂首,视线轻巧略过那裂了一条细缝的绣桌,下意识的将苏梅掩在了自己身后道:“四少爷在侧院的书房里头,四姐儿您自个儿过去吧,奴婢先替您招呼着沈姑娘。”   “那,幼白你小心。”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苏梅挪着脚上的小鞋,赶紧提着裙裾冲出了内室。   苏梅自认为自己跑的还是很快的,但是当她看到那一脚踢开窗棂,从窗子里边跳出来的沈德音时,腿下一顿,差点跌倒在地。   “不疼的。”歪着脑袋看向面前神色紧张的苏梅,沈德音面上带笑,拢着身上那件松花绿的暗色袄裙,朝着她步步逼近。   “马,马焱!”苏梅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处,一抬眸看到那正巧从侧院门口走出的马焱,立刻声嘶力竭的猛喊一声。   苏梅话音未落,便感觉到那从自己脸颊边擦过的阴冷拳风,吓得她赶紧闭上了眼。   腰肢处揽上一只修长手掌,将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紧紧揽在怀中往旁边一拨,马焱一手按住沈德音那挥过来的拳头用力一拧,一手拉起自己身上的大氅将苏梅从头兜住。   小脑袋缩在马焱怀中,苏梅战战兢兢的伸手用力圈住面前马焱劲瘦的腰肢。   垂眸闻着马焱身上那熟悉的味道,苏梅只感觉刚才那股子萦绕在自己脑中的僵直恐惧感,随着马焱那轻触在自己头顶的平缓呼吸声而渐渐消失殆尽。   小心翼翼的从那大氅之中露出一只眼睛,苏梅睁眸往前看去,只见那沈德音涨红着一张面颊站在马焱面前,手捂着胳膊神色怪异。   一旁屋内,幼白急匆匆的小跑出来,在看到那被马焱护在怀中的苏梅时,重重的喘出一口气。 第117章   正当双方两人僵持之际,那头妙凝却是突然从庭院门口跑进,气喘吁吁地道:“四姐儿,不好了,听说那二姐儿摔下台阶跌坏了脸。”   “什么?”拨开那掩在自己脸上的氅衣,苏梅用力的踮起脚尖从马焱的胸口探出半个小脑袋,说话时眸中闪着一抹惊疑神色。   “这会子老太太和大夫人都在静姝阁里头呢,老太太还特意请了周大夫去替二姐儿看诊。”妙凝停在苏梅面前,语气急喘道。   听罢妙凝的话,苏梅赶紧一把掀开马焱那覆在自己身上的大氅,神情兴奋道:“快,我们快点去看看。”   “哎。”妙凝轻巧的应了一声,率先走在苏梅前头往庭院门口走去,苏梅提着裙裾,兴冲冲的跟在妙凝身后,还不忘拉扯一把身旁的马焱道:“走走走,我们一道去。”   看着苏梅这副兴奋的小模样,马焱暗暗掩下自己紧绷的手掌藏于宽袖之中,一双漆黑暗眸不着痕迹的往面前的沈德音面上看去,只见她低垂着眉眼站在那处,正小心翼翼的抚着自己宽袖暗袋之中的东西,神色痴恋而柔迷。   这边苏梅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面前还有一个沈德音,她兴冲冲的拉着马焱一道去了静姝阁,那张白嫩小脸之上的笑意怎么掩都掩不住。   不是苏梅心冷血寒,欢喜幸灾乐祸,怪只怪这苏清懿实在是心肠太过狠毒,一个女子的贞洁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她竟然直接一声不吭的便将自己送进了那教坊司之中,任人糟践,这抹恨,苏梅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因此这会子一听到这消息,苏梅的小脑袋里头立刻便反应出来两个字“报应”。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该来的总会来。   *   静姝阁之中,曲觞流水,氤氲翠绿,丫鬟婆子们紧张着面色,上上下下走动着,穿梭于房廊庭院之中,一派匆忙景象。   苏梅拽着马焱的胳膊将其拉进静姝阁之中,一抬眼便看到了那满目的细碎寒梅。   “阿嚏……阿嚏……阿嚏……”苏梅闭着眼睛,连打三个喷嚏,双眸之中缓慢浸出两行泪渍。   “回去吧。”看到那只在庭院门口站了一会儿便红了鼻头的苏梅,马焱伸手拂去她发髻上的梅瓣道。   “不,我要进去。”捂着自己的鼻头,苏梅瓮声瓮气的一头钻进了马焱的大氅之中,然后拉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腰肢处拖去道:“你抱我进去。”   听到苏梅那闷在自己大氅之中的软糯话语,马焱神情一顿,片刻之后才伸手托住苏梅的臀部将人揽在自己的臂弯之上,然后压着她的小脑袋穿过满是梅树的庭院往正屋走去。   正屋之中烧着暖炉,清雅的梅花香气细散弥漫,让刚刚钻出马焱大氅的苏梅又一下将小脑袋给缩了回去,只露出一双湿漉水眸,亦步亦趋的踩着马焱的脚尖往屋内走去。   马焱垂首看着那缩在自己胸前,死踩住自己脚尖不放的苏梅,无奈的伸手一把拽住她的后衣领子,直接便将人给拎到了半空之中,然后跨着大步往内室之中走去。   老太太扶着穗香的手正坐在床前绣墩之上,满面的焦急神色,一旁的周大夫撩袍落座于实木圆凳之上,垂首细细的与苏清懿把着脉,张氏就着安浓的手站在一侧,那张温婉面容之上也是一派的担忧神色。   “老太太,四少爷与四姐儿来了。”穗香一抬眸看到那站在珠帘处的马焱与苏梅,赶紧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背,声音细缓道。   听到穗香的话,老太太抬眸看向珠帘处,只见马焱穿着一件厚长的大氅站在那处,身姿颀长,面容冷峻,胸口处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正睁着一双湿漉水眸黑乌乌的往她这边看来。   “娥娥,怎的钻在焱哥儿的氅子里?”老太太朝着苏梅招了招手,神情微缓道。   苏梅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一路带到了老太太面前,她垫着脚尖踩在马焱的脚上,那掩在大氅之中的半张小脸微微往外头探了探,声音干涩道:“梅花味太重。”   听到苏梅的话,老太太这才恍然点头道:“确是,你不欢喜那梅花,一碰便打喷嚏,长疹子,小时候可没少折腾。”   说罢话,老太太转头对身侧的穗香道:“去,将那窗子关上,还有这屋子里头的梅花,暂且先移出去。”   “是。”穗香应声,先是关了那透着梅花香气的窗棂,然后又吩咐丫鬟将插着梅花枝叶的花瓶盆栽给挪了出去,最后将燃着梅花香气的熏香炉换过了一种其它的卷香,这才提着裙裾走回到了老太太身侧。   内室之中的梅花香气渐渐淡化,苏梅用力的吐出一口气,磨磨蹭蹭的从马焱的大氅之中钻了出来。   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走到老太太身侧,苏梅捏了捏自己泛红的小鼻子,偷摸着往那绣床之上看了一眼。   只见那躺在绣床之上的苏清懿穿着一身换过的亵衣亵裤,脸上横七竖八的带着渗血伤口,眼歪鼻斜的一副昏迷不醒的可怖模样,完全不像是只从石阶上头跌下来那么简单,依苏梅看来,更像是被人当面一拳给硬生生的打下石阶的。   “这……能治好吗?”苏梅凑到周大夫身旁,那看着苏清懿的眼神微有些后怕,声音细糯道。   听到苏梅的话,周大夫摇着脑袋,重重的叹出一口气道:“唉……”   “不能治了?”看着周大夫这副药石无医的悲叹模样,苏梅又忍不住的插了一句嘴道:“那还能醒过来吗?”   “二姑娘面受重创,即便脸上伤痕愈合,日后也定会留下疤痕,但其实最重要的不是二姑娘脸上的伤,而是她那脑子里头的淤血。这脑中淤血不散,即便醒过来,那也可能就……就是个废人了……唉……”周大夫一边叹息着说话,一边转身从自己的药箱里头拿出细绵纱布和药粉,开始小心翼翼的将苏清懿的脸覆裹起来。   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微微往老太太身后躲了躲,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清晰的印出苏清懿那张被细白纱布紧紧缠缚住的扭曲面容。   一旁的老太太看着苏清懿这副模样,禁不住的暗暗皱了皱眉,她抬手招过一旁的一个小丫鬟道:“今日可是你一直跟在二姑娘身侧?”   那小丫鬟被身旁的婆子一推,战战兢兢的站在老太太面前,低垂着脑袋一副害怕神色,听到老太太的问话,赶紧用力的摆手,脚下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道:“老太太恕罪,奴婢确实未曾看到二姑娘是如何摔下来的,那时候奴婢拿着氅衣走到后花园子里头,就已经看到二姑娘摔在石阶下头了。”   “那你可有看到清懿身旁有人?”老太太拢着自己的宽袖,神情微凛道。   “这,这……”那小丫鬟神情慌张的往张氏那处看了一眼,嗫嚅了片刻还是未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怕什么,有我老婆子在这处,你但说无妨。”老太太猛地拍了一下身侧的案几,一双丹凤眼细细眯起,气势陡现。   “是,是……奴婢看到,看到四……”   “是猫?”打断那小丫鬟的话,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步走到那小丫鬟面前,慢条斯理的捻着自己的指尖道:“后园子那里头多有野猫,二姑娘莫不是被野猫吓到了,这才失脚滚下石阶的吧?”   那小丫鬟仰着脑袋,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马焱,只感觉自己眼前恍然一片,嘴里不由自主的慢吞吞的吐出几个字道:“对,野猫,好多……野猫……”   “咔嚓”一声,马焱轻捻指尖,发出一道脆响,那小丫鬟恍然醒悟,一副懵懂模样的看向面前的老太太,正欲说话之际只听得老太太皱着双眉,不耐烦的朝着自己挥手道:“去吧。”   “……是。”那小丫鬟眼角微动,怯怯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张氏,然后从地上起身,低垂着脑袋退了出去。   熏香染染,暖炉微响,内室之中静默片刻,老太太轻叹一口气,就着穗香的手从绣墩之上起身,神情疲惫的转头与张氏道:“清懿这处你便先看着吧,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会子。”   “是。”张氏垂首轻应一声,恭谨的送着老太太出了正屋。   看着张氏那站在正屋门口的身影,苏梅站在马焱身侧,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宽袖,然后努力的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畔处道:“这苏清懿怎么看着像是被人给打了?”   苏梅说话时那细软的吐气声吹拂在马焱的耳畔处,惹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细痒触感,仿若黏在细薄肌肤之上的柔腻花瓣,让马焱不禁微眯了眯双眸,致使那双暗沉黑眸更是深邃了几分。   伸手一把按下苏梅那凑在自己肩膀上一点的小脑袋,马焱垂首,声音低哑道:“你太矮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立刻便鼓起了自己那张细嫩面颊,伸手一把圈住马焱的脖颈使劲往下一拉。   马焱顺势,直接便将脸凑到了苏梅唇上,重重的印了一下。   “你……”猝不及防的,苏梅那使劲仰着的细嫩小脸狠狠撞上马焱的面颊,白细的牙齿磕上他微微凸起的颧骨,震的苏梅牙齿一酸,下意识的便放开了那圈在马焱脖颈处的手。   细细的揉着自己被撞得酸疼非常的嘴巴,苏梅抬眸看向面前的挂着一幅似笑非笑面容的马焱,只感觉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四姐儿,奴婢知晓这静姝阁里头多是梅花,便去与您寻了一顶帷帽。”幼白手里拿着一顶帷帽,从正屋门口缓步跨入屋内。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赶紧踮脚,伸手用力的擦去马焱面颊之上沾着的一点血渍牙印。   刚才撞得太过厉害了一些,这厮面上都被自己撞破了皮,可这事归根究底还是他的错,明明可以躲开的,尽是要往她眼前凑,还说她矮,他就长的高……吗?   斜睨了一眼那站在自己身侧,自己不抬头却完全看不到脸的马焱,苏梅用力的蹬了蹬脚,使劲的往身旁马焱的皂角靴上踩了一脚。   低垂着眉眼往苏梅那张气愤的小脸之上看去,马焱唇角轻勾,心情颇好的伸手抚了抚她梳着发髻的垂顺直发,然后漫不经心的推了推那挂在她髻发处的一支碧墨色精细梅簪。 第118章 2.25城   “四姐儿,您这是……”幼白托着手中的帷帽,一眼便看到了苏梅粉嫩唇角处沾着的一点腥淡血迹。   注意到幼白的目光,苏梅下意识的便涨红了一张面颊垂首掩目,然后一把伸手接过幼白手中的帷帽戴在头上,装作漫不经心的转移视线道:“对了,刚才那定国将军府的……到底是谁啊?”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收回在盯在她面上的视线,缓步走到苏梅身侧道:“那是定国将军府的么女,名唤沈德音,听说自小便与定国将军于军营之中长大,武艺堪比男子,能一掌击碎那么厚的石板呢。”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伸手比划了一下那石板的厚度道。   “这,这么厉害……”看到幼白那比划出来的石板厚度,苏梅不自禁的便瞪大了一双湿漉水眸,大张着小嘴轻叹道:“幸亏我没被她打到,不然这会子怕是要像那……一样躺在那处了。”伸手一指那躺在绣床之上的苏清懿,苏梅后怕的缩了缩自己的小细脖子,往马焱身侧钻了钻。   伸手搭住苏梅的小脑袋,马焱沉雅开口道:“走吧,回鹿鸣苑。”   说罢话,马焱也不等苏梅答应,直接便用身上的大氅将人裹在身上,然后半拎半抱的往屋外走去。   “娥娥要走了?”张氏站在房门口,刚巧送完老太太,一抬眼便看到了那被马焱裹在大氅里头只露出一个戴着帷帽的小脑袋的苏梅。   “唔……”苏梅含糊的应了一声,还没来的及说话,就被马焱直接提溜着略过张氏往屋外走去。   屋外素梅翻飞,寒风冷冽,苏梅垫着脚尖,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给拎了出去,幼白提着裙裾急匆匆的跟在两人身后,一行三人穿过庭院消失在房廊处。   “夫人……”房门口被婆子掀起的门毡处,安浓站在张氏身侧,声音细缓的开口道:“外头风大,我们还是进屋子里头去吧,您当心伤了身子。”   “嗯。”张氏声音轻柔的应了一声,然后就着安浓的手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苏清懿依旧半死不活的躺在绣床之上,毫无苏醒迹象。   撩起裙裾落座于绣墩身上,张氏伸手接过安浓递过来的清茶轻抿了一口之后道:“是那定国将军府的么女沈德音打的?”   “是,那小丫鬟说看到那沈德音一拳打在二姑娘的门面上,而二姑娘又正巧站在石阶上头,这一拳上去便直接滚了下来。”端过张氏手中的茶盏置于一侧,安浓顿了片刻之后又继续道:“奴婢早先是吩咐那小丫鬟说在后园子里头看到四姐儿的,只是不知为何,那小丫鬟看到四少爷便突然改了口……”   “罢了。”打断安浓的话,张氏微眯了眯那双温婉双眸道:“这马焱本就不是一个好惹的,却偏又护那苏梅护的紧,让我无从下手。”   听到张氏的话,安浓略思片刻后道:“夫人,依奴婢看,那定国将军府的么女沈德音却可利用一二,奴婢刚才听人说那沈德音还想着要去打四姐儿呢,得亏被四少爷拦住了,不然现今那四姐儿怕是……”说到这处,安浓下意识的往那绣床之上的苏清懿看了一眼。   “那沈德音听说惯是个行事怪异的,不好相与。”听罢安浓的话,张氏微摇了摇头,沉思片刻之后面上神情微展道:“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一边说着话,张氏一边从那绣墩之上起身与安浓道:“去将那皇商段于鄢段公子请到我的甘棠苑里头,就说我有一事相谈。”   “是。”安浓应声,赶紧掀开门毡出了屋子。   张氏站在绣床边静看了这苏清懿片刻之后,才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缓步离去。   *   鹿鸣苑中,苏梅正坐在方桌之前食着午膳,身侧的马焱端坐于一方实木圆凳之上,挑着手中的一盏清茶,淡淡的低垂着眉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一旁门毡被掀起,妙凝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只“鹅鹅”乱叫唤的大白鹅。   “四姐儿,青梅不见了!”一眼看到那端坐在方桌前的苏梅,妙凝赶紧开口道。   “什么?青梅不见了?”听到妙凝的话,苏梅猛地一下从绣墩之上起身,声音急切道:“是不是自个儿偷溜出去玩了?”   “应当不是的,若是偷溜了出去玩,蜜饯定是不会这般焦躁的。”伸手按住身旁那急的脖子直咧咧的蜜饯,妙凝又道:“奴婢这鹿鸣苑里里外外都找过一遍了,还是未曾看到青梅,莫不是被人偷溜到了别处去了吧?”   “不会被厨房里头逮住变成烧鹅了吧?”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垂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那张方桌之上摆置着的那只被切得稀碎的烧鹅,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   “哎呀,四姐儿……”这边蜜饯不知是听懂了苏梅的话,还是看到了那方桌之上的烧鹅太过于激动,竟然脖子一仰就要撞柱自杀,得亏被一旁的妙凝一把给掐住了它的细脖子。   “快抓住快抓住!”提着裙裾从绣墩之上起身,苏梅大跨步的走到妙凝身侧,上手就按住了蜜饯那两只乱挥的大白翅膀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青梅没有事,就算有事了,我再给你找一只就好了……”   “四姐儿……”妙凝欲哭无泪的看着那听到苏梅的话后闹腾的更厉害的蜜饯,只感觉自己脑袋涨疼的紧。   “这,我,我瞎说的……”看到妙凝那副表情,苏梅略微有些尴尬的低了低小脑袋,正欲说话之际只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大鹅的嚎叫声。   苏梅怔愣着身子还没反应过来,那被她按在手下的蜜饯却突然猛地一下从她手中挣脱,挥着一对大翅膀直接便窜了出去。   跟在蜜饯身后撩开门毡往外看去,苏梅只见那庭院之中两只大鹅齐齐的伸着长脖子,猛啄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   “啊……啊……四妹妹……四妹妹……”那男子一边跳脚一边往苏梅这处跑来,苏梅站在原处定睛往前看去,这才发现那男子不是别人,竟然是三房的宣哥儿。   “二哥哥,你怎么会来我这处?”歪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苏承宣,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白嫩小脸之上满满的都是疑惑神情。   其实不怪苏梅奇怪,因为这苏承宣自苏梅十岁之后便从未到过她的院子里头来,直至今日才来了这两年以来的第一次。   看到这副狼狈模样的苏承宣,妙凝赶紧上前,将那追在苏承宣身后的青梅与蜜饯赶到了庭院之中的圈子里,没了那青梅与蜜饯的咬啄,苏承宣这才撑在房廊边的圆柱处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只感觉自己身上的肉被那大鹅啄的生疼。   “二哥哥,青梅是你送回来的?”苏梅上前一步走到苏承宣面前,声音细糯道。   听到苏梅那近在咫尺的声音,苏承宣整个人猛然一怔,下意识的便往后退去,却不想身后就是那三级石阶,直接就将他摔了个底朝天。   看到苏承宣那副四脚朝天的乌龟爬模样,苏梅忍不住的抿唇轻笑道:“二哥哥,你来我这处,莫不是就给我看这乌龟爬?”   听到苏梅的打趣声,苏承宣涨红着一张脸从地上起身,那双机灵眼小心翼翼的抬起看了看面前一副娇艳模样的苏梅,平日里好说的嘴这会子却不知道为何,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苏承宣并不是不喜他这四妹妹,只怪他太喜了,所以才急忙忙的想着要扯开关系。   在苏梅十岁那年,苏承宣便已经发现他对这四妹妹的感情不一般了,只是她们的血缘关系摆在那处,他是不可能与她有结果的,所以他只能敬而远之,这也就是为什么苏承宣处处看那马焱不顺眼,处处要挑刺的原因。   但自从知道她这四妹妹不是他的四妹妹之后,苏承宣便又起了心思,只可惜她这四妹妹已然有了那马焱了,而且现今还是让他高攀不上的长乐群公主……想到这处,苏承宣不禁黯淡的低垂下了眉眼,神色颓靡。   这边,苏承宣身后的茗赏匆匆赶来,看到这副尴尬模样的苏承宣,赶紧凑到苏梅的身侧小声道:“昨日里二少爷吃醉了酒,进了鹿鸣苑之后背着青梅便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奴婢还听那雨轩堂里头的人说,二少爷昨日里抓着青梅说了一宿的话,今儿早上才消停。”   茗赏说话时声音不大,但是苏承宣却依旧听得一清二楚,他涨红着一张脸站在那处,好似还未完全从一觉酒醒之后硬抱着一只大白鹅躺在床榻之上的恐惧感觉之中抽离出来。   “外头风大,二哥哥进来坐吧。”听到茗赏的话,苏梅掩唇轻笑一声,看着面前的苏承宣笑眯了一双圆润水眸。   “不,不了,我是来还青梅的……”一边说着话,苏承宣一边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满是灰尘鹅毛的袄袍,然后低头嗫嚅道:“我,我先走了。”   说罢话,这苏承宣也不等苏梅反应,直接便急匆匆的出了庭院往庭外房廊处走去。   看着苏承宣那副急咧咧的奇怪模样,苏梅疑惑的歪了歪小脑袋,也没在意,直接便带着身后的茗赏又回了屋子里头。 第119章 2.25城   屋内,马焱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只余那方桌之上还置着一些冒着氤氲热气的菜碟。   苏梅就着茗赏的手坐到绣墩之上,伸手拿起一旁的金匙舀着面前的温奶细口啜饮着。   “茗赏,你的胳膊好了吗?”吃完一盅温奶,苏梅突然想起这件事,赶紧伸手握住了茗赏那正与她挪着菜碟子的胳膊道。   “好了,四姐儿莫担忧。”听到苏梅的话,茗赏抿唇轻笑一声,轻轻的拨开苏梅那覆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面上含笑道。   “你也真是,怎的会滑跤呢,害我食了这好些天大厨房的东西,都没有你做的好吃,我不欢喜。”重新拿起一旁的金匙,苏梅又开始吃起了那瓷盅里头的银耳蛋羹。   “三姐儿走的急,推了奴婢一把,不然奴婢也不会往那地上滑。”听到苏梅的话,茗赏摇了摇头道。   “三姐姐推的你?”猛地一下顿了手上动作,苏梅抬眸看向面前的茗赏道:“你先前怎的未与我说?”   “小事而已,四姐儿莫要放在心上,再说了,奴婢现下都已经好了。”看到苏梅那双圆瞪水眸,茗赏不在意的道:“好了,四姐儿快些趁热食了午膳吧,不然吃了冷物,过会子可是要闹肚子的。”   说罢话,茗赏将那装着银耳蛋羹的瓷盅往苏梅面前推了推道。   噘着小嘴,苏梅用手里的金匙戳着面前的银耳蛋羹,小脸上一副冷凝神色,片刻之后才抬眸看向身旁的茗赏道:“我知道三姐姐心思杂,所以你们平日里放青梅与蜜饯去欺负她我也未曾管过,只却是不曾想她竟然还出手伤人……”   苏梅不是傻子,苏娟巧对马焱的心思她是十分清楚的,但苏梅更了解马焱,所以并不担心苏娟巧,只当那苏娟巧虚荣心盛,想攀高枝,可现在苏梅发现,人为了自己的欲望,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单看那张氏做的一些事,就已经够苏梅心惊的了。   “四姐儿莫恼,三姐儿那时候怕也是急了,不小心的。”看到苏梅那副沉思模样,茗赏单以为她在为那苏娟巧烦恼,便立刻柔声柔气的安慰着,然后又垂首轻轻的擦去那被苏梅戳的从瓷盅里头飞溅出来的银耳蛋羹的残渣。   “唔……”苏梅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之后道:“日后那苏娟巧若是来寻我,你们便找个理由随意打发她走吧,这打发的日子长了,她自个儿大致也是能知道我的心思了。”   “是。”茗赏轻应一声。   食过了午膳,苏梅有些倦怠,她躺在软榻之上开始打起了瞌睡,一旁的茗赏收拾好菜碟瓷盅,小心翼翼的掀开厚毡出了屋子。   屋内烧着暖炉,熏香阵阵,沁人非常,苏梅躺在暖融融的被褥之中,搭拢着眼睑,不一会子便酣睡了过去。   门毡被小心掀起,一个穿着松花绿暗色袄裙的纤瘦女子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她伸手拨开珠帘,缓步走到软榻边,神情怪异的看着那躺在软榻之上的苏梅,声音羞赧道:“于鄢欢喜她?欢喜她……”   那便毁了吧……像那苏清懿一样,毁了吧……   *   侧院书房之中,马焱正端坐在书案之后抄写经文,那书房的门却是猛然被人打开,段于鄢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缓步走进书房之中,装作不经意的抬眼看了看那马焱,然后撩袍站在书房正中的暖炉处烤着火道:“刚才那张氏唤丫鬟找了我去,你猜这张氏与我说什么?”   马焱慢条斯理的抄写着手中的经书,连一个眼神都未给段于鄢。   “咳……”见马焱不理自己,段于鄢略微有些尴尬的继续道:“那张氏询问我娶亲之事,直言说那苏清懿现今面容俱毁不敢托身于我,问我娶亲之事有何要求,尽可言来,又说她那小侄女年方二八,形容皆有,可与我相见一面。”   说到这处,段于鄢清了清喉咙,微微往那书房门口挪了几步道:“她问我可有欢喜之人,若是没有,她那小侄女可指与我,我自然明白她的心思,我便说我欢喜你那四姐儿……哈哈哈……”   一番话说完,段于鄢看着马焱那张突变面色,肆意的大笑出声。   “蠢笨至极。”猛然扔下自己手中的狼毫笔,马焱狠皱起眉头,直接便撩袍从圈椅之上起身,一脚踢开身后的窗棂跳窗往正院而去。   “哎……哎?你干什么去啊?”看着马焱突然的动作,段于鄢赶紧拢着身上的氅衣跟在了他的身后道:“我就是开开玩笑,你莫当真嘛……”   *   苏梅是被身上那冷湿的感觉硬生生冻醒的,她努力的睁开自己那双沉重的眸子,声音干涩的嗫嚅开口道:“幼白……”   幼白没有来,来的是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子,穿着一身暗色松花绿袄裙,看着一副怯怯的细弱模样。   睁开自己那双湿漉水眸,苏梅入眼看去,皆是一片阴冷暗气,黏糊糊的湿气源源不断的往她的衣领子里头钻,冻得苏梅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开始轻颤起来,甚至连说话都带上了几分抖音。   “这是在船上。”沈德音垂首看着那被自己绑缚在船只之上的苏梅,手里拿着一支竹矛,纤细的身子顺着船只左摇右晃的轻漾着,神情怪异道:“这船……马上就要沉了……”   听到沈德音那悠悠荡荡的声音,苏梅脑袋涨疼的靠在船壁上,用力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唇瓣。   甜腥的血腥气带着一股子钝痛瞬时炸裂在苏梅的脑中,让她那混沌的脑子一下便清醒了许多。   脑子一清醒,苏梅便立刻发现了自己所处的境地到底是有多么糟糕。   此刻的她被粗实的麻绳绑缚着胳膊和双腿,身上的袄裙被那源源不断往船只之中浸入的阴冷水渍染得湿透,面前站着手持竹矛的沈德音,正面无表情的拿着竹矛戳着脚下的船只,那厚实的船板就像是豆腐渣之一般被她一戳一个洞,而随着沈德音的动作,那湖水不断的从洞口之中冷灌进来,使船只下沉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沈德音……”苏梅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那覆漫上来的的湖水遮住了口鼻。   “唔……”努力的挣扎着身子从水中冒出自己的脸,苏梅惨白着一张脸用力的咳嗽着。   “忘记石头了……”沈德音淌着一船的湖水,慢吞吞的搬过一块冷硬的大石系在苏梅的脚脖子上,然后褪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袄裙泅入水中道:“我要走了。”   说罢话,沈德音也不管身后苏梅那愈发凄厉的咳嗽声,直接便转身往船外走去。   “咕噜噜……”船上的水越漫越深,苏梅努力的仰起自己的小脑袋,却只感觉那冷涩的湖水还是源源不断的往她的鼻子里头灌。   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苏梅任命的闭上了自己的眼。   突然,船只猛的产生一阵剧烈的晃动从中翻倒,苏梅的脑袋磕上一旁的石块,瞬时又清醒了几分。   暗黑的水下,一道颀长身影一把拽过她纤细的腰肢拢进怀中,然后单手扯断她身后的粗使麻绳,再一把踹开那挂在麻绳之上的巨大石块。   新鲜的空气顺着两瓣相贴的唇源源不断的送入苏梅口中,苏梅半眯着那双眼,情不自禁的一把圈住面前的马焱,使劲的吸着那新鲜的空气。   “噗……咳咳咳……”被马焱带出水中,苏梅用力的扒在他的身上,生怕一松手自己便没了命。   “马焱!你他妈的混蛋!我不会泅水啊……”突然,湖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段于鄢用力的扒着手上的木条,又使劲的捞着那身旁其余的木条。   好似没有听到段于鄢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马焱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阴冷的湖水,面无表情的一把拽下苏梅身上那件吸饱了水的袄裙往湖岸上一扔,然后直接便将人架在了肩膀上,往岸上游去。   湖岸中,段于鄢身上还穿着那件大氅,阴冷的湖水几乎要将他给冻僵。   苍白着一张俊脸,段于鄢在湖中被泡的久了,连喊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低垂下脑袋,猛地喝进一口湖水,被呛得咳嗽了一下,却是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缓慢冒出了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第120章 2.25城   “于鄢……”沈德音拿着手中的竹矛,歪着脑袋一脸痴迷的看着面前的段于鄢,声音温柔,好像是怕吓坏了面前的人。   “快救救我……咳咳……”根本就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段于鄢直接便上手拽住了沈德音的胳膊,沙哑的嗓子道。   “于鄢,我会保护你的……”沈德音垂眸看了看段于鄢那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被冻得青白的面上显出一抹清晰的羞涩之意。   拿着手里的竹矛钻入水底,沈德音将那缠在段于鄢脚脖子上的细蔓水藻用竹矛迅速斩开,但那水藻实在是太多了一些,待沈德音弄完一拨,另一拨水藻立即缠缚上来,而且不知不觉,段于鄢已经抓着手里的木块飘到了湖中央。   刺骨的湖水浸着肌肤,段于鄢趴在木板之上,被冻得僵直不已的苍白俊脸之上缓慢的扯出一抹轻柔笑意,朝着那刚刚冒出湖面换气的沈德音道:“算了,不必救我了,不然就连你自个儿都要溺死在这湖里头了……”   深吸一口气,沈德音浮在水面之上,定定看向面前的段于鄢道:“于鄢,你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   听着沈德音那干涩的声音,段于鄢突兀轻笑道:“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要舍命救我?”   “于鄢你还是不记得我吗?”沈德音看着面前的段于鄢,那双眸中渐渐显出一抹黯淡之意,不过片刻之后却又扯出一抹羞赧笑意道:“没关系的于鄢,就算你不记得我,我也一定会保护你的。”   说罢话,沈德音深吸一口气,又潜入了水下。   来返三次,水藻还是源源不断的漂来缠缚在段于鄢的脚上,段于鄢已经被冻得不行,他僵直着身子看向身侧托举着他的沈德音,青白着一张脸道:“我坚持不下去了……你放我下去吧……”   沈德音吃力的将段于鄢的身子又往上举了一段,只留下自己一颗脑袋露在湖面上,整个人被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放我下去!”看到这副模样的沈德音,段于鄢突然嘶吼一声,神情扭曲。   段于鄢家中殷实,父母宠溺,年纪轻轻的便已然成为一届皇商,可以说一路的成长风调雨顺,基本没有碰到过什么困难,而又因着自小便长了一副好面貌,所以根本不乏女子追求,只是他却从未见过像沈德音这样的女子,这样让他惶恐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扭曲沉爱。   “没,没关系的……我会托着你的……”沈德音咬牙又使劲的将段于鄢往那木板上推了推,段于鄢半截身子都趴在了木板上,而沈德音却又往下沉了半张脸。   “可是你再托着我会死的……”仿佛刚才那一声嘶吼已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段于鄢说这句话时声音哽咽,好似一碰便碎的白瓷。   “没有于鄢,我才会死呢。”细腻轻柔的话语飘飘荡荡的进入段于鄢那被冻得通红的耳中,段于鄢只感觉那托着自己的力道猛然往上一顶,自己不由自主的便往前扑去。   不知何时,一叶细舟停驻在了自己的面前,段于鄢被马焱拽着衣襟给顺手扔上了那细舟。   整个人被砸的头晕脑涨的从细舟之上跪伏起来,段于鄢僵直着身子,一把拽住马焱的濡湿的长靴道:“救,救她……求你……”   马焱垂首,看了一眼湖中那仅一只手趴着木板,微闭着双眸往水下滑去的沈德音,双眸暗沉,并未答话。   看到马焱那不言不语阴沉着的晦暗面色,深知马焱脾性的段于鄢一把抓过一旁定岸的铁锚往自己手掌之上扎去,声音沙哑道:“她的债,我帮她还……”   一边说着话,段于鄢一边愈发用力的将那铁锚往自己手掌之上按去。   殷红的血迹顺着白皙濡湿的手掌丝丝缕缕的流入湖中,渐渐飘散进冰冷的湖水之中。   马焱冷眼看着段于鄢,终于是伸手将那沈德音从湖水之中给提了出来,然后像扔什么脏物一般的直接便扔到了段于鄢身侧。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淡漠的吐出这几个字,马焱催动脚下细舟,往湖岸处驶去。   吃力的拔下手掌之上的铁锚,段于鄢小心翼翼的将沈德音揽进自己怀中道:“喂,如果你死了,我就立刻去娶了那丑不拉几的苏清懿……”   “不,不行……于鄢只能是我,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被冻得僵直的手指紧紧的抓住段于鄢的胳膊,沈德音被冻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但却是硬生生的挤出这么一句话。   “呵……”轻笑一声,段于鄢哑声道:“哪里见过你这般,不知羞的姑娘……”   “我只要于鄢……”带着湿濡水渍的手轻柔抚过段于鄢那张僵白面容,沈德音声音虚软道:“厌厌良人,秩秩德音……德音是对于鄢的思……”   听到沈德音的话,段于鄢突兀的呜咽出声,他紧紧的将那纤弱之人搂进怀中,声音哽咽。   他何德何能,得此良人。   *   鹿鸣苑中,浓厚药香弥散,苏梅裹着一床厚实的被褥躺在绣床之上,用力的捏起自己的鼻头道:“我不要喝这东西。”   “四姐儿,这姜汤是用来祛寒气的,这冬日里头的水那般冷,您若是有个什么好歹,那奴婢们可如何是好?”幼白端着手里的那张姜汤,苦口婆心的站在绣床边劝着苏梅道:“而且您就算现在不喝,等过会子四少爷来了,您不是照样还要喝吗?”   听到幼白的大实话,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终于是磨磨蹭蹭的从被褥之中钻了出来,然后捏着鼻子仰头就将那姜汤给灌进了肚子里头。   “呕……”   “来四姐儿,吃个蜜饯。”将手里早就准备好的蜜饯塞进苏梅口中,幼白又转身看向那端坐在绣墩前的段于鄢与沈德音道:“段公子,沈姑娘,这姜汤还是要趁热食的好。”   段于鄢听到幼白的话,呐呐应了一声之后将面前的姜汤一把推到沈德音面前道:“你给我吃了。”   “好。”沈德音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面前的段于鄢,羞涩的捧起段于鄢的那盅姜汤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又捧起自己面前的姜汤也将其喝了个一干二净。   房门口,茗赏引着老太太与老太爷一道进入内室,老太太一眼看到那缩在绣床之上脸色苍白的苏梅,眼中立刻便显出一抹心疼神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会落水的呢?”就着穗香的手端坐于绣床边,老太太伸手小心翼翼的抚了抚苏梅的小脸道:“可怜的孩子,可有喝过姜汤?”   “吃过了。”嚼着嘴里的蜜饯,苏梅声音含糊道。   “看过大夫了吗?周大夫请过了吗?”听罢苏梅的话,老太太又转头看向一侧的幼白道。   “看过了,周大夫开了药方子,说只要四姐儿好好调理一下,过几日便没什么大碍了。”幼白恭恭敬敬的答完话,老太太这才稍微安稳下了自己那烦躁的心绪。   “这清懿自个儿不小心,跌下了石阶,你又莫名其妙的落了水,唉……”伸手抚着苏梅的手背,老太太重重的叹出一口气道:“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往那绣桌处看去,只见沈德音正低垂着脑袋乖巧的站在段于鄢身侧,一副纤弱小女子的柔顺模样,可谁能想到,便是这般一个纤弱女子,所做出的事却是让人心惊到胆寒。   老太爷拢着宽袖站在段于鄢面前,垂首看了看段于鄢那只被裹得死紧的手掌道:“于鄢,大夫如何说?”   “多谢伯父关心,我无甚大碍。”段于鄢俯首与面前的老太爷行了一礼道:“对了,这是定国将军府的沈姑娘,我,准备明日去提亲。”   说罢话,段于鄢小心翼翼的牵起沈德音的手掌置于自己掌中道:“昨日要不是沈姑娘,我怕是已然命丧黄泉。”   “定国将军府?”听到段于鄢的话,老太爷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髯须道:“若是定国将军府的,那身份也算是不差,配得上我于鄢。”   说完话,老太爷将目光转向段于鄢道:“既然你已决定,那我明日便与你一道去那定国将军府提亲。”   老太爷话音刚落,那边门毡处却是匆匆忙忙的走进一个婆子道:“老太爷,老太太,不好了,咱公府门口来了一群人,说是,说是来提亲的!”   “提亲?提谁?”听到那婆子的话,老太爷皱着双眉道。   “说是,是段公子。”   “噗……咳咳……”段于鄢刚刚入口的清茶直接便喷了出来,溅得绣桌之上哪哪都是。   “哎呀……幼白,他脏死了……”苏梅含着嘴里的蜜饯,气呼呼的扯了扯幼白的宽袖道。   “没事的四姐儿,奴婢过会子与您换下那桌布便行了。”安抚好苏梅,幼白拿着手中巾帕上前递给段于鄢道:“段公子,擦擦手吧。”   “哦,多谢……”正欲伸手接过幼白手中的巾帕,段于鄢一垂首,却突然看到那死盯着幼白看的沈德音,赶紧便一把推开了那巾帕道:“不必了不必了,咳,我,我自个儿有。”   说罢话,段于鄢垂眸,就见沈德音一脸痴迷的看着自己,拿着手中的巾帕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拭着嘴角的茶渍。 第121章   前来提亲的是定国将军府,那定国将军带着官兵抬着几十口大箱,大刺刺的直接便破开了文国公府的朱色大门进了里头,门房连拦都拦不住。   与沈德音那副瘦弱模样万分相似的定国将军也长着一张白净的儒生面容,但是手里却提着一把九环刀,一副气势凛凛的凶煞模样,横冲直撞的进了后院,正巧碰到匆匆赶来的苏梅一群人。   站在最前头的老太爷拱手与面前的定国将军作揖道:“不知将军远道而来,有何要事?”   听到老太爷的话,那定国将军也不含糊,双眸一扫,直接便伸手一指那黏在段于鄢身侧的沈德音,轻缓开口道:“本将军是与德音来提亲的。”   “这……”虽然早就听刚才那婆子说过这话,但是这会子真正从这定国将军的口中听到,老太爷还是忍不住的吃了一惊,语气犹豫道:“这自古……哪里有女子提亲的道理?”   “道理?”猛然一下将手里的那把九环刀插在地上,定国将军微眯着一双眼道:“我就是道理!今日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九环刀被猛力插在青砖细缝之中,随着定国将军的话而发出一阵争鸣轻响,惹得人耳畔处突起一团盲音。   细细的皱了皱眉,老太爷拢袖看向面前的定国将军,声音微低了几分道:“将军难不成是要强抢不成?”   “理是这么个理,但话不是这么个话。”将那插在青砖石缝之中的九环刀拔出扛在肩上,这定国将军斜身靠在身侧的石拱门上道:“本将军这是为德音明媒正娶的,连聘礼都带来了,怎可说是抢呢?”   “爹……”打断那定国将军的话,沈德音低垂着脑袋从段于鄢身旁走出,怯生生的走到那定国将军身侧道:“于鄢说明日便会去提亲,你莫在此捣乱了。”   “什么?明日?还要明日?”听到沈德音的话,那定国将军一下便炸了锅道:“你都等了这臭小子三年了,怎的还要明日,我的乖女儿啊,那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呀,你可莫要又被这臭小子给骗了啊……”   “将军这是何意?”听到那定国将军的话,段于鄢拢着自己的宽袖走上前来道:“何来三年之说?”   在段于鄢的记忆之中,沈德音这个人根本就从未出现过,可为什么这定国将军说出的话就好似自己负了人一般,而且再细细想来,昨日里沈德音救自己之时,也说过与这定国将军一般无二的话,所以三年前,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哼,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罢了,无甚好说的,反正今日你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说罢话,那定国将军竟然直接上去就将段于鄢给扛在了肩上,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府外走去。   “哎,将军……将军……”段于鄢头朝地的被那定国将军荡悠在肩膀上,声音急切的道:“您快些放我下来……”   “爹,你做什么呢?”沈德音亦步亦趋的跟在那定国将军身侧,声音细弱道。   “乖女儿你放心,我定将这臭小子给你扛回去作夫君。”说罢话,那定国将军更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一眨眼便走到了文国公府的大门口。   身后,老太爷急匆匆的追来,直挡住那定国将军的路,面色微有些难看道:“将军,您此举可是有些不妥。”   “不妥?有什么不妥的?这臭小子不是已经说要娶我女儿了吗?”那定国将军仰着脑袋看向面前的老太爷,一副不可一世的轻蔑模样。   “于鄢已直言明日会上门提亲,您作甚今日定要如此强逼?”老太爷拢着宽袖站在定国将军面前,抚着自己的长须,面色微沉道。   “强逼?本将军已经说过了,没有强,也没有抢,本将军是明媒正娶的将这臭小子迎进定国将军府的!”一边说着话,那定国将军一边将手中的九环刀往老太爷面前一挥道:“老东西,你若是再不让开,可就休怪本将军这把九环刀不长眼了。”   “将军若是想与老夫切磋一番,老夫自当奉陪。”老太爷看着面前那把寒光凛凛的九环刀,面不改色的道。   “好。”对上老太爷那双深邃双眸,这定国将军双眸微眯,扭头就将肩上的段于鄢往沈德音身上一扔道:“乖女儿,先替你老爹看着。”   看着迎面被定国将军扔过来的段于鄢,沈德音伸手,直接便将人抱了个满怀。   苏梅站在一众人之后,踮脚看着那段于鄢修长的身型被沈德音纤弱的身子抱在怀中,身上大氅拖地,双脚弯曲,一副蜷缩模样,禁不住的憋笑出声。   苏梅这一道笑声出来,其余人也都禁不住的掩唇轻笑起来,段于鄢面红耳赤的从沈德音身上下来,轻咳一声之后正欲走到那定国将军与老太爷面前说话,却是突然被沈德音给拽住了宽袖道:“于鄢不可过去,当心刀剑无眼。”   听到沈德音的话,段于鄢下意识的往那定国将军与老太爷那处看去,只见不知何时,老太爷手中已然拿了一把翠寒长剑,正与这定国将军往府内庭院处走去。   老太太被穗香扶着从后院里头出来,气喘吁吁地一眼看到那手持长剑的老太爷,当下便惊了神道:“老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听到老太太的话,老太爷扭头道:“阿英,你莫担忧,我只是与定国将军切磋一二罢了。”   说罢话,老太爷突然起势,手持长剑直逼那定国将军。   刀剑相撞,铮铮刺耳,惹得一众人都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庭院之中,落叶飘飞,细雪沉漫,刀剑划痕在青石地板之上的刺耳摩擦声,久久不绝于人耳畔,两人一番酣战,处处惊险万分,在站之人莫不都敛目屏气,一副提心吊胆的惊怕模样。   不过虽然这定国将军有驰骋沙场之势,但老太爷在外漂泊数年,手中的长剑也不知已然掠下过多少人,至此一开始时,两人还算是旗鼓相当,但毕竟这定国将军是上过战场之人,所练刀法招招毙命,而老太爷只为自保,因此这时候一攻一守,优劣立显。   酣战过半,老太爷渐落下风,定国将军那凌厉的刀锋招招直逼,惹得老太爷步步后退。   老太太扶着穗香的手站在庭院一旁,提心吊胆的看着院中形势,手中巾帕早已被她绞成一团。   “老太太莫担忧,这比拼武艺,不都是点到即止的嘛。”穗香站在老太太身侧,看到老太太这副心惊胆战的害怕模样,赶紧出声安慰道。   “可是这刀剑无眼,若是那定国将军他……”老太太暗哑着嗓子出声,语气之中满满都是担忧之意。   老太太话音未落,只见那定国将军手中大刀一折,老太爷的胳膊上立刻便出现了一条血痕,然后整个人身子猛然往后一晃,堪堪躲过那迎面砍来的大刀,气势汹汹的大刀“刺啦”一声砍在青石板砖之上,留下一道清晰砍痕。   “啊……”看到那顺着老太爷的胳膊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砖之上的血迹,众人莫不都惊惧出声,掩目后退了一步。   “老爷!”老太太心揪的一把按住身侧的穗香,那双丹凤眼中显出一圈晕红,下意识的就要往外冲去。   “老太太……”穗香一把按住老太太那欲往前冲去的身影,声音急切道:“您莫如此,这刀剑无眼,若是伤了您可如何是好。”   “可是这,这……”老太太满脸皆是担忧神色,她急切的看着场中情势,眼中渐渐聚起一层淡雾。   几十年了,他们这两个年纪加起来已然过百之人好不容易团聚了,本来就不知道还有多少奔头,今次怎么,怎么又会出这等事呢?   看到老太太那副急切模样,苏梅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着裙裾往那段于鄢和沈德音的方向挪了挪。   “沈姑娘?”伸手轻轻的扯了扯那沈德音的宽袖,苏梅声音细糯道。   “嗯?”沈德音的全副身心皆在段于鄢的身上,连一点眼神都未挪到庭院之中去过,仿若那庭院之中酣战的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听到苏梅的话,沈德音双眸微动,缓慢的落到苏梅那张白嫩小脸之上,歪着脑袋一副疑惑模样道:“苏姑娘有事?”   看着沈德音那不自觉便挡在段于鄢身前的纤弱身子,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道:“这刀剑无眼,可否请沈姑娘想法子让将军停手?”   “停手?”听到苏梅的话,沈德音缓慢摇了摇头道:“我父亲与人交战,从来未停过手,他总说,战死方休。”   沈德音这句话说的不高不低,但却是正巧让站在最前头的老太太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老太太拨开人群走到沈德音面前,那双丹凤眼中显出一抹凌厉气势,手中的拐拄敲在青石板砖之上,“砰砰”作响。   对上老太太那副气急模样,沈德音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她提着裙裾转过身子,歪头又与老太太重复了一遍道:“父亲出手,除非一方战死,不然不死不休,至此以来,从无切磋之说。” 第122章   沈德音此话一出,在站众人皆面露惊恐神色,情不自禁的往那庭院之中看去,只见老太爷被那定国将军步步紧逼,穿着袄袍的身上已然破了好几个口子,这会子正滴滴答答的往外渗着血。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老太太双眸含泪,急切的敲打着手上的拐拄,恨不得自个儿冲进那打的不舍不分的两人之间将人拨开。   穗香用力的扶住身侧心急的老太太,一抬眼看到那拢着宽袖自庭院门口步入的马焱,立刻便大声道:“四少爷!”   听到穗香的话,老太太寻声看去,只见马焱冷着一张清俊面容,正神色深谙的站在庭院门口看着那里头打的憨实非常的定国将军和老太爷。   “焱哥儿,快些去将人分开!”老太太急切的冲着马焱喊道,脸上满满都是心急之意。   听到老太太的话,马焱慢条斯理的伸手折下身侧枯树上的一根枯树枝,然后慢吞吞的缓步走到庭院之中,只一招便将那定国将军的攻势遮下,护住了身后气喘吁吁地老太爷。   “好小子,功夫不错啊……”那定国将军手持沾血九环刀站立在原处,衣襟处被马焱用枯树枝破开了一个口子,隐约可见里头素白中衣。   拿着手里的那根枯树枝,马焱声音低哑道:“让你三招。”   “哈,好大的口气!”听到马焱的话,那定国将军神色狰狞的握着手中的九环刀就要往上冲,却是被一旁的沈德音猛然喊停道:“父亲,还有半刻便是酉时了。”   “什么?酉时?”那定国将军一挥手里的九环刀,立刻神色匆匆的抹了一把脸就要走,却还是不忘转过头来与那段于鄢警告道:“今日本将军是替德音来提亲的,不管你答应不答应,反正这聘礼本将军是不准备收回去了!”   说罢话,那定国将军扛着肩上的九环刀,赶紧带着一群人匆匆忙忙的出了庭院,一会子便不见了身影。   “不是……不死不休的吗?”苏梅看着那定国将军疾走的背影,呐呐的道。   “母亲只食父亲做的饭,酉时做饭,酉时三刻开饭。”接过苏梅的话,沈德音睁着一双眸子道:“我刚才的话还未说完呢,不死不休虽不假,但老太爷只要坚持到酉时便可以了,因为不管是何事,父亲都不会耽误与母亲做饭。”   听罢沈德音的话,苏梅面露惊诧神色,片刻之后才犹豫道:“你父亲……对你母亲真好。”   “我也会对于鄢这般好的。”沈德音微低垂下脑袋,小鸟依人一般的靠在段于鄢的胳膊上,声音细软。   段于鄢站在原处,看着那被众人从地上扶起的老太爷,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赶紧牵着身侧的沈德音走到老太爷面前,神色担忧的道:“伯父。”   老太爷正被老太太搀扶着走到一旁的石凳上歇息,听到段于鄢的话,轻咳一声道:“于鄢,你可是真心想娶沈姑娘?”   “自然是。”肯定的对着老太爷点了点头,段于鄢伸手握住身旁沈德音的手,猛然撩袍便跪在了老太爷面前道:“伯父,您对于鄢的心,于鄢都清楚,今日让您受累了。”   说罢话,段于鄢朝着老太爷重重一磕,沈德音也随着段于鄢一道与老太爷行了大礼。   看到这副模样的段于鄢,老太爷赶紧将人从地上扶起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既然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料你,做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应当的,日后莫要再说今日这种生分的话。”   就着老太爷的手从地上起身,段于鄢朝着老太爷重重的垂首拱手道:“伯父今日之情,于鄢定铭记在心。”   “罢了。”听到段于鄢这话,老太爷无奈的轻叹出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那站在段于鄢身侧的沈德音道:“你父亲惯是个莽夫脾性,但却好歹还是个真性情的汉子,你今日先回去劝劝你父亲,明日于鄢定是会上门与你来提亲的。”   听到老太爷的话,沈德音慢吞吞的放下了那勾在段于鄢胳膊处的手,犹豫片刻之后才轻缓的点了点头与身旁的段于鄢道:“于鄢,你一定要等我哦。”   “自然。”对着沈德音点了点头,段于鄢垂眸看向她那张依依不舍的小脸,略思片刻之后道:“我送你回府吧,可好?”   “好。”听到段于鄢的话,沈德音立刻便满面笑容的一把抱住了段于鄢的胳膊,使劲的在上头蹭了蹭小脸。   看到这副小模样的沈德音,段于鄢轻笑一声,然后小心翼翼的揉了揉她细腻的垂发,抬首与老太爷道:“伯父,我送德音回府。”   “嗯,去吧,路上小心。”老太爷看了一眼沈德音,缓慢的点了点头道。   “是。”段于鄢轻应一声,牵过沈德音的手往庭院门口走去。   “好了好了,莫多言。”这边老太太心急的打断老太爷还欲与一旁马焱说话的势头,赶紧道:“你身上可还带着伤呢,快些进屋让周大夫瞧瞧去。”   一边说着话,老太太便立刻迫不及待的要带着老太爷往后院之中走去。   穗香站在老太太身侧,赶紧吩咐身旁的小丫鬟去将周大夫请来,然后与老太太一道扶着老太爷进了后院。   看着老太爷被老太太扶进后院去的魁梧身形,苏梅轻手轻脚的走到马焱身侧,随手抓过他手里捏着的那根枯树枝,一脸怀疑模样道:“这树枝……”   苏梅的话还没说完,那被苏梅捏在手中的枯树枝陡然便脆断了一半落在地上,黏腻腻的与青石板砖上沾着的血迹一道混杂在一处。   “哎?怎么断了?”疑惑的甩着手里那截子枯树枝,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万分不解的小模样。   刚刚她明明看到这马焱便是以枯树枝挡下了那定国将军的九环刀,怎的这枯树枝现下竟然脆成这副模样,一碰就断。   伸手拿下那被苏梅捏在手中的枯树枝往一旁扔去,马焱从宽袖暗袋之中抽出一块素色巾帕,细细的替她擦去手上的污渍道:“外头冷,回屋去吧。”   “那,那你告诉我这枯树枝怎的会……唔唔……”被马焱一把捂住口鼻,拎着后衣领子直接便拽回后院之中的苏梅用力的蹬着自己的小细腿,细嫩小脸鼓成一团。   鹿鸣苑里头烧着暖炉,苏梅一进屋子便被马焱拎到了那暖炉边。   “去端盅姜茶过来。”撩袍落座于一实木圆凳之上,马焱面无表情的按住苏梅那欲逃离暖炉的小身子,声音沙哑的与一旁的幼白道。   “是。”幼白应声,赶紧掀开厚毡出了屋子。   苏梅双手覆膝,乖巧的坐在暖炉边烘着身子,她扭头看向身侧的马焱,用力的睁着一双湿漉水眸道:“外头天冷,你是要喝盅姜茶去去寒气呢。”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面无表情的掀了掀眼睑,并不接话。   “我刚才已经喝过了。”没有听到马焱的回话,苏梅立刻便瞪圆了一双眼,声音焦躁道。   “喝过了便再喝一盅。”伸手拿起一旁的铁钳子挑了挑暖炉,马焱那张清俊面容在晕黄的细火之下被映衬的十分安详儒雅。   但苏梅知道,这一切只是假象,因为她深刻的知道此人的恶劣与狠戾,佛刹的脸,罗煞的心,马焱的表里不一,在她的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啊……”正当苏梅眼巴巴的盯着马焱傻看的时候,额头处却是猛然被一块硬物撞击,直疼的她差点落下泪来。   伸手拾起那滚落在自己裙裾处的小木盒,苏梅捂着自己被撞红的额角声音细糯道:“什么东西啊……”   “打开看看。”放下手里的铁钳子,马焱眼角微动,细薄的唇瓣轻缓勾起。   小心翼翼的捏着那刻画着精致百卉细纹的木盒举到自己面前,苏梅疑惑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道:“里面不会……装着小虫子吧?”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眸色微暗,沉声道:“打开。”   被马焱那突然低下来的嗓音吓了一跳,苏梅赶紧将手里的木盒给掰开了。   只见这木盒之中装着一层细腻的艳色口脂,透着一股子清淡的玫瑰香气,凝脂玉露一般的细软滑腻,冻滚滚的透着一点软嫩微粉,细看之下还能从里头看到新鲜的玫瑰嫩瓣。 第123章   “这是口脂?”伸出白嫩指尖捻了一点尝试性的抹在唇瓣之上,苏梅下意识的便皱了皱眉道:“有些苦,我不要。”   说罢话,苏梅将手里的那个檀香小盒重新递还给马焱道:“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斜睨了一眼那皱着一张白嫩小脸的苏梅,马焱慢条斯理的将那口脂重新置于宽袖暗袋之中,然后低缓开口道:“既如此,那便还给我吧。”   “嗯?我不是已经还给你了吗?”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立刻便瞪圆了一双水眸,仰起小脑袋声音细糯道:“你又要做什么幺蛾……唔……”   苏梅话音未落,马焱那白皙的微凉指尖一瞬便箍住了她小巧的下颚,然后强迫性的往上猛推了一把。   “唔……”抹着粉嫩玫瑰口脂的唇瓣轻软软的贴上马焱那细薄唇瓣,两相触碰,磨揉捻嗜,苏梅那细糯的话语轻哼声一下便被马焱给尽数吞入了口中。   修长的手指顺着苏梅的背脊箍上她那纤细一握的腰肢,马焱单手将人一拎,便直接将人给按进了自己怀中。   坐在马焱的腿窝处,苏梅被迫仰着小脑袋,只感觉自己唇瓣上的口脂被马焱一点一点的吞噬入口,细软的舌尖游移在唇缝处,被缓慢入侵。   暧昧的交缠声在寂静的内室之中清晰可闻,幼白端着手里头的那盅姜茶,小心翼翼的覆上厚毡退了出去。   苏梅难耐的动了动小身子,却被马焱一把按住后颈给翻身压在了厚实的毛毯之上。   纤细的身子被尽数嵌压在毛毯之中,马焱身上穿着一件精白袄袍,修长的身形压在苏梅身上,完全将身下之人遮掩的一丝不露。   外露的肌肤触碰到耳畔处那细软的毛毯软毛,苏梅忍不住的开始挣扎起来,马焱轻缓的压住她乱动的小脑袋,渐渐压低身子。   “咳咳……”被马焱压了半响,苏梅终于是憋红着一张脸从毛毯地上爬了起来。   瞪着那双湿漉水眸,苏梅用力的攥起小拳头往马焱胸口处捶去道:“你,你混蛋!”   伸手包裹住苏梅那捶在自己胸口处的小手握进掌中细细把玩,马焱轻挑的勾起唇角道:“娥娥妹妹何出此言,不是你自个儿说要将口脂还与我的吗?”   “那,我,谁知道你是这种还法!”被马焱气得直噎气,苏梅用力的抽着那被马焱按在掌中的小手,掩在裙裾之下的小细腿也禁不住的开始往马焱的小腿上踢去。   一把按住苏梅那踹在自己膝盖处的小腿,马焱微眯起双眸道:“不然娥娥妹妹以为,是哪种还法?”   “我……”苏梅正欲说话之际,却只听得屋外传来一道惊叫声。   被那尖利的喊叫声吓得一哆嗦,苏梅使力将自己的小手从马焱掌中抽出,然后一溜烟的就提着裙裾跑到了屋外。   只见庭院之中早已闹成一团,苏清懿面缠纱布,拿着手中的利剪四下疯狂挥舞着,一双眸中充着血色,看上去可怖非常。   鹿鸣苑里头的小丫鬟与老婆子们慌慌张张的想伸手去阻止苏清懿,但却都碍于她手里头的剪子不敢上前,青梅与蜜饯挥舞着两只大翅膀绕着苏清懿乱转,那“鹅鹅鹅”的聒噪威胁声让原本便疯狂的苏清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苏梅!苏梅!”拿着手中的利剪,苏清懿一眼便看到了那站在门毡处的苏梅,立刻不管不顾的直接便披头散发的冲着她飞扑过来。   “四姐儿小心……”   “四姐儿……”   那些丫鬟婆子拦截不住苏清懿,眼睁睁看着那苏清懿举着手中利剪,直往苏梅面上戳去。   “砰!”的一声,苏清懿连人带剪滚落在地,马焱拢着宽袖站立在苏梅身后,慢条斯理的揽住她纤弱的肩头拢进怀中,一双漆黑暗眸深沉的落定在苏清懿那张素白纱布半落的可怖面容之上。   “啊……啊……”感觉到自己脸上掉落的纱布,苏清懿跪伏在地,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脸疯狂大喊,一旁身形壮硕的两个婆子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扭到身后,强硬的将人给压出了庭院。   看着苏清懿那疯狂挣扎的凄凉身影,苏梅下意识的便往后缩了缩自己的身子,却是直接便靠到了马焱怀中。   伸手将苏梅搂进怀中,马焱那张清俊面容之上满满都是冷峻神色,眸中戾气暗藏,细看之下甚至比那苏清懿还要再恐怖上几分。   庭院门口,张氏匆匆赶来。   “娥娥,可有事?”焦急的停在苏梅面前,张氏双眉微蹙,一副十分担忧模样。   看着面前的张氏,苏梅缓慢的摇了摇头道:“无事。”   听到苏梅的话,张氏这才轻缓的吐出一口气道:“还好你无事,不然可让我如何与老太太交代。”   说罢话,张氏上前一步,伸手轻轻的搭住苏梅的小手,神情悲怆道:“娥娥,你莫要怪清懿,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嫡母知道,你一向是个好孩子,等清懿情绪好一些了,嫡母再带她来与你赔礼道歉,可好?”   “不必了。”伸手拨开张氏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苏梅歪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张氏,唇角轻勾道:“我怕又差点被捅一剪子呢。”   听到苏梅的话,张氏面露泣色,她用手中巾帕细细的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子道:“娥娥,你还是不肯原谅清懿吗?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如今变成这副模样……”   “嫡母。”打断张氏的话,苏梅突然定定的看着张氏身后,神情惶然道:“嫡母你身后……”   看到苏梅那副惊惧表情,张氏微紧了紧手中巾帕,努力的放柔声音道:“嫡母身后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了大嫡母……”苏梅怔怔的看着张氏的身后,小嘴微启,神情恍然道:“今日,好像是大嫡母的忌日……”   对上苏梅那双幽幽的沉哀水眸,张氏猛地一惊,面上那抹温婉笑意也维持不下去了,身旁的安浓赶紧上前扶住张氏道:“夫人,您身子未好,还是快些回甘棠苑里头去歇息会子吧。”   听到安浓的话,张氏猛然回神,抬眸看向面前正笑意盈盈看着她的苏梅道:“娥娥……”   “嫡母,今日是大嫡母的忌日,您可有为大嫡母抄经诵佛?”白嫩小脸之上挂着一抹懵懂纯稚笑意,苏梅睁着一双无辜双眸定定的看向面前的张氏。   稳住神情,张氏微松了松自己那捻在手中的巾帕,声音有些干涩道:“自然是已经祭拜过了。”   渐渐舒缓下情绪,张氏神情柔和的看向面前的苏梅道:“娥娥,你虽然不是姐姐的亲生女,但是嫡母定会像对亲生女一般对你好的。”   湿漉水眸之中渐渐泛起一阵嘲讽之意,苏梅紧了紧自己按在马焱胳膊上的手,声音细糯道:“我自然是明白嫡母的心的。”   说罢话,苏梅抬眼看了看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道:“时辰不早了,嫡母还是去看看清雅吧,莫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毕竟那剪子划了我的脸无事,若是划了父亲,抑或是老太太的脸,那可就有大事了。”   对上苏梅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张氏轻笑一声道:“也是,既如此,那嫡母便先去了。”   说罢话,张氏与苏梅和马焱道了别,便由身侧的安浓搀扶着缓缓步出庭院,苏梅看着那张氏的背影,不禁暗暗咬了咬牙。   听着苏梅那“咯吱”的咬牙声,马焱伸手一把按住她的小脑袋往下压了压道:“属老鼠的?”   “呀……你别压我,会长不高的!”一把拽下马焱那按在自己脑袋上的手,苏梅气急的蹬了蹬自己的小细腿。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嗤笑一声,视线落到苏梅那被袄裙裹着的平坦胸部道:“能长大便不错了。”   说罢话,马焱也不看苏梅那张气急败坏的小脸,直接便撩开厚毡进了屋子。   鼓着一张细嫩小脸,苏梅气呼呼的跟在马焱身后踢着腿进了屋。   庭院之中,晚风渐起,青梅与蜜饯蜷着身子缩在圈栏之中噤了声,丫鬟婆子正忙碌的收拾着杂乱的庭院,房廊两侧的琉璃灯被一一点燃挂起,晕开一层浅淡黄蕴。   翌日,待天色大亮之际,苏梅才懒洋洋的从绣床之上起身,幼白端着手中的铜盆走到洗漱架前,细细的替苏梅准备好皂角巾帕。   茗赏端着手中托盘站在外室,正替苏梅张罗着早食。   门毡被掀起,妙凝提着裙摆拍打着身上的落雪,抱怨着道:“怎的又下雪了?”   听到妙凝的话,茗赏好笑道:“你昨日里不是还说怎的不下雪吗?”   “我哪里说过这话,你莫要冤枉我。”斜睨了茗赏一眼,妙凝急匆匆的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进了内室,然后凑到苏梅身侧道:“四姐儿,奴婢刚刚从外头回来,看到大夫人的甘棠苑里头进了好些个人,似乎都是大夫人娘家的家仆亲眷。”   “唔?”听到茗赏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一愣,顺着幼白的手缓步走到梳妆台前坐定道:“怎的突然来人了?”   “奴婢也不知,不过听那甘棠苑里头的婆子说,那些人来的时候带着好几箱子的账目,像是张家出了什么事儿。”妙凝压低声音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道。 第124章   因为妙凝的一番话,苏梅食完了早膳便急匆匆的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头去了。   檀菊园中,老太爷手上包着纱布,正端着清茶坐在罗汉床上与老太太说话,苏梅提着裙裾撩开厚毡走进屋内,恭恭敬敬的与两人行了礼后便偷摸摸的凑到老太太身旁道:“老祖宗,嫡母那处怎么了?”   听到苏梅的话,老太太放下手中茶盅,用巾帕轻按了按唇角道:“听说是娘家的生意出了些岔子。”   “那些后生是大媳妇的娘家人?”听到老太太的话,老太爷神情微敛道:“看着都是精湛的生意人。”   “自然,皎蕴家本就是做生意的,听说今次她那侄儿还一道过来了。”一边说着话,老太太一边伸手招过一旁的穗香去与苏梅添了一盅温奶。   苏梅端坐在老太太身旁的太师椅上,凑过小脑袋从罗汉床上的瓷碟里头拿了一块玫瑰酥细细咬着。   看到苏梅的动作,老太太好笑的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每日里都是这般贪食。”   “我还在长身子呢,自然要多食一些。”苏梅一口吞下嘴里的玫瑰酥,又从那瓷碟子里头捻了一块放入口中,白嫩两颊被撑的鼓囊囊的,看着可爱非常。   “你呀……”好笑的看着苏梅这副贪食的小模样,老太太无奈的摇了摇头。   屋里头正说着话,屋外却是突然传来几道说话声,张氏带着丫鬟安浓与一年轻男子撩开厚毡进入屋内,与老太爷和老太太请安。   “这便是你那侄儿了吧?果然长的一表人才啊。”老太太端坐在罗汉床上,朝着那年轻男子点了点头道:“名讳唤什么?”   “小生单名一个茂字,是家父希望本家开枝散叶,繁茂苍郁而特取之意。”张茂拱手站到老太太面前道。   “嗯,看着确是俊茂之人。”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张茂,缓慢点了点头道:“现下做何营生?”   “小生不才,刚刚接手家业,特被家父差来与姑母学做生意。”一边说着话,那张茂一边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张氏道:“姑母自及笄之年起便管理着家中大小营生,聪慧精算,是小生勤学之榜样。”   苏梅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听着那张茂一口一个小生的,禁不住的歪着小脑袋往前探了几分。   张茂正说着话,一垂首对上苏梅那张白细小脸,口中话语一顿,双眸定定的落在那穿着一身藕缎色袄裙的苏梅身上,再不愿移开。   “咳……”看到盯着苏梅一副呆滞模样的张茂,老太太轻咳一声道:“这是我文国公府大房的四姐儿。”   “四,四姑娘……”那张茂涨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的与苏梅行礼道。   看着那与自己行礼之时深深折弯着腰肢的张茂,苏梅掩唇轻笑出声道:“不必与我行礼了,按理说,我可还要唤你一声表哥呢。”   “是,是小生冒犯了。”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话语声,张茂又是一阵神情忽恍,赶紧拱手与苏梅又作了一次揖。   看到这副傻头呆脑模样的张茂,苏梅忍不住的又轻笑出声。   抬眸看到苏梅这副娇笑模样,张茂也是扯起了嘴角,傻呆呆的跟着苏梅傻笑,惹得一旁的张氏无奈摇头,伸手扣了扣他的额角道:“茂儿,你这是做什么呢?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平日里读得圣贤书都到哪处去了?”   “……是,姑母,姑母教训的是,是,是小生逾越了。”听到张氏的话,张茂赶紧低垂下脑袋,错手错脚的站在那处,羞赧的再不敢看苏梅一眼。   看着面前张茂这副迂腐的窝囊样,张氏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然后转头看向那坐在太师椅上的苏梅道:“娥娥,茂儿自小便欢喜读书,一贯是这迂腐模样,平日里总是窝在那黄金屋里头不愿出来,今次不得已才被我那哥哥逼着出来与我学些生意经,你可莫要嫌他。”   “嫡母说笑了,表哥这般的书生气,我可欢喜的很呢。”仰头看向面前的张氏,苏梅稳坐在那太师椅上,连挪都没挪动一下,更不用说起来行礼了。   张氏站在苏梅面前,仿若一点都未察觉苏梅的无理,只一脸温柔的看着苏梅,伸手轻轻的抚了抚她白细的额际道:“还是我们的娥娥懂事。”   说罢话,张氏扭头看向身侧低垂着脑袋的张茂道:“不是准备了见面礼送与老太爷与老太太的吗?怎的还不拿出来?”   “啊……是。”听到张氏的提醒,那张茂赶紧将站在门毡外头的丫鬟招进来。   那丫鬟捧着手里头用锦绸包裹着的巨大木盒缓步跨进屋内,木盒之中细细的散发着一阵苦涩药香气,与屋内那浓郁的熏香混杂在一处,闻上去有些干涩。   “这是家父特意为二老准备的千年人参。”伸手接过那丫鬟手中的巨大木盒,张茂小心翼翼的将那木盒上头的红绸布解开,然后捧着这木盒递到老太太与老太爷面前道:“其实本来这千年人参是预备着给老太太的寿辰礼,但只怪这雪天路滑,耽误了来程,晚到了那么几日,还请二老莫见怪,莫见怪。”   一边说着话,那张茂一边将手中的巨大木盒递给一旁的穗香道:“麻烦姑娘了。”   听到这张茂呆头呆语的话,穗香轻笑一声,抬手抱过将那巨大木盒捧到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   老太太微微探头,伸手碰了碰那长须长根,参头众多的千年人参,面露惊诧神色道:“这千年人参果真是不同凡响,单是这个头便比一般的人参要大上这许多啊。”   听到老太太的惊叹话语,张茂立刻接话道:“既是千年人参,老太太定不可滥用,前日里小生将这千年人参放入木盒之中时不慎碰落一块参皮,入口之后连日两夜未睡也不觉疲惫,可见其药性之强,食多伤身。”   听罢张茂的话,老太太赶紧点了点头道:“所言甚是。”   “那奴婢去好好替老太太收起来?”穗香将这巨大木盒小心翼翼的盖拢,垂眸与老太太道。   “先不急,唤周大夫过来看看,再按照份量给大房与三房都分上一些,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好快些治治。”老太太略思片刻后道。   “是。”穗香应声,抱着那木盒进了内室,片刻之后掀开厚毡出了屋子,去唤周大夫。   穗香刚走,屋内一众人还未说些什么话,那头段于鄢便穿着一身白狐氅衣进了屋子。   “伯父,伯母。”段于鄢拱手站立在罗汉床前,与老太爷和老太太请安道。   “嗯,今早提亲如何啊?”见到段于鄢,老太爷的面色明显放松了不少,他放下手中茶盅,神情关切道。   “很顺利。”听到老太爷的话,段于鄢面露笑意,神情疏朗道。   “那便好,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是时候娶妻了,虽然那沈姑娘看着心性沉了一些,但只要你欢喜便好。”冲着段于鄢点了点头,老太爷随手一指那站在一旁的张氏与张茂道:“那是大儿媳妇,还有她娘家侄儿,唤张茂。”   “大夫人,张兄。”段于鄢面容温和的与张氏和张茂拱手行礼道。   “不敢不敢,段兄客气了。”张茂赶紧拱手回礼,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听到张茂的话,段于鄢轻笑一声道:“多年不见,张兄看着还是如此书生气重啊。”   “这,多年习惯,早已难改。”张茂面色羞赧之意,羞愧的以宽袖掩面。   看到这副模样的张茂,段于鄢面上不显,双眸之中却渐渐迸出一抹凌厉视线。   三年前,便是这张茂顶着这副迂腐书生气,将他那一船上好的丝绸坑的一文不值,甚至还差点要了他的命,若不是有一小童相救,那自己现下哪里还会站在这处。   “怎么,你们相识?”听到段于鄢的话,老太爷微眯了眯眼道。   “三年前,偶有一识,没曾想段兄竟记得如此清晰。”张茂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脑袋,脸上满满都是羞涩之意。   “自然记得清楚,每每想起张兄,还真有点情不自禁呢。”掩在宽袖之下的手掌紧紧握成重拳,段于鄢面容含笑的看着面前的张茂,说出的话却藏了另一层意思。   好似完全没有听出段于鄢的言外之意,张茂的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道:“段兄凤姿卓然,哪是我等迂腐可比。”   “张兄谦虚了。”漫不经心的接过张茂的话,段于鄢拢袖转身与老太爷道:“伯父,府外庄子里头出了一些岔子,我要出去几日,特来告辞。”   “出什么事了?”听到段于鄢的话,老太爷的脸上显出一抹担忧神色道。   “一些小事罢了,几日便回,您莫担忧。”说罢话,段于鄢一一与众人告辞,这才转身掀开厚毡出了屋子。   苏梅坐在太师椅上晃悠着小细腿,抬眸之际正巧对上张茂那双清澈眼眸,下意识的便漾出了一抹娇美笑意。   张茂痴傻傻的看着苏梅,面色涨红,一副手脚无处安放的蠢笨模样。   张氏抬眼看了看张茂,上前几步与老太太道:“我看楠木园还空着,便自作主张的与了茂儿,还请老太太莫要责怪。”   “这院子本就是拿来住人的,有什么责怪不责怪的。”老太太好笑的看了张氏一眼道:“你这侄儿长途跋涉的也该累了,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是。”张氏柔柔应了一声,带着张茂出了屋子。 第125章   张氏与张茂一走,老太太便立刻敛了面上笑意,然后侧头对苏梅道:“娥娥,五姐儿这几日嚷着要去寻你,我见那外头天色不好,便未允她,这会子正在与我生闷气呢,你去侧院里头瞧瞧她去,可好?”   “好。”苏梅自然知道老太太的意思,她软绵绵的应了,然后赶紧提着裙摆出了屋子,留下老太太与老太爷一道说话,   屋外,穗香正巧带着周大夫往这处走来,苏梅双眸微转,上前几步拉过穗香的手往一旁房廊处掩去,然后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道:“穗香,嫡母那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是那张家的钱庄出了事,但具体的奴婢却也是不知道了。”穗香声音轻缓的与苏梅说过话后,便赶紧引着那周大夫进了屋子。   苏梅站在廊下,歪着小脑袋一副沉思模样。   这样看来,那张氏确是出了事啊……   这般想着,苏梅视线一转,落到那一旁的侧院处,想起苏婉福那张白胖小脸,唇角轻勾,便慢吞吞的绕进了侧院。   侧院之中的积雪已被打扫干净,苏梅踩着湿滑的青石板砖,小心翼翼的掀开厚毡进了屋子,屋内苏婉福正趴在软榻上头抱着一只布老虎睡得憨甜,苏梅轻手轻脚的走到那软榻边,伸手捻了捻苏婉福的小鼻子。   “唔……”苏婉福撅着屁股翻了个身,竟然开始打起了小呼噜。   掩住自己轻弯的唇角,苏梅再次伸手小心翼翼的掐住了苏婉福的鼻子。   “哈……啊哈……”呼吸不畅的苏婉福张开了小嘴,吃力的喘了半天之后才挣扎着睁开了双眸。   “唔……四姐姐……”伸手扒拉下苏梅那捏在自己鼻子上的手,苏婉福瓮声瓮气的从软榻之上起身,小脑袋一歪,就靠在了苏梅的胸前。   “呀……”苏梅那处正在发育,涨疼的紧,被苏婉福这无意识的一靠,立刻便疼的不行。   听到苏梅的惊喘声,苏婉福将自己的脑袋从苏梅胸前挪开,睁着那双迷蒙双眸呐呐道:“四姐姐,怎么了?”   “没,没事。”微红着眼眶,苏梅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胸口,然后将苏婉福从软榻之上扶起,替她穿好小鞋道:“你是不是又没食早膳?”   “彭哥哥说会给我带高福斋的糕点过来,可是到现下还未来。”伸手揉了揉自己困顿的双眸,苏婉福声音糯糯道。   苏婉福话音刚落,那头房门口便走进一个捧着瓷盅小丫鬟,听到苏婉福的话,立刻接话道:“刚刚表少爷差人过来传话,说是今日有事不能来见五姐儿了。”   “那,那我的糕点呢?”仰头看向面前的小丫鬟,苏婉福期待的道。   “表少爷说明日再与五姐儿带过来。”将手中的瓷盅放到软榻边,那小丫鬟侧身与苏梅行了一礼道:“四姑娘。”   “嗯。”苏梅淡淡点头应了一声,然后抬眸往窗外那顺着房廊高高挂起的红灯笼看了一眼道:“可是要过元日了?”   “还有三日,便是元日了。”听到苏梅的话,那小丫鬟声音轻细道:“奴婢见外头管家都开始贴联子了,公府门口那大红灯笼也已经挂上去了。”   “哦。”苏梅轻缓的应了一声,然后突然凑到苏婉福的耳畔处说了一句话,听到苏梅的话,苏婉福那张沮丧小脸立刻便漾起一抹开心笑意,她蹬着小胖腿从软榻上起身,直接牵着苏梅的手便要往外去,却苏梅拦住了道:“先换身衣裳。”   站在一旁的小丫鬟看着这两个神秘兮兮的人,忐忑的上前道:“四姐儿,您,这是要带五姐儿去哪处啊?”   “不去哪处,只是去高福斋买些吃食。”苏梅十分爽意的便与这小丫鬟说了实话,然后又吩咐她道:“你去让管家备辆马车,再找几个身手较好的家仆跟着,年前这些日子外头热闹的紧,莫出了什么岔子。”   “哎。”听到苏梅的话,这小丫鬟赶紧应了,然后急匆匆的提着裙裾出了屋子。   苏梅上前替苏婉福换好袄裙,整理了一下小髻,便牵着人的手往外去了。   苏婉福是第一次出府,她兴奋的坐在马车之上将那张肥脸用力的贴在马车窗子处,隔着那厚实的镂空木窗兴冲冲的往外看去。   只见宽敞的大街之上一派的热闹景象,小贩小店络绎不绝,那震耳的吆喝声嘈杂非常,间或夹杂着孩童的嬉闹声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快些坐好。”好笑的看着苏婉福那张被马车窗子挤成一团块的小脸,苏梅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身边道:“高福斋马上便要到了,你可想好要食些什么了?”   “我,我想吃那个……”苏婉福小胖手一指,正巧对上那手持糖葫芦从马车面前经过的小贩身上。   看着那被糖浆滚得红嘟嘟的糖葫芦,苏梅也是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道:“待到了高福斋,我再让家仆去与你买来。”   苏梅话音刚落,身下马车便慢吞吞的转了一个弯,高福斋那宽大的实木匾额从半掩的马车窗子处印入苏梅眼帘,伴随而来的还有那甜腻清香的细糯糕点香气。   “哇……好香啊……”苏梅与苏婉福将脸凑到那马车窗子处,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感叹。   听到对方的话,苏梅与苏婉福皆相视一笑,然后凑到一处滚成一团。   高福斋上次马焱带苏梅来过一次,所以这次苏梅也算是轻车熟路了,直接便让那车夫将马车赶进了院子里头。   院子里早就有一身穿店服的女子在此等候,苏梅替苏婉福整理了一下发饰衣襟之后也给自己拾掇了一下,这才牵着苏婉福的手缓步走下马车。   “姑娘可是订了雅间?”那女伙计看到从马车之上走下的苏梅,赶紧迎上前道。   “对。”苏梅微微颔首,然后带着苏婉福跟着那女伙计上了二楼雅间。   雅间很大,分内外两室,苏梅牵着苏婉福进了内室,然后端身跪坐在软垫之上与那女伙计道:“你能不能去帮我们在外头买两串糖葫芦进来?”   听到苏梅的话,那女伙计掩唇轻笑道:“店里头便有糖葫芦,比外头干净多了,姑娘不若尝尝我们店里的?”   “如此也好。”苏梅淡淡点了点头,然后又细细的点了几样苏婉福爱吃的和自己爱吃的糕点甜食,便立刻迫不及待的开始吃起了那案几之上早就摆放好的绿豆糕。   看到苏梅的动作,苏婉福也伸出了自己的小胖手,开始啃起了面前的绿豆糕,小脸上粘的哪哪都是。   女伙计好笑的退了出去,细细的替两人掩好雅间的房门。   那一小碟子绿豆糕不过片刻便被苏梅与苏婉福解决了,抚了抚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的肚子,苏梅抬眸看了看面前那扇半开的窗棂,一眼就看到了院中那株开的盛灿的素梅。   赶紧提着裙裾走到窗边,苏梅一把便将那窗子给阖上了,有些不开心的噘起了小嘴。   怎的哪哪都有这素梅呢?真是讨厌!   “哎,四姐姐,那是焱哥哥吗?”苏婉福正用案几上头的巾帕擦着小脸,一抬眼却是突然从那被弹开的窗棂缝隙处看到了一抹颀长身影。   “什么?”听到苏婉福的话,苏梅立刻便瞪圆了一双眼,偷摸摸的推开那窗棂往外看了看,果然见那对面的雅间处走进一抹熟悉身影,细看之下,甚至还能看到那端坐在雅间内的一抹纤细倩影。   “四姐姐,焱哥哥背着你找女人呢。”苏婉福蹬着小胖腿走到苏梅身侧,然后趴在那窗棂处垫着脚丫子往外头凑了凑小脑袋道:“关门了。”   细白小手抓在身侧的窗棂上,苏梅眼看对面那雅间处被紧密阖上的木门,不知不觉便感觉肚子里头胀满了怒气。   骗子,混蛋!   昨日里还嘬着她的嘴呢,今日里转眼就进了别的女人的房门!   “四姐姐,你眼睛怎么红了?”仰头看着面前的苏梅,苏婉福声音疑惑道。   “饿的。”苏梅用力的咽下喉咙里头的干涩感,“砰”的一下按上窗棂,然后踩着脚上的绣花鞋一步一顿的往外走去。   “四姐姐,你去哪啊?”苏婉福晃着小胖腿跟在苏梅身后,声音急切道。   “捉奸。”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苏梅提着裙裾直接便冲出了雅间往对面疾走而去。 第126章   “姑娘,您的雅间不在这处。”正当苏梅气势汹汹的往马焱的雅间走去时,刚才那替苏梅引路的女伙计端着手中的糕点吃食,急匆匆的拦住苏梅道:“您的雅间在对门。”   “我知道。”斜睨了一眼面前的女伙计,苏梅提着手中裙裾,绕过这女伙计便要往前走去。   那女伙计赶紧拦住苏梅道:“姑娘,那处有贵客,您莫……啊……”   这女伙计的话还未说完,她手里端着的那些吃食糕点便在与苏梅推搡之时落了地。   纷纷扬扬的糕点顺着二楼往下落去,青瓷小碟“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惹得底下人大骂。   听到楼下熟悉的声音,苏梅垂眸看去,只见苏承宣与苏成和正站在一地碎瓷糕点之中气急败坏的抖落着那粘在自己身上的糕食。   苏承宣一把甩开身侧贴上来的女伙计,狰狞着一张面容往上看去,却是不想一眼就看到了那从二楼探出半个小脑袋来的苏梅。   “四妹妹?”狰狞的表情瞬时变成满脸的疑惑,苏承宣踩着一地糕食赶紧撩袍袍上了二楼,那苏成和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佝偻着那高壮的身躯跟在苏承宣身后上了二楼。   “二哥。”苏梅站在原处,抬眸与苏承宣行了一礼道。   “四妹妹,你怎么会在这处?”站定在苏梅面前,苏承宣那张白净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担忧神色道:“这外头这般乱,你怎么能一个人出来呢?”   “还有我呢。”苏婉福从苏梅身后钻出半个小脑袋,仰头看向那苏承宣,声音糯糯道:“二哥哥。”   “嗯。”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苏婉福,苏承宣赶紧抬眸与苏梅道:“是出来买糕食的吗?正巧我要回去了,你便与我一道回去吧,糕食让这高福斋的伙计打包放在马车上便好了。”   “我过会子再走。”躲过苏承宣那伸过来的手,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神情细润道:“二哥,你来这处做什么?”   若是苏梅没记错的话,她这二哥可是从不碰甜食的。   “我……”听到苏梅的话,苏承宣面色微红,有一瞬迟疑,一旁的苏成和赶紧接过苏承宣的话道:“出来找细娘。”   “细娘?”听到苏成和的话,苏梅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苏承宣道:“二哥,你这满身酒气的,若是回府碰到三叔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我知道。”狠狠剐了一眼身旁的苏成和,苏承宣掩面轻咳一声道:“走吧四妹妹,我的马车便停在外头……”   “不必了,我还有事。”说罢话,苏梅也不等那苏承宣反应,直接便转身往马焱的雅间走去。   “哎,四妹妹。”看到苏梅那头也不回的纤细身子,苏承宣面露疑惑神色,犹豫片刻之后赶紧拢着宽袖跟在苏梅身后,然后一把拽住那也屁颠屁颠跟在苏梅后头的苏婉福道:“四妹妹要去做什么?”   “四姐姐要捉奸。”听到苏承宣的话,苏婉福仰着小脑袋一本正经道。   听到苏婉福的话,苏承宣面色一凝,然后突然咬牙道:“我就知道那马焱不靠谱,这还没成婚呢,就已经开始摘外头的野花了。”   “野花是什么呀?比府里头的干花瓣好吃吗?”苏婉福扯着苏承宣的宽袖,禁不住的咽了口口水道。   “好吃。”不耐烦的拉开苏婉福的手,苏承宣快走几步到苏梅身侧道:“四妹妹,过会子你莫动手,我替你将那马焱狠揍一顿,让你解气。”   听到苏承宣的话,苏梅皱了皱细眉,白嫩小脸气鼓鼓的团成一团道:“不要,我自己来。”   说罢话,苏梅用力的挽起自己的宽袖,露出两截凝脂皓腕,然后气沉丹田的站停在马焱的雅间门口,提起裙裾往前猛踹一脚。   “啊……”苏梅的脚尖堪堪点上那房门,便被突然打开房门的马焱给侧身避了过去,然后一手握住了那只小细腿往屋内一扯,“砰”的一下迅速又关上了房门。   “唔……”踉跄着进了屋内,苏梅还没反应过来,一头就扎进了马焱怀中,马焱那硬邦邦的胸口抵在她的鼻尖处,撞得苏梅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喂,马焱,开门,混蛋,开门!”屋外,被一扇房门阻隔住了视线的苏承宣用力的踢踹着面前厚实的木门,但不管他怎么撞怎么踢,面前的木门却依旧纹丝不动,里头的人也未再出来过。   自动忽略外头苏承宣聒噪的叫骂声,马焱伸手一把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往内室里头拖去道:“出府做什么?”   “你,你放开我……”用力的蹬着一对小细腿,苏梅使劲扒拉着自己的胳膊往马焱面上挥去道:“你还问我出来做什么,你自个儿出来做……”   话说到一半,苏梅怔怔的看着面前那端坐在案几之后的沈德音,剩下的那些斥责话语便又被她给咽进了喉咙里。   对于沈德音,苏梅是有些惧怕的,因为毕竟那日的沉船事件对苏梅的影响依旧健在,但其实在心底,苏梅又是理解与佩服这沈德音的,她对段于鄢的爱深入骨髓,不惜以身犯险,这般撼天动地的情意便是那些自诩为顶天立地的男子都做不到。   “苏姑娘。”沈德音从软垫之上起身,盈盈与面前的苏梅行了一礼道:“多日不见,可安好?”   被马焱放到地上,苏梅脚踩着软绵绵的地毯,呐呐的张了张嘴道:“我们昨日……才见过。”   听到苏梅的话,沈德音抿唇轻笑,白净面容之上显出一抹羞涩笑意道:“确是,是我忘记了,苏姑娘不要见怪。”   “无,无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的苏梅尴尬的绯红了一张小脸,小白手勾摸着往后抓了抓,一把拽住马焱的宽袖用力扯了扯。   伸手揽住苏梅的肩膀走到沈德音面前,马焱那双漆黑暗眸之中一片深沉晦暗,他垂眸看向面前的沈德音,声音暗哑道:“你既已早知段于鄢是在利用你,也还是决意要嫁他?”   听到马焱的话,沈德音掩唇轻笑一声道:“我该庆幸自己有被他利用的价值。”   不管如何,能留在他的身边,便是她此生最大的福分。   “这是怎么回事?”听着马焱与沈德音两人的对话,苏梅伸手扯了扯身旁马焱的宽袖,努力压低声音道。   垂眸看了一眼苏梅那张疑惑小脸,马焱伸手遮住她那双熠熠生辉的黑白水眸道:“小孩子,管那么多事做什么?”   “谁是小孩子,你才是小孩子呢!”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立刻便跳了起来,用力的举着手里的小拳头往马焱面前挥了挥道:“当心我打你。”   听着苏梅那咬牙切齿的软糯话语声,马焱嗤笑一声,单手搭在苏梅的头顶用力往下压了压,声音沉雅道:“来啊。”   “你……”苏梅气急,正欲说话之际,只听得一旁木门被猛力撞开,苏成和那壮实如小山一般的高拔身子直挺挺的压在那扇被破开的木门之上,“轰隆”一声倒在了厚实的毛毯之上。   房门被苏成和撞开,苏承宣赶紧撩袍跨过苏成和进到屋内,苏婉福颠着小胖身子也跟了进来。   “马焱,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文国公府难道对你不好吗?四妹妹难道比不上这瘦不拉几的丑女人吗?”苏承宣刚刚踏进房内,便开始对着马焱破口怒骂,用力的伸出一根手指颤颤的指向一旁歪着脑袋一副无辜神色的沈德音,似乎是被气得不轻。   听到苏承宣的话,苏梅略微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身侧一副似笑非笑表情对着自己的马焱,赶紧上前用力的拉扯着苏承宣的宽袖道:“二哥,你别说了。”   “四妹妹你莫怕,今日我一定会与你讨个公道的!”一把将苏梅那纤细的身子拨到自己身后,苏承宣用力的撸起自己的宽袖道:“马焱,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我告诉你,四妹妹的事便是我的事,你莫以为你认了那劳什子靖江郡王便能肆意玩弄四妹妹!”   “我的事,来捉奸!”苏承宣话音刚落,苏婉福也鹦鹉学舌一般的吐出一句话,然后同仇敌忾的撸起自己的小宽袖,却因为胳膊实在太肥了没有撩上去,这才作罢,只双手叉腰,仰着小脑袋睁着一双圆眼怒瞪向面前的马焱。   听到苏婉福的话,马焱伸手轻抚了一下下颚,那看向苏梅的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戏谑神色,声音低沉道:“捉奸?”   “对,捉奸!”苏婉福仰着小脑袋上前一步,却是突兀对上马焱那双阴沉暗眸,立刻便被吓得气势虚弱,赶紧伸手一把拽过身旁的苏梅往后退了一步。   苏梅纤细的小身子缩在苏承宣身后,听着苏婉福与苏承宣那一搭一档的话,尴尬的伸手重重的捂住自己那张涨红小脸,连一眼都不敢再看马焱那张充斥着戏谑笑意的清俊面容。   “公子误会了,我乃定国将军府么女沈德音,今日刚刚与贵府的段于鄢段公子定亲。”沈德音缓步走到苏承宣面前,低垂着脑袋声音略带羞涩道。   听到沈德音的话,苏承宣立刻爆发出一道惊天怒吼,“马焱!你还是人吗?连别人的未过门的妻子也不放过?”   “不放过!”苏婉福气喘吁吁地朝着马焱蹬了蹬小短腿,跟在苏承宣身后接话道。 第127章   苏梅欲哭无泪的看着房门口那越聚越多的闲杂人,脸热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面颊,一副万分羞恼模样。   “苏公子,出何事了?”房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道细缓的轻语声,苏梅从指缝之中偷偷往外看去,只见一身穿藕缎色袄裙的女子提着裙裾从人群之中走出,缓步袅袅走进房内。   看着那朝着自己越走越近的女子,苏梅微微睁大了一双眼,只感觉这女子怎眼熟的紧,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处见过。   “哎……四姐姐……”苏婉福扭头看着那站定在苏承宣面前的女子,歪着小脑袋一副疑惑模样,一会儿伸手指指苏梅,一会儿又伸手指指那女子,一双黑眸瞪得极大,肥嫩小脸之上满满一片困惑神色。   “嗯?”听到苏婉福的话,那女子轻笑一声道:“小东西,我可不是你四姐姐。”   “你,你不是我四姐姐,我四姐姐在那处呢。”迈着小胖腿走到苏梅身侧,苏婉福伸手扯出苏梅的宽袖,然后仰着小脑袋声音糯糯的与苏梅道:“四姐姐,这人长得与你好像啊。”   听到苏婉福的话,苏梅这才发现,原来刚才那份莫名冒出来的熟悉感不是因为其它,而只是因为这女子长得极其像她。   其实这女子与苏梅只四分相似,还有六分是因为她身上的穿着打扮与精细面妆所烘托出来的效果,所以乍眼一眼便觉得与苏梅十分相似,但真正细论起来,她身上的气质远不若苏梅身子那股子细散出来的骨肉艳绝之感。   “细娘?你怎么在这处?”苏承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细娘,神情微惊道。   “我刚刚本来已要上马车了,但是突然看到你在二楼,便跟着人一道上来看了一眼,却是不曾想……你这处竟然这般热闹。”一边说着话,细娘一边转头看了看那站在苏承宣身旁的苏梅,在看到苏梅那张与自己万分相似的白细小脸时,眼中微露诧异神色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四妹。”苏承宣轻咳一声,下意识的伸手将苏梅往身后拨了拨。   “哦。”看到苏承宣的动作,细娘双眸微动,面上显出一抹清浅笑意道:“四妹也欢喜穿藕色衣裳吗?”   听到细娘的话,苏梅下意识的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只见自己身上那件浅淡的藕色袄裙与细娘身上的那件藕色袄裙极其相似,不仅是款式颜色,甚至连上头细腻的百卉绣图都相差无几。   “这件袄裙是苏公子与我一道去成衣铺子挑的,这上头的绣纹也是苏公子特意让人绣上去的,不知苏姑娘的是……”   细娘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缓步朝着苏梅走了一步,画着精细妆容的脸上显出一抹怪异神色。   “我,我的是绣娘制的。”看着面前这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面容,苏梅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马焱慢条斯理的走上前,将苏梅纤细的身子搂进自己怀中,然后抬眸与那搬着门板从地上起身的苏成和道:“关门。”   听到马焱的话,苏成和看了一眼自己手上脱落下来的门板,怔愣了片刻之后猛地将其往门口一推,那站在房门口的人被苏成和这一动作挤得纷纷跌倒在地,挤挤挨挨的踩成一团。   “关,关上了……嘿嘿嘿……”苏成和人高马壮的举着那门板贴在房门口,声音憨厚道。   这边苏梅缩在马焱怀中,不经意的抬眸看到他对着自己的那张似笑非笑的清俊面容,立刻便低垂下了小脑袋,像只小鹌鹑似得将自己埋在袄裙的立领之中,只露出一双黑乌乌的眼珠子四下乱转着。   “哦,原来是绣娘吗?”细娘站在原处微眯着一双眼,定定的看向那被马焱拢在怀中的苏梅,声音轻细道:“那看来,这绣娘与苏公子的品味,还真是极其相似的紧呢……”   细娘说这话,那双眼眸微抬,凌厉的看向一旁的苏承宣,声音千转百回的似有无限情意,忧怆而悲愤。   “我……”听到细娘的话,苏承宣的面上显出一抹难看神色,正欲说话之际却是被细娘给截断了话头。   “今日天色已然不早了,细娘便先告辞了,苏公子与各位公子姑娘,可要吃好玩好,对了,苏姑娘下次可一道来天然居寻我玩乐,毕竟不知为何,初见苏姑娘,细娘便感觉亲近的很呢。”深呼出一口气,细娘说完这一番话,连看都不再看苏承宣一眼,径直便走到了那房门口。   苏成和还抱着那块木板憨傻傻的立在那处,见到朝自己走来的细娘,微红着一张面颊赶紧给她掀开木门道:“走,走好……”   细娘高扬着头颅,也未回苏成和的话,径直便端着身子跨出了房门。   痴痴的看着细娘那渐行渐远的纤细的身影,苏成和紧捏着手中的木板门,黯淡的低垂下眉眼。   “关门。”马焱拢着苏梅往内室之中走去,轻飘飘的掠下这么一句话,苏成和听闻,赶紧又将那从细缝之中挤进半个脑袋的外围人给压了出去。   屋内老板带着一众伙计急匆匆赶来,先是将那些围观之人给一一请了出去,然后又将那扇被破坏的木门装修固定好,这才与马焱赔礼道歉的低头哈腰的出了屋子。   没有了屋外的嘈杂,屋内瞬时便静谧了不少,苏梅跪坐在软垫之上,抬眸看了看四四方方围坐在案几旁的几人,伸手将苏婉福那胖乎乎的小身子揽进怀中。   苏婉福正在够着那案几上头的玫瑰酥,被苏梅扯得一个踉跄,差点将手里的玫瑰酥甩到一旁苏成和的脸上。   苏成和伸手抹掉那砸在自己脸上的玫瑰酥碎屑,低垂着脑袋坐在苏承宣身侧,那张憨傻面容之上难得的显出一抹沉静,也不知是在思虑什么东西。   苏承宣盘腿坐在软垫之上,不断的喝着自己面前的温茶,那双眼眸总是不经意的往苏梅的方向瞟去,面上表情复杂而尴尬。   沈德音端着手中的香茗轻抿,眉眼低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纤弱姿态。   绞着苏婉福的小宽袖,苏梅伸手扯了扯身旁的马焱,声音轻细道:“那天然居……是什么地方啊?”   “船。”冷淡的吐出这一个字,马焱将自己面前那盅温奶往苏梅面前推了推道:“吃吧。”   “什么船啊?渔船吗?那细娘是卖鱼的?也不像啊……”苏梅看着马焱嘟嘟囔囔了一阵,又转头看向那苏承宣道:“二哥,那细娘是做什么的呀?长的与我怎那般相似?”   “她,她……咳咳……”喝的急了,苏承宣被茶水噎了一口,他开始急促的咳嗽起来,涨的脸面通红。   “到底是做什么的呀,二哥你咳完了吗?”苏梅心急的扯了扯苏承宣,声音细糯道。   对上苏梅那双懵懂的湿漉水眸,苏承宣呐呐的张嘴说了半天,最后终于是吐出两个字道:“花船。”   “什么?卖花灯的?”歪着小脑袋,苏梅的脸上满满都是困惑神色。   “不,不是卖花灯的,就是花船……”苏承宣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那句话简直就像是呢喃一样掩在唇上,根本听不清楚。   “二哥,你说什么啊?”将小脑袋往苏承宣面前凑了凑,苏梅道:“你再说一遍。”   “就,就是一个卖唱的。”躲开苏梅看过来的视线,苏承宣那对眼眸左摇右晃的,就是不肯与苏梅对视。   “哦,原来是花船卖唱啊,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二哥你也真是,就算是不会挑衣裳,怎的尽挑与我一样的款式,这当然会让人家姑娘不高兴了。”终于听清楚苏承宣的话,苏梅重新跪坐回软垫之上,垂首就看到苏婉福那小东西正捧着刚刚马焱推给她的那盅温奶喝的欢实,身上滴滴答答的都是奶渍。   “呀,你的衣裳……”伸手一把夺过苏婉福那双胖手里头的瓷盅,苏梅赶紧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替她擦拭着那黏腻的奶渍。   “嗝……”苏婉福伸着自己那双沾着满满奶渍的手往苏梅胳膊上一搭道:“四姐姐,玫瑰酥没了。”   听到苏婉福的话,苏梅那替她擦拭着胸口奶渍的动作一顿,双眸微睁道:“那么一大碟子你都食完了?”她可一块都没碰呢,就一眨眼的功夫,这小东西怎的都食完了?   “嗯。”咬着手指头,苏婉福睁着一双圆眼可怜兮兮的看向面前的苏梅道:“没吃饱……”   苏梅垂眸,看了一眼苏婉福那从袄裙里头凸起的小肚子,伸手掐了一把道:“你再吃,这袄裙都要撑破了。”   “能吃是福,苏姑娘便莫要拘着五姑娘了。”坐在苏梅对面的沈德音突然开口道:“我这处还有一包打包好的红豆卷,苏姑娘若不嫌弃,便先拿着吧。”   一边说着话,那沈德音一边将自己置于案几一旁的油纸包递与苏婉福道:“五姑娘,可欢喜吃红豆卷?”   “欢喜欢喜……”苏婉福从苏梅身上起身,兴奋的一把抱过沈德音手里的红豆卷,那张白胖小脸之上笑的几乎看不见眼。   苏梅被苏婉福那敦实的身子一踩,差点喘不过气来,还是一旁的马焱一把拎起了苏婉福那胖实的小身子往案几上一扔,才让苏梅缓过了气。 第128章   沈德音双手撑着下颚,笑眯眯的看着那正吃着红豆卷的苏婉福,声音轻细道:“于鄢也最是欢喜吃这红豆卷了。”   听到沈德音那飘飘忽忽的声音,苏梅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直接伸手一把将那坐在案几上吃的欢实的苏婉福给掳了下来。   “唔唔……”苏婉福抱着手里头的那个油纸包蹬着小胖腿坐在苏梅身侧,一张肥嫩小脸鼓囊囊的塞得紧紧的。   苏承宣看了一眼马焱又看了一眼沈德音,突兀开口道:“马焱,你若是不欢喜我四妹妹,直说便是,我四妹妹这般好的女子,日后来求亲的男人肯定会踏破门槛,也不缺你这一个。”   听到苏承宣的话,马焱并未说话,只是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自己的宽袖从软垫之上起身,然后伸手一把拽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将人从地上拉起道:“走吧。”   “哎?去,去哪里?”踉踉跄跄的从那软垫之上起身,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声音惊惶道。   “买首饰。”慢吞吞的吐出这三个字,马焱直接便拎着苏梅出了屋子,屋内的苏承宣急匆匆的跟了出去,却是被站在外头的伙计给拦住了去路道:“公子,您还未付账呢。”   急匆匆的折腾着付了款银,苏承宣再追出去时,马焱却早已与苏梅不见了踪迹,   “二哥,我还要吃玫瑰酥。”食完了一包红豆卷的苏婉福跟在苏承宣的屁股后头伸手用力的扯了扯他的宽袖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还有你,发什么呆,快些与我去找人啊!”苏承宣气急败坏的伸手戳了戳苏婉福的额角,然后又抬首将那坐在案几后头一言不发的苏成和给臭骂了一顿道:“傻愣着做什么啊!”   苏成和听到苏承宣的话,那高壮的身子缩在案几后头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呐呐道:“二弟,你欢喜细娘吗?想将她娶进门做媳妇吗?我听别人说,如果和一个女人好了,那就要将那个女人娶进门做媳妇的。”   “什么娶不娶的,细娘一个花船里头的妓子,父亲怎么可能让她进门?”苏承宣不耐烦的回了苏成和的话,然后一把拨开那吊在自己袄袍后裾处的苏婉福,大步走到苏成和面前道:“快些走,不然等马焱与四妹妹走远了,便更加追不上……”   “二弟,你不想娶细娘,那为什么还要碰她。”一边说着话,苏成和一边从软垫之上起身,那高壮的身子沉沉压下来,将苏承宣瘦弱的身子笼罩进一层暗光之中。   抬眸看向面前苏成和那张难看的面色,苏承宣微皱双眸道:“你在说什么啊?”   “细娘,二弟你难道不准备娶她吗?”踩着脚上的布履鞋,苏成和往苏承宣面前压了一步,声音粗哑道。   终于听清楚苏成和的话,苏承宣突然嗤笑一声道:“苏成和,我知道你欢喜细娘,可你就是个孬种,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别人,我就是碰了她,就是不准备娶她,你能拿我怎么样?”   粗实的手掌紧握成拳,苏成和重重的喘着粗气道:“二弟,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会娶细娘吗?”   “不会。”斩钉截铁的吐出这句话,苏承宣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成和道:“我一定不会娶她,怎么,你想娶?行啊,让给你。”   嗤讽的看着面前的苏成和,苏承宣说的话句句戳心,“苏成和,细娘虽然是一个妓子,但是她却洁身自好敢爱敢恨,可是你呢?你就是一个孬种,连与人说句话都不敢的孬种!”   话音刚落,苏承宣突然发难,一拳就打在了苏成和的脸上,苏成和整个人一震,往身后的案几上倒去,由于惯性,他斜扭着身子,下意识的便挥拳往身后撑去。   “咔嚓”一声,案几被苏成和一拳挥裂,上头放置着的青瓷碗碟纷纷碎落,浓郁的茶香气浸散开来,滚湿了地上厚实的毛毯。   苏承宣站在原处,双眸赤红的看着面前的苏成和,掩在宽袖之下的双拳微微轻颤。   真他妈的皮硬!   “你是我的二弟,我不打你。”呢喃着从地上起身,苏成和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被打的涨红的脸道:“二弟若是不欢喜细娘,日后便莫去找她了。”   说罢话,苏成和低垂着脑袋,一步一晃往房门口走去。   “我就要去找她,怎样?孬种,你来打我啊,啊!”苏承宣重重的朝着苏成和吐出一口吐沫,用力的捏着自己的拳头道:“他妈的孬种!”   听到苏承宣的话,苏成和顿了顿步子,最终却还是没有转身,只呐呐的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道:“你,莫要再去找她了……”   说罢话,苏成和踩着脚上早已破的磨了边的布履鞋,一步一顿的出了屋子。   “他妈的!”一脚踢飞身旁的软垫,苏承宣躬垂着身子重重的喘着气。   “真他妈孬!”细娘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二哥哥,我的玫瑰酥……”苏婉福从一旁的圆柱之后探出半个小脑袋,朝着苏承宣糯糯道。   “没有!”冲着苏婉福怒吼一声,苏承宣气急的甩袖离去。   看着苏承宣那消失在房门口的身影,苏婉福扭头看了看沈德音道:“姐姐,还有玫瑰酥吗?”   “有啊,你过来与我一道,我们出去换个地方吃。”笑眯眯的朝着苏婉福伸手,沈德音声音轻柔道。   “好啊好啊……”听到沈德音的话,苏婉福赶紧迈着小胖腿上前牵过她的手道:“我还想要吃红豆卷呢。”   “都有的呢。”一边牵着苏婉福的手往外走去,沈德音一边声音轻细道:“你想吃什么都有呢。”   两人渐说渐远,缓慢消失于二楼木阶处。   *   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苏梅头戴帷帽,被马焱牵着手硬生生的拽进了一家首饰铺子里。   “挑。”撩袍落座于一圈椅之上,马焱伸手端过那一旁掌柜递过来的热茶,慢条斯理的轻捻着上头的细纹道:“欢喜什么,便挑什么。”   苏梅怔怔的站在柜台前,看着那掌柜一脸喜色的将店铺里头的首饰物品都摆放了出来,一一排在自己面前道:“姑娘欢喜什么花色?这梅花可好?”   看着面前的梅花簪子,苏梅下意识的便摇了摇头道:“我不欢喜梅花。”   “不欢喜梅花?那这海棠呢?还有这牡丹?亦或是这竹簪子?这些都是今年宫里头新出来的新品,姑娘看看可有欢喜的?”那掌柜一眼就看出马焱与苏梅身份的不一样,异常热情的招呼着两人。   “还有其它的吗?”苏梅上下扫了一眼面前的首饰,不感兴趣的掀了掀眼皮道。   “姑娘真是眼光高,这些好物都看不上,其实我昨日里啊,新得了一块红宝石,还未制成首饰,那成色看着可是一等一的好呀,姑娘若是要,我便割爱予了姑娘。”   隔着一层细薄帷帽看了一眼面前的掌柜,苏梅声音细糯道:“那便拿出来看看吧。”   “好好好……”那掌柜连连应声,赶紧从底下拿出一个玉盒推到苏梅面前道:“姑娘你看,便是这东西。”   一边说着话,那掌柜一边将玉盒打开,露出里头婴儿拳头一般大小的红宝石道:“姑娘你看。”   其实本来苏梅也没想着这小铺小店的能有什么好东西,毕竟刚才那些摆在柜台上头的首饰物品于苏梅来说只能算是粗制滥造一般的玩意,连她梳妆台里头最普通的一根白玉簪都比不上。   “这……”伸出白细指尖轻轻的抚了抚这块红宝石,苏梅的眼中显出几分兴味。   “想要?”端着手中的茶盅靠到苏梅身侧,马焱修长白皙的指尖轻划过那红宝石,声音低哑道。   “我就看看。”斜睨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马焱,苏梅噘了噘小嘴道:“我那处什么稀罕物事没有?怎么会稀罕这么一块破石头?”   “嗯。”冷淡的吐出这个字,马焱放下手中茶盅,直接便伸手将那红宝石往地上一掷道:“那便算了,走吧。”   “哎呦!公子啊,公子,这红宝石可是价值千金啊……您怎么,您怎么就把它给砸了呢……”那掌柜的一脸肉痛的看着那被马焱掷于地上,碎成五六分裂细块的红宝石,满面泪痕的气得直哆嗦。 第129章   苏梅站在马焱身侧,看着那趴在地上捧着一堆碎宝石哭的撕心裂肺的掌柜,赶紧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身侧的马焱道:“你做什么啊?”   “你不是不欢喜吗?”伸手勾住苏梅那细软的指尖,马焱声音礠哑道。   “就算我不欢喜,你也不能把这红宝石给砸了吧?”急的踮了踮脚,苏梅伸出细白手指用力的戳了戳马焱的胸口道。   “你不欢喜的东西,留着何用?”轻勾起唇角,马焱突然抬脚,将那原本便摔碎的红宝石又一脚踩了个稀碎,甚至还用力的用脚尖捻了捻。   “啊……公子,公子莫踩啊……”那掌柜的一把抱住马焱那只穿着皂角靴的脚,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嚎道:“这红宝石可是我的身家性命啊,如今变成这副模样,您可让我如何是好啊……”   这掌柜哭嚎的厉害,引得小铺门口渐渐聚拢起一堆看戏之人,其中有认识这掌柜的,赶紧上前将那掌柜从地上扶起,然后战战兢兢的与马焱道:“这位公子,我们都是做小生意的,您便是不欢喜这红宝石,也不应该如此糟蹋了就走人啊。”   斜睨了一眼那说话之人,马焱突兀的嗤笑一声,然后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张银票甩到那掌柜面上道:“拿去。”   赶紧伸手接过那张银票,这掌柜抹了一把脸,眼角处还沾着一点泪渍,皱着眉头一副苦瓜相,却在看到那银票上头的金额时,整个人为之一震,颤颤巍巍的开口道:“一,一万两……”   “快去钱庄兑了吧,不然过几日等上头的旨意下来……呵,你可就真的一分钱都拿不到了。”说罢话,马焱伸手牵过身旁的苏梅,踩着一地细碎红宝石缓步跨出了这间小铺。   围观之人听到马焱的话,皆开始细细碎语起来,交头接耳的一副疑惑模样。   “快快快,关店关店!”那掌柜的捏着手中的那张银票,赶紧招呼一旁的伙计将店铺关上。   “哎,掌柜的,你干什么去啊?”众人看到掌柜的这副焦躁模样,疑惑的道。   “你没听刚才那贵人说了吗?这银票过几日便不能用了,定是上头要换新银了。”说罢话,那掌柜小心翼翼的将那银票塞进宽袖暗袋之中道:“现下这时候还不快去钱庄换钱,难道等着这银票烂掉吗?”   说罢话,那掌柜的便着急忙慌的拢着宽袖往汉陵城中的钱庄疾走而去。   听到这掌柜的话,众人恍然大悟,赶紧也疾奔回家取那银票去钱庄兑换。   苏梅坐在马车之中,看着大街之上那一路疾奔一路呼喊的妇人,疑惑的转头看向身侧的马焱道:“你做什么要骗他们?”   背靠在马车壁上,马焱伸手朝着苏梅招了招手道:“过来。”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犹豫片刻之后才慢吞吞的挪到了他的膝盖处,仰着小脑袋一副懵懂模样道:“做什么?”   伸手一把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将人抱到自己身上,马焱伸手敲了敲马车壁。   马车晃晃悠悠的开始行驶起来,苏梅一个踉跄,直接便埋进了马焱的胸口。   “唔……”挣扎着小身子从马焱身上起身,苏梅用力的蹬着一对小细腿,捂着自己的小鼻子道:“疼死我了……”   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娇语声,马焱轻笑一声道:“将那案几下头的抽屉打开。”   狐疑的看了马焱一眼,苏梅小心翼翼的伸手将那抽屉从中抽开,一眼便看到了那静静躺于油纸之上的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这,这是给我的吗?”伸手从那糖葫芦上头捻了一片糖块放入口中,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语气期待道。   “想食便食。”伸手勾着苏梅那头细软碎发轻轻揉捏着,马焱说话时,那温热的呼吸声细细的喷洒在她纤细的脖颈处,引得苏梅忍不住的微缩了缩脖子。   伸手将那糖葫芦举到手里,苏梅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上头细腻的糖渍,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一下便充斥在她的口腔之中,让苏梅忍不住的微眯起了一双湿漉水眸,像只慵懒又贪食的猫儿一般。   “唔……”一口咬下那小拳头一般大小的山楂球,苏梅鼓着一张白细小脸仰头看向身旁的马焱道:“你还没说刚才为什么要骗他们呢。”   “你可知道张家的产业出了事?”卷着苏梅的发梢,马焱声音沉雅道。   “唔……我当然跐……”话说到一半,苏梅那含着山楂球的鼓囊面颊突然一动,嘴里头的口水不由自主的漏了出来,她赶紧吸了回去道:“我当然知道。”   “那你可知张家准备拿钱庄做转折,以高息收纳存银,用来填补产业银钱不足之症?”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将自己的脑袋搁在苏梅的肩膀处,趁着这小东西不注意,一口咬下了那第二颗山楂球。   “呀!”一把护住自己的冰糖葫芦,苏梅立刻便瞪圆了一双眼眸,用力的将那贴在自己身后的马焱往一旁推去道:“这是我的!”   “嗯。”靠在马车壁上,马焱漫不经心的轻应一声,然后慢吞吞的伸手扯了扯手里头的细卷垂发。   “呀……”苏梅正举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准备远离马焱到马车的另一头去,却是不曾想头皮突兀的一阵钝痛,惹得她禁不住的往后一仰,差点摔个底朝天。   伸手箍住苏梅的小细腰将人重新揽进怀中,马焱一口咬碎嘴里头的冰糖葫芦,然后将苏梅的小脑袋塞在自己的脖颈处紧紧压了压。   “唔……”那冰糖葫芦被马焱“咔嚓”一声咬的稀碎,山楂球上头凝结的糖渣子与牙齿的清脆碰撞声清晰的回荡在苏梅的耳畔处,让她禁不住的暗暗往一侧斜了斜小身子,试图转移话题道:“那如此一来,张氏便不能从钱庄里头捞钱了吗?”   “钱都被人取走了,自然是捞不得钱了,而且不仅捞不得,那钱庄拿不出钱来,可不就要被闹翻天?”马焱说话时,那细腻的酸甜山楂味轻轻扬扬的细散出来,让苏梅忍不住的耸了耸鼻尖。   “那,那如此一来,张氏若是要补钱庄的空子,势必要拆东墙补西墙了?”躲过马焱那冲着自己压来的脑袋,苏梅伸手用力的抵住他的脸道:“我,我还要去高福斋呢,五妹妹还在高福斋里头。”   “放心,沈德音会好好带着她的。”慢条斯理的伸手拨开苏梅那抵在自己脸上的手,马焱的声音越发低沉了几分。   “什么?沈德音!”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突然猛地一下提高了嗓音,她蹬着一对小细腿用力的从马车上起身,“砰”的一下就与那紧贴在自己脸上的马焱撞了个额头对额头。   “嘶……”伸手捂住自己被撞红的额角,马焱双眸微暗,直直的看向面前的苏梅,眸色愈发深沉了几分。   同样捂着额角的苏梅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看那坐在自己对面的马焱,声音细糯道:“我,我也是不小心的……呀,我的冰糖葫芦……”   话说到一半,苏梅突然错眼看到那被自己甩到了马车顶上的冰糖葫芦,赶紧伸手去够。   伸手一把掐住苏梅的腰肢将人扯进怀中,马焱一垂首便直接堵住了苏梅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细薄的唇瓣之上沾染着细腻的冰糖葫芦的味道,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散在两人之中,让苏梅忍不住的微仰了仰小脖子。   伸手覆上苏梅那纤细的脖颈,马焱更深的将人吞入口中。   感觉到那恍若啃噬一般的稠腻酸甜,苏梅忍不住的舔了舔舌尖,却是惹得马焱更加用力的将那两瓣柔嫩粉唇吞噬入口。   “唔唔……”红着额角,苏梅用力的伸手拍了拍马焱的肩膀,马焱面无表情的拢起自己的宽袖,一把将苏梅翻身压在了身下。   憋红着一张白细小脸,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抬眼看着马车顶下那晃晃悠悠好似随时会落下来的冰糖葫芦,更加急切的开始拍打起了马焱的后背。   伸手一把箍住苏梅那双乱挥的小手,马焱单手将那黏在马车顶上的冰糖葫芦给一把扔了出去,然后又慢条斯理的从那案几下头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支冰糖葫芦。   “怎,怎么还有?”原本还在为那支被扔出去的冰糖葫芦心疼的苏梅看到那被马焱握在手中的冰糖葫芦,立刻便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   咬下一块沾黏着糖片的冰糖葫芦,马焱眸色暗沉的箍住苏梅的后脑勺,直接便按着人将嘴里那块冰糖葫芦给渡了过去。   “唔……”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浸着几丝清雅的玫瑰香气渐渐弥散在苏梅的口中,让她禁不住的微睁大了一双眼。   “好吃吗?”缓慢的放开那黏在苏梅唇上的唇瓣,马焱嘴角轻勾道。   “好,好吃……”愣愣的看着面前那唇角处沾着猩红糖渍的马焱,苏梅无意识的点了点头道。   “有多好吃?”修长白皙的手掌轻抚过苏梅那张白细小脸,马焱低哑的声音恍若呢喃在耳畔处的暧昧情愫一般,飘飘荡荡的漾进苏梅心中。   “很好吃……”迷蒙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纤细睫毛微眨,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彷如飘在云端一般,软绵绵的让人不舍离去。   轻轻啄了啄苏梅那沾着晶莹水渍的粉嫩唇瓣,马焱声音礠哑道:“真是乖孩子……” 第130章   当苏梅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然躺在了鹿鸣苑的绣床之上,一旁幼白正拧着巾帕替她细细擦拭着脸上的细汗。   “四姐儿,醒了吗?”看到睁着一双懵懂水眸抬眼看着绣床顶部那微微飘荡着的流苏细缀的苏梅,幼白声音轻细的试探道:“四姐儿可要食些什么?高福斋的玫瑰酥可好?”   缓慢的张了张嘴,苏梅微眯着一双湿漉水眸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四少爷抱着您回来的,您在马车上头睡着了。”幼白小心翼翼的搀着苏梅的胳膊将人从绣床之上扶起道:“奴婢可从来没见您睡得那般沉过,奴婢替您换衣裳的时候,您一点动静都没有。”说到这处,幼白忍不住的偷笑出声。   听到幼白的轻笑声,苏梅缓了缓神,伸手轻轻的敲了敲她的额角道:“玫瑰酥呢?快些与我拿过来。”   “是。”轻应一声,幼白伸手将那绣桌上头的玫瑰酥递到苏梅面前道:“四少爷吩咐了,您晚膳前只能食两块,不然过会子晚膳会食不下的。”   “哼,我才不听他的呢。”一把将幼白手里头的玫瑰酥抱进怀中,苏梅噘着小嘴靠在绣床之上,开始啃起了青瓷小碟之中的玫瑰酥。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幼白好笑的摇了摇头道:“四姐儿先吃着,奴婢去与您端盅杏仁茶过来,今次的杏仁茶茗赏加了一些好料,奴婢吃着可香甜不少呢。”   “唔……去吧。”苏梅含糊的应了一声,然后又伸手往嘴里塞了一块玫瑰酥。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撩开珠帘出了内室。   看到幼白消失在门毡处的纤细身影,苏梅捻着手里的玫瑰酥靠在绣床之上,却是不自觉的暗暗皱起了双眸。   今日在马车之上时,她确是已感觉到很不对劲,迷迷瞪瞪的好似喝了一盅烈酒一般,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竟然任由那马焱胡作非为。   难不成是因为吃了那串冰糖葫芦的关系?可是那厮也吃了,怎的一点事都没有?   还有那马焱又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对付张氏?虽然说那张氏坏事做尽,是个蛇蝎妇人,但是对于马焱来说,张氏与他根本就是两条线,他们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相交点的存在,他怎么会心血来潮的要阻张氏的活路呢?   正当苏梅晃着小脑袋想不明白的时候,那头茗赏端着一盅杏仁茶缓步走进屋内道:“四姐儿,来食杏仁茶了,奴婢刚做的,还热乎着呢。”   听到茗赏的话,苏梅瞬时回神,赶紧抱着怀中的那碟子玫瑰酥从绣床之上走了下来。   提起裙裾坐在绣墩之上,苏梅仰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侧的茗赏,突然开口道:“茗赏,你今日可有听到那甘棠苑里头传出什么风声?”   “风声?奴婢未曾听到什么风声,不过奴婢刚才路过那甘棠苑的时候,正巧见到那新来的张茂表少爷急匆匆的进了甘棠苑,也不知在急什么事。”说罢话,茗赏将那杏仁茶往苏梅面前推了推道:“来,四姐儿快些趁热食,奴婢再去与您端盅燕窝来,那燕窝可是奴婢在厨房里头看着火候炖了好些时辰的,味道定是不错的。”   “嗯,去吧。”放下怀中抱着的空碟子,苏梅用巾帕擦了擦手上沾着的玫瑰酥碎屑,声音细糯道。   茗赏转身撩开珠帘出了屋子,苏梅伸手拿起那金匙舀了一勺杏仁茶放入口中,细滑的奶香带着清澈的茶香气萦绕在口中,细腻的顺着喉咙滑下,齿颊留香。   一碗杏仁茶下肚,幼白与茗赏端着晚膳又走了进来。   将手中托盘置于绣桌之上,茗赏小心翼翼的替苏梅布着食,一旁幼白拿着手中的火折子,点上了内室之中的琉璃灯。   晕黄的琉璃灯映着火光氤氲而下,细细密密的照亮了这一四方内室。   “四姐儿,晚间天冷,奴婢去与您把那窗棂关了吧?”幼白走到苏梅身侧,声音轻缓道。   “嗯。”苏梅舀着手里头的燕窝,慢吞吞的点了点头道。   看到苏梅的动作,幼白上前,正欲关上那扇半开的窗棂,却是冷不丁的看到那房廊处急匆匆的提着裙裾而来的妙凝。   疑惑的皱了皱眉,幼白将那扇窗棂关紧,又细细的掩好厚毡,这才缓步走到外间去迎那匆匆而来的妙凝。   “四姐儿,不好了,三老爷在蒹葭阁里头发脾气呢,砸了好些东西,惹得老太太都去了。”妙凝一跨进屋内,连口气都来不及喘,便急忙忙的对着那正坐在内室里头的苏梅道。   蒹葭阁是三房钱姨娘的院落,钱姨娘只生有苏成和这一庶长子,但因着苏成和生性驽钝,不受老太太重视,因此直至现今两人还住在一处,并未分院。   “出什么事了?”将瓷盅里头那最后一口燕窝吞入口中,苏梅从绣墩之上起身,疾步走到妙凝身侧道。   苏洲愉一向性情内敛,能气到发怒,将蒹葭阁里头的物事几近砸了一半,定然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奴婢听说是那大少爷好像与三老爷说,要娶一个花船上的妓子。”妙凝一边喘着气,一边与苏梅道。   “花船?妓子?花船上的便都是妓子吗?”突兀想起今日那苏承宣说的话,苏梅微皱了皱眉道。   “自然是,上了花船的,哪里还有干净的。”听到苏梅的话,妙凝点了点头道。   “走,去看看。”略思片刻之后,苏梅赶紧提着裙裾出了屋子,往蒹葭阁走去。   蒹葭阁里头一派的嘈杂景象,庭院之中稀稀拉拉的被摔碎了好些东西,苏梅带着妙凝从房廊处绕到,缓步走到了正屋之中。   透过半开的窗棂,苏梅一眼便看到了那低垂着脑袋,像座蜷起的小山丘一样跪在苏洲愉面前的苏成和。   老太太就着穗香的手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似乎也是被气得不清,手里的拐拄不停地敲着地上的青石板砖,震的整间房里“砰砰”作响。   “老爷,成哥儿只是一时糊涂,您莫往心里去。”钱姨娘抹着眼泪站在苏洲愉身侧,声音哽咽道。   苏洲愉负手而立于苏成和面前,一张严肃面容难看非常,他随手抽过一旁被自己踢坏的木架子上的一长木条,重重的往面前的苏成和身上挥去。   “老爷,老爷不可啊……老爷……”钱姨娘眼看着那布满倒刺的木条要往苏成和身上挥去,赶紧一把抱住苏洲愉的胳膊跪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哭喊道:“妾就这么一个儿,老爷您就饶过了他吧。”   其实平日里钱姨娘对于苏成和实在是算不上好,因着嫌弃他驽钝,不是打就是骂,但是不管怎么来说,钱姨娘若是要在这府中立足,即便是生了一个这般驽钝的儿子,也算是有了地位,总比那些一毛不出还年老色衰的要好很多。   “滚!”一脚踢开那抱住自己胳膊不放的钱姨娘,苏洲愉面色难看的一把挥过手里头的木条就往苏成和的背上挥去。   “砰砰砰”的皮肉击打声在寂静的屋内清晰非常,苏梅看到苏成和那张带着细血的隐忍面容,正准备走进屋内,却是突然看到那苏承宣领着一身穿藕缎色袄裙的女子匆匆跨进庭院往屋内疾奔而去。   细娘一眼看到那被苏洲愉打的后背鲜血淋漓的苏成和,立马便直接扑了上去,死死的抱住了苏成和那魁梧健壮的身子。   “细,细娘?”苏成和一脸震惊的看着那趴在自己后背上的细娘,那张憨实面容之上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蠢货!别人打你,你不会躲吗?”细娘伸手按着苏成和的脑袋就是一巴掌,然后仰头看向面前手持木条气得直喘气的苏洲愉道:“这位老爷,细娘出生不好,自认为确是配不上您这文国公府,但是细娘不认命,细娘认定了人,便必是要争一争的,细娘已然自己为自己赎了身,也算是个身家清白之人了。”   “细娘本就不贪您这文国公府的一分一财,只贪您这文国公府里头的人,所以……”说到这处,细娘一脸温柔的垂眸看向那被自己按在身下的苏成和道:“蠢货,你愿不愿意随我走?吃糠咽菜,也不悔矣?”   “我,我……”苏成和抬眸看了看面前的细娘,又看了看那跪倒在苏洲愉脚边的钱姨娘,那张憨实面容之上显出一抹为难神色。   “妈的孬种!”苏承宣一甩宽袖,一脚就踢在了苏成和的身上,骂骂咧咧的道:“细娘看上你,真的是瞎了眼了!”   “哪里来的狐狸精,就会魅惑我的成哥儿!”钱姨娘突然一把抢过苏洲愉手里头的木条就往细娘面上挥去,苏成和赶紧伸手反抱住细娘那纤细的身子,将其掩在怀中。   “成哥儿你让开,今日我一定要打死这狐狸精!”举着手里头的木条,钱姨娘狰狞着一张面孔,那双眼眸死盯在细娘身上,里头一片赤红神色,“你就是被这狐狸精迷惑了,待为娘的打死她,你就能好了!”   说罢话,钱姨娘上前,用力的伸手去扯那紧抱着细娘的苏成和。   苏成和巍然不动的抱着细娘,也不管自己身上那被鲜血沾湿了一半的素色袄袍。   看到这副倔强模样的苏成和,钱姨娘一把甩下手里头的木条,声嘶力竭的跪在地上哭嚎道:“成哥儿,我告诉你,今日我有没她,有她没我,你便自个儿选吧!” 第131章   屋内陷入僵局,苏成和兀自抱着细娘不说话。   细娘纤细的胳膊圈住苏成和的腰肢,静默片刻之后突然细缓的轻笑出声道:“罢了,蠢货,我放你走吧。”   这本就是她的奢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到最后受难的竟变成了她最在意之人,所以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因缘起,因缘灭,都是上天的定数,破不得。   “蠢货,你放开我吧。”纤细的胳膊顺着苏成和那粗壮的腰肢缓慢落下,细娘眼角含泪,声音轻缓道:“你日后,定会好好娶个身家清白的好姑娘的。”   听到细娘的话,苏成和双手紧紧的箍着细娘的腰肢不肯放开,那张憨实的面容之上浸着满满泪渍,轻缓的摇着自己的脑袋,哭的像个孩子一般。   “是我强求了。”低垂下眉眼,细娘双手搭在苏成和的肩膀上,一点一点的将他那坚实的身子往外推去,白净面容之上细缓的留下两行清泪。   “成哥儿!”钱姨娘站在一旁,伸手一把拽过成哥儿的胳膊就往自己这边拽,警惕的看着细娘道:“狐狸精,还不快滚!”   苏成和低垂着脑袋跪伏在地上,粗实的双手捂住自己的面颊,“呜呜”哭噎着,身侧的钱姨娘用力的伸手环抱住他坚实的身子,拉扯下他挡在脸上的手掌道:“哭什么,这种狐狸精走了才好,为娘定会与你找一个比这狐狸精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   苏成和抽噎着鼻子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摇着头,那只粗实手掌紧紧的拽住细娘飘扬的裙裾,任凭钱姨娘如何咬打也不放手。   苏梅站在窗棂处,看着这副模样的苏成和,禁不住的暗暗紧了紧自己攥在手中的巾帕。   她这大哥生性驽钝,憨直非常,不敢答应细娘不是因为他心不坚,只是因为他放不下那钱姨娘。   百善孝为先,细娘大致是知道了苏成和的为难之处,这才决定自己先放手的吧。   “四姐儿……”妙凝站在苏梅身侧,看着那屋内满身血痕的苏成和,有些不忍道:“虽说这细娘出生不好,但纳进来当个妾室,应当也是可以的吧?”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轻缓的摇了摇头道:“三叔父不会同意的。”   文国公府虽说在汉陵城里头比不上那些真正的皇宫贵族,但好歹也是高门大户,若是传出这样的事情,对于文国公府的名声是极其不利的。   屋内,苏洲愉负手而立于青石板砖之上,定定的看了那细娘一眼,目光逡巡之际,双眸之中微露诧色,又忍不住的看了一眼那细娘的面容。   今日的细娘依旧穿着细雅淡妆,穿着一袭藕缎色袄裙,眉眼神采处与苏梅有四分相似,也怪不得苏洲愉目光流转之际,难免多看了几眼,只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坚决的态度。   “撕拉”一声,钱姨娘伸手一把撕开细娘的裙裾,然后将细娘纤细的身子猛地往后推了一把道:“滚!贱皮子!”   细娘站立不稳,差点跌倒在满是碎瓷的青石板砖之上,幸亏站在一旁的苏承宣将其扶住,这才使她幸免于难。   苏承宣的面色也有些难看,他看了一眼身侧面色惨白的细娘,声音微哑道:“我,送你回去吧。”   “多谢苏公子了。”细娘脚下不稳,被苏承宣一步一晃的搀扶着出了屋子。   苏成和跪在地上,手里紧捏着一撮细娘裙裾处的布料,涕泗横流。   钱姨娘还在打骂着苏成和,苏洲愉伸手揉了揉额角,一脚踢开身旁的实木圆凳,对一旁的家仆道:“去,将人关进祠堂,先跪个三天三夜。”   “老爷,老爷……成哥儿知错了,祠堂里头晚间夜凉,若是跪上三日,那会要人命的啊……”听到苏洲愉的话,钱姨娘立刻声音急切的道。   “不必再说了。”一把挥开钱姨娘,苏洲愉转头对坐在一旁的老太太道:“母亲,让您受累了。”   就着穗香的手从太师椅上起身,老太太轻缓的摇了摇头道:“成哥儿一向是个憨实的孩子,只是我文国公府是容不下那女人的,老三你做的很好。”   说罢话,老太太轻叹一口气,避开脚下碎瓷,慢吞吞的出了屋子。   苏洲愉站在原处,静默了片刻之后也踩着脚上的官靴步出了屋子,而直到此时,苏梅才刚刚发现,她那三叔父的身上竟然穿着官服,看上去应当是刚刚从宫里头回来,便被她那大哥给拦住了路。   钱姨娘声音嘶哑的看着苏成和被两旁家仆拉扯着去了祠堂,兀自坐在地上痛苦。   苏梅伸手扣了扣面前的窗棂,转头对身侧的妙凝道:“妙凝,你替我去拿些伤药过来,我在祠堂的侧门口等你。”   祠堂处一般都会有洒扫的丫鬟婆子看守打扫,只侧门处无人,上辈子时,苏承宣等人受三叔父责罚跪祠堂,都是苏梅拿着吃食去投喂的,只可惜这辈子的苏梅,因为自己身份的芥蒂而有意无意的与他们疏远了。   “是。”妙凝自然明白苏梅的意思,赶紧提着裙裾往鹿鸣苑跑去。   苏梅熟门熟路的绕出蒹葭阁往祠堂侧门走去,远远透过半开的窗棂便看到了那个满身血污跪在地上的人。   静站在窗棂处等了片刻,妙凝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将手里头的伤药递给苏梅道:“四姐儿,奴婢私自将老太太送来的千年人参挖了一小块肉沫子过来……”   看到妙凝捏着手中一小块人参肉的羞愧小模样,苏梅好笑的轻抿唇角道:“正巧与我想的一样。”   说罢话,苏梅伸手接过那伤药与人参肉块,吩咐妙凝好好看着侧门,莫让其他人发现了,便径直往那祠堂里头走去。   苏成和伏跪在地,蜷缩着身子一副伤心欲绝的悲痛模样,干净的青白地砖之上湿漉漉的淌着一些细小血渍,苏梅小心翼翼的搬了一个蒲垫过来放置在其身边,然后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块巾帕递给他道:“大哥,擦擦脸。”   听到苏梅细软糯气的声音,苏成和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双眸,他透过一对红肿眼眸,怔愣的看着面前的苏梅,嗫嚅了片刻之后突然一把抱住苏梅痛哭起来道:“细娘……细娘……”   被苏成和那胳膊处的大力勒的浑身一紧,苏梅赶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伤心,快些涂药吧,不然这寒冬腊月的伤口不好,到时候溃烂挖肉,可有你受的。”   苏成和呜呜咽咽的靠在苏梅的肩膀上哭的伤口,苏梅一扭头,赶紧将这大个子给拉扯了过去,然后将手中巾帕细细的按在他的脸上道:“大哥,先擦脸。”   伸手捂住那被苏梅覆在自己脸上的巾帕,苏成和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红肿着一双眸子看向面前的苏梅道:“四妹妹,我是不是特别的没用。”   “没有,大哥很好。”将手里的人参肉块递给苏成和,苏梅声音细缓道:“来,吃了吧。”   伸手接过那人参肉块,苏成和乖乖的吃进了嘴里,苦涩的味道一瞬便立即弥散在他的口腔之中,让他禁不住的暗暗皱了皱眉道:“这是什么呀?”   “不知道是什么,我给你,你便吃?”听到苏成和的话,苏梅好笑的道。   “四妹妹给的,自然不是坏东西,只是味道太怪了一些……”嚼了一口嘴里的人参肉块,苏成和皱着双眉道。   苏成和作为庶子,与钱姨娘一道住在蒹葭阁里头,自然是分不上这千年人参了,更甚只怕是连味都没闻过。   “这可是好东西。”伸手点了点苏成和那张混杂着血污的脸孔,苏梅道:“将身上的衣裳脱了,我给你上药。”   “这,四妹妹,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   “笨蛋,你唤我四妹妹,我便是你妹妹,你便是我哥哥,可不是什么男女。”打断苏成和的话,苏梅提着裙裾绕到苏成和身后,伸手轻轻的抚了抚他满是木屑的狰狞伤口,双眸微蹙道:“这衣裳都嵌进伤口里头去了……”   “没,没事的四妹妹,我皮糙肉厚的,过几日便好了。”一边说着话,那苏成和一边往屋外看了一眼道:“天色晚了,四妹妹身子不好,还是快些回去吧,莫着了风,若是头疼起来,那可就不好了。”   “没事的,我让妙凝在门口看着呢,不会有人知道我来过的……”   “哦?是吗?娥娥妹妹果真是冰雪聪明啊。”一道低哑暗沉嗓音自侧门处传来,妙凝低垂着脑袋站在一颀长身影之后,绞着手指焦急的看着那正扒着苏成和衣裳的苏梅。   听到马焱的声音,苏梅浑身一震,赶紧抬眸往侧门处看去,只见那厮不知何时竟站在了那处,双手环胸的靠在门框处,清俊面容之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瘆人笑意,让苏梅不自觉的便讪讪放下了那扯在苏成和袄袍上的手。   屋外夜色更黑,阴冷的寒风吹得那庭院之中的参天古树簌簌作响,凄惨的皎月倾斜而下,将马焱那修长的身影愈发拉长了几分,祠堂之中的白烛火光被吹得四散而裂,氤氲嫩黄。   侧门处,马焱拢着宽袖,面无表情的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步跨进祠堂之中。 第132章   仰头看着面前冷凝着一张清俊面容的马焱,苏梅忍不住的“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呐呐的张了张小嘴道:“四,四哥哥……”   “四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呢?嗯?”漆黑暗眸的目光沉沉略过苏梅那双沾着细腻血渍的白嫩手掌,马焱声音低哑,似乎透着一股暗藏蕴怒。   “我,我正在准备给大哥涂药……”苏梅颤抖着张了张小嘴,怔怔的看着面前脸色不善的马焱,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哆嗦的厉害,甚至不自觉的便想起了今日在马车之上的事情,一张白细小脸立刻绯红异常,小巧的耳垂处也渐渐浸润开一层细腻红晕。   “拿来。”伸出修长手掌,马焱一把夺过那被苏梅捏在手中的伤药,然后直接便上手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将人给拽到一旁道:“转身,闭眼。”   纤细的小身子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压在一旁的蒲垫之上,苏梅惯性不稳的晃了晃小身子,在听到马焱的话后,微愣了愣神还没反应过来。   傻乎乎的睁着一双湿漉水眸懵懂的朝马焱看去,在抬眸对上那人愈发幽深晦暗了几分的视线之后,苏梅终于是颤颤的伸手拖着身下的蒲垫转身闭上了双眸。   片刻之后,衣料的撕裂声清晰的回响在寂静的祠堂之中,流转在苏梅的耳畔处,让她情不自禁的微抖了抖眼睑。   “闭好。”前头砸过来两个冷冰冰的字,苏梅下意识的小身子一颤,赶紧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眸,声音颤颤道:“闭,闭着呢。”   身后传来苏成和那疼痛的闷哼声,苏梅忍不住感同身受的缩了缩小脖子,毕竟她十分明白马焱那让人恨不得痛死过去的手劲。   “行了。”一把拾起青石板砖之上那件沾着血渍的破旧袄袍,马焱劈头就盖在了苏成和的脸上道:“穿好。”   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过后,苏梅的耳畔处传来苏成和那强忍着疼痛的粗嗡声道:“多,多谢四弟。”   “我,我睁眼了?”没有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根本就不敢拿下自己那覆在双眸之上的手,只敢颤巍巍的开口试探道。   “嗯。”冷淡的吐出这个字,马焱撩袍盘腿端坐于蒲垫之上,慢条斯理的用巾帕捻着自己沾着血渍的双手。   睁开双眸,苏梅撑着自己的小身子,抱着身下的蒲垫转过了身,然后抬眸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不远处面色冷凝的马焱,小脸之上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意道:“四,四哥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不来,娥娥妹妹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在这空无一人的祠堂里头,上演一出相亲相爱的兄妹好戏?”没有回答苏梅的话,马焱挑着那双在烛光之中细莹流转的墨黑双眸,说出的话却依旧暗含微讽蕴怒。   垂首用力的绞着自己那沾着血渍的白嫩双手,苏梅声音细细道:“我,我就是想帮大哥涂药。”   “哦?是吗?”淡漠的吐出这句话,马焱将手里的巾帕扔到苏梅面前道:“把手上的血擦干净。”   若是往常,苏梅作为文国公府的四姑娘,与三房的庶长子涂药,大致还会被人赞兄妹情好,但现如今她头上顶着一个长乐郡公主的封号,并且还与文国公府毫无一点血缘关系,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怕是也只会惹人诟病。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颤颤的拿起那块沾着血渍的巾帕,细细的开始擦拭自己的手掌,只是那黏在手掌之上的血渍有些已经干涸,不管苏梅再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气呼呼的嘟囔起了小嘴,苏梅用力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掌,直至那片细嫩肌肤被擦得暗红都不放手。   看着苏梅那副闷头擦手的小模样,马焱突然转头对身旁的苏成和开口道:“大哥可想过要参军?”   “嗯?什,什么?”听到马焱的话,苏成和那张憨实的面容之上呈现出一片震惊神色,吓得连话差点都说不利索了。   “参军,自立门户,做自己想做的事,娶自己想娶的人,因为只有自身有能力之人,才有权力吐出自己的意愿,不然换来的,只是这一身毫无用处,只能博取别人同情的伤口。”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落在苏成和的脸上,马焱一字一顿的道。   听到马焱的话,苏成和瞪着一双眼,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也能如此。   “我,我行吗?”结结巴巴的吐出这句话,苏成和又低垂下了眉眼,声音怯弱道:“我,我不行的……”   “大哥举得起刀吗?”慢条斯理的拢着自己的宽袖,马焱声音礠哑,仿佛自己说出的话只是一句十分普通的,“今日天气晴好”一般。   “自,自然举得起,不管多重的刀,我都能举得起……”对于苏成和来说,唯一一点让他觉得自豪的,大概就是他那使不完的力气了吧。   “举得起刀便杀得了人,杀得了人便上的了战场,上的了战场便能立功,立了功便能封官进爵,然后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娶细娘……”轻缓的嗓音带着蛊惑的意味一点一点的浸润入苏成和的脑中,让他那双浑浊的眼眸渐渐清朗起来。   “娶,娶细娘……”呐呐的吐出这几个字,苏成和那双粗实的手掌紧紧拳握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只感觉自己心中猛然迸发出一股热气,灼烧的他双眸微红。   “给她正经的名分,堂堂正正的娶她过门。”一边低沉的说着话,马焱一边慢条斯理的从蒲垫之上起身,然后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步走到苏梅面前,那微扬的后裾扫过苏成和涨红的面颊,让他禁不住的浑身一震。   伸手拿过苏梅那捏在手中的巾帕,马焱修长白皙的指尖细细抚过她暗红的肌肤,然后微一用力,就将她从蒲垫之上拉起,给搂抱进了自己的怀中道:“再擦下去可就要破皮了。”   “我愿意,你管不着。”用力的伸手抽开那被马焱紧握在手中的小手,苏梅撅着小嘴气得双颊鼓鼓道:“不用你管。”   伸手扣了扣苏梅白细的额角,马焱轻笑一声道:“不用我管你,谁还管你?”   “欢喜管我的人多着呢!”低垂下小脑袋,苏梅斜睨了一眼身旁的马焱,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听到那苏成和暴呵一声道:“好!”   被苏成和突然的暴呵吓了一跳,苏梅靠在马焱的怀中震的一个机灵,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道:“我,我听说那张茂吃了一片千年人参的皮子便三天三夜未阖眼,我刚才给大哥吃了,吃了一大块千年人参肉……”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垂首往那苏成和的面上看去,果然见那人通红着一张脸,一副亢奋的表情跪坐在青石板砖之上,双手用力的紧握着实拳,刚才那一拳下去,甚至隐隐可见青石板砖之上开裂的细缝。   “正巧明日里军营招兵,大哥这般精神奕奕的,入选的机会,应当还是很大的。”捏着苏梅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马焱细细的抚着那块被苏梅擦红的细嫩肌肤,神情有些晦暗。   “真,真的要让大哥去吗?”看着面前的马焱,苏梅睁着那双湿漉水眸不确定道。   这战场刀剑无眼,若是苏成和出了什么事,那……   “男儿志在四方,怎可被一四方宅院所蔽,大哥你说,对吗?”马焱低垂下眉眼,声音礠哑道。   “对,男儿志在四方,我怎能如此苟且偷生,我不会让细娘失望的!”猛地仰头看向那整齐排列在自己面前的祖先牌位,苏成和突然“砰砰砰”的朝着他们磕了三个响头道:“列祖列宗在上,请受拜。”   磕完那三个响头,苏成和又猛地转向马焱道:“四弟,今日你一番话令为兄醍醐灌顶,自愧不如,还请受为兄一拜。”   说罢话,苏成和便又朝着马焱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抬起他那张憨实面孔,双眸炯炯的看向马焱道:“四弟,明日之事,便全仰仗四弟了。”   “好说。”轻勾起唇角,马焱细细的捏着苏梅那只绵软小手,声音暗哑道:“父亲那处,我会去帮你说的。”   “多谢四弟。”又朝着马焱磕了一个响头,苏成和突然抬眸看向苏梅道:“四妹,大哥求你一件事。”   看着那跪在青石板砖之上的苏成和,苏梅神情纠结的道:“大哥,你起来说吧。”   摇了摇头,苏成和沉默片刻之后才道:“细娘不知我去参军,此刻怕是已然心灰意冷,如果,如果四妹愿意的话,请替我托一句话给细娘……”   说到这处,苏成和缓慢的低垂下眉眼,片刻之后才用那粗哑的嗓音道:“妾当作蒲苇,君当作磐石。蒲苇纫如丝,磐石不转移。”   在苏成和陪着苏承宣去花船之上找细娘时,细娘最欢喜唱的便是这一首《孔雀东南飞》,每每听在耳中,苏成和便感觉自己的心跟针戳一般的难受,他恨自己的怯弱,恨自己的无用,可如今却有人告诉他,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他自己,而且也只有他自己,能改变这一切。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成和的声音愈发低沉下去,他低垂着眉眼,声音陡然怯弱了几分道:“当,当然,细娘若是碰到了好人家,我,我自然也是会祝福她的……”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告知细娘的。”截断苏成和的自言自语,苏梅声音笃定道:“而且我坚信,细娘一定会等大哥的。”那般重情重义的女子,即便深陷泥潭,也依旧干净的犹如一朵出淤白莲,苏梅相信,这样的细娘,一定会有自己倔强的决断的。   “好,好……”轻缓的点了点头,苏成和缓慢沉静下来。   静谧的祠堂之中穿堂晚风微寒,震的烛光轻颤,突然,马焱一言不发的伸手牵住苏梅的小手就往屋外走去。   一脸疑惑的被马焱带着从侧门出了祠堂,苏梅睁着那双湿漉水眸,声音糯糯道:“你又做什么啊?”   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马焱声音沉哑道:“来人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扭头看去,果然见那祠堂正门之中缓慢步进一个修长身影。   “三,三叔父?”震惊的瞪着一双眼,苏梅话音刚落,就立刻被马焱按着小脑袋半搂出了庭院。 第133章   外头寒风肆虐,苏梅顶着一头在马焱怀里蹭的乱七八糟的发髻回了鹿鸣苑,刚一踏进烧着暖炉的正屋内,苏梅却突然浑身一震,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似得一脸惊恐的看向身侧的马焱。   对上苏梅那双圆睁水眸,马焱面无表情的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步跨入屋内,声音低哑道:“天晚了,早些歇息吧。”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暗暗挪了挪步子,一双湿漉水眸定定的逡巡在马焱脸上,白皙面容显出一抹明显的纠结神色。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时那个风靡汉陵城的龙威将军,好似外头唤名……苏大?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苏大吧……   “四姐儿,您站在门毡处做什么呢?快些过来,奴婢与您做了宵夜,是桂花酒酿圆子。”茗赏站在内室绣桌边,一眼看到那站在门毡处发呆的苏梅,赶紧撩开珠帘走了出来。   “四,四少爷……”正兴奋的说着话,茗赏却是冷不丁的与马焱撞了个正着,她赶紧低垂下脑袋,毕恭毕敬的往一侧站去。   垂眸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站在自己身侧的茗赏,马焱微顿住步子,轻缓开口道:“做了什么?”   “是,是桂花酒酿圆子……”听到马焱那低沉暗哑的嗓音,茗赏的身子愈发抖得厉害了几分。   “嗯,再去端一碗与我。”淡淡的说完这句话,马焱便径直拢着宽袖走进了内室。   “是。”茗赏抖着唇瓣应了,赶紧闷头冲出了屋子。   看着茗赏那副如临大敌的害怕模样,苏梅微眨了眨双眸,有些不明所以。   晃了晃小脑袋,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也跟着那马焱进了内室,内室之中的绣桌上正摆放着那盅桂花酒酿圆子,闻着那细腻的甜香糯气,苏梅忍不住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但还不等她坐上绣墩,就见马焱那厮撩起后裾一屁股占了她的位置。   伸出修长手指慢条斯理的捻起苏梅的那只金匙,马焱伸手掀开面前的瓷盅,浓郁的桂花香气带着甜腻的酒香瞬时便弥散开来,让苏梅嘴里的唾液愈发多了几分。   眼睁睁的看着那厮捻着自己的金匙舀了一口香甜糯气的桂花酒酿圆子入口,苏梅禁不住的瞪大了一双眼,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开始往上前倾。   “唔,味道还不错。”慢吞吞的吐出这句话,马焱又舀了一勺桂花酒酿圆子入口。   看着那沾黏在马焱细薄唇瓣之上的甜腻汤汁,苏梅暗暗舔了舔唇,然后飘乎乎的踩着脚下的厚实毛毯坐在了马焱身侧道:“四,四哥哥……好吃吗?”   “娥娥妹妹可要尝尝?”马焱微一侧头,便看到了那被桂花酒酿圆子之中浓郁的酒气熏得两颊绯红的苏梅,唇角情不自禁的微勾起了一抹浅笑。   垂眸看了看那抵在马焱唇瓣上的金匙,苏梅微有些犹豫,她绞着自己的那双细白手指,声音嗫嚅道:“我,我还是等茗赏端过来吧。”   “娥娥妹妹怎么会以为,再端过来的那盅是你的?”轻翘着唇角,马焱那看向苏梅的暗黑双眸之中,满满带着戏谑笑意。   “你,你难道要吃两盅?”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马焱,声音细糯道:“你,你怎么可以食两盅呢?”   “为什么不可以?”慢条斯理的又舀了一勺桂花酒酿圆子入口,马焱声音沉哑道:“我可是正在长身体呢。”   “那,那我也正在长身体,你怎么不留给我呢!”鼓着一张细嫩面颊,苏梅用力的瞪着面前的马焱,然后突然一抬手,就将那盅桂花酒酿圆子拢进了自己的怀里道:“这是我的,不准你食了,还有金匙,也是我的,快些还给我!”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手去夺那被马焱捏在手中的金匙,却是不曾想那人突然便从绣墩上头站起了身子,然后单手一伸,直接就将那金匙给举到了自己的头顶。   “你,你还给我……”蹦跶着自己的小身子,苏梅提起裙裾,踩着绣墩上去,晃晃悠悠的站在绣墩上去夺那被马焱捏在手中的金匙。   “娥娥妹妹这话可就说错了,这金匙明明是我送与你的,什么时候竟变成了你的了?”伸手箍住苏梅纤细的腰肢,马焱单手挪到她白皙的下颚处,微微一掐,便将苏梅那颗乱晃的小脑袋固定在了自己面前。   站在绣墩之上的苏梅与马焱齐高,没有了平日里被马焱俯视的压迫感,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说话时气势陡现道:“你给了我的,便是我的。”   说罢话,苏梅突然冷不丁的朝着马焱的小腿猛踢了一脚,然后正准备夺金匙时,只感觉自己口中一甜,那金匙已经被马焱掐着她的下颚给塞进了她的嘴里。   “唔唔……”这上头还沾着这厮的口水啊!   苏梅用力的晃着小脑袋想吐出嘴里的金匙,却是被马焱一把给捂住了小嘴,然后拦腰从绣墩之上给抱了下来道:“娥娥妹妹真是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闹小性,与人撒娇呢。”   你才闹小性,你才撒娇呢!   瞪着一双湿漉水眸被马焱按在身上,苏梅用力的蹬着自己的小细腿,努力的挣扎着。   “四,四少爷……”茗赏战战兢兢的端着一盅桂花酒酿圆子掀开厚毡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那正与苏梅玩闹的马焱,当下便有些羞赧。   “端进来吧。”按着苏梅不断扭捏的小身子,马焱突然俯身咬了一口她细嫩的耳骨道:“娥娥妹妹莫动,不然这要是摔着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温软的呼吸声吞吐在苏梅的耳畔处,让她一下便涨红了一张细嫩小脸,整个人忍不住的开始往袄裙里头蜷缩起来。   伸手掐住苏梅的下颚将她那含着金匙的小脑袋仰起,马焱小心翼翼的将那金匙从苏梅口中拿出,然后又将揽在身上的人放置到一旁的绣墩之上道:“天色已晚,娥娥妹妹好生歇息,明日我再来寻你。”   说罢话,马焱捏着手里的金匙放置入那绣桌之上的瓷盅里头,然后轻勾着唇角,缓步走出了内室。   “呸呸呸……”马焱一走,苏梅涨红着一张细嫩小脸,立刻开始一边抹着自己的嘴,一边拿手中巾帕遮掩在唇上不断的呸吐着。   “四姐儿怎么了?可是吃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应当是不会的呀,奴婢做这桂花酒酿圆子的时候,可仔细小心了……”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茗赏赶紧放下手里的瓷盅走到苏梅身侧,小心翼翼的递给她一盏温茶道:“来,四姐儿先过过嘴。”   伸手接过茗赏手里头的温茶,苏梅含着一口细细的过了嘴之后尽数吐出,然后又走到洗漱架前净了面,洗了手,这才重新坐回到绣墩上。   “四姐儿,可是这桂花酒酿圆子不好食?”揪着自己的巾帕站在苏梅身侧,茗赏的声音糯糯的,带着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   “没有,茗赏做的东西当然好吃了。”看到茗赏这副低垂着小脑袋的沮丧模样,苏梅赶紧伸手掀开那盅新端来的桂花酒酿圆子舀了一勺放入口中,但当她捏着手里头的金匙回神时,才发现刚才她下意识的又拿了自己未洗过的小金匙吃了这桂花酒酿圆子。   捏着手里的金匙,苏梅鼓着嘴里那口桂花酒酿圆子,不吞不吐的面色有些难看。   “四姐儿,不好食您便别食了,奴婢看着您这般,奴婢也心疼您。”一边说着话,茗赏一边抹着眼泪珠子将那两盅桂花酒酿圆子重新盖好放在托盘之上,然后低垂着小脑袋出了内室。   “唔……哎,不是……”咽下嘴里那口甜香糯气的桂花酒酿圆子,苏梅还来不及说话,便看到茗赏那纤细的小身子伤心的疾奔起来,不一会子便没了影。   “很,很好吃哒……”空荡荡的内室之中,苏梅呐呐的吐出最后一句话,然后沮丧的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那还沾着一些细腻汤汁的金匙,欲哭无泪的狠狠踢了踢绣桌脚。   “啊……”娇嫩的小脚踹在坚实的绣桌腿上,让苏梅忍不住的微红了眼眶。   “好疼……”趴在绣桌之上,苏梅伸手捂着自己那只被磕疼的小脚,一双湿漉水眸微睁,目光定定的看向那被放在一旁的金匙,然后突然伸出白嫩小手用力的扣了扣那刻在金匙尾柄处的两只大肥鹅。   “混蛋!”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苏梅伸手一把捏住那金匙往绣桌面上砸了砸。   这金匙里头不知嵌了什么,坚硬非常,即便是砸在楠木绣桌之上,也未见分毫损坏。   扔下手里头的金匙,苏梅小心翼翼的伸手抚了抚自己耳骨处那刚刚被马焱咬嗜的浅淡牙印,然后噘着那沾着甜腻桂花酒酿圆子汤汁的小嘴将脑袋搁在了绣桌上。   那厮莫名其妙的生了气总是欢喜折腾她,也不知在生些什么气,哼!   歪着小脑袋在绣桌之上趴了片刻,苏梅拿过一旁的巾帕抹了一把小嘴,然后气呼呼的从绣墩之上起身,抬脚就往屋外走去。   经过今日那马焱的一句换银之话,张氏的钱庄定然是要出事,这会子那甘棠苑恐怕是早已乱成一团了,而且苏梅好似听说她那亲大哥,定远侯张靖标都赶过来了,待她过去看看能不能再添把子油。 第134章   顿了顿,苏娇继续道:“李姐姐可有听说前些日子在金陵城门口那薛中书与李蔷私奔被钱毅钱大将军砍杀之事?”   李媛细细思索了一番之后摇了摇头道:“这倒是没有听说,毕竟我有孕在身,这些血腥之事陌郎不会与我说。”顿了顿,李媛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苏娇道:“难道这事是你一手策划的?”   “李姐姐真是冰雪聪明,一猜就中。”苏娇抱住李媛的胳膊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儿一般。   “你呀……”李媛轻叹一声,伸手抚了抚苏娇的脸颊,拨开她细碎的发丝,然后道:“那让我再猜猜,是不是那李蔷与薛中书与你三姐夫合谋假死,然后那假尸体进了我陌郎手上,所以现下你来寻我帮忙?”   “哇,李姐姐真厉害!”苏娇继续拍着李媛的马屁,声音娇俏可人,一双杏眼之中满满都是亮光。   李媛好笑的摇了摇头道:“这你可就找错人了,陌郎的朝事我一向都是不过问的,不过……”看了一眼苏娇睁得大大的杏眸,李媛凑到苏娇的耳畔道:“我那弟弟最近却是常跟着陌郎进出刑部……”   “李姐姐的意思是……”苏娇歪了歪脑袋从李媛的手臂上将脑袋抬起来。   “我可什么都没说。”李媛掩住嘴唇,轻轻的眨了眨眼。   苏娇会意,拥住李媛就猛力蹭了蹭,吓得李媛赶紧嫌弃的把人推开,然后后怕的捂着自己的肚子道:“你个毛躁的,可别吓到我的孩子……”   苏娇努了努嘴,一双大大的杏眼委屈的眨着,“李姐姐有了孩儿便不要我了……”   李媛装模作样的轻嗤一声,将双手端于腹前道:“你是我的什么人,哪里比得上我的孩儿。”说罢,李媛转头对上苏娇的眼,然后与她相对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以前的李媛就像是风中韧性摇摆的芦苇,在荆棘之路上步步鲜血淋漓的闯出一片天,现在的李媛被娇养在温室之中,日日被精心呵护,从她那愈发凝脂般光细的肌肤和脸上久久不去的甜蜜笑意上可以看出,她不是没有了那坚韧的芦苇性子,只是将其深藏其中,更加的展现出她的柔美娇软。   两人又牵着手互相细细的说了一会儿,李媛这才起身告辞。   “你身子不便,我让秀锦送送你吧?”苏娇拉住李媛的手语气娇柔道。   李媛单手覆在腹部,伸手指了指庆国公府前院道:“陌郎是与我同来的。”   苏娇听罢,斜睨了一眼李媛道:“还真是新婚燕尔黏腻的很,连个半日的辰时都等不了,非要屁颠颠的跟在后头。”   “好了好了,你这埋汰性子,日后等你成婚了……我看那敬怀王放不放你出来……”伸手捏了捏苏娇的鼻尖,李媛快速反击。   “你莫提那浑人。”苏娇娇气的伸手拍了拍李媛的手背,脸上显出一抹绯色,双眸水盈盈的好似蕴着汪泉,更衬得那娇美的脸蛋又清媚了几分。   “哎……”看着苏娇这副惑人面容,李媛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张脸啊,也不知是福是祸……”说罢,李媛也不再多言,与随身而来的贴身婆子一齐出了鹧皎院。   苏娇看着李媛的身影消失在鹧皎院门口,轻轻的握了握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素手,然后转身撩开身后的厚毡子又进了里屋。   第二日,天气尚好,只是那冷风依旧,苏娇身上裹着大氅,手里握着手炉,带着秀锦随侧,由婆子抬着轿子从角门侧边而出,然后又换大轿由小厮一路抬着出了庆国公府往盈香书坊而去。   盈香书坊之中书香依旧,苏娇推开早就订好的雅间,雅间里头烧着炭盆,软榻书架齐全,窗边的案几侧并排坐着衣着朴素的李蔷和素白儒衫的薛科。   “苏五姑娘。”薛科率先看到苏娇,起身朝着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苏五,怎么样了?”相比起薛科的假客气,李蔷就快意了许多。   苏娇撩起裙摆坐在两人对面,先是慢条斯理的伸手执起案几上的热茶喝了一口,然后才慢慢道:“事情不太顺利,不过我请了一个人来,你们与他相谈一番,看有何对策。”   苏娇话音刚落,雅间的门便被从外打开,李缘穿着一身褚色长袍负手站立在门口,他那原本稚气的面容经过几月的洗礼,带上了几分冷冽,眉宇之间也长开了许多,与陆陌有几分相似,而那原本与苏娇相差不多的身量此刻也疯长了许多,只几月而已,就比苏娇高了将近半头,除了那双黑眸垂首看向苏娇时,还带着几分当初的熟悉感,其余地方真的可以说是面目全非,如果苏娇不是早知道进来的人是李缘,怕是也不太敢立马确定。   “公子是……”薛科率先从案几旁站起,他没有因为李缘的年纪而看轻他,而是十分恭谦的与他行了一礼。   李缘双手抱拳回了薛科一礼,处于换声期的声音有些沙哑的道:“薛中书,在下李缘。”   薛科听罢李缘的话,双眸微微一沉道:“原来是陆大宰相的小舅子。”   李缘没有接话,只是转身看向苏娇道:“苏五姑娘,不知找李某来所为何事?”   苏娇还沉浸在李缘巨大的变化之中,突然对上他那双熟悉的眸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眨了眨那双大大的勾人杏眸。   李缘看了苏娇一眼,依旧绷着一张脸,还留着几分稚嫩的面容上神情不显,耳廓却是如以往一般的绯红了起来,他快速的落座于薛科身侧,眼角一转便能看到坐在他对侧的苏娇。   明明知道她已经是敬怀王妃了,却还是放不下心中的那点旖旎之念,所以知道今日是她相邀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寻来了。   李缘暗暗的握紧了自己宽袖之中的手掌,将其置于盘起的双膝上,努力的挺直腰板,虽然依旧有些稚嫩,但是却颇有几分他那亲生父亲陆陌,陆大宰相的风范。   “噢,我今日找你来是为了薛中书和李姐姐的事情。”回过神的苏娇指了指坐在李缘身侧的薛科和李蔷,继续道:“你听闻你经常在刑部进出?那么……”   “我知道苏五姑娘要说的事情,前几日金陵城口发生的大事我还是略知一二的……”顿了顿,李缘看了一眼薛科道:“只是不知为何明明应该是躺在刑部的死尸,现今却坐在这盈香书坊之中喝茶吃酒?”   “李公子莫见怪,薛某只是想找李公子帮一小忙耳。”薛科不慌不忙的拱手与李缘对视。   苏娇坐在两人对面,看着不过几月不见,便变的让她觉得十分陌生的李缘,从一开始相遇时的机智粗莽少年,到现在心思暗藏的半大公子,如果他以后是浸没在朝堂之上的官员,苏娇也许会觉得欣慰,但是就现在看着这么内敛暗藏情绪的他,却难免感觉有些可惜。   “薛中书的忙,李某一介白衣,怕是帮不上了。”李缘喝了一口面前的热茶,声音冷淡。   “薛某现在也不过一介普通百姓,李公子莫再唤我中书了。”说罢,薛科伸手替李缘倒了一杯热酒道:“李公子,薛某虽然之前与你素不相识,但是希望李公子看在苏五姑娘的份上,帮薛某这个忙。”   薛科混迹官场许久,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李缘对苏娇的情意,应该说从这李缘进入雅间开始时,薛科就发现了这李缘对苏娇的不一般,他那流转的眸子自从进入雅间,便没有从苏娇的身上挪开过,就连与他说话,那眼角也清清楚楚的装着苏娇一角倩影。   李缘推开薛科推到他面前的热酒道:“薛公子不要见怪,李某年岁尚小,不宜饮酒。”顿了顿,李缘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苏娇,然后又将目光落到薛科身上,声音有些暗哑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薛科轻笑一声,顺势给苏娇续了一杯热茶,然后转头与李缘道:“只要李公子将那刑部之中的尸体处理一番,便是帮了薛某大忙了。”   李缘听罢,微一皱眉道:“你想如何处理?”   薛科轻笑一声,指了指那烧的正旺的炭盆道:“李公子看那般处理可还行?” 第135章   天色渐晚,晚风越大,宽敞的大街之上却依旧人群熙攘,都在急忙着置办年货。   苏梅坐在文国公府的马车之中,一路直接便朝着那天然居而去。   波光粼粼的泷河之上,细细漫漫的花船游荡其上,流连的花灯印照在暗黑的水面,留下一点又一点细腻的黄晕,女子细缓的娇声软语飘飘悠悠的随着晚风轻扬,仿若带着浓厚的脂粉香气与醉人的甜腻酒香。   “是哪艘花船啊?”苏梅身上披着茗赏的那件袄裙,小心翼翼的踩着马凳从马车之上走下,声音细糯的与站在自己身旁的幼白道。   “奴婢也不知,看着都差不离的模样。”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伸手扶住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往泷河岸边走了走道:“不若奴婢陪着四姐儿走走吧,或许便能看到了。”   “嗯。”轻缓的应了一声,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跟着幼白一道沿着泷河岸边慢走。   泷河岸边鱼龙混杂,多是来寻欢作乐之男子,但好在夜色昏暗,苏梅又以巾帕掩面,倒是未曾引起他人的注意。   两人走了一段路,还是未曾看到那天然居,幼白转头看向身旁那被寒风吹得缩了小脖子的苏梅,犹豫片刻之后才道:“四姐儿,您是真有事,还是……只是来寻四少爷的?”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一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话里头的意思。   没有听到苏梅的回话,幼白满以为自个儿猜中了苏梅的心思,便又继续开口道:“四姐儿,奴婢相信四少爷大致只是好奇这泷河远近驰名的花船罢了,定是不会碰那花船里头的女子的,不过毕竟四少爷已然有些年岁了,那些该懂的事情……怕是已经懂了。”   “懂什么?”听的一阵云里雾里的苏梅歪着小脑袋看向身旁的幼白,那双映着璀璨流光的黑眸之中满满都是疑惑神色。   “就是那……男女之事。”幼白停住步子,声音细缓道。   终于听清楚幼白的话,苏梅睁着眼眸站在原处片刻,才呐呐的点了点小脑袋,然后嗡嗡的冒出一个音道:“哦。”   其实一开始当苏梅听到这天然居时,第一反应就是那马焱应当是去找细娘了,但是一等刚才听完幼白的话,苏梅却是陡然恍悟,马焱那厮怎么可能有闲情逸致去找细娘告知她苏成和要参军一事呢,所以那厮指不定就是来逛花船的!   想到这处,苏梅就感觉自己怒从心中起,忍不住的便瞪圆了一双眼,那搭在幼白胳膊上的手也禁不住的多用了几分力。   “四姐儿……”   “等一下!”打断幼白的话,苏梅突然提着裙裾往前疾奔了一段路,然后抬眸看向那不远处飘漾在泷河中的一艘精细花船,双眸微眯。   “妾当作蒲苇,君当作磐石……蒲苇纫如丝,磐石不转移……”   纤细的软语小调带着无限悲怆游移之音轻缓的飘忽在暗黑的河面之上,那声声碎人心的婉转诗曲细腻流淌在苏梅的耳畔处。   “是那艘。”摇手一指那艘装饰着朱色绸缎绢花的花船,苏梅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抬手招过一旁的坐在叶舟上的船夫道:“我要上那艘花船,你能带我去吗?”   听到苏梅那细糯的软语声,那船夫从厚实的毡帽之中露出一双漆黑暗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之后道:“这是来抓夫君的?上来吧,三两。”   提着裙裾上了那叶舟,苏梅摇摇晃晃的踩着湿滑的竹木还没站稳身子,就听到岸边传来幼白急切的呼喊声道:“四姐儿,四姐儿……”   听到幼白的声音,苏梅这才想起幼白还未上船,便感觉让那船夫又掉头回去。   “六两。”那船夫甩着手里的撑杆,冲着苏梅摊手道:“不给钱不走。”   苏梅皱着细眉,上下翻找了一番,然后突然想起自个儿出门可是从来就不带银钱的。   伸手拔下自己发髻之上的一支细小珠钗,苏梅一把将其塞到那船夫手中道:“喏,拿着吧。”   “啧,这位姑娘可是第一次来这泷河,泷河有规矩,只认钱,不认其它东西。”一边说着话,那船夫一边将那支珠钗重新塞回道苏梅手中道:“姑娘还是交钱吧。”   捏着那支珠钗,苏梅垂首看了看自己那被阴冷河水打湿的绣花鞋,声音呐呐道:“我,我没带钱,但是,但是这珠钗哪里只值六两,就上头的一小颗子珍珠,便足够你一年的生计了。”   举着手里的那支珠钗,苏梅皱着细眉道:“你拿它去换钱银不就行了吗?”   “姑娘不懂,泷河鱼龙混杂,若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到了手里,那可是甩都甩不掉的。”那船夫一边撑着竹竿,一边拢着自己身上那件破旧的衣裳往一旁撑去。   “哎,你干什么去啊?”被那船夫突然的转弯吓了一跳,苏梅摇摇晃晃的在竹筏上头站稳了身子,声音急切道。   “哦,我忘记告诉姑娘了,泷河还有一个规矩,那便是没钱可以用身抵,姑娘长得这般姿容绝艳,大致还是能换不少银钱的吧。”那船夫细缓的说罢话,径直便带着苏梅往那最大的一艘花船处驶去。   “哎,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贩卖人口,是犯法的!”听到那船夫的话,苏梅急切的在竹筏上头跳脚,连面上的巾帕落了一半都不知道。   那船夫抬眸,看了一眼苏梅那张艳绝面容,突然又轻笑着开口道:“竟然绝艳至此,那不如姑娘与我回去做婆娘好了,姑娘放心,一日三餐,定不会少的。”   “谁要你的一日三餐,我要回去!你可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话说到一半,苏梅便突兀住了嘴,她揪着手里的宽袖,突然上前一把拽住了那船夫手里的竹竿,然后用力的朝着她蹬起了自己的小短腿道:“下去吧你……啊!”   船夫没有下去,下去的是那竹竿,苏梅斜晃着小身子一脚踩在竹筏上,另一只脚却是惊险万分的淌在阴冷的泷河河面之上。   那船夫伸出一只白皙手掌,紧紧的拽着苏梅的胳膊站在竹筏之上,毡帽之下的那双漆黑暗眸晦暗难辨。   “你,你可不能放手啊……”半个身子悬在竹筏外头的苏梅小心翼翼的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那淌在泷河河面之上的细长垂发,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开始打起了哆嗦。   因为苏梅清晰的记得那次她被沈德音绑在船只之上差点丧命的事情,那阴冷刺骨的河水好似浸入骨髓一般的惹得人恨不得挖骨敲髓,若不是马焱那厮来得及时,她怕是早就香消玉殒了。   “姑娘若是答应了做我的婆娘,我便拉姑娘上来,姑娘觉得如何?”那船夫微眯着一双暗沉黑眸定定的看着面前苍白着一张细嫩小脸的苏梅,声音礠哑。   苏梅晃悠着小脑袋遥遥往那天然居看了一眼,双眸一转道:“我,我已然有了夫君了,今次便是来抓那厮的,好女不侍二夫的道理,你可明白?”   “有了夫君又如何,我泷河人不信这一套,你若是答应了,一张合离书送与你那夫君便是了。”那船夫一边说着话,一边还拿手指扣弄着苏梅那裸露在外的凝脂皓腕。   “大,大胆,你可知我夫君是谁?”苏梅颤着小身子努力的梗起自己的脖子,声音艰涩道:“我夫君是汉陵城的马焱,马焱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的义子,当街暴打大皇子,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那个当街就能把人砍成十八段,长的奇凶无比,连自古凶兽都比不上的……啊……”   苏梅话音未落,那船夫却是突然搂住她的腰肢将人按进了自己怀中道:“原来我在娥娥妹妹眼中,便是如此模样啊……”   “哼,我就知道是你,又想骗着我玩!”一把拽下马焱那覆在面上的毡帽,苏梅用力的瞪着一双水眸道:“你躲这处装什么船夫呢。”   “家有豕妻难养,一日三餐还要晚食,囊中羞涩,无奈沦落至此。”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张微冷的白细小脸,用温热手掌细细的替她揉搓着面颊道:“娥娥妹妹你说,对不对?”   “你才是豕呢,你全家都是豕!”瞪圆了一双眼,苏梅用力的推了一把面前的马焱,然后鼓着一张脸道:“我来找你是想与你说件事……”   “嘘!人多耳杂,娥娥妹妹与我上船再说。”伸手按住苏梅的小嘴,马焱抬脚踢起那漂浮在泷河河面之上的撑杆,然后一扬手,便将那撑杆插在了不远处的一艘花船之上。   竹竿由于插力抵在那花船的甲板上微微晃动,片刻之后,那艘花船开始缓慢移动,朝着苏梅的方向小心翼翼的驶来。   “那艘花船……”抬眼看着面前那精细无比的花船,苏梅仰着小脑袋呐呐道。   “是我的。”话音刚落,马焱单手揽住苏梅纤细的腰肢,然后用另一只手扒住上头垂落下来的木板,几个纵步便带着人上了那满布细转琉璃花灯的精致花船之上。   浸着寒风的甲板之上,苏梅晕头晕脑的刚刚站稳身子,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到一阵让人恶心到几欲起鸡皮疙瘩的黏腻声音。   “小赏赏,你怎么来了,是来找小勤勤……四,四姐儿?啊……”那恶心巴拉的声音陡然一变,变成一阵凄厉的惨叫声,薛勤捂着自己那被马焱一脚踩在甲板之上的手,声音哭噎道:“爷,爷,奴才真的没碰到,真的没碰到啊……”   “呵……”听到薛勤的哭嚎,马焱冷笑一声,穿着皂角靴的脚用力的捻了捻薛勤那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手,声音冷戾道:“难道你以为碰到了,你这只狗爪子还能留到现在?”   “多谢爷的放手之恩,多谢爷的放手之恩……”薛勤一把抱住马焱的大腿,那张涕泗横流的脸上用力的扯出一抹谄媚笑意道:“爷,您就放过奴才吧。”   嫌恶的一脚踢开薛勤那张黏在自己身上涕泗横流的脸,马焱一把拎过一旁还在摇头晃脑的苏梅,直接便进了花船。 第136章   苏梅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晕船这种毛病的存在,那时候沈德音将她绑在船只上准备让她缚石而亡,她都没有现在这般感觉难受。   “难受……”苍白着一张小脸靠在马焱怀中,苏梅声音细糯的喃喃道。   听到苏梅那虚弱的声音,马焱低垂下眉眼,伸手解开她身上那件厚实的袄裙,拉开盘着紧扣的衣襟,然后一把抱住她缓步往船窗处走去。   船窗处放置着一张软榻,马焱小心翼翼的将人置于其上,然后将那扇紧闭的船窗打开一条细缝,让苏梅的小脑袋靠在那细缝处吹拂一会凉风。   “薛勤。”脱去身上那件破旧的船夫衣露出里头干净的袄袍,马焱撩袍落座于软榻之上,然后抬手招过一旁捂着自己的手掌,一副委屈表情的薛勤。   “爷……”听到马焱的话,薛勤迈着小碎步可怜兮兮的走了过来。   “去煮碗姜茶过来。”冷淡着一张面容,马焱眉眼微眯道。   “是。”应了一声,薛勤捧着自己的手掌扭扭捏捏的出了船房。   靠在软榻之上,苏梅看着这副模样的薛勤,有些难受的闭了闭眼,只感觉自己更恶心了几分,明明这薛勤前些日子还是一个像模像样的人,今日怎么……   “还难受?”微凉的手掌轻抚上苏梅那白细的额角,马焱伸手替她整了整那细散开来的颊边碎发,小心翼翼的将其掩到耳后道:“想食些什么?”   听到马焱的话,迷迷瞪瞪的靠在船窗处的苏梅微睁开了眼,声音细软的吐出三个字道:“玫瑰酥……”   “来个酸梅吧。”伸手捻起那放置在软榻侧边的酸梅,马焱直接便将其塞进了苏梅嘴里。   细涩酸咸的味道弥散在苏梅的口中,让她将剩下的那些子话一瞬便都咽回了喉咙里。   含着嘴里的酸梅斜睨了一眼身旁的马焱,苏梅暗暗撇了撇嘴。   这厮明明都已经决定好了,还问她做什么,难不成是问她话,让她张嘴说话之后好塞酸梅进她嘴里头吗?   “嗯。”耳畔处冷淡的浸入这个字,苏梅嚼着嘴里酸梅的动作一顿,怔愣着一双眼,疑惑的看向身旁的马焱,那张小脸之上满满都是惊疑神色。   “便是娥娥妹妹想的那样,不用害怕,毕竟娥娥妹妹想什么……”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撩过苏梅那轻颤的眼睫,马焱轻勾着唇角,声音礠哑道:“我都能从这张姿容绝艳的面容之上看出来。”   “咕噜”一声咽下嘴里那颗早就被去了核的酸梅,苏梅僵着身子仰头看向面前笑得温柔的马焱,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瘆得慌。   本来就斗不过这厮,难不成现在他还学会那窥心术了?那哪里还有她能蹦跶的地方啊……   瞪着一双眼,苏梅蜷缩着身子靠在船窗处,小心翼翼的往马焱面上瞄了一眼,然后立刻便低垂下小脑袋,将自己掩进了细薄被褥之中。   伸手将苏梅那颗小脑袋从薄被之中挖出,马焱又塞了一颗酸梅进她的小嘴道:“莫闷在里头,当心脑袋又晕了。”   无意识的嚼着嘴里的酸梅,苏梅半眯着一双眼,果然感觉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又开始眩晕起来。   “爷,段公子来了。”薛勤端着手里的姜茶缓步走到马焱身侧,声音细缓道。   “嗯。”伸手接过薛勤手里的姜茶,马焱淡漠的应了一声之后道:“滚到外头去。”   “……是。”低垂着脑袋,薛勤扭扭捏捏的夹着双腿去了船屋外头。   要不是前几日他扮着那太监模样进了宫去寻天宝那臭东西,一身太监气到现今都未回返过来,哪置于被爷嫌弃成这副模样,嘤嘤嘤……   段于鄢带着身后的沈德音刚刚踏入船屋,迎面就碰上了那捏着手中的小巾绢掩面抽噎的薛勤。   “讨厌,看人家,哼……”一扭小屁股,薛勤嗲声嗲气的甩着手里的小巾绢出了船屋。   掩面轻咳一声,段于鄢牵着身旁的沈德音进了船屋。   船屋之中,苏梅正靠在船窗处歇息,马焱抬眸看到那缓步走进的两人,随手一指一旁的实木圆凳道:“坐吧。”   听到马焱的话,段于鄢牵着身旁的沈德音落座于实木圆凳之上,然后抬首看向那靠在马焱怀中一副迷糊模样的苏梅道:“苏姑娘怎的在这?”   “我,我是来找你的……”强撑着精神睁开双眸,苏梅声音细软道:“我刚刚在甘棠苑里头看到那张茂与你妹妹在一处。”   “淑晚?”听到苏梅的话,段于鄢双眸微敛,淡淡的吐出几句话道:“我亲母早已死了,那清荷是我父亲后娶的,至于那淑晚也是那女人后带过来的,所以她们与我根本一点关系都无。”   “那,那你知道那淑晚勾结张茂对你父亲投药吗?”苏梅原本还想着那淑晚怎的这般蛇蝎心肠,连亲父都害,原来只是续弦之女罢了,而她的目的怕也只是为了那庞大的段家之财吧。   “自然。”轻缓的吐出这两个字,段于鄢面色微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障眼法罢了。”   “那,那你父亲……”听到段于鄢的话,苏梅咻然便瞪大了那双眼,声音结巴道。   “装病罢了。”端起面前的清茶递与身侧的沈德音,段于鄢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无。   听罢段于鄢的话,苏梅陡然便松了一口气,但回过神来却懊恼非常,只感觉自己这忙里忙慌的来找人报信的举动真是傻透了,明明人家都已经知道了,而且估计对张氏那边的动静了如指掌,胸有成竹的只等最后一击了。   “苏姑娘心善,特意在这寒夜与段某报信,段某感激不尽。”看到苏梅面上的懊恼之色,段于鄢轻笑一声道。   “你莫要与我说话了,你们都是大人物,聪慧超群,哪比得我这种小人物,事事都被蒙在鼓里。”噘着小嘴看向身侧的马焱,恢复了一点精神头的苏梅伸手用力的揪着他耳边的鬓发拉扯着道:“对不对啊,我的大人物四哥哥……”   “娥娥妹妹这可是恼了?”伸手撩下那抹被苏梅捏在掌中的鬓发,马焱唇角轻勾道:“真是爱耍小性的脾气。”   “谁耍小性了!”猛地从马焱的怀中伸出半个小脑袋,苏梅这句话刚刚说完,便感觉自己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赶紧又靠回了马焱的怀中声音蔫蔫道:“弄得我像青梅与蜜饯似得,一整日的除了吃睡什么都不知道……”   “青梅与蜜饯还会看家护门,娥娥妹妹会吗?”伸手细细的抚着面前苏梅那张白细小脸,马焱眸中笑意更甚。   “你惯会气我……”湿漉双眸用力的向上翻了翻,苏梅的声音糯软细气,仿若带着一股娇媚的撒娇意味。   “咳……”看着这两人一副打情骂俏的模样,段于鄢轻咳出声道:“我想马兄是为了不让苏姑娘卷入这等污浊之事,才会瞒着苏姑娘的吧。”   “若是不想我卷进去,那你们便更应该告诉我了,不然若是再像今日一般,我闷头青的胡乱瞎撞,坏了你们的计划,那你们可没地哭去。”用力的斜了斜眼,苏梅正欲再说话之际,却是突听得船屋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说话声。   “怕是大皇子来了。”段于鄢抬眸看了一眼面容冷淡的马焱,轻摇了摇头之后拢着宽袖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然后特意走到花船外去迎接大皇子。   大皇子裹着一件厚实的氅衣缓步踏入船屋之中,身后跟着段于鄢与薛勤,薛勤捧着手里头的那碗姜汁,一扭一扭的走到马焱身侧道:“爷,好了。”   伸手接过那薛勤手里头的姜汁,马焱面无表情的皱眉道:“滚。”   薛勤捏着手里的小巾绢,转过身子,扭扭捏捏的走了出去。   大皇子褪下身上的大氅,走到一旁的暖炉边先暖了暖手,然后才开口与马焱道:“马兄,明日之事,准备的如何了?”   马焱正端着手里头的姜汁一手箍着苏梅的下颚,一手按着她的身子强灌,完全忽视了那大皇子的话。   见马焱这副模样,段于鄢面色微有些尴尬的拢了拢自己的宽袖,然后抬首与那大皇子道:“明日之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大皇子尽可放心。”   “那便好。”听到段于鄢的话,那大皇子的面上显出一抹温和笑意,与平日那性情暴躁的模样判若两人。   “唔唔……”被马焱压在软榻之上的苏梅用力的蹬着自己的小短腿,但随着花船在泷河水面之上的轻微细晃,苏梅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蔫的厉害,晕头转脑的一下便被那厮用手指按着一口小细牙灌了一肚子的姜汁。   辛辣的姜汁呼啦啦的顺着喉咙往里流去,苏梅用力的瞪大了一双眼,浓厚的水雾从眼角细细弥散开来,那副娇弱的绝艳模样,惹得一旁的大皇子有些不忍的开口道:“马兄,苏姑娘若是不愿,便莫强求了。”   一碗姜汁尽数灌完,马焱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自己沾着濡湿汤汁的宽袖,然后抬眸看向一旁的大皇子,突兀轻勾唇角道:“大皇子还是管好自个儿吧,我的家务事,便不劳您费心了。”   听到马焱的话,大皇子面露尴尬神色,片刻之后才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世上除了父皇,怕是也只有你敢这般对本皇子不客气了。” 第137章   苏梅不知那姜汁里头放了什么,她只知道当她一喝完那姜汁之后,便迷迷瞪瞪的彻底昏睡了过去,而当她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鹿鸣苑的绣床之上了,并且屋外天色也已然大亮。   “四姐儿醒了?”幼白躺在外间值夜,听到内室里头的动静,赶紧伸手撩开珠帘走了进来,然后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挂起那厚实的床帐,将苏梅从绣床之上扶起道:“四姐儿这一觉睡得可真沉,这都巳时了。”   “唔……”迷迷瞪瞪的被幼白从绣床之上扶起,苏梅睁着一双迷蒙水眸,声音细糯道:“我何时回来的?”   “昨晚午时一刻的模样,四少爷抱着您回来了。”蹲在地上替苏梅穿好小鞋,幼白将人扶到洗漱架前道:“四姐儿快些洗漱一番食些早膳吧,莫把肚子饿坏了。”   软手软脚的任由幼白替自己折腾好,苏梅木呆呆的坐在绣墩之上还没回神,就听得院门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叫嚷声。   “这是怎么了?”抬眸朝那半开的窗棂处看了一眼,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疑惑模样道。   “听说今早辰时一刻,大夫人的亲大哥,便是那定远侯张靖标,被查出挪用军饷关进了大理寺,大夫人听到这消息,一大早上就忙着去找三老爷了,那甘棠苑里头也没人管着,这会子正乱成一团瞎咋呼呢。”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赶紧解释道:“毕竟那甘棠苑里头大都是大夫人带过来的张家人,还有前些日子张茂表少爷带过来的奴仆,皆是些没有规矩的人,不然也不会闹成现今这番嘈杂模样,四姐儿莫介怀,等过会子奴婢去让人赶赶便行了。”   “唔……”听罢幼白的话,苏梅含糊的应了一声,双眸却暗暗蹙起,然后突兀想起昨日里在花船之上听到的那大皇子所说“明日之事”,难不成就是指的这件事?   “对了,幼白你刚才说的可是那定远侯张靖标?”侧头看向身旁的幼白,苏梅再次确认了一遍道。   “是,现今汉陵城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就是那定远侯张靖标亏空军饷,犯了大事才会被关进大理寺的,而且听说这次审查的人还是咱三老爷呢。”冲着苏梅点了点头,幼白肯定道。   “哦,那,那彭表哥呢?”张靖标为定远侯府的顶梁柱,他若是倒了,那张彭泽一个瘦弱书生,怎么可能一个人撑得起那么大的一个府邸。   “听说现下在那老太太的檀菊园里头呢,哎,四姐儿,您去哪处啊?您早膳还未食呢……”幼白话音未落,苏梅便急急忙忙的提着裙裾掀开门毡出了屋子。   外头天色昏暗,天际处一派乌云压顶之势,看着似乎是有一场大雨要下,苏梅顶着那冷冽的寒风一路小跑进了檀菊园中。   檀菊园里气氛沉闷,苏梅一路穿过房廊往正屋的方向走去,都未曾看到什么丫鬟婆子。   伸手掀开面前厚实的门毡,苏梅踩着脚下软绵绵的毛毯进到了屋内。   屋里头烧着暖炉,角落处熏香浅淡,温软舒适,但是却压不住那满室的沉闷之感。   张彭泽穿着一袭宝蓝色袄袍端坐在太师椅上,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色,老太太与老太爷正坐在罗汉床上歇息,他们身侧的两盏热茶已然凉透,但换茶的丫鬟婆子却未曾前来收拾。   “老太太,老太爷。”苏梅缓步走到两人面前,低垂着小脑袋微微垂首一礼道:“我听说彭表哥在老太太这处,便特意来寻彭表哥说会子话。”   听到苏梅的声音,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这才恍然回神道:“啊,娥娥来了,快,穗香快些去搬个绣墩过来。”   “是。”穗香转身,替苏梅搬来一个绣墩,苏梅提着裙裾,轻缓的落坐于绣墩之上。   老太太抬眸看向苏梅,双手覆膝的坐在罗汉床上沉吟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娥娥啊,焱哥儿去哪处了?”   “不知道呢,今儿早上起来便没看见影。”冲着老太太微摇了摇头,苏梅那双湿漉水眸小心翼翼的往身旁的张彭泽面上瞟了瞟道:“彭表哥,你可是来找五妹妹的?”   张彭泽正在发着愣,听到苏梅的话,双眸微动,僵硬的面容之上轻缓的扬起一抹温润笑意道:“是呢,确是好久未见五妹妹了,我去侧院里头看看她。”一边说着话,张彭泽一边慢吞吞的从太师椅上起身。   “我与彭表哥一起去。”看到张彭泽的动作,苏梅赶紧也从绣墩之上起身,然后跟在张彭泽的身后与老太太和老太爷告了安,一齐出了屋子。   看着那消失于门毡处的苏梅和张彭泽,老太太扶额轻叹一声,片刻之后才开口与身旁的老太爷道:“老爷,我去进宫见见靥儿吧,她或许有什么法子。”   生存在这偌大的汉陵城中,盘根错节的氏族贵门关系是必要的手段,牵一发动全身,若是那定远侯府真的倒了,那文国公府势必也会元气大伤。   “嗯,去吧,我也去看看外头可有什么能帮衬之人。”老太爷脸上的面色也不是十分好看,他伸手端起一旁的冷茶吃了一口,然后撑着身子从罗汉床上起身道:“对了,那老三的养子,不是听说是那平阳长公主和靖江郡王的义子嘛,等他回来了,阿英你去问问他,看能不能帮衬些什么。”   “好。”老太太轻缓的点了点头,然后由穗香扶着到内室之中去换了诰命服,这才急匆匆的踩着脚上的宫鞋上了马车往宫内驶去,老太爷沉着一张脸坐在罗汉床上静思片刻之后,也跟着出了府。   这边檀菊园侧院之中,苏梅跟着张彭泽缓步行走在穿廊之上,两侧寒风卷着细尘漫飞,吹得人几乎都睁不开眼。   “彭表哥,舅舅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莫担忧,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天一定会还舅舅一个公道的。”苏梅捏着手中巾帕,声音细缓的与身旁的张彭泽道。   “多谢娥娥妹妹。”听罢苏梅的话,张彭泽面上却忧色依旧,他低垂着眉眼,似乎疲累至极。   看着这副模样的张彭泽,苏梅也是有些难过的皱了皱眉,也是,家中突遭巨变,任凭谁也不会因着亲近之人的几句话便全然释怀吧。   “彭表哥,我们去屋子里头坐会子吧。”苏梅轻缓的吐出一口气,抬手一指面前的门毡,犹豫片刻后开口道。   “也好,我也好几日未曾看到五妹妹了。”听到苏梅的话,张彭泽微微点头,然后率先便撩袍跨进了屋内。   屋内一片安静痕迹,只一个丫鬟通红着双眸坐在实木圆凳上发着愣,当她听到门毡处的动静时,整个人吓得一蒙。   抬眸看向那朝着自己走来的苏梅与张彭泽,那丫鬟的脸上显出一抹惊惶神色,她赶紧提着裙裾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就急匆匆的想步出屋子,却是被苏梅看出端倪,一把拽住了胳膊道:“五姑娘呢?”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狠蹙着双眉的四姐儿,那丫鬟突然的抽噎出声道:“四姐儿,不好了,五姐儿不见了,奴婢从昨日找到今日,都未曾看到人影……”   “什么?不见了?”听到那丫鬟的话,苏梅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不自觉的连声音都大了几分。   站在苏梅身旁的张彭泽听到那丫鬟的话,也是猛然回神,直接便伸手一把拽住了那丫鬟的胳膊,紧紧的箍在手中道:“什么时候不见的?可派人找过了?”   “就,就是昨日里跟着四姐儿出去到那高福斋之后,便未曾回来……”那丫鬟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珠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仰头拽着苏梅的裙裾道:“还请五姐儿莫要告诉老太太,不然奴婢,奴婢可就性命不保了……”   烦躁的扯开那被丫鬟拽在手里头的裙裾,苏梅赶紧与张彭泽道:“彭哥哥,我们去高福斋看看吧。”   “应当不会是在高福斋,若是在高福斋,那老板定是会差人送到公府里头来的。”摇了摇头,张彭泽努力的镇静下来道:“娥娥妹妹昨日从高福斋走时,可有留下五妹妹与何人在一处?”   听到张彭泽的话,苏梅蹙着双眉,开始用力的回忆。   她记得当时她被那马焱带走时,高福斋的雅间之中只剩下沈德音与苏婉福在一处,所以有极大可能是沈德音将苏婉福给带走了!   “这样吧彭表哥,我差人去高福斋问问,你随我一道去定国将军府,五妹妹怕是被那沈德音给带走了。”越说越急,苏梅用力的绞着自己的手掌,恨不得瞬时便飞到那定国将军府去。   若不是她粗心大意的将苏婉福留在了高福斋,那苏婉福也不会被沈德音这恐怖怪气的女人带走,她还那么小,若是出了什么事,那……   “娥娥妹妹莫急,我与你一道去。”伸手按住苏梅那急的直打颤的身子,张彭泽努力的压住自己那烦躁的情绪道:“走,我们先去定国将军府。”   “好。”咽了咽自己那好似梗着异物一般的干涩喉咙,苏梅被张彭泽带着疾奔出了檀菊园。 第138章   当苏梅与张彭泽急匆匆的赶到定国将军府的时候,却是看到苏婉福穿着一件靛青色的袄裙,正一板一眼的站在庭院之中打着拳,那张肥嫩小脸绷得紧直,仿似还像那么个样子。   苏婉福的身侧站着沈德音,沈德音手中持一戒尺,正上上下下的规范着苏婉福的动作,在抬眸看到那急刹住步子,呆愣愣的站在庭院门口的苏梅与张彭泽时,唇角处清浅浅的扬起一抹笑意道:“苏姑娘与张小侯爷来了?”   “沈姑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看到苏婉福好好的,苏梅终于将心上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放下,她暗暗咽了一口口水,缓步走到沈德音面前,声音干涩道:“这大冷天的,怎么不在屋子里头呆着,偏要站在这四处冒风的庭院里头呢?”   “苏婉福!你怎么随随便便便的就跟着人走,也不与别人说一声?”苏梅话音刚落,那一路上都表现的十分镇定的张彭泽却是突然发难,嘶哑着嗓子朝苏婉福厉声嘶吼道:“你给我过来!”   听到张彭泽的话,苏婉福颤巍巍的放下了自己那酸胀的胳膊,然后垂着小脑袋走到张彭泽面前,声音嗫嚅道:“彭,彭哥哥……”   “你是不是不听话?为什么一个人跟着别人走,也不告诉你四姐姐。”垂眸看着面前的苏婉福,张彭泽气得胸口急促喘息,那张原本儒雅的面容之上突显怒气。   “没有,我很听话的。”仰起小脑袋看向面前的张彭泽,苏婉福噘了噘小嘴道:“我,我是想要保护彭哥哥,所以,所以才跟师傅学功夫的。”   显而易见,苏婉福说的那个师傅,便是沈德音。   听到苏婉福那糯糯的软语声,张彭泽绷着一张脸,缓慢的吐出一句话道:“我不用你保护。”   “不,我就要!就算你欢喜四姐姐,我也一样欢喜你!要学功夫保护你!”梗着小脖子仰头看向面前的张彭泽,苏婉福红着一双眼,伸出小胖手一把拽住张彭泽那只冰冷的手掌捂进怀里道:“他们都说我是有福之人,彭哥哥你与我呆在一处,我把福气分给你,好不好?”   垂眸看着面前苏婉福那双带着水渍的漆黑圆眸,张彭泽缓慢的抽开那被她搂在怀里的手道:“你还小,不懂。”   说罢话,张彭泽转头对站在一旁,听到苏婉福的话后面色尴尬非常的苏梅道:“娥娥妹妹,就有劳你带五妹妹回去了。”抬手对苏梅作了一揖,张彭泽拢着自己的宽袖,头也不回的转身跨出了庭院。   看着张彭泽那渐渐消失在自己面前的瘦削背影,苏婉福哭嚎着扑腾上去,却是一不小心跌倒在石阶之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听到身后那愈发惨烈的哭嚎声,张彭泽脚步一顿,却依旧是面不改色的缓步走了出去。   “五妹妹……”站在一旁的苏梅看到这副模样的苏婉福,赶紧上前吃力的将她从地上扶起,替她细细的拍着罗裙之上的污渍道:“怎么样?没事吧?”   用力的抹着脸上的眼泪珠子,苏婉福看着面前的苏梅,抽抽噎噎的道:“四姐姐,彭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好欢喜他,真的好欢喜他……”   “五妹妹,你还小,你不懂……”看着面前哭的直抽噎的苏婉福,苏梅轻叹一口气道:“等你长大了以后就明白了,然后再去找他也是不迟的。”   “可是,可是那样的话,他被人抢走了怎么办?”红肿着一双眼,苏婉福肥白的小手之上都是蹭破的嫩皮。   用巾帕细细的将苏婉福那破皮的手包裹好,苏梅伸手牵过她另一只手道:“不会的,如果是你的,就一定会是你的。”   “可是师傅说,机会是要自己去争取的,如果我欢喜他,便是扛,也要将人扛回去。”仰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苏梅,苏婉福那张肥嫩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清晰的疑惑神色。   “这,这是强抢,是犯法的。”苏梅眼角微动,往沈德音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后,声音结巴道。   “可就算是犯法,我也想要让彭哥哥与我在一处。”说罢话,苏婉福挣脱开那被苏梅握在掌心之中的小肉手道:“四姐姐,我这几日要住在定国将军府里头与师傅学功夫,你帮我去告诉老太太一声,好不好?”   “这……”近几日,老太太为了文国公府与张氏一事本就忙的不可开交,今日又加上了那定远侯府亏空军饷一事,更是心烦意乱的紧,哪里还有空来管苏婉福的事情。   “四姐姐,那便就这样说定了。”仰头与苏梅说完话,苏婉福穿着那件脏污的袄裙直接便走到了沈德音身边,继续开始练武。   看着苏婉福那张严肃的白嫩小脸,苏梅绞了绞手中巾帕,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走到沈德音的面前道:“沈姑娘,五妹妹还小,你……”   “苏姑娘,我一向是不会强人所难的,但是既然婉福唤我一声师傅,我必是会负责到底的。”一改平日里的软弱模样,手持戒尺的沈德音突兀便多了几分凌厉气势。   看着面前的沈德音,苏梅蹙眉,暗暗往后退了一步。   毕竟是以世代武将闻名的定国将军府里头的么女,那股子粗莽勇夫的气势竟然一点都不输于男儿。   抬眸看向面前的沈德音,苏梅静默片刻之后又看了一眼苏婉福道:“五妹妹,你是真心想与沈姑娘呆在一处学武?”   “对。”苏婉福肯定的点了点头自己的小脑袋道:“为了彭哥哥,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自动忽略掉苏婉福那后面的一句话,苏梅面色微有些尴尬的抬眸看向面前的沈德音道:“沈姑娘,既然如此,那五妹妹便拜托你了,过会子等我回府,我便差人将她的衣物用具送过来。”   “不必,武者洁身,不可有所杂念。”负手而立于苏梅面前,沈德音突然严肃道。   那张彭泽是什么鬼!   虽然心中如此愤慨,但苏梅面上却是不显,她冲着沈德音呐呐的应了一声之后,才在苏婉福的催促下磨磨蹭蹭的缓步走出了庭院。   定国将军府的简单粗犷装饰建筑与文国公府的精细小筑完全不同,苏梅抬眸看了看面前光秃秃只搬了一块干硬大石作装饰物的房廊侧边,有些不忍的微闭了闭眼,片刻之后才踩着脚下这凹凸不平的房廊石砖往外走去。   沿着房廊走了一段路,苏梅突听闻天空响雷大作,她仰头往外看去,只见那豆大的雨滴毫无预兆的直接便哗啦啦的落了下来。   掩着面容往房廊后边躲了躲,苏梅垂首看了一眼自己被打湿了一半的袄裙,有些懊恼的甩了甩宽袖。   “这,这位姑娘……”突然,一道粗哑嗓音自苏梅身后响起,苏梅闻声,赶紧扭头往自己身后看去,只见自己后头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武人,背上缚着一块大石,正腆着脸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   “你……”睁着一双惊惶眼眸,苏梅以宽袖掩面,下意识的便往身后退了一步。   “我,我是沈石。”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娇语声,这沈石瞪着一双铜铃眼,声音粗哑道:“姑娘可是迷路了?我可以带姑娘出府去……”   “不必了。”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沈石,在对上他那双浑浊双眸时,苏梅下意识的便感觉到一阵厌恶,她用力的蹙了蹙眉,踩着那被雨水打湿之后脚滑不已的房廊石砖,快步疾走起来。   苏梅的步子迈得又快又急,但是那身后的沈石也跟的十分紧,即便是他的身上还背着一块与苏梅差不多高的大石。   “呀……”跑的太急,苏梅脚下一滑直接便栽倒在了浸着污泥和水渍的房廊之上。   “姑娘,我扶你起来。”那沈石气喘吁吁地赶在苏梅身后,一双浑浊双眸细细的盯在苏梅那因为摔倒而露出的半截纤细藕臂之上,粗实的大手不自觉的便要抚上,却是被苏梅猛地打了一巴掌道:“混账!”   气竭的吼完这句话,苏梅赶紧从地上起身,一瘸一拐的又开始快跑起来。   伸手抚了抚自己被苏梅打了一巴掌的脸,沈石用力的舔了舔自己的嘴,那双浑浊双眸之中沉色更甚。   外头的雨下的愈发大了几分,就好似有人用水盆子从天上浇下来一样,苏梅冒着滂沱大雨,急匆匆的直接便冲进了雨幕之中。   身后紧跟着的粗喘气愈发厚重了几分,苏梅提着沾了水渍的襦裙吃力的往刚才的庭院之中跑去。   因为下雨,所以苏梅一路跑过的地方都未曾看到人影,她紧咬着牙齿,感觉到那几乎近在耳畔的粗鲁呼吸声,小身子一歪,直接便钻进了面前的大石之中。   这大石不知为何,中间恰好有一空隙,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紧贴在缝隙之中,直直的抵上身后阴冷的石壁。   那沈石气喘吁吁地停在大石面前,睁着一双铜铃眼,“砰”的一声将身上的大石解下,然后伸出粗实大手,直接便伸进那石缝之中想将苏梅拽出来。   用力的屏着自己的呼吸往身后的石壁上贴去,苏梅惊恐的瞪着一双眼,眼睁睁的看着沈石那只手与自己的衣襟擦缝而过。 第139章   雨下的愈发大了几分,湿漉漉的淋得苏梅几乎都睁不开眼,她用力的将身子往身后贴去,那件吸饱了雨水的厚实袄裙被她一挤,“呼啦”一下落下一大片水花下来,砸在石砖之上,隐没于晦暗的雨幕之中。   “姑娘莫怕,我来拉你出来……”那沈石用力的伸着手朝苏梅抓去,那看向苏梅的目光呲目欲裂,贪婪恐怖非常。   “啊……”身上浸着雨水的袄裙衣襟被拽住,苏梅用力的挣扎喊叫起来,却还是止不住自己被往外拖拽的纤细身子。   使劲的蹬着腿朝面前的沈石踹去,苏梅用力嘶吼着,她浸满了雨水的身子就像是张细薄纸片,毫无一点攻击力。   沈石舔着唇瓣,一双浑浊眼眸紧盯在苏梅身上,视线从她那张沾着雨水的绝艳面容往下挪移,略过纤细白皙的脖颈,深深探入那被自己拉扯大的衣襟之中。   “啊……”正当苏梅奋力抵抗的时候,那沈石突然放开了拽着苏梅衣襟的手,然后蹲在地上捂脸粗嚎起来。   苏梅赶紧又缩回了身后的石缝之中,瞪着一双惊恐水眸看着那稠腻的鲜血慢慢的从沈石捂住面颊的指缝之中流出。   一道颀长身影顶着细密雨幕挡在石缝之前,将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完全遮挡在身后,修长的双腿穿着一双黑色的皂角靴,一脚又一脚的狠命揣着面前的沈石。   “啊……”沈石放下那捂在面颊之上的手,狰狞着面容一副盛怒模样,横冲直撞的朝着马焱的方向冲去,却是被马焱一脚踹翻在地,狠狠的用脚上的皂角靴将那戳在他眼睛上面的两枚尖锐石子往下一点一点的挤压下去。   “啊……啊啊……”难忍疼痛的沈石使劲哭嚎起来,他那张粗糙面容之上满满都是血污之色,特别是双眼之上红红白白的一片,看着瘆人非常。   “好看吗?嗯?”阴冷低沉的嗓音带着一股难掩的戾气穿透雨幕,萦萦绕绕的浸入苏梅耳中,那在常人听来几乎肝胆俱裂的阴暗声音,在苏梅听来,竟奇异的让她那原本惊恐无助的心绪缓慢沉淀了下来。   那沈石已经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用力的挥舞着拳头想要打面前的马焱,却是被马焱一脚踩碎了手骨。   用力的捻着脚下的手掌,马焱慢条斯理的撩开自己被雨水打湿之后黏在眼前的垂发,露出一双浸着深沉戾气的赤红双眸,死盯着面前的沈石看了片刻,然后马焱突然往一侧走去。   感觉到手掌之上压力骤减,那沈石带着满脸的血迹就要逃跑。   马焱一把举起那刚才被沈石扔在一旁的巨石,然后转身看向那连滚带爬的撞到了石柱上的沈石,突兀的轻勾唇角。   巨大的石块朝着那狼狈而逃的沈石飞去,沈石不察,直接便砸了个正着,脊椎骨清晰的断裂声响彻雨幕,随之而来的是沈石惊恐的嘶吼声。   带着水渍的巨石一路翻滚,那强劲的力道直接便撞断了房廊处的石柱,然后平整从沈石的脑袋上压过,最后再撞断房廊处另一边的一根石柱。   没有了石柱的支撑,一小片房廊轰然而倒,直接便将沈石压在了里头,不知生死。   “哎,那可是定国将军手下最得意的猛将。”段于鄢站在马焱身侧,突兀开口道。   “是吗?”赤红着一双黑眸的马焱踩着脚上满是血污的皂角靴,一步一步的往那塌陷的房廊处走去,然后突然弯腰,猛地一下就往那叠着滴水型漏瓦的一块拱起处重重砸下。   碎裂的瓦片四散而飞,划过马焱那张清俊面容,留下一条细小血痕,更衬出他双眸之中的那抹嗜血狠辣。   殷红的血渍从那碎瓦之中倾泻而出,慢慢被雨水洗刷,变成粉红色泽,浸湿了马焱脚上的皂角靴。   段于鄢撑伞站在一旁,看到这副模样的马焱,不禁有些后怕的往后退了一步。   缓慢的站起身子,马焱低垂着眉眼,一步一血印的缓步走到那大石石缝处,然后抬眸看向那瑟瑟发抖躲在石缝之中的苏梅,慢条斯理的朝着她伸出自己那沾满血迹和碎瓦的手,声音低沉道:“出来。”   睁着一双红肿双眸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抽抽噎噎的吐出三个字道:“卡住了……”   都怪她刚才看到马焱太心急,一个侧身想出来却是硬生生的被卡在了这石缝里头。   “脱衣服。”垂眸看了一眼苏梅那还紧紧裹在身上的湿漉袄裙,马焱说话的声音透过细薄雨幕,似乎沉静下来不少。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下意识的抓了抓自己那抵在胸口的手,犹豫片刻之后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慢吞吞的解开了自己袄裙的衣襟暗扣。   脱下那因为沾了雨水而沉重不已的袄裙,苏梅整个人感觉一下就轻便了不少,她踩着那湿滑的石砖,直接便扑进了马焱怀中。   伸手揽住苏梅那穿着一件小衣的纤细身子,马焱解下身上袄袍,将人紧紧裹在怀中,然后微一用力,就将人给托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上。   将小脑袋靠在马焱的脖颈处,苏梅努力的迎着细密的雨滴睁开那双水眸往马焱面上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条被雨水浸泡的有些泛白的细小伤口。   伸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眼角处的伤口,苏梅声音微哑道:“你疼不疼?”   马焱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苏梅缓步走到那塌陷的房廊处,然后一脚踢开上头细碎的瓦片,露出里面血肉模糊,死无全尸的沈石。   “怕吗?”听到苏梅那明显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马焱伸手按住她那钻在自己脖颈处的小脑袋,声音暗哑道:“怕我吗?”   湿漉水眸轻颤,苏梅僵直着小身子靠在马焱身上,喉咙沙哑的吐出一个字道:“怕。”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双眸微暗,酝出一片阴沉怒色。   “我怕你不来救我……”纤细的胳膊紧紧圈住马焱的脖颈,苏梅说话时,那轻颤的吞吐气息一点一点的喷洒在马焱的肌肤上,让他那张紧绷的面色瞬时便轻勾起了唇角。   雨越下越大,混着那泥沙血迹流淌冲刷于石砖之上,一旁听到动静的众人纷纷赶来,沈德音牵着苏婉福的手站在一侧穿廊处,一眼就看到了那站在马焱身旁的段于鄢。   “于鄢……”牵着苏婉福的手溜到段于鄢的伞下,沈德音伸手挽住他被雨水浸湿的胳膊,整个身子软绵绵的直接便挂在了段于鄢的胳膊上。   “咳……”看到靠在自己身上的沈德音,段于鄢轻咳一声道:“那沈石他……”   “怎么了?”仰头看向身侧的段于鄢,沈德音那双眸中满满装着的都是他。   “喏,死那了。”伸手一指那塌陷的房廊,段于鄢神色微有些尴尬道:“你父亲若是问起来的话……”   “急雨路滑,房廊倒了压死的。”接过段于鄢的话,沈德音笑意盈盈道。   “真聪明。”伸手抚了抚沈德音的小脑袋,段于鄢那张疏朗面容之上显出一抹笑意道:“走吧,外头雨大,莫湿了身子。”   “嗯。”说罢话,沈德音便随着段于鄢往一旁庭院之中走去,苏婉福看了看一眼那被马焱抱在怀中的苏梅,略微犹豫之后也跟着沈德音入了一旁庭院之中。   怀抱着苏梅,马焱转身,顶着雨幕缓步走进了一房侧院之中。   “爷。”薛勤正站在侧院门口,一眼看到那抱着苏梅走过来的马焱时,神情微变道:“这是怎么了?”   “唤个丫鬟,拿身干净衣裳,再让人去备一桶水沐浴。”面无表情的吩咐完薛勤,马焱径直便一脚踢开面前的房门进了屋内。   屋里头烧着暖炉,让被雨水浸的冷到浑身打颤的苏梅下意识的便哆嗦了一下。   将人抱到暖炉边,马焱随手扯下洗漱架上的一条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了一把脸后道:“冷不冷?”   苍白着一张小脸,苏梅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突然间便伸出纤细胳膊用力的圈住了马焱那劲瘦的腰肢。   看着那像只迷途小兽一般蜷缩在自己怀中的苏梅,马焱唇角轻勾,喉咙里发出一阵细缓的轻笑声,震的那靠在马焱胸口处的苏梅忍不住的更紧了紧那圈在他腰肢处的手。   “你,为什么会在这定国将军府里头?”颤着身子,苏梅微动了动细白的唇瓣,声音细糯道。   “难道不应该是我问娥娥妹妹,为什么会在这定国将军府里头吗?”伸手从一旁木施上拽下一件干净衣物,马焱直接便将苏梅那濡湿的小身子裹了进去,然后又拿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替她绞干头发。   “我,我是来找五妹妹的,若不是那时候你硬拉着我走了,五妹妹哪里会被那沈德音拐了……”说到这里,苏梅就是满肚子的怨气,她用力的拍着马焱的胸口道:“现在可如何是好,五妹妹定是要跟着那沈德音学武,这风吹日晒的,若是把五妹妹累病了可怎么办,再者说,那沈德音哪里是个正常人……”   “强身健体,就你那胖墩子五妹妹,还是瘦些的好。”一边慢条斯理的替苏梅绞着头发,马焱一边声音沉雅道。   “你说谁胖呢!五妹妹那般讨人欢喜,你才胖!”朝着马焱瞪起一双红渍水眸,苏梅一抬首,却是又看到了那嵌在马焱眼角处的细长伤痕。   “是是是……我胖,我最胖……”伸手抚着苏梅那头细软发丝,马焱说话时眼角微动,那条伤口缓慢的渗出一点细腻血痕。   看着那带着血渍的伤口,苏梅静默片刻后绞着自己那湿漉漉的宽袖,声音细细的道:“你,你疼不疼?”   听到苏梅那羞涩的声音,马焱轻笑着调侃道:“若是娥娥妹妹愿意亲它一下,那怕是不疼了。”   “我,你,尽是欢喜胡言!”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一下便涨红了那张白细小脸,用力的将脸埋进了马焱的胸膛里。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大笑出声,惹得苏梅面上绯色更甚,好似那天边的火烧云霞。   “扣扣……”房门口传来细缓敲门声,马焱敛下面上笑意,声音沉缓道:“进来。”   门毡被掀起,几个婆子低垂着脑袋,毕恭毕敬的抬着那装满氤氲热水的浴桶走到那内室之中的屏风后小心翼翼的摆放好,其后跟着的两个丫鬟手捧衣物和洗漱用具,战战兢兢的走上前站在那马焱身旁道:“马,马公子,奴婢们是来伺候苏姑娘沐浴。”   听到那丫鬟抖抖怯怯的声音,苏梅从马焱怀中探出半个小脑袋,声音细糯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们出去吧。”   “是。”那两个丫鬟如蒙大赦一般的迅速放下手中的衣物与洗漱用具,然后赶紧低垂着脑袋与婆子一道出了房门。   房门被小心翼翼的关紧,厚实的门毡垂下,苏梅撑着小身子从马焱怀中起身。   刚刚离开马焱炙热肌肤的苏梅下意识的便轻颤了一下身子,然后赶紧拽着自己身上那湿漉漉的衣物跑到了内室之中的屏风后头。   浴桶之中浸着玫瑰花瓣,随着氤氲热气的弥散而浸发出一股甜腻淡香气,一旁还贴心的放置着几桶热水,以备调温,干净的衣物被丫鬟挂在屏风上,洗漱用具则细心的置在浴桶侧边,微一伸手便能拿到。   苏梅从宽大的屏风之后探出半个小脑袋,看向那端坐在暖炉边正烤着身子的马焱道:“如果我唤你,你一定要应我。”   虽然马焱及时赶来救了苏梅,但是苏梅却依旧还有些后怕,她用力的抓着身旁屏风的边缘,扬高声音与马焱道。   “何必如此麻烦,娥娥妹妹不若与我一道洗了,那不是省事许多?”慢条斯理的声音带着一股调侃意味传入苏梅耳中,让她一瞬便涨红了一张白细小脸。   “你,你只要应我便是了,哪里来的那么多浑话!”气鼓鼓的说完话,苏梅赶紧哆嗦着身子褪了身上衣裳,然后踩着木阶上了浴桶。   温热的水漾层层叠叠的将苏梅那僵硬的身子包裹起来,让她禁不住的闭上了双眸,轻缓的吐出一口气。   内室之中寂静非常,只余苏梅那小心翼翼的呼吸声和轻缓的撩水声,一闭眼就感觉整个人陷入暗黑之中慌张非常的苏梅突然用力的瞪大了自己那双水渍眼眸,然后颤着身子往外喊了一句道:“喂,马焱!”   “嗯。”漫不经心的声音带着一股慵懒气息轻缓的飘进苏梅耳中,让她那颗狂躁不安的心渐渐沉淀了下来。   将半张小脸埋进浴桶之中,苏梅伸手抓过一旁的巾帕细细的擦拭着自己如凝脂般光滑的细腻肌肤。   其实苏梅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怕马焱怕的要死,那厮一瞪眼,自己只有乖乖服软的份,上辈子自己甚至还是被这厮一脚给踹死的呢,那可是生死大仇!   可是,可是她也不知为何,只一看到他与其他女人在一处便不舒服的紧,心里明明嫌弃他嫌弃的要死,但一时半刻的没有见到他的身影,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便感觉整个人都空落落的,但凭一出事,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他……   “咕噜噜……”苏梅越想越泄气,不自觉的便将那剩下的半个小脑袋也埋进了水里。   许久未听到屏风里头的动静,当马焱抬脚走到那浴桶边时,一眼就看到了那浸在浴桶水面之上,只余一头丝缎般随波漾开的细软漆发。   “啧……还嫌自个儿脑子里头的水不够多?”伸手一把将苏梅的小脑袋从那浴桶里头捞起,马焱微眯着一双漆黑暗眸,晦暗深沉的目光定定的落在苏梅那一身浸着娇艳玫瑰花色的白脂肌肤之上。   沾着玫瑰花瓣的白细小脸之上满满都是水渍,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仰头看向那正靠在浴桶边说着话的马焱,片刻之后才惊叫出声,一双白细小手乱挥着,用力的朝着马焱的方向拍打水花。   混杂着玫瑰花瓣的水渍溅了马焱一脸一身,抬起宽袖挡住那朝着自己猛拍过来的氤氲热水,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往后退了一步道:“前后都一个样,哪里有什么看头。”   “啊……”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更加用力的开始往他拍水,随手拿过一个瓢泼就砸了过去。   前后明明就不一样! 第140章   洗完澡了,苏梅换上那套崭新袄裙端坐在暖炉边喝着温奶,马焱就着苏梅洗过了的玫瑰热汤净了一下身也换过了袄袍,然后踩着脚上的布履鞋从屏风之中缓步走出。   “刚才那个沈石……他是什么人啊?”仰头看向撩袍落座于自己身侧的马焱,苏梅声音细软道。   “听说是定国将军手下的一员猛将。”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慢条斯理的捻起那放置在一旁的铁钳子,伸手拨了拨暖炉里头的果碳木,一张清俊面容之上神色细敛。   “那,那你不会有什么麻烦吗?”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捧着手中温奶微低垂下眉眼,声音细糯道:“那定国将军他,他……”   “定国将军年岁已高,手下凶勇猛将难压,这沈石便是第一个有反骨的。”放下手中铁钳子,马焱侧眸看向身旁的苏梅道:“杀鸡儆猴之理,娥娥妹妹可知道?”   “所以那定国将军难不成……还要感谢你不成?”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微蹙起双眉,声音细弱道:“那你还真是帮了人家大忙了。”   说罢话,苏梅不自觉的便鼓起了双颊,一副憋闷模样。   “呵……”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轻笑一声道:“娥娥妹妹以为,我哪里有这闲工夫去管别人的闲事。”   “哦,所以我是别人的闲事喽?”瞪着一双眼睛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那沾着奶渍的粉嫩小嘴噘得更是用力了几分。   “歪曲解意的小东西。”斜睨了苏梅一眼,马焱伸手擦去她唇角处的奶渍,然后突然压低声音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道:“怎的喝了那么久的温奶,就是不见长呢?”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怔愣片刻之后才明白了他话中含义,白细面颊迅速绯红起来,苏梅一把扯住自己松垮的衣襟,瞪着一双眼,伸手用力的扭住马焱的衣襟往外拽去,然后一把抓住他垂落在侧的湿发道:“你再说话,我就把你头发拔了。”   “啧……”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头细软垂发,马焱一把将其捋起,然后置于那一旁暖炉之上道:“烤干了头发便先去睡会子吧,我要晚些才回去。”   “谁说要与你一道回去了?”苏梅捧着手中温奶,扭着小脑袋将自己那被马焱托在掌心之中的垂发抽出道:“我自己来,不用你。”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将自己的头发置于暖炉之上细细烘烤着,然后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马焱,微仰高了下颚道:“你也来烤会子吧,这暖炉还是挺大的,”   看着苏梅那副假模假样的小模样,马焱唇角笑意更深,他伸手撩起自己的垂发搭在苏梅那头细软漆发之上道:“刚才打人伤了手,不若娥娥妹妹帮我一道烤了如何?”   “哼,懒成这样,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一下吧。”微红着耳廓,苏梅垂首看向那被自己捧在白细手掌之中的两撮垂发,同样的墨发漆黑,同样的细长如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缠绵在一处,透出一股难掩的暧昧情愫。   “娥娥妹妹看,如此这般,可像是……结发夫妻?”修长白皙的手指突然从苏梅身后伸出,细细的上前拢住她那只白细手掌,然后一点一点的将两撮细软发丝缠绕在两只相交的手掌之上。   纤细白细的小手被修长白皙的手掌握在其中,上头细细密密的缠缚着细软发丝,漆黑墨发之下,更显出那凝脂白玉一般的肌肤细腻透滑,白皙过人。   “你,你说什么浑话呢,谁,谁与你是夫妻了……”听到马焱那近在咫尺的炙热呼吸声,苏梅细喘着气,只感觉自己喉咙里头干涩的厉害,那被马焱握在掌中的手也不自觉的开始轻颤起来。   垂眸看到苏梅那由脖颈处渐渐延伸下去的绯色红晕,马焱低笑一声,张口咬住她那细软的耳骨,轻轻啃咬着。   “唔……”被那耳骨突然的濡湿痕迹吓了一跳,苏梅下意识的便缩了缩脖子,却是被马焱按住了下颚,更加用力的咬住了那白嫩的耳骨。   刚刚沐浴完后的苏梅身上散发着细腻的皂角清香,盈盈绕绕的转在马焱鼻息之间,让他禁不住的将脑袋愈发往苏梅的脖颈处凑了凑。   “你,你别过来了……”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苏梅用力的扣着那紧握住马焱手掌的手,声音细软的好似要化开来了一样。   “娥娥妹妹身上真香……”炙热的吞吐气息喷洒在苏梅娇嫩的肌肤上,让苏梅禁不住的打了一个冷颤,那握着马焱手掌的手一抖,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他的怀里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看,奶都晃出来了……”伸手托住那被苏梅抱在怀中的温奶瓷盅,马焱将其放置到一旁,然后更加紧密的将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缠缚其中。   “唔……疼……”被马焱那坚实的臂膀箍在胸口,苏梅只感觉涨疼的厉害,她忍不住的开始挣扎起来。   感觉到怀中之人的挣扎,马焱终于放开了那啃咬着苏梅耳骨的嘴,但眸中暗色却是愈发浓了几分。   唇瓣微动,马焱垂首,轻轻的啄了一口苏梅那泛着绯色红晕的脖颈处,然后脑袋第一埋,直接便将脸窝在了苏梅的脖颈处。   “你,你做什么啊……”感觉到脖颈处细痒的酥麻,苏梅忍不住的动了动身子,却是被马焱更加用力的箍紧了身子。   不知为何,年纪渐长的苏梅身上却依旧带着淡淡的奶香气,大致是每日里都会喝温奶的缘故,那淡淡的奶香气与温奶甜腻的味道相差不远,但却多了几分混杂于其中的女子身上特有的甜馨气,不靠近闻根本就闻不出来。   软腻甜滑的奶香浸润在凝脂般光滑的肌肤之上,让马焱双眸骤暗,尖利的牙齿不自觉的便抵上了那软腻的肌肤,恨不得啃咬一块下来置于口中细缓品尝。   感觉到那抵在自己脖颈处的尖利牙齿,苏梅赶紧用力的哆嗦了一下小身子道:“你别又咬了……”   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娇语声,马焱那双晦暗黑眸微动,尖利的牙齿突然就朝着那细奶般的光滑肌肤压了下去。   “啊……”苏梅一个机灵,开始用力的挣扎起来,那缠缚在两人双手之上的垂发纷纷掉落,哗啦啦的飘散下来,浸入镂空的暖炉之中,飘乎乎的触到被烧得火红的果碳木。   “啊……着火了着火了……”苏梅吓得一个跳脚踩着马焱的腿窝处从地上起身,赶紧将两人的头发一道从暖炉之中拉出来,然后用力的放在地上踩踏。   细小的火星子溅在苏梅飘扬的裙裾处,漆黑墨发拖曳在地,被苏梅那穿着绣花鞋的脚一一踩踏干净。   “呼呼……”看着那微微烧焦的发尾,苏梅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赶紧将自己的头发捋在手臂上拍打着上头的细灰,一抬首却是突然看到马焱那张极其难看的面色。   “怎,怎么了?”看到马焱那双满含深沉戾气的双眸,苏梅战战兢兢的踩着小细腿往后退了一步,白细小脸之上一派的惊恐神色,“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而且你的头发都没我的烧的多……”   看到苏梅这副惊恐模样,马焱敛下眸中戾气,缓慢的勾起了自己的唇角,那张清俊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温柔笑意,然后抬手朝着苏梅的方向招了招手道:“过来。”   听到马焱那细缓温柔的语气,苏梅下意识的又往后退了一步,一抬眸又看到他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一瞬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瘆的厉害,差点踩着裙裾一屁股坐到地上。   “娥娥妹妹躲什么呢,我又不吃人……”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自己的垂发,马焱轻弹一下之后将其捋到背后,然后甩着宽袖慢吞吞的从地上起身,修长的身型穿着一件笔挺的袄袍,一步一缓的朝着苏梅的方向慢慢走去。   伸手捂了捂自己那被咬的钝痛的脖颈处,苏梅微红了一双水眸,一副欲哭无泪的小模样。   哪里不吃人,这副恨不得把她吞噬入腹的模样,都要吓得她腿软了。   看着马焱那渐渐压在自己身上的暗黑身影,苏梅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朝着他伸出自己托在臂弯上头的垂发道:“我,我的头发也烧起来了,肯定比你的多……啊……”   苏梅的话还未说完,那纤细的小身子就被马焱一把给拽到了怀中,然后翻身一压,结结实实的给按在了一旁的绣桌之上。   这绣桌上头还摆放着一套茶具,被马焱尽数挥落在地,砸在那坚硬的石砖之上,“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听着耳畔处那“稀里哗啦”的碎瓷声,苏梅忍不住的缩了缩自己的小细脖子,只感觉那套茶具就好似自己一般,马上就要被碎尸万段了一样。   “娥娥妹妹莫怕……”修长白皙的手指带着微凉温度,一点一点的顺着苏梅那细滑的肌肤抚到软腻的耳骨处轻轻揉捏着。   “四,四哥哥,我,我有些喘不过气了……”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声音细糯的道:“我,我们还是坐下好好说……啊!”   苏梅话音未落,马焱突然埋首,一口就咬住了苏梅的脖颈,细细啃噬。   “爷,怎么了爷!”“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薛勤撞开,那听到青瓷碎裂声的薛勤一脸惊惶的站在房门口,脑袋上头还顶着一块厚实门毡,在看到那被马焱压在绣桌之上面色绯红的苏梅时,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道:“爷,爷您慢……”   “滚!”微眯着一双漆黑暗眸,马焱抬首看向房门口的薛勤,细薄的唇角处还沾着一点艳色血渍,也不知是他唇瓣之上的血,还是在苏梅脖颈处沾染上的血。   薛勤用力的吞咽着口水,垂眸瞄了瞄地上倾倒的奶白色液体,赶紧连滚带爬的出了屋子。   跪爬在房门口,薛勤努力的喘息着,然后缓慢的摇了摇头道:“果然是爷……”   屋内,苏梅趁着马焱吼薛勤的空隙,赶紧从他的腋下钻了出来,然后一溜烟的跑到一旁的圆柱之后躲好,只露出半个小脑袋怯怯的道:“你,你别过来……”   缓慢的撑着绣桌站起身子,马焱慢条斯理的擦去自己唇角处的血渍含入口中,然后垂眸看了一眼那地上打翻的温奶,眸色晦暗道:“过来。”   猛力的冲着马焱摇了摇小脑袋,苏梅声音磕巴道:“我,我过去你又要咬我了。”   “不咬你。”撩起袄袍后裾端坐于绣墩之上,马焱单手搭在光洁的绣桌上,那张清俊面容之上难得的显出一抹一本正经的神色道:“我替你挽个小髻,挽好了你便可以去休息了。”   疑惑的看着马焱那副一本正经的表情,苏梅有些怀疑的缓缓往外头挪了一脚,神情狐疑。   “快点。”拢了拢自己的宽袖,马焱斜睨了一眼那犹如乌龟慢爬一样的苏梅,有些不耐烦的道。   低垂着小脑袋暗自嘟囔了一句不知什么话,苏梅提着那沾着奶渍的裙裾,终于是蹭到了马焱身旁。   “坐。”踢开绣桌里头的一个绣墩,马焱朝着苏梅微挑了挑眉道。   “哦。”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马焱,苏梅小心翼翼的坐在了绣墩之上。   垂眸看着那与自己面对面而坐的苏梅,马焱轻叹一口气道:“转身。”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慢吞吞的提着裙裾转过了身子道:“你,你别动……”   “别动。”打断苏梅那战战兢兢的话,马焱一把按住苏梅那轻颤的小身子,单手掐住她纤细的脖颈,然后突然从宽袖之中滑出一把锋利匕首。   苏梅端坐在绣墩之上,抬眸往眼前不远处的一面铜镜之中看去,只看到那寒光一闪,下意识的便僵直了小身子。   细嫩的脖颈处贴上阴冷的匕首,苏梅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瘆的厉害,连手指都僵直了起来,一动都动不了。   “四,四哥哥……”瞪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结结巴巴的开口说话道:“你,你别冲动……”   “娥娥妹妹怕什么?我这刀可利的很,只需要一刀便可划断这……”微凉的手指顺着苏梅那纤细的脖颈处缓慢游移,苏梅梗着自己的脖子,整个人抖得愈发厉害了几分。   “这发尾……”慢吞吞的说完那最后三个字,马焱说话时,话中含笑,双眸之中戏谑神色明显。   修长白皙的手掌拢住苏梅那团在胸前的发尾轻轻一划,那被暖炉之中的果木炭烫焦的发尾立刻便细散而落,沾了苏梅一身。   垂眸看了一眼那落在坚硬石砖之上的碎发,苏梅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惊吓的厉害。   不自觉的伸手抚了抚自己白细的脖子,苏梅用力的缩着自己的小脑袋从绣墩之上起身,赶紧离马焱三步远。   把玩着自己手上的匕首,马焱轻勾着唇角看向那一副惊恐神色的苏梅,轻笑着道:“娥娥妹妹这是做什么?小髻可还没挽呢。”   “不,不用……”用力的摆着自己的双手,苏梅使劲的晃着小脑袋,一副不情愿的小模样。   “过来。”打断苏梅那结结巴巴的话,马焱用手中匕首轻敲了敲绣桌面道:“坐好。” 第141章   对上马焱那双漆黑暗眸,苏梅嗫嚅了一下唇瓣,最终还是绞着小手坐回了绣墩之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轻抚过细软漆发,一点一缕的将其搂在自己的掌中,然后挽成一髻。   “没,没有簪子……”眼角微动,苏梅偷偷的朝着那铜镜处虚看了一眼,只见马焱突然抽出匕首,从自己的鬓发处割下一尾墨发,然后细细的缠绕在她卷起的髻发上,使其固定。   “行了,去睡吧。”慢条斯理的收回那匕首掩进宽袖之中,马焱伸手抚了抚苏梅带着牙印的耳骨,声音低沉道:“我半个时辰以后回来。”   说罢话,马焱拢着宽袖从绣墩之上起身,却是突然感觉自己的指尖处触上一点温润软意。   “你,你能不能过会子再走……”细软的手指捏着马焱的指尖,苏梅低垂着小脑袋,露出那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头清晰的印着一个浅色牙印。   听到苏梅那糯气的话语声,马焱双眸微眯,静默片刻之后突然将人一把从绣墩之上抱起,然后一路撩开珠帘走进了内室之中。   小心翼翼的将人放置在宽大的拔步床上,马焱翻身躺在拔步床的边缘,伸手掀过一旁的锦被盖在苏梅纤细的小身子上,然后又顺手拉下了厚实的床帘,那层层叠叠的床帘飘散而下,细密的将这拔步床完全覆盖住。   单手搂着苏梅的腰肢,马焱的指尖搭在她的背脊处,那随着马焱的动作而散落下来的微湿垂发落在苏梅的脖颈处,让她不自觉的稍稍侧了侧头,将小脸埋进了马焱的胸膛里。   “闭眼。”伸手覆住苏梅那双湿漉水眸,马焱声音低沉道:“睡觉。”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缩了缩小身子,将整个人都藏进了被褥之中,然后缓慢的闭上了那双微红水眸。   厚实的被褥之下,一只白细小手微动,一点一点的往旁挪去,直至最后碰到那只修长手掌,然后立刻紧紧握住,再不放开。   “等我睡着了你再走。”细软糯气的声音闷闷的从被褥之中传来,苏梅闭着双眸躺在马焱怀中,纤细的小身子还在不断轻颤着。   因为她只一闭上眼,刚才那沈石的狰狞嘴脸便立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双铜铃一般的眼眸浸着贪婪污浊,清晰的刻印在她的脑海之中,代表的是挥之不去的害怕与恐惧。   “嗯。”低哑的嗓音带着轻缓语调传入苏梅耳中,让她不自禁的便轻勾起了唇角。   “我想听你唱小曲。”内室之中静默片刻,苏梅那糯气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厚实的被褥之下,她覆在马焱手掌之上的小嫩手也开始不老实的扣弄着他的掌心,一点又一点的带起一阵细腻瘙痒。   一把按住苏梅那只不安分的小手,马焱靠在拔步床上,微闭着双眸道:“不会。”   “我想听,你唱给我听嘛,好不好?”艰难的从厚实的被褥之中爬出,苏梅仰着一张细嫩小脸看向面前的马焱,那白皙小巧的下颚抵在他的胸口蹭了蹭,然后又伸手扒了扒他紧闭的眼睑。   感觉到那戳在自己眼睑处的小手,马焱微一侧头,缓慢的睁开了那双漆黑暗眸,然后轻缓的吐出一句话道:“再不睡就把你打晕。”   “……哦。”磨磨蹭蹭的又将自己的小脑袋钻回了被褥之中,苏梅瘪着一张小嘴将面颊贴在马焱的胸口处,犹豫片刻之后突然伸手一把扒开他的衣襟,然后用力的就着他的脖颈处狠咬了一口。   “嘶……”尖利的小白牙戳进肌肤之中,触碰到紧实的肌肉,磕的苏梅牙齿一酸。   “这么硬,像石头似得……”伸手一把捂住自己被磕疼的牙口,苏梅嘟嘟囔囔的说完这句话后赶紧将马焱的衣襟拉好,然后装作没事一般的重新将小脑袋给靠了上去。   感觉到自己胸口处那一阵濡湿触感,马焱垂眸,看了一眼那耸耸动动的一小块被褥,眼角微动,轻缓的吐出一口气,然后伸手一压,就隔着被褥将苏梅那不安分的小脑袋给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唔……”被厚实被褥捂得严严实实的苏梅感觉到鼻息处沉压下来的重压,赶紧开始用力的挣扎起来,却是被马焱带着那只被她紧扣住的手一道在厚被之中狠拍了一下臀部道:“别动。”   “唔唔……”喘不过气来了啊……用力的瞪着一双眼,被捂在被褥之中的苏梅看着眼前那一大片的昏暗色泽,使劲的抠挖着那马焱被自己抓在手中的手掌,恨不得在上头拽下块皮肉来。   终于松开那覆在苏梅小脑袋上的手掌,马焱垂眸看着那气喘吁吁地从被褥之中冒出大半个脑袋来呼吸的苏梅,轻勾着唇角道:“娥娥妹妹玩的可欢喜?”   “你才欢喜呢?你全家都欢喜!”瞪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用力的仰着自己的小脑袋朝面前的马焱砸去。   “唔……”白细的额角磕上马焱那坚实的胸膛,苏梅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被撞疼的额角,小脸狠狠皱成一团。   这厮难不成是石头做的不成,硬成这副模样,全身上下难道就没有一处软和地吗?   伸手扣住苏梅那白细的下颚,马焱那双晦沉双眸之中浸出一抹暗欲神色道:“我这种粗人,哪比得上娥娥妹妹这自小娇养,软若无骨的身子?”   感觉到那箍在自己腰肢渐渐加重的力道,苏梅赶紧一个翻身,卷着厚实的被褥滚到了拔步床的里头,然后声音急切道:“我要睡了,你走吧。”   “呵……”低笑一声,马焱一把按住苏梅那正要往被褥里头钻去的小脑袋,声音沉雅道:“娥娥妹妹可真是薄情寡义的紧啊,这刚刚还与我同床共枕,怎的转眼便要抛了我呢?”   “谁,谁跟你同床共枕了!”听到马焱那歪曲的话,苏梅涨红着一张绯红小脸,赶紧用力的甩了甩自己的小脑袋,企图将马焱那只按在她脑袋上的手给甩开。   “别动,小髻散了。”伸手捻了捻苏梅那只通红的耳朵,马焱替她重新紧了紧小髻,然后才收回手道:“给你半柱香的时辰,若是还没睡着,我便不管你。”   “哼。”苏梅娇哼一声,小脑袋往被褥里头一钻,再没出来。   当苏梅一觉睡醒的时候,惊奇的发现那厮竟然还在拔步床上,他穿着袄袍的修长身子靠在拔步床边,身上盖着一角厚被,正闭着双眸,似乎睡得很是香甜。   小心翼翼的从卷被之中冒出半个身子,苏梅磨磨蹭蹭的挪到马焱身侧,然后仰头看向他那张沉静睡颜。   不可否认的,马焱长的很好看,是那种第一眼好看,并且以后越看越好看的模样,不然怎么会天天日日的招蜂引蝶回来,苏梅可是听说这汉陵城里头的名门贵女基本都被他给迷了个遍。   “哼……”想到这处,苏梅便是不由自主的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角。   马焱没有动,呼吸依旧平缓正常,好似真的熟睡了一般。   细滑软糯的小手顺着那白皙额角渐渐往下滑落,缓慢的触碰到他眼角处那轻微结疤的伤口。   这伤口不大,但是细细长长的一条看着碍眼非常。   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犹豫片刻之后才从卷被之中爬出,然后半跪着身子靠在马焱身侧,小心翼翼的朝着他的眼角处探去,   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在马焱的脸颊处,引起一阵细缓瘙痒,苏梅轻颤着双眸,粉嫩软糯的唇瓣轻悄悄的印上马焱那眼角处的伤口。   颤颤的收回自己抖个不停的唇瓣,苏梅一把捂住自己绯红的面颊,然后赶紧又钻回了卷被之中。   她,她刚才干了什么?   瞪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整个人都埋在那厚被之中,回想起自己刚才那仿若着了魔的动作,只感觉白细小脸之上火烧火燎的厉害。   忍不住的蹬了蹬小细腿散热,苏梅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只感觉里头黏腻腻的都是汗渍。   “呵……”突然,厚被之外传来一道低沉轻笑声,苏梅整个人一蒙,那双抓在厚被之上的小手愈发的心虚发颤的厉害,只感觉整个人都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再不出来。   马焱靠在拔步床边,垂眸看向那紧紧蜷缩成一团的小东西,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愉色尽显。   “你,你出去!我要换衣裳了!”苏梅涨红着一张细嫩面颊躲在厚被之中,结结巴巴的说出这句话,气势全无。   “娥娥妹妹莫急,我这便出去。”说话时,马焱唇角含笑,语气细柔,那看向苏梅的目光之中满满都是沉溺甜情,更衬得那双漆黑暗眸愈发深邃了几分。   苏梅躲在厚被之中,用力的咬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只感觉拔步床一松,帐勾轻响,那人便下了拔步床。   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苏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发现那额角鬓发处细细密密淌下来的都是热汗。   蠢货!蠢货!蠢货!自己肯定是被热晕头了才会做这种事的……不,刚才她什么都没干,她只是在睡觉而已,对,她只是在睡觉而已,她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嗫嚅着唇瓣,苏梅开始絮絮叨叨的对着自己说话,她微闭着一双湿漉水眸卷在厚被之中,整个人好似刚刚从热水里头捞出来的虾仔一般,红彤彤湿漉漉的。   马焱站在拔步床边,听着苏梅那自我催眠的声音,唇角笑意更显,略站了片刻之后才拢着宽袖转身离去。   再不走,他怕这小东西迟早要把自己给闷死。   苏梅缩在厚被之中,耳边灵敏的听到那门毡处一阵紧实的关门声,她微张着唇瓣怔愣片刻,然后才小心翼翼的从厚被之中冒出半个小脑袋。   只见拔步床边床帐半勾,内室之中只余那鼎细烧着果木炭的雕刻暖炉,房门口的厚毡微微晃动,那厮已经不见踪影。   “呼呼……”一把推开身上的厚被,苏梅用力的扯了扯自己的袄裙,只见里头的小衣湿漉漉的被完全浸透,黏黏腻腻的粘在身上让人难受至极。   都怪那马焱,没事装什么睡嘛!   气呼呼的甩下自己的素白小手,苏梅只要一想起刚才自己做的那件事,就感觉自己都恨不得在那石砖下头挖条地缝整个人钻进去。   “啊啊啊……”用力的敲打着自己身下的拔步床,苏梅蹬着一对小细腿懊恼悔恨至极。   “呀……”甩的太过用力,苏梅刚一抬首,头上的小髻便散落了下来,那乌黑漆发层层叠叠的犹如波漾一般,将苏梅纤细的小身子完全笼罩其中。   有些烦躁的伸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苏梅一手托着头发,一手从拔步床上起身,那细软小脚刚刚踩上绣花鞋,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扭头看去。   只见那拔步床的浅色被褥之上,轻落落的飘着一撮乌黑漆亮的鬓发,发尾处被收的紧紧的,又拿细发箍缚着,仿若一根漆色发带一般。   定定的看着那撮鬓发片刻,苏梅伸出白细小手,小心翼翼的将其收入宽袖暗袋之中。   哼,她只是爱干净罢了!   屋外,马焱靠在门毡处,清晰的听到屋内细缓传来的软糯轻叫声,那印在唇角处的浅淡笑意不禁更深了几分,漆黑暗眸之中流光微动,更衬得整个人风流俊雅了几分。   段于鄢站在房廊处,看到马焱这副模样,忍不住的走上前来调侃道:“我看马兄这一脸双眸带春之相,莫不是……做了什么好事?”   听到段于鄢的话,马焱笑意微敛,斜睨了一眼那人道:“总比某人偷吃不擦嘴的好。”   段于鄢踩着脚下石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迅速伸手抹了一下唇瓣,果然见自己的指尖处沾着一点淡色胭脂,香香甜甜的似乎还带着沈德音身上那细柔的触感。   “咳……”轻咳一声,段于鄢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道:“若不是某人让我等了他两个时辰,我能这般被人拉去吗?”   “呵……”朝着段于鄢掀了掀眼睑,马焱轻嗤一声道:“滚吧。”   “哎,马焱,你这就是不够兄弟了,我好歹也等了你两个时辰,这太阳都快要下山了……”   “今日阴雨。”打断段于鄢的话,马焱慢条斯理的吐出一句话道:“并无阳日。”   “你……”被马焱的话气得直噎气,段于鄢伸着手指,颤颤的指着面前的马焱,正欲再说话之际,却只听得一旁传来薛勤低缓的声音道:“爷,大皇子来了。”   “没空。”靠在门毡上,马焱双手环胸,轻飘飘的吐出这两个字。   听到马焱的话,薛勤抬眸看了一眼一旁的段于鄢,躬着身子走到马焱身侧压低声音道:“大皇子说,是关于苏姑娘的事。”   薛勤话罢,马焱靠在门毡上静默片刻,然后才轻缓的点了点头道:“嗯,走吧。”   “是。”薛勤应声,在马焱前头引路。   “重色轻友……”看着那与薛勤渐走渐远的马焱,段于鄢恨恨的低喃出声,但是在抬眸对上马焱那不经意扫过来的暗沉视线时,赶紧扯出一抹笑意,拢着宽袖急匆匆的跟在了那厮身后。   自作孽不可活,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觉得这人一脸纯良好控制的?他是眼瞎吗?明明就是一只穷胸巨兽,硬是要装小白兔惹他跳坑……   抬眸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马焱,段于鄢只感觉自己真是一把辛酸泪都没处去吐啊。 第142章   阵雨渐歇,定国将军府的书房之中,马焱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盏清茶,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大皇子道:“你刚才说什么?”   大皇子拢着宽袖坐在圈椅之上,听到马焱的话,轻笑着重复了一遍道:“多年前那艳冠汉陵城的阑珊姑娘现今隐生于泷河花船天然居中,听说那细娘便是她收养的。”说到这处,大皇子抬眸看了一眼面前脸色沉静的马焱,继续道:“听闻那文国公府里头的苏四姑娘,可是阑珊姑娘亲女?”   “怪不得那细娘看上去娇艳不可方物,原来是身后有人啊。”马焱还未开口说话,一旁的段于鄢便率先抢了话头道:“那细娘确是有阑珊姑娘当年的七分风姿,只可惜姿色不如苏四姑娘那般绝艳。”   斜睨了那段于鄢一眼,马焱放下手中茶盏,抬眸看向面前的大皇子道:“你从何听闻?”   “自然是有人告知。”听到马焱的话,那大皇子微微摇了摇头道:“不过那人却是不方便告诉马兄了。”   “呵……”听到大皇子的话,马焱突然嗤笑一声道:“大皇子莫忘了,那苏四姑娘现今可是长乐郡公主,就算出生不好又如何,照样是将多少人踩在脚下。”   “我以为,这只是父皇心血来潮怜惜苏四姑娘罢了。”伸手端起身侧的热茶轻抿了一口,那大皇子微敛下双眸,脸上显出一抹清浅笑意。   听到那大皇子的话,马焱搭在太师椅上的修长手掌微动,指尖轻捻,一双漆黑暗眸之中蕴怒涌动。   看到这副模样的马焱,段于鄢轻咳一声道:“马兄,难不成你昨日来得那么晚,就是去找了那天然居?”   马焱没有回段于鄢的话,反而是那大皇子听到段于鄢的话,面上笑意微敛,神情有些难看道:“马兄难道早知那阑珊在天然居?”   “哎?大皇子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大皇子早就知道了呢。”接过那大皇子的话,段于鄢面上含笑道:“既然如此说,那大皇子一定还不知道那苏四姑娘的生父是谁吧?”   “是谁又如何?难不成还是……”说道这处,那大皇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陡然就变了面色,一副怔然模样望着面前的马焱道:“难不成是……父皇?”   怪不得他这父皇心血来潮的偏要赐封那苏四为长乐郡公主,那时候若不是还对太后威压有所忌惮,他这父皇怕是直接都想让人家进宫里头去当那公主了!   看到大皇子那副震惊模样,段于鄢勾唇轻笑道:“大皇子,不是我说你,好好的呆在宫里头当你的庶长子,娶个妃子生个孩子,过过日子多好,怎的偏要过来惹人嫌呢。”   “你,你说什么?”听到段于鄢的话,那大皇子面色陡变,声音惊惶道:“本皇子不过只是好心过来告知马兄那苏四之事……”   “大皇子。”打断大皇子那结结巴巴的话语,段于鄢轻笑一声道:“您的戏技实在是太过于拙劣了,让本该配合你做戏的我,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你在胡乱说些什么话,先前不是讲好的各取所需吗?”拢着宽袖从圈椅之上起身,那大皇子陡然便变了面色道:“难不成现今你们是想反悔不成?”   “原本是各取所需没错,可是大皇子您千不该万不该的,竟然想着要拿别人的软肋当把柄。”一边说着话,那段于鄢一边从圈椅之上起身道:“您便是自个儿不知道,也该知道咱马兄的脾性,他那软肋是碰不得的,您看看那沈石,若不是您差着人过来,哪里会这般死无全尸的变成一滩子烂泥被扔去喂狗了呢?”   “啧啧啧……真是可惜了一条好狗啊,还得食那些子烂肉。”摇着脑袋,段于鄢侧头看了一眼背靠在太师椅上的马焱,赶紧伸手搭在他的臂弯之上道:“哎,不值当不值当,反正过会子就要去了。”   “你,你说什么……”那大皇子话音未落,书房门却是陡然被人一脚踹开,一群身穿兵服之人气势凛凛的手持长矛将那大皇子团团围住。   “大皇子,得罪了,臣奉旨追查军饷亏空案,现那定远侯张靖标主供于您,还请您跟微臣走一趟。”穿着一身笔挺官服的翰林学士王公元鼎负手而立于大皇子面前,语气轻缓道。   “你,你不是……”   “对,我就是那个被您说孬种孬样的王公元鼎,大皇子您还是快些随微臣移步吧,不然微臣怕是控制不住想凑您一顿呢。”王公元鼎轻笑的看向面前的大皇子,声音愈发轻柔了几分道:“哦,对了,微臣家的胖儿还等着微臣回去吃饭呢。”   说罢话,那王公元鼎却是陡然一变面色,利落的指挥着身后的官兵道:“来啊,将大皇子好好请回去。”   “是。”三四个官兵应声,一人一手长矛的将大皇子的胳膊插住吊起,粗鲁的直接就把人给拖拽了出去。   “放肆,你们放肆……啊……”王公元鼎面无表情的伸腿往那大皇子的小腿上踹了一脚,然后看着那人直接脸朝地的摔了个狗啃屎。   “果真是当了官的人啊,这官威都出来了。”段于鄢晃着步子走到王公元鼎身侧,声音细缓道:“哎,你家那胖儿是不是还被你拴在屋子里头,天天嚷嚷着要替父母报仇呢?这会子可算能回去交差了吧,啊?”   斜睨了段于鄢一眼,王公元鼎踩着脚上的官靴走到马焱面前,深深一揖之后道:“多谢。”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王公元鼎,马焱双眸之中晦暗深涩一片,轻扯唇角道:“别弄死,让他好好活。”   “我自然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说罢话,王公元鼎拢袖带人离去。   段于鄢站在房门口,看着那王公元鼎渐走渐远的颀长身影,忍不住的啧啧惊叹道:“你们这些人哪,都是满肚子的坏水,我真是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   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往屋内走去,段于鄢撩袍落座于马焱身侧,然后转头道:“哎,你那小东西还不知道她生父是皇帝老子吧?”   “现在怕是知道了。”慢条斯理的捻着自己的宽袖,马焱抬眸看向那书房侧边的窗棂处,然后慢吞吞的从太师椅上起身,一路目不斜视的直接走到那扇半开的窗棂处猛力将窗户推开道:“出来吧。”   苏梅缩着小身子躲在窗棂下,怀里抱着一偌大盆栽,小脑袋垂的低低的,那盆栽绿叶倾斜而下,挡住了她那张面颊。   从窗棂处探出半个身子,马焱直接便拽住了苏梅的后衣领子将人从外头给拽了进来道:“怎么没有换衣裳?”他明明让薛勤带着丫鬟去替这小东西擦身换衣的。   “出了那么一身汗,衣裳也不换的到处瞎跑,你以为自个儿是那沈德音?”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将苏梅拎到那太师椅上放好,然后伸手探了探她的后背道:“又出汗了?”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坐在太师椅上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马焱没有说话,那掩在宽袖之中的素手却是更加用力的开始翻绞起来。   低垂着小脑袋,苏梅心中一阵暗自俳腹道:还不是被你给吓得……那么高的窗子口硬生生的就把她给拽进来了,还一副虎着脸的不高兴模样……   “哎,马兄,怎么说话呢,我们德音身体好,你可不能嫉妒。”段于鄢站在马焱身侧,听到马焱的话后立刻跳脚道:“我们德音身子好,从小没大病,小病也没有,就是因为练武,强身健体,我看哪,你也该让你家姑娘练个武锻炼一下身子了,不然这日后若是成了亲,你可就有的折腾了。”   斜睨了一眼那聒噪如乌鸦的段于鄢,马焱突然一言不发的直接伸脚。   段于鄢不查,只感觉自己屁股一痛,就被马焱给踹出了屋子。   “依我看,你还是自己练练身子吧,当心被掏空了。”说罢话,马焱“砰”的一声就将那书房门紧闭,任凭那段于鄢在外头胡乱叫嚣也不闻不问。   书房内,苏梅整个人都蜷缩在那太师椅上,抖着小嘴看向面前缓步朝着自己走来的马焱道:“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哦,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了?”停步于苏梅面前,马焱伸出修长手掌,轻抚过她那头细软发丝道:“谁替你挽的髻发?看着手艺还真是不错。”   “不认识的丫鬟。”眨着双睫,苏梅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伸出纤细小手轻轻的扯了扯他的宽袖道:“那个,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真的是那皇帝的孩子?还有她母亲真的是在那泷河花船天然居里头?   对上苏梅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眸,马焱突然间便沉了面色道:“娥娥妹妹可高兴?”   看到马焱那张突变的面色,苏梅怔愣片刻之后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道:“有了父母,才有了来处,不然这一生,便只剩下归途了。”   其实苏梅是恨的,她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把她遗弃,明知那是死路一条,也定要将她抛在那荒山野岭之地,可是另一方面,苏梅又是惊惶的,她想着,也许母亲是有苦衷的呢,也许她根本就不想这般做,是有人逼她的呢?   这边马焱听到苏梅的话,沉默片刻之后才轻缓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娥娥妹妹高兴,那这真假又如何?就算是假的,将其变成真的,不也只是一翻手的事情吗?”   “所,所以,是真的吗?”苏梅再次小心翼翼的开口确认道。   慢条斯理的抚过苏梅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马焱突然将人从太师椅上抱起托在臂弯之上,然后沉雅开口道:“是不是真的,娥娥妹妹与我去一趟那泷河,一看便知。”   说罢话,马焱径直便托抱着苏梅出了书房往屋外走去。   下过雨后的天色越发阴冷潮腻起来,只是比起平日里的喧嚣,多了几分沉静之色。   辘辘马车行驶在污水满溅的宽长大道之上,苏梅坐在马车之中,轻手轻脚的掀起马车帘子往外看去。   只见那泷河河面之上飘荡着几只零星花船,隐隐可见一艘挂着“天然居”牌子的精致花船随波逐流。   大致是天色未晚,所以这泷河花船还未兴起,细小的晕黄花灯悬在那花船之上,迎着河面冷风被吹得簌簌作响。   苏梅被马焱从马车之上抱下,然后带着往泷河岸边走去,苏梅的小脸掩在厚实的毡帽之上,她伸手紧了紧那攥着马焱宽袖的手,突然便顿住了步子。   “害怕?”感觉到苏梅的动作,马焱轻笑一声道:“怕什么,不是来找你的出处吗?”   “我,我……”苏梅低垂着小脑袋嗫嚅出声,却半天都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梅真的害怕,因为她清晰的记得上辈子时那一头撞死在她面前的妇人,眼神之中的那种凄婉神情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只是不知为何,看着那妇人撞死在自己面前,苏梅心中更多的是害怕与惊恐,而不是心痛与悲怆。   但其实苏梅最怕的还是那残酷的真相,她害怕她的母亲是真的想将她置于死地,才将她与那苏清懿偷换的。   “看,你的出处来了。”伸手一把掀起那几乎遮住苏梅半张小脸的毡帽,马焱勾起苏梅的下颚往前微一抬道:“看清楚了吗?你的出处。”   顺着马焱的手指方向看去,苏梅一眼便看到了那穿着一件淡色袄裙与细娘有说有话的从花船之上走下的妇人。   那妇人梳着简单的堕髻,即便是徐娘半老,脸上也未施粉黛,但却依旧掩不住那身绝艳逼人的艳媚之气,一颦一笑,一款一摆之间,浸出一股勾人心魄的美。   不,这个妇人和上辈子她见到的那个妇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用力的瞪大了自己的一双眼,苏梅怔怔的看着面前朝自己越走越近的妇人,只感觉整个人都僵直的厉害,连吞咽呼吸都变的困难了起来。   “马公子,苏姑娘,你们怎么来了?”细娘看到那站在一旁的苏梅与马焱,赶紧轻笑着上前开口道。   “我,我……”苏梅捏着马焱的宽袖,怔怔看着那站在细娘身旁的妇人,只感觉自己眼眶微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这姑娘哭什么?哎,我瞧你怎长的与我家细娘这般相似?”阑珊拢着宽袖站在细娘身旁,抬眸看到那盯着自己满眼含泪的苏梅,掩唇轻笑道:“细娘啊,这姑娘是谁啊?莫不是认识我?怎的一见到我就哭哭啼啼的?”   “是文国公府的苏四姑娘,我前些日子还与你提过。”伸手捂着阑珊那只微凉手掌,细娘唇角含笑的与苏梅道:“母亲十几年前受过伤,总是忘东忘西的,如果说出些什么不好的话,苏四姑娘莫要介怀。”   对上细娘那双含笑眼眸,苏梅僵硬的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未吐出一句话。   苏梅设想过许多与她的亲母阑珊重新相遇时的情景,她也许会斥责她为什么不要她,抑或是阑珊会与自己说明当年为何抛下她苦衷,然后两个人抱在地上痛哭流涕,但苏梅怎么也不会想到,阑珊会一脸笑意的问别人,她是谁。   “你,唤她母亲?”艰难的吐出这句话,苏梅努力的抑制住自己那几乎要崩溃的情绪。   听到苏梅的话,细娘掩唇轻笑道:“苏姑娘这是问的什么话,母亲一手将细娘拉扯大,自然是细娘的母亲。”   “亲生的……吗?”怔怔的吐出这几个字,苏梅神情惶然。   “自然是,苏姑娘莫要与我这妇人说笑了。”阑珊伸手拍了拍细娘的手背,语气温婉道:“天色要晚了,我先回去与你做饭,你聊会子便回来吧。”   “不必了,想必马公子与苏姑娘也未有什么事,我与母亲一道回去。”说罢话,细娘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道:“对了,苏姑娘你托人送过来的信我已经看了,请苏姑娘回去转告成和,细娘一定会等他的,不管他是生是死,细娘都等着他回来。”   说罢话,细娘柔柔与苏梅和马焱告辞,然后牵着阑珊的手缓步走远。   天际沉色渐暗,细娘顶着阴冷的寒风侧头往身旁的阑珊看了一眼,在看到那双满含泪渍的双眸之时,终于是忍不住的轻叹出了一口气。 第143章   苏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只知道她现下满腔的怨恨怒气无处发泄,她不知那阑珊是真的不记得她了,还是假的不记得她,她只知道自己已无来处,只剩归途。   安静的内室之中,暖炉里头烧着细腻的果木炭,房间角落之中放置着一鼎熏香炉,苏梅靠在绣床之上,整个人神神恍恍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焱踩着厚实的毛毯伸手撩开珠帘走进内室,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副精神恍惚模样的苏梅。   伸手轻扣了扣她的额角,马焱突然一把拎住她的后衣领子直接便将人从绣床之上给拎了起来道:“披氅。”   摇摇晃晃的站定在厚实毛毯之上,苏梅仰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满满都是迷蒙神色。   走到木施边将那件白狐氅衣取下,马焱转身,用其包裹住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然后又给她扣了一顶厚实毡帽道:“走。”   说罢话,马焱直接便单手将苏梅托在臂弯之上,撩开珠帘缓步踏出的屋子。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庭院之中的丫鬟正忙着将那些浸水的盆栽搬到房廊之中去,马焱怀抱着怀里的苏梅,面无表情的踩着一地雨水,径直往鹿鸣苑的校场之中走去。   经过一阵急雨,校场的沙泥地上松软湿润非常,马奴牵着两匹骏马小心翼翼的走到马焱面前道:“爷,今日是骑马还是……”   “骑马。”将怀中托着的苏梅放到那松软的沙泥地上,马焱伸手按了按她被寒风吹得掀高的厚毡帽,然后牵着人往那马奴身后的两匹骏马走去。   “你的芝麻酥。”将那匹黑马往苏梅面前牵了牵,马焱伸手将那缰绳递到苏梅手中道:“想骑吗?”   苏梅怔怔的捏着手中的缰绳,然后缓慢的摇了摇头。   看到苏梅那轻微晃动的小脑袋,马焱伸手抚了抚面前的芝麻酥,然后突然一把拽住苏梅的后衣领子直接便将人给扔上了那芝麻酥的后背。   “啊……”被马焱那强劲力道吓了一跳的苏梅用力的瞪着自己那双惊惶水眸,整个人斜斜的挂在马背之上,全身几乎只靠那用力的揪着粗实缰绳的细白小手支撑。   掩在裙裾之下的小细腿努力的朝着马焱的脸上踩去,而苏梅一动,那芝麻酥也跟着晃悠了一下,苏梅被这个危险的动作吓得整个人都僵直了起来,喉咙里头直嚎嚎的喊着马焱的名字。   伸手箍住苏梅的腰肢将其放稳在马背之上,马焱翻身上马,然后突然猛地一夹马腹,声音沉雅道:“驾!”   芝麻酥甩着被梳理的万分柔顺的马尾,一路飞跑而去   “啊……”缰绳在苏梅手中,而苏梅因为心中紧张万分,所以那拽着缰绳的力道便愈发用力了几分,惹得芝麻酥左摇右晃的开始胡乱瞎跑,颠的苏梅差点落下马去,要不是身后还坐着一个马焱,她怕是早就落下马去被踏成肉泥了。   “放松。”伸手箍住苏梅的腰肢,马焱声音沉稳道。   “我不行啊……我不行的……你来,快点啊……”苏梅使劲的拽着手里的缰绳往马焱面前拖去,却是只惹得芝麻酥跑的更癫狂了起来。   “啊啊……”在马背上被颠的乱七八糟的苏梅用力的嘶吼着,头上的厚毡帽随着她摇头晃脑的动作而落到地上,被芝麻酥一脚踩踏浸入污泥之中。   “马焱!马焱!”没有了厚毡帽的遮挡,苏梅那张白细小脸完全暴露在了阴冷的寒风之中,她说话时,那呼啦啦的冷风从她口中灌入,惹得她喉咙里头直通寒瑟的紧,连一口口水都吞不进去。   “放松。”一把按下苏梅那用力抬起的小细胳膊,马焱伸手替她拢了拢身上的白狐氅衣,然后将苏梅那僵硬非常的小身子反搂到自己的怀中,用力的按住她轻颤的胳膊道:“压低,拉直。”   抖着唇瓣,苏梅一边摇着自己的小脑袋,一边声音哽咽的大声嘶吼道:“我不行的……我害怕……”   “怕什么,我在这里。”将脑袋搁在苏梅的肩膀上,马焱低笑一声,然后突然间又紧了紧那夹着马腹的双腿。   本就是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得到指示的芝麻酥开始更加疯狂的奔跑起来,它身上那黑色的鬃毛迎风摇展,肆意非常。   “啊……”苏梅用力的嘶吼着,只感觉自己的脸被那冷冽的寒风吹得都要冻起来了,麻木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闭眼惊声尖叫。   宽大的校场之中,一匹黑色骏马肆意奔跑,扬起一阵又一阵污泥水渍,马背之上是两道相拥在一处的协调身影,纤丽姿色的女子和形容俊美的男子动作密切,仿若交颈鸳鸯一般靠在一处。   按着苏梅那紧握缰绳的手,马焱微微放松那夹着马腹的双腿,然后轻踢了踢芝麻酥的腹部,芝麻酥快速调转方向,抬起前蹄兴奋的跃过竹栏杆,直往后山之上飞奔而去。   “啊……”苏梅嘶哑着嗓子还在惊叫着,那双湿漉水眸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红通通的好似两颗红肿核桃一般。   山路之上,经过一阵狂奔之后,脚步终于轻缓下来的芝麻酥悠闲的晃着自己的长蹄子,优雅从容的穿过灌木,往一侧泥潭之中走去。   “咳咳咳……”被灌了一嘴冷风的苏梅终于也缓过了气,她通红着一张白细小脸用力的咳嗽着。   伸手拿过苏梅捏在手中的缰绳绑在芝麻酥的脖子上,马焱微微垂眸,便看到了苏梅那张惊魂未定的惶恐小脸。   “娥娥妹妹觉得如何?”说话时,马焱那温热的呼吸声打在苏梅那被冷风吹得通红冷硬的右耳之上,让她禁不住的往一侧偏了偏小脑袋道:“不好。”   听到苏梅那沙哑而急切的小嗓音,马焱轻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觉得哪里不好?哪处不欢喜?”   “哪处都不好!”尖利的指尖用力的扣着马焱那覆在自己腰肢处的修长手掌,苏梅怒目圆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狠狠的瞪向身侧硬是要将脑袋凑到她面前的马焱道:“也哪处都不欢喜!”   “真的吗?我还以为娥娥妹妹会很欢喜呢。”   “怎么可能,我……”话说到一半,苏梅却是突然止了声,她怔怔的看着面前浸着一抹瑰色的天际之中突兀出现的那条似乎近在咫尺的七彩虹,整个人都僵直住了。   只见那雨后初霁的天空之中,隐隐显出一抹瑰色晚霞,窈窕色媚的七彩虹倒色在清渠之中,飘飘横架于日影之下。   “娥娥妹妹现下可还觉得不欢喜?”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头被寒风吹乱的漆发墨发,马焱伸手握住她那只僵直的小手慢吞吞的往前伸去。   高岭的后山之上,苏梅仰头看向那近在咫尺的七彩虹,只感觉自己的指尖似乎都开始微热,白皙的肌肤轻轻漾漾的浸在那七彩虹中,染上一抹绚烂之色。   纤长细睫微眨,苏梅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七彩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自觉的沉静了下来。   修长白皙的指尖轻抚过苏梅那张白细小脸,马焱唇齿浅笑,勾住苏梅那小巧的下颚一点一点的往自己这处掰来。   “你做……唔……”苏梅话音未落,直接便被马焱垂首吻住了双唇。   两瓣微凉的唇瓣紧紧贴在一处,细润温软相互依偎,在那七彩虹的印照之下更显旖旎暧昧。   紧紧的箍住苏梅的纤细腰肢,马焱伸手抚过她那头被山顶寒风吹得肆意飘飞的漆黑墨发,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插入那头漆发之中细细抚弄。   仰头靠在马焱怀中,苏梅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一团软绵,只唇上那轻柔触感细细润润的浸入脑中,却让她那原本便混沌的脑子更加混乱了几分。   娇软唇齿相触,苏梅被马焱攻城略地,败的溃不成军。   天际的七彩虹缓缓消逝,马焱也终于放开了那被自己箍在怀中的苏梅。   “呼呼……”细喘着气,苏梅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那张白细小脸之上绯红一片,氤氤氲氲的仿若蕴着那七彩虹色,娇艳绝媚。   伸手拍了拍苏梅的小脑袋,马焱又垂首在她白细的额角处轻落下一吻道:“娥娥妹妹天生我养,所以来处是我,至于这归途嘛,黄泉奈何,刀山油锅,我自等着娥娥妹妹。”   低哑轻缓的声音随着那冷冽的寒风浸入苏梅的耳中,让她不禁微红了眼眶。   “你,你才下油锅去呢。”伸手揪住马焱的衣襟,苏梅噘起一张红艳艳的粉嫩小嘴,整个人被马焱箍在怀中,娇媚艳绝,就像是一朵静缓而开的陌上之花,单是看着,便已让人感觉皮骨之艳。   “我若是下油锅,自然也是要拉娥娥妹妹一起的,不然我怎舍得娥娥妹妹孤单一人呢?”伸手轻抚过苏梅微红的耳骨,马焱唇边笑意更甚。   “哼,谁要与你一道下油锅,你这种恶人,定会在油锅里头被煎炸烹煮一千万次。”凶恶着一张细嫩小脸,苏梅用力的扯了扯马焱的衣襟道:“那时候我肯定早就已经投胎成人,成婚生子……”   “娥娥妹妹放心,我就算是下油锅煎炸烹煮一千万次,也定会寻到你的,至于这成婚生子嘛,娥娥妹妹如果没有了我,哪里还嫁的出去?”   听出马焱话语之中的调侃笑意,苏梅用力的鼓起了双颊,一双湿漉水眸狠瞪了一眼面前之人道:“下辈子我肯定不要你。”   “娥娥妹妹果真是纯稚可爱的紧,这事情哪里轮得到你选?”伸手拍了拍苏梅的发顶,马焱一把掐住苏梅那张又欲反驳的小嘴轻轻捻了捻道:“晚间夜凉,这七彩虹也看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罢话,马焱直接便驱马下了山顶,慢慢悠悠的往校场的方向骑去。   苏梅坐在马背之上,纤细的小身子随着芝麻酥的走动而颠簸,她动了动自己僵直的小腿,努力往脚下伸了伸道:“马镫呢?”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轻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这小短腿,还是莫想马镫了。”   “你……”被马焱说出的话气得一阵喉噎,苏梅用力的踢了一脚马焱那穿着长靴的腿,然后直接便一脚将自己塞进了他的长靴之中。   “啧……”感觉到那使劲那自己长靴里头挤去的小脚,马焱垂眸看了一眼那不断在马背之上扭动的苏梅,好笑的弯了唇角道:“娥娥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你不给我马镫,我便踩着你的脚当马镫。”说罢话,苏梅一阵使劲,直接便将自己的鞋尖塞进了马焱的长靴之中,然后用力的往下蹬了蹬。   “呵……”低笑一声,马焱突然夹紧了芝麻酥的马腹,芝麻酥立刻开始甩着鬃毛飞跑起来,苏梅受惊,一把拽住身前马焱牵着缰绳的手,用力嘶吼着。   “慢一点……慢一点……啊……”眼前景物快速从双目前略过,挤挤挨挨的层叠浸入苏梅眼中,让她情不自禁的便闭上了双眸,但那迎面打来的冷风却还是呼啦啦的往她大张的小嘴里头灌去。   “啊……”一路吃着冷风,苏梅惊叫着回了校场,在校场里头兜兜转转了一小圈,兴奋的芝麻酥才算是慢慢安静下来。   苏梅用力的瞪着自己那双湿漉水眸颤颤的坐在马背之上,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那山上寒风吹得阴冷异常,特别是小脸,冰冷冷的紧,可是不知为何,比起身冷,她的心中却火热的几乎要溢出来一般。   刚才那样的肆意奔驰,在苏梅的生命之中从未出现过,因为她是深闺贵女,理当琴棋书画样样皆能,并且像株纤弱的水仙花一般被娇养在闺阁之中。   “拿出来。”低哑暗沉的嗓音从耳畔处传来,温温热热的带着炙热呼吸。   感觉到那贴在自己冰冷耳骨之上的微热唇瓣,苏梅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道:“什,什么拿出来?”   动了动那依旧塞着苏梅小脚的长靴,马焱轻叹一口气道:“娥娥妹妹就算是再欢喜我,也不能如此绑缚我吧?”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涨红着一张细嫩小脸,赶紧将自己塞在马焱长靴之中的小脚拿了出来,然后偷偷的往面前的马奴看了一眼,只见那马奴低垂着脑袋,根本就看不清楚脸上表情。   怀抱着苏梅下马,马焱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蓬乱的发髻,利落的挽成一个小髻,然后才牵过苏梅微冷的小手握进掌心之中道:“晚膳想食些什么?”   被马焱牵着往校场外走去,苏梅晃了晃自己被那寒风吹得晕乎乎的小脑袋道:“玫瑰酥。”   “除了玫瑰酥。”慢吞吞的接上一句话,马焱伸手替苏梅整了整那凌乱的衣襟道:“等会子回去再吃一盅姜茶。”   “我不想喝。”一听到“姜茶”两字,苏梅立刻便想起了它辛辣冲鼻的味道,下意识的便开始用力的晃悠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你要像沈德音那个怪物一样,就不必喝了。”前日力竭差点溺死水中,次日便生龙活虎的好似前日之事未发生一般,段于鄢那瘦弱身板,日后可有的受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突然顿住了步子,一双湿漉水眸用力的朝着面前马焱的脸上瞪去。   “怎么了?”对上苏梅那双圆睁眼眸,马焱微挑双眉道。   “没事。”一把甩开马焱那牵着自己的手,苏梅一撅一拐的鼓着一张细嫩小脸直冲冲的往鹿鸣苑的正院方向走去。   哼,最近开口闭口就是那沈德音的,那沈德音哪里有她长的好看,就算,就算是比她身手好了那么一点,身型也好了那么一点,看着比她娇弱一点,是定国将军府正正经经的嫡么女……   可是,可是她还是那皇帝的女儿呢,虽然,虽然是个私生的,可好歹还留着一半的皇家血统,头上还顶着一个长乐郡公主的封号呢!   “啊……阿嚏……”被迎面打来的冷风吹了一个哆嗦,苏梅用力的缩了缩小身子,身后却突兀的包裹住一具温热身体,直接便将她搂抱进怀中,大踏步的往鹿鸣苑的正屋之中走去。   哼,就算是献殷勤她也不会原谅他的! 第144章   当苏梅被马焱抱回鹿鸣苑的时候,幼白正站在门毡处等着苏梅。   房廊两侧挂起了大红琉璃灯,那灼艳之色随着阴冷的寒风上下飘忽游转。   大致是刚才骑马消耗了太多体力,所以苏梅在晚膳时胃口极佳,食的很多,幼白站在苏梅身侧,看着她那副穷凶极恶的吃相,有些害怕的道:“四姐儿,还是莫食多了吧,不然等过会子晚间积食,可是会睡不着的。”   “唔唔……”苏梅含糊的冲着幼白点了点头,却还是一个劲的往自己嘴里塞着吃食。   幼白直起身子,有些为难的看向那端坐在一旁实木圆凳之上的马焱,声音轻细道:“四少爷……”   垂眸看了一眼苏梅面前那空荡荡的三个瓷盅,马焱伸手掐住她的下颚用力抬起,然后将一块巾帕覆在苏梅那沾着汤汁的唇角处道:“差不多了,再吃下去,你晚间可就真的要积食了。”   被马焱捂着嘴给搂进了怀里,苏梅用力的伸着自己那捏着金匙的小白手,还在企图往那方桌之上的瓷盅之中捅去。   看到苏梅的动作,幼白赶紧上前将那些吃食收走,然后又替苏梅泡了一盏山楂茶来道:“四姐儿快些喝口山楂茶,消消食。”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赶紧放下手里的金匙,然后伸手接过了幼白手里的山楂茶。   这山楂茶酸甜可口,水质清冽,喝在口中醇厚非常,苏梅忍不住的微眯起了双眸,而她那副慵懒的小奶猫模样印入马焱眼中,不禁让他轻弯了唇角。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幼白也是忍不住的掩唇轻笑了一声,然后赶紧将方桌上头收拾好的瓷盅碗碟给端了出去。   苏梅坐在马焱身上喝着山楂茶,小细腿掩在裙裾之下慢吞吞的晃悠着,时不时的打到马焱的小腿。   屋内的暖炉烧得正旺,角落处刚刚换上的熏香散着袅袅细烟,窗棂紧闭,呼啸的冷风吹得庭中枯树簌簌作响,   苏梅轻啜着手里的山楂茶,突然开口道:“你,为什么会想要对付张氏?”   对于马焱来说,张氏一个深宅之中的心狠毒妇,其实根本就碍不到他什么事,但其实苏梅问出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想得到一个……她想得到的答案。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那捻着她垂落细发的手指微顿,唇角处浅浅淡淡的勾出一抹轻笑,片刻之后才低哑开口道:“娥娥妹妹想听到我答什么话呢?”   “自,自然是真话了。”仿若被马焱看破了心思一般,苏梅赶紧低垂下了自己那张涨红小脸,整个人嗫嗫嚅嚅的也不知在别扭什么。   “真话啊……”拖长了声音,马焱好笑的看着苏梅那张愈发涨红了起来的白细小脸,双眸之中印出一抹戏谑神色道:“大致只是因为小时受过太多的苦,现下想一一报复回去吧。”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吓得一个哆嗦,她紧了紧那搭在马焱身上的腿,然后赶紧捧着手里的山楂茶从马焱的大腿上跳了下来,“蹬蹬蹬”的跑进了内室之中。   抱着手里的山楂茶躲在软榻之上,苏梅用力的咬着自己的唇瓣,双眸之中显出满满一片惶色。   完了完了……她竟然忘记这厮瑕疵必报的性子了,上辈子那倒霉的杨涟不就是因为说了这厮一句坏话才被硬生生的给剃了锁喉骨的吗?   用力的抱着怀中瓷盅,苏梅皱着一张小脸,开始努力的回想自己小时可有得罪过马焱这厮。   “娥娥妹妹可是困了?”伸手撩开珠帘走进内室,马焱一眼便看到了那抱着怀中茶盅蜷缩于软榻之上的苏梅。   慢条斯理的撩起袄袍后裾落座于软榻侧边,马焱垂眸看着那紧皱一张白细小脸蜷于软榻之上的苏梅,好笑的轻弯起了唇角。   听到马焱的声音,苏梅抱着茶盅一哆嗦,赶紧将脸埋进了软枕之中。   “真是困了?”微凉的指尖轻抚过苏梅那自厚实袄裙之中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马焱慢吞吞的在那凝脂般滑腻的肌肤之上游移着,眸中暗色渐深。   感觉到那触在自己脖颈处的修长手掌,苏梅忍不住的僵直起了身子,脑子里头“呼啦啦”的一圈又一圈的回想起那杨涟死时的惨状。   “娥娥妹妹的锁喉骨真是好看的紧……”轻轻抵在苏梅的喉咙口,马焱那白皙指尖一点一点的顺着苏梅的细喘声刮着那滑动的喉咙口。   用力的瞪大了一双眼,苏梅抱着怀中的茶盅,忍不住的将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真好看……”低哑暗沉的嗓音与苏梅越来越近,马焱沉着一双漆黑晦眸,一点一点的俯身靠近苏梅。   “啊……”感觉到那抵在自己喉咙的尖利牙齿,苏梅吓得一个机灵,赶紧从软榻之上起了身。   一头扎进马焱怀中,苏梅用力的揪着他的衣襟道:“小时候把你当大马骑是我的不对,我现下还给你,你骑我一次,我们就当扯平了,好不好?”   听着苏梅那急切的软糯细语,马焱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只那双黑眸之中暗潮涌动,隐约可见一层暗欲之色。   胆战心惊的看着面前的马焱,苏梅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道:“那,那大不了我把每日里抢你的早食也都还给你,好不好?”   “娥娥妹妹觉得,我会在乎那些个东西?”轻抚过苏梅那双在晕黄琉璃灯下更显波光潋滟的秋水艳眸,马焱缓慢的上印下一个轻啄吻痕道:“现下还不到时候,时候到了,我自然是要娥娥妹妹一一还的。”   只骑一次,哪里够呢?   哆嗦着唇瓣,苏梅看着面前的马焱,只感觉自己心慌的厉害。   那张氏现下焦头烂额的还不知道后头会怎样,如果这厮到时候对付起她来,那,那不是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想到这处,苏梅不禁瞪大了一双眼,她惊恐的看着面前一副似笑非笑面孔的马焱,只感觉自己头皮发麻瘆的厉害。   “时辰差不多了,娥娥妹妹还是快些睡吧。”说罢话,马焱正欲准备离去之际,却是突然被苏梅一把给拽住了宽袖道:“那,那个,你……”   “嗯?”垂眸看向那跪坐在软榻之上一副羞怯模样的苏梅,马焱眸中笑意更甚。   “湿了……”嗫嚅片刻之后,苏梅终于是吞吞吐吐的说出了这句话,她伸着白细小手,颤巍巍的指了指马焱的后裾,然后仰起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刚才起的太急,打翻了……”   顺着苏梅的手指方向看去,马焱果然看到那印在自己后裾臀部处的鲜红山楂茶,上头甚至还沾着一些被碾碎的山楂圆子,也不知原本便是碎的,还是……后来才碎的。   内室之中突兀陷入一股沉寂,苏梅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正欲再次开口说话之际,却是只听得那房门口处传来一阵清晰的“吱呀”开门声。   房门口的门毡被掀起,妙凝顶着一张被屋外冷冽寒风吹得通红的小脸,跺手跺脚的走了进来道:“四姐儿,外头又下雪了,可冷得紧,奴婢替您多添个暖炉可好?”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赶紧一溜烟的从内室之中溜了出来,然后一把抓住妙凝的胳膊道:“妙凝啊,你刚才说什么?外头下雪了?快快快,我们一道去看看,这可好久都未下雪了,哈哈哈……”   说罢话,苏梅也不等妙凝回神,赶紧就拽着人出了屋子,独留内室之中黑着一张脸的马焱。   屋外房廊处,细瑟冷风呼啸,直吹得两人头顶的琉璃红灯噼啪作响。   苏梅与妙凝蜷在一处,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定定的看着面前那不断往自己脸上打来的溯雪寒风。   “四,四姐儿啊……这,这么冷的天,您非,非得要出来,看什么雪啊……”妙凝蹲在苏梅身侧,双手紧紧的环着自己那几乎要被这寒风吹得僵直的身子,结结巴巴的开口道。   “我,我就是觉得……这雪好看,想,多看一会子……”同样冻得不轻的苏梅靠在妙凝身上,一边死鸭子嘴硬的说着话,一边偷怯怯的往房门口处看了一眼。   只见正屋门口,一道颀长身影穿着身上新披的大氅,慢条斯理的掀开厚毡出了屋子。   赶紧一把按下自己身侧的妙凝,苏梅用力的将自己那纤细的小身子塞进了房廊栏杆下。   “四……唔唔……”被苏梅猛地一下按压着脑袋硬塞下去的妙凝挣扎着正欲开口说话,却是突然被苏梅给捂住了嘴道:“嘘……”   马焱这厮的耳朵和眼睛可毒的很,自个儿藏得那么好的糕食都能给他闻出来,指不定现下早就知道她们两个躲在这处了。   战战兢兢的在房廊下缩了片刻,苏梅估摸着那人已经走远,这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房廊栏杆下头钻了出来。   “四,四姐儿,这天太冷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妙凝一边跺着脚,一边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道:“您一个姑娘家,怎的和老太爷似得,专欢喜这晚间瞎走。”   “嗯?”听到妙凝的话,苏梅搓着双手的动作一顿,神情微怔道:“妙凝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哦,四姐儿,这天太冷了,我们还是快些回……”   “不,下面那句。”打断妙凝的话,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陡现一抹严肃沉色道。   看到这副严肃面容的苏梅,妙凝犹豫片刻后道:“您一个姑娘家,怎的和老太爷似得,专欢喜这晚间瞎走……”   “你在哪处看到的?”苏梅压低了声音,牵着妙凝的手往正屋里头走去。   “就在咱们鹿鸣苑的院门口,奴婢可看到好多次了。”伸手撩开面前的门毡随着苏梅一道走进屋内,妙凝这才轻缓的吐出一口气道:“还是屋里头暖和。”   提着裙裾端坐在绣墩之上,苏梅朝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妙凝招了招手道:“坐。”   “哎。”轻应一声,妙凝侧身坐到苏梅身旁的绣墩之上,然后伸手替苏梅倒了一盏热茶道:“四姐儿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伸手接过妙凝递过来的茶盏,苏梅略思片刻之后开口道:“我听闻老太爷因为那定远侯张靖标亏空军饷一事,今早便出门去了?”   “是,连老太太都进宫里头去了,直至现今都未回来。”接过苏梅的话,妙凝点了点头道。   端起面前的热茶轻抿了一口,苏梅又继续道:“你刚才说看到那老太爷从鹿鸣苑院口过去了?大致是什么时候?”   “半炷香时辰以前吧。”妙凝皱着双眸细细回忆了一番后道:“老太爷每日里大多都是这个时辰走过咱院门口的,奴婢虽然也不是每日里都能看得到,但总会有丫鬟婆子无意中看到的。”   “那,咱院门口过去……是什么院?”捻着手中茶盏的濡湿边缘,苏梅心中产生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若说有什么住人的院的话,大致就是那新打扫出来的雅楠阁了,其余的也没什么了……”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暗自紧了紧自己那攥在茶盏之上的手,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听得一旁的妙凝惊呼道:“四姐儿,您难不成是认为这老太爷与那雅楠阁的……唔唔……”   一把捂住妙凝的嘴,苏梅用力的冲着她摇了摇道:“别乱说话,我可什么都没说。”   说罢话,苏梅放开那捂在妙凝嘴上的手,犹豫片刻后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妙凝掰了掰手指头,小心翼翼的将脑袋凑到苏梅耳畔处道:“老太爷好似一般都是戌时一刻再从咱的院门口走回去。”   “那,我们要不去……看看?”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妙凝,苏梅咽了咽口水道。   “还是可以……看一眼的吧……”听到苏梅的话,妙凝绞着手指头回了一句道。   妙凝话音刚落,绣桌边,苏梅抬眸与妙凝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突然起身,一把撩过身旁珠帘,然后快步走进内室之中取出一件暗色大氅裹在身上道:“快快快,快走……”   被苏梅拽着一路疾奔出了鹿鸣苑,妙凝皱着一张被冷风吹得直哆嗦的脸道:“四姐儿,您走错路了!”   “……你怎么不早说!” 第145章   晚风肃冷的雅楠阁之中,苏梅披着那件暗色氅衣,偷偷摸摸的与妙凝躲在廊下,一点一点的朝着那正屋的方向摸索而去。   正屋之中点着两盏明亮的琉璃灯,细碎流光从门缝窗棂处倾斜而出,在青砖地上留下一大块银黄印渍。   苏梅拢着身上的氅衣,踩着那块银黄印渍仰头朝面前的窗棂细缝中看去。   只见屋中坐着那一身素色衣裳的清荷,正满面笑意的与老太爷倒着酒水。   老太爷端坐在实木圆凳之上,伸手接过清荷手里的杯盏轻抿了一口,两人凑在一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话,一会子坐在一处摇头叹息,一会子又相视轻笑出声。   看到这副和谐模样,苏梅忍不住的微蹙了蹙眉,她垫起脚尖小心翼翼的往那窗棂处又拱了拱,却是突然看到那清荷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老太爷的手背上。   “四姐儿……”妙凝靠在苏梅背后,正紧张的看着身侧的形势,她伸手用力的扯了扯苏梅的宽袖,声音急切道:“四姐儿,那个淑晚姑娘从庭院外头过来了。”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赶紧回神,立刻便偷摸着身子与妙凝一道钻进了一旁房廊之中,然后暗搓搓的躲在一盆宽大龟背竹后探着小脑袋往外头张望。   庭院门口,淑晚挽着那张茂的胳膊,有说有话的往正屋之中走去,却是在抬首看到那屋中点燃的两盏琉璃灯时,赶紧一把拽住了张茂的胳膊道:“老太爷在里头呢。”   “什么?”听到淑晚的话,张茂神情一怔,他仰头从一旁的窗棂处往里头看了一眼,却是只模糊的看到一点剪影,神情疑惑的看向身侧的淑晚,张茂道:“你怎么知道?”   “你看,那屋里头点着两盏琉璃灯,意思便是那屋里头有两个人,现在这个时辰能在我娘屋子里头的,除了那老太爷,还有谁?”伸手对着那屋子里头的琉璃灯指了指,淑晚轻笑着道:“先去我的屋子里头坐会子吧。”   说罢话,淑晚直接便拉着张茂的胳膊去了一旁侧院之中。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两人,苏梅正准备偷偷摸摸的出来,却是突然看到那正屋门口传来一阵清晰的说话声,又赶紧将身子埋了进去。   厚实的门毡被掀起,老太爷满面喜色的由清荷送了出来,两人站在门毡处一副依依惜别,难分难舍的缠腻模样,看在苏梅眼中,却是直让她恨得是咬牙切齿。   终于,老太爷拢着宽袖匆匆从雅楠阁走了出去,那清荷站在房门口,一脸温柔模样的看着老太爷渐渐消失在庭院门口的身影,片刻之后才提着裙裾撩开门毡进了屋内,吹熄了一盏琉璃灯。   “四姐儿,看来这事……确是没错了……”妙凝蹲在苏梅身侧,看着苏梅那张隐没在暗影之中的小脸,犹豫着道。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暗暗咬了咬牙,那掩在宽袖之中的一双素手也是愈发握紧了几分。   “走。”猛然从那盆龟背竹身后起身,苏梅一副十分气愤的小模样,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   苏梅到现在都十分清晰的记得自己在午夜梦回之际,多少次的看到老太太坐在拔步床抚着旧物暗自流泪,也清晰的记得在上次老太太五十岁寿辰之际,看到突然出现的老太爷,那个哭的像是孩童一样的老太太。   看着面前那走的步步带风的苏梅,妙凝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赶紧跟在苏梅的身后往外走去。   侧院之中,淑晚正巧带着张茂出来,一眼看到那行走在房廊之中的苏梅,脸上立刻显出一抹震惊神色,然后赶紧将身旁的张茂往后头推了推道:“快些躲起来,我看到那苏梅了。”   听到淑晚的话,张茂下意识的往房廊之中看去,只见那细碎琉璃灯下,一抹纤细艳影隐绰而现,漆黑墨发,白肤素手,只引得人恨不得飞蛾扑火,一睹绝艳。   没有注意到张茂脸上那抹明显的痴迷神情,淑晚端着身子急匆匆的穿过房廊拦住苏梅道:“四姑娘怎的这么晚了,还来我这雅楠阁里头?”   抬眸看向面前一副温婉表情的淑晚,苏梅瞪着一双眼,只感觉自己恶心的厉害,这两个母女,设计陷害那段于鄢的亲父段坡不说,还想要勾搭她文国公府里头的老太爷,简直是恬不知耻!   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苏梅看着面前的淑晚轻勾唇角道:“你既唤我是这文国公府里头的四姑娘,那这文国公府便是我的地盘,我到何处去,应当不需要告诉你吧?”   听出苏梅话中敌意,淑晚面色微动,声音却依旧细缓道:“自然是,不过四姑娘深夜来访,我等怕是多有不便呢。”   “不便?我猜猜,莫不是段姑娘的院子里头……藏着男人?”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往段淑晚面前踏了一步,苏梅微眯着双眸,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几分语气。   看到那段淑晚瞬时便煞白了一片的面色,苏梅面上笑意更深,她抚着自己的宽袖,声音轻细道:“段姑娘怕什么?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莫不是……当真了?”   “怎么会呢。”努力的抑制住自己那难堪的面色,段淑晚道:“晚间天凉,四姑娘不若进屋里头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好啊。”一口应下段淑晚的客气话,苏梅也不客气的直接便甩着宽袖往身后的正屋里头走去。   看到苏梅那副自顾自的模样,段淑晚暗暗咬了咬牙,抬手朝着躲藏在侧院门口的张茂挥了挥手,然后也赶紧跟着她一道进了屋内。   屋里头,那清荷正在收拾绣桌上头的茶盏,在看到突兀出现在门毡处的苏梅时,微一怔愣,然后赶紧浅笑着迎上前道:“这不是四姑娘吗?这大冷天的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赵夫人?”苏梅歪着脑袋看向面前的王清荷,声音细糯道。   听到苏梅的话,王清荷的脸上显出一抹难堪的怪异神色,她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得苏梅又道:“哟,我倒是忘了,您现在是段夫人了,可不是什么赵夫人。”   其实苏梅之所以知道这王清荷之前的夫家也是一户商贾巨富,便是因为妙凝有事没事的便欢喜在她耳朵旁边唠叨,那会子她还嫌弃的很,却不曾想这么快被派上了用场。   听出苏梅口中的讽刺之意,王清荷面色一变,抬眸往站在苏梅身后的段淑晚面上看了一眼。   段淑晚朝着王清荷微摇了摇头,面上也是十分难看。   端着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苏梅,王清荷面色微敛道:“四姑娘可要进来喝碗茶水?”   “不必了,段夫人这儿的茶水,我怕呀,吃了磕牙。”伸手点了点自己的下颚,苏梅拢着身上的氅衣绕过王清荷进到屋内,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屋内的装饰具材之后道:“啧啧啧,段夫人不愧是段老爷的续弦啊,这屋子里头的东西真是让人金贵稀罕的紧。”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端起一只刻着素凸花的茶盏举到那王清荷面前道:“这茶盏真是好看的紧,只是可惜不能多捧茶,不然容易裂的紧……”   “砰!”的一声,王清荷眼睁睁的看着那原本被苏梅捧在掌心之中的素凸花茶盏应声而裂,那剩下的那盏温茶湿漉漉淌下,直接便浸了苏梅满手满袖。   “你看,这正说着话,便裂了吧。”随手将手里那只素凸花茶盏往地上一扔,苏梅慢条斯理的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擦拭着手上茶渍道:“段夫人要知道,这人哪,看着干净,却未必干净,就像是这茶盏,看着瓷实,其实只需要那么轻轻一捏,便……碎了……”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看着面前王清荷那张惊恐的面容,细缓的轻笑出声道:“这天色也晚了,我就不留了,莫送。”   说罢话,苏梅直接便领着身后的妙凝出了屋子,大摇阔摆的穿过房廊而去。   屋内,王清荷与段淑晚怔怔的看着那碎裂在地的素凸花茶盏,面色难看至极。   “娘,那苏四……莫不是看到老太爷从您的屋子里头出去了?”回过神的段淑晚赶紧转身关紧房门,然后急匆匆的走到王清荷面前道。   “怕是真看到了。”垂眸看着那被随意丢弃在瓷砖之上的素凸花茶盏,王清荷双眸微眯道:“这苏四,看起来不大好对付啊。”   这一手恐呵威吓,可是用的够厉害的。   “娘,那我们怎么办?”伸手挽住王清荷的胳膊,段淑晚神情急切道:“您忍了那么多年,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莫怕。”伸手拍了拍段淑晚的手,王清荷抬眸看了一眼窗棂外暗黑的天色道:“张茂可来了?”   “刚刚半路碰到那苏四,我不得已,已经让他偷摸着回去了。”伸手握住王清荷的手,段淑晚面上焦躁万分。   “嗯。”听到段淑晚的话,王清荷缓缓点了点头道:“记住了,张茂那处,切记不可出错。”   “娘您就放心吧,凭您女儿的姿色,一个小小的张茂,那还不手到擒来。”一提到张茂,段淑晚的脸上便显出一抹傲然神色。   “莫掉以轻心,那张茂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而且近日里张氏那处烂摊子不少,你趁着空荡过去瞧瞧,可有什么能见缝插针的地方。”冲着段淑晚说罢话,王清荷又道:“这几日段府那里可有传出什么消息来?”   “没有,那老不死的还活着呢,就这么吊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真是烦死了!”段淑晚甩着手中巾帕,神情烦闷道:“当初就应该一剂药方子直接便毒死,不然哪会变得现今这般麻烦。”   “你当那段于鄢是吃素的吗?我们怕是已然被他盯上了。”端着身子坐到那绣墩之上,王清荷微眯了眯双眸道:“再过几日便是元日了,我们可要加快动作了。”   “娘您放心,该是我们的,必然是我们的。”伸手搭在王清荷的肩膀上,段淑晚神情微敛道:“不过现今,看来这苏四是不得不防了。” 第146章   鹿鸣苑的正屋之中,妙凝心疼的捧着苏梅那只微红小手道:“四姐儿快让我看看,您什么时候还有那么大的力气了,那么一盅茶盏,您怎么能徒手弄裂的啊?”   “那茶盏是窑瓷的素凸花茶盏,看着好看,其实啊,若是冲了热茶,用过一两次便会开裂,我只需要那么轻轻一捏,便能捏碎了。”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收回那被妙凝捧在掌心之中的手道:“你莫担心,我并没受什么伤。”   “那也看着怪吓人的。”妙凝嘟囔了一句之后又道:四姐儿刚才可真霸气,把那段夫人和段姑娘吓得一愣一愣的。”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嗤笑出声,赶紧掩了口鼻没说话。   她刚才那些招数其实都是与马焱那厮学的,那个人平日里惯会那般吓唬她,她不过就是有样学样罢了。   “对了,那定远侯的事情怎么样了?”端起面前的热茶轻抿了一口,苏梅道:“张氏那处可还有什么大动静。”   “奴婢听说那定远侯还关在大理寺里头呢,大夫人托着三老爷去疏关系了,也不知最后会怎样。还有大夫人的那个钱庄,前几日不知是怎么了,全汉陵城的百姓都一拥哄了进去,吵嚷着要取钱,可把大夫人给弄得好一阵焦头烂额,奴婢刚才路过那甘棠苑,就见那里头的丫鬟婆子连大气都不敢出呢。”   “哦。”听罢妙凝的话,苏梅缓慢点了点头,然后突兀想起那大皇子被王公元鼎奉旨关押一事,便突觉这定远侯被告发亏空军饷一事必然是有什么蹊跷,毕竟这一连串的事情在苏梅看来,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四姐儿,依奴婢看,这次啊,大夫人怕是……”压低声音凑到苏梅耳畔处,妙凝小心翼翼的道:“翻不过身了。”   张氏一族之所以富庶一方,其原因之一是它本来就丰厚的家底和那定远侯张靖标在朝的硬关系,这次那定远侯张靖标倒台,张氏的铺子钱庄也都出现了问题,内外共忧,如果不是真的有人无条件的与他们钱财帮助,这次的坎他们怕是过不去了。   而苏梅想,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张茂要借着段淑晚的由头让她去拿段于鄢家的账本,恐怕是想从段家狠捞一笔吧,只是可惜这段淑晚与张茂明面上看着好似黏到不行,实际上却各自心怀鬼胎。   不过现在最让苏梅烦忧的事,便是这老太爷与王清荷的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梅认为这王清荷之所以会与老太爷在一处,肯定不会是论感情,看中的大致就是老太爷的官地位,毕竟比起家财万贯的皇商,官家权势才是最让人着迷的东西。   “四姐儿,天色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这些烦忧事明日再理也不迟。”看到苏梅那紧蹙在一处的双眉,妙凝轻声开口道。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回神,缓慢的点了点头道:“老太太从宫里头回来了吗?”   “还未呢。”轻摇了摇头,妙凝搀扶着苏梅从绣墩之上起身,然后小心翼翼的带着人往内室之中走去道:“奴婢都帮您看着呢,老太太一回来,便立马告诉您,现下您还是早些歇息吧,等养好了精神再说也不迟。”   “嗯。”坐在绣床之上,苏梅轻应一声,然后任由妙凝替她褪了鞋袜上床歇息。   躺在松软的绣床之上,苏梅缓慢闭上了双眸,妙凝伸手放下厚实床帐,然后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室。   靠在软枕之上,苏梅微动了动眼睫,不久之后发出一道轻细的叹息声。   *   翌日,溯雪漫天,遮的那屋脊房廊之上尽是银白裹身,就连那房廊之中的大红琉璃灯上,都积压着一层厚实的绵雪。   因着这几日文国公府诸事连连,所以今次过年的事宜也未准备好,直至今天元日,才算是有了一点过年的模样。   苏梅在幼白的催促下,换了一身朱色袄裙,白细面容之上略施粉黛,头上挽着螺髻,整个人看上去艳绝明媚。   “四姐儿,老太太从宫里头回来了,这会子正在檀菊园里头呢。”妙凝一掀开门毡进到屋里头,便立马开口道。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赶紧提着自己身上的朱色袄裙起身,急匆匆的就要往屋子外头去,却是被幼白给抓住了胳膊道:“四姐儿急什么,老太太又不会跑,外头天冷,您先将这斗篷穿上。”   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从木施之上取下一件朱色斗篷披到苏梅身上道:“这毡帽也是要戴好,不然若是吹了风,可不得了。”   听着幼白絮絮叨叨的话,苏梅急切的不停往外张望着,一眼看到那穿着靛青色袄袍从侧院之中慢吞吞走出的马焱时,赶紧拢着身上的斗篷疾奔出了屋子。   “呼呼……”一把扯住马焱的宽袖,苏梅站在侧院门口大喘着气,那细腻的白雾从她粉嫩的唇瓣之中喷洒而出,湿热热的打在马焱外露的肌肤上。   马焱垂眸,黝黑视线定定的落到苏梅那张娇媚惑人的白细小脸之上,修长手指轻动,小心翼翼的捻起那件朱色斗篷往苏梅身上拢了拢。   苏梅原本便长了一张绝艳面容,这会子身上又穿着一件朱色袄裙,整个人看上去更是艳绝了几分,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魄的紧。   一把握住马焱那只搭在自己斗篷上的手,苏梅漾着朱色细波裙裾,赶紧将人给拉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头去。   将内室之中的幼白与妙凝一道赶出了屋子之后,苏梅用力的关紧那扇覆着厚毡的房门,急切的拉住马焱的宽袖道:“我,我跟你说一件……”   “娥娥妹妹这唇上的口脂,可是眼熟的紧。”马焱突兀出声打断了苏梅的话,那张清俊面容之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往苏梅的方向压了压道:“不知尝着味道,是不是还若往常一样?”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立刻便捂着自己的嘴猛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用力瞪着一双眼眸看向面前的马焱道:“我与你说正事呢!”   “哦,那说吧。”瞬时敛了面上笑意,马焱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落座于绣墩之上,端起面前的一盏热茶轻抿了一口道:“这茶稍显寡淡了一些。”   看到马焱那张立刻便变了面色的脸,苏梅心中不禁有些惴惴,她蹭着脚上的绣花鞋磨蹭到马焱身侧道:“这口脂,便是上次与我的那个……”   “哦。”冷淡的应了一声,马焱面上依旧是一片淡漠神色。   急的跺了跺脚,苏梅伸出白细手指在自己的唇瓣上一擦,然后用力的将那沾着朱色口脂的指尖往马焱唇瓣上一抹道:“喏,你尝吧。”   感觉到那触在自己唇瓣上的温热触感,马焱抬眸,眼角微挑的朝着苏梅的方向看去。   垂眸对上马焱那双漆黑暗眸,苏梅下意识的心中一颤,只见那唇上抹着一点口脂的马焱好似突然间便多了一股艳色,抬眉细挑之际,惑邪尽显。   “咕噜”一声,苏梅那清晰的吞口水声音在内室之中清晰非常。   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那张白细小脸之上涨红一片。   慢吞吞的拢着宽袖从绣墩之上起身,马焱轻勾唇角道:“这口脂还是娥娥妹妹涂着好看,待我还给娥娥妹妹,可好?”   听到马焱那轻柔细缓的低语声,苏梅用力的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道:“不,不用了,我不要了……”   说罢话,苏梅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马焱扣住后脑,直接一把按进了自己怀里。   细嫩的唇瓣之上被覆上两瓣微凉的薄唇,苏梅仰着小脑袋被马焱紧紧箍在怀中,双眸湿润,两颊微红,连喘气都差点喘不过来了。   唇上的口脂被尽数吞并,苏梅感受着马焱那几乎要将她吞噬入腹的愈发肆意的啃咬,惊惶的用力踮起自己的脚尖一把扯住马焱一侧的鬓发开始使劲拉扯。   感觉到自己鬓发处凶猛的拉扯力道,马焱终于是放开了苏梅,然后细细的舔舐着她湿润的唇瓣道:“娥娥妹妹可是要手下留情,我这鬓发上次已然与了你一撮,这次可不能再给你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立刻便想起了那撮被自己头脑发热塞在宽袖暗袋之中,从定国将军府带回来后塞进梳妆台小抽屉里的鬓发,瞬时,她那张原本便绯红的小脸更是涨红了几分。 第147章   “谁稀罕你的劳什子东西!”用力的噘着自己的小嘴,苏梅扭着脖子转身,粉嫩唇瓣之上濡湿一片,带着细腻蕴泽,那双水雾迷眸却是不由自主的往那梳妆台的方向瞟去。   听到苏梅那气短的话,马焱低笑一声,慢条斯理的伸手替她擦去那晕染在唇角处的口脂,马焱将人搂进怀中道:“好了莫闹,说吧,寻我什么事?”   “……你过来些。”瞪着一双水眸看着面前的马焱,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绯色未褪。   “嗯?”俯身将耳朵凑到苏梅嘴边,马焱声音低哑道:“如此,娥娥妹妹可说了吧?”   “我昨日里去了那王清荷的雅楠阁,发现老太爷好似与她……有些不正常。”垫着脚尖凑在马焱耳边,苏梅小脸微皱,似乎十分苦恼。   “王清荷?”听罢苏梅的话,马焱双眉微挑道:“是谁?”   “……就是那段于鄢的后娘!”苏梅气急,伸手狠狠的拧了一把马焱的耳朵,但拧完之后才颤颤的发现自己做了何事的苏梅在抬眸对上马焱那双漆黑暗眸之时,赶紧将自己的手掩进宽袖之中,然后低垂着脑袋声音嗡嗡道:“习,习惯了……”   平日里苏梅与幼白茗赏等婢子在一处时,也时常欢喜这般逗逗她们,只是却不想自己这一出手成千古恨,偏偏去拧了这厮的耳朵。   “娥娥妹妹真是好大的习惯啊。”其实苏梅用的力气并不大,但对于马焱来说,还真是有人头一次这般对他,让他觉得……嗯,很是新奇。   “大,大不了我给你拧回来嘛!”听着马焱那让人发瘆的声音,苏梅破罐子破摔,直接便一把攥住了马焱的手就往自己的耳朵上甩去道:“喏,你拧,随便你……啊……”   苏梅未落,马焱直接便上嘴一口咬住了她那只细嫩小耳,薄唇微抿,唇舌搅动,将那只滑若凝脂软玉一般的小耳尽数含在口中细细逗弄。   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稳稳将那个欲逃离的小人箍住,马焱俯身,双眸微闭,尖利的牙齿时不时的划过苏梅那只软嫩小耳,让被马焱箍在怀中的苏梅禁不住的轻轻一颤。   暧昧的濡湿声在寂静的内室之中响起,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被马焱一口咬住了耳骨,那尖利的牙齿抵在耳骨之上,细细揉捻着,仿若要将那耳骨对穿一般。   内室的花棱镜中,苏梅清晰的看着那两个暧昧相拥在一处的人,男子身姿颀长,女子姿容娇艳,绯红小脸之上一双润着水雾的双眸角染桃花,纤长睫毛微眨,仿佛细蕴春色。   “真是可惜……”轻啄着苏梅那只软腻小耳,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若是穿了耳,那定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耳垂处触上一抹尖利之物,苏梅吓得一个机灵,赶紧用力的推开了马焱,然后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十分警惕模样的看着面前的马焱道:“你,你要干什么?”   伸手朝着苏梅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银针,马焱轻勾唇角道:“老太爷的事我来帮你,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什么?”虽然苏梅大致已经猜到马焱要做什么了,但却还是不死心。   “自然是穿耳。”捻着手中的银针,马焱慢条斯理的撩袍落座于绣墩之上,然后朝着苏梅招了招手道:“娥娥妹妹莫怕,定是不会疼的。”   “我,我……”苏梅捂着自己的耳朵往后退了一步,整个纤细的小身子都藏进了圆柱之后,只余下半颗小脑袋慢吞吞的从圆柱之后探出,惊惶的朝着马焱的方向看了一眼。   “能不能换,换一件事……”犹豫片刻,苏梅终于嗫嚅出声道。   “可是我如今,却只想做这么一件事。”伸手拿过绣桌之上的一灯烛盏,马焱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用其慢条斯理的点上了烛盏。   跳跃的晕黄灯光从白色烛盏之上细碎而出,印照在马焱那张清俊面容之上,让苏梅只感觉自己浑身都僵直的厉害,恨不得立时便逃出屋子去。   其实上辈子时,苏梅是穿过耳的,但就是因为穿过,她才知道自己真是一个忍不得痛的人,刚刚穿耳的那几日,她晚间几乎都是睡不好的。   抬眸看到苏梅那张僵直小脸,马焱轻笑一声道:“娥娥妹妹可想好了?”   “我,我……你为什么一定要与我穿耳?”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苏梅捏着自己的宽袖,小心翼翼的往马焱面前走了一步道。   “大概是……兴味所致吧。”单手撑在绣桌之上,马焱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将手里的银针置于晕黄烛火之上细细炙烤道:“只一耳,便足矣,娥娥妹妹想要穿哪只耳?”   “那,那你也穿,我就穿。”搬过一个绣墩,苏梅坐到马焱对面,绷着一张小脸道。   自古本来就没有男人穿耳的道理,这厮定是不会答应的,他若是不答应,那自己也咬着不放……   “好。”低哑暗沉的嗓音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意味,马焱伸手捻了捻自己的耳垂,然后抬眸看向苏梅道:“娥娥妹妹想让我穿哪只耳?”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一瞬便瞪大了一双眼,怔怔的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片刻之后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说真的?”   “不然娥娥妹妹以为,我是在说假话?”挑眉看向苏梅那张惊惶面孔,马焱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干净巾帕将那银针上头的污浊细细擦去之后,反手递给苏梅道:“既然娥娥妹妹不信,那便由娥娥妹妹亲自来与我穿耳,如何?”   “我,我不会。”晃着小脑袋往后仰了仰,苏梅用力的摆着自己的手道:“老太爷的事,我自己解决便是了,不用你了。”   说罢话,苏梅赶紧抬起裙裾就要往外去,那副落荒而逃的惊惶模样就仿若身后有什么恶鬼猛兽一般。   真是个疯子!   慢条斯理的将那银针置于宽袖暗袋之中,马焱从绣墩之上起身,几个大步便直接拎住了苏梅的后衣领子,然后一把将人按在圆柱之上道:“娥娥妹妹跑什么?”   “我,我不要穿耳!”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将纤细的身子蜷缩进马焱怀中,苏梅声音惶惶道:“不要……”   “别怕。”伸手细抚过苏梅梳着螺髻的发顶,马焱面上笑意微深道:“只穿一耳。”   “不要,我不要……”双手被马焱强硬的束缚住,苏梅开始用力的挣扎起来,却是被马焱直接用圆柱上缠缚着的细薄厚帘给卷绑了个结结实实。   瞪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可怜兮兮的看向面前的马焱道:“我不要穿耳。”   俯首轻啄了一口苏梅那微颤的唇瓣,马焱眸中笑意更甚道:“过了元日,都要十三了,怎的还似个孩童似得?”   “我就是不要!”梗着脖子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突然又开始用力的挣扎起来道:“你把我放……唔……”   俯身深深的吻住苏梅那只喋喋不休的小嘴,马焱宽袖微动,一只细腻银针便突兀出现在他的指尖处。   修长白皙的手指细细捻弄着苏梅那细薄的耳垂处,马焱将苏梅那轻颤的小身子更加紧密的搂进自己怀中,然后趁着苏梅放松之际,直接就利落的将那银针戳进了她的耳垂之中。   “唔……”惊吓的痛呼声被马焱尽数吞入口中,一边细细的吻着苏梅,马焱一边拔出那戳在苏梅耳垂上的银针,然后又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物事。   苏梅只感觉自己耳垂处火辣辣的疼,她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眼角处簌簌的落下泪来。   放开那吻着苏梅的唇瓣,马焱侧头,将那只带着细血的耳垂含入口中,苏梅颤着身子靠在圆柱之上,只感觉耳垂处湿湿润润的被覆上一个冰冷物事。   钝痛感一阵一阵的从耳垂处袭来,从圆柱厚帘之中被放出来的苏梅用力的绞着马焱的衣襟,小脸之上湿漉漉的沾着泪渍。   “真乖。”垂眸看着那吊在苏梅耳垂上的蛇形墨黑玉珥,马焱的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明显的愉悦之意。   吸了吸自己的小鼻子,苏梅根本就不敢去碰自己的耳朵,她用力的揪着马焱的衣襟,抽抽噎噎的道:“我也要给你穿耳!”   哼,穿不死你我! 第148章   西三所之中,一道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寝殿之中,让刚刚睡了小半个时辰的苏娇猛然惊醒。   “王妃,王妃,又饿了……”秀珠手忙脚乱的将那裹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抱入怀中,动作生涩。   “奶呢?秀锦奶呢?”秀锦正趴在绣桌上小憩,听到秀珠的话,赶紧将那放置在绣桌上的温奶递到了婴儿的嘴边。   苏娇揉着一头垂顺直发踩着绣花鞋从绣榻上起身,白嫩的小脸之上满满都是一副颓丧模样。   “王妃,您先来喂奶,奴婢去拿巾帕。”秀锦一转眼看到迷瞪瞪走过来的苏娇,赶紧将手里的温奶递到了苏娇的手里,然后提着裙摆去找新制的襁褓和干净的巾帕。   苏娇捧着手里的温奶,晃晃悠悠的走到秀珠身侧,探头看了看那哭的整张白嫩小脸都皱巴巴的于卉,小嘴一瘪道:“这孩子怎么这么能哭……”半个时辰一次,这已经是今日晚间的第三次了。   当昨日午间,苏娇被金邑宴硬塞了这个,据说是连辟公子苦寻半月有余却一无所获的连辟公府十一姑娘之后,苏娇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的恐慌之中。   苏娇不喜欢孩子,特别是这个年岁的婴孩,因为她始终记得许氏对那苏珍苏宝的腻宠,所以即便是那心结现在已然解开,苏娇还是无法坦然的面对这个曾经深种于自己心中的暗疮。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苏娇用指尖蘸着那温奶,一点一点的涂抹在于卉的嘴唇上。   于卉那白胖胖的小手一把抓住苏娇的指尖,吮的啧啧有味,那双黑亮的圆眼一眨一眨的盯着苏娇细看,发出“咯咯”的欢笑声。   “王妃,依奴婢看这十一姑娘好似很欢喜王妃呢……”秀珠抱着手里软绵绵香喷喷的于卉,声音也不禁细软了几分。   “啊……是吗……”苏娇没有睡好,精神有些不济,所以秀珠的话听在她的耳中也是迷迷糊糊,一点都没过耳。   “啊……”正当苏娇低垂着小脑袋半阖眼眸的时候,指尖突然一痛,让她禁不住的轻呼出声。   迅速收回自己那抵在于卉嘴边的手指,苏娇看着那上头被咬开的一个小口子,双眸之中聚上一层明显的水雾。   “好疼……”甩了甩自己的指尖,苏娇声音娇软的嘟囔了一句,等杏眸之中的水雾褪去之后,就看到于卉举着那双肥嫩的双手“咿咿呀呀”的叫着,努力爬出秀珠的怀抱要苏娇抱。   “王妃,好像要你抱呢……”秀珠一边稳住于卉那肥胖的小身子,一边转头对苏娇道。   “我不会抱……”苏娇想起上次抱着那苏宝时自己拿起僵直的模样,下意识的便开了口道。   秀锦拿着干净的襁褓和巾帕过来,听到苏娇的话,伸手轻轻的接过秀珠手里的于卉,小心翼翼的递到苏娇面前道:“王妃,试试吧。”   苏娇低头,就看到于卉扭着那白胖的身子像条白虫似得钻出襁褓,肥嫩小手自觉的拽住了她的衣襟,长着一小片黑发的小脑袋在她的胸口四处乱蹭着,一股浓郁的奶香随着于卉的动作弥散在苏娇的鼻息之间。   沐巧看中的孩子,都是长得极其好看的,所以这于卉的容貌一点不输苏珍苏宝,甚至还比两人多了几分眉宇间的精致气。   “咿咿呀呀……”   “王妃。”秀锦看到苏娇发呆的模样也不催促,只伸手将手里的于卉更往苏娇的怀里送了送。   而那于卉一触到苏娇香软的怀抱,小胖手便一下紧扒住她的衣襟,缩在襁褓之中的小短腿猛力的蹬着,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苏娇的怀里。   看着这闹腾的厉害的小家伙,苏娇下意识的伸手便接住了于卉一脚踩空的小白脚。   于卉那脚掌还不及苏娇的巴掌大,小小巧巧绵绵柔柔的一团托在苏娇的掌心,不自禁的就让人融下了心。   这边于卉终于是心满意足的到了苏娇的怀里,她兴奋的举着小拳头乱甩,糊着口水的嘴“吧唧”一下便印在了苏娇白嫩的小脸上。   “呀……”被那软绵绵黏糊糊的小嘴糊了一脸的口水,苏娇努力的后仰着脑袋,却还是被于卉拽着衣襟流了一胸口的口水。   “王妃,还是奴婢来抱着吧。”秀锦看到苏娇那纤细的胳膊吃力的托着于卉,便一边开口一边接过苏娇怀里异常兴奋的于卉。   一下离开苏娇的怀抱,于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当她真正被秀锦抱在了怀里之后,那双圆润大眼看着不远处的苏娇,小嘴一撇,就开始嚎哭起来,白嫩的小肥脸都皱红了一片,滚圆的泪珠子不要命的往下掉。   看着哭成这副模样的于卉,秀珠心疼的紧,想从秀锦的手里接过去,但是却一下便被于卉那两只小肥抓子给打开了手。   “哇啊啊啊……”于卉吃力的嚎哭着,用力扭动着白胖的身子朝着苏娇的方向探过去,秀锦几乎都抱不住她。   苏娇甩着两条酸涩的胳膊,苦着一张小脸接过秀锦手里的于卉,于卉一触到苏娇便立刻贴了上去,那张糊着鼻涕眼泪的小肥脸直接便埋在了苏娇的胸口。   看着窝在苏娇怀中一下便止了嚎哭的于卉,秀锦与秀珠莫不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王妃,去绣床上歇息一会子吧。”秀锦上前扶住苏娇抱着于卉的胳膊往绣床边上带。   苏娇半眯着那双迷蒙的杏眸,就着秀锦的手,抱着怀里的沉甸甸的于卉,迷迷糊糊的将脑袋靠在了绣床边的床柱上。   当秀锦转身端着一碗热茶朝苏娇的方向看过来时,只见那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已睡得香甜的紧。   这折腾了大半夜,确实也是累的紧了。   小心翼翼的上前将于卉从苏娇的怀里抱出来,秀锦招呼着秀珠将于卉放入一旁的侧室之中,然后又扶住苏娇软绵绵的身子躺倒在绣床之上,替苏娇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之后又细细的盖好薄被,这才转身熄了床头的琉璃灯。   一夜无梦,苏娇早起之时是被于卉那冲击力十足的嚎哭给弄醒的,她伸出白嫩的指尖揉着自己的涨疼的额角,心下不禁开始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碎碎念起来。   秀锦端着洗漱用具进来的时候,就听到苏娇揪着手里的薄被细细碎碎的不知念着什么话,声音细软娇媚,透着一股子的娇气。   “王妃,该洗漱了。”将苏娇从那绣床上扶起,秀锦替苏娇穿好绣花鞋后引着人坐在梳妆台前。   吐出嘴里的清茶,苏娇抬首看向面前的秀锦道:“奶娘找到了吗?”   “找到了,今早上刚刚送进来的。”听到苏娇的话,秀锦点了点头道:“刚才才喂了一点奶,这会子估计又睡过去了。”   “呼……”苏娇松下一口气,伸手扯了扯自己沾着黏腻水渍的发丝和衣物道:“秀锦,备些热汤吧,我想沐浴。”   看着苏娇睁着水渍杏眸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秀锦脸上显出一抹浅笑道:“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说罢,秀锦转身便出了寝室。   净室之中的热汤是常日备好的,苏娇只等了片刻便与秀锦一道去了净室。   但是正当苏娇洗到一半时,秀珠急匆匆的进了来,神色慌张道:“王妃,那十一姑娘怎么哄都哄不住,奶娘没辙了,叫奴婢来请王妃。”   听到秀珠的话,苏娇赶紧将身上的皂角冲干净,随意收拾了一番,披过一件木施上的细薄春衫就走进了寝室之中。   于卉正哭的厉害,那新来的奶娘哄不住,正抱着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于卉急的在寝殿之中来回走动。   “给我吧。”苏娇轻叹一口气,伸手接过那奶娘手里的于卉。   一触到苏娇熟悉的气息,那原本嚎哭不止的于卉一下便止了眼泪,白胖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小嘴一裂,笑的“咯咯”欢畅。   “哟,郡公主和王妃感觉真好。”那奶娘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见到苏娇这等身份的一点不胆怯,反而凑着身子上前说话。   “莫要胡言,这不是郡公主。”一旁的秀锦听到那奶娘的话,赶紧上前呵斥道。   “是,是,奴婢失言了,还请王妃恕罪,请王妃恕罪……”那奶娘被秀锦一呵斥,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苏娇脚边,面色显出一抹惊惶神色,心下更是后悔不迭。   其实本来昨日听说是这敬怀王府要招奶娘,众人惧于那敬怀王在外恶名,都无人敢应,还是后来那敬怀王府的管事加了大价钱,这才堪堪陇上这一群为财不要命的。   寻娘作为这群不要命的里头有幸奶过大家氏族经验的奶娘,经过层层选拔之后终于是被引进了这敬怀王府的西三所之中。   之前那管事的声声叮嘱,寻娘皆记得一清二楚,原本她还以为这王妃是怎生一个威严人物,竟然能罩住这恶名在外的敬怀王,但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被众人前拥后簇仙女一般的美娇人,竟然就是那个所谓在及笄礼上,生生踩死一个江湖道士的庆国公府的苏五姑娘。   回想起刚刚自己惊鸿一瞥之中看到的敬怀王妃,一身细薄春衫勾出纤瘦身形,漆黑乌发,唇红齿白,小脸娇美白嫩,说话时的旎侬软语,宛若浇了蜜糖一般,那谣传在外的,比敬怀王更为嚣张跋扈的敬怀王妃的恶婆娘名声,对比上此刻真实站立在寻娘面前的苏娇,那金陵城中不靠谱的流言立刻在寻娘心中不攻自破。   此刻的寻娘虽然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但是却还是禁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这敬怀王妃明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美人,碰上那浑身戾寒之气的敬怀王,还不得吃的死死的,看那小腰一折就断的纤细模样,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头唷。   “罢了,新来的不懂规矩,反正也呆不长,便不要多费事了。”伸手拍了拍秀锦的手背,苏娇吃力的抱着怀里的于卉坐到那窗边的绣榻上。   “是。”秀锦应了一声,轻皱着眉头将满脸紧张神色的寻娘带去了一旁的侧室。   看着两人消失在自己面前的身影,苏娇调整了一下自己侧坐在绣榻上的姿势,将于卉白胖的身子半靠在自己怀里,用双膝抵住她白胖的小屁股,总算是减轻了一些双臂的重量,而苏娇那刚刚沐浴完的还沾着水雾的垂发,却是被于卉白胖的小手捏在掌心不断的拉扯。   “啊……”拉回自己被于卉扯痛的头发,苏娇气鼓鼓的伸手掐了一把于卉白胖的小肥脸,却只引起她一阵欢畅的“咯咯”笑声。   “你呀,你呀……”看着于卉那张笑的见牙不见眼的白嫩小脸,苏娇伸出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她的鼻尖,立刻又引起这小家伙的一阵“咯咯”傻笑,露出里头几颗白细牙齿。   这边秀锦刚刚领着那寻娘去了侧间,那边珠帘轻响,金邑宴身上穿着早朝之时的四爪蟒袍,悄无声息的步入这散发着淡淡奶娘的寝殿之中。   春日暖阳细碎,金邑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苏娇赤着一双娇足,穿着那半湿不干的细薄春衫坐在窗边的绣榻之上,侧身露出胸口一大片的白腻肌肤和那微微鼓起的白嫩双包,那松松挂在身上的段绿色的肚兜缀着几点流苏,显出一圈纤细的腰肢,一头乌发披散下来,湿漉漉的还泛着水汽,那一身白皮配上漆黑墨发,在暖阳之下泛起一阵凝脂嫩白,清晰的似乎都能看到里头流淌着的青色经络。   苏娇娇美小脸轻垂,鼓起双颊,一双杏眸水渍渍的泛着雾气,纤长睫毛微眨,也不知在与怀里的于卉说着什么话,低低喃喃的透着一股子的软糯气。   踩着脚上的皂角靴,金邑宴缓慢的走到苏娇身侧。   “这什么劳什子玩意,累死我了……”苏娇抬首看到缓步走来的金邑宴,吃力的举了举手里“咯咯”直笑的于卉,白嫩小脸皱成一团,红嫩小嘴噘起,一双杏眸之中浸着浓浓雾气,好似下一刻便会窸窣滚落下来一般。   “呵……”轻笑一声,金邑宴伸手抚了抚苏娇那噘起的小嘴,突然俯身一口就将那片软腻尽数吞入口中。   “哑哑……”苏娇被迫仰着小脑袋还没反应过来,那被苏娇抱在怀里的于卉便挥着小胖手努力的扯着金邑宴的头发,一张小肥脸急的不行,最后甚至开始“啪啪”的拍打金邑宴的脸。   “啧……”一把拎起那不安分的于卉,金邑宴随手一丢,就将这小东西给扔到了绣榻边的一团薄被之中。   于卉“咿咿呀呀”的挥舞着两只小胖手,努力的撅着屁股从那堆薄被之中钻出来,就看到苏娇被金邑宴抱在怀里吃着小嘴的模样,当下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几乎响彻整座西三所。   金邑宴一把将企图去看于卉的苏娇揽进怀里,将人从绣榻上抱起身子,然后单手将那薄被一掀,直接便盖住了于卉白胖胖的身子。   因为闷在被子里,于卉的哭声变的沉闷而冗长,但是当她意识到自己哭的再厉害也没人理她的时候,她便立刻明白过来停止了哭泣,两只小胖手努力的伸出开始扒那覆在自己身上的薄被。 第149章   内室之中,茗赏战战兢兢的弯腰将那被马焱踢倒的绣墩从地上扶起置于原位,幼白端着手中的雪盖蓝茶盏,小心翼翼的掀开厚毡踏进了屋子。   “表少爷,新沏的上好毛尖,您尝尝可还合口味。”将手中端着的雪盖蓝放在张茂面前的绣桌上,幼白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梅,双眸微转道:“四姐儿,老太太那处您可还未去请安呢。”   “啊,对呀,我都给忘了……”听到幼白的话,苏梅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赶紧从绣墩之上起身与张茂道:“茂表哥,你与我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可好?”   “这,我,我已给老太太请过安。”听到苏梅的话,那张茂慌里慌张的放下手中茶盏置于绣桌之上,然后抬手与苏梅作揖道:“姑母身子不适,我还要去侍奉左右,恐怕不能与梅表妹同行了。”   “这样啊……那好吧,不过茂表哥你可要记得来寻我,我那处的孤本你还未与我一道看呢。”低垂着脑袋一副失落小模样的苏梅绞着宽袖,一双湿漉水眸轻眨,声音细细糯糯的仿若甜齁蜜糖,直浸的张茂连骨子都酥了。   “那是自然的,晚些时候,我,我一定会来寻梅表妹的。”说罢话,那张茂在幼白的引路下,终于是恋恋不舍的一转三回头的步出了正屋。   靠在门毡处看着那张茂彻底消失在自己面前的身影,苏梅终于是垮下了一张娇媚小脸,伸腿用力的踢了踢面前的门毡,那双潋滟水眸之中的嫌恶之情显露无疑。   茗赏站在幼白身后,看到苏梅那副气急败坏的嫌弃模样,伸手扯了扯幼白的宽袖道:“幼白姐姐,四姐儿这是在做什么呢?”   “我也是不知。”幼白轻摇了摇头,正欲上前与苏梅说话时,却是突然看到撩开门毡重新步入屋内的马焱,便赶紧拉着茗赏一道退了出去。   苏梅鼓着一张白嫩脸颊看向面前神色暗沉的马焱,双眸一瞪道:“怎样?你还要我打我吗?”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没有做声,只是慢条斯理的拢着自己的宽袖绕过苏梅坐到了屋内的绣墩之上,然后起手自己倒了一碗热茶道:“我这劳心劳力的陪着娥娥妹妹演了一场戏,娥娥妹妹怎的连个谢字也无?”   “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我这耳朵上挂着的,还不是你……”话说到一半,苏梅却是突然顿住了话,她怔怔的看着马焱那挂在右耳之上的蛇形玉珥,小嘴张了半天也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娥娥妹妹怎的不说话了?”端着手中的热茶轻抿,马焱眉眼微挑,那蛇形玉珥也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一动,嵌在暗墨色玉质上的暗红蛇眸一闪而逝,仿若真物一般看着便让人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没有注意到马焱眼中的那片暗沉神色,苏梅踩着脚下软绵绵的地毯,一步一挪的走到马焱身侧,伸出白细小手轻轻的动了动他挂在右耳之上的蛇形玉珥,憋了半天之后才道:“我耳朵上头的……不会和你是一样的吧?”   “娥娥妹妹觉得呢?”放下手中茶盏,马焱神色未变,只是声音愈发低哑了几分。   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苏梅赶紧提着裙裾跑到内室里头的洗漱架前,然后胆战心惊的冲着铜盆里头望了一眼。   装着半盆清水的铜盆之中,浅浅的印出苏梅那清晰的娇媚面容,她圆睁着双眸,果然见自己的左耳垂处挂着一只与马焱耳上一模一样的蛇形玉珥。   暗墨色的玉质玉珥上那条雕刻细蛇栩栩如生,特别是那双眼,用朱色碎石点缀,只看一眼,便让人感觉心生骇意。   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苏梅不敢再看下去,她赶紧又撩开珠帘跑回了马焱身旁,然后用力的将自己的脑袋拱在在他的肩膀处道:“快,快给我摘下来。”   慢吞吞的饮着手中茶盏,马焱连个斜眼都未给苏梅,只垂眸细细的吹拂着茶面之上的茶沫子,看上去沉静非常。   “哎呀。”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了马焱身侧,苏梅用力的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道:“我不要这个玉珥,我们换一个好不好?”   “娥娥妹妹当心,它若是听到你的话,会不高兴的。”放下手中茶盏,马焱轻勾唇角道。   “谁?”颤颤的睁着一双圆眸,苏梅那纤细的身子下意识的直接便靠在了马焱身上,用力的哆嗦了一下。   “娥娥妹妹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过苏梅那只挂着蛇形玉珥的左耳,马焱声音沉哑道:“幸好现今是冬日,它还在睡着,不然若是听到了娥娥妹妹的话,怕真是要不开心的。”   看着马焱那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苏梅僵着一张白嫩小脸一副欲哭无泪的害怕模样道:“你别又吓唬我了,你知道我最怕这种东西了……”   “娥娥妹妹怎么会以为我会舍得吓唬你呢?”伸手擦去苏梅眼角处沁出的泪渍,马焱唇角笑意更深道:“我说的话,自然都是真话。”   “啊!”一把捂住马焱的嘴,苏梅用力的晃着小脑袋道:“不换便不换嘛,你做甚要说这些劳什子东西!”   “呵……”单手搂住苏梅的腰肢将人抱到自己身上,马焱伸手握住苏梅那只捂在自己唇瓣上的白细小手,双眸幽暗道:“娥娥妹妹这只手,长的真是万分好看。”   修长白皙的手掌紧紧握着那只软若无骨的小手,马焱将其举起,眸色晦暗道:“前日里我正巧从一孤本之上看了一则古事,那古事言说,一男子喜其妻子之手尤甚,日日欢喜把玩,谁知有一日却是看到他那妻子以手触人,男子甚怒,举一利斧,将妻子之手连腕斩下置于床榻,夜夜相拥而眠,只因喜之过甚,不舍这手触外之人。”   说到这处,马焱那捏着苏梅小手的指尖微微一动,紧紧的按在她那纤细皓腕之上,眸色愈发深邃暗戾了几分道:“依我看,娥娥妹妹这手,与那孤本之中的手真是相似非常啊……”   胆战心惊的听完马焱的话,苏梅那端坐在马焱大腿之上的身子更是僵硬了几分,她垂眸颤颤的看着自己那被马焱握在掌中的手,小嘴哆嗦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道:“不,不好看的,我的手不好看的……”   说罢话,苏梅用力的抽着那被马焱按在掌中的手,但努力挣扎了一阵之后,她却是发现不管自己如何使力,马焱那厮依旧一本正经的握着她的手细细观摩着,似乎是在看哪处好下斧。   “四,四哥哥……”软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传入马焱耳中,马焱斜挑起双眸,面容淡漠朝着苏梅的方向看去,配上他那挂在右耳之上的蛇形玉珥,却更是衬得整个人多了几分邪肆狠戾之意。   哆哆嗦嗦的对上马焱那双眼,苏梅神情紧张道:“我,我……”   “对了,娥娥妹妹这脚踝也是好看的紧,凝脂滑玉一般的,衬在这朱色袄裙里头,更是添了许多分风采呢。”那只搭在苏梅细腰之中的手突然下滑,一把按住了苏梅那只掩在罗裾之下的纤细双腿使劲往上一抬,然后一点一点的捏弄着苏梅那因为罗裾上扯而露出的一截白细脚踝。   靠在马焱怀中,苏梅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覆在自己纤细脚踝之上的修长手指缓缓屈起,露出节节分明指骨,缓慢的将她的脚踝层叠包拢。   冷硬的感觉触在自己的脚踝上,苏梅有些不适的用力抽了抽自己的脚踝,整个人却是突然被马焱一个侧身压在了绣桌之上,然后那只穿着绣花鞋的脚便被迫搭在了马焱的肩膀上。   “啊……”还没回神的苏梅只感觉自己脚踝处一痛,抬眸往前看去时,只见马焱那厮正侧头轻啃着她的脚踝,那凝脂白玉一般的肤色印在马焱那细薄唇瓣之上,显出一股奇异的和谐之感。   “你,你做什么啊……”用力的抽着自己那被马焱紧紧箍在掌中的脚,苏梅瞪着一双惊惶水眸,吓得整个人都瘫在了那绣桌之上。   “呀,好痛,你在做什么啊……”不同于平日里被啃咬的细麻之痒,苏梅那被马焱啃噬着的脚踝处就好像是被针扎似得让人钝痛难忍。   “呀!”苏梅使劲一抽,终于是将那被马焱握在掌中的脚踝给抽了出来。   哆哆嗦嗦的坐在绣桌之上,苏梅垂首往下看去,只见她那纤细脚踝处的细嫩雪肤之上,清晰而浅淡的印着一个小巧印记,浸着一点血色珠子,乍看之下仿若一个简单的烈火图案。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说话时,苏梅的声音里头带着哭腔,细细糯糯的十分可怜。   伸手拿出自己衔在口中的银针,马焱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一点一点的抹干自己唇上的血迹道:“便是娥娥妹妹看到的东西。”   说罢话,马焱拢着宽袖从绣墩之上起身,将手中巾帕细细绑于苏梅的脚踝之上,然后又揽着苏梅的腰肢将她从绣桌之上抱下道:“娥娥妹妹想从那张茂之处勾话,我自是没什么要说的,只是人心难测,娥娥妹妹还是当心一点的好。”   “我看那最是人心难测的人,应当是你才对。”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苏梅动了动自己那依旧麻痛的脚踝,白细小脸之上显出一抹委屈神色。   看到这副委屈模样的苏梅,马焱正欲说话之时,外头突然传来妙凝的惊呼声。   “四姐儿,四姐儿你快些出来看!”厚实的门毡被掀起,妙凝兴冲冲的抱着两个硕大的白蛋跑进来,一仰头却是突然看到那与苏梅站在一处的马焱,当下便敛了面上欣喜神色,颤颤的站在房门口处再不敢上前一步。   “怎么了?”一撅一拐的走到妙凝身边,苏梅声音细哑道。   “四姐儿你看,这是从青梅与蜜饯的窝里头拿出来的蛋。”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那两个白蛋递到苏梅手里,妙凝面上的兴奋神色怎么压都压不住。   “这是……它们下的蛋?”伸手抚了抚那似乎还带着几丝暗色血丝的椭圆形光滑细蛋,苏梅那双眸中亮色微闪道:“我听说冰糖炖鹅蛋好似挺好吃的……”   “四姐儿,您说什么呢!”听到苏梅的话,妙凝赶紧一把将那两个鹅蛋抱进了怀里,神色紧张道:“这是青梅与蜜饯的孩子,它们是要长大的。”   说罢话,妙凝赶紧用裙裾包着手里的鹅蛋又出了屋子,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回到了青梅与蜜饯的软窝之中。   看着那两个细白光亮的大鹅蛋,苏梅靠在门毡处顿了顿神,正欲走出去时,却是猛然对上青梅与蜜饯那从窝中冒出来的两对黑绿豆眼。   “咳……”轻咳一声,苏梅尴尬的放下自己那掀着厚毡的手,高扬起细长脖颈道:“谁稀罕你们的鹅蛋啊。”   听到苏梅的话,青梅与蜜饯依旧死死的盯着她,直盯到苏梅蔫蔫的回了屋内,这才拢在一处将脖子缩回了窝里头。   屋内,苏梅气愤的跺了跺脚,却是牵扯到脚踝处的伤口,直痛的她龇牙咧嘴的一阵轻呼。   哼,连只鹅现下都敢欺负她了!   “娥娥妹妹这是在想些什么?”马焱拢着宽袖缓步走到苏梅身侧,声音低哑道:“莫不是还在想着那两个鹅蛋?”   “嘘……会被听到的。”着急的上手一把捂住马焱的嘴,苏梅瞪着那双水眸道:“到时候等青梅与蜜饯出来啄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呵。”低笑一声,马焱伸手握住苏梅那捂在自己唇瓣上的手,一点一点的将其上头从鹅蛋处沾着的黏腻污渍细细擦去道:“娥娥妹妹若是想食,这晚间等青梅与蜜饯睡着了,自个儿摸进去不就行了嘛。”   说罢话,马焱放开那握着苏梅的手,俯身在其蛇形玉珥之上轻吻了一口道:“军营处还有事,我晚间再回来,娥娥妹妹可别念我。”   呸,念你骑马摔死吗?   虽然这般想着,但苏梅面上却不显,只用那双好似浸着潋滟流光的水眸定定的看着面前的马焱,里头催促之意明显。   好笑的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双圆睁水眸,马焱低笑一声之后终于转身离去。   看着那厮的颀长身影消失在房廊处,苏梅靠在门毡之上,用力的喘下一口气。   细细的抚平自己的心绪之后,苏梅赶紧又一瘸一拐的进到了内室之中,然后一屁股坐在软榻之上,将双腿置于其上,撩开了自己那掩在脚踝上的层叠罗裾。   刚才匆忙,苏梅只略略看了一眼那被马焱用细针戳出来的伤口,这会子屋子里头没了人,她这才解下那绑在自己脚踝处的巾帕,开始细细查看起来。   只见那伤口上头的血迹已经凝结,苏梅小心翼翼的用指尖触了触,却发现不知为何,那艳色血迹就好似颜料一般,细细的镌刻在伤口之上,勾勒出一圈火色痕迹,真的仿若一团焰火在苏梅的脚踝处燃烧一样。   捏着手中巾帕,苏梅拿过软榻一旁的茶盏细细沾了一点茶渍,然后轻手轻脚的去擦那印在伤口之中的血迹。   伤口还未完全凝结,苏梅擦拭的时候虽然十分小心,但却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细缓痛楚。   小心翼翼的皱着细眉擦了一阵,苏梅将那巾帕拿开的时候,只见那巾帕之上一点血迹也无,而反观那伤口处,不知是沾了茶渍的缘故还是其他,更是显得艳丽了几分。   “咦?”突然,苏梅歪斜着小脑袋将自己的脚踝搭在了大腿上,然后侧着身子往那伤口之上看去,只见那伤口上凝结的血迹点点钩钩的搭在一处,隐绰的显出一个“焱”字。   “焱?马焱?”半张着小嘴,苏梅嗫嚅出声,片刻之后却是猛然睁大了那双水眸,然后用力的甩下手中巾帕,白细小手紧握成拳,恨恨的敲击着身下软榻。   “啊!”伴随着“砰砰砰”的软榻敲击声,苏梅声音细哑的嘶吼着,白细小脸之上一派的愤恨神色。   屋外,青梅与蜜饯窝在一处,在听到屋子里头传出的那嘶哑叫喊声时,赶紧扇着大翅膀将一侧的两个鹅蛋一屁股坐在了下面。 第150章   抓周,又称拭儿,百日宴开宴之前,皆会以此习俗展开。   正堂的方桌上,摆放着一系印章,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帐,首饰,胭脂,吃食等东西,穿戴喜庆的苏宝被许氏抱上那方桌,轻轻的推了推圆滚滚的小身子。   苏宝“咿咿呀呀”的举着双手,也不抓东西,只咕噜噜的在那方桌上滚着圈子,那摇摇欲坠的白胖小身子惹得众人一阵惊呼,而他自个儿却是笑的欢畅。   “小宝,小宝,快些抓东西啊,抓印章,印章……”许氏站在方桌四周,急的围着苏宝直转悠,一边要护着他不从那方桌之上滚落下来,一边还要不断催促着苏宝去抓那方桌正中的印章。   苏宝似乎玩够了,扭捏着身子开始往那方桌里头的东西爬去。   “印章,小宝,抓那个白色的……”许氏小声的碎碎念着,声音很低,但是坐在不远处的苏娇不知为什么,就是能够十分清楚的听到她的话。   抓周……她好像没抓过呢……   自小便被扔在了荔香院之中的苏娇,身侧只几个特别挑选出来的命硬的奶娘和丫鬟伺候着,哪里有什么机会举行百日宴做什么抓周呢。   坐在绣墩之上,苏娇撑着下颚,怔怔的看着苏宝在那方桌之上扭动着的小白身子,白嫩娇美的小脸上显出几分迷蒙神色。   如果抓周的话……她会抓什么呢?胭脂?还是首饰?   “抓到了,抓到了,公爷您看,是印章,是印章……”许氏兴奋的抱着正抓着手里印章往嘴里塞的苏宝小跑到苏尚冠身侧,声音响彻整个正堂。   抓到印章,意为此子长大之后必乘天恩祖德,官运亨通,这对于一个未来要继承庆国公府的嫡子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好兆头,所以许氏脸上的喜气怎么都遮掩不住。   苏娇被许氏那兴奋的呼喊声唤回了神,耳边断断续续的涌出那一串宾客对苏尚冠的恭维话语。   捏着金邑宴手掌的力道微微收紧,苏娇扭头看了看身侧正喝着热茶的金邑宴,将纤细的身子微微往他身侧靠了靠。   感受到苏娇的动作,金邑宴轻笑一声,揽住苏娇细软的腰肢轻轻掐了掐。   挣脱开金邑宴不安分的手,苏娇用力的狠狠用指甲拧住金邑宴手背上的一点肉,左右翻转了一遍。   “啧……”金邑宴垂首,面无表情的看了苏娇一眼,然后掩在宽袖之下的手掌也狠狠的掐了一把苏娇侧坐在绣墩之上的臀部。   金邑宴的力道不大,但是却暧昧至极,更何况是在这人声鼎沸的正堂之中,苏娇一下便涨红了那张白嫩小脸,也不敢再挑衅金邑宴,赶紧松了那拧在金邑宴手背上的指甲,乖巧的端坐着身子继续看苏珍抓周。   但是苏娇停了下来,那人却上了兴头,一点不安分的开始在那铺着绣格牡丹的丝质桌布下头捏着苏娇的小手,偶尔顺着那宽袖上去抚抚里头愈发滑腻如凝脂一般的水嫩肌肤。   苏娇不堪其扰,终于是扯着身侧的苏烟换了位置。   苏烟僵直着身子坐在金邑宴与苏娇中间,身侧金邑宴那阴沉幽暗的视线不断的落到她身上,让苏烟端庄温雅的面容上显出一抹明显的尴尬神色。   这边苏娇换了位置,终于是舒畅了几分,便抬首看向那抓周的方桌处。   女孩抓周,会加摆铲子,剪子,尺子各一把,丫鬟将那三样东西摆上方桌之后,苏珍便被面上带喜的许氏抱上了那方桌。   咬着手指,苏珍呆呆的坐在那方桌上,一点没有刚才苏宝的活泼闹气,反而是一副呆木木的模样,细长的口水顺着她的嘴角滑落,沾湿了衣襟。   “珍儿,快点抓东西。”许氏站在苏珍身侧,将她咬着的手指拿下来,轻声细缓的催促道。   苏珍呆愣愣的看了许氏一眼,黑亮的眼睛在面前的方桌上扫视了一眼,然后突然快爬几步,一把抱住那比她脸盘还大的一碟荔枝膏,就开始往那长了两颗嫩牙的嘴里塞。   看着抱着那一碟荔枝膏吃的正高兴的苏珍,许氏的面色不是十分好看,反观苏尚冠倒是没什么反应,只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意外的显出一抹柔和神色。   正堂之中静默了一会儿,庄氏看出许氏面上不愉,便笑着轻拉过她的手道:“珍儿日后必有口道福气,是个有福的孩子。”   勉强的扯出一抹笑,许氏也没有什么念头应付庄氏,只让奶娘抱过苏珍便带去了一旁的侧室之中。   抓周过后,接下去就是吃寿面了,这吃寿面,当然是要请老太太的,只众人等了半响,也不见老太太出来,老婆子去请了数次,都得到老太太午歇,尚未起身的消息。   小半个时辰已过,苏尚冠的面色有些难看,在坐宾客也略微躁动起来,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当苏尚冠正预备去荔香院亲自去请老太太时,就见那正堂门口,穿戴整齐的老太太在苏瑾的搀扶之下缓慢跨入正堂。   苏娇正端着面前的热茶吃着,乍一见到那苏瑾,一不小心便被烫了嘴。   那边老太太满面欢喜的抚着苏瑾的手,抬脚走入了正堂之中。   苏尚冠起身去恭迎老太太,在看到老太太身侧的苏瑾时,面上浓眉明显的紧皱了几分。   老太太在苏瑾的搀扶下上座首座,一旁的老婆子递上一碗寿面,老太太随意的用象牙筷夹了一口便放在了面前的宴案前。   老太太吃过之后,宾客空空如也的面前这才刚刚开始上寿面,半响,众宾客纷纷执筷吃毕,装寿面的青瓷小碗被收走,大份硬菜和精细小菜这才如流水一般被端出来,晌午的午宴这才算正式开始。   苏瑾坐在老太太身侧,伸手替老太太端了一碗热汤。   老太太接过苏瑾手里的热汤,伸手抚了抚苏瑾白皙的手背,脸上满满都是笑意,“瑾儿啊,这贤怀王怎么还没到啊?”   老太太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正好好的让整个正堂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苏瑾嫁与贤怀王做侧妃的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因为毕竟是侧妃,端个轿子从侧门入王府的人,做多办个家宴,就算是不错的了,所以当老太太提到那贤怀王时,大部分的人面上都显出一抹困惑神色。   苏瑾轻轻的抚了抚自己颊边的碎发,声音温婉清丽,面带羞涩笑意道:“王爷昨日里头与我说,今日一早下朝便会赶过来。”   “是吗,那如此甚好,甚好。”老太太笑的和乐,坐在一旁方桌侧边的苏娇却是僵直着一张白嫩小脸,那双大大的杏眸之中清晰的印着苏瑾那张端丽面容,掩在宽袖之下的素手紧紧绞在一处。   苏瑾作为深深扎根于苏娇心底的一根倒刺,除了挖肉削骨的拔出来,别无他法。   正堂门口,说曹操,曹操到,贤怀王身后跟着苏驹,缓步跨门而入。   老太太被苏瑾搀扶着自软榻上起身,拄着手里的权杖向贤怀王行礼。   贤怀王赶紧上前几步将老太太扶起,那张严肃面容略显温和道:“老太太不必多礼,请上座。”   说罢,这贤怀王与苏瑾一道扶着老太太重新坐上那首位。   看着那边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苏娇用力的塞了一块面前的糕点在嘴里,却不想那糕点是枣面做的,苏娇最不喜的吃食便是枣面,当下便变了面色,但碍于宾客在场,只得硬生生的将这块糕点给咽了下去。   坐在苏娇身侧的苏烟看到苏娇一副梗着脖子万分艰难的模样,赶紧伸手替她端了一热茶道:“快,莫不是噎着了?”   苏娇伸手接过苏烟手里的热茶灌了一大块,这才将那块枣面的糕点硬吞了下去,喉咙里齁梗的感觉还残存着,难受的苏娇红了一双水渍杏眸,抽着小鼻子的模样可怜万分。   “啧……”不知何时又换到苏娇身侧的金邑宴看着苏娇这副难受的小模样,伸手擦去她嘴角的茶渍,漆黑的双眸看了一眼那一小碟枣面糕,声音低缓道:“不欢喜吃这东西?”   眨了眨双眸,苏娇白嫩的小脸上显出一抹明显的嫌弃神色,直接上手将那枣面糕递给身后站立着的老婆子道:“劳什子东西,给我扔出去。”   那老婆子伸手接过苏娇推过来的枣面糕,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又撒气。”伸手掐了掐苏娇鼓起的双颊,金邑宴的嘴角轻勾起一抹浅笑。   听到金邑宴的话,苏娇用力的瞪圆了一双杏眸看向他,气鼓鼓的不说话。   “好了好了,别耍你的小性了……”苏烟好笑的看着苏娇这副小模样,转头招呼刚刚从侧室出来的苏薇过来坐。   苏薇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坐在苏烟身侧,那双上挑的柳叶眼怯怯的看了一眼面色戾气横重的金邑宴,伸手轻轻攥了攥身侧苏烟的宽袖。   感受到身侧那微小的拉力,苏烟转头看向身侧的苏薇,只见她瑟缩着身子,似乎十分惧怕苏娇身侧的金邑宴。   苏薇一向胆小,看到这浑身煞气厚重的金邑宴,当然会害怕,苏烟轻轻握住苏薇那微颤的手,带着她起身道:“薇儿说母亲找我,我先与薇儿一道过去了。” 第151章   说罢,苏烟也不等苏娇反应,直接便牵着苏薇的手去了庄氏身侧,与那苏二挤在了一块。   苏二原本还被庄氏数落的难受,这时候看到走过来的苏烟与苏薇,微胖的脸颊上显出一抹松快笑意,赶紧让两人与自己坐到一处。   “大姐,那敬怀王……长得真可怕……”苏薇的声音细细小小的,苏烟往她身侧凑过了脑袋才堪堪听清楚。   “嗯……确实是……有些吓人……”单单坐在那处,便让人感觉浑身阴寒的紧,气势摄人,但是不知为何,当苏烟转头朝苏娇与金邑宴的方向看去时,却只觉刚才那股子的阴寒之气好似从来没存在过一般,那敬怀王看向自家五妹时,那原本阴狠嗜血的目光之中满满都是可见的宠溺之情。   “不过这敬怀王看着五妹妹的样子,与大姐夫看着大姐的样子好像。”苏薇抱着苏烟的胳膊,声音细细软软的,却让苏烟不自觉的红了面颊。   “别瞎说。”苏烟轻轻的拍了拍苏薇的手背,温软的声音难得的显出一抹羞涩。   “大姐,大姐夫来了。”苏薇没注意到苏烟面上的红晕绯色,她微一侧头就看到正堂门口撩着长袍而入的顾兆坤,便赶紧伸手拽了拽苏烟的胳膊道。   苏烟顺着苏薇的视线看去,果然见那顾兆坤一身缎色儒衫,恭恭敬敬的与老太太行完礼后又与苏尚冠行了礼,最后才踩着平稳的步子往庄氏与苏烟的方向而来。   看着顾兆坤那双漆黑双眸之中渐渐清晰印出的自己,苏烟想起刚才苏薇所说的话,面上绯色更是重了几分。   顾兆坤与庄氏苏二老爷行过礼,便侧坐于庄氏下首,正巧与苏烟面对而坐,两人只一抬眼,便能看到彼此。   从宽袖之中掏出一锦盒,顾兆坤递与庄氏。   庄氏伸手接过顾兆坤手里的锦盒打开,只见里头是一枚双面美玉,上刻繁复花纹,质地细腻,色泽温润,一看便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好玉。   捻起那玉上头覆着一白纸黑字的纸条,庄氏细细看过之后转头看了一眼顾兆坤,然后又将手里的字条与那锦盒一道递给了苏烟。   苏烟略有些疑惑的伸手接过庄氏手里的字条和锦盒,看了片刻之后渐渐低垂下面颊,面上绯色更甚,好似那春日暖梅,端清娇羞。   苏薇微微侧头看了看那被苏烟捏在掌心的字条,面上显出一抹喜色道:“大姐,四月初三,可不就是半月之后嘛。”   庄氏的脸上也显出一抹明显笑意,她微微探身往苏烟的方向开口道:“烟儿,你觉得如何?”   “全凭母亲做主。”苏烟抬首看向面前的庄氏,一双清润眸中浸着点点喜悦羞赧之意。   “好,既如此,那我也就帮着你安排了。”庄氏点了点,伸手拍了拍身侧的苏二苏傅实道:“说句话。”   苏傅实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苏薇声音细细的解释了一番之后才高兴抚掌大笑道:“好好……”   苏烟坐在绣墩之上,手里抚着那莹和光洁的美玉,嘴角轻轻的扯出一抹笑。   看着苏烟这副欢喜模样,苏薇也忍不住的高兴起来,但是她只一想到自家那根木桩子一般的人,又忍不住的低垂下了眉目。   明明都赐婚了……怎么还没动静……   *   那边老太太坐在首座,左侧是苏瑾,右侧是苏驹,苏驹刚才与那贤怀王一道进门之时,便受到了众多视线的观摩,此刻他一脸乖巧的靠在老太太身侧,正忙不迭的替老太太夹菜侍奉。   许久不见的苏驹身量似乎又拔高了,原本稚嫩的面颊变的瘦削,隐隐显出一股子的阴暗气。   老太太吃过苏驹夹过来的素饺,用巾帕擦了嘴角之后声音欣喜的道:“驹儿啊,那国舅府的嫡小姐真是答应你的提亲了?”   老太太说的国舅府嫡小姐指的就是孙玥,孙玥自上次吃醉了酒,与孙瑜一道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之后,便被拘在那国舅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起了深闺女子,可即便是如此,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还是渐渐在金陵城之中流传开去。   当众解衣,喝的酩酊大醉,毫无女子姿态,闺誉尽毁的孙玥当然是当不得这贤怀王的正妃了,而正巧这时候苏三与这贤怀王搭上了线,一边将苏瑾送进贤怀王府做了侧妃,一边又背着苏驹去那国舅府提了亲。   那国舅虽然说是看不上苏驹的,但是奈何孙玥名声实是太差,又到了待嫁之龄,便也许了,之后便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替苏驹谋了一个朝上正三品的闲差,说出去也好听一些。   这边苏驹听到老太太提起那孙玥,嘴角轻勾,显出一抹不屑神色。   那种姿态庸俗,又比他年长好几岁的老女人怎堪配他,要不是他父亲苏三逼着他硬娶,他哪里会娶这般拙劣姿色的女人,也就出生好一些罢了,一介孤女,上头要不是有个皇后罩着,哪里容得她在他面前说上一句话。   不过虽然心里是这般想着的,苏驹说话时还是十分客气婉转的,“是,父亲已代孙儿去提亲,待过了年,便娶进门来。”   “不错,若说那国舅府,我们也算是高攀了。”老太太还不知道孙玥在桐华生辰宴上吃醉了酒,名声尽毁之事,所以便觉得这苏驹能娶上孙玥这般金贵如郡县主般养着的女子,已然是不错的了。   听罢老太太的话,苏驹脸上显出一抹笑意,只那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一番话落,老太太又转头看向身侧的苏瑾,压低声音道:“瑾儿啊,你这与王爷也有些时日了,可有什么动静?”   苏瑾扶着老太太胳膊的手一顿,面上显出一抹尴尬笑意。   这贤怀王自新婚之夜那天碰过她一次之后便就一直未踏足她的院落,她哪里来的孩子。   微微低垂下脑袋,苏瑾脸上显出一抹羞涩娇意,“老太太,这才半月的时日……”   “是,是,也是我老糊涂了……”老太太大笑着伸手抚了抚苏瑾的手背,又看了一眼那面色严肃的贤怀王,既而低声道:“不过你可要抓紧啊……”   “嗯。”苏瑾这一声回答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   她当然要抓紧,这贤怀王的正妃始终一无所出,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如若她有了孩子,即便是不能扶成正妃,那也是多了一重保障。   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自己平坦的腹部,苏瑾偷偷的往贤怀王的方向看过去,却不想那贤怀王捧着手里的茶碗,目光竟然是落到另一侧方桌之上。   苏瑾顺着那贤怀王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处坐着一身素雅装扮却不失娇美媚气的苏娇和正用筷子替苏娇去着鱼刺的金邑宴。   看着金邑宴那张看向苏娇之时明显柔和了几分戾气的俊朗面容,苏瑾恨恨的握紧了那掩在宽袖之下的双手。   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凭什么这苏娇轻轻松松的就得到了!   深吸一口气,苏瑾将视线重新落到贤怀王金铣的身上,但是让她愈发怒火中烧的是,原本她以为那贤怀王落在金邑宴身上的视线,竟然是在看着苏娇的,这一大发现,让苏瑾整个人都气得发颤,甚至连身侧的老太太都发现了她的异样。   “瑾儿?可是不舒服?”老太太担忧的看了一眼身侧的苏瑾,抬首便对站在自己身侧的苏尚冠道:“快去安排一个院子让瑾儿歇息片刻,这舟车劳顿的从贤怀王府里头赶过来,可不把人给累坏了嘛。”   老太太说这一番话的用意,一方面是埋怨苏尚冠将三房之人赶出庆国公府一事,另一方面也是在暗示苏尚冠,今日的三房今非昔比,不仅苏瑾嫁了未来的储君贤怀王,而且苏驹还下聘礼定了皇后的侄女儿孙玥,日后三房飞黄腾达,根本不在话下。   苏尚冠是个聪明人,哪里听不出老太太的意思,只是孝为上,就算是他再有火气,那也得忍着。   “公爷,我带瑾侧妃去侧院歇息吧。”庄氏看到苏尚冠明显不好看的面色,赶紧起身道。   “好,去吧。”苏尚冠应了一声,转身与老太太拱手道:“儿子去看看外头的宾客。” 第152章   换过了一身衣裳,苏梅带着幼白去了老太太与老太爷的檀菊园里头,准备告知他们自己要去天觉寺为文国公府祈福的事情。   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看着站在自己下首处的苏梅,面上显出一抹忧色道:“娥娥,这天觉寺路途遥远,你身子不好,若是冒然出发,出了什么事,那可让我这老太婆如何心安哪。”   “老太太放心,四哥哥会陪我一道去的。”提着裙裾端坐到老太太身侧,苏梅一副眉眼带笑的欢喜模样道:“四哥哥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定会保我周全的,老太太不必忧心。”   “这……既然如此,那好吧,不过你可要早些回来,这刚刚才过了元日就要走,可让我如何安心哪。”说罢话,老太太伸手招过一旁的穗香道:“穗香,去将我那处替娥娥新制的几件衣裳拿来,那天觉寺远在高山寒风之处,最是冻人了。”   “是。”听到老太太的话,穗香转身入了内室,片刻之后抱出三四件精细袄裙,那浅嫩的藕粉缎面层层叠叠的靠在一处,款式新颖,面料细滑。   “我那处已然有许多衣裳了。”看到穗香手里的那几件袄裙,苏梅声音细糯道。   “你那处的衣裳,都已然许久未换新的了,只今次元日才算是多做了一件朱色的袄裙。这几件是我这老太婆特意从宫里头给你带回来的,款式面料可都是外头比不上的。”   伸手抚了抚穗香手里头的那几件袄裙,老太太轻叹一口气道:“这几日公府里头也是多事之秋,连这元日也未过好,你若是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面上笑意渐敛,她伸手握住老太太那覆在小案之上的手,神情微顿道:“老祖宗,老太爷去何处了?”   “他啊?刚刚说是去后园子里头转转了,也不知这会子去哪处了。”说到这里,老太太又是长叹出一口气道:“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是为这公府里头的杂事所累,是我这老婆子没用啊……”   “老祖宗。”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的眼中显出一抹心疼之意,她伸手紧紧握住老太太那只微凉手掌,一副欲言又止的小模样。   “怎么了?”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老太太面露疑惑之色。   “穗香姐姐,你能替我去外头看着吗?我有些私密话要与老祖宗说。”抬眸看向老太太身旁的穗香,苏梅声音细糯道。   “是,四姐儿。”冲着苏梅点了点头,穗香转身出了屋子恭谨的守在门毡处。   看到那掀开又阖上的门毡,苏梅转头看向身旁的老太太,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道:“老祖宗,您近日可有觉得老太爷……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没有啊。”皱着眉头细细想了片刻,老太太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轻摇了摇头道:“他每日里都与我这老婆子呆在一处,我最是清楚不过了,娥娥你怕是多想了。”   “老祖宗……”   “娥娥,我知晓你要说什么。”打断苏梅的话,老太太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他这个人啊,最是重情义,从来不轻易诺人,但一旦许了诺,就算是那刀山火海也是会去闯的,所以不管他做什么事,定然是有他自己的主张的,我也一定是相信着他的。”   “但,但若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呢?”听罢老太太的话,苏梅的面上显出一抹急切之意。   “亲眼所见也有错眼的时候,亲耳所闻也有被口技蒙蔽之时。”轻轻的拍着苏梅的手背,老太太语重心长的道:“娥娥,你还不懂,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无条件的相信一个人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你就知道,你该相信他,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定是会有自己的原因的。”   “那,那如若是老祖宗您想错了呢……”嗫嚅片刻,苏梅怔怔的道。   “不会的,老祖宗不会想错,也不会看错,那时候老祖宗选了你老太爷,就是因为一眼相中了他眼中的情意,老祖宗知道,我这辈子啊,就是这个人了,哈哈……”说到这里,老太太轻笑出声,那张略施粉黛的半老面容之上显出一抹舒缓笑意,更是衬得整个人又年轻了几分。   “老祖宗,我相信你,老太爷定是有原因的。”冲着老太太用力的点了点头,苏梅握拳道:“就是那王清荷与段淑晚太气人了,明着暗着的钻人家的空子做小动作。”   “你呀……”好笑的点了点苏梅的小鼻子,老太太轻摇头道:“还是年纪轻,不懂事,你看着那段于鄢与你老太爷的关系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老太爷对段于鄢可比对自己的亲生儿苏开平与苏洲愉都要好上许多。   “那段于鄢之父段坡救了你老太爷一命,而你老太爷向来又是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现今那段坡躺在病榻之上难以处理家事,你老太爷自然是要帮他清理门户了,那些心思龌龊之人,可不能便宜了她们。”   说到这处,老太太伸手端起面前的清茶轻抿了一口道:“娥娥,你今日想说的事,你老太爷已然与我说过了,现下我便带你去雅楠阁看看那王清荷。”   放下手中茶盏,老太太端着身子从罗汉床上起身,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声音严整道:“敢在我文国公府里头撒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坐在罗汉床上,苏梅抬眸怔怔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副严整神情的老太太,却是突兀的轻笑出声。   老太太那么多年一人撑起一大家子公府,这肚子里头的弯弯肠子怕是不比那些个王清荷段淑晚少,她还真是白担心了。   垂眸看到苏梅那副偷笑的小模样,老太太伸手拉起她的手道:“走,娥娥与我一道去。”   “哎。”提着裙裾从罗汉床上起身,苏梅跟在老太太身后,笑意盈盈的往雅楠阁的方向缓步走去。   屋外天色微亮,晨曦初显,暖阳自天际处肆虐而下,照在苏梅那张白细面容之上,更是衬得她整个人晶莹剔透的好若细雪做的瓷人一般,不似人间人。   雅楠阁之中,王清荷正与段淑晚坐在屋里头说着闲话,那头丫鬟匆匆掀开厚毡进到屋内,语气急切道:“夫人,姑娘,老太太与四姑娘来了。”   “什么?”听到那丫鬟的话,王清荷猛然从绣墩之上起身,白净面容之上显出一抹疑惑之意。   “娘,你说会不会是那苏梅真看到了昨日老太爷从你屋子里头出去了?”段淑晚也是急的一下从绣墩之上起身,一副十足烦躁模样。   “怕什么,那老太婆年老色衰,还能争得过我?”斜睨了一眼身旁的段淑晚,王清荷迅速敛下面上表情,抬眸与那丫鬟道:“去,把老太爷找来。”   “是。”那丫鬟垂眸应声,转身掀开厚毡,提着裙裾急匆匆的就去了。   丫鬟走了不消片刻,老太太便带着苏梅与一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进了雅楠阁正屋的庭院之中。   王清荷带着段淑晚慢吞吞的从屋内走出,一副娴静模样的与老太太行礼请安道:“这大冷天的,老太太怎的会来我这处?”   “你这处?这文国公府哪处不是我这老婆子的?什么时候倒成了你的?”老太太端着身子站在庭院之中,那双丹凤眼凌厉异常,养了几十年的凛然气势瞬时下压,直压的王清荷整个人面色惨白。   “这文国公府自然是老太太的,我们这等闲杂人等……”低垂着脑袋,王清荷一副十足委屈模样,配上她那一身素白衣衫,更是衬得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意。   “既然知晓自己是闲杂人等,那还不赶快收拾行囊自行离去?难不成是等着我老婆子赶你?”斜睨了一眼面前的王清荷,老太太声音沉哑,说话时带着一抹让人胆寒的威压。   “这……”听到老太太那不客气的话,王清荷的双眸之中陡然显出一抹雾气,她捏着手中巾帕抹了一把脸,然后突然就“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坚硬的青石板砖之上,晶莹的眼泪珠子“啪啦啪啦”的往下落道:“还请老太太恕罪,不是清荷不愿离去,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踩着脚上的布履鞋,老太太缓步往那王清荷面前走了一步道。   “只是,只是清荷已然怀了老太爷的孩子!”脸上挂着晶莹泪珠,王清荷一副悲怆模样跪在地上,神情凄楚道:“清荷知道,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清荷的错,但是孩子是无辜的,还请老太太看在孩子的份上,放过清荷吧。”   听罢王清荷的话,老太太站在原处未说话,苏梅端着身子站在老太太身旁,垂眸看着王清荷那张凄楚面容,绝艳的白细面容之上显出一抹焦躁之意。   “夫人,老太爷来了,老太爷来了……”庭院门口,丫鬟兴奋的带着老太爷匆匆而来。   王清荷跪在地上,听到那丫鬟的话,神情一喜,赶紧抬首朝着老太爷的方向开口喊道:“凿乌!” 第153章   凿乌是老太爷的字,但只有老太太知道,那人是有多不喜这“凿乌”二字。   小时,老太爷最喜上山疯跑玩乐,因此肤色被晒得黝黑异常,同龄之人最是欢喜嘲笑他为褐色乌龟,又常用石子砸他,看他被砸的缩头龟脑的模样,拍手笑称为“凿乌龟”,为此,老太爷真是深恶痛绝这“凿乌”两字。   “凿乌……”王清荷不知这一故事,依旧跪在地上,声音抽噎的喊着老太爷的字,她用力抬手抓住老太爷的长袍裾角道:“凿乌,清荷日后,怕是不能再与你一处了,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他还……”   “他还未出生,大致就要死了。”接过那王清荷的话,老太太不冷不淡的抬手招过一旁的老婆子道:“来,将段夫人押送官府吧,我相信那官老爷定是最会判这种出墙妇人了。”   “凿乌,凿乌……”听到老太太的话,王清荷缩在老太爷的脚边一副瑟瑟发抖的害怕模样,脸上簌簌而落的满是晶莹泪珠。   “阿英……”垂眸看了一眼那瑟缩在自己脚边的王清荷,老太爷看向老太太的面上显出几分为难神色道:“这事毕竟是段坡的家务事,还是让他自己来处置吧。”   说罢话,老太爷便直接抬首朝那庭院门口看去,在对上那一副呆滞神色站在庭院门口,形容威武的男子脸上那双微红眼眸时,老太爷的面上也显出一抹难掩的悲痛神色。   段坡虽是个商人,可是乐善好施,对人和蔼,十分乐于助人,只可惜前妻去的早,自己一个人将段于鄢拉扯大,一个大老爷们,必然是没有女子那般细心,因此与段于鄢的缝隙越来越大,再加上这王清荷的煽风点火,更是将两人的父子关系弄得僵到极致。   不过好在苏凿乌还能与段于鄢说上几句话,稍稍缓解了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老乌,实在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踩着脚上的长靴,段坡从庭院门口低垂着脑袋缓缓走来,那张原本英武非常的面孔在这时显得十分憔悴不堪。   “我早就与你说过,你却偏是要信这女人,弄得和于鄢明明是亲父子,见面却硬是像仇人似得。”低叹出一口气,苏凿乌猛地一甩宽袖,将那抱住自己长袍裾角的王清荷往一旁拨去。   王清荷呆坐在地上,抬首怔怔的看着那站在自己面前的段坡,突然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道:“老爷,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啊,老爷,是那苏凿乌逼我的,是他逼我的!”   跪爬在地上,王清荷用力的上手抱住段坡的小腿,声嘶力竭的哭喊道:“老爷,你要相信我啊,老爷……”   垂眸看着那死死抱住自己的王清荷,段坡仰头低叹道:“清荷,我与你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就算是你说不喜于鄢,我也为你着想,替他划了个庄子,让他出外经商,且这一出便是好几年。”   说到这处,那段坡的声音陡然便激动了几分道:“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竟然想要下毒谋害我,若不是于鄢回来的及时,我怕是现下已经变成那棺材板里头的死尸了!”   “不是的,不是的,老爷你听我说啊,我真的没有下毒害你,想下毒害你的是那段于鄢哪,他……”   “闭嘴!”一脚踢开那抱着自己小腿的王清荷,段坡气得面色涨红,几乎喘不过气来。   “老坡。”苏凿乌上前,一把托住段坡那斜向下倒去的身子道:“你这身体里头毒素未清,还是莫动这般大的气了,当心伤身劳肺。”   “老乌啊,我真是,真是对不起于鄢哪,枉我还自诩乐善好施之辈,却是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未照料好。”段坡低垂着脑袋,忍不住的掩面抽泣道。   “老坡,于鄢已经长大了,自然是有他自己的主张的,而且你一人将他拉拔那么大,即便是先前有些许误解,于鄢也定不会放在心上的。”伸手拍着段坡的后背,苏凿乌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瓷白药瓶递与段坡道:“清心丸,我让公府里头的周大夫新制的,你吃些日子,待毒素彻底清了便好了。”   “唉……”伸手接过苏凿乌手里的清心丸,段坡又是忍不住的轻摇头道:“老乌,这些日子真是劳烦你了,要不是我……”   “老坡,你莫与我说这些客套话,当年若不是你救了我的命,这会子我这身白骨怕是还不知道被埋在哪处呢,今日这些事,哪里比得上当年你硬生生的将我从那沙漠里头拖出来的恩情。”   当年,苏凿乌误入沙漠,被段坡一只骆驼一水壶的从沙漠里头救出来,段坡身子强健无甚大事,而苏凿乌却因为从沙漠之中脱水而出,身子极差,在段家养了许久才缓过神,然后便直接与段坡一道行商做买卖,积累下这段家偌大家产,风光回府。   “老太爷,既然这王清荷的孩子不是你的,那是谁的?”苏梅垂眸看了一眼那被段坡一脚踹倒在地之后,素色衣衫之下浅浅印出的一圈晕红色渍,双眉紧蹙着突然开口道。   “什么?”听到苏梅的话,老太爷扭头往地上看去,果然见那王清荷面色惨白的瘫倒在地,身下一片血色晕染。   皱着眉头,苏凿乌还未说话,站在一旁的段淑晚却是猛然用力的惊叫起来,她扑倒在地,上前一把拽住那王清荷的发髻道:“我就说你与那张茂不对劲,这孩子是不是他的?”   “啊……”被段淑晚拽的一个踉跄,王清荷身下又是猛的流出一股血色,丝丝扣扣的浸入青石板砖之下,看着瘆人非常。   “你说话啊!”段淑晚狰狞着一张面孔,那箍在王清荷脸上的手愈发用力了几分,几条深刻指痕印在王清荷那张白净面容之上,显出嫣红血色。   “淑晚,放开我……”王清荷有气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声音细弱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与那张茂不清不楚的搞在一处,就你这么一个老女人,那张茂也能下得了嘴!”一把扯下王清荷发顶处的几缕细发,段淑晚气得几欲发疯。   “拉开她。”老太太面色冷淡的指挥着一旁的婆子将那段淑晚硬拉到一旁,然后又吩咐丫鬟将王清荷抬到屋中,请周大夫前来诊治,毕竟这人若是死在她文国公府里头,被外人抓住什么把柄那便不好了。   “那张茂呢?”看着婆子将王清荷抬进正屋之中,老太太侧头对一旁的穗香道。   “听说是昨日里吃醉了酒,从石阶上头摔了下来,这会子正在院子里头养伤呢。”听到老太太的话,穗香赶紧上前道。   “摔伤了?”疑惑的皱了皱眉,老太太也未深究,只道:“请大夫看过了?”   “听说是看过了,没甚大碍。”   “既然如此,那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吧,去告知张氏一声,便说这张茂由我老婆子做主,交给段老爷处置了。”   “是。”穗香应声,赶紧提着裙裾转身离去。   看着穗香那消失在庭院门口的身影,苏梅走到那段淑晚面前,歪着小脑袋轻笑道:“你当那张茂真的被你迷得神魂颠倒,非你不可吗?”   “苏梅!你要说什么?”段淑晚蓬乱着发髻,一副呲目欲裂的凶狠模样,身后的两个婆子紧紧按着她的胳膊,那粗实手掌用力的几乎都要掐进她的肉中。   “那张茂与你在一处,不过是为了得到段家的账本好借机从中狠捞一笔罢了,你还真当他把你当什么好东西?虽然你与他在一处也不过是为了要得到张家的账本,但我看的出来,你是动了真情的,只可惜人家却从头到尾都是假意。”   苏梅的声音细细缓缓的带着一股子柔糯之气,但是听在段淑晚的耳中却是只觉五雷轰顶,她瞪着那双赤红眼眸,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苏梅,激动的直喘粗气。   “你莫气,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那张茂之所以不敢出院子,不是因为他吃醉酒从石阶上头摔了下来,而是因为他吃醉了酒闯进鹿鸣苑想轻薄于我,却是正巧被四哥哥撞见,给硬生生的打出了鹿鸣苑,所以身上才落了那么多的伤。”   话说到这处,苏梅轻勾起眼角,扬着那张白细小脸瞟向庭院门口,然后伸出纤纤玉手往庭院门口一指道:“茂表哥,你说我说的,是与不是呢?”   张茂被两个家奴半强制半搀扶着的从庭院门口走进,他那张原本还算是白净的面容此刻就像是半个猪头一般红肿非常,额角处磕磕碰碰的全是青紫痕迹,就连头顶的鼓包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但最让苏梅感觉到奇怪的却是他那双被白纱布包裹着的双眼。   昨日里明明没有伤到他的眼睛啊……   抬眸看着那被两个家奴拖到自己面前的张茂,苏梅伸手撑着下颚,语气疑惑道:“茂表哥,你这眼睛……也是摔着了?”   “啊啊啊……”听到苏梅的声音,那张茂却是陡然抽搐起来,喉咙里头不由自主的发出嘶哑的吼叫声,那掩在宽袖之中的双手也是颤颤的举起做告饶状。   “四姐儿,听周大夫说,张茂表少爷的眼睛被利物所刺,已然回天乏力。”穗香站在苏梅身侧,压低了几分声音开口道。   “利物?”皱了皱眉,苏梅猛然想起昨日里马焱那厮手里捏着的银针,瞬时只感觉通身一凉。   “那他的手……”湿漉水眸轻转,落到张茂那只包裹着白纱布的手掌之上,苏梅又是忍不住的蹙了蹙眉。   只见那张茂被白纱布包裹着的手掌形状诡异弯曲,乍看之下仿若厉鬼骨爪,瘆人非常。   “指骨……都碎了,就剩些皮肉筋骨连着……”穗香看了一眼那张茂的手,也是有些后怕道。   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苏梅直觉这件事肯定与马焱脱不了干系,她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再不敢看那张茂一眼。   老太太站在一旁,看到这副模样的张茂却是没有多问,只抬眸对段坡道:“段老爷,今日这人我老婆子便交给你了,你要如何处置皆随你,我老婆子绝不过问。”   听到老太太的话,段坡悲切神情微敛,拱手与老太太行礼道:“多谢兄嫂。”   段坡与苏凿乌早已结为异性兄弟,所以这段坡唤一声老太太为兄嫂却是不为过。   “嗯。”老太太轻缓点了点头,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只听得那庭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张氏带着丫鬟安浓急匆匆的疾步跑来,那张温婉面容之上难得的显出一抹急切神色。   “老太太。”停在老太太面前,张氏细喘了口气,神情微凛道:“不知茂儿何处得罪了老太太,竟然要受这番罪,茂儿这般和气的一个人,怎的会变成这副模样……”   一边说着话,张氏一边面容悲切的伸手轻抚过张茂那张红肿猪头脸,声音哽咽道:“茂儿,到底是何人将你伤成如此的?”   听到张氏的话,张茂嘶哑出声,但不管任凭他再如何努力吐声,却依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那“呵呵呵”的嘶哑声音从深喉之中发出,听着让人心颤不已。   张氏满面泪痕的伸手抱住张茂那浑身发颤的身子,整个人都几乎瘫软过去。   “皎蕴,张茂与段夫人暗自私通,可是犯了大忌啊,你偏袒不得。”老太太站在一旁,声音沉哑道:“你还是快些将人交出去的好。”   听到老太太的话,那张氏突然便跪倒在地,朝着段坡猛磕头道:“段老爷,我知道茂儿得罪了您,但恳请您念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放他一马吧,求求您了……”   段坡站在苏凿乌身侧,看着那跪在地上朝着自己猛磕头的张氏,神情为难道:“这,你这是干什么呀,唉,莫磕了,莫磕了……”   “段老爷,茂儿他现今双目俱废,手筋皆断,已然是一个废人了,恳请您放过他一马吧。”张氏还在哀声哀泣的恳求着,那双哭的红肿不堪的双眸直对上段坡,让他忍不住的轻叹出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你是老乌的长子媳妇,我就卖你这个面子。”冲着张氏摆了摆手,段坡扭头道。   “多谢段老爷,多谢段老爷。”说罢话,张氏一边抽噎着一边被安浓从地上搀扶起身,然后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老太太道:“老太太,段老爷已然答应放茂儿一马,还请老太太莫再责怪茂儿了。”   老太太端着身子斜睨了张氏一眼,缓慢点了点头道:“既然段老爷不追究,那我这老婆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对了,今年祈福的事你不用去了,让娥娥与焱哥儿去吧。”   听到老太太的话,张氏神情一顿,那捏着巾帕的手微微一紧道:“可是我在天觉寺祈福数年,这若是冒然让娥娥与焱哥儿代我前去,菩萨会不会怪罪……”   “菩萨自然不会怪罪。”打断张氏的话,老太太拢了拢宽袖道:“我已经决定了,今次祈福便让娥娥与焱哥儿一道前去,你就呆在文国公府里头处理张家的事吧。”   张家大哥张靖标还被关在大理寺里头,昨日里宫中传出要让张彭泽继承侯位之意,这便是要彻底将张靖标定死在那大理寺里头的意思了,但张彭泽心性儒雅,哪里干的了张家的事,原本张氏看中的是这张茂,只可惜这张茂却是被马焱硬生生的变成了一个废物。   垂眸看了一眼那被家仆搀扶着往外去的张茂,张氏暗暗握了握拳。 第154章   屋内传来王清荷那撕心裂肺的凄厉叫声,屋外段淑晚被那两个婆子按着,披头散发的直往张茂的方向瞪去。   突然,那段淑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开了身后那两个婆子的手劲,直直的往张茂的方向冲去。   “啊!”那搀扶着张茂的两个家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段淑晚狰狞着一张面孔,用力的踩踏着那被她推倒在地的张茂,苏梅错眼一看,就见那张茂被白纱布包裹着的手掌在段淑晚用力的踩踏之下,变成一团恶心肉泥,从纱布细缝之中被用力挤出。   “啊……”张茂翻滚在地上用力嘶吼着,一旁的张氏暗暗皱了皱眉,声音急切道:“快些拉住!”   听到张氏的话,那站在一旁的两个家奴这才像是恍然回神,赶紧上前将那段淑晚给拉到一旁。   “张茂,张茂!”通红着一双眼,段淑晚还在试图用力的踢打张茂,却是被身后那两个家奴狠狠按住了身子。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段淑晚还在嘶吼着,苏梅站在一旁,看着那段淑晚的疯狂模样,不禁幽幽的叹出一口气。   原本她对那段淑晚说的话,其实大部分都只是猜测而已,却是没想到一语成鉴,这段淑晚竟然真的对张茂情根深种,以至于听到今日之事时,疯魔成这副模样。   “老乌,剩下的就都是我的家务事了,你便莫再操心了,与兄嫂好好去休憩片刻吧。”段坡站在苏凿乌身侧,声音疲惫道。   看到这副模样的段坡,苏凿乌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道:“你的家务事,还是你自己处置吧,莫忘了吃那清心丸。”   “嗯。”冲着苏凿乌点了点头,段坡一挥手,那两侧的婆子便上前压住段淑晚往屋中走去。   段坡拢着宽袖,冷着一张脸也跟着踏进屋内。   苏梅站在庭院之中,看着那房门紧闭的雅楠阁正屋,微低垂下了眉眼与身旁的老太太道:“老祖宗,我先回鹿鸣苑里头去准备行囊了。”   听到苏梅的话,老太太回神道:“准备什么时候去?”   “今日。”苏梅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张氏,吐字清晰道。   “这么急?”听到苏梅的话,老太太微微蹙起双眉道:“过些日子再去也是不迟的。”   “都与四哥哥说好了,老祖宗便莫留我了。”伸手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往老太爷身侧推了推道:“老祖宗与老太爷先去好好休憩一番,这公府里头可还有许多烦心事呢。”   虽然说张靖标进了大理寺最受打击的是张家,但与你张靖标这侯府盘根错节的文国公府却也是脱不得干系的,因此老太太与老太爷才会四处托关系去走动,甚至还找到了宫里头苏靥的身上。   “好了好了,你们去,就留我这老太婆一个人。”伸手挥开苏梅那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老太太长叹一口气道:“这人老了,便是遭人嫌弃。”   “老祖宗……”伸手拉住老太太的手掌,苏梅糯着声音撒娇道:“老祖宗一点都不老,还是那么好看。”   说罢话,苏梅抬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老太爷道:“老太爷你说是不是?”   其实苏梅与这老太爷不算亲近,甚至可以说是连几句话都没说全过,但经过了刚才一事,不知为何,苏梅却是突然对这老太爷欢喜起来了几分。   听说苏梅突然提及自己,老太爷神情微怔,片刻之后才轻咳一声道:“阿英自然是最好看的。”   “你呀……”听到老太爷的话,老太太不自觉的微红了面颊,然后一把拨开苏梅抓着自己的手道:“行了,回去吧,莫在我这处碍眼。”   歪着小脑袋笑眯眯的在老太太的身上蹭了蹭,苏梅提着裙裾转身出了庭院往鹿鸣苑的方向走去。   苏梅一走,庭院之中只剩下那张氏,老太太斜睨了一眼张氏,未说一语,直接便与老太爷一道出了庭院。   看着老太太那消失在庭院门口的身影,张氏那张挂着眼泪珠子的柔软面容之上陡现一抹凶恶之气。   “夫人……”安浓站在张氏身侧,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只听得张氏道:“这几日我们在天觉寺里头的人是不是断了联系?”   “……是。”听到张氏的话,安浓低垂着脑袋犹豫片刻之后才轻缓点了点头道:“或许是山路崎岖,延迟了一日半日的,也未有什么。”   “不用说了,绝对不能让苏梅与马焱到天觉寺去。”微眯起双眸,张氏敏锐的感觉到几丝不对劲。   “你安排下去,找些人,一定不能让苏梅和马焱活着到天觉寺。”压低了几分声音,张氏说话时,眸中厉色狠现。   “是。”安浓轻应一声,垂眸看向那被家仆搀扶在臂弯之中的张茂道:“那张茂少爷……”   “废物一个,只要让他闭嘴就行了。”斜睨了一眼一旁的张茂,张氏一改刚才的怜惜之色,眸中嫌恶之情明显。   “是。”安浓自然明白张氏的话,张氏之所以要救这张茂,还不是怕他在段坡那里乱说话,连累到自己,现今人救下来了,最能保守秘密的人,当然是死人了。   *   经过刚才雅楠阁里头的一番折腾之后,苏梅终于是回了鹿鸣苑中收拾行囊准备去天觉寺。   正屋内室之中,幼白和茗赏皆默不作声的替苏梅收拾着衣物首饰,一派的安静模样。   苏梅端坐在绣墩之上,抬眸往那半开的窗棂处看了一眼,就见妙凝急匆匆的提着裙裾从房廊处绕进来,然后一把掀开厚毡进了屋子。   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袄裙,妙凝一屁股墩的坐在苏梅身侧,喘着细气道:“四姐儿你猜,那段夫人的孩子怎么样了?”   “嗯?”苏梅捻着面前茶盏的边缘,不感兴趣的轻哼一声道。   “没掉,还在肚子里头呢。”压低了几分声音,妙凝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道:“那段老爷给段夫人写了休书,便派人将段夫人给送出汉陵城了。”   “那段淑晚呢?”掀开面前的茶盏,苏梅轻抿了一口茶水道。   “自然也是跟着那段夫人一道被送出去了呗。”妙凝说的随意,但这话听在苏梅耳中却只是让她徒然的叹出一口气。   这段坡还真是不枉他那宅心仁厚的和善名声,就算是被那王清荷害成这副模样,竟然也未将人赶尽杀绝,比起那马焱睚眦必报的个性真是天壤之别啊。   晃着小脑袋摇了摇头,苏梅抬眸看向一旁正帮自己收拾着衣物的幼白道:“幼白,这次祈福我便带茗赏与妙凝去吧,你性子稳妥,就待在鹿鸣苑里头料理事务,看顾青梅与蜜饯,可好?”   “四姐儿说的话,奴婢哪里有不从的?”听到苏梅的话,幼白轻笑一声,放下手中衣物走到她身旁道:“其实这次四姐儿若是让奴婢跟着去,奴婢怕也是没空闲的,奴婢那老母年岁已高,这几日恰巧身子不适,奴婢正愁着不能回去伺候几日呢。”   幼白是文国公府里头的家生子,所以其母也是文国公府里头的家生子,两人虽常常见面,但因着幼白久居鹿鸣苑中,所以不能日日伺候膝下。   “既然如此,那你便留在文国公府里头吧,也好尽尽孝道。”冲着幼白点了点头,苏梅声音细糯道。   “是,四姐儿。”幼白垂首应了,然后转身撩开珠帘走到外室,陆陆续续的又将苏梅平日里用的那些事物给一道收拾了。   房门口,厚实的门毡被掀开,马焱穿着一身青白色袄袍,踩着脚上的鹿皮靴缓步走进屋内。   “都收拾好了?”上下扫了一眼略微杂乱的内室,马焱轻皱双眉道:“都带了些什么东西?”   “衣裳,首饰,被褥,茶具……”听到马焱的话,幼白站在一旁,赶紧开口回道。   “不必收拾了,我都备好了。”说罢话,马焱撩开珠帘走进内室,一把将苏梅从绣墩之上拎起道:“走吧,现在就启程。”   “哎,我,我还没食午膳呢……”苏梅被马焱抓在手里,用力的扭着小身子一副慌张模样道。   “马车上头有玫瑰酥,还有新出炉的水晶虾饺。”面无表情的说完这句话,马焱就见那原本还被自己拎在手里头的苏梅一溜烟的直接便掀开厚毡出了房门。   无奈的摇了摇头,马焱拢着宽袖缓步走出房门,一眼就看到前头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直冲冲的朝着自己跑来,然后一把拽住他的宽袖道:“快些走啊你,水晶虾饺要冷了,冷了便不好吃了……”   茗赏与妙凝看到那急匆匆的拉着马焱就要去的苏梅,赶紧也抱着自己的包裹跟在了两人身后。   被苏梅一路拖拽着走到马车边,马焱看着她身手利落的直接便踩着马凳上了马车,然后自顾自的掀开那小案上头的水晶虾饺,坐在软垫上头吃的欢实。   伸手扣了扣马车壁,马焱抬眸与苏梅道:“我给你见两个人。”   “嗯?”嘴里含着水晶虾饺,苏梅瞪着那双湿漉水眸一副懵懂模样。   “这是秦瘦和秦步儒,日后便由他们两个跟着我们一道去天觉寺。”马焱话音刚落,苏梅立刻便噗嗤大笑出声,她鼓着白嫩双颊,含含糊糊的吐出四个字道:“禽兽不如?”   “在下秦瘦。”   “在下秦步儒。”   听到苏梅的话,那秦瘦与秦步儒面无表情的拱手与其行礼道:“请四姑娘安。”   朝着那秦瘦与秦步儒挥了挥手,苏梅抿着唇瓣道:“你们这名字真是奇怪的紧。”   秦瘦与秦步儒没有说话,只低垂着脑袋一副恭谨模样的站在马焱身后,神情严肃异常。   看到这副模样的秦瘦与秦步儒,苏梅轻咳一声,略微有些尴尬的扭过了小脑袋,继续往嘴里头塞着玫瑰酥。   马焱撩袍踩着马凳上了马车,一眼看到那瓷盅之中被苏梅喝的只剩一个浅底的温奶,微摇了摇头道:“等会子出了城,山路颠簸,四下无人,可没涸藩给你方便。”   “唔唔……”苏梅继续嚼着嘴里头的玫瑰酥,连一个正眼都未给马焱。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也不恼,只慢条斯理的躺倒在身后的软榻之上,然后伸手敲了敲马车壁。   听到马车内的敲击声,秦瘦与秦步儒分别上马驾车,然后慢吞吞的驾驶着两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文国公府。   马车一路出了汉陵城,悠悠荡荡的往西方驶去,苏梅靠在马车壁上,捂着自己那圆滚滚的小肚子直叹息道:“这水晶虾饺真好吃。”   “靖江郡王府里头的东西。”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随意的翻了个身道:“义父请的杭州厨子,听说做糕食的手艺尤其不错,等从天觉寺回来,我让人将那厨子给你从靖江郡王府里头借出来用几天。”   “嗯?可以借吗?”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兴奋异常,赶紧甩着小细腿趴到马焱肩膀上,声音细糯道:“那他还会做什么?”   “据说那西湖醋鱼做的也是一绝。”闭着双眸,马焱感觉到苏梅那贴在自己肩膀处的小脑袋,说话时氤氲热气细散而来,温温热热的扑在他的面颊处,让他忍不住的微侧了侧头。   “还有呢,还有呢?”   “扣三丝,西湖藕粉,鲜肉小笼……”   “西湖藕粉?就是上次茗赏做的那个细细滑滑的,像凝脂白面一样的东西吗?”   “嗯。”   “哇……”   扒着马焱絮絮叨叨的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苏梅翻躺在马车之上,忍不住的暗暗咽了一口口水,但片刻之后却开始不安分的乱滚起来。   马车正在往山路上去,颠簸非常,马焱一把按住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道:“坐好。”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用力的扯了扯自己的宽袖,片刻之后才嗫嚅道:“我,我想找妙凝和茗赏。”   “她们在后头的马车里。”掀了掀眼皮斜睨了一眼那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的苏梅,马焱薄唇轻启道:“等过了山路进到客栈,你再去找她们也不迟。”   “可,可是我……”掩在袄裙之下的纤细小身子用力蜷缩着,苏梅扭捏了片刻之后终于是忍不住的道:“我,我要去方便。”   “我刚才与你怎么说的?”好似早就料到苏梅会说这句话,马焱面无表情的道:“忍着。”   “我,我忍不住了……”可怜兮兮的伸手扯住马焱的宽袖,苏梅紧咬着唇瓣,更加用力的夹紧了自己的双腿道:“你,你让外头停一下马车嘛,就,就一会,我保证不耽误你……”   “这会子知道求我了?”伸手扯开苏梅那搭在自己宽袖上的手,马焱轻勾唇角道:“刚才我与娥娥妹妹说话时,娥娥妹妹可是连一眼都未看我。”   “那,那你,你说好要听我的话的……你若是再如此,我便将你遗溺的事情告诉外头的秦瘦步儒。”鼓着一双绯红面颊,苏梅用力的瞪着那双湿漉水眸,神情急切道:“你快些让他们停车。”   定定的看了面前的苏梅一眼,马焱伸手,敲了敲马车壁。   马车缓缓停下,苏梅等不及的直接便连滚带爬的下了马车往树丛深处走去。 第155章   正值晌午时分,天空暖阳细照,可这山上葱郁古树密布,阳光根本就透不过阴霾暗林,苏梅又慌不择路的直往那密林里头走去,一点都未留心身侧那隐隐绰绰的暗动风声。   站在一处还算密实的灌木丛中,苏梅扭头四下看了看,见四方无人,立刻便解开亵裤蹲下了身子开始方便。   密林之中寂静无声,只虫蝉鸟鸣断断不绝于耳,苏梅一边收拾着衣物一边睁着那双湿漉水眸心慌的四下张望着,纤细的小身子紧张蜷起,总感觉自己身侧窥视着一双眼,让人忍不住的产生一股毛骨悚然的阴森感。   提着裙裾迅速转身,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扭头往身后走去,但走了一段路后却发现自己兜兜转转的竟然又回到了原处。   垂眸看着刚才那自己方便的时候留下的一滩水渍,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只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用力的抓了抓自己的宽袖,苏梅仰头看了一眼头顶处那密不透阳的阴霾暗林,烦躁的扭过小身子拨开面前的错枝横木往前走去,那湿漉漉的泥沙浸湿了她精细的绣花鞋,黏黏腻腻的粘在她的脚上,让人感觉恶心非常。   “哎呀!”用力的踢踹掉那粘在自己绣花鞋上的湿漉泥水,苏梅看着那完全陷在一滩泥地之中的绣花鞋,欲哭无泪的垫着脚尖弯腰,以金鸡独立的方式小心翼翼的将那只裹着厚重泥浆的绣花鞋从泥水之中捞出,然后嫌弃的套在脚上。   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脚上那双沾着湿漉泥水的绣花鞋,苏梅听着那里头因为自己的踩踏而发出的“噗呲噗呲”的泥水湿溅声,心中愈发烦躁了几分。   不远处的密林深处,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身上背着刚刚砍好的柴火,身侧是同样穿着质朴的中年妇人,那妇人小心翼翼的伸手扶着那男子背上的柴火,两人慢吞吞的往苏梅的方向走来。   抬眸看到面前两人,苏梅的脸上显出一抹惊喜神色,她赶紧快走几步拦在那两人面前,声音急切道:“两位老爷夫人,可知如何出这密林?”   那中年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苏梅,赶紧摆手道:“这位姑娘莫唤什么老爷夫人,我们只不过是山野村夫,哪里值得这般文雅的名号。”   说罢话,那妇人搀着身旁的中年男子,往苏梅面前靠近了一步道:“姑娘可是在这山林里头迷了路?”   “也不知怎的,进的来却是出不去了。”听到那妇人的话,苏梅面上显出一抹愁容,声音细糯道。   “那……姑娘身旁的人呢?我看姑娘这身穿着打扮定是那富家千金吧?”妇人紧了紧按在宽袖之中的手掌,神色微敛道。   听到那妇人的话,苏梅眉头微蹙,那双湿漉水眸下意识的便往面前的中年男子与妇人面上看去,只见那中年男子身上背的干柴皆有自己手臂粗细,但是两人身上却无一人拿着砍斧。   穿着湿漉绣花鞋的脚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苏梅察觉到不对劲,眉目微挑道:“喏,那处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听到苏梅的话,那中年男子与妇人扭头看去,苏梅趁着这时候,赶紧转身就跑,连脚上那绣花鞋都不要了,系着罗袜的纤细小腿踢开荆棘错枝,一路疾奔而去。   “跑了!快追!”妇人怒喝一声,一把拽下那中年男子背上的柴火,从中抽出两把长刀,将其中一把递给中年男子之后,赶紧身手利落的朝着苏梅的方向猛追赶去,哪里还有刚才那副虚弱的蹒跚模样。   细长的枝条叠叠不断的涌现在苏梅面前,勾住她细长的发丝,划破她身上厚实的袄裙,地上黏腻的污泥夹杂着碎石不断的磕在苏梅那仅穿着细薄罗袜的小脚之上,引得她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往一侧踉跄摔去。   “啊……”纤细的小身子一斜,苏梅被身后那妇人甩落过来的粗枝打的小腿一痛,直接便摔在了泥潭里头,半天爬不起来。   “这小东西还挺能跑的。”那妇人与中年男子自苏梅身后赶来,看着那陷在泥潭之中蠕动艰难的苏梅嗤笑出声道。   “别废话,直接砍了脑袋回去交差。”妇人举起手里头的大砍刀,正欲下刀之时,却是猛然被那中年男子握住了手掌道:“哎,这般的好货色,若是卖出去,哪值千金哪。”   听到那中年男子的话,妇人神色微顿道:“你的意思是……”   “那小气抠吧的东西只给我们一千两,若是我们转手将这小东西卖了,再随便摘个人头回去给那女人,那一千两能到手不说,我们还能再净赚一笔。”那中年男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往苏梅的方向走了一步道:“就是不知这小东西的身子还干不干净,若是干净,那这价钱可还能高上不少。”   “滚开!”一把拽开那中年男子伸向苏梅的手,妇人狰狞着一张面孔道:“我看还是把人砍了实在,你以为张氏那女人是好骗的?”   说罢话,这妇人直接举起手里头的长刀就要往苏梅门面砍去,苏梅惊叫一声,也不知哪处来的力气,声音嘶哑的吼道:“张氏与了你们多少钱,我双倍给你们。”   听到苏梅的话,那妇人手中长刀一顿,双目微眯道:“小东西,你大概不知道这江湖规矩,若是这次我收了你的钱,那下次可再没有主顾敢找我们了。”   眼看着那长刀就要落下,苏梅也不知自己哪处来的力气,一咕噜的突然便钻到了那中年男子的身后,然后伸出自己沾着细泥的双手,睁着一双潋滟水眸定定的看向那中年男子,声音细糯道:“救救我……”   苏梅虽然满身脏污,但是却依旧掩不住她那一身勾人的白皮艳骨,细软糯意的娇语声伴着柔媚双眸,就这样撞进那中年男子的眼中。   “哼!”听到那苏梅的话,妇人不屑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啊……”   妇人话还未说完,那中年男子便突然抽身举起手里的砍刀,猛地往那妇人的方向砍去道:“臭婆娘,又丑又凶的老东西,我他妈忍你很久了!”   “臭老虫!你竟然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贱货打我!”妇人呲目欲裂的瞪着苏梅,手里的大长刀挥的更是凶狠了几分,只三五招的便将那中年男子给打倒在地。   “我错了,我错了……啊啊……”那中年男子蜷缩在地上抱住头首,被妇人一顿猛踹的鼻青脸肿。   苏梅趁着这个时机,赶紧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跌跌撞撞的往一侧跑去。   原本她还想着让那中年男子与妇人多打一阵,自己好趁机逃脱,却是不想这中年男子那般不经打,只几招便被这妇人给放倒了。   “下贱东西!还敢跑!”抬眸看到苏梅那踉跄穿梭在密林之中的纤细身子,妇人怒斥一声,举起手里的大长刀猛地一下就往苏梅的方向扔去。   锋利的大长刀夹带着凌厉刀风,追着苏梅的方向气势凛凛而去,妇人轻勾着唇角,正欲垂首与那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中年男子说话时,却是只感觉自己胸口一痛。   垂眸往自己的胸口处看去,妇人只见那原本应该插在苏梅身上的大长刀,此刻却是稳稳当当的对插在她的心口处,黏腻的艳色血迹晕染着刀锋,一点一点的滴落在中年男子那张震惊非常的面孔上。   瞪着一双眼,妇人动作缓慢的抬眸往外看去,只见苏梅身侧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身穿青白色袄袍的颀长男子,透过细碎漫叶,男子那双凌厉深邃的漆黑暗眸,满含深沉戾气,稳稳的落入妇人眼中。   伸手拾起地上的一块碎石,马焱随手一扔,那碎石便猛地一下撞击在妇人胸口那把大长刀的刀柄之上,惹得那妇人急速往后大退了一步,从胸前贯穿至身后的锋刀坚实的嵌在一棵古木大树之上,将妇人牢牢钉在了上头。   匍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看着那死不瞑目的妇人,忍不住的轻颤了颤身子,然后赶紧扭头用力的朝着马焱的方向猛磕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饶小的一命,小的甘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怀抱着臂弯之上的苏梅缓慢走到那中年男子面前,马焱轻勾唇角道:“既如此,那我便成全你吧。”   “多谢大人,多谢大……”那中年男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见马焱随手拾起一旁的大长刀塞入苏梅手中,然后握着那只软腻小手,猛地一下就往那中年男子的脖颈处插去。   温热的鲜血浸染开来,喷洒在苏梅那下拖的裙裾之上,惹得她整个人不禁猛然一颤,下意识的就要甩开手里头的那把大长刀,却是被马焱紧紧按住身子,一点一点十分坚定的将那把大长刀贯穿了中年男子的脖颈。   稠腻湿漉的血色滴滴答答溅落下来,在粘杂的泥地之上汇聚成一滩血水,顺着马焱那厚实的鹿皮靴往外分流,汇入身后密林之中的泥潭里,翻滚出一圈密密麻麻的浓暗浊色血蛭,那窸窸窣窣让人头皮发麻的吞噬声,惹得苏梅浑身惊颤,僵硬着一张白细小脸,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156章   恶心的吞噬声缓慢上移,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怔愣的看着那犹如翻滚的泥潭一般迅速朝着自己靠拢的血蛭,赶紧伸手用力的拽了一把马焱道:“那,那个……”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血蛭,慢条斯理的伸手松开那握着大长刀的手柄,然后托抱着怀里的苏梅,面无表情的往一侧方向走去。   苏梅靠在马焱身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滩血蛭犹如过江滚浪一般的翻到那中年男子与妇人身上,片刻之后细缓消散而去,留下两架枯白骨架。   “唔……”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苏梅忍不住的扭头将脸靠到了马焱的脖颈处,那副急切的惊惶模样好似整个人都恨不得蜷进他的身子里一样。   “娥娥妹妹莫怕,那血蛭只食死人而已。”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僵硬的小身子,马焱声音低缓道:“真是可惜,若是无这血蛭,那老头也不至于死的那般快。”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身子一颤,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刚才被那马焱按着手掌,硬生生的用长刀将那老头戳死的事。   用力蜷了蜷那掩在宽袖之中被泥浆僵硬了手指的手,苏梅微颤着身子,正欲说话之际却只听得耳畔处的马焱低沉道:“那长刀虽不锋利,但用来剐肉放血也还算可以,下次我与娥娥妹妹制一削铁如泥的匕首贴身而藏,就算是用来砍断那脖颈也不妨事。”   颤着身子扶在马焱的肩膀上,苏梅想起刚才那从中年男子的脖颈处飞溅而出的稠腻鲜血,声音细糯道:“我,我不要……”   “呵。”感觉到那覆在自己肌肤上的轻喘气,马焱越发放柔了几分声音道:“娥娥妹妹难道不知,今日之事,这日后只会更多吗?”   “我,我……”苏梅嗫嚅着唇瓣,想起刚才那妇人脱口而出的张氏,自然想的到刚才那两人是张氏派来杀自己的,只为了阻止她到天觉寺里头找到那张家联合定远侯府的贪污证据。   可是她这连只鹅都没杀过的人,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娥娥妹妹要知道,今日之事,不是你死,便是他亡,若是我未赶到,那被血蛭吞噬而亡,尸骨无存的人,可就是娥娥妹妹你了。”停下自己的脚步,马焱抬眸看了一眼那不远处停驻的两辆马车,一双漆黑双眸之中的暗沉晦涩愈发深邃了几分。   扶在马焱身上,苏梅轻颤着身子,双眸紧闭,似乎依旧十分害怕的紧。   侧头看了一眼身旁苏梅那沾着污泥的白皙小脸,马焱轻勾唇角道:“对了,娥娥妹妹那亵裤系带处,怎的还缠了一根五彩丝绸?”   苏梅原本还浸在恐惧之中,这会子一听到马焱的话,当下便睁大了一双眼,用力的朝着马焱那张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瞪去,声音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娥娥妹妹那用来系亵裤的裤带子上头,怎的还缠了一根五彩丝绸?”对上苏梅那双湿漉水眸,马焱轻勾唇角,声音细缓的又将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怔怔的看着面前马焱那双漆黑暗眸之中的戏谑神色,苏梅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片刻之后猛然惊叫出声,一把掐住马焱的发髻便开始使劲拉扯道:“你个流氓!无赖!混账东西!”   竟然偷看她,她,那个什么!   “不对。”猛地顿下那扯在马焱发顶的手,苏梅抬眸看向他道:“既然你刚才一直都在,那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不出来?”偏要看着她那般狼狈的东躲西藏滚得像个泥猴一样,才像是救世主一般的出现与她施恩。   “因为我觉得娥娥妹妹这双手,大概也是举得起刀子,捏的住银针的。”伸手握住苏梅那抓在自己发顶处的手,马焱眼中暗意渐深道:“纵然我在娥娥妹妹身侧千万世,也比不得娥娥妹妹自己握着刀柄,能护得自己千万世。”   马焱的声音沉缓静谧,细细的流淌进苏梅的耳畔之中,让她一瞬便红了眼眶道:“可是,可是刚才只差一点,我就……”   “娥娥妹妹可听说幼鹰学飞之事?老鹰将幼鹰扔下悬崖,幼鹰才能学会飞翔,娥娥妹妹空长了翅膀,怎的连扑腾一下都不会呢?”说到这处,马焱无奈叹息一声道:“真是让人操心。”   “你才长了翅膀不会扑腾呢!”瘪嘴反驳了马焱一句,苏梅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裙裾处沾染着的血色,有些委屈的吸了吸小鼻子道:“那你也不能……就那么让我杀人去吧……”   “杀人?”伸手抚去那黏在苏梅脸上的细碎落发,马焱轻笑一声道:“不,不是杀人,是救人。”   “那张氏所找皆是些亡命之徒,靠杀人掠财夺物,刚才那老头不知奸淫了多少妇女娘子,娥娥妹妹那一刀下去,可是在救人,哪里是杀人。”   虽然话是如此说,但苏梅还是有些害怕的紧,她紧紧的攥着马焱的宽袖,声音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垂眸看了一眼苏梅那张苍白小脸,马焱轻叹一声道:“罢了,先上路吧,晚了可赶不上客栈了。”   被马焱托在臂弯之中,苏梅低垂着小脑袋,用力的绞着那双沾满污泥的素白手指,神情微怔,不知在细些什么。   马车旁,茗赏与妙凝皆是一副着急模样的站在一处四下观望着,在看到那被马焱抱着从密林之中走出的苏梅时,赶紧上前道:“四姐儿,这是怎么了,怎的弄成这副模样?”   “摔了一跤。”淡淡的吐出这四个字,马焱径直将苏梅抱进了马车之中,然后吩咐秦瘦与秦步儒赶车下山。   马车辘辘的翻过了这座小山停在山脚下,天空之中暖阳西斜,东风横吹,一间茶肆小邬坐落在两条古道行路的交叉点,里头皆是些赶路落脚之人。   秦瘦与秦步儒将马车赶进茶肆之中,遥遥的招过那老板要了三间屋子,然后径直便将马车驶进了那简陋的后院之中。   苏梅身上那沾着泥污的袄裙已然换了一件新的,但那黏在肌肤之上的干硬泥块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她踩着马凳从马车之上走下,赶紧一把招过那头的老板娘道:“有热汤吗?”   “热汤?”那老板娘端着手里的菜食,一脸疑惑的看了一眼苏梅,片刻之后才道:“姑娘可是要沐浴?喏,那处有井,厨房里头有柴,您只要交些柴钱,便能自个儿烧水沐浴了。”   说罢话,那老板娘便赶紧端着手里头的菜食去往大堂上菜。   苏梅站在原处,看了一眼那脏污的水井,又看了一眼浓烟滚滚的厨房,正欲说话之际只听得一旁的茗赏道:“四姐儿,您先去房间里头歇息片刻,等奴婢与妙凝替您烧了热水再来唤您,可好?”   听到茗赏的话,苏梅犹豫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道:“嗯,那好吧。”   说罢话,苏梅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马焱,仰着小脑袋道:“我住哪间屋子?”   “那间。”马焱随手一指南角处一间还算是干净的小屋,便转身往那鱼龙混杂的大堂走去,也不知去干什么了。   苏梅扯着身上的袄裙,也不在意马焱的行踪,赶紧扭过身子进了那南角的小屋,茗赏与妙凝将马车里头干净的被褥与洗漱用具一一替苏梅搬出来,然后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将这小屋打扫了一遍才让苏梅躺在铺了一层厚实被褥的木床之上歇息。   躺在松软的被褥之上,受了一路惊吓的苏梅有些疲惫的缓缓闭上了眼,那被马车颠的酸疼非常的纤细身子陷进厚实被褥之中,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便酣睡了过去。   “四姐儿,四姐儿……”当茗赏与妙凝带着秦瘦与秦步儒将浴桶扛进小屋之中的时候,就看到那睡得憨实的苏梅,妙凝上前,赶紧将苏梅从木床之上叫起道:“四姐儿,热汤来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唔……”苏梅睁着一双迷蒙水眸,被茗赏与妙凝扶着身子从木床之上起身,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那浴桶边,白嫩小脸之上还带着一抹迷蒙酣睡之意。   看着苏梅这副睁不开眼的迷糊小模样,茗赏忍不住的轻笑出声道:“四姐儿,奴婢去厨房给您做些吃食来可好?”   “嗯,要吃温奶。”苏梅含含糊糊的应了,被妙凝扶着胳膊褪了身上衣物,小心翼翼的扶进了浴桶之中。   “好,奴婢去问问,看这茶肆里头可有温奶。”说罢话,茗赏小心翼翼的将那房门推开一条细缝,然后侧身挤了出去。   小屋外,秦瘦与秦步儒一人一边的站在房门口,神色严肃。   “两位大哥,四姐儿在里头沐浴,可莫让闲杂人等误闯。”茗赏站在秦瘦与秦步儒之中,声音清晰的道。   “嗯。”秦瘦点了点头,那张与秦步儒相似非常的严整面容让人看着便感觉凶悍非常。   茗赏低垂着脑袋,扭身进了一旁的厨房之中。   小屋内,苏梅缩在浴桶之中,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直把身上那细白肌肤完全浸润出来,这才在妙凝的搀扶下出了浴桶。   “哎呀四姐儿,奴婢忘记替您拿干净衣裳了,那装衣裳的箱子还在马车箱子里头搁着呢。”细细的替苏梅擦干身上的水渍,妙凝突然轻喊道。   “嗯?那快些去拿。”伸手环住自己已然感觉有些微凉的肌肤,苏梅蜷了蜷身子道。   “四姐儿先进被褥里头,待奴婢去与您拿来。”扶着苏梅上了木床,妙凝赶紧提着裙裾出了屋子,直奔向那后院之中的马车。 第157章   外头的天色愈发暗沉下来,屋内氤氲热气渐散,苏梅缩在被褥之中还算是暖和,只是她坐等妙凝不来,右等妙凝还是不来,未点烛灯的昏暗小屋又四处透风,这让苏梅的心绪略微有些烦躁。   “吱呀”一声,小屋的房门被推开,房门口处显出一个颀长身影,苏梅缩在被褥之中,赶紧睁开那双迷糊水眸道:“妙凝,衣裳拿来了……”   话说到一半,苏梅呆愣的看着那缓步走至自己面前的马焱,半张着一张小嘴,片刻之后才呐呐道:“你,你过来做什么?”   “这是我的屋子,娥娥妹妹你说我过来做什么?”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褪下自己身上的那件青白色袄袍,然后弯腰落座于木床边缘道:“明日一早还要赶路,等食过了晚膳便早些睡吧。”   裹在厚实被褥之中,苏梅用力的蜷着纤细的小身子,在感觉到自己那触在丝滑被褥之上的细嫩肌肤时,整个人都羞得有些发颤。   “什么你的屋子,这明明是我的屋子,你快些给我出去!”仰着小脑袋,苏梅裹着身上的厚被往木床后头蜷缩了几分,然后努力的拉高了自己的声音道:“妙凝呢?你帮我去唤妙凝进来。”   听到苏梅那佯装无事的轻颤声音,马焱垂首,那双漆黑暗眸在苏梅身上那团鼓起的厚实被褥之上轻转了一圈道:“我的娥娥妹妹,你这被褥里头,莫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嗯?”   “你,你才见不得人呢!”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苏梅哆哆嗦嗦的裹着被褥更往那木床后头缩了几分,好似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压进那墙缝里头才好。   对上苏梅那双心虚眼眸,马焱勾唇轻笑道:“那娥娥妹妹这是躲什么呢?”   “男,男女授受不亲,你快出去……”苏梅结结巴巴的张嘴说着话,那裹着厚实被褥的纤细身子猛地一下往后靠去,小脑袋磕在墙壁之上,发出一声闷哼。   “唔……”伸手一把捂住自己那被磕的十分结实的小脑袋,苏梅微红着一双眼眸,声音细糯道:“好疼。”   “呵……”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眼中的晦暗神色却更是深邃了几分,他撑着身子往木床里头挪了几分,将苏梅紧紧逼在墙角道:“娥娥妹妹藏得这般结实,莫不是这被褥里头还藏了一个男人……”   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把按住那鼓囊囊的一团被褥,马焱将裹在厚被之中的苏梅关在自己的双臂与墙角之中,垂眸说话时,声音低哑,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暗戾之气,“娥娥妹妹怎么不说话了,嗯?”   根根分明的指骨顺着那鼓囊一团的被褥向上滑移,一把掐住苏梅那张白细小脸。   仰着小脑袋对上马焱那双暗黑眼眸,苏梅禁不住的暗暗抖了抖身子,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只感觉自己身上一凉,马焱那只修长手掌带着微凉温度,突然便钻进了她裹得死紧的被褥里头。   满手滑腻带着香软甜意,温热的紧贴在马焱的手掌之上,让他禁不住的微眯了眯双眸。   “啊……”伸手一把推开面前的马焱,苏梅浑身一颤,赶紧将自己整个人都蜷进了被褥之中,连一根头发丝都尽数不留。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那还残留着温热触感的手掌,马焱抬首看向那一团鼓囊的被褥,突兀的便轻笑出声道:“娥娥妹妹这什么时候,竟然还被人拔光了毛?”   “啊……出去出去……”听到马焱的调笑话语,苏梅从被褥之中伸出那截素白莹腿,一脚踹在马焱胸口。   伸手按住苏梅那只温热小脚握在掌心之中细细把玩,马焱捻着那粉嫩的指甲盖细细揉捏着,唇角处情不自禁的显出一抹清浅笑意。   “呀,你放开我……”身上裹着厚实被褥,苏梅那张白细小脸还藏在黑乌乌的被子里头,这一挣扎起来,整个人难免便沁出了一层淋漓香汗,那带着清雅皂角香气的细汗,细细袅袅的飘散进马焱的鼻息之中,让他禁不住的晦暗了一双眼眸。   氤氲热气从被褥之中传出,黏黏腻腻的似乎还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奶香气,让马焱那按着苏梅脚踝的手不禁愈发用力了几分。   “啊……你干什么!快出去!”一把按住马焱那一道钻进被褥之中的脑袋,苏梅气急败坏的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整个人羞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直顾着用力踢踹马焱。   一把按压住苏梅,马焱翻身直接便堵住了她那张不断惊喊的小嘴。   软腻细滑的肌肤浸着清浅香气,弥散在马焱周围,那闷热的被褥之中,两人急促交缠的呼吸声混杂在一处,平添几分暧昧情愫。   “四姐儿,那马车不知被茶肆伙计拉到哪处去吃草了,奴婢找了好些时候才……”怔怔的抱着手里衣物站在房门口,妙凝瞪着一双眼,直直看向那小屋之内鼓成一团的厚实被褥。   “滚!”抽空扭头的马焱黑着一张脸,抹去唇角处的血渍,那双漆黑暗眸狠戾的落在妙凝那张呆滞面容之上。   “……是,是……”跌跌撞撞的转身出了小屋,妙凝抱着手中衣物跌坐在房门口,只听得里头传来苏梅那细软的轻叫声。   “咕嘟”一声猛地咽了一口口水,妙凝震惊着一张面容坐在冷硬石地之上,手里的衣物尽数散落于地。   “妙凝?你坐在这处做什么啊?”茗赏端着手里头的吃食从厨房里面出来,一眼看到那跌坐在房门口的妙凝,赶紧上前道。   就着茗赏的手从地上起身,妙凝一副惊惶模样的收拾着地上的衣物,在茗赏的催促下才慢吞吞的伸出一根手指,往屋内指了指道:“四姐儿与四少爷在里头……”   “在里头又怎么了?”奇怪的看了一眼妙凝,茗赏神情疑惑道:“四姐儿与四少爷不是一向都欢喜在一处的吗?”   “可是,可是这次不一样……”   “哎呀,有什么不一样的,快些帮我拿着吃食,四姐儿这一路过来可还未吃过什么热食呢,莫把人饿坏了。”一边说着话,茗赏一边自顾自的便推开了房门,妙凝端着手里头茗赏硬塞给她的托盘,一脸焦急的站在一旁,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小屋内,苏梅依旧蜷缩在木床之上裹着厚被,黑发散乱,双眸湿润,小脸绯红,一只白细小腿从厚被之中露出,软塌塌的搭在床沿处,上头印着好几个清晰牙印。   马焱身上穿着一件素白中衣,髻发散落的坐在方桌边饮着凉茶,那张清俊面容之上神色十分难看。   “四,四少爷……”茗赏敏锐的发觉屋内气氛不对,赶紧伸手拿过一旁妙凝手里的托盘走到苏梅身边,然后声音细缓道:“四姐儿,这茶肆里头没什么好东西,奴婢便与您做了一些爽口小菜,您将就着吃些吧。”   妙凝站在房门口,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头落了灰的衣物,赶紧转身出了屋子,片刻之后拿来一套干净衣裳走到苏梅身旁道:“四姐儿,这是干净衣裳。”   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缩在被褥之中,嗫嚅片刻之后才抬眸对上妙凝道:“妙凝,月事带,带了吗?”   听到苏梅的话,妙凝微怔了一下,然后赶紧点了点头道:“自然带了。”说罢话,妙凝赶紧又出了屋子往门外奔去。   茗赏垂眸看了一眼苏梅那只搭在床沿处的白细小腿,又抬首看了一眼坐在方桌边饮着凉茶的马焱,目光所触之地,只见她家四少爷那只放置在方桌之上的修长手掌之上,白皙指尖处隐隐绰绰的显出一点殷红色泽。   明显感觉到几分不对劲的茗赏赶紧低垂下脑袋,将手里头的托盘小心翼翼的放置在那方桌之上,然后转头对苏梅道:“四姐儿,奴婢去给您熬些红糖水过来。”   “唔。”苏梅含糊的应了一声,那双湿漉水眸微转,悄悄的落到马焱身上,不着痕迹的轻吐出一口气。   “四姐儿,月事带来了。”茗赏刚走,妙凝便拿着手里的月事带急匆匆的回到小屋,反手直接就将房门关上,一转头却是看到那依旧端坐在方桌边的马焱,当下神色便有些尴尬。   饮完手里头的那碗凉茶,马焱拢着宽袖从木凳之上起身,然后将那挂在简易木施之上的青白袄袍套在自己身上,面无表情的往小屋门口走去。   捏着手里头的月事带,妙凝低垂着脑袋给马焱让路,待马焱走出小屋之后,妙凝赶紧走到苏梅身旁,将苏梅从被褥之中扶出,然后细细的替她换好衣物,绑好月事带。   “四姐儿,天色晚了,奴婢给您点盏灯。”帮苏梅收拾妥当之后,妙凝这才轻缓的吐出一口气,走到方桌边将那盏油灯点亮。   细蕴灯光弥散开来,渐渐驱散小屋之内的暗色,嫩黄光晕印照在苏梅那张依旧绯红的小脸之上,留下一大片瓷白光泽。   苏梅慢吞吞的提着裙裾坐在木凳之上,腿窝处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触感。   屋外,马焱站在石砖之上,身后小屋门缝之中细腻的印照出一片浅色光晕,隐隐绰绰的打在他那张清俊面容之上。   垂眸看了一眼指尖处残留的那一点猩红血迹,马焱眸色微暗。 第158章   因为苏梅身上不方便,所以他们一众人便在这茶肆里头多留了几日。   这茶肆虽门面不大,但里头却有许多伙计,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每日里在大堂里头忙里忙外的帮着端茶递水收账,偶遇到一些蛮不讲理的客人,小厮伙计便上前帮忙驱赶。   苏梅住在后院南面的一间小屋之中,茗赏向老板娘借了厨房一处灶台,日日给苏梅变着法子的做些吃食,妙凝帮着苏梅洗凉一些衣物,挂在后院一角,为避免被人窥视,她都用白布做帷,将那一角晾晒衣物之地圈围住。   苏梅趴在小屋的窗棂处,看着妙凝在外头忙里忙外的收拾衣物,歪着小脑袋声音细糯道:“妙凝,这白布是用来做什么的呀?”   听到苏梅的话,妙凝放下手中衣物,缓步走到苏梅身旁压低声音道:“四姐儿不知道,前日里这茶肆的老板娘与我说,近日住在这里的女客衣物皆有失窃的迹象,让我防范一二。”   “哦。”听到妙凝的话,苏梅懒洋洋的点了点头,她眯着一双湿漉水眸抬眼看了看阳光正好的午日,声音软糯道:“马焱呢?”   “四少爷在大堂里头吃午膳呢。”妙凝伸手拉起宽袖,替苏梅遮挡住那刺眼的日光道:“四姐儿可是无趣了?屋子里头有顶帷帽,四姐儿可戴出来去大堂里头找四少爷说说话,奴婢刚刚见那大堂里头可是也有不少女客的。”   “嗯,那好吧,不过我就是去大堂里头坐坐,可不是去见那马焱的。”说罢话,苏梅仰着小脑袋转身走进屋内,将那衣橱里头的帷帽戴在头上,然后便自顾自的提着裙裾小心翼翼的往大堂的方向走去。   自那日之后,苏梅与马焱便未曾见过面,苏梅羞恼于见他,再加上自己身上也不方便,便索性日日餐餐的都不出屋子,让茗赏将膳食端到屋子里头来,但让苏梅气愤的是,自个儿不出门便罢了,那厮却也不来找自己,弄得苏梅自个儿都拉不下脸来去找他。   穿着平日里那件自己最欢喜的藕缎色袄裙,苏梅头戴帷帽,踩着脚上的绣花鞋,慢吞吞的往大堂的方向走去。   晌午的大堂正是人多的时候,鱼龙混杂的人群扎堆一般的坐在一处,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酒香混杂着菜香,带着冬日暖阳的细碎,铺散在一张张略微破败的八仙桌上,苏梅一眼就看到了那带着秦瘦独自占了一桌的马焱。   端着身子坐到马焱对面,苏梅垂眸看了一眼那放置在八仙桌上的一小碟花生米,嫌弃的一撇嘴角,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只听得一旁传来一道娇声软语,“这位姑娘,这座儿有人了。”   听到声音,苏梅抬眸看去,只见自己身旁站着一个身穿朱色春衫的女子,生的娇媚可人,肌肤白细,笑时面颊处隐隐可现两朵酒窝,臂弯上挎着一只竹篮子,苏梅透过细薄帷帽轻瞄了一眼,只见里头是两盅白瓷酒壶。   “这座儿……是你的?”苏梅撑着下颚靠在八仙桌上,帷帽之下双眸微眯,斜睨了一眼那端坐在一旁正面无表情的抿着手中清茶的马焱。   “奴已与这位公子谈了好些天的生意了。”那女子媚眼含羞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马焱,声音愈发细软了几分道:“今日便是特意带了两盅梨花酿来与公子品尝的。”   一边说着话,那女子一边从竹篮之中拿出那两盅白瓷酒壶置于八仙桌上道:“这位姑娘,现下可否让位了吧?”   “哦。”苏梅歪着小脑袋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慢吞吞的提着裙裾从那木凳之上起身。   酒娘拿着手里的竹篮子,坐过苏梅的那张木凳,正准备与马焱说话之际,却是只见那头戴帷帽的女子一转身,便又坐到了一侧。   “这位姑娘,奴是来谈生意的,你若也是来谈生意的,那也应当要讲个先来后到吧。”抬眸看了一眼坐在马焱身侧的苏梅,酒娘暗暗皱了皱眉道。   伸手宽袖之中的一双素白小手搭在八仙桌上,苏梅轻轻的扣了扣桌面道:“我已然与你让了位置了,你怎么还不知足?”   听到苏梅那细糯宛若甜腻雪蜜一般的娇软话语,酒娘喉咙一噎,垂眸之际又见到苏梅那双搭在桌面之上的莹白素手,细腻光润,纤纤若玉,让人看得不禁心生一恍。   “你们这是再谈什么生意?卖酒吗?”不见酒娘答话,苏梅自顾自的便拿起了桌面上的那瓶梨花酿置于帷帽下细闻了一番后道:“这是梨花酿?”   “姑娘识酒?”听到苏梅的话,那酒娘轻笑一声道:“没错,这便是梨花酿。”   酒娘作为这方圆之地最好的酿酒娘,偏又长的娇媚非常,这日日光顾她的客人自然不少,前些日子她来这茶肆里头替老板娘送酒,却是突然看到端坐于这处的马焱,当下便起了心思。   马焱的长相放在那汉陵城里头都是数一数二的,更不用说是放在这乡野之地了,再加上他那通身的气派作势,酒娘几乎立刻便断定了他不是普通人,所以马上就假借推酒之意上前搭讪。   只是不知为何,对自己的美貌万分自信的酒娘在这人眼中从来就没看到过一丝波动之意,甚至可以说,这人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就好似自己是那桌椅板凳,可有可无。   摆弄着手里的瓷白酒盅,苏梅漫不经心的轻应一声,随意的将那梨花酿置于桌面之上道:“也不过尔尔,我还当是什么好酒呢。”   其实苏梅说这话确是实话,毕竟那宫里头的酒她都尝过不少,所以对于这酒娘酿的梨花酿便不甚感兴趣,但这话听在酒娘眼中便让她觉出了几分不忿之意。   梨花酿是酒娘最得意的酒,她的梨花酿从来都是一酒难求的,被苏梅说的这般一文不值,当下便长了怒气道:“这位姑娘说我的梨花酿不好?”   酒娘的声音较大,这茶肆里头又多是酒娘熟客,听到酒娘的话,立刻便朝着苏梅翻了脸道:“什么,谁敢跟酒娘挑刺?”   混杂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酒娘身侧聚集起一小堆粗壮汉子,直指着苏梅大骂道:“哪里来的东西,还敢挑酒娘的酒!”   苏梅靠在马焱身侧,那张掩在帷帽之下的白嫩小脸狠狠皱成一团,似乎是十分不适应这混杂着各种汗臭酒香菜肉的气味。   “这位姑娘既然说奴的酒不好,那必定是有更好的酒了?”酒娘双手环胸的看着那头戴帷帽的苏梅,嘴角轻蔑扬起。   她看这小女子身形纤细,小手稚嫩非常,怕是哪里来的娇生姑娘,随意吓唬一番怕就胆怯了。   但是让酒娘没有想到的是,那小女子说话虽软糯,但气势却是一点不弱,反而单是整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处,便让人感觉到一股俨然而生的端庄气质,与这下乡茶肆格格不入到明眼人一看便知。   “我身上没带酒,不过你这梨花酿确是不好。”伸手推了推自己面前的梨花酿,苏梅微扬起下颚,透过面前的细薄帷帽,定定的向那酒娘道:“这酒,我们不要。”   “我们?怎么,难不成这位姑娘与公子是一处的?”酒娘暗暗紧了紧掩在宽袖之中的一双素手,神色紧绷。   “嗯?我没有告诉你吗?我们不仅是一处的,还住在一处呢。”伸手挽住马焱的胳膊,苏梅将整个人都靠在了马焱身上,一副依赖的撒娇小模样。   马焱端坐在木凳之上,放下手中茶碗,伸手抚了抚苏梅那戴着帷帽的小脑袋,声音沉哑道:“别闹。”   这是酒娘第一次听到马焱说话,说来也是可笑,自己纠缠了他许多日竟然未曾听到他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可是这女子一来,面前那淡漠如厮的男子却暗暗的浸染出一股难以察觉的细腻柔意,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满心满眼的皆是这女子。   “喂,哪里来的不懂事的东西,竟然敢来踢我们酒娘的馆子。”一道粗哑声音突兀自人群后响起,一个衣衫半解,满脸横肉的男子提着一把腥气淋漓的杀猪刀气势汹汹的赶来,“砰”的一下就将那杀猪刀砍在八仙桌上。   透过细薄帷帽,苏梅看着面前那一脚踩凳一脚站地,说话时唾沫星子乱飞,脸上横肉抖动的男子。   “喂,卖猪肉的,又出来替酒娘出头啊!”站在一旁的人似乎都认识这满脸横肉的男子,皆出言调侃道。   “谁跟酒娘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一边说着话,那卖猪肉的伸出油腻的粗实手掌,“砰”的一下猛拍在八仙桌上,然后朝着马焱怒吼道:“是不是就是你这小白脸嫌弃酒娘的酒不好?”   这卖猪肉的力气很大,一巴掌下去直震的八仙桌一阵猛烈摇晃,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靠在马焱身上,禁不住的也跟着抖了抖。   伸手揽住苏梅的腰肢,马焱将人稳在自己身侧,然后抬手拂去苏梅手背之上那因为桌面震动,而粘上的那从茶碗之中溅出的一些茶渍。   注意到马焱的动作,苏梅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递给他道:“喏,你的袄袍上头也有。”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襟处,只见那处星星点点的暗色茶渍在青白色的袄袍之上明显非常。   慢条斯理的伸手接过苏梅手里的巾帕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衣襟,马焱抬眸看向面前卖猪肉的男子道:“有事?”   “你说我有没有事!”用力的举起那把插在八仙桌面上的杀猪刀,那卖猪肉的男子抖着脸上横肉,威胁的朝着马焱挥了挥手里的杀猪刀道:“我告诉你,今日你要不把这两盅梨花酿买了,便别想走出这间茶肆。”   “强买强卖?”苏梅歪着脑袋看向那卖猪肉的壮实男子,只见那男子衣衫半解,露出大半上身,苏梅触目所及皆是那油腻腻的肉,油光噌亮的看着便让人感觉十分倒胃口。   “看什么,一块肥肉,有什么好看的?”似乎是注意到了苏梅那看向卖猪肉男子的目光,马焱隔着那层细薄帷帽,伸手扣了扣她的额角道:“坐好,吃茶。”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苏梅捧着马焱塞过来的那只茶碗,轻轻的抿了一口。   只见这茶细腻清冽,入口甘甜留香,完全不像是这粗陋茶肆所有。   “这是我们自个儿带的茶吗?”苏梅虽然不喜喝茶,但不知为何却尤喜她手中的这碗茶,忍不住的又轻抿了一口道。   “嗯。”马焱淡淡应了一声,垂眸看向身旁双手捧着茶碗,正吃茶吃的一副十分乖巧模样的苏梅道:“味道可欢喜?”   “确是不错。”苏梅点了点小脑袋,不消片刻就将这碗茶水吃了个干净,然后舔着唇瓣朝马焱道:“还有吗?”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轻笑一声道:“莫贪心,我的茶都让你吃了,你说我哪里还有茶给你。”   “嗯?”苏梅疑惑的眨了眨眼,垂眸看了一眼马焱面前的茶碗,只见那里头原本还剩下的半盏茶水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捏着手里的茶碗,苏梅微红着一张面颊,忍不住的低垂下了脑袋,只是那掩在八仙桌下的小细腿却是小心翼翼的抬起,然后狠狠的朝着身旁人的那只皂角靴上踩去。   感觉到脚上的压力,马焱垂眸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梅,然后面无表情的伸手轻握住她那只置于八仙桌上的纤细素手掩在桌下细细把玩。   修长白皙的指尖轻捻住苏梅的手背,顺着那凝脂般滑腻的小手向上,细细的揉捏着她那粉嫩的指尖,然后又轻扣了扣那因为微微弯曲而露出的两个手指上头的小肉窝。   用力的抽了抽那被马焱按在掌中的小手,苏梅皱着一双湿漉水眸,更加使劲的按了按马焱那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皂角靴。   只是苏梅踩的越狠,那厮的手却更是往她的胳膊里头抚去,细细的掐住她那一截纤细皓腕,微痒的指尖在宽袖的遮挡之下轻轻的刮扫着那一小块肌肤,惹得苏梅禁不住的整个人轻轻一颤,脑袋里头回想起前几日在木床之上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的双颊绯红。   感觉到那越往自己胳膊里头抚去的手指,苏梅赶紧拿开了那只踩在马焱皂角靴上的小脚,那厮却是不放手,依旧捏着苏梅的那只软腻小手细细把玩着。   两人正在这头腻歪,那头满脸横肉的男子见根本无人搭理他,立刻怒急,直接便甩着手里的杀猪刀用力的朝着马焱的门面挥去道:“你个奶奶,爷爷在跟你说话!”   看到那把朝着马焱挥舞过去的杀猪刀,苏梅睁着一双眼,就见一旁闷不做声的秦瘦突然起身,一脚就将那杀猪刀按在了八仙桌上。   “你,你个奶奶的龟儿子……”那卖猪肉的男子看着那被秦瘦用脚抵在八仙桌上的杀猪刀,用力的想将它拔出,但却是发现不管自己怎么用力,那杀猪刀还是稳稳的嵌在八仙桌上,纹丝不动。   热的满头大汗的男子喘着粗气,吃力的握着那杀猪刀的刀柄伏在八仙桌上,活像是一只被炙烤的肉猪。 第159章   酒娘站在一旁,看着那卖猪肉的一副吃力模样的用力抽拔着那嵌在八仙桌面上的杀猪刀,立刻便显出一副眉目紧皱的嫌恶模样,然后抬眸往马焱与苏梅的方向看去。   嘈杂的酒肆之中,只见那头戴帷帽的女子与那清俊伟岸的男子紧紧贴在一处,纤细白细的身型透着一股娇媚气,即便是有了那帷帽遮挡,却依旧挡不住那不由自主便想往那女子身上贴去的视线。   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酒娘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往前轻跨了一步,然后转头看向那满身臭汗淋漓的卖猪肉的男子,娇美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明显笑意道:“吴大哥,这位公子与姑娘确是与我来做生意的,你莫误会了。”   吴伟正在吃力的拔着杀猪刀,听到酒娘的话,面上横肉一抖,粗声粗气的道:“酒娘你别怕,有我吴伟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待我将这杀猪刀拔出来……啊……”   吴伟正在说着话,不料秦瘦突然就将那按在杀猪刀上的脚拿了开去,吴伟正在使劲的施力,收手不及,直接便举着那杀猪刀猛往后倒去,压下一大片来不及后退的人群。   哀嚎声此起彼伏的响起,还有一些人被那杀猪刀弄伤,出了血,缠着那吴伟要医药钱,一时间闹哄哄的怎一个“乱”字可比。   茶肆的老板娘听到大堂里头的哄闹声,赶紧携了伙计出来,一眼看到那聚在一处的人群,立刻便上前劝解驱赶,但待她好不容易的将客人安抚下来之后,转头便见那吴伟又举着手里的杀猪刀往苏梅的方向砍去。   苏梅正在使劲的抽着那被马焱按在掌心之中的小手,根本就没有看到那对着自己迎面砍来的吴伟。   马焱低垂着眉眼,慢条斯理的捻住八仙桌上的一支竹筷,猛地从苏梅耳畔处略过。   带着冷香的宽袖飘飘荡荡的晃悠在自己的帷帽边,苏梅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嘶嚎声。   愣了愣神,苏梅寻声扭头看去,只见那吴伟捂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正躺在地上激烈哀嚎,身侧是那把油光噌亮的杀猪刀,锋利的刀剑插在沙泥地上,一边震颤着一边还在嗡嗡作响。   稠腻的鲜血顺着吴伟那只被竹筷贯穿的手掌嘀嗒溅落,但苏梅细看之下才发现,那竹筷不仅将吴伟的手扎了一个对穿,那从他手背处戳过去的竹筷尖更是狠狠的连贯扎进了他的脸颊处。   随着吴伟那声声嚎叫,他肥油一般厚实的面颊上愈发汹涌的涌出了一阵又一阵暗腻血迹,粘稠的好似也带着油渍。   苏梅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她猛地一下扭过脑袋,却是不期然的对上酒娘那双暗含恨意的眼眸。   冲着酒娘歪了歪小脑袋,苏梅那张遮在帷帽之下的白细小脸上显出一抹明显的疑惑神色。   这按理来说,该恼的应当是她才对吧?毕竟明明是这酒娘先要抢她的人,后又让那杀猪的来砍自己,她这般无辜的一个人坐在这处,可什么事都没干啊。   愤恨的视线落在马焱与苏梅两人那隐隐绰绰从宽袖之中显露出来的两只交缠手掌之上,酒娘抿了抿唇角,伸手将那置于八仙桌上的两盅梨花酿重新放回自己的竹篮之中,然后抬眸看向苏梅道:“这位姑娘。”   听到酒娘的声音,苏梅抬眸,那细漫帷帽随着穿堂冷风微微飘起,露出一截纤细脖颈。   “这位姑娘既然不喜酒娘的酒,那酒娘也是无话可说,毕竟看姑娘的穿着打扮定是富贵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哪里懂得我们这些乡野下人的苦楚。”   酒娘说的话虽明显自嘲,但仔细听来却暗含嘲讽之意,苏梅伸手抚了抚自己面前的帷帽,声音细糯道:“你的酒不好便是你的酒不好,无关你是否为乡野之人。”   说罢话,苏梅随手一指那被众人吃力从地上抬起的吴伟道:“他为了你都废了一只手,你怎的连看都不看人一眼?”   “那是他自己愿意的,关我何事?”斜睨了那满面血迹的吴伟一眼,酒娘的脸上显出一抹明显的嫌弃神色。   “既如此,那我说你的酒不好是我的事,又关你何事?”苏梅慢条斯理的吐出这么一句话,却是将酒娘气得够呛。   “你……”被苏梅说的话一噎,酒娘怒睁着一张面孔,突然厉声道:“好,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长的怎样一副天仙面孔,竟然这般牙尖嘴利的不愿以真面目视人!”   酒娘自持美貌,身侧多不乏追求之人,这也就造就了她眼高手低的姿态,这些乡野普通人她根本就看不上眼,所以当她一眼看到那出现在茶肆之中的马焱时,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之前酒娘也是打听过的,知道这公子身侧还跟着一个女子,她曾暗地里偷摸着自个儿一人进到那后院南面小屋里头看过,分明就看到一个姿色普通的女子穿着浅色衣裳端坐在那处晾晒衣物,面容虽白净,却无半点看头,哪里有她半分娇媚之气。   “怎么,不敢?莫不是貌若无盐?不堪丑视?”一想起自己那日看到的女子模样,酒娘的脸上立时便显出了几分轻蔑之意,再看到苏梅那不动不言的模样时,更是炫耀似得将自己那身略微丰满的身型往苏梅面前拱了拱。   抬眸看到酒娘的动作,苏梅双眸微转,在她那件细薄的春衫上头轻轻略过,然后又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袄裙,突兀的掩唇轻笑出声道:“这立春还未到呢,怎的就已经听到猫儿在叫唤了?”   苏梅说话时声音细糯,软软绵绵的带着勾人的尾音,那站在一旁看戏之人皆是一副酥骨模样,恨不得将那碍眼的帷帽拿开,一堵芳容。   听到苏梅的话,酒娘面上怒意更甚,她听出这是苏梅在暗讽她穿着暴露,行为放浪,急着贴人。   “那也比有的人好,裹得像只粽子似得,无颜见人。”双手环胸的站在八仙桌边,酒娘努力的抑制住自己的火气,故意轻描淡写的道。   酒娘话音刚落,一旁围观之人也纷纷附和,要求苏梅拿下帷帽。   苏梅坐在木凳之上,暗暗皱了皱眉,那双涟漪水眸小心翼翼的往身旁的马焱面上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稳如泰山一般的坐在自己身侧,只除了刚才戳了那吴伟一筷子,至始至终便再未说过一句话。   注意到苏梅看向自己的目光,马焱勾唇浅笑,慢条斯理的伸手捏了捏苏梅一直被自己按在掌心之中的小手,然后慢吞吞的从宽袖之中抽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递到苏梅手中道:“新制的匕首,试试手感。”   这把匕首很是小巧,粗眼看上去就十分精细,正正好好的被苏梅握在手中,仿若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握着马焱塞给自己的那把匕首,苏梅呆愣愣的举着它往面前八仙桌的一角削去。   苏梅根本就没用多少力气,但是那厚实的八仙桌却硬生生的是被她给削下了一角来……   看到那滚落于地的一块三角桌角,站在一旁叫嚣的人群突的都往后猛退了一圈,一时间茶肆之内鸦雀无声。   酒娘垂眸看了一眼那块桌角,又抬首看了一眼苏梅手里的匕首,白细额角处暗暗浸下一层冷汗。   “里长来了,里长来了……”正当众人被苏梅手里的匕首吓得默不作声的时候,那头却是突然传来一道兴奋的惊喊声。   身穿袄袍的里长踩着脚上的布履鞋,带着身后一众手持圆棍铁锹的壮汉匆匆而来,严肃的面容之上留着两撇小胡,在看到这般混乱的茶肆时,当下便沉了脸。   看到沉下脸来的里长,那一众兴奋的人群立刻便敛了声息,毕竟在这穷乡僻壤之地,里长便是那土皇帝,掌着生杀大权。   “里长。”酒娘挎着臂弯上的竹篮,踩着脚上的绣花鞋挪到里长身边,一双美目微垂,似的一副十分委屈模样。   看到这副模样的酒娘,里长面色更沉,先是细细的握着酒娘的手安抚了一番,然后声音粗哑的冲着众人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是这些人,诓骗酒娘的梨花酿不说,还打伤了吴伟。”站在一旁的人群义愤填膺的出声,他们皆是这附近村落之人,穿着破烂的做工衣裳,粗实手指直指那端坐在八仙桌上的苏梅与马焱。   听罢那人的话,里长恋恋不舍的放开那握着酒娘软嫩小手的手,微敛着神情抬眸,拢着宽袖上前,装模作样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马焱与苏梅,在看到两人身上那上好的衣料步履时,当下便眯起了一双眼眸,哑声开口道:“这位公子和姑娘,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吧?”   苏梅敲了敲手里的匕首,没有说话,而那看似驽钝的匕首只轻轻一敲,便在那八仙桌上留下一道深刻印痕。   那里长看到苏梅的动作,踩着脚下的布履鞋微微后退了一步,轻咳一声道:“公子,我们这处性情质朴,不懂你们那城里头的规矩,你看,您坏了这茶肆,又伤了人,还欠了咱们酒娘的酒钱,可是要稍微意思一下?”   这里长话说的十分明白,苏梅一听便知道他的意思。   微仰了仰头看向那里长,苏梅声音细软道:“你这里长也是当真可笑,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与我们要钱,怎的不问问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呢?”   “呵。”听到苏梅的话,那里长拢着宽袖笑道:“不必问,只要公子与姑娘交了钱,便能出这茶肆,但若是不交钱嘛……”   那里长话说到这处,他身后站着的那些手持圆棍铁锹的壮实男子一下便围拢上来,将马焱那一桌团团围住。   在站众人看到这副仗势,皆见怪不怪的往后退去,然后垫着脚尖继续看里头的情形。   酒娘站在里长身后,嫌恶的搓了搓那刚才被里长捏在手里抓揉了一阵的手,在抬首时,那看向苏梅的眼中显出一抹幸灾乐祸之色道:“对了里长,我听闻这位姑娘天香国色,恍若天女下凡,可是难得一见的美娇人。”   “哦?比你尤甚?”听到酒娘的话,那里长下意识的便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那看向苏梅的双眸之中肆无忌惮的显出两抹贪婪神色。   “自然。”酒娘抚了抚自己鬓角的垂发,轻挑了挑眉道。   听到那里长与酒娘的对话,苏梅又看了一眼那围站在自己身旁的壮实汉子,立时便明白这里长怕是打劫过路富贵人家的惯犯,今次这般围堵着他们,也许早就自以为弄清楚了他们是那生意人的底细,才敢这般有恃无恐,毕竟商人低贱,官府哪里会管,出了事的商人自然也是只能自个儿将苦水往肚子里头咽了。   “这位姑娘不若除下帷帽与众人各位瞧瞧,我前些日子可还见到那不远的汉陵城里头在张贴皇榜悬赏女犯人呢。”那里长踩着脚上的布履鞋往苏梅面前走了一步,浑浊视线上上下下的在苏梅那纤细的身子上游移。   苏梅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手里头的匕首,那锋利的匕首像削豆腐似得,一下就将那粗实的八仙桌戳了好几个空洞出来。   “你说,我是那女犯人?”戴着帷帽的小脑袋上下晃悠了一圈,苏梅突兀掩唇轻笑,语气尤带疑惑之意道:“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到底哪里像是那女犯人了?”   苏梅话音刚落,她面前的八仙桌便不堪那一刀又一刀的雕琢,硬生生的轰然倒地,扬起一阵细漫沙尘。   怔怔的看着面前那散架的八仙桌,苏梅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老板娘,噘嘴抱怨道:“你这桌子也太不结实了。”那糯软语气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惹得那老板娘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未说出一句话来。   那正朝着苏梅靠近的里长不察,被那倒地的八仙桌压了脚,赶紧惊喊一声跳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想又踩上身后的一块桌角,摔了一个结结实实。   拍着满身灰尘从沙泥地上起身,那里长正欲破口怒骂之时,却是冷不丁的看到一张掩在帷帽之下的绝艳面容,粉嫩的唇瓣轻翘着,一双眼眸潋滟勾人,下垂之时落在自己的身上,直让人酥了一半骨头。   伸手掩住自己被那穿堂冷风微微拂起一半的帷帽,苏梅一把拽过身旁马焱的手搭在自己的脑袋上道:“快些给钱走吧,这风太大了,吹得我头疼。”   细细糯糯的语气带着绵软的撒娇意味,惹得马焱那双漆黑暗眸愈发深邃了几分。   “我们的钱银都被你那好丫鬟用来换吃食了。”慢条斯理的吐出这句话,马焱抬眸看了一眼那正垫着脚尖站在木凳上头着急往里张望的茗赏与妙凝道:“喏,你的好丫鬟来了,问她们要吧。”   “四姐儿,四姐儿……哎呀,让让,让让……”茗赏与妙凝终于是看清楚了那被围坐在大堂里头的人是自家四姐儿,赶紧使出了吃奶的劲挤了进去。   酒娘看着那两个一边叫着“四姐儿”,一边拼命挤进人群之中的妙凝与茗赏,轻蔑面容之上却是突然愣了神。   她呆呆的看着那站在苏梅身旁的妙凝,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震惊非常。   难道前些日子里她看到的那个女子竟然是这丫头?   他们这一行人竟然是有三个女子,而不是只一个,怪不得她会认错了人,不过看那两个女子姿色也是一般,这头戴帷帽的估计也只是故弄玄虚罢了。   暗暗咬了咬牙,酒娘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三人的穿着,发现这三人穿着皆未有什么不同,若说不同,也只那衣裳颜色不一罢了,由此看来,这头戴帷帽的怕也只是这公子身侧一地位稍高一些的婢女丫鬟吧。   注意到酒娘打量她们三人的目光,苏梅忍不住的微勾了勾唇,果然她让妙凝将那些老祖宗送的精贵衣裳收起来还是有些好处的,这几日不知避过了多少窥视耳目。   这边正当酒娘心慌意乱想着事的时候,她一垂首,却是见那里长瘫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坐在那木凳之上的苏梅,嘴角处浅浅的落下一滩黏腻口涎。 第160章   看到这副模样的里长,酒娘的眼中显出一抹明显的嫌恶神色,一旁的壮实汉子上前,将那里长从地上搀扶起来,然后又替他拍去袄袍上头沾着的细泥灰沙,粗声粗气的道:“里长,这人还打不打啊?”   “打?打什么打!”举起一巴掌狠狠拍向那壮实汉子的脑袋,里长伸手整了整自己脸上那两撮小胡子,却是不期然的摸到嘴角处的满手黏腻。   略微尴尬的轻咳一声,那里长抹掉嘴角处的粘稠唾液,踩着脚上的布履鞋走到苏梅身侧,干瘦的面容之上一双浑浊眼眸定定的盯在苏梅身上,然后突然便朝着她微弯下腰身,语气和缓道:“误会,刚才啊,那都是误会,不知这位姑娘贵姓啊?”   隔着面上那层细薄帷帽,苏梅抬眸,嫌弃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里长,轻勾起唇角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细软糯气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飘进里长耳中,让他那原本便心神荡漾的心绪更是激动了几分,只要一想起刚才那帷帽之下的惊鸿一瞥,里长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兴奋的恨不得飞到天上去。   “你是什么人,离我们家四姐儿远些。”茗赏一眼看到那里长的猥琐模样,立刻便将苏梅护在自己身后,高扬起下颚道:“我们家四姐儿的名讳,也是你能知道的。”   听到茗赏的话,那里长眼眸一转,朝着苏梅拱手道:“四姐儿?”   “呸!什么破烂玩意,瞎叫唤什么!”妙凝紧随茗赏身后,横插在苏梅与里长之间,紧绷着一张脸对那里长横眉竖眼的道:“去去去,莫在这处碍事。”   “哎,你怎么跟咱们里长说话呢?长胆是吧!”站在里长身旁的壮汉听到妙凝的话,凶神恶煞着一张脸,一边撸起自己的宽袖,一边抖着那身壮肉往妙凝面前一站,满脸横戾的正欲说话之时,却是被那里长给一脚踹到了一旁。   “这位姑娘莫生气,下乡人,不懂规矩。”对于妙凝刚才说的话,那里长面上毫无恼意,甚至还腆着一张脸上前去巴结妙凝,只是说话时,那双浑浊眼眸不自禁的总是往苏梅的方向瞟去。   “看什么呢你,好大的狗胆子!”注意到那里长不断往苏梅身上瞟去的视线,妙凝身板一挺,用力的瞪大了一双眼道:“当心我家少爷挖了你的狗眼!”   妙凝这话一出,旁人只当她是作威胁之语,并未放在心上,但只有苏梅知道,用妙凝这话对比马焱,大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细回想起那些惹得马焱心中只要有一点不快的人,哪个不是落得一个凄惨下场,简直比直接坠入十八层地狱还要悲苦。   听到妙凝的话,那里长这才将视线转向马焱,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那身穿青白色袄袍,面容清俊的马焱,犹豫片刻之后搓着一双手绕到马焱面前,轻咳一声道:“这位公子,不知您贵姓,家住何方,做何营生?”   慢条斯理的掀了掀眼睑,马焱捏着苏梅那只软腻小手,轻启薄唇道:“做生意罢了,一点,小生意。”   马焱说话时,语气慢吞吞的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细腻感,听在他人耳中毫无威胁之感,但只有苏梅知道,这人怕是有些不耐烦了。   其实里长在来之前便已经差人打听清楚了,这会子问马焱,也只是过过场子而已。   “我听闻公子两车六人,可对?”那里长晃了晃脑袋,脸上的两撇小胡扎眼非常。   马焱没有回话,只是无聊的捏着苏梅的粉嫩指尖轻转。   “公子您看,您虽有六人,但我却有十来人,而且个个身强力壮,比起您这三个美娇人,可是有用的多了。”那里长一边说着话,一边往苏梅那处靠去道:“俗话说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公子可否割爱?”   这里长一会子数人头,一会子又美娇人的,意思明显非常,就是想仗着人多势众强抢罢了。   苏梅甩了甩手里那把匕首,直直的戳在那里长正意欲往自己身上碰来的指尖处,勾唇嗤笑道:“阁下何不扶摇直上九万里?”   锋利的匕首尖口碰到里长那蠢蠢欲动的手指,浓稠暗褐的鲜血浸出,直疼的他变了面色,立刻就收回了那还未触到苏梅便突兀多了一个血口的手掌。   捂着自己的手,那里长睁着一双浑浊眼眸,依旧隔着一层细薄帷帽,痴痴的看着面前的苏梅道:“四姐儿您说什么?”   “我说阁下何不与那一行白鹭,直上青天?”苏梅甩着手里的匕首,直指向外头那高挂于碧天处的暖阳。   顺着苏梅的手看了一眼茶肆外头细散下来的暖阳,那里长捂着手掌讪笑道:“四姐儿惯会开玩笑,这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白鹭。”   “我们四姐儿是说,这青天白日的,做什么美梦呢!”妙凝双手叉腰的朝着那里长狠瞪一眼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哼。”   “这位姑娘说话怎的如此粗俗,里长可是咱村子里头最受尊敬的人,怎容得你如此诋毁?”酒娘站在一旁细看片刻之后,突兀站出道:“里长如此好言好语的与你们说话,你们不答便罢了,怎的还变着法子的骂人,可是看不起咱们里长?”   “哟,怎么,不卖酒改说书了?”妙凝斜睨了一眼那站在里长身旁的酒娘,眼神轻蔑道:“我看你这天天日日的缠着我们爷,我们好言好语的与你说话,你不也偏是不听吗?”   听到妙凝的话,那酒娘涨红着一张俏脸,被气得不轻。   苏梅依旧端坐在那木凳之上,听到妙凝的话,下意识便皱了皱眉。   听刚才妙凝那话里头的意思,好似她早就知道这酒娘缠着马焱的事了,所以今日里才让她出来去大堂走走?   想到这处,苏梅不免便多看了妙凝一眼,而妙凝也自知失言,赶紧低垂下脑袋,战战兢兢的看了苏梅一眼,然后赶紧一把拽过身旁的茗赏道:“你来。”   莫名其妙的被妙凝拽到苏梅身旁,茗赏呆滞着一张脸,张了半天嘴后才道:“四姐儿,奴婢与您做了玫瑰酥,您可要尝尝?不过这茶肆里头材料不够,这玫瑰酥比起府里头的怕是不够味儿。”   “玫瑰酥?你做出来啦?”听到茗赏的话,苏梅一瞬便从那木凳之上站起了身,声音兴奋道。   “是,还在蒸笼里头温着呢,不过耽误了这些时辰,再去晚了,怕就不好吃了。”   “快走快走……”一把拽住茗赏的胳膊,苏梅就要往茶肆后院里头走去,却是被那里长给挡住了去路道:“四姐儿这是要走了?”   隔着一层细薄帷幔看了一眼那站在自己面前,说话怪里怪气,表情不阴不阳的里长,苏梅轻蹙双眉,随手一指马焱道:“那人有钱,你找他拿钱。”   “我不要钱,只要人。”那里长表情突兀一狠,伸手就要去拽苏梅,却是被站在苏梅身前的茗赏一把给推了开去道:“你做什么!”   茗赏平日里杀鸡宰鹅的,粗活也是做过不少的,所以那里长干瘦的小身子被她这么一推,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要不是有他身后的大汉托着,怕是早就摔了一个狗吃屎了。   一把推开自己身后的大汉,那里长瞪着苏梅,一副怒目圆睁的贪婪模样道:“我今天就还把话撂这了,要想出这茶肆,除非留人!”   一个做生意的小商人,还能给他反了天去!   苏梅站在茗赏身后,与她急退回来的身子撞了一个正着,头上那顶帷帽一歪,直接便露出了大半张脸。   原本围观的人群还不知道那里长在发什么疯,这会子一看到苏梅那张半掩半遮的绝艳面容,当下便瞪圆了一双眼,连大口喘气都不敢,生怕一口气便将面前那惑人浊世的美娇人给吹跑了。   一只修长手掌突兀出现在苏梅头顶,一把按压下她头上的那顶帷帽,语气沉缓道:“风大,莫着了凉。”   一手按压住自己头上的帷幔,苏梅一手捏着那把精细匕首下意识的便往马焱怀里缩了缩,那双掩在帷幔之下的湿漉水眸上下逡巡了一番那站在里长身后,不知为何盯着自己一副面容呆滞模样的数十男子,声音轻细的仰头与马焱道:“你行不行啊?”   马焱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搭住了苏梅的腰肢,将人更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酒娘站在一旁,脚边是碎裂的梨花酿,她呆呆的看着苏梅那张掩在帷帽之下的面孔,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那惊鸿一瞥之中没有醒神。   那般的绝艳惑人之尤物,若自己是男子,只要沾了一点手,哪肯再放开……   “上!”那里长怒喝一声,伸手用力的将身旁的壮实男子往马焱那处推去道:“莫伤了四姐儿。”   那被里长推搡过去的壮实男子还呆滞着一张面容,怔愣愣的举着铁锹站在原处未动弹,一双眼眸定定的落在苏梅身上,根本连半刻都舍不得挪开。   “上啊你们!”看到这副孬样的男子,里长气愤非常,开始用力的踢踹起来,可是不管那里长如何打骂,那些男子皆是一动不动的如同圆柱一般杵在那处,一双眼眸定定的落在苏梅身上,不肯挪开半分,眼中满是痴迷神色。   “哼……”看到这些模样的男子,马焱突兀低笑一声,然后反手握住苏梅那捏着精致匕首的小手,直往那里长的门面戳去。   “啊……”那里长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便被那匕首戳了个对眼。   苏梅被马焱搂在怀中,她震惊的瞪着一双眼,眼睁睁的看着眼前那飞溅的血迹细细漫漫的洒上自己的帷帽,那层沾染着血迹的细薄幔纱伴随着阴冷的穿堂风贴在自己的脸上,黏腻又阴森。   “啊……啊……”那里长捂着自己被戳瞎了的一只眼,喊得撕心裂肺的直在地上打滚。   马焱一脚踩住那里长的脑袋,面色冷淡非常,仿若地上翻滚着的只是一只不堪入目的卑贱蝼蚁。   捏着苏梅那只握着血淋淋匕首的手,马焱弯腰,带着苏梅突然又猛地一下往那里长面上扎去。   “啊……”削铁如泥的匕首刺穿里长捂在双目之上的手,又牢牢的将他另一只眼给戳瞎了。   苏梅被马焱紧紧的箍在怀中,整个人都打颤的厉害,她甚至感觉那黏在她脸上的血迹正犹如软蛇一般一点一点侵蚀腐烂着自己。   感觉到苏梅的恐惧与害怕,马焱轻笑一声,细细的替她擦去手背处被溅上的血污,声音沉哑道:“这里长鱼肉乡里,欺男霸女,恶贯满盈,坏事做尽,我们这是在替天行道,娥娥妹妹怕什么?”   苏梅半张着一张小嘴,整个人都哆嗦的不行,根本就听不清马焱在说什么话,她的眼中只有那里长满脸鲜血,被痛的浑身打颤的场景,还有那充斥在她耳畔处断断不绝于耳的凄厉嘶喊声。   马焱捏着苏梅的手一松,修长白皙的手掌从帷帽之中伸入,细细的抚上她那张僵直小脸,然后突然捏着她的面颊狠狠一掐。   脸上的钝痛感让沉浸在惊恐之中的苏梅浑身一颤,那双湿漉水眸之中呈现出一抹清明之色。   睁着一双微红水眸,苏梅抬眼往四周看去,只见刚才那些还站在四周围观之人,此时已然被这一凶残场景吓得连连后退,原本满满当当的人群这会子已然只剩下零星几个被吓得腿颤走不动路的。   苏梅颤巍巍的抖着自己那掩在罗裾之下的小细腿,手里那把匕首依然紧紧的插在那里长的眼眶里,她甚至都能回想起来刚才这把匕首戳下去时,眼珠柔软细腻的爆裂感觉。   “行了,拔出来吧。”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僵硬的小身子,马焱的语气一贯轻描淡写非常。   苏梅抖了抖唇瓣,结巴半天之后才吐出三个字道:“动不了……”   自苏梅手里那把匕首被马焱带着戳进这里长眼中之后,她整个人都处于惊恐状态,僵直的完全连一根手指都弯曲不了。   听着苏梅那带着哭腔的细糯嗓音,马焱低笑一声,慢条斯理的拢起宽袖握住苏梅那只沾着血迹的小手,然后慢吞吞的将那匕首从里长眼中拔了出来。   这里长早已被痛晕过去,整个人软绵绵的瘫在地上好似一滩烂泥,黏糊糊的沾着血迹,恶心非常。   带着粘稠血迹的匕首慢吞吞的从血肉之中脱离开来,苏梅瞪着一双眼,任由马焱握着自己那只抓住匕首的手,一点一点的朝着那里长的脖颈方向移动。   “娥娥妹妹要记住,这匕首虽利,但以你的力道却难以一击致命,所以下次时,可不必戳眼,直接划喉。”话罢,马焱伸手点了点苏梅那僵硬非常的手腕子,语气细柔轻缓的略带笑意道:“愣着做什么,往下划。”   “划……划什么?”此刻苏梅的小脑袋里头一团浆糊,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凭借着本能反应用力的挥着自己手里的匕首往下猛地一划。   苏梅的动作笨拙非常,就好似一个刚刚开始蹒跚学步的孩童,她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捏着马焱的宽袖,仿若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下划的尖锐匕首划破那里长脖颈处的肌肤,沁出一层细淡血液,与他原本淌在身上的粘稠血迹相融在一处,那张糊满泪涕的脸上嵌着的两只血烂模糊的眼睛,使他整个人看着愈发恐怖了几分。   “马,马焱……我害怕……”苏梅哆哆嗦嗦的吐出这句话,忍不住的将自己的脑袋塞进了马焱怀中。   伸手掐住苏梅的下颚将人从自己怀中强硬掰出,马焱声音轻柔非常的道:“嘘,你看,这样切下去,是不是很容易?”   握着苏梅的手,马焱像是一个耐心异常的教导先生,将那把匕首顺着里长的肌理,缓慢的割开。   汹涌而出的鲜血前拥后挤的慢慢浸润在苏梅那只与马焱相交缠的手掌之上,温温热热的带着浓厚的血腥气,让苏梅几欲作呕。 第161章   垂眸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轻叹一口气,单手将人置于自己的膝盖之上,然后用臂弯托抱着苏梅的臀部将人从地上抱起道:“罢了,来日方长,娥娥妹妹下次再学也不迟。”   说罢话,马焱便径直怀抱着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往茶肆后院之中走去。   苏梅趴在马焱的肩膀上,用力的闭着自己的双眸,整个人都僵直非常,那双沾着稠腻鲜血的小手紧紧的拽着马焱的衣襟,在那青白的上好布料之上留下两只小巧血色爪痕。   茗赏与妙凝轻颤着身子对视一眼,也赶紧互相搀扶着跟在马焱与苏梅身后进了后院。   秦瘦与秦步儒早就牵了马车等在后院之中,一看到那抱着苏梅出现在面前的马焱时,赶紧搬出马凳。   踩着马凳慢条斯理的上了马车,马焱将苏梅置于自己怀中,然后垂眸对站在马车旁的秦瘦道:“去打盆水来。”   “是。”秦瘦轻应一声,在那躲在大堂一张八仙桌下老板娘战战兢兢的目光下端过井边的一只木盆,手脚利落的打了一盆水递到马焱面前。   握着苏梅的小手,马焱将自己的手一齐浸入木盆之中。   冬日的井水尚带着一抹温暖的余温,当苏梅那僵硬的手指触到温软的水晕时,不自禁的便软下了自己僵直的小身子。   修长白皙的手指裹着苏梅细软的指尖轻轻搓揉着,一层又一层血晕自两人的指尖处漾开,沉淀入盆底。   复又换了好几盆井水,马焱这才将自己的手与苏梅的手洗干净。   “爷。”秦瘦接过一旁妙凝递过来的巾帕,举到马焱面前。   伸手接过那块巾帕,马焱捏着苏梅那双洗净的小手细细擦拭之后,这才带着人翻身入了马车。   “收拾东西,走。”看着那被厚实帘子遮盖住的马车,秦瘦转头对身旁的妙凝与茗赏道。   听到秦瘦的话,妙凝与茗赏赶紧提着裙裾转身疾奔进一旁南面小屋之中,将苏梅的一应东西收拾干净,齐齐搬上马车。   片刻之后,两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茶肆后院,沿着外头古道辘辘而去,那茶肆老板娘与伙计缩在八仙桌下,看着那一行两辆马车幽幽远去,这才惊惶的吐出一口气,狼狈万分的从那八仙桌下头爬出来道:“快快去报官,去报官……”   听到老板娘的话,那伙计赶忙一溜烟的出了茶肆往外头跑去。   大堂之中仅剩的几个壮实大汉垂眸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里长,面面相觑片刻之后,赶紧偷偷摸摸的猫着身子溜出了茶肆。   酒娘缩着身子瘫软在一旁,目光呆滞的看着那血肉模糊的里长,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吓得不轻,一口气喘不上来,两眼一翻直接便晕了过去。   那边茶肆里头依旧是闹哄哄的一团,这边古道马车之中,冷风细卷,枯叶垂落,苏梅靠在马焱怀中,整个人还有些轻颤,她头上那沾着血迹的帷幔早已被马焱不留情的扔出了马车窗子,一头青丝垂落,细散在马焱身上,更是衬得苏梅整个人愈发纤细小巧了几分。   伸手抚过苏梅那张略微苍白的小脸,马焱声音沉哑道:“怕什么?”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暗暗缩了缩那靠在马焱怀中的小脑袋,声音细糯道:“那里长……是死了吗?”   “呵。”轻笑一声,马焱勾着唇角,细细抚着苏梅那头细润漆发,漫不经心的接话道:“谁知道呢。”   “我们,会不会有什么麻烦?”马车之内静默片刻,苏梅复又开口道:“今日伤了人,还是一个里长,若是别人去报官,那……”   “那娥娥妹妹便一道与我去坐牢底吧,听说那牢里头一日三餐不愁,还能养好几只耗子在身边戏弄。”   “我与你说正经的呢!”抬眸狠瞪了一眼那尽与自己说戏弄话的马焱,苏梅气呼呼的鼓起了自己的双颊。   好笑的伸手捏了捏那团软腻的面颊,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放心,我早已在那里长身上留了东西。”   “什么东西?”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瞬时便来了兴趣,她仰起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那双湿漉水眸红通通的似乎还透着一抹涟漪泪渍。   看到这副诱人模样的苏梅,马焱双眸微暗,那只搭在苏梅纤细腰肢之上的手不禁暗暗紧了几分,他缓慢低垂下眉眼,声音沙哑而轻柔道:“娥娥妹妹靠过来些,我告诉你。”   细缓的声音带着一股危险的诱惑意味,苏梅无辜的睁着那双水眸,呆愣愣的顺着马焱的话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什么,唔……”粉嫩小嘴被马焱突然低垂下来的动作尽数吞并入口,苏梅猝不及防的被吓得一个机灵,纤细的身子下意识往后一倒,却被马焱伸手紧紧的按回了自己怀中。   胸口处被撞得一阵钝痛,苏梅眼中擒泪,胡乱挥手,那细嫩小手带着一抹粉软,撑在马车之上的案几之上,因为慌乱,打翻了一盏刚刚沏好的热茶,清浅的茶香气细散开来,带着一抹隐绰甜腻,细散在不大的马车之中,让苏梅那原本便急促的呼吸声愈发混乱了几分。   细薄的裙裾被那浅淡茶水渐渐濡湿,暧昧的吮吸声回荡在不大的马车之中,更添几分缠绵悱恻之意。   马车外,秦瘦目不斜视的赶着马车上了山路,颠簸而崎岖的小山路上人迹罕至,细泥砂石地上一派平坦,两侧斜晃的枯败枝桠软软的折断在枝干之上,只余下一层新鲜树皮勉强支撑着。   秦瘦捏着手中缰绳,眉目微敛,不着痕迹的略过那枝断折枯枝,慢悠悠的驾驶着马车往深山之上走去。   马车内,马焱慢条斯理的放开那按着苏梅纤细腰肢的手掌,双眸晦暗,细薄唇瓣微抿,沉寂片刻之后突然将宽袖暗袋之中的那把匕首递给苏梅道:“现在开始授课,娥娥妹妹可准备好了?”   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还带着一抹绯色红晕,她睁着那双潋滟水眸,小脑袋晕乎乎的看向面前的马焱,整个人还没有回过神,手里就被塞了一把匕首。   冰冷的匕首触碰到苏梅蕴热的肌肤,让她整个人瞬时回神。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匕首,苏梅一把拽住马焱的宽袖,正欲说话之际,只觉身下马车突然停住,然后妙凝与茗赏在秦步儒的带领下齐齐上了马车,缩着身子与苏梅紧挨着坐在一处。   “这,这是怎么了?”捏着手里的匕首,苏梅一副惊惶模样的看着面前的马焱,声音轻颤道。   马焱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马车外手持长刀的秦瘦。   注意到马焱的目光,秦瘦抬眸,朝着苏梅微微垂首道:“山路上泥沙平坦毫无人行痕迹,但两侧枯枝却多有折败之相,深林之中又无鸟虫酣鸣之声,怕是有异。”   听罢秦瘦的话,苏梅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她身旁的妙凝与茗赏颤着身子,紧紧怀抱住苏梅的胳膊缩在一处,神情紧张。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面上笑意突显道:“娥娥妹妹莫怕,记住我说的话,一刀致命。”   缓慢的说完这句话,马焱便拢着宽袖,慢条斯理的出了马车。   看着马焱那副镇静模样,苏梅不禁更加用力的攥紧了自己手里的那把匕首。   妙凝缩在苏梅身旁,听着外头那一片瘆人非常的静默无声,声音颤颤道:“四,四姐儿,你说这外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抖了抖唇瓣,片刻之后才呐呐道:“怕是,不好的事。”   精细的匕首之上还沾染着血迹,那深褐的血色蜿蜒在锋利的刀身之上,恍惚了苏梅的眼。   外头愈发的寂静了几分,只余下那高壮树木被阴冷寒风吹得“簌簌”而摇的风动声。   马车内,茗赏捏着自己的宽袖,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梅,声音结巴道:“四姐儿,我,我想方便……”   “憋着。”苏梅干脆利落的吐出这两个字,那双水眸死死的盯在马车帘子处,随着那阴冷寒风的吹动,马车帘子恍恍惚惚的被吹起,露出外头那正靠在马车帘子处假寐的马焱。   听到苏梅的话,茗赏用力的夹了夹腿,更将身子往苏梅身边缩了缩道:“四姐儿,你说会不会是那茶肆里头报了案,官府派人来抓我们了?”   “不会。”就算是官府,又怎么可能躲躲藏藏的不肯光明正大的露面,偏要埋伏在这去天觉寺必经的深山野林里头,所以这外面的人,大概又是那张氏派来的。   苏梅话音刚落,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骏马的嘶吼声,苏梅等人坐在马车里,不由自主的随着那乱晃悠的马车跌了一个结结实实。   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子,苏梅重新拾起那被自己随手抛到了一旁的匕首紧紧捏在手中,然后张开身子将一旁同样也摔得七晕八素的茗赏与妙凝护到身后。   “四,四姐儿……您到奴婢们后头来,奴婢保护您……”听着外头混乱的刀剑打斗声,妙凝与茗赏颤着身子,一人一手的抓住苏梅的胳膊,硬生生的将苏梅给挤到了她们的身后。   “哎,我有匕首,还是你们在我……”艰难的从茗赏与妙凝的肩膀缝隙处挤出半个小脑袋,苏梅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茗赏怒喝一声道:“四姐儿放心,奴婢们也带了东西的。”   一边说着话,茗赏一边从袄裙绶带处拉出一把菜刀举在手里,目光炯炯的盯着那马车帘子,妙凝也赶紧从衣襟处掏出一把剪刀,颤巍巍的举在自己的手里道:“四姐儿放心,奴婢这剪刀利的很……”   苏梅抬眸看了一眼茗赏手里那把明晃晃的大菜刀,又垂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那大概只有自己巴掌大的匕首,终于是撅着小嘴暗暗的往身后缩了缩。   外头的打斗声愈发激烈了几分,苏梅伸着脖子颤颤的拨开马车帘子,就见那一个个身穿黑衣的人挥舞着手里的大刀与秦瘦和秦步儒纠缠在一处,但却就是没有看到马焱的身影。   焦急的晃着小脑袋往外探了探,苏梅立刻就被茗赏与妙凝给按了回来道:“四姐儿快回来,您不要命了吗?”   “马焱呢?”捏着手里的匕首,苏梅心颤的蹲坐在马车上,唇瓣微抖道。   “四少爷不是还靠在这马车帘子上呢吗?”茗赏随手一指那随着马车轻晃而上下摇动的马车厚帘,声音急切的与苏梅道:“四姐儿,四少爷那般厉害的一个人,哪里会出事,您莫要乱想,现下还是先管好您自个儿吧。”   “是啊四姐儿,您快些藏好,莫让外头那些黑衣人发现了您……”妙凝举着手里头的剪刀,神情惊慌道。   躲过妙凝那挥过来的利剪,苏梅赶紧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往一旁推了推道:“你离我远些。”她怕她还没被外头那些人砍死,就先被这小妮子给戳死了。   听到苏梅的话,妙凝委屈的缩着身子道:“奴婢也是担心四姐儿嘛。”   “我知道,我知道……”一边安慰着妙凝,苏梅一边小心翼翼的往马焱那边探出半个小脑袋,只见那厮正靠在马车厚帘上假寐,后背靠着圆木,清俊面容微微扬起,正巧对上天际处浅浅印出的一片细腻晚霞。   “喂!”看到这副模样的马焱,苏梅皱着眉头,正欲说话之时,却是只见一旁横杀出一个黑衣人来,举着手里的大砍刀就要往马焱门面上砍去。   苏梅神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妙凝与茗赏扯着身子一把按回了马车里。   “四姐儿,您没事儿吧?”扶着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茗赏举着手里的大菜刀,声音急切道。   “没,没事……”苏梅一边重重的喘着气,一边捏着手里的匕首,静缓片刻之后又暗暗拨开了面前的马车帘子,只见马焱依旧双手环胸,神情淡漠的靠在那处,脚边躺着一个身形健硕,不知生死的黑衣人。   看到安然无恙的马焱,苏梅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她慢吞吞的缩回了自己的小脑袋,正准备转头与身后的茗赏和妙凝说话时,只感觉后背一凉,那厚实的马车帘子被一把长刀尽数砍落,阴冷的狂风卷着细漫沙尘,呼啸着灌进马车之中。   半眯着一双眼转头看向自己身后,苏梅顶着那头被狂风吹乱的蓬发,一眼就看到了那四五个朝着马车围剿上来的黑衣人。   马焱甩着手里的马鞭,拢着宽袖站立在车辕上,身形颀长,神色冷峻,一双漆黑暗眸之中是难辨的深邃沉色。   苏梅趴在马车里,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他身上那随件风飞舞的袄袍倨傲扬起,宽长的后裾在苏梅的耳畔处猎猎作响,夹带着细漫泥沙,直吹得苏梅几乎都睁不开眼。   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灰尘,苏梅轻吐出口中的沙尘,一垂眸却是突然看到那举着长刀从马车车辕下头钻出来的黑衣人。   怔愣着一双湿漉水眸紧盯着那黑衣人,苏梅捏着手里的匕首,只感觉自己心跳的厉害,脑子里头轰隆隆的混杂一片,那震彻的心跳声不断加大,最后整个充斥在她的脑海之中,咚咚咚的好似敲鼓一般,让她完全听不清身侧的声音。   温热的血渍溅在苏梅那张细白面容之上,纤长睫毛轻眨,苏梅紧抿着苍白唇瓣,用力的挥舞着自己纤细的胳膊往下划去。   “噗嗤”一声,粘稠的鲜血在苏梅那藕粉色的宽袖之下渐渐渐染蔓延,一双素手小手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匕首按在那黑衣人的脖颈处,利落的戳出一个血窟窿。   面无表情的捏着手里的匕首,苏梅的耳畔处皆是一片嗡嗡作响声,她通红着一双眼眸,机械性的握着匕首用力往下戳去。   黑衣人瞪着一双眼眸,眼睁睁的看着苏梅那张沾满血迹的艳绝面容迷糊的消失在自己面前,变成一团血肉模糊。 第162章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从旁伸出,一把按住苏梅那只沾满粘稠血迹的小手,一点一点的将那把被她紧握在手里的匕首从黑衣人的脖颈处移开道:“恭喜娥娥妹妹,可以出师了。”   听到马焱那熟悉的声音,苏梅缓慢抬首,呆滞的睁着一双通红水眸,盯着面前的马焱怔愣片刻之后,突然间便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扯着嗓子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伸手将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拢进怀中,马焱唇角含笑,轻轻的替她拂去漆黑墨发之上沾染着的一些细碎枯叶。   哭的声嘶力竭的苏梅靠在马焱怀中,一边打着细嗝,一边伸手用力的戳了戳他穿着青白袄袍的胸口,声音沙哑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虽然苏梅知道马焱为何偏要逼自个儿戳人匕首的原因,但细想起刚才的事情来,她心中却依旧激荡害怕非常,那黑衣人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仿若还盯在自己眼前,白细手掌之上粘稠的血迹滴滴答答的浸落下来,惹得苏梅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开始轻颤起来。   这厮就不能用一种和缓一些的方式来帮她吗?比如先杀杀小白兔,小野鸡什么的,哪有一开始上手就杀人的……   “呵。”听到苏梅那惊惶的细糯抱怨话语,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说笑了,我哪处来的良心?”   对啊,这厮哪处来的良心,怕是连心都没有!   低垂下眉眼,苏梅不再言语,马焱擒着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俯首弯腰,单手搂抱住苏梅纤细的腰肢将人抱上马车道:“天色已然晚了,赶不及下山,今夜只能在这深山里头过夜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瞬时回神,她仰起那张满是泪渍的小脸,用力的朝着马焱瞪圆了一双眼,白细面容之上神情有些崩溃道:“住在山里头?”   垂眸看了一眼苏梅那双微红眼眸,马焱的耳畔处似乎还残留着她刚才那变调的嘶吼声。   “山里头晚上会有东西的……”黏着血渍的手紧紧拽住马焱的衣襟,苏梅努力的咽下喉咙里头的梗塞异物道:“我们赶在日头落下去之前下山不就行了嘛,为什么非得要住在山里头不可呢……”   看到苏梅这副惊惶的小模样,马焱嘴唇擒着一抹浅笑,压低了几分声音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道:“娥娥妹妹这是在怕什么呢,嗯?”   “我,我哪里是在怕?我只是想这处死,死了那么多的人,血腥气太重,若是引来一些什么,吊睛白虎之类的东西,那,那可如何是好?”紧闭着一双美目缩在马焱怀中,苏梅说话时,总是不自禁的想起刚才那黑衣人死不瞑目的恐怖模样。   结巴着说完话,苏梅愈发攥紧了那捏在马焱衣襟处的小手,粉嫩唇瓣紧抿,恨不得立时长了翅膀赶紧离开这个让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的鬼地方。   “娥娥妹妹莫急,我们可赶着马车更往里头去一些,保准明日里再出来,这些东西已然被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慢条斯理的说罢话,马焱随手从马车内抽出一块厚被用匕首钉在马车口充当帘子挡风,然后伸手扣了扣马车壁。   听到声音的秦瘦翻身跳上车辕,甩着手里的马鞭将马车更往深林里头驶去,秦步儒一手一个的将那吓呆在遍是尸首处的茗赏与妙凝扔上马车,跟在秦瘦身后一道进了密林。   颠簸不平的山林小道之上,天色愈发昏暗了下来,两辆马车的车头处各自挂着一盏琉璃灯,辘辘的往深林之中驶去。   晕黄的琉璃灯光细散开来,左摇右晃的随着马车的上下颠簸打出一片幽冷光晕,穿梭着阴冷寒风的深林之中源源不断的传来那瘆人的凶兽吼叫声,更是让人愈发感觉惊恐害怕了几分。   昏暗的马车内,苏梅缩着身子努力往马焱怀中挤去,那双已然洗净的白嫩小手按在马焱胸口处,不自禁的随着外头那愈发清晰的凶兽吼叫声渐渐收紧。   单手揽住苏梅那不断发颤的小身子,马焱朝着外头的秦瘦道:“到了吗?”   “到了,爷。”秦瘦话音刚落,那马车便慢悠悠的停了下来。   马焱拢着宽袖从身下的软垫之上起身,正欲踏下马车之际,却感觉自己宽袖处一紧,他垂眸往下看去,只见苏梅紧紧蜷缩着身子从马焱宽袖边露出半个小脑袋,声音颤颤道:“你,你做什么去?”   “我要去方便一二,怎么,娥娥妹妹难道是要与我一道去吗?”清俊面容之上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调侃意味,马焱伸手轻掐了掐苏梅那张微冷的白细小脸道:“真是个黏人的小东西。”   说罢话,马焱突然弯腰,将苏梅一把抱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中,一道带下了马车。   “爷。”一旁的秦瘦替马焱递上一件黑色氅衣,细细与他披在身上。   拢了拢身上的黑色氅衣,马焱将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一齐裹进其中,然后侧头与站在自己身旁的秦瘦道:“不必跟来了。”   “是。”秦瘦应声,弓着身子退回到了马车边。   踩着脚上的皂角靴,马焱抱着怀中的苏梅,面无表情的直往一侧暗黑密林之中走去。   苏梅伏在马焱的肩膀上,一不小心瞄到眼前那漆黑一片的暗林,说话时声音明显的都带上了几分哭腔颤音,“我,我不与你一道去,我要回马车……”   伸手按住苏梅那胡乱挣扎的小身子,马焱低笑一声道:“嘘,当心吃人的妖怪被娥娥妹妹喊出来。”   虽然心知马焱说的这是玩笑话,但苏梅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的一颤,她伸出纤细胳膊,用力的圈紧那挂在马焱脖颈处的藕臂,然后小脑袋用力一埋,整个人都蜷进了那厚实的黑色氅衣之中。   感觉到苏梅那用力夹在自己身上的腿,马焱停住步子,无奈的轻叹一口气道:“虽然娥娥妹妹这般缠着我,让我甚是欢喜,只可惜我却没有第三条腿能让我来走路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颤颤垂眸,但却发现自己的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能夜中视物的马焱看到苏梅那张懵懂的惊惶小脸,莫可奈何的伸手掐住她纤细的脚踝,将人的腿从自己的腿窝处掰到腰肢上道:“挂着吧。”   像只树猴子一般缠在马焱身上的苏梅用力的咽了咽自己那干涩的喉咙,皱着一张白细小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马焱突然顿住了步子,苏梅张了张小嘴,犹豫片刻之后才涨红着一张小脸道:“你过会子方便,我会把眼睛闭起来的……”   所以就让她继续挂着吧。   “方便?你要方便?”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一旁响起,苏梅愣了愣神,然后猛然将自己那张埋在马焱脖颈处的小脸抬起,只见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段于鄢,穿着一身白狐裘衣,手提琉璃灯,幽幽晃晃的好似林中仙狐。   死瞪着面前的段于鄢,苏梅看着他那张在琉璃灯光的映照之下,更显出几分瘆人感觉的奇秀面孔,又重重的将自己的脸砸进了马焱的脖颈处。   吓死她奶奶了!   好笑的伸手抚了抚苏梅那缩在自己脖颈处的小脑袋,马焱微微侧头避开她重重喷洒在自己肌肤处的温热呼吸,然后垂眸与面前的段于鄢道:“东西呢?”   “啧,我说姓马的,我这劳心劳力的替你把东西拿回来,你怎么连个谢字也没有,好歹也关心关心我这一路上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被冻着伤着吧?”   听到段于鄢的话,马焱低笑一声,然后抬起那双漆黑暗眸,抱着怀中的苏梅缓步往前踏了一步,声音轻柔道:“那你可有冻着伤着?可有吃饱穿暖?”   听着马焱那瘆人非常的低沉暗语,段于鄢禁不住的暗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夸张的抚了抚自己僵直的胳膊,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连串的册子甩给马焱道:“给你给你,都给你……”   他还真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罪受……   伸手接过段于鄢甩过来的册子,马焱垂眸,单手翻看了一遍之后点了点头道:“不错,去找靖江郡王,将这些册子给他。”   “什么?怎么还要我去,现在不是应该你去的吗?这到底是谁的事啊!”瞪圆了一双眼,段于鄢声音尖利,似乎要贯穿苏梅的耳膜。   “我现在可是靶子,靶子怎么能消失呢?”将手里的册子重新扔给段于鄢,马焱单手抚过怀中苏梅,小心翼翼的替她将那一头被阴冷寒风吹乱的漆发捋顺,然后慢条斯理的转身就走。   “哎?姓马的!你确定要这样吗?”段于鄢抱着怀中的那一堆册子,伸着脖子一副欲哭无泪的可怜模样。   穿着黑色氅衣的男子踩着脚上的皂角靴,一步不停的往外走去,任由段于鄢站在那处嘶声裂肺的嚎叫着也不管不顾。   “哼,老子也不管,谁爱管谁管!”冲着马焱的背影怒吼出声,段于鄢一把将怀中的册子尽数扔到地上,然后又猛力踩了好几脚。   马焱抱着怀中的苏梅,依旧一副悠闲模样的行走在阴森暗林之中,仿若根本就没有听到段于鄢的话。   看着马焱那头也不回,且越走越远的颀长身影,段于鄢憋闷的怒骂片刻,然后一边细碎念着,一边不情不愿的又将那些册子从地上拾起,嫌弃的拍了拍上头沾着的黏腻枯枝烂叶之后塞进了宽袖暗袋之中。   这边,苏梅伏在马焱怀中,瞪着一双湿漉水眸怔怔的道:“那段于鄢他刚才手里头拿着的,难道就是张氏勾结贪污的证据?”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修长白皙的手指尖绕着苏梅那漆黑发尾细细缠绕,声音沉雅道:“我的娥娥妹妹这会子怎的这般聪明了?”   “那,那既然他拿回来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天觉寺?”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努力的瞪圆了一双眼,企图在一片漆黑暗林之中看清马焱面上的表情,但可惜的是,不管苏梅将眼睛睁得多大,她的眼前依旧是一片暗沉墨色,甚至连马焱的脸都不知道在哪处。   看着面前苏梅那张近在咫尺的白细面容,马焱低笑一声,温热的呼吸声喷洒在苏梅粉嫩的唇瓣之上,让她整个人一惊,惊惶的往后仰去,却是被马焱按住了小脑袋更往自己面前带了带。   “自然是还有别的事。”马焱说话时,那细薄唇瓣微微抿动,时不时的略过苏梅的粉嫩唇瓣,让苏梅一下便涨红了一张白细小脸,甚至于那被马焱抱在怀里的整个身子都开始发烫。   “什,什么事……唔……”抖着唇瓣张嘴说话,苏梅每说一个字,就好似噘着小嘴在轻吻马焱一般,那粉嫩的唇瓣贴在马焱微冷的唇上,湿湿润润的带着一股子甜腻的奶香气。   “唔……”纤细的身子被马焱怀抱着抵在一株参天古木之上,苏梅被迫仰着小脑袋,吃力的承受着马焱那贴在自己唇瓣之上强力而霸道的吞噬啃咬力道。   “乖,张嘴。”单手掐住苏梅的下颚,马焱声音暗哑,那对浸在漆黑阴林之中的双眸似乎比这暗林还要更浓郁深邃几分。   可惜的是苏梅眼前一片暗黑,根本就看不清面前马焱的面孔,所以她永远也不会看到那面容清俊的男子眼中层叠浮现出的暗黑深欲,就好似一张密网一般,将她整个人都牢牢紧锁其中。   低哑暗沉的嗓音飘飘荡荡的浸入苏梅的耳中,让她不由自主的便张开了自己的小嘴。   “真乖……”低哑暗沉的嗓音似乎与这昏暗的天际混杂在了一处,从苏梅的头顶层层按压下来,使劲的睁着那双湿漉水眸,可是苏梅还是看不清面前马焱的面容,只那蕴热的呼吸声愈发炙热了几分。   修长白皙的手指隔着一层厚实袄袍,轻抚过苏梅纤瘦的背脊轮廓,一点一点的顺着那突出的脊骨游移,惹得苏梅又是一阵轻颤。   被马焱堵住了呼吸尽情啃咬着的苏梅仰着小脑袋,感觉自己浑浑噩噩的实在是喘不过气来了,她伸手努力的勾上马焱的髻发使劲拉扯,那双小细腿也开始用力的踢踹起来。   感觉到苏梅的挣扎,马焱低笑一声,缓慢的放开了那按着苏梅腰肢的手。   “咳咳……”绵软的身子顺着古树滑落,四侧的新鲜空气伴随着泥土的阴冷湿气争先恐后的沁入口腔,让苏梅禁不住的开始细咳起来。   垂眸看了一眼那蹲在古树下轻咳的苏梅,马焱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发顶,正欲张口说话时,却是感觉掌心微动,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突兀变的僵直异常。   颤抖着伸出一只白细小手,苏梅用力的拽紧马焱的袄袍后裾,整个人往前一扑,像块狗皮膏药似得贴在他的大腿处,惊颤颤的抖了片刻之后突然惊叫一声,小脑袋惊惶的钻进马焱的袄袍长裾之中,蜷缩成一团,僵硬的好似一块木头一般。   “马,马焱……我,我后头有,有……”结结巴巴的吐出这几个字,苏梅用力的拱着身子,使劲的抱住马焱的大腿,害怕的指尖都开始泛白。   感觉到苏梅那抵在自己腿窝处的小脑袋,马焱低叹一声道:“娥娥,出来。” 第163章   “不,后,后面……”更加用力的往前挤了挤,苏梅害怕的声音都在发颤,她那纤细的手指箍在马焱大腿侧用力捏紧,整张小脸贴在那处,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声透过细薄亵裤喷洒在马焱的肌肤之上,让他禁不住的晦暗了一双深沉暗眸。   “啊……”臀部处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拱了一下,苏梅吓得惊叫一声,脑袋上顶着一层马焱袄袍裾角就直接跳到了马焱身上。   单手抱住苏梅那突然挂上来的纤细身子,马焱慢条斯理的伸手将苏梅头上的袄袍长裾拿下,然后垂首往下看去,只见一个灰突突的小东西手炉般大小,正努力的迈着自己的小短腿想往他身上爬。   “什,什么东西啊……”用力的箍着马焱的脖颈,苏梅伸直双腿使劲夹紧在马焱的腰肢处,整个人吓得都有些口齿不清了。   一脚踢下那小东西,马焱用皂角靴拨弄了一下,然后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道:“貔貅(熊猫)。”   “貔,貔貅?”一听名字就很恐怖啊……结结巴巴的重复了一下马焱的话,苏梅只感觉自己刚才被撞得臀部依旧酥痒麻麻的瘆人非常。   看到这副惊恐模样的苏梅,马焱低笑一声,声音轻缓的凑到苏梅耳畔处道:“听闻貔貅形如虎豹,有龙状尾,可吞天下之财,是为吉物,如此看来,娥娥妹妹是要走运了呢。”   “我,我不要!”更加用力的往马焱身上窜了窜,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将整个人都埋进了马焱的黑色氅衣之中道:“快走快走,它那么能吃,若是把我们吃了怎么办!”   “唔……”垂眸看了一眼那滚在地上蹭了一地湿泥却依旧翻不过身的貔貅,马焱微歪斜着脑袋道:“娥娥妹妹这么胖,吃完的话,大概还是要个三天三夜的吧。”   “我哪里胖了,你才胖!”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一瞬便鼓起了一张白细面颊,那双湿润水眸之中原本浸润着的惊恐神色,在这时候也变成了一股清晰可见的愤懑之情。   “哟,爬起来了。”将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往下按了按,马焱的眼中显出一抹明显的戏谑神色。   “啊……啊……”感觉到一股吊在自己袄裙之上的强劲拉力,苏梅搂着马焱的脖子使劲哭嚎道:“我胖我胖,快些弄开它,弄开它啊……”   看着吊在自己身上一副干嚎模样的苏梅,马焱眼中笑意更甚。   “啊……”用力的抖着自己的身子,苏梅企图将那貔貅抖下去,但不管她如何动作,那貔貅依旧不依不饶的挂在她的袄裙处,苏梅甚至都能感觉到它喷洒在自己臀部处的急促呼吸声。   “马焱,马焱……”带着哭腔的细糯声音急切的嘶嚎着,苏梅哭的涕泗横流,那双湿漉水眸之中黑漆漆的一片,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但就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愈发增加了苏梅心中的恐惧。   “嘘。”伸手一把捂住苏梅的小嘴,马焱声音低哑道:“当心把其它貔貅引来,这样我们就真的走不了了。”   “唔唔……”瞪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哭唧唧的扶在马焱的肩膀上,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无力的紧。   将苏梅往身上托了托,马焱单手往下一捞,直接便将那挂在苏梅袄裙裙裾处的貔貅给撸了下去。   只手炉般大小的貔貅被马焱不轻不重的力道一翻,咕噜噜的撞到一旁的古树之上,翻了半天才回神,然后晃着自己的小脑袋一瘸一拐的继续跟在马焱与苏梅身后。   苏梅瘫着软绵绵的身子被马焱抱出了密林,马车里,茗赏与妙凝早已熟睡,一旁的秦瘦和秦步儒正在轮流守夜,旺实的火堆用枯枝堆起,烧得噼啪作响,时不时的往外溅出几滴火星子。   径直将苏梅抱上了马车放置在软榻之上,马焱又替她拿了两条厚被盖在身上道:“山间夜凉,多盖些。”   苏梅缩在厚实的被褥之中,轻缓的点了点小脑袋,但那只拽在马焱宽袖处的小手却是怎么都不肯放开。   感觉到宽袖处的拉力,马焱伸手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张素白巾帕覆在苏梅那张黏糊的小脸之上道:“娥娥妹妹这舍不得我?”   伸手将脸上的那块巾帕拿下,苏梅红肿着一双水眸,犹豫片刻之后才呐呐道:“茗赏与妙凝都睡了,你,你坐在马车里头陪我会子,好不好?”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他伸手拿过那块被苏梅捏在小手之中的巾帕,细细的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道:“娥娥妹妹可吃过貔貅?”   “什,什么?”被马焱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晃了神,苏梅睁着那双眼,声音结巴道:“吃,吃貔貅?”   “喏,就是这小东西。”不知从何处拎来一只脏兮兮圆滚滚的小东西,马焱将它举到苏梅面前道:“食过虎豹之肉,这貔貅的肉,我倒还真的是未曾食过呢。”   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拨了拨那小东西道:“年纪看着尚幼,肉质应当不错。”   那貔貅不知有没有听懂马焱的话,只顾睁着一双黑漉漉的小圆眼与苏梅大眼瞪小眼。   难不成就是这小东西刚才差点将她吓个半死?   “唔,好似要先剥皮……”   “不,不行!”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一把将那貔貅从马焱手里抢过,然后保护性的将其搂在自己怀中道:“它,它还这么小,你怎么舍得吃它!”   “嗯?”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莫看这貔貅现今小巧圆润,若是长大了,可只半刻便能将你吞噬入腹。”   “那,那……”紧抱着怀里那圆滚滚毛茸茸的一团小东西,苏梅小心翼翼的垂眸往下看去,只见那貔貅半张着小嘴,正缩在苏梅怀中啃咬着爪子,整个小身子翻来覆去的乱蹭,几乎滚成一球。   “那等它长大了,你再吃也不迟啊……”嗫嚅着唇瓣开口,苏梅伸手拨了拨那貔貅软绵绵的小爪子,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它给软化了。   “嗯?娥娥妹妹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多养几日,也能多吃几口肉。”抚着下颚直盯住那伏在苏梅怀里滚着身子的貔貅,马焱眼中笑意渐深道:“唔,到时候不管清蒸还是烘烤大致都是不错的。”   那貔貅依旧无忧无虑的在苏梅怀里翻滚着,然后一撅小屁股就酣睡了过去。   苏梅抱着怀中好似一团软肉的貔貅,警惕的抬眸看了一眼面前不知是在想着清蒸还是烘烤的马焱,赶紧也一脑袋的将整个人都钻进了被褥之中。   看着那拱在被褥之中的两个小东西,马焱面上笑意微敛,沉静片刻之后才翻身下了马车。   看到从马车上走下的马焱,秦瘦赶紧上前道:“爷。”   “宫里头出什么事了?”负手而立于火堆前,马焱那张清俊面容之上神色阴暗。   “天宝飞鸽传书,太后意欲毒杀皇帝。”秦瘦站在马焱身侧,声音低哑道。   “毒杀?死了吗?”捻了捻自己的指尖,马焱的声音之中透着一股难掩的漫不经心。   “这……还没有。”秦瘦低垂着脑袋,犹豫片刻后道。   “既然没有,那便再等会吧。”说罢话,马焱转头,那双漆黑眼眸不由自主的便朝着苏梅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突然唤住秦瘦道:“算了,就让那皇帝再多活几日吧。”   “是。”秦瘦应声,转身走到火堆边开始书写密信。   马焱站在原处,仰头看了一眼天上晦暗的夜色,双眸微眯道:“明日怕是要变天了。”   *   苏梅这一觉不知为何睡得很是安稳,她原以为经过昨日的那一场血腥厮杀,她肯定会噩梦连连,但却不曾想竟然一觉睡到天亮还不想起身。   “吱吱……”那和苏梅拱了一夜的貔貅抬着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钻在苏梅脖颈处细细啃咬着她的漆发。   “哎呀,这个不能吃啦。”一把将那被貔貅咬在嘴里的头发拿出,苏梅小心翼翼的用双手将不知为何一直在胡乱挣扎的貔貅搂进怀中道:“怎么了?”   自己一夜好眠,难道还真是与这貔貅的吉性有关?   “吱吱……”蹬着自己的小肉腿,貔貅那短绒绒的爪子按在苏梅的胸口处,还在使劲的捞着那头发。   “到底怎么了你?”将貔貅往一旁挪了挪,苏梅伸手抢回自己的头发道。   “吱吱……”用力的蹬着腿脚,这貔貅半张着小嘴,不断的发出“吱吱,吱吱”的轻叫声。   “四姐儿,起了吗?”马车帘子外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轻喊声,苏梅寻声看去,只见妙凝手里端着一盅温奶,正轻手轻脚的从马车帘子外头探进来半个小脑袋。   “起了。”一边应着话,苏梅一边将怀里的貔貅往妙凝面前举了举道:“你看它是怎么了?”   “这,这是什么呀?”猛然对上那貔貅的小圆眼,妙凝端着手里头的温奶,吓得往后微怔了片刻。   “听说是貔貅。”伸手抚了抚那貔貅背上干硬的泥块,苏梅一边细细的替它扣去,一边声音细糯道:“刚才便开始叫唤了,也不知是怎么了。”   回过神的妙凝捧着手里的温奶钻进了马车,定定的看着面前一副蠢萌模样的貔貅片刻之后,才呐呐的张了张嘴道:“这貔貅……好似与咱公府里头的石像不太相似……”   其实何止是不相似,简直是差了好几个十万八千里啊!   “喏,你看看它怎么了。”将手里的貔貅递到妙凝面前,苏梅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襟,一边细软开口道。   放下手里头的那盅温奶,妙凝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苏梅手里头的貔貅,细细看了片刻之后才犹豫道:“四姐儿,这貔貅莫不是饿了吧?”   “饿了?那它吃什么呀?肉?”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往妙凝身侧凑了凑,苏梅声音疑惑的道。   “奴婢听说这貔貅……好似欢喜吃金银珠宝?”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妙凝突然道。   “金银珠宝?真的吗?”怀疑的看着面前的妙凝,苏梅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满满浸着的都是疑惑神色。   “要不,奴婢试试?”妙凝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发髻上拿下一支珠钗玉环递到那貔貅面前。   貔貅晃悠着小短腿,正努力的挣扎着往从妙凝怀里下去,看到眼前那一只珠钗玉环,一伸手就给它拍断了。   捏着手里那断了半截的珠钗玉环,妙凝犹豫片刻之后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道:“四姐儿,奴婢的首饰估计它看不上眼。”   “这样啊,那用我的。”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碎玉小簪,苏梅小心翼翼的将其递到那貔貅面前。   “吱吱……”这貔貅一把按住苏梅那只近在咫尺的手,两只小短腿一趴,直接便扒在了苏梅的胳膊上。   “呀,它是要吃……”苏梅话音未落,就见被貔貅晃晃悠悠的滚着圆滚身子落了地,然后一把拨开那温奶瓷盅上头的圆盖,小脑袋往温奶里头一埋就开始舔了起来。   苏梅怔怔的举着手里头的碎玉小簪,片刻之后才抬眸对上妙凝那张同样被惊吓到的小脸道:“原来是要吃温奶的啊……”   “这是茗赏特意给四姐儿留的温奶,现下……”妙凝舔了舔自己那干涩的唇瓣,犹豫着道。   “无事,少吃一盅罢了。”苏梅将手里的碎玉小簪重新插到发髻上头,然后伸手小心翼翼的抚了抚那小东西的圆滚身子,满脸的温柔笑意。   “四姐儿,这是昨晚上您与四少爷一道带回来的吗?”撑着下颚靠在苏梅身侧,妙凝声音轻细,仿若害怕吓坏了那正在吃奶的小东西。   “算是吧。”昨日里马焱那厮突然将这小团子塞到自己面前,苏梅也是吓了一跳,现下仔细回想起来,这小团子莫不是昨日晚间就一路跟着他们从深林里头出来了吧?   “唔……长的真奇怪,但是圆滚滚的却又让人爱不释手。”伸手撸了一把那正低头喝奶的貔貅的毛发,妙凝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沾了茶渍,一点一点的替这小东西擦去上头沾染上的干泥污渍。   苏梅也不闲着,细细的替它摘去身上的碎叶枯枝。   “哎呀,四姐儿,它这处腿上有血。”妙凝正替它擦着身子,突然惊声开口道。   “血?”听到妙凝的话,苏梅赶紧小心翼翼的将它从地上抱起,却是不想这小东西伸着两只爪子,一副死抱住温奶瓷盅不放的贪食小模样。   “你这贪食的小东西!”伸手点了点那貔貅毛茸茸的小脑袋,苏梅一边让妙凝端着温奶继续喂它,一边细细替它查看着脚上的伤势。   “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咬伤的,不过好像只是皮外伤,敷点子药大致就好了。”细细碎碎的说着话,苏梅低垂着眉眼,一副认真的小模样。   马焱靠在车辕处,透过那层随着清冷猎风细漫飘动的马车帘子,漆黑暗眸之中满满当当印着的都是苏梅那张艳绝的细嫩面容。   “妙凝,有伤药吗?”用巾帕替那貔貅裹了伤脚,苏梅侧头与妙凝道。   “这,奴婢出来的匆忙,没有带。”听到苏梅的话,妙凝摇了摇头道。   “那……”苏梅略思片刻,突然从马车软榻之上起身,然后一把掀开了马车帘子,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冷不丁的对上马焱那张带着清晨细露的清俊面容。   “有事?”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宽袖,马焱抬眸看向面前衣衫凌乱的苏梅,伸手替她正了正头上的发髻道。   “哦,找你,要伤药。”呆滞着一张细嫩面孔,苏梅怔怔的说罢话后,不知为何突然便涨红了一张面颊,她猛地低垂下小脑袋,用力的捻着自己的宽袖道:“你,你晚上睡在哪处的?”   睁着那双漆黑眼眸,马焱低笑一声,身上黏湿湿的都是晨间清露。   “娥娥妹妹以为呢?”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过苏梅那张娇艳面容,马焱声音礠哑,带着一抹难掩的暗诱意味。   “你,你为什么不进马车?”紧紧捏着自己的小手,苏梅感觉到那触在自己脸颊处的微凉肌肤,忍不住的暗暗缩了缩脖子。   “我以为娥娥妹妹知道呢。”咻然将自己的脸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马焱那带着阴冷湿气的身子紧紧贴在苏梅身上,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声音喷洒出来,带着几分粗喘,平添了几分暧昧痕迹。   穿着阴冷袄袍的身子明明应当冷的像冰,但是马焱的身子却炙热的像火。   苏梅不知道为什么马焱在车辕外头靠了一夜,身子依旧这般滚烫,但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马焱眼中的危险意味。   “我,我不知道!”急匆匆的说罢这句话,苏梅赶紧扭身重新钻进了马车里头。   听到动静,妙凝抱着怀中的貔貅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只见她娇红着一张艳绝面容,一双湿漉水眸之中波光潋滟,垂眸流转之间浸出无限诱人风情。   看着面前这副模样的苏梅,妙凝不禁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她一直都知道她家四姐儿姿色艳绝,整个汉陵城里头无人可比,只是几日的四姐儿,怎么好似愈发艳绝了几分,就像是那初绽的花蕊,细细润润的浸透人心,等你发现之时,她却早已在你的心里头生根发芽。 第164章   今日的天色不是很好,天底处黑压压的一片看着沉郁非常,苏梅抱着怀中的貔貅,与妙凝和茗赏一道坐在马车里头吃着早食,外头秦瘦和秦步儒驾着马正在赶车,马焱靠在车辕处假寐,微闭着一双漆黑暗眸,沉静的坐在那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伸手掂了掂怀里的貔貅,苏梅将它抓起举到自己面前甩了甩道:“你这么圆滚滚的,以后就叫你滚滚,好不好?”   “咕咕……”滚滚踢着一对小短腿,发出一串奇怪的声音。   “嗯?什么咕咕?”听到滚滚那细弱蚊蝇的轻叫声,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疑惑模样道。   “哎呀四姐儿,拉了……”一旁的妙凝正端着盘子在吃糕食,错眼看到那滚滚身下流出的黏腻液体,赶紧将手里头的盘子往滚滚身下一杵。   “咕咕……”滚滚连蹬着小短腿,踢得欢实非常,苏梅垂眸看了一眼它身下稀稀拉拉出来的粘稠液体,一副嫌弃模样道:“哎呀,原来咕咕是要拉呀……”   “四姐儿,奴婢来抱吧。”茗赏伸手接过苏梅手里头的滚滚,先是用巾帕替它擦了擦小屁股,然后又用一块干布卷了竹篓子,将它放到了竹篓子里头去。   “咕咕……”躺在绵软的竹篓子里头,滚滚还在翻着身子叫唤,苏梅赶紧拉过一旁的茗赏道:“怎么又叫了,茗赏你去看看。”   听到苏梅的话,茗赏探头往那滚滚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它扭着一个毛绒绒的小屁股,两只小爪子使劲的扒着竹篓子往起身,嘴角处好似流有几缕奶白色的汁液。   看到这副不安分模样的滚滚,茗赏转头,疑惑的与苏梅道:“四姐儿,这滚滚可是早上吃了什么东西?”   “温奶,吃了一盅温奶。”听到茗赏的话,苏梅皱着眉头细思片刻之后赶紧道。   “呀,会不会是要吐奶啊!奴婢那小侄女每次吃完了奶,可都是要吐奶的呢。”妙凝捧着手里头那装着粘稠液体的糕食盘子,突然插嘴道。   “奴婢试试。”听到妙凝的话,茗赏伸手,小心翼翼的将那滚滚从竹篓子里头抱出,然后让其伏在自己的肩膀上,细细替它轻拍着后背。   妙凝放下手中的青瓷小碟,垂眸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滚滚小腿处挂着的一块巾帕。   “四姐儿,您刚才出去可拿到了伤药吗?”微微探身将滚滚腿上的白巾帕解下,妙凝扭头与坐在一旁的苏梅道。   “啊……我,没有……”心虚的低垂下小脑袋,苏梅绞着自己那双白细小手,嗫嚅着唇瓣呐呐开口道。   刚才不知为何,她一对上马焱那双漆黑暗眸,整个人便感觉紧张异常,小脑袋里头一团浆糊,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出去做什么的,然后也不知自己燥红着脸说了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就蜷着身子像只缩头乌龟似得立马又从外头钻了回来。   “那,那我再出去问问。”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妙凝,苏梅猫着身子又钻到了马车帘子边,然后小心翼翼的往外头探出了半个小脑袋。   马车行驶的不算太快,但是因为天色不好,又在细干的山路上,所以那阴冷的裂裂寒风夹杂着细碎泥沙呼啦啦的直往苏梅面上打来,直让她狠狠的吃了一口泥沙风。   “咳咳咳……”捂着自己的喉咙口,苏梅蜷在马车帘子处猛地咳嗽了一阵,一旁的妙凝见状,赶紧伸手替苏梅递了一碗热茶过来道:“四姐儿,快些漱漱口,可是被外头的冷风呛着了?”   接过妙凝手里头的热茶,苏梅摇了摇头小脑袋,声音沙哑道:“没事。”   说罢话,苏梅放下手里头的茶碗,这次学乖的直接绕到了马焱背后,然后用那厚实的马车帘子顶着自己的脑袋,从马焱的脖颈处往外探出了半个小脑袋。   感觉到那喷洒在自己脖颈处尚带着奶香的温热呼吸声,马焱唇瓣轻勾,闭着双眸微微侧头往苏梅的方向偏了偏,然后慢条斯理的扬起氅衣宽袖遮挡在自己的肩膀处。   钻在马焱那厚实的氅衣宽袖之下,苏梅将小脑袋搁在马焱的颈窝处,说话时声音细软,腻腻的带着清浅的茶香气,   “你有没有伤药?”   “做什么?”捻着自己的指尖,马焱说话时那细缓的呼吸声被突然狂大的风声隐匿,让苏梅禁不住的更往外头探了探小身子道:“你说什么?”   伸手搭住苏梅那越来越往外拱去的小身子,马焱拎住人的后衣领子将人往马车里头塞了塞道:“扶好,要下坡了。”   马焱话音刚落,马车便被秦瘦赶着,辘辘往山下驶去,苏梅的小身子不自禁的跟着马车往前探了探。   趴在马焱的肩膀上,苏梅怔怔的睁着一双湿漉水眸,透过马焱的氅衣宽袖往外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不远处的一片山坡密林处,横七竖八的稀落着一些带血的人骨。   “那,那是……”拽着马焱的领口,苏梅声音微颤道。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顺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慢吞吞的往身后靠了靠道:“便是娥娥妹妹想的那些东西。”   紧紧的捏着自己的小手,苏梅忍不住的更将小身子往马焱身后缩了缩。   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被马焱擦净之后套上刀鞘藏在了她的宽袖暗袋之中,苏梅只一动,便能感觉到那轻拍在自己藕臂之上的冰冷力道,阴冷黏腻的似乎还沾着一层厚实稠血。   “娥娥妹妹猜,这里头是什么?”突然,马焱朝着苏梅伸出了自己紧握成拳的一只手。   “是,是什么?”垂眸怔怔的面前马焱的拳头,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一副懵懂表情。   “是眼睛,是那黑衣人的眼睛……”低哑暗沉的嗓音带着一层瘆人意味飘进苏梅的耳中,让她禁不住的开始轻颤起身子,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开始发抖。   昨日里,苏梅什么都不记得,唯一记得的是那黑衣人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里头黏糊糊的浸着血痕,呲目欲裂的瞪着她,那对眼珠子就好似要从眼眶里头瞪出来一般的恐怖渗人。   看到那小脸一片惨白的苏梅,马焱突兀的低笑出声道:“娥娥妹妹真是可爱的紧。”   说罢话,马焱缓慢的摊开了自己的拳头,只见里头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眼睛。   这厮惯会吓唬她!   一巴掌拍上马焱的手掌,苏梅用力的噘起自己的唇瓣道:“你就惯是会吓唬我,我不与你说话了。”   说罢话,苏梅扭着小身子又钻回了马车之中。   里头妙凝与茗赏正在替那滚滚收拾着身上的脏污,妙凝一看到钻回马车之中的苏梅,立刻便开口道:“怎么样四姐儿,四少爷身上可有带着伤药?”   “……呃。”听到妙凝的话,苏梅跪坐在马车软垫之上,用力咽了一口口水,白细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明显的尴尬神色。   她刚刚好似又忘记问了。   正当苏梅绞着手指一副尴尬模样时,她的脚边却是突然滚来一个瓷白小瓶,上头用红色沾纸贴着“伤药”二字。   “伤药?”妙凝眼尖的看到那滚落在苏梅脚边的瓷白小瓶,赶紧伸手将其拿起,然后捻开上头的瓶塞倒出一点细白粉末,细细的替滚滚抹在伤腿处。   “哇哇……”大致是那伤药有些刺痛,滚滚扭着圆润的小身子在茗赏怀里头打着滚,小嘴大张,露出里头细小的嫩牙。   “没事没事,乖哦乖……”茗赏像托抱婴孩一般的抱着滚滚细哄着,左右慢摇,滚滚蹬了蹬小短腿,渐渐安稳下来。   看着那吐过奶之后伏在自己怀里慢慢安睡过去的滚滚,茗赏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四姐儿,滚滚除了吃奶,可还食些其他的东西?”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苏梅伸手拨了拨滚滚的小短腿,白嫩指尖细细的捻着它上头绒绒的毛发,只感觉满手软腻。   “四姐儿,奴婢那小侄女除了吃奶,还会食些窝头软面之类的东西,奴婢估摸着滚滚应当也是能吃的。”妙凝拿着手里头的瓷瓶凑到苏梅跟前,声音轻缓道。   “可是现下咱们在山里头,从哪处去找那窝头和软面呢?”转头看向身旁的妙凝,苏梅微微蹙起双眉道。   “这……”听到苏梅的话,妙凝的脸上也是泛起了难色。   突然,身下马车被渐渐拉停,马车外传来马焱低哑的声音道:“下车。”   苏梅撑着小身子从软垫之上起身,她先是小心翼翼的拨开了马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在看到那负手站立在一间瓦屋前的马焱时,赶紧提着裙裾下了马车。   “这是哪处啊?”站在马焱身侧,苏梅仰着小脑袋往瓦屋里头看了一眼道。   “借宿。”伸手抚了抚苏梅那颗小脑袋,马焱不知从哪处变出一顶帷帽,直接套在了苏梅的脑袋上道:“天色晦暗,怕是会下好几日的雨,山上多泥流,若是强行赶车,怕是不妥。”   “哦。”听到马焱的解释,苏梅乖乖的点了点小脑袋,虽然那副怔忡模样被细薄帷帽遮挡,但马焱却依旧还是能想象到这小东西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仰头盯着自己的懵懂小模样。   唇角清浅的勾起一抹笑,马焱伸手推开面前的竹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往满是泥泞污沼的小院之中走去。   小院里头坐着一个老妇人,穿着一件粗布麻衣,手里捏着一根粗实木枝,仰着脑袋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妙凝与茗赏抱着怀里的滚滚相继下了马车,跟在苏梅身后一道进了小院,秦瘦与秦步儒正躬身弯腰收拾着马车里头的东西,然后又慢吞吞的将两匹马车赶进了小院一旁的棚凉之下。   “妙凝你去问问这老妇人,可否与我们留宿。”苏梅眼看着马焱那厮毫不客气的直接挑开屋帘进了瓦房,便赶紧拉过一旁的妙凝道。   “是。”妙凝应声,提着裙裾避开脚下污泥水渍,小心翼翼的走到那老妇人面前道:“老太太,我们可在这处留宿几日吗?”   那老妇人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如何,依旧一副怔怔模样的坐在那处不动弹。   妙凝无奈,又拉高声音问了一遍,但那老妇人还是傻呆呆的坐在那处,仰头看着山上。   “怎么样了?”苏梅眼看着妙凝站在那老妇人面前说了片刻,依旧没回来,便也走到了她的身旁道:“可同意了?”   听到苏梅的话,妙凝缓缓摇了摇头道:“老太太不说话,好似……”说到这处,妙凝话语一顿,然后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子,一副无奈模样。   看到妙凝的动作,苏梅瞬时了然,她垂眸看了一眼坐在那处的老太太,眼中显出一抹怜惜神色。   “四姐儿,外头风大,我们先去里头坐会子吧。”一边说着话,妙凝一边伸手扶住苏梅的胳膊道。   苏梅站在原处未动,片刻之后才从发髻上除下一支碎玉小簪塞进那老妇人的宽袖之中,然后又解下自己身上的氅衣细细的替她掩在身上道:“行了,我们进去坐会子吧。”   说罢话,穿着藕粉缎面袄裙的苏梅被妙凝一路扶进了瓦屋之中,茗赏抱着怀中的滚滚也一道进了屋子,秦瘦与秦步儒搬运着几口大箱子在棚凉边忙碌。   坐在矮小木凳之上的老妇人微微动了动那双浑浊眼眸,宛若褶皱枯树皮的双手抱着怀里的粗树枝,轻缓的叹出一口气。   天色愈发晦暗下来,整间瓦屋之外皆是灰蒙蒙的一片,天际处噼里啪啦的开始落起了雨,只一会子便将整间瓦屋都覆盖在了稠密雨势之中。   “四姐儿,奴婢在厨房里头看到有些干面粉,奴婢去与您做些热乎的糕食来可好?”这一日以来,苏梅在马车之上吃的都是些冷硬糕点,这会子听到茗赏的话,忙不迭的点头道:“好。”   茗赏将怀中的滚滚递到苏梅手中,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妙凝正在一间还算干净的小屋之中替苏梅铺着被褥,苏梅抱着怀里的滚滚站在瓦屋前头,看着那在小院之中细密翻滚的浑浊雨浪,不自禁的又往那老妇人处看了一眼。   老妇人依旧坐在那处看着山头,身上披着她的那件氅衣,而外头虽然雨势颇大,但是因着老妇人坐在瓦檐下,所以并未有淋到什么雨。   苏梅转身走回屋内,伸手褪下自己头上的帷幔,然后抱着怀里正在舔着毛茸茸爪子的滚滚逗弄。   马焱撩袍落座于苏梅身侧,单手将那只圆滚滚的小东西抓在手里掂了掂。   滚滚蹬着一对小短腿,似乎极为害怕马焱,一直努力的在往苏梅身边靠,发出“哇哇”的奶叫声。   “哎呀,你别弄它。”一把将马焱手里头的滚滚夺过来,苏梅垂眸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它绵软的后背道:“你吓着滚滚了。”   “滚滚?”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双眸微眯的看向那四脚朝天趴在苏梅怀里的滚滚,突然伸手便掰开了它的双腿道:“雌的?”   “什么雌的雄的……”一把拨开马焱那毫不温柔按在滚滚双腿上的手,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道:“你粗手粗脚的莫要碰它,它的脚上可还带着伤呢。” 第165章   “粗手粗脚?”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微挑了挑眉,那双漆黑眼眸之中显出一抹深沉暗色。   看到这副模样的马焱,苏梅赶紧抱着怀里的滚滚往一旁挪了挪,然后噘起小嘴道:“你就是粗手粗脚的。”   “呵。”低笑一声,马焱伸出手指轻扣了扣桌面道:“我确是比不上娥娥妹妹这般细皮嫩肉的,让人怜惜的紧。”   说罢话,马焱那双晦暗眼眸便沉沉的落在苏梅那抱着滚滚的一双纤细素手之上。   苏梅的手软若无骨,细嫩滑腻,指尖如粉贝,透着晶莹润泽,手背处还有两个不明显的小小肉窝,在细白肌肤之上清晰分明,看在马焱眼中,让他不自觉的便轻轻磨了磨牙。   感觉到马焱那触在自己肌肤上的暗沉眸色,苏梅赶紧缩了缩小脑袋,用宽袖将自己的两只手细细掩住道:“我们要在这里住上几日?”   “那要看这雨几时停了。”收回那黏在苏梅身上的目光,马焱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道:“我去躺会,晚膳时候唤我。”   说罢话,马焱拢着宽袖从木凳之上起身,转身便径直走进了一旁覆着厚毡的小屋。   看着马焱那消失在小屋之中的颀长身影,苏梅晃了晃小脑袋,垂眸伸手抚了抚怀里滚滚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但片刻之后却是猛然从木凳之上起身,然后快步走到小屋边撩开了厚毡。   这小屋是妙凝刚刚替苏梅收拾出来的,里头的被褥用具皆是苏梅这几日用惯了的。   踩着脚上沾着厚泥的绣花鞋往小屋里头走了几步,苏梅一眼就看到了那躺在自己的藕粉色被褥之中闭眼假寐的马焱。   “喂,这是我的屋子,你的屋子秦瘦都帮你收拾好了。”站在木床边,苏梅伸手拉了拉马焱那搭在被褥外头的手,声音细糯道。   躺在软枕之上,马焱闭着双眸,仿若熟睡一般,一点动静也没有。   看着这副模样的马焱,苏梅暗暗噘了噘嘴抱怨道:“就会装睡……”   说罢话,苏梅弯腰,将马焱那搭在外头的手给他塞进了被褥之中,然后又替他掖了掖被角压实,动作时小嘴里头还在细软的嘟囔着道:“睡觉也不脱外袍,都把我的被褥给弄脏了。”   “咩咩……”滚滚伏在马焱身上,圆滚滚的身子在厚实的被褥上头翻滚,发出一阵愉快的轻哼声。   “哎呀,你脏死了。”一把将滚滚从被褥上头抱到怀中,苏梅伸手点了点它的小脑袋道:“要先给你洗个澡,你看看你,身上都是烂泥,干巴巴的去也去不掉……”   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苏梅一边转身出了小屋,马焱躺在木床之上,双眸依旧紧闭,细薄唇瓣却不由自主的轻缓勾起。   外头的雨势越发大了几分,倾盆一般砸在瓦屋之上,噼里啪啦的惹得人不得安生。   苏梅抱着怀中的滚滚刚出小屋,就见茗赏端着一盆热乎乎的小窝头走了过来道:“四姐儿,那干面粉太过粗糙,奴婢筛了一些还算细致的面粉出来做了一筛子的窝头,您尝尝可还合口味。”   “好。”苏梅轻应一声,伸手捻了一个热乎乎的小窝头正欲往嘴里放,却是半途被那滚滚给截了胡。   “哎呀,你个贪食鬼。”垂眸看着那抱着小窝头啃得欢实的滚滚,苏梅好笑的伸手捏了捏它的小耳朵。   “看来滚滚确实欢喜吃这东西呢。”看到瘫在苏梅怀里吃的窝头碎屑乱飞的滚滚,茗赏轻笑一声道:“四姐儿您也快些吃,不然等过会子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嗯。”一边应声,苏梅一边小心翼翼的伸手捻了一个小窝头放在嘴边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张开小嘴呼哧着咬了一口。   大概是因为刚刚出炉,所以这小窝头还有些烫嘴,苏梅一口咬下去,那蒸腾的热气便喷洒开来,直扑的苏梅禁不住的微闭了闭眼。   “怎么样四姐儿,可还能入口?”端着手里的竹筛,茗赏看着那捻着小窝头吃的欢实的苏梅,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茗赏的手艺,什么时候出过错?”咽下嘴里的小窝头,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满满都是笑意。   听到苏梅的话,茗赏的脸上显出一抹难掩的羞涩之意,她抬着手里头的竹筛,拉过苏梅的手坐到一旁木桌边道:“四姐儿您先吃着,奴婢厨房里头还炖着一盅汤呢。”   “嗯?什么汤?”拿着手里头的小窝头,苏梅仰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茗赏,声音疑惑道。   “野鸽子汤,秦瘦刚刚从外头打的,正好给四姐儿补补身子,这几日行车劳顿的,您可都未曾好好歇息过。”说罢话,茗赏赶紧转身又进了厨房里头。   看着茗赏那在简陋厨房里头忙忙碌碌的小身影,苏梅垂眸,又捻了一个小窝头放进嘴里,那松松软软的小窝头带着清甜香气弥散在口中,软软糯糯,不干不燥的刚刚好饱腹。   “呐,这是你的。”一把按下滚滚那又往竹筛子里头扒拉去的圆滚小身子,苏梅拿过一个小窝头塞在它的手里道:“慢慢吃,别噎着了。”   捧着手里的小窝头,滚滚翻在苏梅怀里使劲乱蹭着,发出一阵轻缓的愉悦“咩咩”声。   好笑的看着那仿若在与自己撒娇的滚滚,苏梅怀抱着它往屋外走去。   屋檐处,老妇人披着苏梅的氅衣,依旧坐在那处望着山头,那张苍老的面容被雨幕覆盖,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老太太,吃个小窝头吧。”小心翼翼的蹲在那老妇人身边,苏梅将手里捏着的一个小窝头递到那老太太面前道:“刚出蒸笼的。”   听到苏梅的话,那老妇人微微恍神,一双浑浊双眸低缓的落到苏梅身上,然后伸出一只干枯手掌,轻轻的覆上那个小窝头。   “下雨了……”蠕动着干裂的嘴唇,那老妇人冲着苏梅喃喃道:“该收衣裳了……”   说罢话,老妇人撑着手里头的枯树枝,一点一点的从木凳之上起身,然后顶着雨幕,慢吞吞的走回了一旁的小屋之中。   看着老妇人那消失在小屋之中的干瘦身子,苏梅轻蹙着眉头,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那沾染着一点血渍的白嫩小手。   “四姐儿,水烧好了,您要不要先净个身子?”妙凝从一旁走出,看到苏梅独自一人蹲坐在地上的纤细身子,赶紧上前用宽袖替她遮挡掉那从一旁被疾风吹洒过来的冷雨道:“您怎么一个人坐在外头呢?”   “嗯?”听到妙凝的话,苏梅单手一握,抱着怀里的滚滚从地上起身,然后神情疑惑的抬眸看向面前的妙凝道:“你刚才说什么?”   “奴婢说外头天凉,您莫着了风,还是随奴婢一道进屋子里头用热汤沐浴一番,去去寒气吧。”一边说着话,妙凝一边挽住苏梅的胳膊将人带到了屋子里头。   “这是奴婢刚才看到的一间竹屋,好似是专门用来沐浴的。”伸手推开面前的一扇竹门,妙凝带着苏梅往小屋里头走了几步道:“四姐儿,滚滚身上也都是泥浆,奴婢顺便也一道将它给洗了吧。”   “好啊。”将怀中的滚滚递给妙凝,苏梅仰着小脑袋将这间竹屋四下打量了一番。   只见这竹屋虽小,却五脏俱全,木施圆桶都好好的置在干净的泥地之上,一旁还有一块模糊的花棱镜,虽然破旧,但可看出主人定是用心维护着的,上头一尘不染,边边角角皆擦拭的十分干净。   “四姐儿快些沐浴吧,不然等过会子水凉了便不好了。”妙凝蹲在一旁用木盆接了一盆水替滚滚擦洗着身子,抽空抬眸与站在那处的苏梅道。   “哦。”听到妙凝的话,苏梅回神,赶紧伸手解了身上的袄裙开始沐浴。   浴桶里头的水还算温热,苏梅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之后换上一件干净衣裳走出了竹屋,妙凝跟在苏梅身后,抱着怀中用巾帕裹得结结实实的滚滚也一道出了竹屋。   外头的雨势依旧很大,苏梅带着满身清雅的皂角香气包裹妙凝怀中的滚滚坐在木桌边四处看了看道:“秦瘦与秦步儒呢?”   “奴婢刚才听说好像是去打野味了。”提着裙摆坐在苏梅身侧,妙凝顺着苏梅的视线往外头看了一眼道:“这雨下的真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嗯。”含糊的应了妙凝一声,苏梅微仰着小脑袋,透过层层雨幕落到屋外不远处的一间小屋之中,透过破败的窗棂,隐约可见其里头那轻缓晃动着的干瘦身影。   “四姐儿,你说这老太太一个人住在荒山里头……”   “嘘。”打断妙凝的话,苏梅提着裙裾走到屋门前,将那扇破败的屋门掩住,然后转身走回到妙凝身旁,将手里的滚滚递给她道:“我去小屋里头看一眼。”   “是……”看着苏梅那奇怪的举动,妙凝疑惑的点了点头道。   撩开厚实门帘,转身走进一旁的小屋,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轻手轻脚的趴在木床边看了一眼那依旧躺在厚实被褥里睡得安适的马焱。   伸出白细小手轻抚了抚马焱的额角,在触及到他那滚烫的温度时,苏梅立刻便慌了神,赶紧用力的开始摇晃起马焱的身子道:“马焱,马焱……”   紧闭着一双黑眸,马焱靠在软枕之上轻哼出声,蕴着炙热温度的手掌按在苏梅那只软腻小手之上轻轻捏了捏。   反手握住马焱的手,苏梅紧蹙着双眉,伸手抚了抚他那张依稀可见泛着红晕的清俊面容,赶紧将外头的妙凝给喊了进来。   “四姐儿,怎么了?”听到苏梅的声音,妙凝抱着怀里头的滚滚赶紧从外头赶了进来。   “他好像是发热了。”焦急的一把拉过妙凝,苏梅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泛起一抹明显红痕。   怪不得刚才在那马车之上时,她就感觉这厮身上烫的吓人,原来是发热了。   “四姐儿莫急,奴婢去端盆凉水过来。”将怀里的滚滚塞到苏梅怀中,妙凝赶紧转身出了小屋。   抱着怀里软绵绵的滚滚,苏梅微红着一双眼,看着面前马焱那泛着苍白颜色的嘴唇,不自禁的垂眸便落下一滴泪来。   “吱吱……”翻在苏梅怀里的滚滚挥舞着毛绒小手,一双黑圆眼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苏梅叫唤道。   “吱什么吱,吃了两个小窝头了,你还没吃饱。”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将滚滚塞进了马焱的被褥之中道:“喏,你与他在一处吧,你身上还有毛,应该能让他暖和一些。”   “吱吱……”使劲的扒拉着自己的小短腿,滚滚不安分的爬过马焱的脸想要下木床,却又是被苏梅给揪了回去道:“躺好。”   “吱吱……”被苏梅按在被褥之中的滚滚努力挣扎着自己的身子,一只圆润小手“啪啪”的打在马焱脸上,濡湿的毛发在马焱面上溅起一滩水渍,小爪之上的尖利指尖勾着马焱的发丝缠成一团。   “娥娥妹妹,我知你是好意,但能不能把这东西弄出去?”躺在木床之上的马焱突然睁开那双漆黑暗眸,皱着双眉,沾着水渍的白皙俊容之上是满脸的不耐神色。   “……哦。”呐呐的应了一声,苏梅伸手将滚滚从木床之上抱起,然后又手忙脚乱的将马焱那缠在它爪子上头的发丝给解了,这才蔫蔫的抱着滚滚出了小屋。   “四姐儿,怎么了?”门帘处,正巧妙凝端着手里头的木盆要进小屋,看到苏梅那一脸的委屈神色,禁不住的开口道。   “没事。”蔫蔫的低垂着小脑袋,苏梅紧了紧抱着怀里滚滚的力道,然后噘着小嘴重新坐回了外头的木凳上。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妙凝脚步微顿,然后转身端着手里头的木盆走到苏梅身旁道:“四姐儿,茗赏那处还寻奴婢帮忙呢,这四少爷就交给您了,可好?”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微仰着小脑袋道:“谁要去谁去,我才不去呢。”   “既然如此,那奴婢便将这木盆放在这处了,谁要去,便谁去。”说罢话,妙凝强硬的将苏梅怀里的滚滚抱了过来道:“滚滚身上的毛还湿着呢,奴婢带它去厨房里头烤烤火。”   看着妙凝那忙不迭消失在厨房里头的身影,苏梅绞着自己的小手嗫嚅片刻之后,还是蔫蔫的端着木桌上头的木盆进了小屋。   小屋之中,马焱正躺在木床之上轻喘着气,抬眸看到那端着一木盆走进小屋之中的苏梅时,声音沉哑道:“替我倒碗茶。”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低垂着一张白细小脸,先是将手里头的木盆放在了一旁木桌之上,然后才替他倒了一碗热茶道:“喏,茗赏新煮的。”   伸手接过苏梅手里头的茶碗,马焱轻抿了一口之后道:“秦瘦去哪了?”   “听说是去打野味了。”绞着自己的宽袖,苏梅侧坐在木床边,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浸了凉水之后拧干,然后递给马焱道:“喏。”   垂眸看了一眼苏梅捏在手里的巾帕,马焱轻笑一声道:“娥娥妹妹便是如此敷衍我的?”   “谁敷衍你了,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愿意来伺候你,还不是看在你还要带我去天觉寺的份上。”将手里的巾帕猛地一下贴在马焱的脑门上,苏梅挽起宽袖朝着马焱用力的按了按道:“快些躺好,不然你的晚膳我就帮你一块食了,让你没的吃。”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好笑的弯起了唇角道:“我真是害怕呢。”   “知道怕就好。”一把夺过马焱手里的茶碗,苏梅将其放到一边,然后伸手替马焱掖了掖被角道:“茗赏厨房里头还炖着野鸽子汤,我去给你端来。”   说罢话,苏梅正欲转身,却是被马焱单手拉住了小手。   感觉到那牵在自己胳膊上的炙热温度,苏梅扭头,皱着一张白细小脸嫌弃的看着马焱道:“你还要做什么?野鸽子汤我都让给你了!”   显然,这小东西还在为自己刚才的话生气。   听到苏梅那带着委屈意味的软糯声音,马焱眼中笑意更甚,他伸手轻轻的扣了扣苏梅那带着血色的掌心,双眸微眯道:“娥娥妹妹晚间,与我一处睡吧。”   “你,你说什么浑话呢……”用力的将那被马焱握在掌心之中的小手抽出,苏梅怒睁着一双湿漉水眸,那张白细小脸之上显出一抹难掩的绯色红晕。   看到这副惊惶气愤模样的苏梅,马焱哑笑出声道:“娥娥妹妹以为就我现下这副模样,能对你做什么?”   “你,我……”被马焱说出的话一噎,苏梅气呼呼的鼓起了双颊,叉腰瞪眼的看了马焱那张苍白面容片刻之后,才一甩宽袖道:“想求我照料你便直说,哼,拐弯抹角的谁听得懂,还要惹得我生一场子气。”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那娥娥妹妹可应允?”靠在木床之上,马焱面上含笑道。   “哼。”仰着小脑袋,苏梅气呼呼的不说话。   “那野鸽子汤我也不喜喝,不若还是给娥娥妹妹补身子用吧。”双眸微眯,马焱慢条斯理的道。   “……哼。” 第166章   食过晚膳,苏梅一边回味着那盅野鸽子汤的鲜美滋味,一边捂着自己那鼓囊囊的小肚子进了小屋。   小屋之中,马焱正靠在木床边食着茗赏熬得姜汤,那浓郁到几乎布满整间小屋的辛辣姜汤气,让原本满面笑意的苏梅禁不住的暗暗皱了皱眉。   抬眸看到那站在门帘处止步不前的苏梅,马焱慢条斯理的放下自己手里饮了一半的姜汤,朝着苏梅的方向招了招手道:“过来。”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暗暗绞了绞自己的宽袖,小脚挪了半天却是才堪堪往马焱的方向动了一步。   看着苏梅那副磨磨蹭蹭的小模样,马焱伸手扣了扣木床边缘,双眸微眯道:“娥娥妹妹这腿是何时开始不利索的?要不要我替你看看。”   轻柔细缓的语调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让苏梅不自禁的抖了抖小身子,然后赶紧提着裙裾走到马焱面前道:“刚,刚坐久了,有些麻……”   听到苏梅那心虚的辩解声,马焱也没有细究,只是伸手从被褥之中抓出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塞到苏梅怀里。   “哎?滚滚怎么在这处?”伸手怀抱住滚滚那圆润润的小身子,苏梅声音惊奇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马焱满脸嫌弃神色的捻了捻自己那沾着短毛的手掌,然后又用力抖了抖身上的厚实被褥。   看到马焱那副嫌弃神色,苏梅赶紧抱着怀里的滚滚转了一个方向。   “你呀你,到处乱跑,当心被剥皮吃了。”捏着滚滚那只肉嘟嘟的小耳朵,苏梅声音轻细道。   听到苏梅的嘟囔声,马焱放好手里的厚被,一伸手便将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给拎到了木床上。   跪坐在木床上,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懵懂的看向面前的马焱,声音细糯道:“怎,怎么了?”   双手环胸的靠在木床上,马焱上下打量了一番跪坐在自己面前的苏梅,一双漆黑暗眸先是落到那不断在苏梅怀里折腾的滚滚身上,片刻之后才定定的看向面前的苏梅道:“娥娥妹妹觉得今日的雨下的可大?”   “挺,挺大的……”听到马焱的问话,苏梅瑟缩着身子,眼中显出一抹疑惑神色,歪着小脑袋犹豫片刻之后才呐呐道。   “那娥娥妹妹觉得,今日的野鸽子味道可好?”伸出修长手指轻抚过苏梅那张白细小脸,马焱又继续问道。   “是,挺不错的,但是我都吃完了……”那时候这厮明明说的就是如果自己晚间来照料他,那盅野鸽子汤就归她的,难不成现下这厮又后悔了?   想到这处,苏梅立刻便瞪圆了一双眼,朝着马焱用力噘起小嘴道:“说好的事情,你难不成要反悔?不会你反悔也没用了,那野鸽子汤已然被我吃完了,连骨头渣子都未给你剩下。”   “我自然不会反悔,只是怕娥娥妹妹会反悔。”细腻的指尖轻点上苏梅那左耳处的蛇形玉珥,马焱那张清俊面容之上的细薄唇瓣微微抿起,显出一抹不可明见的笑意。   “只,只要你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我,我自然是不会反悔的……”撇过小脑袋,苏梅结结巴巴的说着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张白细小脸之上绯红一片,湿漉水眸之中也是潋滟着一色羞意。   看到这副娇羞模样的苏梅,马焱慢吞吞的收回那覆在苏梅耳垂处的手,然后掩唇轻咳一声道:“劳烦娥娥妹妹帮我关下窗。”   “关窗?”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微一愣神,她抬眸看向小屋一旁半开着的半扇窗棂,脸上立刻便显出一抹焦色道:“明明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还是关着的,你定是自个儿又去开的,发了热的人还不安生,尽是会给我添乱。”   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苏梅一边提着裙裾爬下木床,然后走到窗棂处细细的将那两扇半开的木窗掩上。   “哎?”突然,苏梅关窗的动作一顿,她歪着小脑袋微微往外头探了探身子。   透过晦暗的深沉雨幕,苏梅只见那老妇人撑着手里头的粗树枝一点一点的慢慢走出屋门,然后躬垂着身子,重重的将手里头的粗树枝插到了屋前一块松软的泥地之上。   看到动作奇怪的老妇人,苏梅满脸不解的关上了窗棂,掩住那细漫进来的冰冷雨滴,然后拍着宽袖重新趴回到木床边,仰着小脑袋与马焱道:“那老太太是在做什么?白日里头看着山不动,晚间还要在自个儿屋子外头插根树枝?”   伸手轻抚了抚苏梅那蹭在自己胳膊处的小脑袋,马焱又伸手将那趴在木床边乱跑的滚滚抓到自己掌心之中细细揉弄着道:“娥娥妹妹问我,我怎么知道呢?”   “不愿说就罢了。”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猛地一下从木床边起身,然后伸手抱过那被马焱捏在手中瑟瑟发抖的滚滚道:“你别老欺负它。”   说罢话,苏梅怀抱着滚滚转身将那剩下的半盏姜茶重新递给马焱道:“喏,还有半盏,你一道喝了吧。”   抬眸看着面前一副幸灾乐祸模样的苏梅,马焱伸手轻敲了敲那盏姜茶,然后声音低缓道:“若是娥娥妹妹将这半盏姜茶吃了,我便告诉娥娥妹妹,那老妇人在做什么。”   “我才不吃呢,你爱说不说。”将手里头的姜茶置于一旁,苏梅扭着小身子侧坐在木床边不说话,片刻之后才抬眸与马焱道:“你快些睡,睡着了我便也与茗赏和妙凝她们去一道睡了。”   听到苏梅那气呼呼的话,马焱微挑了挑眉道:“娥娥妹妹不是说好了要照料我一夜的吗?”   “我只说会照料你,什么时候说了要照料你一夜的?”扬起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抱着怀里的滚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道:“我看你早已是好的差不多了,哪里像秦瘦说的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他与你说什么了?”捻着自己的指尖,马焱微眯着一双漆黑暗眸,不着痕迹的往一旁的窗棂处看了一眼。   “他与我说什么,关你什么事?”得意洋洋的看了马焱一眼,苏梅终于是将肚子里头的那口怨气给出了。   哼,自个儿不告诉我那老妇人在做什么,我偏也不告诉你那秦瘦与我说了些什么。   看到苏梅那张明显摆着表情的小脸,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过来些,我来告诉你那老妇人是在做什么。”   听到马焱那低诱的暗沉话语声,苏梅下意识的便踩着自己脚上的绣花鞋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戒备道:“你便在那处说吧,我听得见。”   看到苏梅眼中的防备神色,马焱微动了动身子,慢条斯理的往身后的木床边靠了靠,然后轻勾起唇角道:“娥娥妹妹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怕我把你吃了。”斜睨了马焱一眼,上过许多次当的苏梅反呛了马焱一声,然后抚着怀里的滚滚,朝着马焱微抬了抬白皙下颚道:“快说。”   抬眸看着面前的苏梅,马焱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宽袖,然后对着苏梅道:“烦劳娥娥妹妹将那窗子打开。”   “你……一会子关窗,一会子开窗的,到底是要做什么!”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气呼呼的鼓起了双颊,声音细糯道:“你莫不是又在蒙我?”   “我哪里敢蒙娥娥妹妹,我这条小命可还在娥娥妹妹手心里头攥着呢。”漫不经心的吐出这句话,马焱朝着苏梅抬了抬手道:“劳烦娥娥妹妹了。”   怒瞪了马焱一眼,苏梅无奈的上前又将那窗棂给开了。   屋外的雨势越发大了几分,伴随着天际处那突如其来的“轰隆”声,让站在窗口处的苏梅猛地吓了一跳。   “喏,开了。”缩着脖子躲开那细细密密朝自己扑来的细嫩雨滴,苏梅抱着怀里的滚滚往一旁躲了躲,但那飞洒进来的雨滴还是浸湿了苏梅的袄裙衣衫。   马焱靠在木床上,抬眸往那黑漆一片的窗外看了一眼之后对苏梅道:“娥娥妹妹觉得今日的雨下的可大?”   “你不是问过了吗?大大大,很大!”完全不知马焱在说什么话的苏梅敷衍的回了一句,然后将小脑袋往窗外凑了凑道:“这么大的雨势,你不是早就看到了吗?老是问我做什么?”   “那娥娥妹妹觉得那山可大?”坐在木床之上的马焱突然直起了身子,他单手撑在木床边缘,缓步下了床。   转头看到马焱那穿着单薄衣衫缓缓往自己走来的颀长身影,苏梅一瞬便紧皱起了双眉道:“你身子还未好,怎的就穿这件单衫?真以为自己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吗?”   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苏梅一边将那挂在木施上的袄袍扔给马焱道:“喏,快些穿上,若是再冻了身子,我可不来照料你。”   伸手接过苏梅递过来的那件袄袍套在身上,马焱负手而立于窗前,目光晦暗的看着那座被天际处的雷鸣轰打声照的亮如白昼的沉山。   “喂,你在看什么啊?”将小脑袋贴在马焱的胳膊处,苏梅踮起脚尖往外头张望了一番,只是入眼的除了那越来越大的雨势之外,并未其它异样。   “嘘……”伸手点住苏梅的唇瓣,马焱单手将苏梅那纤细的身子搂进怀中,然后扬起宽袖,细细的替她遮去那扑面而来的冰冷雨滴道:“娥娥妹妹你听……”   “什么?”睁着一双懵懂水眸,苏梅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白嫩小脸之上满是一片疑惑神色。   “娥娥妹妹没有听到吗?”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卷着苏梅的发尾,马焱说话时那温热的吞吐细腻的洒在苏梅的耳畔处,让她禁不住的缩了缩小脖子。   “听到什么?”苏梅依旧疑惑着一张脸,完全不知道这厮在卖什么关子。   “闭眼。”单手捂住苏梅的双眸,马焱伸手将那窗棂推得更大。   闭上了双眸的苏梅只感觉自己突然间便沉静了下来,她抱着怀中不安分的滚滚,双耳之中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   外头稀稀落落的疾风敲打着小院处的竹篱,噼里啪啦的雨滴声砸在瓦屋之上,滴滴落落的顺着垂檐落下,汇聚在小院的泥流之中,浑浊而凶猛,不远处的深山就着天际处那低鸣的轰打声,仿若在嗡嗡抽泣。   “水……好多水……”闭着双眸,苏梅细细喃喃出声。   “还有呢?”放开那捂在苏梅双眸之上的手,马焱声音沉哑道。   “还有风……”缓慢睁开自己的双眸,苏梅仰头一眼就看到了面前那座浸在雨幕之中的沉静大山,黑黝黝乌漆漆的一片,让苏梅不自禁的便想到了它上头那散布着干硬泥沙的崎岖小道。   “那座山,好像在哭……”怔然出声的苏梅呆滞的看着那座沉静大山,双眸之中显出一抹疑惑神色。   “哇哇……”趴在苏梅怀中的滚滚突然细叫起来,两只小爪子不停的扒拉着苏梅的胳膊,整只熊极度焦躁不安。   “怎么了?”回神的苏梅细细抚着滚滚那圆润的小身子道:“可是饿了?”   “哇哇……”滚滚蹬着四肢,叫唤的越来越嘶哑。   “它这是怎么了?”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声音细糯道:“今晚上也吃了好些东西了,怎的又开始闹腾了,不会是要拉了吧?”   说到这处,苏梅一脸惊恐神色的捏住滚滚的后颈处拉离自己。   伸手接过苏梅手里头的滚滚放到自己怀中,马焱随手拿过一旁的氅衣替苏梅披在身上道:“准备出发。”   “出发?都这么晚了,而且这么大的雨还要走?”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瞪大了一双眼,似乎十分不能理解。   “因为山在哭,所以我们若是不想被埋了,就一定要走。”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单手将她搂上自己的臂弯,然后大踏步的撩开门帘走出小屋。   屋外,秦瘦与秦步儒正在收拾东西,马焱随手接过秦瘦递过来的一瓶净水拴在自己腰间道:“马车备好了吗?”   “是。”秦瘦点了点头,伸手打开大屋的大门,凉棚处,那两匹骏马淋着雨水,焦躁不安的四处踏着蹄子,看到打开的大屋,立刻便开始嘶嘶的嘶叫起来。   看到这副急躁模样的骏马,苏梅伏在马焱身上,想起他刚才说的那些话,瞬时便睁大了一双眼往那大山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那亮如白昼的轰鸣声中,苏梅隐约看到那座大山好似从中崩裂,汹涌的暗流随着愈发扩大的雨势奔腾而下。   “走。”顺着苏梅的目光看到那疾奔而来的汹涌泥流,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走到马车边,一把扯断了车辕,然后将苏梅抱上马背。   “还有茗赏和妙凝呢。”坐在马背上,苏梅淋着大雨急喊道。   “秦瘦和秦步儒在。”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翻身上马,直接便勒马前行。   雨势越发的大了几分,苏梅被马焱裹在大氅之中,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湿了身子。   马匹颠簸的厉害,苏梅僵直着身子缩在马焱怀中,手里抱着滚滚,冰冷的雨滴顺着领口滑下,让苏梅原本便轻颤的身子更是冷到开始磕起了细牙。 第167章   “哇哇……”滚滚蜷着小屁股缩在苏梅怀里,小爪子不停的扒拉着苏梅,似乎极度恐慌害怕。   “吁……”勒住马匹,马焱突然伸手一把将苏梅手里头的滚滚给扔到了地上。   “哎,你做什么……”苏梅话音未落,垂眸之际就见滚滚一落地便开始疯狂奔跑,马焱驾马跟在它身后疾奔,不远处是汹涌而来的湍急泥流,伴随着轰隆雨势,震耳欲聋。   灰突突圆滚滚的一团穿梭在崎岖小道之上,仿佛在用尽全力奔逃,马焱一手护住苏梅那随着马匹不断颠簸的纤细身子,一手拉扯着缰绳,险险跨过一截被拦腰冲断的粗实古树。   苏梅缩在马焱的氅衣之中,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颤,耳边刷拉拉的都是大雨滂沱之声,夹杂着不知兽物的惊恐鸣叫和古树生裂声,咚咚咚的敲击在自己的耳膜之上。   不知奔逃了多久,当苏梅感觉自己快要精疲力乏之际,身下的骏马突然发出一声长鸣,力竭的瘫倒在地,蹬着双腿困死于泥浆之中。   马焱从马背之上跳起,单手抱着苏梅踩在满是泥浆水渍的泥泞之中艰难前行。   “你,你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吧。”被雨水完全浸湿了身子的苏梅颤颤的抖着声音说话,濡湿的白细小手箍在马焱的衣襟处,整个人都被冻得不行。   “别说话。”扬起湿漉宽袖挡在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马焱声音沉哑道:“抱好。”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颤颤的将双手勾住马焱的脖颈,然后整个人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一丝空隙都不留。   抽出苏梅腰间的绶带,马焱将她纤细的身子紧紧绑在自己身上,然后随手将覆在苏梅身上吸满了雨水的厚重大氅往旁边一扔,就开始急速奔跑起来。   滚滚沾着满是泥浆的圆滚小身子,在马焱前头领路,时不时的还回头张望一番,发出“哇哇”的细叫声。   湍急的泥流及膝涌动,马焱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外露的粗实泥枝疾奔而走,苏梅纤细的小身子趴在他的身上,时不时的左右晃动,若不是那根系在两人身上的宽实绶带拉扯着苏梅的腰肢,她怕是早就落了地,浸在那泥浆里头生死不明。   两旁急风夹杂着冷雨打在两人的身上,雨势不知为何竟然又愈发大了几分,苏梅努力睁开那双浸在雨中的双眸,抬眼就看到不远处那块从中崩裂的瘫倒山坡,汹涌的泥流仿若脱了缰的野马,疾奔向下,一瞬便将下头的古树大石给覆盖了个干净。   细白手指紧紧的箍在马焱的衣襟处,苏梅将小脑袋埋在马焱的胸口处,隔着一层厚实袄袍,她的耳畔处传来一阵清晰而沉稳的“咚咚”心跳声,让原本焦躁不安的苏梅突然一瞬便沉静了下来。   不知跑了多久,当苏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冻僵的时候,马焱终于停了下来。   缓慢的睁开自己沉重的眼皮,苏梅伸手抹了一把脸,只见她的面前是一块光裸高地,光秃秃的只剩下一堆子石块,滚滚瘫倒在地上,呼哧哧的直喘着粗气,整只熊都是一副筋疲力尽的疲惫模样。   伸手解开拴在马焱身上的绶带,苏梅软手软脚的下了地,整个人晃晃悠悠的面色惨白。   单手扶住苏梅那左摇右摆的小身子,马焱将人扶到一旁的大石边,然后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壶递给苏梅道:“喝一口。”   接过马焱手里的水壶,苏梅一拔开上头的木塞,就感觉一阵浓郁的酒香气扑鼻而来,让她禁不住皱了皱眉。   “这,这是酒?”举着手里头的水壶,苏梅仰着那张白细小脸,朝着马焱颤颤开口道。   “山间夜寒,驱寒用的。”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托住那水壶的底子,给苏梅强灌了一口。   “咳咳咳……”一口烈酒下肚,苏梅只感觉呛喉的厉害,她弯着腰身,咳嗽的整个人都在打颤。   伸手拂去苏梅脸上沾黏着的雨滴水渍,马焱仰头也灌了一口烈酒,然后一把拎过一旁瘫在地上的滚滚也给它灌了一口。   收好水壶,马焱抬首看一眼那愈发晦暗下来的天色,一把将苏梅从地上拽起道:“走。”   “还要去哪处?”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身子依旧冷的发颤的苏梅禁不住的上前一把抱住了马焱的胳膊,说话时那阴冷的雨滴夹杂着疾风只往她面色吹,让苏梅愈发紧了紧那按在马焱胳膊上的手。   “往前再走一段路吧。”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将那根绶带又系到了苏梅的腰间,然后将另一头挽在自己的臂弯上。   一旁的滚滚七扭八歪着身子,顶着那头脏兮兮的泥浆毛发,也贴在了马焱的脚跟处,死死扒在那处不动弹了。   伸手将滚滚从自己的脚跟处提起放到肩膀上,马焱拽了拽臂弯上的绶带,转头对身旁的苏梅道:“走。”   被马焱的力道拽了一个踉跄,苏梅跌跌撞撞的跟在他的身后往前走去。   这一场泥流来的急,去的也快,当雨势渐歇,天色微亮之际,苏梅与马焱站在一处高地之上,一眼就看到了那被泥流冲刷成平底的山谷底。   “哎呀,那个老太太……”苏梅正瘫坐在马焱身边喘着粗气,怀里头抱着同样累坏了的滚滚,在垂眸看到下头那被压的四分五裂的瓦屋时,突然开口惊喊道。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自己的宽袖,然后侧身坐到苏梅身旁道:“那老妇人早就死了。”   “死了?”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惊奇的瞪大了一双眼,结结巴巴的道:“怎,怎么会死的呢?”   伸手轻抚过苏梅那头湿濡细发,马焱单手将她颤抖的小身子搂进怀里道:“应该说一开始你见到的那个老妇人,便已是弥留之际,她能撑到昨晚,实属不易。”   “可,可是我还与她说过话,她看着……”苏梅靠在马焱的肩膀上,急急的争辩着。   “娥娥妹妹不是早就看到了那老妇人手上的血了吗?”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握住苏梅那只冰冷小手按在自己的掌心之中道:“算起来,她其实早就应该与她那亲儿亲媳一道去的,只不过是硬撑着一口气不罢休而已。”   “什么意思?”听出马焱的言外之意,苏梅缓慢的平稳下自己的情绪,那只按在滚滚身上的手也不禁微重了几分,惹得滚滚四脚朝天的发出一阵“哇哇”轻叫声。   赶忙放开那按在滚滚身上的手,苏梅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声音急切道:“你快说啊。”   伸手按住苏梅的额角,马焱慢条斯理的道:“娥娥妹妹可还记得你在那竹屋沐浴之时看到的东西?”   “花棱镜?还有一些新制的木盆浴桶之类的东西……”说到这处,苏梅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道:“那瓦屋除了老太太还有其他人与她一道住,但我们去的时候为什么就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了呢?”   “还能有为什么,自然是你那嫡母别出心裁的法子,想置你我于死地罢了。”伸手拿下苏梅发髻之上沾黏着的枯叶烂泥,马焱的声音平缓异常。   “你的意思是说那张氏为了置你我于死地,杀了一瓦屋的人?”颤颤的说完这句话,苏梅只感觉自己心头堵得慌,整个人气得都开始发抖。   “那老妇人大致还以为我们是与那杀了她亲儿儿媳的人是一伙的,所以想看着我们一道死,却是不想娥娥妹妹心善纯稚,与那老妇人披了氅衣还塞了吃食,反倒救了我们一命。”   说到这处,马焱禁不住的轻笑一声道:“那老妇人竖在屋前的树枝,被小院里头的泥流冲走了,我便知道,那山头有问题。”   听罢马焱的话,苏梅的脸上显出一抹凝重神色,怪不得那老妇人一直看着山头,晚间还要插根树枝在屋外头,她还以为是那老妇人不正常呢。   不过若是这厮早就猜到了会有泥流,那昨晚上怎么还与自己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的废话,也不想着尽快走的呢?   “那,那为什么你早就发现了这山不对劲,还不快些走呢?”一把拽住马焱的宽袖,苏梅紧皱起一蹙细眉,整张小脸都在表示抗议。   “娥娥妹妹莫急,你看那处是什么?”伸手掰过苏梅小脑袋往那瓦屋的方向抬了抬,马焱声音低哑道:“娥娥妹妹可要看仔细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微眯起双眸,定定的看向那早就变成一滩泥浆的瓦屋处,只见里头隐隐绰绰的显出一些混杂白骨,细看之下还能看到那被泥浆冲的四分五裂挂在泥树枝上的腿脚。   “那,那是什么呀……”狠狠的将小脑袋埋进马焱胸口,苏梅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恶心的慌,但因为肚子里头没东西,所以根本就吐不出什么来。   “有胳膊有腿的,自然是人了。”伸手按住苏梅那砸在自己胸前的小脑袋,马焱声音低缓道:“昨日若是我们走的太早,便会被这些人围在瓦屋里头,若是走的太迟,又会被泥流冲死,所以多亏了那老妇人的树干,我们才走的这般顺利。”   “那,那他们怎么……”伸手斜斜的指了指瓦屋的方向,苏梅连看都不敢再往那处看一眼。   “自然是还不知道那泥流有多强劲,硬生生的被圈在里头淹死了,毕竟若是要毁尸灭迹,此举再好不过。”   说罢话,马焱伸手将苏梅从地上拎起道:“你那嫡母也真是费了心思了,死了那么些个人就是为了将我们逼停在这瓦屋里头,制造自然死亡的假象,好推脱关系,却不想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啧啧,运气真是太差了。”感叹完,马焱伸手将苏梅手里头的滚滚接过扔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牵过苏梅的小手往一旁走去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娥娥妹妹与我先去找些吃的?”   “那茗赏与妙凝呢?”亦步亦趋的马焱身边,苏梅赶紧开口道:“不等她们了吗?”   “早已约好了在天觉寺碰面,娥娥妹妹不必担忧,你那两个奴婢,我定会完好无损的交还给你。”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撩开苏梅那黏在面颊上的湿濡细发,马焱微眯着那双漆黑暗眸,声音轻缓道:“娥娥妹妹想食些什么?”   舔了舔唇瓣,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呐呐道:“玫瑰酥……”   *   在这穷乡僻壤的小镇里头,玫瑰酥这种精细东西自然是没有的,苏梅抱着怀里的滚滚站在街角处,愣愣的看着那刚刚出炉的一笼蒸包,扑鼻的香气带着氤氲热气阵阵而来,直让苏梅的小肚子叫的更是欢畅了几分。   “卖包子了,卖包子了,一文钱一个,一文钱一个……”那站在小摊子后头的中年男子甩着手里脏污的汗巾,声音洪亮的大喊着道。   “马,马焱……没有玫瑰酥,包,包子也可以的……”苏梅伸手扯了扯马焱的宽袖,声音细糯道。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髻,轻叹一口气道:“娥娥妹妹忘了?我们没有银钱,买不起包子。”   “那,那可如何是好?这里离天觉寺可还有许多路呢。”呐呐的吐出这句话,苏梅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白细小脸之上满满都是一副委屈神色。   伸手捏了捏苏梅那张沾着污泥的小嫩脸,马焱轻笑一声道:“不若娥娥妹妹去施个美人计,看那卖包子的肯不肯与你一个?”   使劲的拍开马焱那按在自己小脸上的手,苏梅用力的噘起小嘴,然后往上掂了掂身子道:“那你怎么不去施这个美人计呢?”   “自然是娥娥妹妹这样的美人,才能施这美人计啊。”修长手指轻绕过苏梅垂在肩头处的细软发丝,马焱话音刚落,一旁却是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调笑声。   “这位美人,不知可否赏脸与在下同游?”听到声音,苏梅仰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站在马焱身后,身穿精细袄袍,手持折扇的白净男子。   歪着小脑袋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男子,苏梅皱着小脸,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只见那男子举起手中折扇,嫌弃的一把拨开苏梅纤细的小身子,然后朝着马焱掂了掂脚尖道:“这位美人,不知可否赏脸与在下同游?”   被那男子一拨,苏梅抱着怀里的滚滚踉跄一下,站在一旁堪堪稳下步子,耳边就听到那男子的话,立刻便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   这男的是瞎吗?她这么大一个美人放在眼前不调戏,偏要去调戏那恶鬼,也不怕被剥皮抽骨吃了!   其实不怪那男子看不到苏梅,只因为相比于马焱那身干净的袄袍和清俊面容,穿着脏污袄裙和满脸都是干硬泥浆的苏梅,完全就像是一个刚刚从泥地里头捞出来的泥猴,哪里有平日里的半分艳绝凤姿。   马焱负手而立于原处,听到那男子的话,漆黑暗眸微挑,清俊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浅淡笑意道:“你刚才说什么?”   “不,不知这位美人,可,可否赏脸与在下同游?”痴痴的盯着面前马焱那张风姿卓然的清俊面容,这男子使劲的垫着自己的脚尖,就差将两只眼珠子给扣下来按在马焱脸上了。   看到这副模样的男子,苏梅嫌弃的轻嗤一声,正欲拉着马焱走人之际,却是突然这厮道:“好啊。”   苏梅纤细的身子一踉跄,一双湿漉水眸定定的看着面前的马焱,里头满满都是震惊神色。   侧头看到那站在自己身旁一副吃惊面容的苏梅,马焱伸手将她那因为震惊而不自禁便半张的了小嘴给掰上,然后垂眸与那男子道:“我看那处便不错,去看看吧。”   “好好好……”那男子忙不迭的应声,然后赶紧引着马焱往那醉乡楼的方向走去。   醉乡楼作为这小镇之中唯一拿得出手,专门用来招待贵宾贵客的酒楼,其价格定然是不便宜的,平常人家根本是连踏都不敢踏进来。   但那男子一看便是醉乡楼的常客,只见他一进醉乡楼,一旁的掌柜便赶紧上前招呼道:“王公子来了?快坐快坐……”   “把你们这里最好的东西都给我拿上来!”那王公子一拢宽袖,仰着脑袋一副十分财大气粗的模样道。   “是是是。”那掌柜一边应声,一边赶紧招呼着一旁的小二去上菜。   “这两位是……”掌柜一扭头,看到那一副泥猴样的苏梅和浑身湿漉却依旧一副清贵模样的马焱,神情犹疑道。   “这是我的贵客,你可不敢怠慢了!”那王公子举起手里的折扇,直接就往那掌柜的头上拍去道:“快,将我的包厢打开,今日我要好好招待这两位贵客。”   “是是是,您请跟我来。”那掌柜低垂着脑袋,一边恭恭敬敬的招待着这位王公子,一边还不忘与马焱和苏梅引路道:“两位贵客,这边请,小心台阶……” 第168章   烧着暖炉的包厢之中,菜香四溢,酒味香浓,苏梅抱着怀里的滚滚端坐在软垫之上,那张沾着污泥的白细小脸上满是一副呆滞模样。   马焱靠坐在苏梅身旁,他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一副懵懂模样的苏梅,伸手轻轻的抚了抚她带着蛇形玉珥的左耳道:“不是饿了吗?”   “这位妹妹饿了?不要客气,来来来,吃吃……”那王公子靠坐在马焱身侧,听到马焱的话,立刻便往苏梅面前推了一盘东坡肉道:“这是醉乡楼的拿手好菜,滋味甚是不错,妹妹尝尝?”   “不用了。”苏梅一把按下滚滚那不安分的小爪子,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哎,妹妹不要客气嘛。”那王公子看到苏梅这副模样,赶紧大气的开口道:“只要妹妹想吃,这醉乡楼里头的东西便随妹妹点。”   说罢话,那王公子又将目光痴痴的对向马焱,声音瞬时便轻柔了几分道:“这位美人想吃什么?”   马焱慢条斯理的捻着自己掌中的酒杯,伸手将面前的一盅鸡蛋羹往苏梅面前推了推道:“鸡蛋羹。”   “哼。”苏梅一扭小脑袋,声音细糯的道:“人有傲骨,不食嗟来之食。”   但可惜的是,苏梅话音刚落,她的小肚子便开始“咕咕”乱叫起来,惹得苏梅涨红了一张白细小脸,整个人羞得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看到苏梅那捂着自己的小肚子一副羞愤欲死的小模样,马焱低笑一声,修长白皙的手掌轻压上苏梅那颗小脑袋道:“乖,莫饿伤了自己,不然我可是会心疼的。”   “吱吱……”滚滚努力的晃悠着小屁股从苏梅的怀里挤出来,自顾自的扒住一个热乎乎的大窝头就开始在方桌上头啃了起来。   这边苏梅听到马焱的话,原本便涨红的小脸更是绯红了几分,不过好在她的脸上还覆着一层黑黑白白的泥条,才使得那抹羞红不那么明显。   “呃,这位,这位妹妹是美人的……”那王公子凑到马焱与苏梅中间,捏着自己的折扇犹豫着开口道。   “我是他娘子。”皱眉看向那蹲在马焱身侧的王公子,苏梅瞪着一双眼,声音细糯道:“你一个女子,装男儿打扮公然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男,眼中毫无王法,与那些强占良家妇女的恶霸有什么区别?”   “这,这位妹妹……”听到苏梅的话,那王公子心虚的轻咳一声,正欲狡辩之时,却是被苏梅给截断了话道:“你莫与我狡辩,你耳朵上头戳着耳洞,身上还带着脂粉香气,不是个女子,难不成还真是男子?”   “咳。”那王公子抚着手里的折扇撩了一把额际,尴尬了一阵之后,突然猛地一甩宽袖起身道:“对,我是女子又如何?谁规定女子不能着男装,不能上街调戏良家妇男了?”   说罢话,那王公子一把将手搭在马焱的肩膀上道:“我还就是要调戏你的夫君了,怎么样?你打我啊?你要打得过我,就算你赢!”   苏梅气鼓鼓的盯着那王公子搭在马焱肩膀上头的手,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只听得房门口处传来一阵惊天怒吼道:“王桂珍!”   听到那房门口的声音,这王公子整个人猛地一颤,一把收回那搭在马焱肩膀上的手,然后转着身子在包厢里头惊惶的溜达,最后竟然推开了那包厢的窗子要往下头跳,若不是苏梅动作快,一把拽住了她腰间的绶带,这人说不定就真的从二楼跳下去了。   “你在干什么?”房门口,那身形纤弱的少年一脚踢开了房门,一眼看到那拽着王桂珍绶带的苏梅,立刻便上前将苏梅一把推开。   踉跄着脚步被马焱拦腰稳住身子,苏梅伸手扶在马焱的胳膊上喘了口气,抬眸就见那纤弱少年使劲的拽着那王公子的衣裳道:“王桂珍,就又偷我的衣裳出来招摇过市了?我的名声被你败的还不够多吗?昨日里那过来提亲的人到底是谁!”   听着那纤弱少年怒气冲冲的声音,苏梅这才发现,这少年竟然与他口中的王桂珍长得一模一样。   “双胎。”看到苏梅这副惊讶模样,马焱伸手点了点她的额角道:“先吃鸡蛋羹,都要凉了。”   说罢话,马焱也不管那窗口处扭捏闹成一团的王桂珍和王桂荣,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就将人给按在了软垫之上道:“吃完了膳食,我们先去王府住一晚,明日再走。”   “王府?”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仰着小脑袋道:“什么王府?”不会是那个什么王桂珍的王府吧?   “自然是娥娥妹妹想的那个王府了。”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重新落座于软垫之上,马焱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一口,然后伸手一把抓起那几乎将整个圆滚身子都埋进了一旁那盆大窝头里面的滚滚。   “吱吱……”抱着手里的大窝头,滚滚蹬着四肢小蹄子用力的抗议。   随手扒下滚滚爪子里头的那个大窝头,马焱推过一旁的两盅温奶,一人一熊的分别将其置于苏梅和滚滚面前道:“吃些温奶,润润肠胃。”   说罢话,他手掌一松,滚滚便又落进了苏梅怀里。   抱着那软绵绵一团的滚滚,苏梅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温奶,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垂首轻抿了一口。   偏僻小镇里头的温奶虽然没有公府之中的精细,但是喝着味道却意外的不错,苏梅便这样“咕噜噜”的喝完了一盅,然后才将怀里不断挣扎的滚滚放到自己脚边,替它将那盅温奶上头的圆盖掀开道:“吃吧。”   撅着小屁股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瓷盅里头,滚滚动着那不明显的小尾巴吃的欢实非常,苏梅侧头往那依旧纠缠在一处的王桂珍和王桂荣看了一眼后凑到马焱身旁道:“你与他们认识?”   “不识。”放下手里的酒杯,马焱伸手替苏梅擦去嘴角处的奶渍,然后又递给她一块甜糕道:“要尝尝那荷叶鸡吗?”   顺着马焱的视线看到那油滋滋的荷叶鸡,苏梅用力的咽了口口水道:“那就……尝尝吧……”   当苏梅啃完了那荷叶鸡的两只大肉腿之后,窗边的王桂珍和王桂荣才好似和解一般的披头散发的各自整理着衣冠往马焱的方向走来。   “喂,你这顿便算是小爷我请你的,你看清楚了,今日调戏你的是这王桂珍,可不是小爷我王桂荣,你若是要找老王要公道,可莫提错了人。”叉腰站在马焱面前,那王桂荣仰着下颚,一副嚣张模样道。   “王桂荣,你倒是撇的干净,前些日子还不知道是谁装成我的模样去勾搭那脂粉铺的罗黛青呢。”斜睨了王桂荣一眼,王桂珍翻着白眼一副不屑模样道。   “哼,那也比你整日里的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男的好。”冲着王桂珍探了探身子,王桂荣嗤笑一声道。   “王桂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丑事!上次偷了我的衣裳去偷看那罗黛青洗澡……唔唔……”一把被王桂荣捂住了嘴巴的王桂珍用力的挣扎起来,那穿着长靴的脚使劲往下一跺,就踩了一个王桂荣一个瓷实。   “吃饱了?走吧。”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也不管那又开始闹腾起来的两个人,直接便拢着宽袖走出了包厢。   抱着那粘的满脸都是温奶的滚滚跟在马焱身后,苏梅用自己脏污的宽袖随意给它抹了一把脸,然后伸手拽住马焱的宽袖道:“我们去哪里啊?”   “王府。”慢吞吞的吐出这两个字,马焱牵过苏梅的小手往楼下走去。   那掌柜的似乎已经见怪不怪,看到牵着苏梅从楼上走下来的马焱时,还自动上前道:“公子您这条街直走到底就是那王府,要告王姑娘就找那王老爷,若是要告那王公子,便找那王夫人,莫找错了。”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马焱径直便带着苏梅出了醉乡楼,往那王府的方向走去。   作为这僻壤小镇里头唯一的大户,那王府里头的双胎可谓是闻名整个貔貅镇,单是那调戏良家妇女妇男的告状单子,就已经让王家的两位二老够头疼了。   抱着滚滚站在王府的大门前,苏梅看着那身穿朴素家仆服的老奴颤巍巍的打开铜青大门,一眼看到站在大门口的马焱与苏梅,便立刻开口道:“老爷与夫人今日都不在府里头,两位明日再来吧。”   说罢话,那老奴正欲关上府门,却是被马焱给一把按住了道:“去告诉你家老爷,有位姓马的找他。”   “姓马?”那老奴嘟嘟囔囔的重复了这两个字后,突然神情一震道:“姓马?”   马焱负手而立于王府门前,垂眸看了一眼那一副吃惊神色的老奴,声音冷淡道:“姓马。”   “快快快,快进来……”那老奴一边说着话,一边赶紧将那府门大开道:“老爷自三年前搬到这貔貅镇来时就告诉过我,若是有位姓马的年轻人来找,一定要告知他。”   说罢话,那老奴伸手颤颤的推开府门,恭恭敬敬的将马焱给迎了进去。   “哎!别放进去,别放进去!”一旁街角处传来王桂珍急切的呼喊声,她急匆匆的提着自己身上的袄袍奔到那看门的老头面前道:“我爹是不是在呢?别放进去……”   一边说着话,王桂珍一边奋力的想将那府门关上,却是被其后赶来的王桂荣一把按住了身子道:“快放进去,去告诉老王,这王桂珍又去外头拈花惹草,调戏良家妇男了!”   斜睨了一眼那两个闹成一团的人,马焱牵着苏梅的手,慢吞吞的进了王府。   “啊……别放进去!”府门口传来王桂珍那撕心裂肺的惊叫声和王桂荣那幸灾乐祸的大笑声。   苏梅掩着双耳跟在马焱身侧,与那引路的老头一道穿过房廊进了一侧主屋大堂。   “马公子请稍候片刻,我家老爷马上就来。”说罢话,那老头颤颤的转着身子出了大堂,招过一旁的捧茶丫鬟细细吩咐了几句,那丫鬟垂眸应声,然后赶紧端着手里的茶盏急匆匆的往一旁去了。   片刻之后,一个身形微壮的中年男子带着一盛装而扮的妇人匆匆而来,在看到马焱时,一副双眸含泪的激动模样。   “爷……”那中年男子快走几步进到大堂之中,然后突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双眸蕴红的看着马焱道:“多年不见,爷可安好?”   垂眸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子,马焱微微颔首道:“起来吧。”   “是。”那中年男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地上起身,然后赶紧将身侧依旧还呆呆站立着的妇人拉到马焱面前道:“这是秀娘,我与爷写信的时候提过的。”   “嗯。”马焱撩起袄袍后裾端坐于圈椅之上,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那秀娘道:“不抛糟糠,是为人也。”   听到马焱的话,那中年男子苦笑一声道:“爷莫开我玩笑了,当年若不是爷,我现下估计早就不知吊死在哪处了,也哪里还能再见到秀娘和我那两个双胎。”   说到这处,那中年男子转头与站在一旁的丫鬟道:“姑娘和少爷呢?”   “这……”那丫鬟犹豫着往外头扫了一眼,然后声音呐呐道:“奴婢刚瞧见躲在外头柱子边呢。”   “什么?这又是做了什么龌龊事不敢给我进来了!”满面怒容的狠跺了跺脚,那中年男子转身就走出了大堂,果真一眼看到那哆哆嗦嗦缩在一方圆柱之后的王桂珍和王桂荣。   看到一脸怒气冲冲模样从里头出来的中年男子,王桂珍赶紧一把将身侧的王桂荣给推了出去道:“你你你,你上!”   “老王,这次可没我的事,是那王桂珍调戏里头的男人来着。”那被王桂珍一把推出来的王桂荣努力的摆着手撇清关系,然后伸手一指那大堂里头的马焱道:“喏,就是那男人。”   “哎,不对啊老王,我刚才怎么还看到你给人下跪了?”王桂荣话锋一转,突然一副惊奇模样道:“莫不是他要告官,把你给吓得腿软了?”   “爹,那县衙都是咱们家开的,要告官还怕他?我们让他有命进去,没命出来!”挥着小拳头躲在王桂荣身后,王桂珍声音洪亮道。   “你,你,你……”那中年男子听罢王桂荣和王桂珍的话,大致是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下便气得不行,整个人都在哆嗦。   秀娘从里头出来,一眼看到气得满面涨红的老王,赶紧上前替他轻抚着胸口道:“这又是怎么了?王桂荣,可又是你闯了祸事?”   “哎,秀娘,你可不能冤枉我啊,这次明明是你那宝贝闺女闯的事,可不敢赖在我头上。”说罢话,那王桂荣大摇大摆的甩着宽袖走进大堂,甚至还心情颇好的与马焱打了一声招呼道:“喂,老男人,你挺有本事啊,还把老王给吓得腿软跪下了。”   端坐在圈椅之上的马焱十分冷淡的睨了一眼王桂荣,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的伸手接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茶盏,然后顺手递给了身旁的苏梅道:“吃盏茶,去去油腻。”   刚才苏梅一口气吃了大半只荷叶鸡,这会子肚子里头确是有些油腻,听到马焱的话,当下也不客气,甩着小细腿坐在圈椅之上开始闷头喝起了温茶。   被马焱无视的王桂荣狠皱起双眉,仰着下颚一副十分嚣张模样道:“喂,老男人,小爷我在跟你说话呢?”   马焱垂眸,用手中茶盖轻轻的拂去茶面上头的细沫,轻抿了一口温茶。   “喂,老……啊……”那王桂荣的话还未说完,耳朵上便是一痛,他扭头往一侧看去,只见秀娘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侧,涂着蔻色凤仙花的指尖正用力的拧着他的耳朵道:“王桂荣,你出去给我跪着,没有一个时辰,别想给我进屋!”   “哎呀哎呀……秀娘,轻点轻点,要掉了,要掉了……”哀嚎着被秀娘拎着一只耳朵出了大堂,王桂荣一边跳脚,一边愤恨的看了一眼那依旧一副闲适模样端坐在圈椅之上饮着温茶的马焱。 第169章   外头,王桂珍早就被老王压着脑袋给按在了青石板砖上,她抬眸看到那被秀娘拎着一只耳朵硬拽出来的王桂荣,脸上立刻便显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王桂珍!”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旁的王桂珍,王桂荣一等秀娘与老王进屋,立刻便张牙舞爪的飞扑了上去。   王桂珍也不甘示弱,撸起宽袖便与王桂荣干在了一起。   老王与秀娘站在大堂之中,抬眸看到那又像是一卷麻花一般绞在一处的王桂荣与王桂珍,对视一眼之后,皆是无奈的叹出了一口气。   “让爷看笑话了。”老王转身站在马焱面前,拱手与其行礼道:“从小娇生惯养的,便养成了这两人现下的这副犟脾性。”   “无碍。”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茶盏,马焱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老王道:“今日想在你这处暂住一宿,可方便?”   “自然方便,自然方便。”听到马焱的话,那老王惊喜的点着头,然后赶紧与一旁的秀娘道:“快去收拾屋子,再备上一桌酒席,今日我要好好招待爷。”   “是。”秀娘应声,转身出了大堂。   苏梅坐在一方圈椅之上,捧着手中茶盏轻啜,一双湿漉水眸一会子落在马焱身上,一会子又溜到那老王身上,忙碌非常。   “这位是……”注意到苏梅的目光,老王微躬着身子道。   “这是我娘子。”伸手轻抚了抚苏梅那张沾着干硬泥块的白细小脸,马焱嘴角含笑道:“性子太过顽皮,偏要往那山上去,这才落了一身的泥浆子。”   “爷是从那山上来?我听闻那山上昨晚崩了泥流,爷可无碍?”听到马焱的话,老王赶紧一脸紧张的道。   “无碍,只是湿了身子,你这处可有干净衣裳?”捻了捻自己的指尖,马焱声音沉稳道。   “是是是,是我疏忽了,爷快到里屋去坐,我让丫鬟替爷和夫人烧桶热汤过来,好好的净个身。”说罢话,老王赶紧引着马焱与苏梅进了一侧里屋。   里屋的角落处烧着暖炉,熏香袅袅,两侧隔有屏风,苏梅与马焱一人一间净室的换洗了衣裳,舒舒服服的净完身之后,这才重新坐回了里屋的圆桌边。   圆桌上头早就摆好了新沏的热茶,还有一盅漾着甜腻奶晕的杏仁茶,秀娘坐在圆桌边,一看到那穿着一身青黛色袄袍从屏风后出来的苏梅时,目光一滞,片刻之后才喃喃开口道:“夫,夫人?”   听到那秀娘的话,苏梅抿唇轻笑一声道:“我在家排行老四,您唤我苏四便好。”   “哎,这,这可使不得,夫人便是夫人,规矩还是要有的。”从苏梅那张带着粉嫩水汽的白细小脸之上艰难移开,秀娘赶紧起身摆手道:“来,夫人快请坐,不知夫人欢喜吃什么,我便各自准备了一盏清茶和一盏杏仁茶,偏僻小地,没什么好东西,还望夫人莫怪罪。”   顺着秀娘的手端坐在那绣墩之上,苏梅双眸微睁,眼角细挑之际显出一抹难掩的娇嗔妩媚色道:“有劳了。”   痴痴的看着苏梅那张艳绝面容,秀娘停顿片刻之后才喃喃道:“果真只有夫人这般绝艳的女子,才配得上爷。”   听到秀娘的自言自语,苏梅那端着杏仁茶的手一顿,却是没说什么话。   哼,明明是他配不上自己好吗!还腆着脸皮说她是他的夫人,脸真大!   面上不显,心中却暗自俳腹的苏梅似乎忘记了今日在那醉乡楼中,脸大的到底是谁。   “哎,我的滚滚呢?”正吃着杏仁茶,苏梅却是突然想起了那只小东西。   “夫人说的是那只貔貅?我已差人去替它净身了,夫人莫担忧,过会子便会抱过来的。”秀娘话音刚落,那头一个丫鬟便抱着怀里不安分的滚滚缓步走了进来。   伸手接过那丫鬟手里头的滚滚,苏梅细细的抚了抚它圆滚滚的小脑袋道:“你呀你,总算是干净了。”   “咩咩……”蹭在苏梅怀里,滚滚四下翻腾着,那副憨态可掬的小模样,直把苏梅逗得满脸娇媚笑意。   “咱们这貔貅镇啊,就是貔貅多,不然怎的唤名貔貅镇呢,不过夫人可不要看着这小东西现下模样憨态,这若是等它长大了,那可不敢再养了。”垂眸看到那被苏梅小心翼翼抱在怀中的滚滚,秀娘语气轻缓道。   “为什么?”听到秀娘的话,苏梅的眼中显出一抹疑惑神色。   “这貔貅在我们这儿又唤作食铁兽,只因着有次山上大发泥流,这貔貅在山中无食,只好溜进一户人家偷食,却误把人家家里头那口做菜的大铁锅给啃了,所以便流出来这么个名字。”   秀娘声音细缓的说罢话,又垂眸看了一眼那正扒在苏梅胸口处折腾的滚滚道:“夫人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伸手接住那跌坐在自己膝盖上头的滚滚,苏梅轻轻的抚了抚它的小脑袋,然后声音细糯的与那秀娘道:“我知道了,多谢王夫人。”   “咩咩……”感觉到那抚在自己小脑袋上的软腻小手,滚滚发出一串欢喜细叫。   “我那两个双胎都唤我秀娘,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也可唤我一声秀娘。”听到苏梅对自己的称呼,秀娘赶紧开口道。   “既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秀娘。”苏梅侧头对着那秀娘嫣然一笑,姿态横生。   看到苏梅脸上的那抹笑意,秀娘神情微怔,片刻之后才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道:“今晚小镇上头有灯会,不知夫人可有兴趣前往赏游一番?”   这般绝艳的女子,若是让她的那两个双胞看到,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呢。   “灯会?”苏梅抱着怀里的滚滚,一副懵懂模样的看向那秀娘道:“今日可是什么大日子?”   “夫人忘了?今日是元宵佳节呀。”秀娘轻笑一声道。   “啊,原来是元宵节呀……”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小脑袋,苏梅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只见一旁的马焱洗漱完毕,水汽蒸然的穿着一身暗褐色袄袍,慢条斯理的踩着脚上的布履鞋缓步走了过来。   “爷来了。”秀娘从绣墩之上起身,赶紧给马焱端了一盏清茶道:“这袄袍是老王新制的,还未穿过,款式模样是旧了一些,爷莫要嫌弃。”   “不会呀,我看着挺好的。”苏梅撑着下颚靠在绣桌上,看着马焱那短了一截的袄袍,笑的弯眯了眼。   看到苏梅那副幸灾乐祸的小模样,秀娘也是忍不住的微弯了唇角道:“老王已经亲自替爷去外头购置衣裳了,这袄袍就请您先将就穿些时辰。”   说罢话,秀娘转头吩咐那站在一旁的丫鬟挑了挑暖炉,又多添了一团檀香,这才重新坐回到绣桌边。   苏梅抬眸看向那正在吃着茶的马焱,突然伸手扯了扯他的宽袖道:“我听说今晚上外头有灯会,我们一道去吧?”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慢条斯理的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盏,沉静片刻之后才开口道:“这王府里头没灯吗?”   “啊?”没有听明白马焱的意思,苏梅怔怔的吐出一个音。   “既然王府里头有灯,又为何偏要去看外头的呢?”漆黑暗眸低垂,马焱声音低哑,语气沉稳非常。   “那,那不看灯,也是可以出去看看人的嘛……”听出马焱话中的不悦之意,苏梅蹙着双眉,似乎十分不解这厮怎的又开始阴晴不定了。   “我不是人?”轻掀起眼睑,马焱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漆黑暗眸之中显出一汪深潭般的沉静暗色。   “……你自然是人,可是你与外头的人不一样,这王府里头的灯,也与外头的不一样嘛……”揪着怀中滚滚的软毛,苏梅噘着粉嫩唇瓣一副委屈模样道:“不就看个花灯嘛,你又做什么发脾气?”   秀娘坐在一旁,看到苏梅那副泫然欲泣的小模样,赶紧上前安慰道:“夫人莫急,这外头的花灯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待我晚间差人替您多卖几盏花灯回来挂在院子里头,咱们也开个灯会,可好?”   “不用了秀娘,我出去透透风。”低垂着小脑袋,苏梅蔫蔫的说罢话后,抱着怀里的滚滚直接便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苏梅消失在房门口的纤细身影,马焱伸出修长手指轻扣了扣桌面,那张清俊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沉色。   屋外,疾风穿廊而过,带起一阵细小绵雨,苏梅仰着小脑袋站在房廊处,一眼便看到了那互相打闹着从大堂处走来的王桂荣和王桂珍。   细雨绵绵,小院角落处的娇梅冷香浸着疾风扑鼻而来,苏梅有些不适的掩了掩唇,正欲转身之际,却是突然听见那王桂珍的一声暴呵道:“呔!站住!”   被那王桂珍突然的暴呵吓了一跳,苏梅怔怔的站在原处,看着那王桂珍拖着身上脏污的袄袍一路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小贼,你这衣裳哪处来的?”王桂珍站在苏梅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拽着她的宽袖,声音洪亮道:“这可是秀娘做给我的及笄礼服,你偷了它就罢了,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将它穿出来!”   抬眸对上王桂珍那双怒目圆瞪的眼眸,苏梅双眉微蹙,并未答话。   “还掩着口鼻,怎么见不得人吗?”一边说着话,王桂珍一边伸手粗鲁的将苏梅那覆在自己鼻上的宽袖给扒了下来,正欲破口怒骂之时,却是怔怔的站在原处半响没动静。   王桂荣拢着宽袖慢条斯理的从王桂珍后头晃过来,他先是伸手拍了拍王桂珍那僵直的肩膀,然后站在廊下仰着脑袋随意的瞥了一眼苏梅,但经过这一眼之后,他却是再未能将目光移开。   “仙,仙女……”半张着嘴站在王桂珍身后,王桂荣颤颤的伸手碰了碰苏梅的宽袖,在触及到那细滑的绸缎面料时,整个人一惊,吓得一屁股差点坐到地上。   “啊啊,活的,活的仙女!”一把抱住王桂珍,王桂荣声嘶力竭的喊道:“仙女下凡了,仙女下凡啦,啊哈哈……咳咳咳……”   太过于兴奋的王桂荣被那迎面而来的疾风灌了一大口,瞬时便面红耳涨的开始咳嗽起来。   听到王桂荣那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王桂珍这才像是猛然回神,她赶紧一把放开了那按在苏梅宽袖上的手,然后用力的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在感觉到脸颊处的那抹钝痛时,整个人浑身一颤,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王桂荣正咳得厉害,整个人吊在王桂珍的身上,王桂珍一摔地,他也便跟着落了地。   垂眸看着那摔滚成一团的王桂珍与王桂荣,苏梅睁着一双懵懂水眸,声音细糯的开口道:“我确不知这是你的及笄礼服,我马上换下来与你。”   说罢话,苏梅赶紧转身又进了屋子去寻秀娘。   看到苏梅转身,那瘫坐在地上的王桂荣和王桂珍赶紧从地上半爬起来,紧紧的跟在苏梅身后也一道进了屋子,那副痴然模样看着便让人感觉捧腹。   秀娘正与马焱说着话,一看到那屁颠屁颠跟在苏梅身后进来的王桂荣和王桂珍,当下便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拦在那两人面前道:“我正在招待贵客,你们回自己的院子里头去。”   “秀,秀娘……”王桂珍一边垫着脚尖往那苏梅的方向张望着,一边伸手一把抱住秀娘的胳膊,声音痴痴道:“那是,哪处来的小仙女啊……”   “什么小仙女!那是爷的夫人。”伸手扣了扣王桂珍的额角,秀娘好笑的道:“老二是个男子,贪恋夫人美色便罢了,你一个女子,怎的也是这副好色模样?”   “秀娘,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垫着脚尖使劲的往苏梅的方向张望着,那王桂珍突兀瞥到坐在一旁的马焱,那双眸中又多添了几分痴色道:“这位,这位就是爷啊……”   “行了,回你的院子里头去吧。”被王桂珍这副模样气笑的秀娘伸手推开王桂珍缠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然后转身一把拽住那正欲往苏梅方向走去的王桂荣,狠狠的踩了一脚他的鞋尖道:“你也回去。”   脚尖处一阵钝痛,王桂荣捂着自己的脚掌金鸡独立的站在那处乱蹦着,听到秀娘话,面上立刻便显出一抹哀怨神色道:“秀娘……”   “好好说话,娘里娘气的,哪里像个男子!”听到王桂荣那软声软语的调调,秀娘禁不住的暗暗磨了磨牙齿。   这两个东西在她肚子里头的时候一定是倒错了身子,这老二明明是个男子,却偏欢喜那些胭脂水粉,刺绣绢花的玩意,老大明明是个女子,却偏欢喜与那些自诩文人的糜烂子呆在一处,时不时的还舞刀弄枪的上街调戏一下良家妇男,真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秀娘,我听说这衣裳是王姑娘的及笄礼,你还是给我换一件吧。”苏梅站在秀娘身后,声音细软的道。   “哎,不用换,不用换,只有小仙女你才配得上这衣裳,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这衣裳配不上小仙女你,哎,也不对……”嘟嘟囔囔的自顾自乱说了一通,那王桂珍最后一拍额际,伸手一把拽过一旁的王桂荣道:“你那九彩霓裳裙呢?”   王桂荣正痴痴的盯着苏梅看,听到王桂珍的话,恍然大悟的一拍额角,赶紧匆匆忙忙的转身出了屋子,由于走的太急,还差点跌倒在门槛处。   “小仙女你别急,那九彩霓裳裙可是王桂荣的宝贝,一般人是配不上的,只有小仙女你才能……啊呸,不对,只有它才能堪堪配的上小仙女你。”痴痴的与苏梅说罢话,王桂珍捧着自己的下颚笑的一脸痴迷。   这般艳绝姿色的小仙女,与那脂粉铺被人诩为罗西施的罗黛青相比,可不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嘛,那罗黛青若是现下在这处,想给小仙女提鞋怕是还不配呢。   伸手扣了扣那笑的一脸痴迷模样的王桂珍,秀娘无奈的摇头道:“快去换身衣裳,你看你这袄袍上头都是烂泥块印。”   听到秀娘的话,王桂珍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袄袍,立刻便显出一副惊恐面容。   啊,她竟然在小仙女面前这般的衣冠不整! 第170章   看着那掩面跑出屋子的王桂珍,苏梅怔怔的站在原处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秀娘给拉到了马焱身侧道:“夫人您先坐,我去看看厨房里头给您做些糕食。”   说罢话,秀娘转身离去,苏梅垂眸看了一眼那端坐在绣墩之上的马焱,娇哼一声之后抱着怀里的滚滚正欲离开,却是被那厮给一把拽住了宽袖道:“坐下。”   被马焱的手劲扯得一个踉跄,苏梅一屁股蹲的就坐在了绣墩上,她鼓着一张白细小脸恨恨的看向面前的马焱道:“你做什么!”   “娥娥妹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不高兴?”慢条斯理的拢着自己的宽袖,马焱双眸微抬,面容沉静的看向面前的苏梅道。   “我哪里敢不高兴,反正你是人家的爷,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扭着小脑袋,苏梅抬起下颚,一副怄气的小模样。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道:“张氏如若未在那泥流里头找到我们的尸首,定是不会罢休的,所以今日外头的元宵灯会肯定鱼龙混杂,娥娥妹妹还是莫去的好。”   “你……”听罢马焱的话,苏梅低垂下小脑袋,有些心虚的伸手绞了绞自己的宽袖,然后噘着小嘴嗫嚅片刻之后才呐呐开口道:“你若是早与我这般说明白,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嘛……”   “娥娥妹妹莫忘了,这里不是公府,这院子也不是你的鹿鸣苑,若我什么事儿都与你明说,那这隔墙有耳的,我们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上苏梅那只带着蛇形玉珥的小耳,马焱将细薄唇瓣凑到苏梅的耳畔处,声音礠哑道。   “那,那现下……没人吗?”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有些惊惶的道。   “暂时是没人,不过……”马焱话音未落,房门口便突然传来老王的欢愉喊声道:“爷,这是我特意为您与夫人挑的一些衣物用具,您看看可有欢喜的。”   一边说着话,那老王一边吩咐身后的奴仆将那两顶大木箱子给抬进了屋子。   苏梅坐在绣墩之上,看着那老王一脸欣喜的将两顶大木箱子打开,只见里头拉拉杂杂的都是一堆成衣,挤挤挨挨的拥在一处,虽然布料看着还算上乘,但是颜色却鲜艳俗气异常,一眼看过去只让人觉得难看非常。   抬眸偷瞄了一眼马焱,苏梅的唇角处轻勾起一抹细笑。   这两大箱子的衣物,真真是应了那老王王府大红大艳的审美,怪不得她一进到这王府里头,便感觉怎么看怎么艳俗,原来根源在这呢。   “爷您看,这大红朱色的,还有这帛赤色的,颜色看着多喜庆哪……”从那大木箱子里头拿出两件袄袍递到马焱面前,老王的神情异常兴奋道:“那掌柜的说这都是最上好的面料,款式也是今年最新的。”   听着老王絮絮叨叨的话,马焱面色不变,只是伸手轻敲了敲桌面,然后抬眸与苏梅道:“娥娥妹妹替我去挑一件吧。”   “啊?”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那老王给请到了两只大木箱子前。   低垂着小脑袋往那两口大木箱子里头看了一眼,苏梅先是伸手挑起了一件看上去还算正常一些的帛青黄色袄袍,但当她目光一转,看到那件瘫在最上头,绣着繁复勾勒花纹的帛赤色袄袍时,双眸微眯,白细小脸之上显出一抹不明显的偷笑。   “喏,就这件吧。”装作无意的将那件花哨的帛赤色袄袍递给马焱,苏梅努力的表现出一幅无辜模样道:“我看着做工还挺细致的。”   “夫人真是好眼力啊,这件衣裳可是那成衣铺的镇店之宝,若不是我强要,那掌柜的还不肯给呢。”老王站在苏梅身边,拍着胸脯感叹道:“我一看到这衣裳就知道,若是由爷穿上,那定是惊为天人。”   “噗……”听到那老王的“惊为天人”四个字,苏梅一个不小心,直接便将那刚刚入嘴的一口温茶给呛进了喉咙里。   “咳咳咳……”   “咩咩咩……”滚滚窝在苏梅怀里,听着她那细糯的轻咳声,也是撅着小屁股开始一道跟着四爪乱爬起来。   伸手将滚滚那毛茸茸的小身子抱进怀里,苏梅抬眸看了一眼那端坐在一旁绣墩之上的马焱,只见那厮轻勾着唇角,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盯着自己,里头一片深邃静沉,细看之下好似浸着一层轻缓柔意。   看到这副模样的马焱,苏梅不知为何,一瞬便涨红了面颊,她抱着怀里不安分的滚滚,赶紧低垂下了小脑袋,再不敢对上马焱那双温柔黑眸。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过苏梅那张细嫩面容,马焱脸上擒着笑,声音轻缓道:“既然是娥娥妹妹选的,那我定然是要穿的。”   说罢话,马焱微微侧身,细薄唇瓣轻略过苏梅耳畔,不着痕迹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径直便拎着那衣物转入了一旁的屏风之后。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只感觉自己那被马焱抚过的面颊处火辣辣的酥麻,她无意识的使劲蹂躏着滚滚那圆溜溜的小身子,耳边处只余下马焱临走之时那飘飘荡荡游进自己耳中的低缓沉语,“这般哄你,可欢喜?”   “哇哇哇……”差点被苏梅撸下一层细茸的滚滚挥舞着小爪子努力抗议,身子一抬,就滚下了苏梅的膝盖自个儿落了地,然后蜷在那绣桌下头不管苏梅怎么哄也不愿出来。   “我来吧。”一道低哑嗓音自苏梅身旁响起,苏梅扭着小脑袋下意识的往一侧看去,只见马焱穿着那件帛赤色的袄袍,微弯腰身,一把就将滚滚从绣桌下头给揪了出来,那镶着绣边金榴暗纹宽袖带着一抹清浅檀香气,轻轻软软的扫过苏梅那张呆滞小脸。   想起刚才那老王说过的“惊为天人”四字,苏梅看着面前的马焱,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惊颤不已。   岂止是惊为天人,这厮简直是要登化成仙啊!   苏梅一直都知道马焱长的很好看,但是平日里见他,这厮总是穿着素色袄袍,看着便清冷了几分,眉梢眼角也总是带着一抹暗藏戾气,让人不敢亲近。   但此刻站在苏梅面前的马焱,着一身帛赤色袄袍,身形颀长,面容清俊,漆发如墨,身上那般绝艳的赤色配着绣美华贵的金榴暗边,上头朵朵簇花仿若迎风展动一般的随着马焱的动作而细缓轻放,更是衬得他整个人多了几分邪魅丰姿。   看着如此艳俗的衣物穿在马焱身上,立刻便显得华贵过人,苏梅不禁想到,如若让这马焱穿那一身乞丐服,怕是也掩不住他的半分风姿吧。   伸手将手里那团小东西放到苏梅怀中,马焱伸手轻点了点苏梅的额际道:“娥娥妹妹可是饿了?不然这小嘴张那般大做什么?”   听到马焱的调笑话语,苏梅瞬时回神,赶紧将自己的小嘴阖上,白细小脸之上蕴上一层绯色漾痕,看在马焱眼中,只觉娇美异常。   “娥娥妹妹若是饿了,看着我也无用……”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马焱声音低缓的道:“我你可吞不下……”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扭捏的一把抢过马焱手中的滚滚搂进怀中,整个人身子颤的厉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厮竟然还记的在那瓦屋之中,自己意气用事时候说的话,还拿出来堵她,真是可恨!   “夫人,这件袄裙,我觉得甚是适合夫人啊!”正当苏梅羞恼着一张白细小脸时,那站在一旁的老王恍恍惚惚的从马焱的俊秀风姿之中回神,赶紧从大木箱子里头拿出一件艳色袄裙递给苏梅道:“这袄裙听说可是从宫里头流出来的款式呢。”   听到老王的话,苏梅下意识的往那袄裙上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袄裙艳色一片,上面大朵大朵的绣着牡丹海棠花,用艳俗两字来说它,已然不能诠释它的精髓了。   赶紧冲着那老王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过会子我等秀娘回来再换一件袄裙吧。”   “哎,夫人莫要客气,虽说这袄裙金贵非常,但用来给您穿,怕还配不上您呢。”一边说着话,那老王一边催促着苏梅去将这袄裙换上,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上头满满都是拒绝神色。   抱着怀里的滚滚,苏梅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马焱,只见那厮慢条斯理的饮着手中的清茶,一点上前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神仙姐姐,九彩霓裳裙来了!”正当苏梅努力的推辞着老王时,那头王桂荣手捧一个檀香木盒,兴冲冲的疾奔了进来。   “小仙女,我来了!”另一头,王桂珍也换完了一身衣裳,紧跟在王桂荣身后一道踏进了屋子。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老王一把推开那抱着檀香木盒凑到苏梅面前的王桂荣,一副嫌弃模样道:“就你那花里花哨的东西,哪里能和我的袄裙比。”   “老王,就你这大花布料子,才丢人现眼呢。”斜睨了一眼老王手里头的袄袍,王桂荣一扭腰身,直接便将老王给挤到了一旁,然后一副痴痴然模样的看着面前的苏梅,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檀香木盒递上去道:“请神仙姐姐亲启。”   “不必了,神仙姐姐干不了这种重活。”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从旁伸出,一把就将王桂荣手里头的檀香木盒给扔出了屋子。   “啊……”王桂荣惨叫一声,赶紧追着那檀香木盒出了屋子,但是抢救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那件九彩霓裳裙从半空之中掉落,飘飘然的落进一滩泥浆之中。   看到那跪在泥浆处哭的撕心裂肺的王桂荣,苏梅有些不忍心的蹙了蹙眉,但当她扭头对上马焱那双浸着沉色的漆黑暗眸时,却还是将自己要说的话给重新咽回了喉咙里。   这厮好似最不欢喜自己接别人的物事了,每次都阴晴不定的臭着张脸……   “啊,啊……”王桂珍站在一旁,突然看到那身穿帛赤色袄袍的马焱,立刻便发出一阵兴奋惊吼,直惹得一旁的老王用力捞起自己的鞋拔子给她脑袋上狠狠打了下去。   “爹……”顶着那被老王砸出两只鞋印子的脸,王桂珍声音委屈道:“您做什么又打我啊……”   “爷是你能肖想的吗?啊?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这熊样!”扔下自己手里的鞋拔子重新穿好,老王伸手一把拽住王桂珍的胳膊就给人扭到了门外头道:“去去去,别在这处给我碍事!”   “哇哇哇……”滚在苏梅膝盖上头的滚滚细叫出声,一副憨态熊样。   苏梅听到滚滚的细叫,赶紧伸手安抚道:“乖啊,不是说你,不是说你……”   这头说罢话,老王重新转身走回屋中,拎着那件艳俗袄裙正欲与苏梅说话时,只见那房门口处秀娘端着一碟新鲜出炉的糕食缓步走到苏梅面前道:“夫人快来尝尝我做的海棠糕,还热乎着呢。”   听到秀娘的话,苏梅双眸微怔,木呆呆的看着那被秀娘捧在手中的一碟海棠糕,只见那海棠糕灰溜溜黑噗噗的一团,好似沾着锅底的黏腻烂泥。   “呃,这……”苏梅坐在那绣墩之上,暗暗咽了一口口水,正欲说话之际,只见那老王突然惊喊一声道:“秀娘,你竟然下厨了?”   “夫人这般的贵客到来,我自然是要露一手的。”说罢话,那秀娘将手里的海棠糕置于绣桌之上,然后笑眯眯的朝着苏梅招呼道:“夫人快些趁热吃,不然等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秀娘,这般的好物,你怎么能分给别人呢!”老王站在秀娘身旁,一副舍身救人的雄赳气势,直接便抓起小碟之中的一块海棠糕塞进了嘴里。   “呕……”努力咽下那抵到喉咙口的恶心感,老王声音洪亮的冲着外头喊道:“王桂珍,你给我滚进来。”   听到老王的话,那躲在房门口的王桂珍赶紧顶着两个鞋拔印子疾奔了进来,但是在看到那绣桌之上的一碟海棠糕时,整个人面色一变,刚要转身逃走,就被老王给按住了脑袋道:“吃!”   说罢话,老王直接便将那小碟里头的一块海棠糕给塞进了王桂珍嘴里。   “唔唔……”被老王捂着嘴的王桂珍瞪着一双眼,使劲的挣脱开老王的手后,一眼瞄到那提着一件湿漉九彩霓裳裙从外头走进来的王桂荣,便赶紧将那小碟之中的最后一块海棠糕给硬生生的捂进了王桂荣的嘴里。   “想想你的神仙姐姐……”吃力的咽下嘴里那恶心的感觉,王桂珍声音嘶哑道:“你忍心她吃这海棠糕吗?”   听到王桂珍的话,王桂荣双眼一瞪,梗着脖子直接便将那海棠糕给咽进了嘴里。   “哎呀,你们这些贪食的,怎么还跟贵人抢食呢?幸亏我另外还做了一份。”说罢话,秀娘赶紧转身与苏梅道:“夫人您坐在这处等我一会子,我再去给您端来。”   “秀,秀,秀娘……”一把按住秀娘的胳膊,王桂荣惨白着一张脸道:“我去,我去。”   看到王桂荣那张惨白面颊,秀娘眉目微蹙道:“怎么了这是?”   “太,太好吃了……”抽抽噎噎的说罢这句话,王桂荣赶紧抱着手里的九彩霓裳裙转身出了屋子。   “秀娘您坐,我给您倒水。”王桂珍也是颤着一双腿,一副欲呕又止的强撑模样,她搀扶着秀娘坐到苏梅身侧,然后低垂着脑袋恭恭敬敬的给秀娘倒了一杯清茶道:“秀娘,歇歇手,歇歇手。”   伸手端起面前的那盏清茶,秀娘轻抿了一口后道:“还是我们老大乖。”   “那是秀娘教的好,教的好。”顶着两个鞋拔印子,王桂珍那张苍白面容之上硬生生的挂出两抹谄笑,然后不着痕迹的往一侧老王的方向看了一眼。   老王捂着嘴站在秀娘身后,面色也是极其难看,注意到王桂珍的眼神,他赶紧摆着自己的微胖身形,走到马焱与苏梅面前道:“爷,夫人,那小院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您可随我去认认路。” 第171章   “其实我们只是小住几日,不必如此麻烦的。”苏梅从绣墩之上起身,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老王,有些不忍的蹙了蹙眉。   那般黑炭一样的海棠糕,他们这一家到底是怎么塞下去的?   “不麻烦,不麻烦,只要爷和夫人住的高兴,那便是我们的福分。”秀娘放下手中茶盏,赶紧接过苏梅的话道:“夫人和爷请随我一道去看看那新院子吧。”   听到秀娘的话,苏梅有些犹豫的看了马焱一眼,马焱穿着那件帛赤色袄袍,慢条斯理的从绣墩之上起身,然后牵过苏梅的手道:“走吧,莫要拂了秀娘的一番好意。”   “是啊,夫人快些随我来,您一定会欢喜的。”说罢话,秀娘赶紧在前头为苏梅与马焱引路。   这王府虽然说装饰用具皆有些大俗大艳,但看惯了之后倒还觉得不错,苏梅与马焱在秀娘的引路下走到一处水榭小弯,绕过宽长照壁,只见里头是一间清雅小屋,冗长的房廊一路蜿蜒,浸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排出一溜的款式花灯。   “夫人您看,这是我特意差人替您去外头收集的一些咱貔貅镇里头最好看的元宵灯。”一边说着话,那秀娘一边吩咐丫鬟将这些元宵灯一一点上。   天色已然微暗,细细晕晕的元宵灯随风轻荡,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倒影成叠,飘飘幽幽的浸着波漾,成为苏梅眼中的细碎星光。   “夫人觉得尚可?”秀娘站在苏梅身侧,声音轻细的试探道。   “很好看,多谢秀娘。”听到秀娘的声音,苏梅收回那怔怔落在元宵灯上的目光,白细小脸之上漾起一抹清浅笑意,艳绝惑人。   “屋子里头已经烧了暖炉,夫人随我一道进去看看?”   “好。”轻应一声,苏梅随着秀娘穿过冗长房廊往屋中走去,只见那屋中的拔步床上铺着大红喜被,小案上头燃着双喜烛,两侧窗棂门框处皆覆着艳色鲜丽的厚实窗毡与门毡,一眼看去,全部艳色夺目。   呆呆的站在门毡处,苏梅扭头朝着身旁的秀娘看了一眼,然后呐呐的张嘴道:“这,这是……”   “这是老王特意去外头新买的被褥和用具,我还嫌它颜色不够艳呢,不然这房梁圆柱上头的柱帘我都要给它换了。”一边说着话,那秀娘一边拉着苏梅的胳膊往屋中走去。   苏梅大张着一张小嘴,湿漉水眸滴溜溜的顺着这小屋里头的饰物用具转了一遍,最后落到那小案上头的一对大红喜烛之上。   这喜烛大概是烧了有一段时辰了,上头滴滴答答的沿落下来许多厚实烛泪,砸在金玉烛台之上,变成浑圆一颗红泪。   看着那原本刻在喜烛之上,却被烛泪黏腻了的一个大大模糊“囍”字,苏梅用力的咽了咽自己的口水,然后伸出白细指尖,颤颤的朝着那对喜烛指了指道:“这……也是喜庆?”   “夫人不知道,原本还有对更大的,只是那老王拿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撞断了,不然我哪里能拿这般小的蜡烛出来给夫人用呢。”秀娘嫌弃的看了一眼那与马焱一道从房门口走进的老王,声音微亮道:“夫人瞧着可欢喜?”   “欢,欢喜……甚是欢喜……”苏梅僵着一张白细小脸,只感觉自己胸口里头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镇定了一下情绪,她伸手提起自己的裙裾,转身走到马焱边,用力的扯了扯他的宽袖道:“你,你觉得怎么样?”   马焱负手站立在房门口,一双漆黑暗眸之中沉色微显,静默片刻之后才垂眸看向苏梅道:“只要夫人欢喜,我便欢喜。”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咬紧了一口细牙,只感觉自己脑袋都在发涨,这厮又把锅推给了自己!   “夫人觉得如何?若是嫌弃那蜡烛不够大,我再让人给您换两支,必定换到您满意为止。”老王站在苏梅身侧,听到马焱的话,当下便拍着胸脯道:“夫人放心,只要是这貔貅镇里头有的东西,我老王必定能帮您弄来。”   “不,不用了,这般便已经很好了。”苏梅结结巴巴的刚说完话,就听到一旁的秀娘道:“看这天色已然不早了,夫人还是与我们一道先去食晚膳吧,虽然今次晚膳不是我亲自下厨,但我王府里头的厨子却还是不错的。”   “啊……”苏梅呐呐的发出一个单音,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后头秀娘与老王还要搞出什么出人意表的事情来,毕竟刚才那一碟子海棠糕已经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开始发颤了。   “走吧,去食晚膳。”伸手牵过苏梅的小手,马焱面无表情的带着人直接便走出了小屋。   迈着小细腿跌跌跑跑的仰头看着马焱那张冷淡面容,苏梅噘了噘嘴,暗自俳腹。   这厮这般急着想走,定也是看不过去那大红喜烛和鸳鸯喜被……   “爷,走错了,这边才是膳堂。”老王跟在马焱身后,着急的道。   “不必了,我们出去吃。”说罢话,马焱头也不回的直接便带着苏梅往王府的大门处走去。   被马焱一路牵着穿过花厅,苏梅下意识的往一旁的琉璃地面上看了一眼,只见那不甚清晰的琉璃地砖之上,模模糊糊的浅浅印出一道自己的纤细身形。   苏梅身上的这件袄裙素雅秀丽,齐胸的襦带缠绕下来紧紧扎在腰肢处,更是衬得她整个人都纤细清绝了几分,只是让苏梅疑惑的是,既然这袄裙是王桂珍及笄的礼服,若是按照那秀娘与老王的品味,不是大红大紫,怎么也应该是个大艳吧?   不过她今日看那王桂珍换了两套衣裳,皆是素雅之色,看来这及笄礼服的青黛色,应当是她最欢喜的颜色吧,竟然与那秀娘和老王完全不同。   一想起秀娘和老王身上的艳色袄裙袄袍,苏梅便忍不住的笑弯了眼,而当她回神之际,就见自己已经被马焱牵着小手带到了王府的大门前。   “不是说不出去的吗?”看着面前那扇大开的王府大门,苏梅伸手扯了扯马焱的宽袖道:“现下外头鱼龙混杂的,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有我在,娥娥妹妹便不会出事。”伸手轻抚过苏梅左耳处的蛇形玉珥,马焱的声音礠哑暗沉,带着一股宠溺之意。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紧了紧那攥着马焱宽袖的手,片刻之后才抬眸道:“说一出做一出的,不敢食那王府里头的晚膳便直说,用得着拿我当借口嘛。”如此看来刚才这厮不愿与她一道出来看元宵灯会的说辞,大致也是一半真一半假的掺着水分的。   说罢话,苏梅径直便甩着自己的宽袖跨出了王府。   看着苏梅那副气呼呼的小模样,马焱低笑一声,拢着宽袖随后跟上。   貔貅镇的元宵灯会果真十分热闹,窄小的街道之上一副人头攒动的景象,苏梅垫着脚尖往四周的小摊子上头望了望,还没等看清楚那上头都有些什么,小脑袋上就被马焱给套了一个面具。   “唔,你做什么啊?”那面具太大,苏梅整张小脸都被埋在了里头,说话时的声音也是嗡嗡的听不大真切。   牵住苏梅的小手,马焱将人护在怀中道:“吾有细雕之玉,不舍让人窥之。”   听到马焱那低沉暗语,苏梅疑惑的转了转小脑袋往四周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却是吓了她一跳。   只见那周围原本攒动的人群不知为何都聚拢在了苏梅和马焱四围,嘈杂的吵闹声被沉静吞咽声所取代,众人皆是一副痴迷模样的盯着两人,那一双眼中满满透着痴色,恨不得将两人掰碎了装进自己的眼中。   “走。”随手替自己也戴上了一个面具,马焱单手将苏梅搂抱到自己的臂弯上,然后径直便转入了一旁的细长弄巷之中。   伏在马焱的肩膀上,苏梅眼睁睁的看着面前那条细长弄巷被如潮水般涌来的人群淹没,赶紧伸手用力的扯了扯马焱的衣襟道:“快快快,他们追过来了。”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声音低哑道:“抓紧。”   下意识的箍紧了那圈在马焱脖颈处的手,苏梅只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就被马焱带着上了墙顶屋檐,然后纵身一跃,出现在另一条热闹的小街之上。   稳住自己的身子,苏梅从马焱身上下来,她抬眸看了一眼面前冗长的一条小摊贩子,鼻息处满满都是那腻人的小吃甜香。   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肚子,苏梅透过脸上的面具看向马焱道:“你,你带钱了吗?”   马焱站在苏梅身侧,垂眸看了苏梅半响,静默片刻之后才慢吞吞的道:“没有。”   “咕咕……”苏梅的小肚子发出一阵轻小的抗议声,马焱垂眸看了一眼身侧面红耳赤的苏梅,突然抬手一指那前头道:“去那处看看。”   说罢话,马焱径直便牵着苏梅的小手往那不知为何围拢了一圈人群的小摊处走去。   只见那小摊子上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玩物东西,一侧还有人在两尺开外投着铁圈,只要投中,身旁围观之人莫不都发出精彩贺声。   马焱牵着苏梅的小手站在那处静看了片刻之后,突然伸手拿过一旁之人的一只铁圈道:“我替你圈那一两,你与我一文铜钱。”   听到马焱的话,那正在投圈之人一脸烦躁的扭头,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猛然对上马焱那双隐在面具之后的漆黑暗眸,瞬时便软了声音道:“你,你投……”   马焱站在原处,随手一扔,那铁圈便稳稳的落到了那正中的一两纹银之上。   周围之人爆发出一阵欢喜贺声,那小摊老板震惊着一张面容,先是看了一眼马焱,然后又看了一眼那嵌在地上的铁圈,最后在众人的催促声中,终于是不情不愿的将那一两纹银给拿了出来。   伸手接过小摊老板手里的一两纹银,马焱将其递给那男子道:“一文铜钱。”   那男子欢喜异常的将手里的一文铜钱递给马焱,然后使劲的擦拭着那一两纹银,神情兴奋。   将手里的那一文铜钱抛给小摊老板,马焱声音低哑道:“铁圈。”   小摊老板捏着手里的铁圈,站在那处未动。   “给啊……”   “快给啊……”   “磨蹭什么呢……”   围观之人开始躁动,小摊老板无奈,只能将手里的一个铁圈递给了马焱,然后又掏出一两纹银重新置于那黑布之上。   马焱依旧未挪身形,只轻轻松松的一抛,那铁圈便又结结实实的嵌在了黑布之上,牢牢的将那一两纹银给圈在了其中。   “呵……”看着那卡在黑布之上的铁圈,小摊老板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看了马焱一眼,那抱着铁圈的身子都开始哆嗦了起来。   这黑布下头围着那一两纹银的地方可是被他嵌了一块铁石的,若是与他这手里的铁圈相碰,必会弹出,刚才那几人都未中,就是因为这下头的铁石将铁圈给弹了出去,可现下怎么,怎么不管用了呢?   “老板,给钱啊,给钱啊……”一旁的围观人群看到那不动弹的小摊老板,皆开始起哄。   小摊老板苦着一张脸,磨磨蹭蹭的将那一两纹银塞到马焱手中,然后低垂着脑袋咬牙又拿出一两塞给马焱道:“这位壮士,我再给您一两,求您走吧,啊?”   垂眸看着面前的小摊老板,马焱慢条斯理的拢了拢宽袖,将那多给的一两纹银重新扔到黑布之上道:“不必了,一两足够。”   说罢话,马焱径直便带着苏梅往一旁小吃摊子的方向走去。   “要吃什么?”站在香气缭绕的小吃摊子前,马焱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道。   “唔……糖葫芦……”仰着小脑袋,苏梅朝着那糖葫芦的方向咽了口口水。   将手里的那一两纹银抛出,马焱开口道:“一串。”   “哎。”那小贩应声,挑了一串最大的糖葫芦递给苏梅道:“姑娘拿好。”   伸手接过那串糖葫芦举在手中,苏梅伸出舌尖小心翼翼的舔了舔上头微红的糖色,在尝到那股酸甜滋味时,面具之下的小脸露出一副欢喜神色。   “还要吃什么?”拿过那小贩递过来的找零,马焱抬眸往前头看了一眼道:“海棠糕?”   “唔?唔唔唔……”掀开半边面颊,苏梅咬下一个冰糖葫芦,听到马焱的话,赶紧鼓囊着一张小脸,声音含糊道:“不要,不要……”   刚才那秀娘的海棠糕确是将苏梅吓得不清,直到这会子她还没回过神来。   “那馄饨吧。”说罢话,马焱也不管苏梅的回话,直接便带着人往那小摊子上走去。   “两碗馄饨。”撩袍落坐于简陋木凳之上,马焱朝着那老板娘开口道。   “哎,两碗馄饨。”老板娘应声,扭头朝那灶台处喊了喊。   苏梅站在马焱身侧,垂眸看着那油腻腻的木凳,有些踌躇道:“这衣裳是王桂珍的及笄礼服,若是弄脏了……”   话音微落,苏梅便见马焱将自己的袄袍后裾瘫在了那木凳之上,然后朝着苏梅开口道:“坐吧。”   提着裙裾小心翼翼的坐在了马焱的后裾之上,苏梅乖巧的捧着手里的冰糖葫芦侧头与马焱道:“你要不要尝一个?”   伸手推开那杵在自己唇角处的冰糖葫芦,马焱神情淡漠道:“我不喜甜食。”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那张掩在面具之下的小脸之上显出一抹嫌弃神色。   哼,也不知是谁,小时总是将她藏好的甜食给翻出来吃了,有时连她食了一半的都不放过。   “那是因为娥娥妹妹的疳虫蚀齿之症,确是让人心忧。”慢条斯理的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垫在木桌之上,马焱的声音平稳异常,但却让苏梅不自觉的便涨红了一张白细小脸。   偷偷觑了一眼身旁正擦拭着碗筷的马焱,苏梅暗暗咬牙。   这厮……难不成还真有窥心术不成? 第172章   “客官,您要的馄饨来了。”老板娘利落的替苏梅与马焱端上两碗馄饨,然后甩着手里油腻腻的巾帕转身又去招呼其它客人了。   垂眸看了一眼面前冒着白腾腾热气的馄饨,苏梅轻轻的吹了一口气,那鲜嫩的肉汁味带着清新的葱花香气弥散开来,瞬时便充斥在苏梅的鼻息之间,让她禁不住的露出一脸满足笑意,大大的吸了一口。   端坐在苏梅身侧,马焱捏起桌边的竹筷,一边拢着宽袖,一边将那覆在脸上的面具往上撩了一下,露出半张白皙俊脸。   “吃这个要用勺子的,你拿筷子是夹不住的。”看到马焱捏在手中的竹筷,苏梅赶紧给他递过去一只白瓷小勺道:“喏。”   伸手接过苏梅手里的白瓷小勺置于馄饨碗中,马焱低垂下眉眼,依旧捏着自己手中的竹筷,一点一点的将那些漂在馄饨汤面上的葱花给挑去。   “哎?你不喜欢吃葱花吗?”看到马焱的动作,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白皙小脸之上满是一片疑惑神色道。   “嗯。”马焱淡淡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依旧。   看着马焱的动作,苏梅暗暗皱了皱眉,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厮不吃葱花的呢?   “不以喜而乐,不以不喜而忧,一个人的喜好若是为外人所知,那这个人,必定凶多吉少。”慢条斯理的挑着葱花,马焱说话时声音细缓低哑,却还是清清楚楚的传进了苏梅耳中。   听罢马焱的话,苏梅捏着手里的汤匙,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一个人的城府得深到什么程度,才能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一吃就是十数年。   “那,那你现在,怎么,不吃了呢……”怔怔的张开小嘴,苏梅结结巴巴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紧张害怕的厉害,坐在这处有些无所适从,因为她突然发现,现下坐在她身侧的这个人,是如此的熟悉,却又是如此的陌生。   所以这十几年来,日日与她朝夕相处的人,到底是她面前的这个人吗?还是她面前这个带着面具的人……   “因为娥娥妹妹是内人,自然比不得那些外人要时刻防备着了。”突然将自己的唇瓣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马焱说话时湿润的唇瓣不经意的撩过她细嫩的耳骨,让苏梅禁不住的缩了缩身子,却是差点手忙脚乱的打翻身旁的馄饨碗。   “小心。”伸手一把托住那碗馄饨,马焱将其稳稳当当的放在苏梅面前道:“娥娥妹妹还是快些趁热吃了吧,不然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颤颤的抖着唇瓣,苏梅仰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马焱,只见那厮轻勾着唇角,一双漆黑暗眸掩在面具之中看不真切,但却让苏梅禁不住的暗暗抖了抖身子。   “怎么了?娥娥妹妹可是冷了?”感觉到苏梅的轻颤,马焱伸手扬起宽袖,直接便将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给揽进了自己的怀中道:“天晚夜凉,娥娥妹妹吃完了,还是快些与我回王府里头歇息去吧。”   “我,我……”苏梅低垂着小脑袋嗫嚅半天,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只闷闷的垂首将自己面前那碗与她小脸差不多大的馄饨给撑下了肚。   吃完了馄饨,两人打道回府,小街之上依然热闹的紧,两侧摊贩的吆喝叫卖声夹杂着游人的嬉笑说骂声源源不断的充斥在小街之上,但苏梅却失了一开始的兴致,蔫拢着小脑袋被马焱牵着小手护在怀中,一副颓丧模样。   “娥娥妹妹可是没吃饱?”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因为吃得太撑,而从袄裙的紧身腰带处凸显出来的一块小肚子道:“不是没吃饱,那便是吃撑了?”   伸手一把拨开马焱覆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苏娇噘着小嘴,一副闷闷不乐的蔫拢模样道:“你莫再逗我。”   “嗯?”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这是在为什么生气?”   “我没生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顿住步子,苏梅垫着脚尖站在马焱面前,用力的伸手指着他的鼻尖,一字一顿的戳着那面具道:“我,没,生,气!”   一把握住苏梅抵在自己面具之上的小手,马焱低垂下眉眼,目光温柔的盯着面前苏梅那戴着一张面具的小脸道:“不是说要看花灯吗?”   “反正王府里头也有花灯,有什么好看的。”斜睨了一眼马焱,苏梅气鼓鼓的将马焱刚才在王府里头与她说的话还给了他,然后转过身子,直接便一个人挤进了人堆里头。   看着苏梅那一进人堆立刻便被淹没的无影无踪的纤细小身子,马焱低叹一声,赶紧一把拽住了她的后衣领子,然后将人硬生生的从人堆里头给拎了出来塞到一旁的窄小细巷之中。   与外头那副人头攒动的热闹情景完全相反的晦暗细巷之中,穿着帛赤色袄袍的男子面戴一只蟠龙面具,牢牢的将一身形纤细的女子抵在冷硬墙砖之上道:“娥娥妹妹莫要乱跑,若等一会子我找不到人了,指不定一生气,便将这貔貅镇给掀了。”   原本还一副气鼓鼓模样的苏梅在听到马焱那细细呢喃在自己耳畔处的缓柔嗓音,下意识的便颤了颤身子道:“我,我没有乱跑……”   听到苏梅那底气不足的颤音,马焱低笑一声,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那面具细缝,轻轻的抚上苏梅那张白细小脸道:“娥娥妹妹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可是渐长啊。”   微冷的指尖带着一抹清冷淡香细细揉捏在苏梅的脸颊上,耳畔处充斥着马焱那愈发轻柔了几分的嗓音,但苏梅整个人却抖得更是厉害了几分。   因为她知道,这厮越生气,表现的便越是温柔,所以听着马焱那轻柔嗓音,苏梅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瘆得慌,现下恨不得拔腿就跑,但可惜的是她的腿软的厉害,根本连抬都抬不起来。   “娥娥妹妹真是长不大,这嘴角处怎的还沾着一块糖渍呢?”伸手捻起苏梅那粘在唇角处的一块红色糖葫芦块,马焱慢条斯理的将其放入自己口中道:“莫要浪费了。”   听着那糖葫芦块在马焱的口中发出一道清脆“嘎吱”声,苏梅吓得整个人一颤,小脑袋禁不住的往后一磕,直接便撞上了那厚实的墙砖。   “唔……”捂着自己的后脑勺,苏梅发出一道细缓轻哼声。   马焱垂眸,先是伸手轻轻的抚了抚苏梅那被撞疼的后脑勺,然后慢条斯理的抬手扣住她的下颚,慢吞吞的将她脸上的那只面具给卸了下来。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一抬眼便看到了马焱那双浸着暗黑沉色的双眸,不远处的明盏花灯缀着一点晕黄灯光,细细柔柔的印在马焱眼中,使那双黑曜琉璃般细泽的双眸突添了几分细腻柔光。   浸在马焱眼中,苏梅突然便怔了神,她呐呐的张了张嘴,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被堵了口唇。   腻着糖渍的酸甜滋味充斥在苏梅的鼻息之间,带着那冰糖葫芦的嘎嘣脆响,让苏梅不禁微闭上了双眸。   小街之上人声嘈杂,碌碌而行的人群推挤着,说笑着,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这细小弄巷之中的一对缠绵身影。   “这么多次了,娥娥妹妹怎的还未学会换气?”伸手捏了捏苏梅的鼻尖,马焱垂首凑在她的耳畔处调笑着,那温吞的呼吸声喷洒在苏梅细嫩的小脸之上,惹得她禁不住的涨红了一张小脸,缩着脖子往一侧躲了躲。   伸手握住苏梅那抓在自己衣襟处的白细小手,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躲什么?可是没吃够这冰糖葫芦?”   粉嫩唇瓣上亮晶晶的沾着莹润细泽,苏梅眉梢眼角带媚,说话时声音细糯,轻轻软软的带着一抹娇嗔之意道:“你才躲了呢……”   “嗯?我躲哪了?”听到苏梅的话,马焱眼中笑意更甚,他伸出修长手指轻圈着苏梅细柔发尾,说话时声音沉雅细腻,仿若带着无限柔情。   “你……”抬眸瞪了一眼面前的马焱,苏梅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闻得一旁传来一道惊喜喊声道:“神仙姐姐!”   苏梅神情一震,仰着小脑袋寻声看去,还未看清楚那人,便被马焱一把按着小脑袋给塞进了怀里道:“那王家小儿郎十四有五,唤娥娥妹妹神仙姐姐,也真是叫的出口呢。”   听出马焱话中的不悦之意,苏梅微挑了挑眉道:“那又如何,四哥哥若是欢喜,唤我一声神仙姐姐,我也是应的。”   “哦?是吗?”细薄唇瓣凑到苏梅面上,马焱微眯着一双暗眸,神情渐沉。   看出马焱脸上的不悦之意,苏梅立刻便瞪圆了一双眼道:“我开玩笑的,四哥哥何必当真。”   “真是不巧,我确是当真了,娥娥妹妹说,这可如何是好?”伸手轻捻着苏梅那左耳之上的蛇形玉珥,马焱突然低笑一声,双眸之中渐起一层暗欲道:“早春将至,这蛇儿也该醒了。”   “什,什么蛇儿?”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整个人浑身一震,禁不住的又往身后退了一步。   “娥娥妹妹以为,是哪只蛇儿呢?”放开那捻在苏梅左耳之上的手指,马焱直起身子,双手负于腰后,慢条斯理的抬眸看向那气喘吁吁跑到苏梅面前的王桂荣。   “神仙姐姐……”王桂荣穿着一件女式袄裙,头上还梳着温婉堕髻,跑到苏梅面前时身上缀着的玉环叮当作响,让苏梅不禁晃了晃神。   “呃……桂珍姑娘?”张了张小嘴,苏梅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王桂荣,片刻之后才呐呐开口道。   “神仙姐姐,我是桂荣啊……”听到苏梅的话,王桂荣噘起小嘴,一副撒娇模样的扭着身子道:“那王桂珍五大三粗的,哪里有我穿这袄裙好看。”   说罢话,王桂荣提着裙裾站在苏梅面前兜转了一圈道:“神仙姐姐你看,好不好看?”   “呃,好,好看……”苏梅努力的抑制住自己那上扬的嘴角,声音细糯道:“非常好看。”   听到苏梅的话,王桂荣那涂着脂粉的小脸之上立刻便显出一抹羞涩笑意道:“没有神仙姐姐好看。”   “不,你,你比较好看。”苏梅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一双湿漉水眸心虚的在王桂荣的身上转了一圈后道:“你怎么会在这处?”而且还穿着女装……   虽然这王桂荣穿女装看着是一副小家碧玉的娇俏模样,与平常女子相比甚至还更妩媚了几分,但苏梅只一想到这罗裙之下的人是个男子,便怎么感觉怎么不对劲。   听到苏梅的话,那王桂荣绞着自己的双手,扭捏着身子正欲伸手去勾苏梅的宽袖时,却是被马焱用手里的铜板狠狠的砸了手背。   缩回自己那浅印着一枚肿胀铜钱印记的手,王桂荣眼中悬着眼泪珠子,抬眸颤颤的看了一眼那站在苏梅身侧,一副沉色模样的马焱,片刻之后才委屈的与苏梅道:“王桂珍那家伙又穿着我的袄袍出了门,也不知是要去哪处,我是出来找她的。”   “那找到了吗?”垂眸看了一眼王桂荣捂着自己手背的手,苏梅禁不住的也暗暗捂紧了自己的小手,慢吞吞的将它背到了身后。   啧,看着好疼的模样……   “没有,而且……”话说到这处,王桂荣突然神情一震,他猛地扭头往自己身后看去,只见不知何时,他的身后竟然站着一个手持菜刀,五大三粗的中年妇人。   那中年妇人朝着王桂荣狠吐了一口唾沫,声音洪亮的怒骂道:“王桂荣,你又来偷看我家黛青洗澡,看我今日不把你剁成肉泥!”   “啊,不是我,不是我啊……”王桂荣惊叫一声,提着裙裾绕过苏梅直往外头的人堆里跑。   马焱靠在墙砖之上,慢条斯理的捻了捻自己手里的铜板,然后遥遥的朝着那王桂荣的方向抛去。   “啊……”王桂荣应声倒地,然后一瘸一拐的拨开人群继续使劲的往里头钻,却是被那手持菜刀的中年大妈一把给攥住了头上的假鬓,直从人堆里头给拎了出来。   “走吧,回府。”一把将手里的面具套在苏梅脸上,马焱伸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往外走去道:“时辰差不多了。”   “那,那个……”苏梅扭着小脑袋往人堆里头看去,只见王桂荣被围在人群里,正扯着嗓子发出阵阵哀嚎。   “不必管他,时辰到了,自然是会回府的。”强硬的将苏梅的小脑袋给掰了过来,马焱伸手点了点她的额角道:“芝麻酥,要不要?”   “芝麻酥?在哪里?”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立刻便将王桂荣给忘到了脑后,她耸着自己的小鼻子,似乎已然闻到了那松松糯糯的芝麻糯米香甜气,睁着一双亮晶晶的湿漉水眸,苏梅垫着脚尖直往眼前的小摊子上扫去。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轻笑一声,他牵过苏梅的小手将人带到那卖芝麻酥小摊子上头道:“一块芝麻酥。”   “不不不,我们要两块,不,三块……”从马焱的臂弯之中凑出半个小脑袋,苏梅声音急切道。   “半块。”一把按住苏梅的小脑袋,马焱沉声道。   “这位客官,哪里有卖半……”那小摊贩子听到马焱的话,抬首说话说到半截,一对上马焱那双隐含戾气的暗沉双眸和颀长身躯,立刻便怂了脑袋道:“是,半块,送,送您了,不要钱。”   “不必。”扔下一个铜板,马焱径直拎起那半块包好的芝麻酥,牵着苏梅往一侧走去。   被马焱牵在手中的苏梅搭拢着一颗小脑袋,声音细糯道:“那,那一块也是好的……”   “娥娥妹妹莫不是连这半块都不想要了?”垂眸看了一眼缩在自己身旁的苏梅,马焱声音沉雅道。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噘着小嘴,气呼呼的鼓起了双颊,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那王桂荣不过就是唤了她一声神仙姐姐罢了,这厮又是在生哪门子的气!难不成就是因为他唤不出口自己为神仙姐姐? 第173章   一想到马焱腆着一张脸叫她神仙姐姐的模样,苏梅便是忍不住的轻笑出了声。   将手里的芝麻酥隔着一层细薄面具抵在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马焱伸手扣了扣她的额角道:“又在傻笑什么。”   迅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苏梅双手捧过那半块芝麻酥,小心翼翼的将其上头的油纸包掀开,然后放入面具之下,轻轻的咬了一口。   浸着香浓味道的芝麻酥夹杂着糯米的甜腻,松松软软的咬在口中,入口即化,齿颊留香。   “唔……”满意的轻哼出声,苏梅那掩在罗裾之下的小细腿不自觉的便开始晃晃悠悠的蹦跳起来。   伸手一把按住苏梅那不安分的小身子,马焱低笑一声道:“再乱跑,就给你拷上脚镣子拴在床角脚。”   听到马焱那细柔轻缓的调笑声,苏梅忍不住的缩了缩小脖子,然后搭拢着小脑袋乖乖的垂首啃着自己手里头的芝麻酥。   “哎,听说前头打起来……”   “是吗?快去看看……”   突然,一侧传来嘈杂人声,人流随着窄小街道急速流淌,苏梅站在小街中央的纤细身子被撞得七倒八歪的,直到被马焱一把按进了怀里,才算是堪堪站稳身子,但等人流退去,苏梅手里捏着的那半块芝麻酥也落了地,被人践踏成泥。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可怜兮兮的看着那变成一块烂泥模样嵌在泥砖地上的芝麻酥,忍不住的舔了舔那还残留着一点细碎屑子的嘴唇。   “我们去看看。”抹了一把嘴,苏梅一把拽住马焱的宽袖,气势汹汹的就冲到了人堆里头。   哼,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竟然毁了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半块芝麻酥!   只见那被人堆围堵的内圈里头,隐隐显出一个身着钴蓝色宫服的女子,梳着高鬓,一副高冷模样的站在那处正与王桂珍对持着。   “喂,丑八怪,你挡住我的路了。”王桂珍仰着脑袋看向面前的房陵,语气嚣张道:“别以为你梳了个高髻我就怕你!”   苏梅垫着脚尖站在人群外围使劲的往里头张望着,马焱看着她那副急切非常却又看不见里头情形的小模样,轻笑一声之后托着苏梅的小身子,直接便将她给抱到了自己的臂弯之上。   “那里头是皇后所出二公主,房陵公主。”伸手替苏梅正了正她戴在脸上的面具,马焱声音礠哑道。   “房陵公主?一个公主,怎的到这貔貅镇来了?”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立刻便惊奇的瞪大了一双眼道。   “听闻是因为不满皇上将自己赐婚于那窦奉节贺兰僧伽,所以才离宫出走的。”托着苏梅的小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马焱将其稳稳放到地上道:“行了,热闹也看完了,回府去吧。”   “那,那我的芝麻酥呢?”一把扯住马焱的宽袖,苏梅仰着小脑袋可怜兮兮的道:“我才吃了一口的……”   “娥娥妹妹要知道,这所有东西都是要靠自己的手抓牢了,才算数的。”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头细软垂发,马焱牵过她的小手道:“走吧,回府。”   不情不愿的跟在马焱身后往回走去,苏梅瞪着一双水眸,突然扭身往马焱怀里一撞,然后一把扯下他系在腰间处的荷包,抱着便往那卖芝麻酥的小摊子上头跑去。   无奈的看着苏梅的小动作,马焱轻缓摇了摇头之后,才踩着脚上的布履鞋缓步跟在苏梅身后,往那卖芝麻酥的小摊子方向走去。   “是你自己刚才说,这所有东西都要靠自己的手抓牢了,才算数的。”仰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警惕的抱着自己怀里的荷包道。   “没错。”冲着苏梅轻缓点了点头,马焱眼中突显笑意道:“既然娥娥妹妹自觉抓牢了,那便买吧。”   听出马焱话中的不同含义,苏梅蹙着双眉,用宽袖挡住马焱的身子,然后悄悄的揭开那荷包看了一眼,只见那荷包里头哪里有什么铜板,只有一片空空如也的空气。   “你,你骗我!”气呼呼的将手里的荷包甩向马焱,苏梅撇着小脑袋,用力的朝着他瞪起一双圆眼道。   “呵……”伸手接住苏梅那乱甩过来的荷包,马焱眼中戏谑神色渐深,他伸手摊开自己的修长手掌,只见里头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二十个铜板。   “你难道刚才就一路一直这么抓在手心里头?”瞪眼看着那瘫在自己眼前的二十个铜板,苏梅满脸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小模样。   “不对啊,我刚才可没见你手心里头有什么铜板。”歪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沉静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难不成刚才我偷的时候,你就拿出来了?”那这厮的反应是有多快啊……   “娥娥妹妹你那是明抢,若是小偷有你这手艺,怕是不到一天便饿死了。”慢条斯理的将那些铜板置于荷包之中,马焱低垂着眉眼,将最后一个铜板递到苏梅面前道:“既然都来了,我也不想娥娥妹妹扫兴而归。”   犹豫着伸手接过马焱手里的那一个铜板,苏梅扭着小脑袋,瓮声瓮气的道:“等日后回了公府,我再还你便是了。”   “娥娥妹妹随意。”将那荷包重新置于自己的腰间绶带处,马焱嘴角含笑道。   涨红着一张细嫩小脸,苏梅捏着手里的那一枚铜板,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舍不得了。   “客官,可是要一个芝麻酥?刚刚出炉的,可新鲜着呢……”   “要要要,要最大的那块!”听到那小贩的话,苏梅赶忙将手里的那枚铜板递了过来,然后睁着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那小摊贩子将冒着蒸腾热气的芝麻酥给她装进了油纸包中。   “唔……”隔着一层细薄面具,苏梅猛吸了一口那芝麻酥的香甜气,喉咙里头满足的发出一阵细糯轻哼声。   “小仙女!快救我啊!”正当苏梅高高兴兴的吃着那芝麻酥的时候,一旁突然传来一阵惊恐喊叫声,苏梅还没回神,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身子一轻,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抓在手里往一旁挪了挪。   嘴角处还沾着细腻的芝麻酥碎屑,苏梅努力的从那半掀开的面具里头往外张望了一番,只见王桂珍穿着一件湖绿色袄袍,跌跌撞撞的直冲到了芝麻酥的小摊子前,身子不稳的与那用木板隔成的小摊子砸成一堆。   “哎呀,我的摊子!”那卖芝麻酥的小贩激动的直在一旁跳脚,王桂珍动作迅速的从满堆芝麻酥里头冒出半个脑袋,在看到那端着身子缓步朝自己走来的房陵公主时,赶紧拍着宽袖起身,努力的扬起脑袋道:“哼,雕虫小技,刚才是小爷没站稳,你再……啊……”   王桂珍话音未落,却是突然被一旁的小摊贩子给抱住了身子道:“王公子,这可是小人的生计啊,您不能就这么走了……”   吓死她爹了……   “哎呀,放开,我让你放开!”被那小摊贩子吓了一跳的王桂珍赶紧装腔作势的平稳了一下情绪,然后双手叉腰的吊高声音道:“我王府还会欠你钱吗?也不去这貔貅镇打听打听,我王老二是什么人!”   王桂珍这话不仅是说给小摊贩子听得,还是说给那房陵公主听得,只是那房陵公主依旧冷着一张脸站在那处,整个人好似浸着一层寒冰似得,至始至终连嘴角都未扯一下。   “王桂珍!你又拿我的名头去惹事!”王桂荣穿着一身袄裙,气势汹汹的拨开人群直往王桂珍面前冲去道:“当心我告诉老王让他用鞋拔子拍死你!”   “王老二,王老二……”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王桂荣,王桂珍赶紧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拉到自己身前,压低了几分声音道:“那女人是个硬茬啊……”   听到王桂珍的话,王桂荣瞬时便敛了怒气,他先是转身,目光迥然的瞪向那房陵公主,然后又侧头嫌弃的看了一眼缩在自己身后的王桂珍,眉目微敛道:“你怎么样?”   “没什么事,就是屁股有点疼。”伸手捂着自己摔疼的屁股,王桂珍扭头狠狠踢了一脚那被自己坐烂的木板子道:“什么烂东西!”   苏梅站在一旁,手里还捏着那块芝麻酥,在对上王桂珍那看向自己惊喜万分的眼神时,赶紧一把将那整块芝麻酥都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小仙女……”趴在王桂荣的肩头,王桂珍可怜兮兮的看向一旁的苏梅,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我好疼啊……”   苏梅鼓着一张白细小脸,透过脸上的面具朝着王桂珍含糊道:“我不是……”   “小仙女,你穿着我的衣裳呢。”打断苏梅的话,王桂珍一副伤心模样道:“小仙女,你怎么可以如此无情呢?”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袄裙,苏梅尴尬的嚼了嚼自己嘴里的芝麻酥,然后扭头朝身旁的马焱道:“要不我们帮帮……唔……”   修长手指伸进面具之中,一把捂住了苏梅的小嘴道:“吃完再说话。”   乖巧的低垂下了小脑袋,苏梅努力的嚼着那堵在自己嘴里的一大块芝麻酥。   “郡王。”突然,那房陵公主身后走出一身穿青驼色袄袍的温雅男子,朝着马焱深深一拜道:“常听闻郡王威名,竟然在此偶遇郡王,真是三生有幸。”   “郡,噗,咳咳……”苏梅嘴里的芝麻酥正嚼到一半,听到那温雅男子的话,直接便喷在了面具上,有些还呛进了喉咙里,惹得她不停的咳嗽起来。   “啧……”嫌弃的伸手掀开苏梅脸上的面具,马焱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替她擦了擦脸,然后才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揭下盖到她的脸上道:“戴好。”   伸手扶住那戴在自己脸上的面具,苏梅睁着一双眼,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马焱道:“他,他为什么唤你郡王?”   “苏四姑娘还不知道吗?在你们出发去天觉寺的前日,宋大将军已然为郡王授过金册金宝,还特意请圣上批赐册封王长子,继承郡王王位,承袭为靖江郡王。”马焱没有答话,反倒是那一旁男子语气温和道。   听罢那男子的话,苏梅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马焱的宽袖道:“是……真的吗?”   “嗯。”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马焱微微颔首道。   “那,你怎么没有告诉过我?”低垂下小脑袋,苏梅绞着马焱的宽袖,声音细糯道:“我都不知道。”   “娥娥妹妹若是知道了,想做什么呢?”伸手抬起苏梅的下颚,马焱声音沉雅道。   对上马焱那双漆黑暗眸,苏梅嗫嚅着唇瓣,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啊,她若是知道了,能做什么呢?她根本就不能做什么,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感觉自己心里头堵得慌呢?   慢慢的撇开小脑袋,苏梅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袄裙,然后又抹了一把那似乎还浸着马焱手指指尖微凉温度的下颚,只感觉自己眼眶涩的厉害,仿佛一眨眼就要落下泪来。   明明这个人站的离她那么近,可是苏梅却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遥远,非天际银河不可比拟。   “不知郡王可有落脚之处?”那温雅男子站在马焱面前拱手道。   将视线从苏梅身上移开,马焱冷着一张脸道:“并无。”   听到马焱的话,那温雅男子轻笑一声道:“下官听说郡王暂住王府,不知可否……”话说到一半,那温雅男子朝着房陵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您也知道,我家主人住不惯那些腌臜地方。”   “既然住不惯,又何必从那金丝笼里头出来。”斜睨了一眼那房陵公主,马焱伸手牵过苏梅的小手,直接便带着她转身出了人群。   跌跌撞撞的跟在马焱身后,苏梅搭拢着小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小模样。   “想要哪个花灯?”伸手扶住苏梅那磕在自己后背处的纤细身子,马焱声音暗哑道。   抬眸看向面前小摊子上头挂着的一色系的精巧花灯,苏梅扭着小脑袋道:“不要。”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在原处静站片刻,然后微点了点头道:“既然不要,那便回府了。”   说罢话,马焱也不等苏梅说话,径直便带着人往王府的方向走去。   仰头看着那大步走在自己前头的马焱,苏梅用力的瞪圆了一双眼,气呼呼的鼓起了双颊。   他难道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吗!   用力的抽开那被马焱捏在掌中的小手,苏梅扭头,直接便往王府里头冲去。   看着苏梅那迅速消失在王府穿廊处的纤细身子,马焱双眸微暗,片刻之后才转身看向身后那浩浩荡荡跟来的一群人。   房陵公主走在最前头,冷着一张脸,一语不发的踩着脚上宫鞋迈步踏上王府石阶。   王桂珍哆哆嗦嗦的躲在王桂荣身后,时不时的偷瞄一眼那端着身子走在最前头的房陵公主。   “哎,那真是什么,房廊公主啊?”伸手拉了拉王桂荣,王桂珍扯着一张脸嫌弃道。   “是房陵。”   “房梁?”   “算了。”伸手一把拨开那按在自己肩膀上的王桂珍,王桂荣抬着下颚往那后头嘈杂的人群努了努嘴道:“喏,这些都是今晚上你砸的摊子,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说罢话,王桂荣赶紧提着身上的裙裾溜进了王府里头。   看着那一溜烟跑的飞快的王桂荣,王桂珍缩着身子,还未踏出几步,就被那后头汹涌而来的人群给淹没了身子。   “啊……我没钱,找老王,找老王!”努力的从那人群里头挤出来,王桂珍赶紧催促看门的老头将大门抵上,然后又吩咐他不能放任何人进来,这才衣冠不整的快速疾奔进了自己的院子里头。   房陵公主端着身子马焱身侧,抬眸看了一眼面前那大俗大艳的屋宇房廊,然后才缓缓开口,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道:“难看。”   马焱斜睨了一眼那房陵公主,面无表情的拢着宽袖转身走进了一旁房廊。 第174章   烧着暖炉的水榭小屋之中,苏梅正靠在软榻之上假寐,马焱拢着宽袖,慢条斯理的伸手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内室之中,丫鬟正蹲在墙角小案前替苏梅点着熏香,看到缓步走来的马焱时,赶紧微红着面色垂首行礼道:“爷。”   “嗯。”马焱冷淡的应了一声,然后抬手将人挥退。   小案之上的双喜烛早已燃尽,不知何时被换上了一盏还算正常的琉璃灯盏,细蕴光晕从那透色的琉璃灯盏之中漾出,浅浅的落在苏梅那张瓷白小脸之上,更使那细嫩肌肤添了几分凝脂玉色。   伸手轻抚过苏梅额角,马焱撩着身上的袄袍落坐于那软榻之上道:“娥娥妹妹为何不上床睡?”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微动了动眼睑,却还是没有将双眸睁开,只是扭着小身子,将小脑袋给埋进了身上盖着的厚实嫣红被褥之中。   因着对外说她是马焱的夫人,所以那秀娘和老王便自以为他们应当是住在一处的,因此只安排了这一水榭小屋,内室里头摆置着一张上好的拔步床,上头铺着大红鸳鸯喜被,仿若新婚洞房一般,让原本心中便存着气的苏梅更是无端恼火了几分。   看着那蜷缩在软榻之上不说话的苏梅,马焱伸手扣了扣那软榻的边缘道:“这软榻窄小,按照娥娥妹妹的睡姿,恐怕是装不下你的。”   听出马焱话中的调侃之意,苏梅鼓着一张白细小脸,隔着一层厚实被褥抬起小腿,狠狠的往马焱的方向踢了一脚道:“我已然把那拔步床让给你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你爱睡不睡。”   感觉到那软绵绵踩在自己背上的一脚,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真是大方的紧,既然如此,那我也便不推辞了。”   说罢话,马焱径直走到了那拔步床边褪下身上袄袍挂于木施之上,然后慢条斯理的脱了鞋袜睡上拔步床。   依旧裹着身上厚被蜷缩在软榻之上的苏梅只感觉身侧一空,那原本压在软榻之上的力道骤减。   磨磨蹭蹭的从被褥之中探出半个小脑袋,苏梅偷偷摸摸的往马焱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厮闭着双眸躺在拔步床上,一副安然闲适模样。   用力的绞了绞自己手边的被褥,苏梅咬着唇瓣,双眸微红。   明明看出她在生气,也不来哄哄她……难不成平日里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骗她的不成?   用力蹬了蹬脚,苏梅踢得那软榻“砰砰”作响。   听到那饱含怨气的踢踹声,马焱躺在拔步床上,嘴角轻巧勾起。   一把掀开身上的厚实被褥,苏梅光着一对素白小脚,猛地就朝着马焱的方向走了过去。   爬上拔步床,苏梅仅着一件单衣的纤细身子用力的将马焱给挤到了拔步床里头道:“这拔步床也是有我一半的,我决定不要让给你了!”   听到苏梅那气鼓鼓的声音,马焱突然伸手一把揽住了她那纤细的腰肢,然后将人裹着被褥从拔步床上抱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啊,快些放开我……”面红耳赤的被马焱搂抱在怀中,苏梅用力的蹬着那对小细腿,湿漉水眸之中渐渐浸出一层水雾。   “嘘,娥娥妹妹你看。”伸手箍住苏梅的小脑袋,马焱从宽袖之中滑出一枚铜钱,猛地敲向了那扇软榻上方半开的窗棂。   抬眸往那窗棂的方向看去,苏梅只见外头一片银波细浪之中,飘飘荡荡的浸着一串又一串的飞舞花灯,细碎的烛光印照在凌波水面之上,形成一片细腻银河。   “娥娥妹妹可欢喜?”伸手环住苏梅,马焱凑在她的耳畔处,声音细柔道。   “太老套了。”撇开小脑袋,苏梅一副心不在蔫的小模样,只那双水眸之中却是浸着熠熠亮光。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娥娥妹妹可敢随我上天一游?”   “什么?”蹙眉看向身旁的马焱,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满是疑惑之色。   随手扯过一旁木施之上的那件帛赤色袄袍,马焱将其裹在苏梅身上,然后直接便抱着人下了拔步床,往那窗棂处走去。   “这,这是什么啊……”素白小脚从宽大的帛赤色袄袍之中露出,隐隐绰绰的随着那迎风摇展的袄袍后裾细慢摇摆。   “别怕,踩下去。”拢着宽袖率先踩上那根细长银丝,马焱伸手揽住苏梅的腰肢,将她轻轻的置于那根银丝之上。   韧性十足的银丝被苏梅踩在脚下,柔柔软软的浸着水面冷风盘旋于她的柔腻脚底,苏梅战战兢兢的垂眸往下一看,只觉自己脚下空无一物,仿若直立于半空之中一般的让人感觉晕眩害怕非常。   “马,马焱……”伸手用力的拽住马焱的宽袖,苏梅将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道:“我,我们下去吧……”   听到苏梅那随风轻颤的细糯嗓音,马焱轻笑一声,伸手握住她的小手道:“娥娥妹妹莫怕,往下看。”   说罢话,马焱又半搂半抱着苏梅往前走了几步。   颤颤巍巍的踩着脚下银丝,苏梅被迫跟着马焱往前走了几步,她细嫩的脚底勒在那银丝之上,虽然毫无痛感,但却只让苏梅感觉自己整个人好似都飘在半空之中一样,仿佛随时都会跌落。   “马……”   “嘘,娥娥妹妹睁眼。”伸手点了点苏梅那因为害怕而紧闭的双眸,马焱将自己的脸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道:“娥娥妹妹定会欢喜的。”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静默片刻,最后还是颤巍巍的睁开了双眸,只见那一旁暗黑的水面之上,层层叠叠的漾着一圈又一圈的蕴亮花灯,用银丝串着挂在苏梅脚边身侧随风轻漾,乍一眼看去,仿若置身于满目银河之中。   “娥娥妹妹可有看到那阁楼?”抬起苏梅的下颚,马焱伸出修长手指,慢条斯理的指向那挂着一盏亮堂花灯的阁楼道。   “看到了。”虽然身侧繁美如画,但是脚下的空荡感却还是让苏梅感觉紧张害怕非常。   “娥娥妹妹去那处等我。”垂首轻吻上苏梅那双微眨双眸,马焱礠哑的声音消融于那轻柔一吻之中。   苏梅半张着小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马焱揽住腰身,猛地往那阁楼的方向一抛。   “啊……”帛赤色的长袍被冷风吹得鼓起,苏梅像只翩飞的艳色蝴蝶,在细碎流光之中迎风舞动。   “马焱!”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彻水榭小屋之中,苏梅纤细的身子急速下坠,她吃力的伸手一把抓住那阁楼的半扇窗棂,未穿鞋袜的纤细小腿在冷风之中颤颤而抖。   马焱踩着脚下的银丝,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缓步走到苏梅身侧,那对暗黑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戏谑之意道:“娥娥妹妹这身子好似偏胖了几分,不然怎的与这阁楼还差了半尺。”   “快,快拉一下我……”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只感觉自己的手掌处被撑疼的厉害,当她张嘴说话时,那冷风呼呼的往她嘴里头灌,生涩的噎在喉咙里,让苏梅说话时不自觉的便带上了几分哭腔。   伸手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直接便将人给拎到了那阁楼之中。   惊魂未定的苏梅瘫坐在软榻之上,一双眼眸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案几,里头满满浸着的都是惊恐神色。   伸手推过一盅温奶递给苏梅,马焱突然开口道:“娥娥妹妹觉得过这‘银河’可容易?”   苏梅怔怔的坐在原处没有反应,片刻之后才轻喘着气道:“不容易……”   “虽说不容易,可娥娥妹妹还是过来了。”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张浸着僵意的白细小脸,马焱柔声开口道:“现下娥娥妹妹已然过来了,那这剩下的事,自然都是我的事,娥娥妹妹只要坐在这处,静等我便好。”   “若我不等你呢?”捧着手中的温奶,苏梅低垂着小脑袋突然道。   “不会的。”垂眸看着面前的苏梅,马焱声音暗哑道:“娥娥妹妹会等我的,因为这阁楼,只有窗,没有门。”   既然进来了,哪容得你出去。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那捧着温奶的手一抖,细腻的奶渍洒在她身上那件帛赤色的袄袍之上,留下一点暗色奶晕。   阁楼之中静默半响,苏梅慢吞吞的将那双细白小脚蜷进袄袍后裾之中,然后紧紧的抱着怀中的温奶没吭声。   马焱实在是太过聪明,自己只要有一点心事,便能被他看个透彻,然后用一种诡异的强硬方法将她硬生生的掰折在里头,但如果你要说他说的话没道理,可他确实解了自己的心结。   他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告诉苏梅,她已然踩着那根银丝,过了银河,入了阁楼,便不得反悔。   伸手推开那扇阁楼窗棂,马焱微扬起下颚道:“娥娥妹妹不觉得这银河太黑了吗?”   “银河虽黑,可有萤火星光。”苏梅嗫嚅片刻后声音细软道。   马焱这个人,深邃暗黑如这斗穹银河,一眼无边,如若其中,必定深陷,但偏偏他身上还带着那耀人的萤火星光,让人飞蛾扑火,不死不绝。   “既如此,那娥娥妹妹可后悔过了这银河?”伸手握住苏梅那只软腻小手,马焱不等苏梅回话,却是陡然一笑道:“我倒是忘了,这阁楼可是没有门的。”   “那,那不是还有窗子吗?”苏梅仰着小脑袋,突然与马焱犟嘴道。   “呵。”马焱低笑一声,微凉手指轻捻上苏梅那左耳上的蛇形玉珥道:“这阁楼是貔貅镇上最高的一幢摘星楼,娥娥妹妹若是想从这窗子里头跳出去,可是会被摔得血肉模糊,尸骨无存的。”   “摔下去……怎么会尸骨无存……”   “自然是被挫骨焚灰,吞噬入腹了。”   听着马焱那低缓轻柔的嗓音,苏梅颤着身子,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瘆的厉害,赶紧喝了一口温奶压压惊。   “娥娥妹妹……”   “嗯?唔……”   一双素白小脚印在帛赤色的袄袍布料之上,浸着黏腻奶渍,温温滑滑的四下乱摆,案几边,瓷盅温奶侧翻,粘稠的奶渍顺着蜿蜒的木板细漫开来,浸在帛赤色的袄袍后裾之上,拖曳在冗长的宽袖之中,洒在那相叠的两人之间。   *   继昨夜的登天入阁之后,苏梅一早起身,却是已不见马焱踪影。   躺在水榭小屋的拔步床上,苏梅拢着身上的鸳鸯红被,怔懵片刻之后才下了床开始洗漱穿衣。   金玉水盆之前,苏梅慢吞吞的撩开宽袖,只见那素白藕臂之上星星点点的遍布着一些红痕,自指尖处细细蔓延,带着啃噬痕迹,印在那凝脂白肤之上,更显触目暧昧。   羞红了一张白细小脸,苏梅轻轻的捻了捻指尖处残留的咬痕,她只一想到昨晚那厮将她按在那阁楼之中细吻的场景,便不自觉的红了面颊。   “夫人醒了?这是爷一大早便吩咐奴婢去外头买来的早食。”丫鬟一边说着话,一边捧着手里的早食置于绣桌之上,然后缓步走到苏梅身后道:“奴婢来为夫人挽髻。”   苏梅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那丫鬟手脚伶俐的为自己挽好了一个发髻。   “昨日里那房陵公主,可住下了?”从梳妆台前起身,苏梅走到绣桌边,探头朝那瓷盅里头看了看。   只见那瓷盅里头置着一碗清粥,外头放着一碟小菜,看上去单调异常。   “住下了,老爷还特意清了主屋出来让与那房陵公主。”说到房陵公主,那丫鬟讲话时,神情之中难免便带上了几分兴奋神色道:“夫人,那真是公主吗?”   其实也不怪这丫鬟兴奋,僻壤小地能来一个公主,那可是莫大荣耀。   “嗯。”苏梅淡淡应了一声,伸手拨弄着面前的清粥,完全提不起一点的劲。   这寡淡东西,也只有马焱那厮才吃的津津有味的。   “哎,对了,夫人等会子,爷与我说厨房里头还有一碟子糕食呢。”说罢话,那丫鬟赶紧火急火燎的出了水榭小屋。   苏梅坐在绣桌旁,看着那丫鬟的身影消失在门毡处,搭拢着一颗小脑袋直接便趴在了上头。   这王府里头的糕食,能入得了口吗……   “夫人,糕食来了。”那丫鬟兴奋的捧着一碟子热乎乎的糕食递到苏梅面前道:“夫人快些尝尝,这糕食可还热乎着呢。”   听到那丫鬟的话,苏梅颓丧的从绣桌上抬起眼眸,只见那青瓷小碟之中置着好几块玫瑰酥,松松软软的透着绯色,香甜的软糯气浸着内室之中的檀香残温不断的萦绕在苏梅的鼻息之间。   耸了耸小鼻子,苏梅小心翼翼的伸手捻起了一块玫瑰酥置于手中。   “这是王府里头的厨子做的吗?”张嘴轻咬了一口玫瑰酥,苏梅享受性的半眯起眼眸,声音细糯道。   “奴婢也不知,这玫瑰酥是今儿早上爷吩咐奴婢去拿的。”那丫鬟站在苏梅身侧,也是有些嘴馋的咽了咽口水。   没有注意到那奴婢的馋嘴表情,苏梅继续啃着嘴里的玫瑰酥,只感觉整个人都好似活过来了一般。   吃完了一碟子玫瑰酥,苏梅又食完了那一盅清粥,这才捧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从绣桌旁站起。   “滚滚呢?”擦了擦手,苏梅侧头与那丫鬟道。   “夫人是说那只小貔貅?奴婢刚才还看到在外头乱跑呢。”一边收拾着碗碟,那丫鬟一边道。   “唔。”苏梅软糯糯的应了一声,然后赶紧伸手撩开厚毡出了水榭小屋。   滚滚怕是找不着自个儿,正在着急呢。   出了小榭小屋,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沿着房廊一路乱转,直转到了主屋却都还未见到滚滚的身影。   “吱吱吱……”突然,一侧正屋小院之中传来一阵欢喜叫声,苏梅赶紧循着那声音绕过照壁,进了庭院之中。   只见那栽种着满庭艳色一品红的小院之中,一个身穿宫装的女子正捏着手里的一支嫩竹子,蹲在地上追逐着那只浑身圆滚滚的小肉球。 第175章   大概是闻到苏梅的气息,滚滚一溜烟的直接便冲到了庭院门口,然后伸爪抱住了苏梅的小腿,胖乎乎的黏在上面便不动弹了。   伸手将滚滚抱到怀里,苏梅拢着宽袖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垂眸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房陵公主行礼道:“请公主安。”   房陵公主单手背在身后,高扬着脑袋斜睨了一眼苏梅,并未说话。   苏梅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房陵公主,然后将自己抱在怀里的滚滚往她面前递了递道:“这是滚滚。”   “太胖。”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房陵公主转身便走,背影高傲。   看着房陵公主消失在正屋之中的纤细身影,苏梅弯腰,将那落在地上的一支嫩竹递到滚滚手里道:“你是要吃这个吗?”   “吱吱……”滚滚一把拽过苏梅手里的嫩竹抱在怀中,然后仰着小脑袋开始细啃起来。   “贪嘴。”伸手点了点滚滚的小脑袋,苏梅抱着它出了正屋。   苏梅刚走,那正屋之中的房陵公主便磨磨蹭蹭的从房门口探出了半个小脑袋,在看到空无一人的庭院之后,便赶紧走到一旁栽种着嫩竹的房廊处,蹲下身子开始挖弄。   “公主。”突然,一道温雅嗓音自房陵公主身后传出,房陵公主身子一震,赶紧从地上起身,然后仰着下颚,一副冷淡模样的看向面前的贺兰僧伽。   “食早膳了。”双眸微眯,贺兰僧伽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房陵公主那双沾满细泥的纤素手掌之上,慢吞吞的移到她那张浸着冷漠寒意的高冷面容之上。   “嗯。”冷淡的吐出一个字,房陵公主快步走进正屋之中。   看着房陵公主那消失在正屋之中的纤细身子,贺兰僧伽垂眸,看了一眼那被从泥地上挖出的半截嫩竹,旁边是一支沾满粘稠细泥的金玉珠钗。   弯腰将那支金玉珠钗从地上拾起,贺兰僧伽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细细的将其包裹其中,然后缓步踏进正屋。   正屋之中,房陵公主正端坐在绣桌边食着早膳,她捏着手里的白瓷小勺,神情淡漠的将面前的清粥舀入口中。   贺兰僧伽拢着宽袖走到那房陵公主面前,然后慢条斯理的将手里捧着那支金玉珠钗置于绣桌之上道:“公主忘了拿这珠钗了。”   听到贺兰僧伽的话,房陵公主捏着白瓷小勺的手一顿,片刻之后才抬眸看向面前的贺兰僧伽道:“扔了。”   “……是。”重新将那支金玉珠钗置于宽袖暗袋之中,贺兰僧伽垂眸看了一眼那正闷头吃清粥的房陵公主,伸手打开面前的一白玉瓷盅推到她的面前道:“听貔貅镇的人说,这豆腐羹甚是不错,公主可一尝。”   听到贺兰僧伽的话,房陵公主捏着手中白瓷,从那豆腐羹里头挖了一点放入口中,然后微点了点头道:“不错。”   “公主刚才吃的那块是咸的,这边才是甜的,公主可再尝一口。”伸手将那白玉瓷盅倒转了一圈,贺兰僧伽语气轻缓道。   房陵公主捏着白瓷小勺的手一紧,片刻之后才又舀了一勺豆腐羹放入口中。   “公主觉得如何?”   含着嘴里那口豆腐羹,房陵公主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将它吞下了肚道:“不错。”   听到房陵公主的话,贺兰僧伽神情微敛,他伸手将那豆腐羹用手里印着青瓷素花的白玉瓷盖重新盖上,然后垂眸道:“这种外食公主一向只尝一两口便罢,臣还是将它盖起来,莫扰了公主的兴致。”   “对了,外头那嫩竹好似十分新鲜可口,臣去挖些出来,看看午膳能不能多添一道。”说罢话,贺兰僧伽便弓着身子退了出去,还留心的将那正屋处的厚毡给细细掩好。   房陵公主端坐在绣墩之上,先是看了一眼那瓷盅,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头的清粥,双眸微动。   片刻之后,贺兰僧伽抱着两只嫩竹从屋外走入,房陵公主早已食膳完毕,正坐在梳妆台前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缓步走到那绣桌边,贺兰僧伽伸手点了点那白玉瓷盅上头印着的青瓷素花,突兀便勾起了唇角。   房陵公主坐在梳妆台前,透过模糊花棱镜看到那贺兰僧伽收拾完了早食,缓步跨出房门,这才不自觉的松了松那捏在口脂玉盒上头的手。   *   水榭小屋之外,苏梅抱着怀里的滚滚,正巧与马焱撞了个对面。   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苏梅站在原处踌躇片刻,最后还是绯红着一张小脸走到了那马焱面前道:“我们是要启程去天觉寺了吗?”   伸手抓过那窝在苏梅怀里吃着嫩竹的滚滚,马焱掐着它的后颈细细揉捏了片刻后道:“嗯。”   捏着细白指尖,苏梅仰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张了张小嘴,最后却道:“今早那玫瑰酥虽说比茗赏做的差了一些,但味道确是不错,你若知道是谁……”   “哇哇哇……”苏梅的话还未说完,滚滚突然间便在马焱的手里挣扎了起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看到挣扎的如此厉害的滚滚,苏梅赶紧心疼的将它从马焱手里给接了过来。   松开那按在滚滚小脑袋上的手,马焱双眸微沉的看了一眼那正抱着滚滚安抚的苏梅,唇角微抿。   “对了,那玫瑰酥你若是知道是谁做的……”抚着怀里渐渐安稳下来的滚滚,苏梅细声软语的道。   “不知。”打断苏梅的话,马焱拢着宽袖,面无表情的直接便转身跨进了水榭小屋之中。   抬眸看着马焱那疾步走进水榭小屋之中的颀长身影,苏梅蹙了蹙眉,然后垂眸点了点怀里滚滚的小脑袋道:“你说你,怎么又惹到他了?”   “吱吱吱……”滚滚在苏梅怀里翻了个身子,然后两条小短腿一蹬,直接便翻身落了地,然后跌跌撞撞的扭着小屁股开始往外头跑去。   “哎……”看着滚滚那一溜烟的小胖身子,苏梅赶紧跟在它的身后一道跑出了水榭小屋。   水榭小屋房门口,马焱负手而立,一双漆黑暗眸微沉,看着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跟着滚滚穿过水廊,最后消失无踪。   “爷,请用茶。”一旁丫鬟端着一杯清茶递到马焱面前,那涂抹着胭脂水粉的俏丽脸蛋微微抬眸,欲语还休的看向面前的马焱。   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丫鬟,马焱慢条斯理的伸手接过那盏清茶轻抿了一口,然后轻吐出一个字道:“滚。”   “爷……”那丫鬟捧着手里的茶托可怜兮兮的正欲说话之时,却突觉耳边冷风一震,然后只听得一阵轰隆巨响,那身边的圆柱便被马焱打折了一半。   冷凝着一双漆黑暗眸,马焱那张清俊面容之上神情狠戾,看在那丫鬟眼中,不自觉的便软了腿。   一甩宽袖,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步走出水榭小屋,身后的丫鬟惨白着一张俏脸,身侧是跌碎的青瓷茶盏。   王府正屋之中,房陵公主正站在窗棂处看着那一丛翠竹,神情恍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吱吱……吱吱……”突然,庭院外头传来细小的轻唤声,房陵公主神情一振,赶紧拢着身上繁复的宫装转身出了正屋。   只见那丛竹林边,一只圆滚滚的小东西正卯着劲的扒拉着一只嫩竹,小屁股圆溜溜的沾着细灰,上头隐隐绰绰的显出一圈小尾巴。   小心翼翼的走到滚滚身侧,那房陵公主先是看了一下四周,在发现空无一人之后,赶紧拔下自己发髻之上的一支碎玉小簪,用力的帮滚滚掘挖着那嫩竹下来的硬泥。   “都怪那,那个贺,贺兰,僧伽,都挖走,了……”低垂着小脑袋,房陵公主结结巴巴的说着话,然后伸手轻轻的抚了抚滚滚的小脑袋道:“你真可,可,爱……”   “滚滚……”突然,庭院门口传来一阵轻喊声,房陵公主赶紧一把扔了自己手里的碎玉小簪,然后快速从地上起身,端着身子装模作样的站在那处,看着苏梅从庭院门口走进。   “公主。”苏梅一边疾步上前将那又抱着嫩竹啃得欢喜的滚滚搂进怀里,一边垂首与房陵公主行礼道:“滚滚太贪食了,还往公主莫见怪,我这便带它走。”   说罢话,苏梅赶紧抱着怀里的滚滚出了庭院,生怕那冷着一张脸的房陵公主怪罪于滚滚。   房陵公主站在原处,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沾着细腻的手掌,然后突然又蹲下了身子将那挖了一半的嫩竹给刨了出来。   “滚滚……”抱着怀里的嫩竹,房陵公主嘴角轻抿,脚步轻盈的往正屋的方向走去,却是冷不丁的与那不知何时站在正屋门口的贺兰僧伽撞了个正着。   “公主这是嫌臣挖的那两颗不够,这才亲自动手的吗?”贺兰僧伽面容含笑的伸手强硬接过房陵公主抱在怀中的那颗嫩竹,语气轻缓道:“公主放心,臣定会好好料理这颗嫩竹的。”   说罢话,贺兰僧伽拿着那颗嫩竹躬身退去,房陵公主站在正屋门口,擦了擦自己那沾着细泥的素白手指,慢慢的低垂下了脑袋。   好不容,容易才,才挖出,出来的,的呢……   *   当苏梅抱着吃的欢实的滚滚回水榭小屋之时,却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那水榭小屋不知何时竟塌了半边,两侧王府家奴正焦急的搬运着木材,企图将里头一些金贵之物搬出。   “夫人,爷吩咐说让您去前厅。”一旁的婆子看到抱着滚滚站在水榭小屋前的苏梅,赶紧上前道。   “哦。”苏梅愣愣的应了一声,然后抬手指了指那水榭小屋道:“这是怎么了?”   “听说是圆柱折了,这可是用金丝楠乌木做的圆柱,怎么会断呢……”那婆子一边摇头一边叹息,褶皱老脸之上满满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苏梅点了点小脑袋,也没有深究,只抱着怀里的滚滚去了前厅。   前厅里头,老王与秀娘正在与马焱说着话,满脸都是一副抽噎欲哭的伤心模样。   “夫人来了?”秀娘抬眸看到那傻呆呆站在厅口的苏梅,赶紧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道:“夫人真的不再多留几日了吗?上次的海棠糕,夫人可还未吃到呢。”   “不,不用了。”一想起那海棠糕,苏梅立刻便变了面色,她抱着怀里的滚滚,偷摸摸的往马焱身侧靠了靠。   “呜呜……”听到苏梅的话,秀娘掩面抽泣起来,老王赶紧上前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待日后我们去了汉陵城,便日日能与爷和夫人相见了。”   “真的吗?”秀娘红着一双眼,抽抽噎噎的道。   “自然是真的……”老王的话还未说完,那守王府大门的老头却是突然急匆匆的冲了进来,声音嘶哑道:“不好了老爷,外头站了许多人,说是要讨大姑娘和二公子昨晚元宵灯会的债。”   “什么!”听到那老头的话,老王与秀娘神情一震,赶紧纷纷随着那老头去了王府大门前。   马焱拢着宽袖,面无表情的垂眸看了一眼身侧的苏梅,然后双眸晦暗道:“走吧。”   “去,去哪里啊?”仰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怔怔道。   “天觉寺。”话罢,马焱径直先从前厅侧门走了出去,苏梅见状,赶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侧院之中,马车早已备好,就连车夫丫鬟都整整齐齐的站了一摞。   马焱撩袍跨上一匹骏马,然后侧头与站在自己身旁的苏梅道:“上车。”   听到马焱的话,正等他上马车的苏梅这才怔然回神,然后赶紧转身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坐在舒适的马车之中,苏梅垂眸看了一眼面前小案上头的热茶,犹豫片刻之后才伸手小心翼翼的撩开了身侧的马车帘子,偷摸摸的往马焱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那人身穿一件群青色的袄袍,手勒缰绳,正勒马前行。   “你说……他是不是在生气啊?”将怀里抱着的滚滚举到自己面前,苏梅歪着小脑袋细声细语的道:“怎么又在生气了呢?”   “吱吱……”滚滚扭动着小身子,从苏梅手中挣脱,然后猛地扑向案几上头的温奶,直接便将自己的脑袋给埋了进去。   “哎呀,你个贪食鬼。”伸手点了点滚滚的小脑袋,苏梅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听得身后传来闷闷的吵闹声。   “王老二,你的腿顶到我脸了……”   “闭嘴王桂珍,快把你的屁股从我脸上挪开……”   听到那两道熟悉的声音,苏梅稳住心神,伸手扣了扣身后的木箱子。   “砰砰”两声之后,那木箱子里头一下便沉静了下来,再无声息,好似刚才一切都只是苏梅的幻听。   “是你们吗?”苏梅端坐在外头静等片刻之后,又伸手扣了扣那木箱。   “吱呀”一声,木箱被打开,王桂荣小心翼翼的从里头探出半个小脑袋,然后冲着苏梅轻声气语的道:“神仙姐姐,那个黑脸怪呢?”   “黑脸怪?”听到王桂荣的话,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疑惑模样道:“是谁呀?”   “哎呀,就是小仙女你那夫君嘛,一天到晚的黑着一张脸,好似我们欠了他多少银钱似得,小仙女你是怎么看上那样的人的啊,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早早把你娶回家的……”   王桂珍絮絮叨叨的从王桂荣身后爬出,十分自然的踩着王桂荣的后背跳出木箱,惹得马车一阵激烈颠簸。   “王桂珍!”猛地磕上木箱边角的王桂荣咬牙切齿的捂着自己的额角,声音愤恨道:“别让我逮到你!”   “咳……”轻咳一声,王桂珍掩面端坐到苏梅身侧,痴着一张脸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感觉身后吹来一阵冷肃凉风。   苏梅后衣领子一紧,就被马焱从那正在行驶的马车之中给捞了出来,硬生生的抱上了马背。   “哎,小仙女……”   “神仙姐姐……”   “闭嘴!”狠狠瞪了一眼那急匆匆从马车帘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王桂荣和王桂珍,马焱夹着马腹,怀抱苏梅往前骑去。   被马焱裹在厚实氅衣之中的苏梅偷摸摸的从那毛领之中伸出半个小脑袋,声音细糯道:“那王桂荣和王桂珍怎么会在马车里头呢?”   马焱勒着缰绳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轻缓开口道:“昨夜元宵灯会,这两人打烂了一整条街的东西。”   “所以他们是怕老王和秀娘责备,这才偷摸着钻进马车里头的?”靠在马焱胸口,苏梅突兀轻笑出声道:“这两人真是有趣。”   听到苏梅的细糯笑声,马焱突兀便暗了双眸,他伸手一把掐住苏梅的腰肢,将人紧紧的箍在自己怀中,声音礠哑道:“娥娥妹妹可觉得,忘了什么事?”   “嗯?”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一副懵懂模样的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在对上他那双暗含蕴怒的双眸之时,这才恍然大悟。   这厮还在生气呢…… 第176章   虽然马焱的马骑得不快,但因为苏梅是迎风而坐的,所以当那冷肃寒风一阵阵的往她面上吹来之时,苏梅总是忍不住的往马焱的氅衣里头缩去。   看着那又将小脑袋埋进了自己氅衣之中的苏梅,马焱紧了紧那抓在缰绳之上的手,然后直接便将身上的氅衣扯下,盖在了苏梅身上。   裹着那件厚实氅衣,苏梅整个人都蜷在马焱怀中,她仰着小脑袋靠在马焱胸口,说话时的温吞吐气,正巧细软的喷洒在他微扬的脖颈处,温温热热的贴在那处,惹得马焱总是不自觉的偏头,那明显的喉结开始上下滚动。   “哎?”仰头看着面前马焱的喉结,苏梅发出一道疑惑声响,她伸出白细指尖,轻轻的往那处点了点。   “啧……”感觉到苏梅那触在自己喉结处的细软手指,马焱伸手一把按下她的小脑袋,声音沉哑道:“安分一点。”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惺惺的收回自己的手,然后用力的绞着宽袖,声音闷闷道:“你又做什么生气嘛,总是无缘无故的……”   “生气?娥娥妹妹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垂眸看了一眼那缩在自己怀中的苏梅,马焱伸手替她掩了掩透风的脖颈处。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碎碎念的回了一句,苏梅噘着小嘴趴在马焱怀里,一张白细小脸狠皱起来道:“刚才在那水榭小屋门口你就不对劲了。”   “哪处不对劲?”一边回着苏梅的话,马焱一边抬眸看向不远处那架横在宽敞道路之上的华贵马车,暗暗微眯起了双眸。   “哪处都不对劲。”揪着马焱的衣襟,苏梅缩在那氅衣之中,噘着小嘴正要抱怨时,却突听得前头传来一道温雅声音道:“可是靖江郡王?”   “嗯?”从马焱的氅衣之中探出半个小脑袋,苏梅一眼便看到了那端坐在车辕之上的儒雅身影。   “那不是跟在房陵公主身边的那个人吗?”扯了扯马焱的衣襟,苏梅一副疑惑模样道。   伸手将自己被苏梅扯得七扭八歪的衣襟理正,马焱骑着骏马立在原处,看着那贺兰僧伽从车辕之上爬下,缓步走到马焱面前拱手行礼道:“能路遇靖江郡王,真是贺兰三生有幸。”   马焱垂眸,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落在贺兰僧伽脸上,冷淡着一张清俊面容,并未答话。   没有听到马焱的回话,那贺兰僧伽也不尴尬,他面上扬着一抹浅笑,再次拱手与马焱道:“不知靖江郡王可否相借一二家仆?”   “你们的马车怎么了?”艰难的扒开那被马焱封死的氅衣口,苏梅从里头露出半个乱蓬蓬的小脑袋,努力的仰着头与贺兰僧伽说话道。   “长乐郡公主。”看到那从马焱脖颈处冒出来的半个小脑袋,贺兰僧伽微一愣神之后,赶紧满脸笑意的拱手解释道:“实在是臣的不是,只因驾车之时不甚将马车车轮卡在了石缝之中,所以才让房陵公主如此屈尊降贵。”   “那马车里头的是房陵公主吗?”努力的仰着自己的小脑袋,苏梅说话时吃力的连身子都在打颤。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低叹一声,然后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人往上托了托。   “是房陵公主,长乐郡公主可要与房陵公主同行?我们也是去天觉寺的。”面上带着温润笑意,贺兰僧伽说话时双眸微动,仿若眼中含情。   “不必了。”斜睨了一眼那贺兰僧伽,马焱转头与身后的两个家仆道:“去,搬车。”   “是。”那两个家仆应声,跟着贺兰僧伽将那辆华贵马车推出石缝。   拢着自己脏污的宽袖,贺兰僧伽抹了一把脸,然后抬步走到马焱面前道:“多谢靖江郡王。”   马焱冷着一张脸,声音淡漠道:“让路。”   听到马焱的话,贺兰僧伽轻笑一声道:“是。”   说罢话,贺兰僧伽慢条斯理的上了车辕,然后赶着马车往一旁靠去。   道路清了出来,马焱领着身后的家仆丫鬟,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去,清俊面容之上是一派的冷凝神色。   “哎,那房陵公主跟在我们后头呢。”苏梅仰着小脑袋趴在马焱的肩膀上,身子颠颠的被马焱托抱在臂弯之上,声音细糯的说着话道。   马焱没有说话,只是暗暗皱了皱眉。   其实贺兰僧伽跟在马焱身后的意图很简单,他只一辆马车,一个人,若是遇到什么事情,根本就护不住这房陵公主,因此跟在马焱身后,确是最好的选择。   “那房陵公主怎么也要去天觉寺啊?她不是……逃婚吗?”说到“逃婚”二字时,苏梅下意识的便压了几分声音道。   “娥娥妹妹难道不知,圣上与那房陵公主赐的是哪个人吗?”握着手里的缰绳,马焱将臂弯之上的苏梅重新置于马背之上。   “不是那个什么贺兰……啊,难不成就是刚才那个……”话说到一半,苏梅恍悟,她先是小心翼翼的往后头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凑到马焱面前道:“那这房陵公主与贺兰僧伽如此相处,不是十分尴尬吗?”   虽然那贺兰僧伽看着脾性教养十分之好,但反观房陵公主,却是只让人觉得傲慢淡漠,隔着逃婚一事在中间,这两人日日这般相处,那贺兰僧伽能不计前嫌的熬到今日,也真算是脾性极好了。   “各人自知个人乐,娥娥妹妹在这操什么心?”伸手将苏梅的小脑袋盖进氅衣之中,马焱冷着一张脸道:“娥娥妹妹可是忘了什么事?”   “嗯?”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一边缩在氅衣之中撩着自己乱蓬的发髻,一边声音细糯的惊喊道:“呀,我把滚滚忘在马车里头了。”   说罢话,苏梅蹬着一对小细腿,赶紧拍了拍马焱的胸口道:“快些放我下去,滚滚还在马车里头呢。”   垂眸死死的盯着那缩在自己怀中,仅露出一颗毛茸的小脑袋苏梅,马焱紧了紧自己握着缰绳的手,片刻之后才轻缓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突然夹紧马腹,直接便骑着身下的骏马一路飞驰。   “啊……”完全没有一点准备的苏梅被那突如其来的冲力吓了一跳,她赶紧伸手挽住马焱那劲瘦的腰肢,两条跨坐在马背上头的小细腿随着冷峻寒风瑟瑟发抖。   呼啦啦的寒风夹杂着细腻尘沙从大开的氅衣领口之中冲入,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紧紧贴在马焱胸口,片刻之后才从一团混沌的小脑袋之中想到了一件事。   这厮好似还在生气……   “吁……”勒住不断狂奔的骏马,马焱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深沟幽壑,双眸微暗道:“娥娥妹妹你说,这深壑里头会有什么?”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颤巍巍的往下看了一眼,只见那深不可测的沟壑黑漆漆一片,好似一只张着嘴的怪兽,就等将她吞噬入腹。   赶紧用力的圈紧了马焱的腰肢,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就差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挤进马焱身体里头去了。   “不,不管它里头有什么,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莫,莫让别人等急了……”结结巴巴的说着话,苏梅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瘆得慌。   “噗……”苏梅话音刚落,他们身下骑着的骏马突然发出一道喷嚏声,惹得沟壑边缘处的碎石往里头落下了几块。   “啊……”感觉到身下的震动,苏梅吓得整个人一颤,她双手紧抱着面前的马焱,扯着喉咙发出一道尖利惊喊。   听到那震耳欲聋的惊喊声,马焱皱眉,一把捂住了苏梅的小嘴,然后将细薄唇瓣凑到苏梅的耳畔处,声音沉哑道:“嘘,娥娥妹妹这般叫,可是会将饿狼引来的。”   泪光闪闪的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可怜兮兮的半张着一张小嘴,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就是引来饿狼,也比和这厮呆在一处的强啊……   仰着小脑袋,苏梅用力的往马焱怀里蹭了蹭道:“我们回去吧……”   听着苏梅那略带哭腔的细糯嗓音,马焱握着缰绳静默片刻之后突然道:“那玫瑰酥是我做的。”   正扒在马焱身上的苏梅一怔,回过神之后赶紧用力的朝着他点了点小脑袋道:“特别好吃,我最欢喜吃你的做的玫瑰酥了。”   垂眸看着苏梅那双饱含水雾的湿漉双眸,马焱伸手替她轻轻的擦去眼角的泪珠子道:“那是我做的好吃,还是茗赏做的好吃?”   “你的你的,自然是你的,茗赏做的哪里比得上你的!”苏梅用力的点着小脑袋,白嫩小脸之上满满都是一副恳切模样道:“你做的最好吃了。”   “那娥娥妹妹过会子是要与我一道骑马,还是要抱着那滚滚坐在马车里头呢?”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苏梅微湿的发髻细划,马焱沉着一双眸子,声音却异常温柔。   “自然是与你一道骑马。”扯着马焱的宽袖,苏梅努力的仰起自己的小脑袋道:“骑马多好啊,还能看看外头的风景呢。”   马焱盯着面前的苏梅没有出声,只慢条斯理的捻着她戴着蛇形玉珥的左耳。   “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我能与四哥哥在一处。”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苏梅看着马焱那渐渐显出一抹笑意的细薄唇角,总算是轻缓的舒下一口气。   “娥娥妹妹觉得,那贺兰僧伽如何?”放开那捻在苏梅蛇形玉珥之上的手,马焱突然又开口道。   “呃……”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苏梅又提起了一口气,她睁着眼,犹豫片刻之后才道:“人品脾性看着是极好的……啊……”   身下骏马微微一动,苏梅下意识的便抱紧了面前的马焱,然后赶紧继续道:“不过定是比不上四哥哥你的,四哥哥人中龙凤,哪里有谁能比得上……”   听着苏梅那又渐渐带上了几分哭腔的细糯嗓音,马焱低笑一声道:“真乖。”   说罢话,马焱伸手将苏梅身上的那件氅衣盖好,然后调转马头往回骑去。   靠在马焱的胸口处,苏梅纤细的身子随着马背一道颠簸,她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白细小脸之上依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小模样。   这厮一向阴晴不定的厉害,这些日子怎的好似发病又严重了几分,性情愈发的诡谲深谙了……   骑着马回到原处,马焱垂眸看了一眼那正坐在原处休息的众人,声音微扬道:“启程。”   听到马焱的话,那些原本懒散的家仆丫鬟赶紧各归各位,赶着马车跟在了马焱身后。   一路人走走停停,终于是在日落之前到达了天觉寺的山脚下。   “明日清早上山。”抬眸看了一眼那耸立于高山之巅,香火旺盛的天觉寺,马焱微眯着双眸道。   “是。”一旁家仆应声,赶紧让众人将马车之上的物事卸下,抬进了一侧小院之中。   这小院是天觉寺专造为上香之人休憩所用,四进四出的院落各成一家,里头家具物事一应俱全,细细的檀香烛味弥散其中,萦绕在鼻息之间,只让人感觉一阵心神沉静。   苏梅正提着裙摆在这不大的小院里头乱转,便听得一旁传来两道惊喜喊声道:“四姐儿……”   仰着小脑袋寻声看去,苏梅只见茗赏和妙凝满脸兴奋的从一旁小门之中走出,急匆匆的赶到自己面前道:“四姐儿终于来了,奴婢们可担心死了。”   “担心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素白巾帕,苏梅细细的替妙凝与茗赏擦去眼角的泪珠子道:“这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呢。”   “四姐儿又在拿奴婢说笑。”妙凝撇过小脑袋,声音闷闷道。   “好了好了,我确是在说笑呢,我们妙凝这般可人,就算是哭鼻子,也是好看的紧呢。”看到妙凝这副别扭模样,苏梅好笑的开口哄道。   “哼。”妙凝低哼一声,伸手拉过苏梅的小手道:“奴婢们已然为四姐儿备好了屋子,四姐儿与奴婢们一道去看看吧。”   “好啊。”苏梅欣然应声,跟着妙凝与茗赏走进了一旁小门。   小门之后是一四方院落,小小巧巧一块,三面围房,一方落竹,精致雅气。   “四姐儿先坐会子,奴婢在那小厨房里头温着温奶呢,每日里总想着四姐儿要来,今日可算是给奴婢盼到了。”茗赏一边说着话,一边赶紧转身掀开厚毡出了小屋。   苏梅端坐在外室绣墩之上,双眸微动,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小屋,只见这房间虽小,但却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软榻绣床,木施梳妆皆一应俱全。   “奴婢一眼看到这屋子,便猜到四姐儿定会欢喜的。”妙凝站在苏梅身侧,看到她打量着四周的目光,笑眯眯的开口道。   “确是不错。”听到妙凝的话,苏梅点了点头道:“这小院模样精致,里头的东西也是雅气非常。”   “四姐儿放心,这被褥用具奴婢都替您换过了。”妙凝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推开了一旁的窗棂道:“只是有一点不如意的地方,四姐儿您看,这窗子一推开,便是旁的院落。”   顺着那半开的窗棂向外看去,苏梅只见那旁边院落之中,贺兰僧伽正引着房陵公主落住于其中,一旁家仆丫鬟正忙着搬运行装。   “哎呀,快关上。”注意到那房陵公主横扫过来的冷冽视线,苏梅赶紧吩咐妙凝道。   听到苏梅的话,妙凝立刻便伸手关上了窗棂,然后一脸紧张的看向苏梅道:“怎么了,四姐儿?”   “那是皇后嫡出的房陵公主,这窗子日后还是莫开了吧。”走到妙凝身后,苏梅压低了几分声音道。   “房陵公主?怎么会来这处?”听到苏梅的话,妙凝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片刻之后才呐呐回神道:“怪不得刚刚奴婢看到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易近人。”   毕竟是皇家人,这从小养出来的浑身贵气总是不自觉的便让人退避三舍,特别是这房陵公主还总是冷淡着一张脸,一副连话都不愿多说的样子。   “对了,你莫忘了与茗赏说一声,不然冒失冲突了这房陵公主,我这主子怕也是保不住你们的。”苏梅侧头,细细的叮嘱妙凝道。   “是。” 第177章   一众人安顿下来,苏梅抱着怀中的滚滚端坐在绣墩之上食着温奶,妙凝站在橱柜前替苏梅收拾着衣物,茗赏端着手中吃食撩开厚毡走进屋内,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清粥小菜置于绣桌之上。   “茗赏,马焱呢?”苏梅放下手里的温奶瓷盅,抬眸看向面前正替自己摆放着吃食的茗赏道。   “奴婢刚刚看到四少爷好似带着秦瘦出去了。”茗赏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中的一盅清粥推到苏梅面前道:“四姐儿先将就几日吧,这天觉寺脚下,都是茹素的,便是那温奶,也是奴婢跑了好些地方才寻到的。”   “无碍。”苏梅点了点小脑袋,声音细糯道:“早就猜到了。”   说罢话,苏梅拿起白瓷小勺,轻轻的舀了一口白粥放入口中。   白粥很是清淡,入口寡淡无味,对于苏梅这种无甜不欢的人来说,真是如同嚼蜡。   “四姐儿吃些小菜吧,这是酱小黄瓜。”夹了一小根酱小黄瓜放入那白粥之中,茗赏声音轻细道:“这是奴婢特意从隔壁家户之中买来的,奴婢尝了几口,感觉口味还是不错的。”   将那酱小黄瓜放入口中,苏梅抿了抿唇道:“甜甜咸咸的,确是不错。”   听到苏梅的话,茗赏轻笑一声道:“既如此,那四姐儿便多食些,奴婢还给四姐儿做了一碟子玫瑰酥呢,这会子正在小厨房里头蒸着,奴婢去给您端来。”   说罢话,茗赏又急匆匆的撩开厚毡出了小屋。   吃着面前的清粥,苏梅抚了抚那一旁抱着温奶喝的欢畅的滚滚,在看到它那满脸的奶渍时,无奈的伸手点了点它的小脑袋道:“你呀你呀,今日都吃了两盅温奶了,怎么还吃得下?”   滚滚转了个身子,扭开苏梅覆在自己脑袋上头的手,然后直接便将自己圆滚滚的小屁股正对上了苏梅的脸。   “呀!”被滚滚拒绝的苏梅立刻便鼓起了一张白细小脸,一把就将这小东西从绣桌上头给拎了起来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还敢拿屁股对着她!   “吱吱……”滚滚挥舞着自己的四只小肉爪,在苏梅的手上使劲挣扎着,那双小黑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还剩下半盅温奶的瓷盅。   “吃的脏死了你。”抽出宽袖之中的巾帕,苏梅细细的替滚滚擦了擦小脸之后,才将它重新放回到绣桌之上道:“哪,吃吧你,小贪食鬼。”   “吱吱……”抱着瓷盅,滚滚直接便将小脑袋给埋了进去,苏梅刚刚替它擦好的脸,一瞬又被温奶浸的湿漉漉的。   “唉……”无奈的轻叹出一口气,苏梅伸手将滚滚的身子扶正道:“坐好。”   乖巧的抱着瓷盅躺在苏梅的臂弯之上,滚滚吃的欢畅,扭着身子就在苏梅臂弯上头翻了个身。   随着滚滚翻身的动作,那半盅温奶也直接便横洒了出来,湿漉漉的浸在桌布之上,惹得滚滚探着小脑袋还想去舔。   “哎呀……”一把将半身细毛都被温奶给浸湿了的滚滚提到手里,苏梅嫌弃的甩了甩自己满是温奶的宽袖,声音细糯道:“你呀你,尽是给我惹事。”   听到外室的声响,正在衣橱前头收拾衣物的妙凝赶紧走了出来道:“四姐儿,怎么了?”   “滚滚将温奶洒了。”将手里提着的滚滚递给妙凝,苏梅伸手擦着身上的温奶奶渍道:“你去给它洗下身子,我换件衣裳。”   “哎。”应了一声,妙凝赶紧抱着怀里的滚滚出了小屋。   苏梅一边擦拭着手上的温奶,一边走进内室之中净了手,然后又匆匆忙忙的换上了一件干净衣裳,正准备转身走出内室之时,却是突然听到窗棂那头传来一阵细缓说话声。   轻手轻脚的提着裙裾走到那窗棂边,苏梅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伸手将那窗棂推开了一条细缝。   只见对院之中的那一片葱郁翠屏房廊下,房陵公主穿着一身繁复宫装,正端坐在石墩之上,对着一株颜色淡雅的小苍兰,絮絮叨叨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话。   苏梅歪着小脑袋将面前的那扇窗棂更推开了一些,恍惚之间听到房陵公主结结巴巴的话道:“贺兰僧,僧伽……贺兰僧,伽……贺兰,僧伽……”   蹙起纤细秀眉,苏梅正欲再往外探出半个身子,企图听得更仔细一些时,就见那小院门口突然踏进一个儒雅身影,吓得她立刻便关紧了窗子,再不敢打开。   小院之中,贺兰僧伽端着一托盘吃食,唇角含笑的缓步走到那房陵公主背后,不言不语的静站在那处听着房陵公主絮叨半天之后,才双眸含笑的道:“公主可是唤臣有事?”   乍听到那贺兰僧伽的话,房陵公主整个人一震,她挺直着自己的背脊,高傲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惊惶神色,一双眼眸死死的盯在自己面前的素白墙砖之上,那双掩在宽袖之中的纤细手指也是紧紧绞在一处。   努力压下自己眼中的情绪,那房陵公主慢吞吞的从石墩之上起身,然后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贺兰僧伽,略施粉黛的面容之上浸着一层明显冷意,声音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道:“没有。”   听到房陵公主的话,那贺兰僧伽也不介意,只依旧温和着一张脸道:“外头风大,公主还是随臣到屋里头歇息去吧,臣替公主端了一些吃食过来,公主看看合不合口味。”   房陵公主拢着宽袖,面无表情的转身走进小屋之中,贺兰僧伽端着手中吃食,慢条斯理的跟在房陵公主,那张温雅面容之上笑意尽显。   一侧窗棂后,苏梅心绪难平,她咬着手指静默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伸手推开了身旁的窗棂。   只见那翠屏石墩处的房陵公主已经不知去向,徒留一盆小苍兰立在那处,随风细飘。   细思片刻,苏梅伸手将那窗棂阖上,然后提着裙裾直接便跑出了小屋。   小院之中,茗赏正端着一碟子玫瑰酥往里头走,一眼看到那急匆匆从小屋里头出来的苏梅,赶紧上前道:“四姐儿,您这是急着要去哪处啊?”   “马焱呢?回来了吗?”站在茗赏面前,苏梅伸手捻了一块玫瑰酥放入口中,声音含糊的道。   “奴婢刚刚看到在前院呢……哎,四姐儿您慢些……”茗赏的话还未说完,苏梅便直接提着裙裾,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前院之中,马焱负手而立于秦瘦面前,正垂眸与其说着话,苏梅一脸兴奋跑上前去,直接便扯住了马焱的宽袖道:“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伸手一把按住苏梅那颗不断往自己面前蹭的小脑袋,马焱将其揽到自己身后,然后继续与秦瘦道:“记住了吗?去吧。”   “是。”秦瘦应声,赶紧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看到秦瘦走出院门,苏梅这才艰难的挣脱开马焱的手掌,从他背后冒出半个小脑袋道:“你过来,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听到苏梅那兴奋的小声音,马焱弯腰,直接便将人给揽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上道:“说。”   “哎呀,你与我进屋。”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四下乱转了一圈之后,赶紧催着马焱道。   伸手扯了扯苏梅身上那件穿的七扭八歪的袄裙,马焱双眸微眯道:“穿反了。”   “嗯?”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垂首往自己身上的袄裙看了一眼,只见袄裙里头的那件中衣紧紧的勒着她的脖颈,素白缎面上头显出半朵双面绣花。   “我说怎么勒得慌呢……”伸手扯了扯那件中衣,苏梅絮叨了一句之后才想起正事,赶紧蹬着一对小细腿又开始催促马焱进屋。   抱着怀里的苏梅进了后院小屋,马焱将其放置在一张软榻之上,然后撩袍落坐于苏梅侧边,一边细细的替她解着身上的那件袄裙,一边声音沉雅道:“说吧。”   “你知道我旁边的院子里头住着谁吗?”将小脑袋凑到马焱的耳畔处,苏梅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道。   “谁?”慢吞吞的吐出一个字,马焱伸手将苏梅身上的那件袄裙褪了下来。   “是房陵公主。”顺着马焱的手脱下了身上的那件袄裙,苏梅压低了几分声音道:“我刚才啊,听到那房陵公主讲话了……”   “嗯?”不甚感兴趣的应了一声,马焱伸手解开苏梅身上的中衣,然后极其熟练的将其翻了个面之后重新帮苏梅套在身上道:“然后呢?”   “我发现这房陵公主说话好似有些奇怪,像是个……结巴……”犹犹豫豫的说完,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伸出白细小手扯了扯马焱的宽袖道:“你说,这房陵公主说话总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头蹦,会不会真的是……”   最后那两个字苏梅没有说出口,她扯着马焱的宽袖,用力的瞪着一双眼道:“是不是啊?”   对上苏梅那双黑白分明的湿漉水眸,马焱伸手扣了扣她的额角,片刻之后才轻缓点了点头道:“嗯。”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倒吸一口凉气,她伸手一把捂住自己的嘴,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   原来那房陵公主并不是高傲冷淡的不愿多说话,而是因为她是个……结巴!   “伸手。”拿过放在一旁的袄裙,马焱将其替苏梅穿在身上道:“吃过晚膳了?”   “唔。”乖巧的任马焱替自己穿上那件袄裙,苏梅晃悠着小脑袋,依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道:“那房陵公主,真是看不出来啊……”   “你看不出来的东西,可多着呢。”替苏梅系上袄裙绶带,马焱将人从软榻之上抱下,置在青石板砖之上道:“举手。”   “哦。”乖乖的举起了自己的手,苏梅仰着小脑袋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道:“那个贺兰僧伽是不是还不知道房陵公主是那个啊?”   她每次看到的都是那房陵公主对贺兰僧伽不假辞色的高傲模样,也亏得那贺兰僧伽脾性极好,总是容忍着。   “娥娥妹妹以为,那姓贺兰的,真是表面上看着那般光净?”伸手抽紧苏梅腰肢处的那条藕粉绶带,马焱低垂下眉眼,语气沉哑道:“娥娥妹妹可还记得那定远侯张靖标入狱一事?”   “记得。”点了点小脑袋,苏梅紧张的看着面前的马焱道:“难道……这事还和那贺兰僧伽有关?”   “自然有关系,若不是那贺兰僧伽两面三刀的从张靖标嘴里套话,那张靖标怎么可能连身都翻不了,被自己嘴里头吐出来的铁证压的死死的。”   一边声音细柔的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道:“这种朝廷污浊事,我可实在是舍不得娥娥妹妹沾身,我的娥娥妹妹还是在鹿鸣苑里头养养青梅蜜饯吧。”   一把拍开马焱按在自己脑袋上的手,苏梅瞪着一双眼道:“那前几日到底是谁……”教她杀人的……   苏梅的话没有说完,但是马焱自然知道苏梅要说的是哪些话。   伸手揽住苏梅纤细的腰肢拢在怀中,马焱沉声道:“娥娥妹妹要知道,这世上强者生存,本就是常态。”   绞着自己的一双素白小手,苏梅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很是没用,就算是重活了一世又如何,还不是拿张氏毫无办法,还不是又进了那教坊司,如若不是马焱帮忙,自己恐怕依旧陷在那教坊司里头出不来,更不用说是能站在这处找张氏贪污的罪证了。   苏梅觉得,这辈子她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将面前的这个人拉到了自己身边,虽然这厮总是欢喜欺负她,吓唬她,但是细想起来,却依旧事事顺着她,事事都毫无巨细替她安排好,让她完全不用操心任何事,傻的和青梅蜜饯有的一拼。   “四姐儿,四少爷,贺兰大人在外头求见。”突然,厚毡处传来一阵轻缓说话声,苏梅微红着眼眶往外看去,就见妙凝一脸担忧的站在那处,正探着身子往里头看。   扭了扭小脑袋,苏梅伸手推了一把面前的马焱,声音微哑道:“找你的。”   听到苏梅那带着细微哭腔的声音,马焱微抿了抿唇角道:“娥娥妹妹要知道,就算是青梅蜜饯,啄起人来,却也是一把好手。”   说罢话,马焱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出了小屋,苏梅站在原处,低垂着小脑袋静默片刻之后才破涕为笑的嘟囔了一句道:“混蛋……”   竟把她比作青梅蜜饯,那两只大肥鹅哪里有她好看了……   看到马焱缓步跨出小屋的颀长身影,妙凝这才急匆匆的走进内室之中道:“四姐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   “没事。”伸手接过妙凝递过来的一块巾帕抹了眼角的泪珠子,苏梅声音细糯道:“那个贺兰僧伽是过来做什么的?”   “奴婢也不知,不过听着好似是与那房陵公主有关。”妙凝轻摇了摇头之后,一脸担忧神色的看着面前的苏梅道:“四姐儿,奴婢去给您端盏茶水来吧。”   “唔……”苏梅含糊的应了一声,然后垂首四下看了看道:“滚滚呢?这小家伙又跑哪处去了?”   “奴婢刚刚给它洗完澡,它就跑外头那片小竹林里头啃竹子去了。”   “我去抓它回来,这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说罢话,苏梅红着眼角,急匆匆的掀开厚毡出了小屋。 第178章   小院之中,贺兰僧伽正在与马焱说着话,苏梅提着裙裾出去的时候,正巧与其对了个正眼。   “长乐郡公主。”贺兰僧伽面容含笑的对苏梅拱手行礼道。   “唔。”苏梅含糊的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跑到了那片竹林前将钻在里头的滚滚给抱了出来。   “哇哇哇……”滚滚沾着满身落泥烂叶,在苏梅怀里一阵胡乱挣扎,张着小嘴嫩叫着。   苏梅一个不慎,手掌一松,便被它脱身落了地。   滚着圆嘟嘟的小身子,滚滚四肢并爬,直接便抱着一根硬竹攀了上去。   “哎……”苏梅眼睁睁的看着滚滚挪动着肥硕的小身子,跐溜一下就顺着那光滑的硬竹爬了上去,直至顶端处。   “哇哇哇……”扒在那硬竹的顶端,滚滚甩着两条小胖腿使劲的挪着身子,伸着喉咙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急切呼叫。   “马焱,马焱……”苏梅仰头看着滚滚那副急切的小模样,赶紧转身一把拽过了一旁正与贺兰僧伽说着话的马焱道:“你看滚滚,它好像下不来了。”   顺着苏梅的手指方向往那硬竹顶端看了一眼,马焱微眯了眯双眸道:“下不来便挂着吧。”   “哎呀,你莫要开玩笑,快些帮我想办法啊……”跺着小脚,苏梅用力的扯着马焱的宽袖道:“它还那么小,若是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啊。”   “把这竹子砍了,自然就下来了。”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马焱声音沉哑道。   “那会摔到它的。”斜瞪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马焱,苏梅用力的噘起小嘴道:“你是不是不欢喜它?怎的尽出些馊主意?”   “哦,原来娥娥妹妹也知道,我不欢喜这胖东西?”接过苏梅的话,马焱那张清俊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戏谑笑意道:“既然娥娥妹妹知道我不欢喜,那还是将这东西扔了算了吧。”   “你……不和你说了,我自己想办法!”猛地一下放开那抓在马焱宽袖之上的手,苏梅扭过小身子,气呼呼的鼓着一张白细小脸,直接便急急忙忙的进了小屋。   小屋之中,妙凝正在收拾绣桌上头的吃食碗碟,看到急匆匆冲进来的苏梅,赶紧上前开口询问道:“怎么了,四姐儿?”   “滚滚爬树上下不来了。”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翻箱倒柜的开始找东西。   “四姐儿,您找什么呢?”跟在苏梅身后,妙凝探头探脑的道。   “找被褥。”着急忙慌的将那橱柜里头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抱出来,苏梅直接便将它堆给了妙凝道:“你去铺到小院里面的硬竹下头,若是滚滚不小心落下来,还能垫个身子。”   “哎。”妙凝应了一声,赶紧抱着怀里的被褥出了小屋。   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站在小屋之中兜兜转转的又找了一些厚实衣物抱在怀中,这才急匆匆的跨出了屋子。   小院之中,妙凝正在树下铺着被褥,苏梅疾步上前,将手里的衣物一股脑的扔在了树下头。   “四姐儿,不若奴婢去找个网兜子,将滚滚兜下来吧。”看到站在自己身旁一副急切模样的苏梅,妙凝突然开口道。   “网兜子?快去快去,你快去……”听到妙凝的话,苏梅眼前一亮,赶紧催促妙凝道。   “是。”妙凝轻应一声,急忙忙的出了小院。   看着妙凝消失在小院门口的身影,苏梅站在硬竹下头,仰着小脑袋一脸心疼模样的看向那挂在硬竹顶端随风飘摇的滚滚。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低叹一声之后,拢着宽袖往苏梅的方向走了几步。   “哎呀,你走开!”感觉到马焱那缓慢挪到自己身旁的颀长身子,苏梅伸手用力的将其推开道:“滚滚没下来,你不准碰我!”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那张清俊面容一瞬便暗沉了下来,漆黑暗眸之中深邃晦暗,整个人看着便感觉十分瘆人。   “娥娥妹妹难道已经忘记今日在那沟壑前头与我说的话了吗?”站在苏梅身侧,马焱声音沉哑道。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瞬时回神,她转过小脑袋颤颤的看向身旁的马焱,呐呐张了张小嘴,片刻之后才呢喃的吐出两个字道:“没忘……”   这厮总是没头没脑的欢喜与人计较便罢了,这会子怎的还要跟一只貔貅计较?   “哦?是吗?那我怎么看着娥娥妹妹像是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呢?”压低声音凑到苏梅面前,马焱那双漆黑眼眸之中暗潮涌动。   听到马焱那愈发温柔到瘆人的声音,苏梅绞着自己的宽袖,湿漉水眸轻颤,里头浅浅的印出一层惊惶神色。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   “小仙女,小仙女……”   正当苏梅被马焱吓得惊慌非常之际,小院门口却是陡然传来两道兴奋声响。   循着那声音往小院门口看去,苏梅一眼便看到了那手持网兜一副兴奋模样朝着自己跑来的王桂荣和王桂珍。   “神仙姐姐,你怎的把我们坐的马车扔在半路上头了?若不是我们遇到了前来天觉寺送菜的牛车,怕是还找不着神仙姐姐你呢。”王桂荣举着手里的网兜站到苏梅身侧,扭着身子撒娇道。   “啊?”她什么时候把马车扔半路上头了?睁着一双懵懂水眸,苏梅一副怔愣模样,完全不知道王桂荣在说些什么。   “哎呀,你让开!”一把挤开那站在苏梅身侧的王桂荣,王桂珍笑眯眯的凑到苏梅身旁道:“小仙女,我听说你那貔貅上树下不来了?你放心,爬树这活计我可熟识的很,保准帮你把那貔貅给弄下来。”   说罢话,王桂珍撸着宽袖就要去爬那硬竹,却是被一旁的王桂荣一把拽了下来道:“就你那胖身子,莫把硬竹压塌了,还是让我用网兜将貔貅给罩下来吧。”   一边说着话,王桂荣一边举着手里的网兜使劲垫着脚尖往那硬竹上头伸去。   “哎呀,你给我走开!”一屁股挤开王桂荣,王桂珍怒瞪着一双眼道。   “你才给我让开,我手里头的网兜可比你那爬树的法子好用多了。”王桂荣不甘示弱的回瞪王桂珍,两人一言不合便又推搡挤弄到了一处。   苏梅站在一旁,看着那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正欲上前劝解之际,却是只见马焱一把夺过那王桂荣手里头的网兜走到硬竹下头,然后抬起自己穿着皂角靴的脚,直接便朝着那硬竹猛踹了一脚。   正抱在硬竹顶端处的滚滚受惊,肥圆的身子直直便落了下来,正巧被马焱接在那网兜里头。   赶紧上前伸手将那网兜里头的滚滚搂在怀中,苏梅用力的揉了揉它的小脑袋道:“你呀你呀,可吓死我了。”   “哇哇哇……”两只肥爪子用力的扒在苏梅的衣襟处,滚滚仰着小脑袋不断的乱蹭着,喉咙里头发出细缓轻唤。   一旁小院门口,妙凝急匆匆的举着网兜过来,一眼看到那被苏梅抱在怀中的滚滚,赶紧上前道:“怎么已经下来了?”   “唔,是……”苏梅点了点小脑袋,抬眸看向马焱的方向,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发现那被暴力踢折的硬竹下头哪里还有马焱的身影,只余下一根破烂的网兜孤零零的摔在地上。   “四姐儿,怎么了?”看到苏梅那副话说到一半便陡然变了面色的表情,妙凝一脸紧张的道:“可是滚滚受伤了?”   “没有,滚滚没事。”抱着怀中的滚滚,苏梅微蹙了蹙秀眉,片刻之后才将怀里那渐渐安稳下来的滚滚塞到妙凝手中道:“我出去看看,你先帮我看着滚滚。”   说罢话,苏梅赶紧提着裙裾出了小院。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这方四进四出的院落之中早已挂上了清一色的素白灯盏,苏梅走在晦暗蜿蜒的房廊之中,扭着小脑袋四处乱看。   去哪里了呢……   垫着脚尖扒开面前的盆栽,苏梅透过镂空石窗往那一侧穿廊处看了看,只见那月隐星朗,灯火阑珊处,模糊的显出一个颀长身影,靠在一方石壁之上,在素白灯盏的细腻光晕之下,身形微动。   “马焱!”苏梅赶紧出声唤住马焱,然后急匆匆的提着裙裾穿过房廊往那穿廊处疾奔而去,可是当她站到那石壁处时,马焱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噘着小嘴跺了跺脚,苏梅用力的鼓起自己的面颊,声音嘟囔道:“怎么又生气了……”   单这一日,便不知生了多少趟子的气了,明日要再见到她,也不知要怎么折腾她了!   但等到第二日,苏梅却未曾看到马焱的身影,只贺兰僧伽面容温和的站在小院门口,毕恭毕敬的与苏梅垂首行礼道:“长乐郡公主。”   “贺兰大人有事吗?”穿着藕荷色袄裙的苏梅仰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贺兰僧伽,一双湿漉水眸不自觉的往一侧瞟去,但让她失望的是,马焱那厮却根本没有来找她。   注意到苏梅那往四处瞟去的目光,贺兰僧伽轻笑一声道:“靖江郡王已先行上天觉寺,长乐郡公主不必再寻。”   “谁说我在找他了?”听到贺兰僧伽的话,苏梅用力的鼓起了一张白细小脸,一副气呼呼的可爱模样,但是那掩在垂发之下的小巧圆耳却是不自觉的微红了几分。   “是,是臣失言了。”贺兰僧伽拱手请罪,然后抬手一指那置于小院门口的华贵马车道:“不知长乐郡公主可愿与我家公主同行?”   “哎?”   “最好再带上郡公主您的滚滚。”看到这副懵懂模样的苏梅,贺兰僧伽再次温润开口道:“房陵公主虽面冷,但心善,好似十分欢喜您的滚滚。”   “啊……”听罢贺兰僧伽的话,苏梅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便与房陵公主一道同行吧。”   说完话,苏梅伸手接过身后妙凝抱在怀里的滚滚,然后提着裙裾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马车之中,房陵公主端坐在软垫之上,正捻着那小案上头的糕食,看到突然进来的苏梅,神情一瞬,片刻之后立刻便将不满的目光投向贺兰僧伽。   “这是长乐郡公主,公主您应该是见过的。”坐在车辕之上,贺兰僧伽抬眸看向面前的房陵公主,声音轻柔道:“靖江郡王托臣照料郡公主半日,还请公主莫要介怀。”   说罢话,贺兰僧伽转头对苏梅道:“郡公主请。”   “嗯。”点了点小脑袋,苏梅抱着怀里的滚滚进了马车,小心翼翼的端坐在那房陵公主身侧。   马车辘辘而行,穿过小院直往崎岖山路之上行进。   苏梅抱着滚滚,小心翼翼的偷瞄着那房陵公主,只见那房陵公主端端正正的坐在软垫之上,衣饰整洁,形容端庄,从她进到马车之后,便连一根手指头都未动过。   想起马焱说这房陵公主是个结巴的事情,苏梅不知为何,此刻看着房陵公主这张冷脸,已然没有了先前的淡漠距离,反而是觉可爱异常。   特别是昨日里听到这房陵公主一人端坐在翠屏石墩之上,念着那贺兰僧伽的名字,便更是觉得这房陵公主肯定不若表面那般对人淡漠。   “公主,这是滚滚。”将怀里抱着的滚滚置于小案之上,苏梅声音细糯道。   “脏。”垂眸看了一眼那趴在小案上头四肢乱爬的滚滚,房陵公主轻挑眼角道。   “不脏的,昨日里妙凝才给滚滚洗过澡。”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将滚滚递到房陵公主面前道:“喏,公主您可以摸摸,它干净的很呢。”   看着那几乎杵到自己眼前的滚滚,房陵公主皱着眉头,一副嫌弃模样道:“拿开。”   “哎呀,公主您莫怕,滚滚不伤人的。”说罢话,苏梅也不等那房陵公主反应,直接便将手里的滚滚塞到了那房陵公主手里。   房陵公主下意识的伸手一把接住滚滚那跌落在她膝盖上头的圆滚小身子,面容有些僵直。   “您不用这般托着的,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就行了。”苏梅凑过身子,将滚滚在房陵公主手里换了一个手势,然后又碰了碰房陵公主那僵直的手掌道:“公主您放松。”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不着痕迹的轻缓呼出一口气,身子渐渐松缓下来,她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滚滚,片刻之后伸手从小案上头拿起一块糕食递到滚滚嘴边。   滚滚扭了扭脑袋,没有吃,房陵公主的眼中显出一抹失落之意。   “滚滚早上食过了,这会子怕是已经吃不下了。”看到房陵公主手里头的糕食,苏梅轻笑着道。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放下手里糕食,片刻之后却是突兀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根洗的干干净净的嫩竹递到了滚滚面前。   滚滚四爪并用,抱着嫩竹直哼哼。   “哎呀,贪食鬼!”伸手点了点滚滚的小鼻头,苏梅好笑的看着它整只熊都黏在嫩竹上头的可爱小模样。   看到滚滚乖巧啃食嫩竹的样子,房陵公主那张高冷面容之上缓慢显出一抹清浅笑意,仿若清荷芙蕖,空谷幽兰一般,浅浅淡淡的直沁人心底。 第179章   “公主笑起来真好看,若是常笑笑,那贺兰大人,也许会更欢喜一些的。”看到这副模样的房陵公主,苏梅突兀开口调笑道。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瞬时便敛了笑意,她垂首抱着怀里的滚滚,眼中显出一抹惊惶神色。   苏梅歪着小脑袋,正欲再说话之际,却是突闻得外头车辕处传来贺兰僧伽的高词唱曲。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有女同车,颜如舜英……”   贺兰僧伽的声音轻柔舒缓,飘飘荡荡的印出苏梅耳中,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疑惑模样道:“这贺兰大人看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原来还会唱这种女子小调?”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抱着怀里滚滚,不自觉的便垂下了眉眼。   小时,这些诗经楚辞小调,她苦唱不会,常被教习嬷嬷责罚,但她是个结巴啊,她怎么唱的出来呢……   看到这副模样的房陵公主,苏梅唇角微抿,也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公主怎的还在宽袖暗袋里头藏着嫩竹呢?”   “我……”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眉目微怔,半天都未说出一句话来,只细细的抚着怀里滚滚那毛茸茸的小身子,略施粉黛的白净面容之上显出两抹微红神色。   其实这嫩竹是她从王府里头带过来的,偷偷摸摸的藏着本就是预备给滚滚的,但这话她又哪里说得出口。   看到房陵公主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苏梅轻笑一声道:“公主可还有嫩竹,滚滚怕是吃不够呢。”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垂首往下看去,只见滚滚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吃完了手里头的嫩竹,此刻正眼巴巴的舔着自己的手掌扒拉着房陵公主的宽袖。   “没有。”拿开那被滚滚扯在爪子里头的宽袖,房陵公主摇了摇头道:“没有。”   “公主可是要嫩竹?臣这处倒是还有一根,便是上次您挖的,臣本是收在宽袖里头预备让厨房加菜的,却是不知为何给忘了。”   隔着一层厚实马车帘子,贺兰僧伽一边语气轻缓的说着话,一边将一根嫩竹从那帘子细缝之中递给房陵公主。   看着那根从车辕处递过来的嫩竹,房陵公主有片刻微怔,不等她动作,滚滚便着急忙慌的扭着小屁股一把将那嫩竹给拽在了手里,然后大口啃食起来。   “这贺兰大人怎的和公主一个毛病,都欢喜将嫩竹藏在身上?”苏梅靠在马车壁上,看着那怀抱滚滚的房陵公主,不自觉的便笑出了声道。   现下这副憨傻模样的房陵公主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冷冽傲气,不过这般模样的她,看着可比平时平易近人多了。   听到苏梅的话,那房陵公主皱了皱眉,斜睨了苏梅一眼,似乎十分不耐,但是苏梅却眼尖看到她不知为何微红起来的纤细脖颈。   “闭嘴。”冷淡的吐出两个字,房陵公主抱着怀中的滚滚微闭上了双眸开始假寐。   看到这副“恼羞成怒”模样的房陵公主,苏梅歪着小脑袋靠在马车壁上,百无聊赖的将半个小脑袋探出了马车帘子,然后凑到那贺兰僧伽身旁压低声音道:“贺兰大人,你刚才说,是马焱让你带我一道上那天觉寺的?”   “是。”贺兰僧伽微点了点头道:“靖江郡王今早吩咐微臣务必要保护好长乐郡公主,不可让您伤了一根毫发。”   “他……原话是这样的吗?”听到贺兰僧伽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绯红了面颊,她绞着自己的一双素白小手,声音细糯道。   苏梅原还以为那厮是因为生气才将她丢给这贺兰僧伽的呢,却是没想到……   “唔……是。”贺兰僧伽回想了一下马焱说话时的场景,面容含笑的道:“靖江郡王定是万分在意长乐郡公主,不然也不会特意先行上天觉寺替长乐郡公主查勘寺中安危。”   “你是说……他先去天觉寺是因为要替我去查看那天觉寺中是否有危险?”苏梅仰着小脑袋,小心翼翼的重复了一遍那贺兰僧伽的话道。   “自然,靖江郡王对长乐郡公主可是上心的很。”贺兰僧伽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马车赶停在一侧石阶边,然后转头对苏梅道:“上天觉寺必须步行而进,现下距离天觉寺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意寓着对佛祖的尊崇和敬畏。   “什么?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原本还一脸羞怯模样的苏梅乍听到贺兰僧伽的话,瞬时便瞪圆了一双眼,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往后仰了仰。   看到这副惊诧模样的苏梅,贺兰僧伽好笑的抿了抿唇道:“还请长乐郡公主与房陵公主安心下马车,靖江郡王已然为两位清场,这一路上去并无他人。”   听到贺兰僧伽的话,苏梅瘪着一张小嘴,碎碎念的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房陵公主跟在苏梅身后,抱着怀中滚滚,踩着脚上宫鞋,脚步稳当的下了马车。   “臣在前头为两位引路。”贺兰僧伽拢着宽袖,先是看了一眼那盯着石阶一副生无可恋表情的苏梅,又看了一眼一旁怀抱滚滚面色冷淡的房陵。   “公主可要将这貔貅先交与臣?石阶冗长,若是公主抱着这貔貅,时辰长了,身子怕是会吃不消。”贺兰僧伽眉目温和的看着房陵公主,声音轻柔道。   “不必。”绕过贺兰僧伽,房陵公主径直便上了石阶,穿着繁复宫装的身子挺得笔直。   看到这副模样的房陵公主,贺兰僧伽暗暗皱了皱眉,片刻之后才转头对苏梅道:“长乐郡公主,请。”   “……唔。”苏梅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然后提着裙裾跟在那房陵公主身后,一步一顿的踩着石阶往天觉寺而去。   石阶很长,山上的风很冷,苏梅气喘吁吁的爬了不知道多久,抬眸一看眼前,就见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石阶还在无限延长,好似永远都没有尽头一般。   “啊……我不行了……不行了……”扯着自己身上那件早已被汗水沾湿的袄裙,苏梅一屁股直接便坐在了那石阶之上,然后抹着自己的脸道:“我,我要休息一会子……”   房陵公主抱着滚滚站在苏梅身侧,她梳着繁复发髻的鬓角浸着一层细薄冷汗,但面上却是一贯的淡漠神色,在听到苏梅的话时,房陵公主不屑的垂眸瞥了一眼苏梅道:“没用。”   听到房陵公主的话,苏梅没有力气的甩了甩自己的手,小嘴大张,只知道“呼哧呼哧”的大喘气,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将怀里的滚滚放到地上,房陵公主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苏梅,犹豫片刻之后才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颗浑圆白晶小糖塞到苏梅手里道:“喏。”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掌之中的白晶小糖,苏梅眨了眨眼,然后又抬首看了一眼眼前面色冷淡的房陵公主,怔愣片刻之后才将其放入口中。   丝丝甜甜的白晶小糖带着一股清亮的薄荷香气直冲鼻尖,让苏梅原本混沌的小脑袋一瞬便沁凉了几分。   “郡公主可是累了?”贺兰僧伽拢着宽袖,一副闲适模样的从两人身后缓步走来道:“臣带了一些水,郡公主可先喝一口,歇歇身子。”   一边说着话,贺兰僧伽一边将挂在腰间绶带处的水壶递给苏梅道:“郡公主。”   伸手接过贺兰僧伽手里的水壶,苏梅仰头猛灌了一口。   “咳咳咳……”因为喝的太急,那水壶里头的水直接便洒下来大半,湿漉漉的将苏梅胸前衣襟浸湿一片。   “吱吱吱……”滚滚扒着小爪子趴在苏梅的膝盖上,伸着小舌头使劲的舔着苏梅粘在袄裙上头的水渍。   见状,房陵公主伸手将滚滚抱到怀中,然后抬眸看向面前的贺兰僧伽道:“水。”   听到房陵公主的话,贺兰僧伽将挂在后头的另一壶水递给房陵公主。   伸手接过贺兰僧伽手里头的水,房陵公主小心翼翼的倒出一捧拘在掌心之中,然后将手伸到滚滚嘴边道:“喝吧。”   “吱吱吱……”滚滚扭着小屁股喝的十分畅快,时不时的还发出轻快的细哼声。   苏梅力竭的靠在一旁,看着房陵公主那副依旧精神十足的模样,有些无奈的放下手中水壶道:“公主,你说你一个公主,怎的爬起这石阶来比我来快?”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头也不抬的嘲笑一声,似乎是对苏梅说的话十分不屑。   听到房陵公主的轻嗤声,苏梅瞪圆了一双眼,却是因为喉咙里头干涩的厉害,未说出什么话来。   “吱吱吱……”喝罢水的滚滚翻着四只小爪子,直接便一溜烟的往石阶上头爬去,房陵公主赶紧跟在它的身上一道继续向上,苏梅艰难的从石阶上头起身,跌跌撞撞的往上爬去。   “郡公主,小心。”贺兰僧伽跟在苏梅身后,看着她那歪歪斜斜的纤细小身子,面容含笑的虚扶了一下道:“小心脚下。”   “唔……”苏梅含糊的应了一声,然后努力的扬起小脑袋往上看了一眼,就见那房陵公主不知何时竟站在了不远处的石阶上头,面容冷淡的直盯着她。   对上苏梅那张绝艳小脸之上满是疑惑的湿漉水眸,房陵公主撇了撇脑袋,然后一言不发的直接便转身上了一旁石阶。   不可否认的,苏梅长得很美,一寸皮,一寸骨,处处皆媚,即便是此刻蓬头垢面的模样,也能让人心生怜惜之情,比起她的寡淡姿色,哪个男人不动心?   暗暗紧了紧那捏在宽袖之中的手掌,房陵公主踩着脚上的宫鞋,愈发加快了几分步子。   “哇哇哇……”突然,前头传来滚滚激烈的叫唤声,房陵公主一怔,赶紧急匆匆的向前迈去,跨过几级石阶,房陵公主就见滚滚那圆鼓鼓的小身子卡在一簇竹林之中,两只小爪子抓着一根嫩竹死也不放松。   轻叹一口气,房陵公主上前,将滚滚从那一簇竹林里头抱下来,正欲转身之际,却是突然发觉自己的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   暗暗皱了皱眉,房陵公主垂眸,隔着一层厚实宫装往下看了一眼,却是被那层层叠叠的衣物束缚住了视线。   “滚滚怎么了?”苏梅撑着身子,吭哧吭哧的从下头爬上来,一眼看到那缩在房陵公主怀里的滚滚,声音嘶哑道:“它是不是又闹事了?”   “没事。”摇了摇头,房陵公主将怀里的滚滚递给苏梅,然后站在原处未动。   没有注意到房陵公主的异样,苏梅抱着滚滚,酸软着身子瘫在石阶上头,用力的喘着粗气道:“不行了,再让我休息一会子……”   房陵公主端着身子站在苏梅身旁,掩在繁复宫装之下的脚微微动了动,然后面色一白,便站在那处再未动弹过。   贺兰僧伽慢慢悠悠的晃了上来,面上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温润神色。   “郡公主又累了?”一边说着话,贺兰僧伽一边将手里的水壶递给苏梅道:“郡公主喝口水,歇歇再走也不迟。”   艰难的伸手将贺兰僧伽手里的水壶抱在怀中,苏梅细细灌了几口,然后直接便将自己整个人都靠在了石阶上头。   细润的水珠顺着苏梅的额角缓慢浸落于鬓角,流入脖颈之中,浸湿了苏梅外露的袄裙高领,虽然苏梅现今是这副狼狈模样,但殊不知如今的她却更是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纤弱风情。   靠在石阶上头闭着双眸喘息了片刻,苏梅终于是睁开了一双微红眼眸道:“行了,我们快些上去歇息吧。”   说罢话,苏梅摇摇晃晃的从石阶上头站起身,然后扯着自己被滚滚咬住的袄裙长踞,声音虚弱道:“滚滚你自己走,我带不动你。”   “哇哇哇……”被房陵公主抱惯了的滚滚听到苏梅的话,赶紧调转了方向,直接便跳进了房陵公主怀里,却是半路被贺兰僧伽给拎住了身子道:“滚滚莫急,我带着你走。”   说罢话,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根粗绳的贺兰僧伽将其系到滚滚的脖颈处,然后牵着它道:“行了,跟着吧。”   “哇哇哇……”不适的甩了甩自己被套上了粗绳的脖颈,滚滚扭着小身子就是一顿乱蹦。   “乖。”直接将滚滚从地上吊了起来往前头的石阶上扔了一级,贺兰僧伽声音轻缓道:“你要自己走。”   “哇哇哇……”滚滚还在挣扎,贺兰僧伽面带笑意的又捏着手里的粗绳将滚滚更往上扔了一级,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滚滚头晕目眩的在石阶上头转了一圈,然后终于是乖乖的开始自己爬起了石阶。   看着滚滚那副短爪短尾爬石阶的憨态小模样,苏梅抿唇轻笑一声,然后赶紧跟在了它的身后道:“快快快,快上去。”   “嗯哼嗯哼……”发出一阵细细的轻哼声,滚滚慢吞吞的爬着石阶。   “郡公主。”贺兰僧伽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依旧站在石阶上头的房陵公主,然后直接便伸手将自己手里的粗绳递给了苏梅道:“这只貔貅可是郡公主的?现今物归原主。”   “哦。”苏梅愣愣的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接过了贺兰僧伽手里的粗绳,带着滚滚慢吞吞的往上爬去。   看着苏梅那渐渐走远的纤细身子,贺兰僧伽扭头看向一旁的房陵公主道:“公主可是扭了脚?”   听到贺兰僧伽的话,房陵公主的面上显出一抹震惊神色道:“你……”怎么会知道……   “呵……”轻笑一声,贺兰僧伽朝着房陵公主伸出手道:“公主若是不嫌弃,便由微臣来背公主吧。”   垂眸看了一眼贺兰僧伽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房陵公主神色犹豫,暗暗紧了紧那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没有应声也没有点头。   看到这副倔强模样的房陵公主,贺兰僧伽轻叹一口气,然后朝着房陵公主的方向更走近了几步道:“小哑巴,这许多年不见,你怎的还是不会说话?” 第180章   听到贺兰僧伽的话,房陵公主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怔愣的站在原处,半天都没有回神。   “怎么,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这天觉寺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了吗?”微低垂下眉眼,贺兰僧伽说话时满眼的柔情,那温柔目光几乎要将房陵溺死其中。   “石阶……”嗫嚅着吐出这两个字,房陵一副怔然模样,穿着宫鞋的腿不自觉的便往后退了一步,只她却忘记了自己的脚还扭伤着,这一步退下去,直接便歪了身子,若不是贺兰僧伽反应迅速的将她搂进自己怀中,怕是房陵此刻早已变成了这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下的亡魂。   揽着房陵穿着宫服的素腰,贺兰僧伽伸手撩开她浸着冷汗的鬓角道:“六年前你将我从这石阶上背进天觉寺,今次可该换我背你了吧?”   “你,你……”听到贺兰僧伽的话,房陵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你是,那个……小和尚?”   “谁说穿着和尚衣,剃了个光头就是小和尚了?”伸手抚了抚房陵的鬓角,贺兰僧伽轻笑一声道:“我的公主,你的忘性也是太大了一些,我可是与你说过我的姓名的。”   “我,我……”房陵低垂下脑袋,一把拉开贺兰僧伽搂在自己腰肢处的手,白净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惊惶神色,她确是不记得那小和尚说的是什么姓名了。   六年前,母后带她与姐姐来此天觉寺上香,因着她的结巴,母后一直不太欢喜她,所以那日里登这石阶时,她落在了后头也未有人察觉。   前头的人早已进了天觉寺,只她一人还在登着石阶,房陵心中难免有不平与怨气,她蹲着身子坐在石阶上头抽噎,还未怎么哭,却当头就被一个小和尚给拽住了发辫。   粗长油亮的发辫及膝垂地,被那小和尚拽着借力上了好几级石阶,房陵吃痛,一瞬便将眼眶里头的泪珠子给憋了回去。   “喂,让开!”身高只及她下颚处的小和尚嚣张的甩开手里捏着的发辫,高扬着一颗光秃秃的小脑袋道:“你挡住小爷的路了。”   听到声音,房陵抬头,一眼便看到了面前脸色惨白,脚踝高肿的小和尚。   红着一双眼,房陵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小和尚没有说话,只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被拽疼的发辫挽在了臂弯上。   “喂,你是不是在哭啊?”那小和尚插着腰肢站在房陵面前,声音高扬的奶声奶气道:“你长这么丑还哭,可真是难看。”   小和尚虽剃了一个光头,但长的很是精致好看,不过说话却不是那么中听,好在房陵的脾性十分好,也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伸手指了指他那渗着血丝的脚踝道:“疼?”   “嗯?原来你不是哑巴呀。”听到房陵的话,小和尚甩了甩自己光溜溜的小脑袋道:“小爷是谁啊,小爷是贺兰僧伽,这点小伤怎么可能放在心上!”   说罢话,贺兰僧伽一瘸一拐的又开始往那石阶上头爬去,房陵站在下头,看着他那随着脚步挪动而愈发充血红肿的脚踝,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跨过几级石阶,抓住了那贺兰僧伽的宽袖。   “小哑巴,你又怎么了?”抬眸看向面前的房陵,贺兰僧伽睁着一双圆溜大眼,一脸无奈的道:“刚才就看你一副要哭不哭的爬了这一半石阶,真是难看。”   一边说着话,贺兰僧伽一边将手里一直攥着的一颗白晶小糖塞给房陵道:“喏,拿去吧。”   那白晶小糖已然被贺兰僧伽手心里头的汗渍涅湿了,房陵将它捧在手心,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它的样子,就被贺兰僧伽手快的直接塞进了嘴里。   清清凉凉的温润舒感带着一股黏腻的浑厚汗湿味充斥在房陵嘴里,让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喂,我说小哑巴,小爷我都给你这白晶小糖了,你就不准备回报小爷一些什么?”   晃着自己的脑袋瓜子,贺兰僧伽直接便一瘸一拐的攀上了房陵的后背道:“这样吧,你把我背上那天觉寺,我就不问你要这白晶小糖了,不然的话我就告诉你娘亲,你抢了我的白晶小糖,让你娘亲来教训你。”   听到贺兰僧伽的话,房陵赶紧用力的摇了摇小脑袋,脸上显出一抹惊惶神色。   教习嬷嬷每次都会用木板抽的她很疼,可是母后从来都不帮她……   看到房陵那副害怕的小模样,贺兰僧伽诡计得逞,赶紧催促房陵上路道:“快点快点,我们要在太阳落山前头进到天觉寺,不然这晚上可是会有大母虫的,就你这样的,那大母虫一口就能给你吞了。”   一边说话吓唬着房陵,贺兰僧伽一边将自己瘦弱的小身子攀在了房陵身上。   就这样,被胁迫的房陵一步一步的背着贺兰僧伽上了天觉寺。   虽然贺兰僧伽身子不重,但是背着一个人走了几百级石阶的房陵还是被累的够呛。   看着瘫倒在自己脚边直喘粗气的房陵,贺兰僧伽无奈摇了摇头道:“小哑巴,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不行的,有空要多练练身子,就这几级石阶都能把你累成这样,怪不得你要一个人躲在下头哭呢。”   说罢话,贺兰僧伽直接便将宽袖暗袋里头的一小瓷瓶白晶小糖都塞给了房陵道:“喏,我也不亏待你,这瓶白晶小糖便送给你了吧。”   说完话,贺兰僧伽瘸着腿扭身进了天觉寺,独留房陵一人躺在那处看着头顶西斜的暖阳。   那时,房陵在天觉寺中呆了数日,却再也未曾见过这个小和尚,而那小瓷瓶里头的白晶小糖也逐渐见了底。   恍惚回神,冬日暖阳细照于眼前,房陵公主抬眸看向面前的贺兰僧伽,脑海之中小和尚那精致的眉目豁然与面前之人重叠在一处。   “公主可是想起来了?”垂眸看向面前的房陵公主,贺兰僧伽眉目清朗道。   暗暗紧了紧自己藏在宽袖暗袋之中的小瓷瓶,房陵公主还是没有说话,只愈发低垂下了自己的眉眼。   那时的小和尚嚣张跋扈,还满心都是坏心眼子,和现今这个风度翩翩的陌上公子相比,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看着面前这副紧张模样的房陵公主,贺兰僧伽轻笑道:“我身子从小便不好,父亲便将我送去天觉寺当了好几年的小和尚,那时我虽穿了和尚服,又剃了髻发,但却怎么都不愿上山,父亲便与我说,今日只要我爬了这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便能讨到一个顶天好看的娘子。”   说到这处,贺兰僧伽话语一顿,他眉目温柔的看向面前的房陵道:“我原以为那只是父亲哄我的话,却是不曾想,竟真的让我讨到了一个顶天好看的娘子……”   细缓话语声逐渐消融在贺兰僧伽那缓慢往房陵面颊处贴去的唇瓣之中,房陵只感觉自己面颊处被一个湿湿润润的东西一贴,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给人吃了豆腐。   “你……”一把推开那凑在自己脸颊处的贺兰僧伽,房陵捂着自己的面颊,咻然便瞪大了一双眼。   “这便当做抵资吧。”说罢话,贺兰僧伽也不给房陵反抗的机会,直接便将人给抱在了怀中道:“走吧,上山。”   “你,你放开……”被贺兰僧伽抱在怀中的房陵公主涨红着一张脸,努力的摆起自己的公主架子道:“放肆!”   “别动,再动可要摔下去了。”揽着房陵的腰肢将人往上托了托,贺兰僧伽声音轻柔道:“公主这几日吃的甚多啊,身子可不比从前轻盈了。”   听到贺兰僧伽的话,原本便一脸涨红面色的房陵瞬时更是绯红了一张脸,整个人被气得都有些打颤。   明明她欢喜的是那个对人温雅,脾性极好的贺兰僧伽,这会子怎的变成了一个黑心芝麻汤圆,外面看着白滚滚的,里头挤出来却都是黑色的烂汁!   “公主这表情,莫不是在暗地里头俳腹微臣?”垂眸看了一眼被迫窝在自己怀里的房陵,贺兰僧伽唇角轻抿道。   “闭嘴!”狠瞪了一眼贺兰僧伽,房陵还是没有放弃,她用力的拽着贺兰僧伽的宽袖往上看了一眼,只见那不远处的石阶上,苏梅又瘫在了那处,正闭着眼睛假寐。   “放下,放下!”压低了几分声音,房陵公主依旧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着说话。   听到房陵公主的话,贺兰僧伽突然道:“公主若是能将微臣的名字连续完整的唤出来,微臣便随公主的意。”   “你……”瞪眼看着面前的贺兰僧伽,房陵公主张了张嘴,却是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   “公主莫急,微臣等得及,微臣有一辈子来等公主,唤臣的名字。”眉眼温柔的看着怀中的房陵,贺兰僧伽那看向房陵公主的眼神之中,浸着满满的柔腻甜意。   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贺兰僧伽,房陵公主嗫嚅着唇瓣,片刻之后才呐呐的道:“贺兰……”   “哎!你们这是怎么了?”房陵公主的话说到一半,前头的苏梅却是猛然出声插嘴道。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瞬时便闭了嘴,双眸微颤,一副羞赧的紧张模样。   “公主伤了脚,走不了路,便先由臣代劳了。”抱着怀中的房陵,贺兰僧伽缓步往苏梅的方向走去道:“郡公主可还好?”   “还好还好……”瘫在石阶之上,苏梅看了一眼面色绯红的房陵公主,声音虚弱的关怀道:“公主您可还好?”   “嗯。”努力的扬起一张冷淡面容,房陵公主斜睨了一眼苏梅道:“磨蹭。”   被那房陵公主说出的话一噎,苏梅仰着小脑袋叹了口气道:“行行行,您最大,您先走吧,让我再磨蹭一会子。”   说罢话,苏梅又仰面躺在了石阶之上,那细细密密的汗水随着她瓷白肌肤簌簌而落,滴在浅色石阶之上,留下一滩深暗水渍。   “既如此,那臣便先带公主上去了。”说罢话,贺兰僧伽抱着怀里的房陵公主,缓步往上走去。   苏梅躺在石阶之上,看着那两人渐渐消失在转角处的身影,终于是撑不住的又闭上了眼。   苏梅身侧的滚滚也是累的不行,像只黑白团子似得瘫在那石阶上头直哼哼,听着好不可怜。   “唔唔唔……”艰难的伸出一只小爪子,滚滚扒拉了一下苏梅的宽袖,却是被苏梅无情的扯开了道:“自己走,我也走不动了。”   “唔唔唔……”听到苏梅的话,滚滚蔫拢着搭下了小脑袋,一副颓丧模样。   日头渐到正午,苏梅也不知自己在那石阶上头躺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迷迷瞪瞪的好似睡着了,但却又好似没有睡着,山间细冷的寒风拂面而过,让苏梅那满身湿漉的小身子禁不住的开始打起了冷颤。   “唔……别动我……”突兀感觉到一只按在自己面颊上的湿润手掌,苏梅用力的甩了甩自己的小脑袋,声音烦躁道:“别动我……”   “起来。”沉哑嗓音带着一抹莫可奈何的无奈在苏梅耳畔处响起,马焱穿着一身祝青色袄袍,直接便拎着苏梅的后衣领子将人从石阶上头给拎了起来。   脖颈处一紧,苏梅这才迷迷晃晃的回神,她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面前的马焱,怔愣片刻之后突然猛地一伸手,然后那两只沾着黏腻汗渍的濡湿手掌,直接便直挺挺的拍在了马焱那张清俊面容之上。   “嗯?活得?”歪着小脑袋用力捏了捏面前马焱的脸,苏梅一副懵懂模样。   “啧……”一把将苏梅拎起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马焱直接便踩着脚上的皂角靴往石阶上头走去。   “咩咩咩……”滚滚跟在马焱脚下,机灵的翻了个身,然后直接便将整个熊身都搭在了马焱的脚上,四只爪子紧紧的抱在那皂角靴的边角处,一点不放松的搭着顺风车。   “唔……”晃晃悠悠的被马焱扛在肩膀上,苏梅甩着自己的一对小细腿,片刻之后才渐渐回过神道:“马焱?”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马焱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我不要扛着,好难受……”扭了扭被马焱扛在肩膀上的身子,苏梅声音细糯的道。   “那让你骑在头上好不好?”细沉沙哑的嗓音带着一股难掩的深谙之意,砸的苏梅眼冒金星。   听到马焱那带着蕴怒的话语声,苏梅暗自噘了噘嘴,却也是不敢再说什么话了,只乖乖的挂在他的肩膀上进了天觉寺。   天觉寺中,香烛鼎盛,小沙弥们恭恭敬敬的垂首走动,一派宁静祥和之态。   苏梅腿软脚软的跟在马焱身侧,纤细小手使劲的拽着马焱的宽袖借力道:“你,你走慢些。”   伸手一把将苏梅夹在腋下,马焱直接便绕过前头正在诵经的大厅,夹着苏梅往后院之中走去。   后院里头早已被收拾的一尘不染,苏梅被马焱带到一旁西厢处,淡淡的檀香气夹杂着细腻的烛火香断断续续的萦绕在鼻息之前,让苏梅忍不住的揉了揉鼻头。   “里头有干净衣裳和热汤,洗完再出来用膳。”伸手将苏梅推进西厢房的内室之中,马焱神情冷淡道。   “哦……”垂首闻了闻自己身上那满身的汗味酸臭气,苏梅赶紧红着一张小脸进了内室。 第181章   沐浴完出来之后的苏梅整个人都疲乏的厉害,她随手拿过绣桌之上放置着的一碟子糕食,直接便抱着躺在了软榻之上,然后狼吞虎咽的开始往自己的肚子里头塞。   当马焱走进内室之中的时候,就看到那小东西迷迷瞪瞪的不知何时早就躺在软榻上头睡着了,怀中还抱着一碟子糕食,衣襟处稀稀落落的都是掉下来的糕饼碎屑。   拢着宽袖上前,马焱撩起袄袍后裾落坐于软榻之上,他先是伸手将苏梅抱在怀里的那一碟子糕食拿到了一旁,然后又细细的替她拍了拍衣襟处的糕饼碎屑。   “唔……”劳累了一上午,睡得死沉的苏梅迷迷瞪瞪的翻了个身,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伸手捏了捏苏梅的鼻尖,马焱将软榻上头的薄被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又走到暖炉边替她挑了挑里头的碳火,这才转身缓步走出了西厢。   西厢外,妙凝与茗赏正在与秦瘦和秦步儒一道收拾着东西,在看到从西厢里头出来的马焱时,四人赶紧垂首请安。   “秦瘦,王府的人回去了吗?”踩着脚上的皂角靴,马焱走到秦瘦面前道。   “家仆丫鬟都回去了,只是……”话说到一半,秦瘦突然顿住了声音,犹豫片刻后才又开口道:“那王家的两个双胞却是未曾与那些家仆丫鬟一道回去,硬跟着我们一道进了这天觉寺。”   “随他们去。”说罢话,马焱正欲转身重回西厢,却是突听得面前的秦瘦拱手道:“爷,刚才这天觉寺的住持差小沙弥来请爷过去一叙。”   听到秦瘦的话,马焱顿住步子,片刻之后才微点了点头道:“嗯,看好西厢。”说罢话,马焱拢着宽袖,负手转过一旁细腻竹制房廊,往一侧蜿蜒小路走去。   看着马焱消失在蜿蜒小路之上的颀长身子,妙凝赶紧凑到秦瘦身旁道:“哎,那个住持是什么人啊,跟爷关系很好吗?”   秦瘦面无表情的继续搬运着手里的大木箱子,连一眼都未看过身旁的妙凝。   “喂,我跟你说话呢。”皱眉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秦瘦,妙凝叉腰抱怨道:“你这个人,不仅名字怪得很,怎的连性子也这般怪。”   虎背熊腰的秦瘦弯腰起身,直接便将那口大木箱子扛在了肩膀上,一双虎目波澜无痕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妙凝,沉声道:“让开。”   对上秦瘦那双双眸,妙凝下意识的便往侧边退了一步,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颤颤。   “妙凝,我去小厨房里头看看有什么好料,预备给四姐儿做些补身子吃,你要与我一道去吗?”茗赏抱着自己的包袱凑到妙凝身旁,声音兴奋道。   “哦,好啊。”收回那落在秦瘦身上的目光,妙凝转身跟着茗赏一道去了一侧小厨房中。   西厢内,苏梅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待她醒过来的时候,便见天色擦黑,肚中空空如也。   慢吞吞的从软榻之上起身,苏梅还有些迷瞪,她半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上下扫了一眼面前的西厢,只感觉陌生非常,片刻之后才恍然回神她现在是在天觉寺,而不是在文国公府的鹿鸣苑里头,也不是在王府的水榭小屋之中。   “啊……”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懒懒散散的往房门口走去。   伸出白细小手推开房门,苏梅只见那小院之中早已挂起了数盏素白灯笼,晕黄色的烛光随着飘漾的檀香气细散开来,打在苏梅那张瓷白小脸之上,更显几分绝艳之色。   西厢外空无一人,苏梅歪着小脑袋在房门口站了片刻之后,循着一侧飘过来的饭菜香气,慢吞吞的扭身往一旁走去。   铺着小石的蜿蜒小道之上,空寂非常,苏梅提着裙裾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只见那一处石亭边,隐隐绰绰的显出一个身穿和尚服,光着脑袋的少年。   这少年虽然穿着一身朴素和尚服,但是身姿卓然,面容白净,看着便让人感觉十分舒适。   苏梅快走几步站到那少年和尚面前,睁着一双湿漉水眸道:“小师傅,你们天觉寺是在哪处用膳的呀?”   听到苏梅的话,那少年和尚抬眸,眉目慈悲清朗,眼神干净澄澈道:“女施主走错路了,饭堂在前头。”   “哦。”苏梅点了点小脑袋,一双眼睛依旧盯在那少年和尚的脸上不放。   “女施主可还有事?”那少年和尚低垂着眉眼,声音静缓道。   “唔……你能不能领我去那饭堂?”歪着小脑袋站在那少年和尚面前,苏梅声音细糯道。   “这……”那少年和尚有些迟疑,却在听到苏梅那小肚子里头发出的“咕咕”声时,这才轻抿着唇角道:“既如此,那就请女施主跟我来吧。”   “多谢小师傅。”苏梅像模像样的与那少年和尚行了一礼,然后赶紧跟在他的身后往饭堂的方向走去。   房廊处,身形纤丽的少女与容姿清秀的少年和尚一前一后而走,两侧素白灯盏随风飘漾,浅浅细细的印在干净的房廊板砖之上。   苏梅捂着自己的小肚子,闻着那愈发厚沉了几分的饭菜香气,整个人的步伐都忍不住的轻快了几分。   “女施主,到了。”那少年和尚端站在饭堂门口,双手合掌道。   “多谢小师傅。”苏梅赶紧回礼道。   “不必。”说罢话,那少年和尚眼色微沉,看了面前的苏梅一眼,片刻之后才转身而走。   没有注意到那少年和尚的奇怪神色,苏梅扭着小身子,忙不迭的迈着小步冲进了饭堂之中,却是与马焱撞了个结实。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呢?”一把掰直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马焱皱眉看向面前之人道。   “用膳啊。”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仰着小脑袋心急的道:“还有什么可食的吗?我这一日总共就吃了一颗白晶小糖,灌了一壶水,再加上那西厢里头的几块糕食,这会子都快要饿晕头了。”   “天觉寺有规矩,过饭点不食。”伸手按住苏梅那急切到不断晃悠的小身子,马焱直接便将人给拎出了饭堂道:“娥娥妹妹还是饿着吧。”   “不行……你自个儿食好了,便让我饿着,你这人怎的如此歹毒!”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努力的想要摆脱马焱的桎梏往饭堂里头跑去,却是又被那厮给拽住了后衣领子拉了回来。   “哎呀,你放开,你放开我……”蹬着小细腿,苏梅用力的踩着面前马焱的皂角靴道:“我都看到馒头了!”   听到苏梅那陡然便加大了几分的声音,马焱低笑一声,直接便拉着人的小细胳膊出了饭堂。   饭堂门口,小沙弥躬身弯腰将饭堂大门关紧,用锁钥锁好,然后这才与马焱和苏梅行礼告辞。   苏梅怔怔的站在原处看着面前那扇紧闭的饭堂大门,白细小脸立刻便垮了下来,死死皱成一团。   “行了,走吧。”拢了拢自己的宽袖,马焱唇角带笑,转身往一侧走去。   苏梅蔫拢着小脑袋跟在马焱身后,气呼呼的鼓着一张小脸,一双水眸怨恨的盯着那厮印在石砖之上的清晰暗影,用力的踩踏着。   听到身后那一阵噼里啪啦的踩踏声,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还是省着点气力的好,不然这漫漫长夜,饿着肚子便更无心睡眠了。”   斜瞪了一眼走在自己前头的马焱,苏梅嘟嘟囔囔的道:“若不是你刚才拦着我,我早拿到那馒头了。”   “粗粮寡淡,应当不适娥娥妹妹的胃口吧?”马焱伸手抚了抚自己被吹乱的鬓角,双眸微眯道。   “人肚子饿的时候,可是什么都吃的,哪里分什么粗粮细粮的。”小跑几步走到马焱身侧,苏梅一把拽住他的宽袖借力,然后一本正经的晃着小脑袋道:“我哪里像你那般挑食,连小馄饨里头的葱花都要挑出来。”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微动了动眉眼道:“不错,娥娥妹妹竟然还记得我不欢喜食葱花。”   “谁,谁要记得你的事,我……”马焱此话一出,苏梅立刻便涨红了一张白细小脸,结结巴巴的辩解道:“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哦。”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马焱突然便顿住了步子,然后垂眸看向面前绯红着一张白细小脸的苏梅道:“那娥娥妹妹与那三皇子,怕也只是随口一提了?”   “啊?”踉跄的停下步子,苏梅一副懵懂模样的看向面前的马焱,声音细糯道:“什,什么三皇子?”   “娥娥妹妹难道不知,刚才给你引路的便是那三皇子?”修长手指轻抚过苏梅那张白细小脸,马焱双眸微暗道:“若是我未记错,娥娥妹妹与那三皇子,之前倒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呢。”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仰着小脑袋站在那处,依旧是一副懵懂小模样,似乎完全不知道马焱在说什么。   “那时娥娥妹妹还小,定然是不记得了。”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撩起苏梅的宽袖,露出她藕臂之上的一只腕钏道:“那日皇上下旨赐婚于我和娥娥妹妹,那三皇子可还抢着要给娥娥妹妹喂食梅花香饼,挣着要抱娥娥妹妹呢。”   听着马焱那细腻轻缓的话语声,苏梅暗暗咽了一口口水道:“那,那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你,你怎么还拿出来说……”   这厮不会要拿这陈年旧事来折腾自己吧!虽然小时那三皇子看着好似确实是对自己很感兴趣的模样,但是毕竟这十几年过去了,这三皇子应当早就忘了自己吧,刚才可一点都未认出她来。   “十几年前的事,我自然是不会再与娥娥妹妹计较了,只是这刚才的事嘛……”微凉的手指随着苏梅那白皙细腻的肌肤上下滑动,马焱伸手动了动苏梅左耳处的蛇形玉珥,声音暗哑道:“我却是很不高兴呢。”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整个人一震,赶紧缩着小身子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道:“我,我不知道他是三皇子啊,若,若我知道他是三皇子,那定不会让他带我来饭堂的,而且,而且我们也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哦?那是说了几句话呢?”绕着苏梅的发尾,马焱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愈发深邃了几分。   “没,没几句话……”颤颤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苏梅嗫嚅片刻之后才道:“人家三皇子都变成和尚了,你也不肯放过人家,而且他看着哪里像是坏人模样……”相反明明就是一副普度众生,佛根深种的慈悲模样。   当然,那最后一句话苏梅定是不会与马焱说的,毕竟这厮现下这副模样,比起那地狱里头的恶鬼,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娥娥妹妹可知,佛家有一句话叫做,佛眼看人,人人是佛,魔眼看人,人人是魔。娥娥妹妹眼中的我,可是佛,还是魔?”   轻柔细缓的声音带着一股暗沉诱意,低低的传入苏梅耳中,让她禁不住的抖了抖身子。   “你,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如果她说这厮是佛,那就是昧了良心,可她若说这厮是魔,那不就是说明她心中充魔,心思晦暗吗?   “我哪里是在强词夺理了?这可是正正经经的佛道。”伸手揽住苏梅那不断往后退去的纤细身子,马焱声音沉哑道:“娥娥妹妹可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穿着厚实袄裙的纤细身子靠在冰冷的砖墙之上,苏梅睁着一双惊惶水眸道:“你走的是魔道,哪里能用佛道来框你。”   “魔道?”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道:“既如此说,那我在娥娥妹妹眼中,便是那魔,而那三皇子在娥娥妹妹眼中,便是佛了?”   “我,我可没有这么说。”晃着小脑袋,苏梅赶紧辩解道:“是你自个儿想的太多了,什么魔啊佛啊的,现下不都是食五谷杂粮的人嘛。”   说罢话,苏梅赶紧一把推开了马焱压在自己身上的修长身子道:“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   “走?娥娥妹妹要走去哪处?”身上一把拽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低声轻笑道:“这天觉寺,可不是能随便走动的地方,毕竟佛魔相生,娥娥妹妹能看到那人的佛面,可却看不到那人的魔心。”   “对,哪里像你,不管是外头还是里头,都是魔,乌漆墨黑的连看都不用看。”被马焱说的烦了,苏梅索性便耍起了小性子,直接便拽住了他的宽袖用力一扯道:“反正你是魔,不用守佛道,我上午上山的时候看到那石阶处有好多嫩竹,你给我去弄来。”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轻勾起了唇角道:“娥娥妹妹既然如此能耐,不若自个儿去吧。”   说罢话,马焱抽回那被苏梅捏在掌心之中的宽袖,慢条斯理的拢了拢道:“我这魔头,且先走了。”   “哎,你别走啊……”一把抱住马焱的腰肢,苏梅抬眸看了一眼面前黑漆漆一片的房廊道:“你这是把我带哪处来了啊!”   “自然是娥娥妹妹最欢喜的地方。”一点一点掰开苏梅抓在自己绶带上的手,马焱声音沉雅道:“喏,那处嫩竹最是多,娥娥妹妹尽可挖凿。” 第182章   “不,你,你别走……”手臂被马焱强硬掰开的苏梅双腿一蹬,直接便跳着蹦到了他的身上,使劲的圈住马焱那劲瘦的腰肢道:“这乌漆墨黑的地方,你怎么留我一个人呢……”   “谁让我是那扒开来,连心里头都是乌漆墨黑污浊色的大魔头呢。”慢条斯理的说完话,马焱反手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直接便将人从自己的身上给扯了下来道:“娥娥妹妹还是快些去吧,不然若是被什么大母虫抢了先,那娥娥妹妹今儿晚上,可真是要饿肚子了。”   “大,大母虫才不会吃什么嫩竹呢。”苏梅一边结结巴巴的说着话,一边脚步一个踉跄,直接便矮身蹲在地上抱住了马焱的小腿道:“你不准走。”   “唉……”感觉到自己小腿处的负重感,马焱垂眸往下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叹一声道:“娥娥妹妹都是大姑娘了,怎的还这般黏人呢?”   “我不管,是你将我带到这处的,你要走,也要带着我一道走。”用力的抱紧了马焱的小腿,苏梅将自己的小脑袋贴在他的皂角靴边,声音细糯的嘟囔道:“我知道你就是想吓唬我……”   “娥娥妹妹这次可猜错了,我未曾想要吓唬你。”弯腰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直接便将人拎进了房廊一旁的竹林之中。   暗沉晦涩的竹林里头,细长翠叶横生,那纤长的竹身在暗月之下隐隐绰绰的显出一片细长暗影,随风鼓动。   听着那被寒朔冷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细蔓竹叶,苏梅只感觉自己一阵头皮发麻,不禁更加用力的伸手环抱住了马焱的胳膊,但当她的手触到身旁时,却只感觉到一阵细腻触滑。   苏梅整个人身子一僵,她猛地咽了一口口水,细喘了片刻之后才慢吞吞的扭头往身旁看去,只见她的身侧直挺挺的竖着一根翠竹,长叶微动,迎风挺立,哪里还有那厮的身影。   收回自己搭在翠竹之上的胳膊,苏梅用力的环抱住自己,小嘴哆嗦了片刻之后才结结巴巴的吐出三个字道:“马,马焱……”   细糯嗓音带着轻颤,飘散在寂静晦暗的深色竹林之中,却无一人应答,只余那细漫翠竹嫩叶迎风而展,伴着无尽暗色窸窸窣窣的钻在苏梅的耳畔处,只听得人浑身战栗,眼前发晕。   “马,马,马焱……”苏梅动了动自己穿着绣花鞋的脚,然后慢吞吞的站在原处蹲下了身子,说话时声音细细碎碎的带着一抹难掩的哭腔道:“马焱……”   “咩咩咩……”   “啊!”   突然感觉到自己脚踝处的一阵细腻绒感,苏梅猛地一下跌落在地,扯着喉咙发出一声惊泣叫喊。   “怎么了,怎么了……”不远处,茗赏提着一盏素白灯盏,急匆匆的提着裙裾赶来。   苏梅惊魂未定的蹲坐在竹林之中,双眸紧闭,大张着小嘴发出一阵嘶哑叫喊,明显一副被吓坏了的小模样。   四周渐渐聚起一层晕黄烛光,茗赏一眼看到那蹲坐在竹林泥地之上的苏梅,神情惊愕道:“四姐儿?您怎么在这处?”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梅这才猛咳一声停了叫喊,她睁开那双惊惶水眸,怔怔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提着一盏素白灯笼的茗赏,声音沙哑道:“茗赏?”   茗赏放下手里的素白灯笼,小心翼翼的将苏梅从地上扶起道:“四姐儿您没事吧?”   “没,没事……”慢吞吞的吐出这两个字,苏梅垂眸往下看了一眼,只见滚滚正蹲坐在竹林的泥地上,四爪翻滚的抱着一根刚刚被刨开的嫩竹啃得欢喜。   “四少爷与奴婢说这处有嫩竹可食,奴婢便自个儿一人来挖些嫩竹预备给四姐儿当晚食。”一边说着话,茗赏一边将自己挎在臂弯里头的竹篮递到苏梅面前道:“喏,便是这些嫩竹,奴婢已然挖了好几颗了。”   看了一眼那竹篮子里头尚带着细泥的嫩竹,苏梅渐渐平稳下自己的心绪道:“你,怎的在这大晚上的才来挖嫩竹?”   听到苏梅那带着颤音的话,茗赏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奴婢听说这处是住持自个儿种的一片竹林,所以不好意思白日里来挖,便只好趁着这夜色,偷摸着挖了几颗。”   “这是……住持的住处?”难道不是那上山之际石阶旁的侧边陡坡吗?马焱那厮竟还诓骗她有什么母大虫!   苏梅腿软的靠在身侧的一根长竹之上,说话时细细的喘着气,贴身穿在身上的小衣都被吓得湿透。   “这处自然是住持的住处。”听到苏梅的话,茗赏的疑惑的道:“四姐儿可是走错路了?”   “没有。”颓丧的摇了摇小脑袋,苏梅伸手一把抱住茗赏的胳膊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是。”轻应一声,茗赏拿起那盏素白灯盏,挎着竹篮,硬牵过身旁那抱着嫩竹不放的滚滚,小心翼翼的搀着苏梅往竹林外走去。   “茗赏,你这嫩竹挖了准备去哪处做呀?这天觉寺里头的饭堂只在饭点的时候才开火。”苏梅一边说着话,一边瞄了一眼茗赏竹篮子里头的嫩竹,想起滚滚刚才那副吃的酣畅的小模样,忍不住的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经过刚才的一阵惊吓,苏梅只觉得自己原本便饥肠辘辘的小肚子里头此刻更是难捱了几分,也不知这嫩竹洗干净了能不能直接咬着吃……   “自然是在咱小院里头的小厨房里头做了啊。”听到苏梅的话,茗赏奇怪的道:“四姐儿难道不知,四少爷专在咱小院边上特意为您新建了一个小厨房吗?”   “小厨房?什么时候的事?”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苏梅那张沾着细泥的白细小脸之上满满都是惊愕神色。   “今儿早上四少爷先行上山刚建的,就连那西厢里头的物事也是四少爷亲自与四姐儿收拾的。”说罢话,茗赏看着苏梅那张愈发震惊了几分的小脸,声音疑惑道:“四姐儿难道……都不知道吗?”   她确实是都不知道……这厮不仅骗她那竹林里头有大母虫,竟又哄骗了她说什么过了饭点,天觉寺里头便无食可吃,明明她那小院里头还有他建着的一间小厨房呢!   低垂下眉眼,苏梅气鼓鼓的瞪圆了一双湿漉水眸,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听得一旁传来一道苍老声音道:“是谁呀?亦蕴你去看看。”   “是。”苍老声音之后,一道专属于少年的稚嫩声音响起,带着一股舒缓气息,萦绕在满是檀香佛气的小院之中。   苏梅与茗赏怔怔的站在原处,看着那少年和尚穿着一身普通的和尚服,缓慢的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亦蕴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苏梅与茗赏,未发一语,片刻之后转身与身后的主持道:“是两位女施主。”   “哦?女施主深夜前来寻贫僧,可有什么事吗?”一边说着话,那主持一边拄着手里的禅杖,慢吞吞的从少年和尚身后走出。   苏梅抬眸看向面前那闭着一双眼睛,虽身形年老,但却精神极佳的住持,张了张小嘴,却是未曾说出一句话,犹豫片刻之后赶紧一把拽住身旁的茗赏,一溜烟的就往一侧房廊处跑去。   “走了?”听着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住持微动了动耳道。   “走了。”亦蕴眉目低垂的答道。   “走了好,走了好……”住持点了点那颗光秃秃的脑袋,那对紧闭着的双眸往身旁亦蕴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突然又开口道:“真的走了吗?”   “……走了。”亦蕴停顿片刻,声音轻缓道。   “不对不对,依贫僧看,这人却是没走啊。”一边拄着手里的禅杖,那住持一边伸手点了点亦蕴的心口道:“你看,她还在这处呢。”   说罢话,住持摇头晃脑的撑着自己手里的禅杖,进了一侧包厢之中,独留亦蕴一人站在那满是寒朔冷风的小院之中,神色冷凝。   *   “快快快,快烧快烧……”小厨房中,苏梅一脸急切的拉着茗赏催促道。   “四姐儿莫急,待奴婢将这些嫩竹洗净才好。”一边说着话,茗赏一边拿着手里的嫩竹往一侧水缸前走去。   “我来帮你。”挽起宽袖,苏梅一副迫不及待的小模样,直接便要将那嫩竹往水缸里头扔。   “哎呀,四姐儿不可。”一把拦下苏梅的动作,茗赏无奈叹了一口气道:“这水缸里头的水可还要用呢,不是单用来洗菜的。”   说罢话,茗赏从一旁拿过一个木盆,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嫩竹置入木盆之中,然后抬眸与苏梅道:“四姐儿还是去那处坐着等奴婢吧,莫要再给奴婢添乱了。”   “……那好吧。”苏梅蔫蔫的应了一声,放下挽起的宽袖,转身走回到滚滚身旁。   放置着一个嫩竹的竹篮里头,滚滚那黑不溜秋的小身子蜷缩在里面,只露出一根半短不长的小尾巴撅在屁股上头左摇右晃着,啃着嫩竹的小嘴巴龇牙咧嘴的偶尔还发出一阵轻缓的“咩咩”声,听上去似乎心情十分愉悦。   “你又偷吃。”伸手将那窝在竹篮里头啃嫩竹啃的万分欢快的滚滚从竹篮里头拎出来,滚滚用力的点了点它的小脑袋道:“我的嫩竹都要被你给啃完了。”   “咩咩咩……”滚滚晃悠着四只小短腿,怀里还抱着半截子的嫩竹,整只熊都是一副呲牙的慵懒模样。   “四姐儿,您帮奴婢把那架在墙上的刀拿来。”茗赏蹲在木盆边,朝着苏梅的方向喊了一句道。   “哦。”苏梅轻应一声,放下手里抓着的滚滚,转身走到那墙边,只见这面不大的墙壁之上,挂着满满当当的一整片刀具,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应有尽有。   “你要哪把啊,茗赏?”苏梅歪着小脑袋站在墙面前,声音懵懂道。   “第三排左起第三把。”名茗赏头也不抬的拾掇着手里的嫩竹道。   “哦。”小心翼翼的将那把小刀从墙上拿出,苏梅转身走到茗赏身侧,将其递给茗赏道:“喏。”   “劳烦四姐儿了。”伸手接过苏梅手里头的小刀,茗赏那张沾着污泥水渍的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清浅笑意。   听到茗赏的话,苏梅撑着下颚,蹲在她的身旁道:“茗赏,你怎么有这么多刀呢?”   “都是奴婢自个儿一个人慢慢攒起来的,这不同的食材要用不同的刀具处理,这样才能尽善尽美的保持原汁原味。”一边说着话,茗赏一边用手里的小刀,将嫩竹从中破开,露出里头鲜嫩的笋尖。   “哇……”看着那鲜鲜嫩嫩仿佛还滴着水的笋尖,苏梅惊叹一声道:“真厉害。”   听到苏梅的感叹,茗赏抿唇轻笑一声,继续用着手里头的小刀,将那鲜嫩笋尖完全从中剥离开来,一丝未损。   苏梅一脸惊奇模样的看着茗赏,歪着小脑袋一副感叹模样。   拿着手里头的嫩竹,茗赏从木盆前起身与苏梅道:“这小厨房里头并无什么荤物,奴婢瞎找了一番,也只看到过一些菜籽煎炸出来的细油,今日天晚,奴婢便替四姐儿炒一盘笋丝出来吧。”   “好啊。”听到茗赏的话,苏梅忙不迭的应声道。   得到苏梅应允,茗赏拿着手里头的笋尖走到灶台前,开始将其细细切成小丝,然后下油热锅烹炒。   闻着那细漫开来的笋丝甘甜香气,苏梅忍不住的微闭了闭眼,滚滚趴在她的脚边,也是忍不住的仰了仰小脑袋。   “吱吱吱……”   “你都吃了那么多了,还想吃?”听到滚滚的细唤声,苏梅伸手压了压它的小脑袋道:“闭嘴,不准叫了。”   “吱吱吱……”被苏梅压着圆滚小脑袋的滚滚翻了个身,直接便撞在了一旁放置着碗筷的木桌上,苏梅赶紧上前将其从地上捞起搂进怀中,然后细细抚了抚滚滚的小脑袋道:“让你乱跑,你看撞疼了吧?”   “吱吱吱……”缩在苏梅怀里,滚滚依旧在叫唤着,十足一副贪嘴的小模样。   看到这副模样的滚滚,苏梅轻笑一声,正准备转身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木桌之下隐绰显出的一双宫鞋。   步子一顿,苏梅慢吞吞的再次蹲下自己的身子,然后猛地一下掀开了那覆在木桌上的厚实桌布。   只见那窄小的木桌下,房陵公主一个人抱着身子蹲在那处,白净面容之上双眸惊惶的对上苏梅那双同样惊诧的湿漉水眸。   “公主?你怎么会在这处?”稳下情绪,苏梅率先开口道。   房陵公主绞着自己的宽袖,嗫嚅片刻之后才慢吞吞的从木桌下头钻出来,她身上那件繁复的宫装此刻已然变成了墨黑色,乌漆墨黑的也不知沾了什么脏东西。   “躲人……”站在苏梅面前,房陵公主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的细灰,一边声音细缓道。   “哦,躲谁?”苏梅抱着滚滚站在一旁,听到房陵公主的话,下意识的便接了一句道。   房陵公主拍着细灰的手掌一顿,白净面容低垂,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四姐儿,笋丝好……”茗赏端着手里头新鲜出锅的笋丝一转身,便看到那一副脏污模样与苏梅站在一处的房陵公主。   抬眸看了一眼端着笋丝站在灶台前一副惊愕模样的茗赏,又看了一眼似乎面色有些尴尬的房陵公主,苏梅犹豫片刻后道:“那个,公主你吃不吃笋丝?” 第183章   挂着一只素白灯盏的小厨房中,三个人一只熊,围蹲在地上,只一会子便将一盘笋丝吞入腹中。   舔了舔唇瓣,苏梅一副意犹未尽的小模样,她捏着手中的竹筷,扭头朝茗赏的方向看去道:“茗赏,还有吗?”   听到苏梅的话,茗赏放下手中竹筷,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奴婢本来也就没有挖多少。”   茗赏话落,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明显的显出一抹颓丧神色,她伸手点了点滚滚的小脑袋,声音细糯道:“都是你,吃那么多,还长的那么胖。”   “咩咩咩……”滚滚晃着圆嘟嘟的小身子四爪朝天的躺在地上,嘴角绒毛处还沾着一点笋丝油渍。   “走了。”房陵公主垂眸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乱滚的滚滚,将手里竹筷置于空盘之上,然后提着繁复裙裾起身道。   “哎?”听到房陵公主的话,苏梅仰着小脑袋蹲在地上道:“公主你不是在躲人吗?这会子回去不会被逮到吗?”   就像马焱那厮,若是想逮她,总是欢喜坐在她的内室里头喝着茶水,等她自个儿自投罗网。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神情一顿,她站在原处静默片刻之后伸手指了指小厨房中的一张木桌底下道:“那里。”   “你,还准备躲在那处?”顺着房陵公主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那窄小的桌底,苏梅蹙了蹙眉道:“公主若是不介意,那,可愿与我同住一晚?”   *   带着房陵公主去了自己的西厢,苏梅先是让妙凝拿了一件自个儿的衣裳出来给房陵公主换上,然后又让茗赏去端来了水净手净面,最后才与房陵公主同躺在了一张绣床之上。   点着一盏烛灯的绣床头,细腻光晕微漾,厚实床帘微动,苏梅与房陵公主各自缩在自己的被褥之中,盯着素色帐顶,神色怔怔。   “我自小最是欢喜与老祖宗一道睡,长大了些就欢喜赖着幼白,再后来……”细细糯糯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帐中宁静。   苏梅的话说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张白细小脸之上凸显绯色,她小心翼翼的缩着身子将自己的小脸埋进了被褥之中,声音极轻的哼了一声道:“公主?”   “嗯?”房陵公主睡在一旁的被褥之中,声音冷淡的应了一声道。   听到房陵公主的话,苏梅犹豫片刻之后才缓慢开口道:“公主,现下这房中四周无人,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苏梅话落,房陵公主静默片刻之后才轻应一声道:“嗯。”   “我知道公主对那贺兰大人应当是心有好感的,所以为何会……逃婚呢?”酝酿片刻,苏梅压低了几分声音道。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沉静片刻,并未答话,只突然转了话题道:“你知道……我,结巴……”   突然听到房陵公主的那一小段断断续续的话,苏梅的面上显出几分尴尬神色,她微抿了抿唇,片刻之后才喃喃道:“……知道。”   虽然苏梅早已在马焱的口中知道这房陵公主有结巴这一毛病,但当她真正的听到时,还是觉得面颊处有些烧红,因为苏梅能够想象的到房陵公主在说出刚才的那一小段话时,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他原本……那,那么好,的,一,一个人,我,配,配不上……”结结巴巴的说完这段话,房陵公主也是忍不住的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被褥之中,整张白净小脸涨的通红。   因为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过这么长的一句话,这结结巴巴的话语声让房陵公主感觉到一阵难堪的羞恼,但是更多的,却是她从未体验过的通体舒畅之感,就好似憋在心中的多年症结堵塞突然在此刻消失殆尽。   “原本?所以现在的意思是……”听出房陵公主话中的不对劲,苏梅歪着小脑袋往一侧看了一眼道:“不好了吗?”   “也不是……”慢吞吞的将自己的脸从被褥之中露出一半,房陵公主扭头对上苏梅那双湿漉水眸,声音细缓道:“就是……感觉很,很奇怪……”   “什么感觉?”来了兴致的苏梅扭了扭身子,直接侧身翻向了房陵公主面前。   “说不出……”摇了摇头,房陵公主又将自己的脸塞回了被褥之中,然后声音闷闷的道:“睡,睡了……”   “哦。”意犹未尽的苏梅看到那完全将自己都塞进了被褥之中的房陵公主,小脑袋一歪,依样画葫芦的也将自己都裹进了被褥之中。   片刻之后,妙凝轻手轻脚的从外室走进内室,小心翼翼的撩开床帐,一眼就看到了那像两只蚕蛹一般滚在被褥之中的两人。   好笑的抿了抿唇,妙凝伸手将那放置在绣床头的油灯拿了出来,然后又细细的替两人掩好床帐,这才转身出了内室。   油灯一走,绣床之中瞬时便陷入了昏暗,一侧被褥之中,房陵公主慢吞吞的将自己的半个脑袋从里头伸出,然后睁着一双眼眸,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一片昏色。   “怎么了?”感觉到房陵公主的动作,迷迷糊糊的苏梅扭过小脑袋,半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一副半睡半醒的小模样,声音糯糯的透着一股子难掩的撒娇意味道:“你怎么又到我床上了,快下去……”   说罢话,苏梅裹着被褥,习惯性的扭着身子又往里头滚了一圈,但却不想这绣床太过窄小,她这一滚,直接便撞上了厚实的墙砖。   “唔……”捂着自己的额角,苏梅闷闷的轻哼出声,片刻之后才窸窸窣窣的裹着身上的被褥起身,摸黑往房陵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我,睡迷糊了……”   “郡公主……刚,刚才,可是将,将我,当成靖,靖江郡,郡王了?”房陵公主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处,说话时的声音结结巴巴的带着一股子难掩的笑意。   “我,我才没有,我,我以为你是幼白……”   “你说话,结,结巴。”打断苏梅的话,房陵公主话中笑意更显。   听到房陵公主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鼓起了白细小脸道:“你莫笑我,刚才我与你谈到那贺兰僧伽的时候,你不还是一脸羞怯模样的不愿多谈。”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男人嘛!难不成你那个不是男人?”   “你瞎说。”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终于是忍不住的裹着被褥从绣床之上起了身道:“你的才,才不是,男,男人!”   “你的才不是。”用力的瞪向面前的房陵公主,苏梅圆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语气急切的反驳道。   “你的不,不是!”同样瞪起了一双眼的房陵公主坐在昏暗床帐之中,气冲冲的看着面前只隐隐显出一个纤细轮廓的苏梅道:“你的,不是!”   “你的才不是!”双手叉腰的苏梅猛地一下从绣床之上站起,用力的朝着房陵公主喊道。   “你的,不是!”看到从绣床之上站起的苏梅,房陵公主也猛地一下甩开身上的被褥,从绣床之上站了起来,声音洪亮道。   “你的!”   “你的!”   “……”   正当两人喊得起劲的时候,那厚实床帘却是猛地一下被人从外头掀开,妙凝端着手里头的油灯,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看着面前争得面红耳赤的房陵公主与苏梅,片刻之后才磨磨蹭蹭的将那另一侧的床帘撩起。   随着那厚实床帘被慢吞吞的往一侧撩开,只见那床帘之后,马焱与贺兰僧伽站在一处,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那站在绣床之上的苏梅与房陵公主。   “啊!”抬眸看到站在绣床外的马焱,苏梅惊喊一声,猛地一下就拿起身侧的软枕往前丢去。   房陵公主也是一副怔然模样,她呆呆的站在绣床上,看着不知何时早已站在那里的贺兰僧伽,面色陡然涨红,然后直接便蹲下身子将自己给埋进了厚实被褥之中。   看着那紧紧蜷在厚实被褥之中的房陵公主,贺兰僧伽轻笑一声,直接上前连人带被的扛在了肩上,然后抬眸对站在一旁的马焱道:“多谢照料。”   说罢话,那贺兰僧伽也不管房陵公主的挣扎,直接便将人扛出了西厢。   马焱捏着手里的软枕,穿着袄袍的颀长身子靠在圆柱之上,一双漆黑暗眸低垂,片刻之后才慢条斯理的掀开眼睑看了一眼那缩在绣床角落处的苏梅,轻勾唇角道:“娥娥妹妹这是在与人争执什么呢?”   “没,没什么……”结结巴巴的吐出这句话,苏梅踩着一对光溜溜的小脚丫子,上前一把扯下厚实床帘道:“我,我要睡了!你快些走吧!”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慢吞吞的走到那绣床前,隔着一层厚实床帘,他慢条斯理的拢起宽袖,然后伸出白皙手掌,一点一点的勾勒着那由细腻烛光拼散而成,印在床帘之上的苏梅剪影。   “依我看,娥娥妹妹好似还不想睡呢。”微凉指尖带着一点烛光,轻轻柔柔的抚过苏梅的“眼角”,“唇瓣”,最后落到那缀着一点蛇形玉珥的左耳之上。   苏梅跪坐在绣床之中,眼睁睁的看着那床帘之上,马焱渐渐逼近的暗黑身影,披着一件宽长袄袍,铺天盖地的罩在自己身上。   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身子,苏梅抬起小脚,隔着一层厚实床帘往马焱那黑乌乌的一团暗影上头踹了一脚道:“你走开!”   精准的一把抓住苏梅的小脚,马焱张开修长手掌,隔着一层厚实床帘细细揉捏着苏梅那只软若无骨的小脚道:“娥娥妹妹这脚玉骨天成,真是让人爱不释手的紧。”   看着那渐渐显印在床帘之上的颀长身影,苏梅惊惶的瞪着一双眼,用力的抽了抽自己的小脚道:“你放开,我要睡了。”   随着苏梅的动作,那厚实床帘细滑的布料纹波一般的开始荡动起来,撞得一旁银勾作响。   “娥娥妹妹莫急,只要娥娥妹妹告诉我,刚才你与那房陵在争辩些什么,我便放开娥娥妹妹。”隔着一层厚实床帘,马焱撩起袄袍后裾端坐于绣床之上,声音低哑暗沉道。   苏梅在绣床里头,根本就看不到马焱此刻的表情,她只能听着马焱的声音来猜测此刻他是何情绪。   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苏梅声音细细道:“你,你放开我,我便告诉你。”   动了动那被马焱捏在手里的小脚,苏梅声音细糯道。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突然嗤笑一声道:“娥娥妹妹怎的又要诓我了?”   马焱话罢,苏梅只感觉脚上一凉,那层厚实床帘便被马焱掀了。   “啊哈哈哈……你别动……我说……啊哈哈哈……你别动!”瘙痒的指尖轻轻点在苏梅那只白嫩小脚之上,惹得苏梅忍不住的开始在绣床之上激烈翻滚。   “哈哈哈……”用力的踢踹着马焱,苏梅却还是怎么都抽不出那被马焱握在掌心之中的小脚。   背对着苏梅端坐在绣床边缘处的马焱细细的勾着苏梅的脚底,唇角轻勾道:“等娥娥妹妹笑够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啊哈哈哈……我,啊哈哈,我告诉你……哈哈哈,你别,啊哈哈……”抓着身下的被褥,苏梅笑的眼角都禁不住的沁出了一层眼泪珠子。   听着苏梅那渐弱下来的笑声,马焱终于是缓慢放开了那置于苏梅脚底处的手,然后细细的箍着她的纤细脚踝道:“说吧。”   “我,我们刚才是在说……说……”苏梅趴在绣床之上,一副吞吞吐吐的小模样。   “看来娥娥妹妹还是想……”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轻点了点苏梅的脚底。   “不,你,你别动,我,我说就是了……”动了动自己被马焱箍在掌中的小脚,苏梅轻缓的咽下一口气,然后声音细细道:“我刚才是与房陵公主在讨论那贺兰僧伽的事情。”   “哦?”轻轻的捏了捏苏梅那泛着微粉色泽的小脚趾,马焱低垂下眉目,声音暗哑道:“继续。”   “那房陵公主她,好似心仪贺兰大人,但是不知道为何,却是拒了与贺兰大人的婚事,我心中疑惑,便硬拉着她问了一句……”   “然后呢?”伸手扯了扯苏梅那落在自己手掌处的细薄亵裤,马焱轻轻的转了转自己箍在她脚踝处的手。   “然后那房陵公主便与我说,她是因为觉得……”话说到一半,苏娇却是突然住了口道:“你,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本就不关你的事。”   “我自然是对那房陵的儿女情长不感兴趣,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娥娥妹妹与房陵公主争辩时说的那些子话,所以娥娥妹妹莫要转移话题,还是告诉我那房陵公主与你说了些什么话吧。”   揉捏着手掌之中苏梅的细嫩小脚,马焱说话时,那双漆黑暗眸定定的落在苏梅那白瓷肌肤之上,一点未曾挪开过。   “我们其实是在争论……唔……”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趴在绣床之上,双眸微动,眼神惊惶的略过手边的一个软枕,然后突然灵光一闪道:“其实我们是在争论那软枕由谁来用。” 第184章   对于房陵公主和苏梅来说,两个未出阁的大闺女,在绣床之上争论两个男子,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那她与房陵公主日后,可哪里还有脸再活,所以她定然是不能告诉马焱实话的。   “哦?那这软枕到底是由谁来用呢?”漫不经心的接过苏梅的话,马焱端坐在绣床边缘,说话时那双眸子愈发深邃暗沉了几分。   “我们还未争论完,你便与那贺兰大人进来了……”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嗫嚅着说罢话之后,微微动了动自己被马焱箍在掌心之中的小脚,小心翼翼的道:“可,可以了吗?”   马焱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依旧慢条斯理的捻着苏梅的脚掌,片刻之后才低缓的吐出一口气道:“娥娥妹妹这些日子,真是愈来愈会说话了。”   听到马焱那不明所以的话,苏梅不禁暗自紧了紧自己那攥在被褥之上的手掌,那对浸着湿漉水眸的双眼之中显出一抹明显的紧张神色。   “四少爷,秦瘦正站在外头寻您,好似有事求见。”妙凝细缓的声音透过厚实床帘传入苏梅耳中,让苏梅不禁微动了动自己那还被马焱圈在手掌之中的小脚。   听到妙凝的话,马焱慢条斯理的放开自己圈在苏梅脚踝处的手掌,然后拢着宽袖从绣床边缘处起身道:“娥娥妹妹早些休息,这晚间风大,说话时莫闪了舌头,不然我可是会心疼的。”   说罢话,马焱面无表情的负手步出了西厢。   耳尖的听到那房门被关紧时发出的一道“吱呀”声,苏梅小心翼翼的从绣床之上爬起,她先是伸出白细小手撩开面前的床帘往外头看了一眼,在看到那空无一人的内室之后,赶紧喊了一声妙凝。   听到苏梅的呼喊声,正站在外室之中的妙凝提着裙裾,匆匆赶进内室之中道:“四姐儿,怎么了?”   “马焱走了吗?”扯过妙凝的宽袖,苏梅一边往外探着小脑袋,一边压低了几分声音道。   “走了。”妙凝朝着苏梅点了点头道:“四姐儿可是有事要找四少爷?刚刚秦瘦来寻四少爷,大致是有什么事,这会子四少爷刚巧出去了,不若奴婢再帮您把四少爷喊回……”   “不用不用!”打断妙凝的话,苏梅赶紧伸手一把抱住妙凝正欲往外去的身子,声音急切的道:“不用唤他回来!”   “哦。”垂眸看了一眼苏梅那抱在自己腰肢处的手,妙凝愣愣的应了一声道:“那四姐儿您可要歇息了?这都子时一刻了。”   “子时一刻了?”听到妙凝的话,苏梅下意识的往那窗棂处看了一眼,只见那扇半开的窗棂外皎月细漫,冷竹簌簌,素白灯盏迎风摇展,一片寂静无声。   “是,是要睡了。”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蜷着身子往被褥里头钻去,正欲闭眼之际,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似得,赶紧一把拽住了妙凝的宽袖道:“那个,刚才那贺兰大人和马焱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妙凝没有大明白苏梅的意思,说话时脸上显出一抹疑惑神色,奇怪的反问道。   “就是刚才你端着烛灯进来的时候,他们站在那处多久了?”看到妙凝那副疑惑模样,苏梅赶紧解释道。   “哦,奴婢端着烛灯进来的时候,四少爷与贺兰大人已经站在那处了,也不知站了多久了。”听清苏梅的问话后,妙凝赶紧回答道:“四姐儿为何如此问,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夜深人静之际,两个大男人双双闯入女子闺房,难道没什么事儿吗?妙凝这丫头平日里的聪明机灵劲儿,这会子到底都去哪处了!   抬眸看着面前妙凝那副疑惑模样,苏梅忍不住的轻叹出一口气道:“没什么事了,妙凝你先下去吧。”   “是。”妙凝依旧是那副疑惑模样的看着苏梅,在听到苏梅话后,轻应一声,转身出了内室。   猛地一下将自己手边的帐帘打落,苏梅歪着身子往身后一躺,烦躁的一脚踢掉了身旁的一条被褥,然后用力的拱着身子钻进了被窝里头。   怪不得刚才那厮最后走时与她说什么莫闪了舌头,原来是早就摸在绣床外头不定听了她与那房陵公主讲了多少话了。   哼,明明知道她与那房陵公主讲的是些什么话,还要来变着法子的诓她讲出来……不知羞耻!   将自己的小脑袋缩进被褥之中,苏梅咬着唇瓣,用力的将小脸挤在被褥夹角处,然后靠着那细滑被料就是一顿猛蹭。   这大晚上的在绣床之上与人谈论男人,还恰巧被那厮听到,她真的是……啊啊啊……   滚着身子在被褥里头转了一圈,苏梅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发髻,直接便歪在了里头,然后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缓慢闭上了眼。   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苏梅紧蹙着一对秀眉,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昏暗无声的内室之中,檀香袅袅,暖炉熏暖,一道颀长身影突兀出现,厚实帐帘被撩起,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透过暗色,慢条斯理的抚上苏梅那张白细小脸。   感觉到肌肤上的微凉触感,苏梅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眸,一眼就看到了那俯身探在自己面前的马焱。   只见那厮睁着一双暗黑眼眸死死的盯在自己脸上,声音沉哑道:“说假话的孩子,都是要被勾了舌头的。”   苏梅瞪着一双眼躺在绣床之上,听到马焱的话,瞬时便出了一身冷汗,她大张着小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根银针,慢条斯理的凑到苏梅嘴边道:“娥娥妹妹莫怕,不会疼的……”   苏梅僵直着身子躺在那处,看着那根离自己愈来愈近的银针,额角冷汗愈发滚滚而出,几乎浸湿了身上的亵衣,可恐惧到极致的她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那根银针离自己越来越近。   “啊!”当那根银针触到苏梅的唇角时,苏梅终于是忍不住的惊喊出声。   “啊……”   “四姐儿,怎么了,四姐儿……”外室之中,妙凝听到苏梅的叫喊声,赶紧提着裙裾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一把撩开那厚实床帘,妙凝站在绣床边,满脸担忧的看着苏梅那圆睁着一对湿漉水眸,满脸怔然的躺在绣床之上的可怜模样道:“这是怎么了?不是睡的好好的吗?可是做噩梦了?”   “噩梦?”听到妙凝的话,苏梅抖着唇瓣嗫嚅片刻之后慌张点了点头道:“对,噩梦,是做噩梦了……”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撑着身子从被褥之上起身,却是冷不丁的摸到一根细小银针。   “啊……针,针……”惊恐的瞪大了一双眼,苏梅都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这是奴婢的,奴婢刚刚在外头做绣样呢,听到四姐儿喊,也来不及收,便拽着一道过来了。”一边说着话,妙凝一边将自己抓在手里的绣样递给苏梅看道:“四姐儿您看,真的是绣样。”   垂眸看了一眼妙凝手里头的绣样,苏梅这才缓慢的静下了心神。   “四姐儿,您可是做什么噩梦了?”妙凝一边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一边细细的替苏梅擦拭着额角处的冷汗道:“怎的还吓成这副模样了?”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用力的咽了咽自己干涩的喉咙道:“没事,就是噩梦罢了。”   说完话,苏梅抬首往一侧窗棂处看了一眼道:“什么时辰了?”   “都要午时了,四姐儿您若是再睡一会子,这怕是又要赶不上饭点了。”妙凝小心翼翼的将苏梅从绣床之上扶起道:“四姐儿您要不要先净个身子?”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然被冷汗浸湿的亵衣,慢吞吞的点了点头道:“唔……”   “来,奴婢扶您去。”   将苏梅扶进那一侧净室之中,妙凝赶紧让外头的茗赏差人来替苏梅送热汤。   在净室之中舒舒服服的净完身子,苏梅换上了一件藕荷色袄袍,她拢着宽袖,慢吞吞的带着一身水汽从净室之中走出道:“妙凝,这会子饭堂可还有吃的吗?”   听到苏梅的话,妙凝放下手中茶盅道:“应当是还有的,奴婢带四姐儿去。”   “嗯。”点了点小脑袋,苏梅跟在妙凝身后去了饭堂。   饭堂之中,大部分和尚已然吃完了午膳,只余下一些年幼的小和尚还在里头嚼着馒头不肯离去。   苏梅提着裙摆跨进饭堂,一眼就看到了那侧边大木桶里头装着的饭食。   “四姐儿您要食些什么?奴婢去给您端来。”妙凝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过那木桌木凳之后,才搀着苏梅坐上去道:“四姐儿您要不要先来盏清茶润润喉?”   “不必了,我看到那处好似还有汤……”苏梅仰着小脑袋往那饭食的方向望了一眼道:“妙凝你随便替我拿一些过来便好。”   “是。”妙凝应声,缓步走到那木桶边,然后低垂下眉眼细细看了一遍面前的饭食菜色之后,挑拣了一些苏梅平日里还算是比较欢喜的让掌勺的和尚师傅给她装盘。   端着手中托盘,妙凝重新走回到苏梅身侧道:“四姐儿您看看,这里头是豆腐青菜和豆芽汤,还有这白菜炒木耳。”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垂眸往面前的菜食上看了一眼,只见那菜食寡淡非常,连一丝油腥都看不到。   拿过妙凝递过来的竹筷,苏梅先是夹了一个白水豆腐放入口中,那豆腐寡淡无味,吃在嘴里还硬邦邦的,哪里有平日里她吃的软腻口味。   梗着喉咙将嘴里的那块豆腐咽下,苏梅抬眸看向面前的妙凝道:“我们的小厨房里头……不能做吗?”   “这……”听到苏梅的话,妙凝有一瞬间的迟疑,她四下看了看之后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道:“四姐儿先将就一顿,秦瘦已然下山去为四姐儿买菜去了。”   “哦。”点了点小脑袋,苏梅捏着手里头的竹筷,犹豫片刻之后又夹了一根青菜塞入口中,那青菜与刚才的豆腐一般,干硬梗喉,实在是不堪入口。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妙凝探头往四周看了看道:“奴婢还是去给四姐儿端盅清茶来吧。”   说罢话,妙凝转身往一旁走去,苏梅端坐在木桌前,用手中竹筷戳了戳面前冷硬的干饭,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饭堂门口,少年和尚缓步踏入,一眼就看到了那端坐在木桌边,姿色艳绝的苏梅,她捏着手中竹筷,宽袖微动,露出一截白皙皓腕,凝脂一般的惹人遐想。   “监院。”一旁的小和尚们看到那站在门口的亦蕴,皆上前毕恭毕敬的行礼道。   亦蕴垂眸看了一眼围在自己身侧的小和尚,微微颔首道:“嗯。”   行完礼,小和尚们一哄而散,赶紧钻着身子出了饭堂,似乎是对这个不苟言笑的监院十分害怕。   “监院,这是您的饭食。”一旁掌勺的老和尚端着手里的托盘快步走向饭堂门口,将其递与亦蕴道。   “嗯。”亦蕴轻缓的点了点头,然后端着手里的托盘不自觉的往苏梅的方向扫了一眼。   苏梅趴在木桌上头,一副百无聊赖的小模样,白细手指捻着一颗饭粒细细揉捏着。   “一箪食一瓢饮,皆为辛苦所得,女施主切不可浪费。”亦蕴将手中托盘置于苏梅对面,然后拢着身上的和尚服,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   抬眸看向面前的少爷和尚,苏梅突兀想起马焱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知为何,当她再次看向这人时,当初的沉静安详之感好似只是镜花水月,现下满满充斥在苏梅眼中的,只是这人身上那股子不知名的怪异之感。   对上苏梅那双盯在自己面容之上的湿漉水眸,亦蕴不禁微紧了紧自己捏在手指间的竹筷。   “四姐儿,清茶来了。”妙凝端着手中热腾腾的清茶递到苏梅面前,声音细缓道:“这是新出壶的,四姐儿尝尝,可新鲜着呢。”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收回自己落在亦蕴身上的目光,抬眸与妙凝道:“马焱呢?一大早的去哪处了?”   虽说昨晚那厮将自己吓得够呛,但谁让苏梅自个儿没本事,找张氏证据的事情还要靠着人家来帮她呢,而且昨日里马焱走时,似乎还因着自己与他说了谎话而在生气,可那样的话,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与他说得出口嘛。   “听说是与住持讲佛去了。”妙凝站在苏梅身侧,细想片刻之后道。   “哦,那我也去看看。”说罢话,苏梅将手里的竹筷塞到妙凝手中道:“喏,这些饭食你吃吧,切不可留下一点,知道了吗?”   “哎……四姐儿?”妙凝捏着手中竹筷站在原处,看着苏梅那消失在饭堂门口的纤细身子,声音嗫嚅道:“我,我吃过了呀……”   妙凝话语刚落,那端坐在对面的亦蕴却是突然起身,木凳微震,然后背脊笔挺的转身走出饭堂,神情淡漠。   空荡荡的饭堂之中,只余妙凝与掌勺师傅一人,妙凝可怜兮兮的捏着手中竹筷端坐在木桌边,正欲将面前的干饭塞入口中之时,却是突见对面那一粒米饭都未动的托盘之上,放置着一双折断的竹筷。 第185章   天觉寺的一方后院之中,一片竹林迎风而展,清脆嫩竹新笋苍翠而立,幽暗疏影之下,两道身影对立而坐,中间缀着枯叶的石桌之上,黑白棋子交织,是一副玲珑棋局。   踏着一路笋径,苏梅小心翼翼的踩着脚上的绣花鞋,朝着那石桌方向缓步而去。   马焱手持茶盅端坐在石墩之上,穿着一身青翠色袄袍,垂落后裾处绣着一点暗色嫩竹花纹,意外的与这竹林十分相搭。   坐在马焱对面的,是昨晚与苏梅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住持,这老住持身披袈裟佛衣,面容沉静的端坐在那处,闭着一双眼,正手持白子与马焱对弈。   苏梅凑到马焱身侧,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老住持,一双湿漉水眸在那老住持紧闭的眼眸之上上上下下逡巡了一圈之后,又落到那老住持总是无比精准落子于棋盘之上的粗糙手掌之上道:“住持?”   “嗯?这位女施主可是有事?”慢条斯理的落下手中一子,老住持抬首看向苏梅的方向道。   “唔……无事……”苏梅提起裙裾落坐于一旁石墩之上,冲着那老住持缓慢摇了摇头之后,双手托腮的抵在石桌之上睁着一双美目发呆。   听到苏梅那犹犹豫豫的声音,老住持突然低笑出声道:“女施主可不要看老衲看不见,老衲这心中哪,自有明镜。”   说罢话,老住持利落的在棋盘之上落下一子,正欲再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听到对面的马焱道:“你输了。”   “什么?”听到马焱的话,那老住持神情一怔,赶紧睁开双眸看了一眼那棋盘道:“哪里输了!你这小子又要诓老衲。”   看着那老住持睁得极大的一双眼,苏梅也是诧异的瞪大了一双美眸,片刻之后才歪头看向一旁的马焱道:“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马焱端起面前的茶盅轻抿了一口并未答话,反而是那老住持面色尴尬的收回那落在棋盘之上的目光,然后直起身子伸手抚须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梅后道:“咳,女施主昨日里的嫩笋吃的可好?”   听到那老住持的话,苏梅忍不住的小脸一红,嗫嚅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道:“味道确是不错。”   “既然如此,那今日便再去拿一些吧。”接过苏梅的话,马焱放下手中茶盅,声音低哑道。   “哎?可以吗?”扭头看向那老住持,苏梅一副兴奋模样道。   “咳,女施主若是欢喜,自然是可以的。”老住持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马焱,轻咳一声后道:“不过老衲还是劝女施主过几日再来,等这春雷一打,雷笋破土初显之际,才是最美味之时。”   “真的吗?”伸手扯了扯马焱的宽袖,苏梅那双眼眸之中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马焱微微颔首道:“雷笋滋味确是不错。”   听到马焱的话,那老住持轻缓的呼出一口气。   “不过这几日的嫩笋也是不错的,还是先挖了吃吧,不然待它长成竹子,就连滚滚那小东西都不愿啃了。”斜睨了一眼那老住持,马焱话落之后,果然见那老住持刚刚呼出去的一口气又给提了起来。   仿若没有看到那老住持鼓着一双眼看向自己的心疼眼神,马焱慢条斯理的牵过苏梅的小手道:“那边听说还长了一些龙鳞竹,砍伐回去做些书联雅品,再好不过。”   “龙鳞竹?那是什么东西?”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一脸疑惑模样道。   “龙鳞竹千金难买,老衲这天觉寺里头也只浅藏三树,你小子可不厚道啊。”老住持拄着禅杖,慢吞吞的跟在马焱与苏梅身后道。   “出家人理应万物皆空,老住持怎把那三棵龙鳞竹看的如此重?”伸手抚过苏梅那沾着细碎鬓发的脸颊,马焱声音低哑道。   “你……罢了罢了,老衲说不过你,要就拿去吧。”老住持无奈轻叹一口气,冲着马焱摆了摆手道:“去去去,莫再来了,老衲这处可没有什么好东西再与你了。”   听到老住持的话,苏梅赶紧扭过小脑袋道:“还有那雷笋呢。”   老住持一噎,拄着禅杖静默片刻之后摇头转身道:“不是强盗,不进一家门啊……”   看着老住持那渐走渐远的身影,苏梅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道:“这老住持还挺有趣的。”   “老翁一个,娥娥妹妹还是莫放什么心思了。”一边牵着苏梅往那龙鳞竹的方向走去,马焱一边双眸微眯道。   “那三皇子呢?清秀俊朗的少年和尚……”苏梅仰头看着走在自己前头的马焱,歪着小脑袋才刚刚将话说到一半,就见马焱突然便顿住了步子,然后面无表情的垂眸看向自己。   对上马焱那双漆黑暗眸,苏梅下意识的便怔了怔神,片刻之后才一脸心虚的垂下小脑袋,声音呐呐道:“我,我说着玩玩的……”   “那三皇子年幼丧母,德妃临终之前怕他一人在宫中受到欺侮,便求着皇帝将人送进了天觉寺中,待十五束发之年后再接回宫中。”说罢话,马焱伸手点了点苏梅的额角道:“如此,娥娥妹妹可还满意?”   听罢马焱的话,苏梅一脸疑惑的抬起小脑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面前马焱的脸色,在确定马焱面上确无恼怒之色后,才声音细糯的开口道:“那你为何不准我与那三皇子说话?还说人家什么面佛心恶……”   “娥娥妹妹真想知道?”伸手抚了抚面前形状灵秀俊逸的龙鳞竹,马焱伸手一拧,直接便那侧边的一鳞片状苞片,佛焰苞给摘了下来。   “也没那么想知道,不过如果你要说,我听着便是了。”伸手扯了扯面前龙鳞竹的细长竹叶,苏梅思虑片刻之后开口道。   听到苏梅那言不由衷的话,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苏梅低垂着小脑袋没有接话,只想起昨日里自己那差点被拔舌的梦,赶紧用力的闭紧了自己的小嘴。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翻手一转,将手里的那片佛焰苞插在苏梅的鬓角处道:“龙鳞竹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极难存活,譬如娥娥妹妹,由死得生,天下再难得。”   低哑暗沉的话语细腻流淌进苏梅耳畔之中,让苏梅下意识的便颤了颤身子,她猛地抬首看向面前的马焱,那句一直噎在心间的话,在此刻却还是硬生生的梗在喉咙里头出不来。   他是不是……也是……与她一般……   “娥娥妹妹不是想知道那三皇子的事吗?”看到这副欲言又止模样的苏梅,马焱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漫不经心的转了话头道:“那三皇子在这天觉寺里头十年有余,再过一年,便会被皇帝接回皇宫之中。”   “不过也有传言说,皇帝前日里闲逛御花园时,偶得德妃一旧物,思子心切,已然派人落旨,想将这三皇子提起召回宫中。”   “闲逛御花园还能看到十年前的德妃旧物?这皇帝……运气可是挺好的。”站在马焱身侧,苏梅仰着小脑袋呆呆的插了一句嘴道。   “这宫里头运气好的事,那可比娥娥妹妹想象的多上许多。”伸手扶了扶那插在苏梅鬓角处的一点滴翠佛焰苞,马焱突然又道:“娥娥妹妹今次来找我,怕不是只想问那三皇子的事吧?”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双眸微动,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鼻头道:“唔……自然是,还有……唔一些事情了……”   看到苏梅这副吞吞吐吐的小模样,马焱也不为难她,直接便道:“娥娥妹妹可是还想知道那张氏的证据如何了?”   “那,那张氏的证据不是已经被段于鄢带回去了吗?现下如何了?还有你说要在这天觉寺里头办一件事,到底是什么事儿啊?难道是与那三皇子有关?”一听马焱起了话头,苏梅便赶紧接话道。   “娥娥妹妹这一下子问这般多,可让我如何回答?”微微弯下身子,马焱将自己的额角贴在苏梅的额际处,声音低哑道:“嗯?”   听着马焱那细细腻腻恍若带着一丝暗诱的沉雅嗓音,苏梅下意识的便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双眸微虚道:“你,你欢喜先答哪个,便,便先答哪个嘛……”   “呵……”低笑一声,马焱揽着苏梅的腰肢,将人抵在那细腻光滑的龙鳞竹上道:“那娥娥妹妹欢喜我先答哪个呢?”   “你,你……”马焱说话时,那细薄唇瓣断断续续的亲在苏梅的鼻尖处,让苏梅原本正欲说出口的话,一瞬时便吞吐在了口中,小脑袋里头一团浆糊似得,只知看着面前马焱那双深邃暗眸发怔。   苏梅吞吞吐吐的话说到一半,却是突然感觉自己脚踝处一痒,她猛然回神垂眸往下一看,只见不知何时出现的滚滚正四爪朝天的瘫在她的绣花鞋上蹭着毛发,小嘴里头还咕噜噜的发出一阵欢快“咩咩”声。   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面前黑着一张脸的马焱,苏梅赶紧伸手将滚滚从地上抱起道:“滚滚还小,不懂事,你莫放在心上。”   听到苏梅那急切的话语声,马焱双眸微暗,拢着宽袖负手而立于原处,目光狠戾的往竹林一侧看去。   看到马焱那转向其它方向的暗沉狠戾目光,苏梅神情一怔,赶紧顺着他的方向往那竹林一侧看去,只见那处正站着一个姿容清秀的少年和尚,手持佛珠,双眸沉静,一派的安详模样。   “娥娥妹妹不是想知道我来这天觉寺是来做什么的吗?”伸手捻了捻自己的指尖,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步朝那三皇子的方向走去。   苏梅抱着怀里的滚滚,仰头看向面前脸色暗沉的马焱,赶紧跟在他的身后一道往那三皇子的方向走去。   “施主。”三皇子的身上依旧是那件极其普通的和尚服,他捏着手里的佛珠,与面前的马焱和苏梅双手合掌行礼道:“住持命我引两位出竹林。”   苏梅抱着怀中滚滚,乖巧的站在马焱身侧,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三皇子。   大致是在这天觉寺里头呆的久了,这三皇子的身上并没有那种很浓重的醇厚贵气,有的只是缓慢静沉下来的细雅佛香之气,但不知为何,每当苏梅与这三皇子对上视线时,她总是感觉到一阵让人十分不适的感觉。   “劳烦三皇子了。”马焱拢起宽袖,漫不经心的与面前的三皇子拱了拱手道。   “贫僧佛号净心,不是什么三皇子。”亦蕴低垂着脑袋,声音轻缓道。   “净心和尚?”马焱牵着苏梅的手往那三皇子面前走了走,唇角轻勾道:“三皇子是当和尚当上瘾了?连自己的名讳都不要了?”   “阿弥陀佛。”三皇子并未接马焱的话,只不着痕迹的扫过苏梅那插在鬓角处的佛焰苞和她与马焱紧紧牵在一处的手,然后转身道:“请施主与贫僧来。”   动了动牵着苏梅小手的手,马焱看着那走在前头的三皇子,眉眼微动道:“既然三皇子如此属意天觉寺,那现下看来,陛下的圣旨,我也不必给三皇子看了?”   三皇子走在马焱面前,听到马焱的话时,那捏着佛珠的手下意识的一紧,沉静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暗沉晦色。   “圣旨?难道就是你刚才说的要接三皇子回宫的事吗?”苏梅踩着脚下的笋径,声音细糯道:“原来这接三皇子提前回宫的人,是你啊……”   苏梅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前头三皇子的方向瞄了一眼,然后突然轻笑出声道:“怪不得神神秘秘的一定要来这天觉寺呢,还诓骗我说什么是来求佛的。”   “呵,娥娥妹妹猜的不错,不过既然三皇子无意回宫,那我们也好早日启程回汉陵城,莫耽误了三皇子的修佛正道。”   说罢话,马焱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苍翠竹林,突然间便顿住了步子道:“对了,那龙鳞竹可还未砍呢,回去让秦瘦砍了带回府中,替娥娥妹妹制个联对匾额。”   “好啊……”单手挽住马焱的胳膊,苏梅将怀里的滚滚置于马焱肩上,然后直接便跟在马焱身侧绕过那三皇子往竹林外走去道:“今日那天觉寺里头的饭食可真是难吃的紧,也不知茗赏在小厨房里头做了些什么,待我回去看看……”   三皇子站在原处,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两个人,暗暗紧了紧捏在自己捏在手中的佛珠,整个人瞬时便暗沉了下来。   他费了这许多心机才得到回宫的旨意,怎能让马焱毁了!还有这苏四,明明就应该是他的……   *   这头,苏梅抱着马焱的胳膊走出一段路后,才小心翼翼的回眸往后头看了一眼道:“好似没跟来。”   “嗯。”马焱淡淡应了一声,然后突然伸手拧了拧苏梅的小鼻头道:“我的娥娥妹妹什么时候竟这般冰雪聪明了?”   “哎呀。”一把挥开马焱拧在自己鼻尖处的手,苏梅鼓着一张白细小脸,恨恨的瞪向面前的马焱道:“谁让你说话总是不说清楚,害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搭你的话,幸亏我看出那三皇子在你提到回宫时神色不对,才试着说了一句。”   “哦?娥娥妹妹还真是观察入微啊。”细细揉捏着苏梅被自己握在掌中的小手,马焱突然面色微沉。   看到马焱那晦暗下来的面色,苏梅赶紧伸手扯了扯马焱的宽袖道:“你怎的又如此了?诓骗了那三皇子,不是应该高兴的吗?”   “谁说我诓骗了那三皇子?”微扬起下颚,马焱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将挂在自己肩上身形僵硬的滚滚抓下递给苏梅。   伸手接过滚滚,苏梅仰头看着面前的马焱,一双水眸睁得极大道:“难不成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这厮来天觉寺,竟然真的是奉旨来接三皇子回宫的?   “自然都是真的。”伸手点了点苏梅的额角,马焱突然将细薄唇瓣凑到苏梅的耳畔处哑声道:“娥娥妹妹可知,那张氏的贪污证据,是从哪处得来的?”   “不是……天觉寺吗?”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愣愣的接了一句话道。   “是在天觉寺监院的院子里头挖出来的。”说罢话,马焱侧头轻啄了啄苏梅那微微泛红的耳廓。   苏梅呆站在原处,思虑片刻之后才呐呐道:“这天觉寺的监院是……三皇子?”   所以和张氏真正勾结的根本就不是那被人当成靶子的大皇子,而是这暗藏于天觉寺中十年之久的三皇子!   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苏梅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马焱,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开始哆嗦了起来。   那张氏一个深闺妇人,怎的会和这深藏于天觉寺中的三皇子扯上关系?   “娥娥妹妹难道忘记了这张氏曾在天觉寺中祈福数年?”看到苏梅那副惊诧神色,马焱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似得道:“娥娥妹妹可不要小看一个人的野心。” 第186章   听罢马焱的话后,苏梅一路回到小院之中,白细小脸之上始终都是一副怔然模样,她漫不经心的抚着怀里的滚滚,小嘴里头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细碎些什么。   伸手推开面前的房门,马焱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副呆滞模样直直撞上自己后背的苏梅,无奈的伸手扣了扣她的额角道:“我的娥娥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头的聪明劲,可是在刚才都用完了?”   “啊?”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怔怔的吐出一个字道。   “进来。”一把将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拎进屋内,马焱反手便关上了房门。   站在屋内,苏梅仰头看着面前的马焱,声音细糯道:“怎么了?”   “娥娥妹妹难不成真以为,那张氏还能翻了天去?”   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撩起袄袍后裾端坐于身后绣墩之上,然后慢条斯理的端起面前的茶盅轻抿了一口道:“那张氏自失了定远侯张靖标这一朝廷助力和其身后张氏庞大家私之后,即便机关算尽,也难再暗中把控文国公府。”   “而且即便是她与这三皇子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密,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那三皇子现今的麻烦事可多着呢。再加上那张氏前面,还有段于鄢带回去的贪污铁证,单是那些贪污证据,怕也是要让她折腾好一些时日了。”   听罢马焱的话,苏梅神情微怔,片刻之后才恍然的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是,那张氏现下正焦头烂额的对付着段于鄢带回去的证据,而那三皇子现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根本就帮不上张氏什么忙,因此张氏这次,定然是逃不了了?”   “娥娥妹妹要如此说,也是可以。”放下手中茶盏,马焱抬眸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道:“今晚关紧门窗,再让妙凝陪着你一道睡。”   “那,那你呢?”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开口道。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然后突然俯身凑到苏梅耳畔处道:“娥娥妹妹若是要我一道陪着睡,我自然是乐意之至的。”   “谁,谁要你陪着一道睡了!”听到马焱那抵在自己耳畔处的低哑暗沉嗓音,苏梅一瞬便涨红了一双白细小脸,然后猛地一下将马焱推出了屋子道:“走,你给我走!”   站在屋外,马焱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着的房门,唇角禁不住的暗暗勾起了几分。   野心这东西,可不是人人都能驾驭的了的……   *   翌日,天色微亮,经过昨夜的一场春雷惊雨,天觉寺的小院之中朦朦胧胧的浸着一层微冷薄雾,烧着灶炉的小厨房中,苏梅正蹲坐在木凳子上食着糖醋藕,便见那头房陵公主穿着一件男式的宽松袄袍,带着一身湿润水汽,缩头缩脑的走了进来。   拖过苏梅身侧的一只小木墩,房陵公主闷不吭声的蹲下身子坐在了那小木墩上,然后伸手捻了一块苏梅盘子里头的糖醋藕放入口中。   舔了舔那粘在自己指尖处的甜腻藕汁,苏梅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房陵公主道:“你怎的穿着那贺兰大人的衣裳?”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那咬着糖醋藕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才呐呐的应了一声道:“嗯。”   听着房陵公主那蔫不拉几的声音,苏梅突然伸手将手里的最后一块糖醋藕塞入口中,然后一把牵过房陵公主的手道:“走,我们去挖笋。”   “哎?”房陵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梅拽着出了小厨房,往那老住持的院子里头疾奔而去。   老住持的院子在天觉寺的最侧边,极少有人路过,再加上此刻时辰尚早,因此安静非常,苏梅昨日晌午已经来过一趟了,所以熟车熟路的直接便带着房陵公主进了竹林。   “给你。”伸手拿过地上的一根落枝递给房陵,苏梅声音细糯道:“今日我们要挖的叫雷笋。”   “雷笋?”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捏着手里头的落枝,一副迷蒙模样。   “昨日里是立春,晚间又正巧下了一场雨,打响了第一声春雷,所以这时候冒出来的嫩笋便唤作为雷笋,最是鲜嫩可口,我们尽快挖些回去,不然等到了晚间,便已然老了,不能吃了。”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手用力的挖掘着面前的雷笋,白细小脸之上一副专注神情。   怪不得那厮昨日与她说要关紧门窗,还让她唤妙凝一道陪着,原来是早知道晚间会有惊雷,不会昨夜那么大的雨,茗赏还说看到那厮与秦瘦一道下山去了,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这边,那房陵公主看到这副认真模样的苏梅,轻轻抿了抿唇,然后也开始吭哧吭哧的挖起了雷笋。   “苏四。”用力的拔下那颗深藏在土中的雷笋,房陵公主扭头看向身旁的苏梅,突兀开口道:“你与,与靖江郡,郡王被,圣上,赐,赐婚,你可,欢喜?”   听到房陵公主的话,苏梅顿下手中动作,白细小脸微微低垂道:“一开始是不欢喜的,但是后来……”后来苏梅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要看到他与别的女人站在一处,多说一句话,碰一下宽袖,肚子里头都会冒出一团的无名火。   那厮说,这叫吃醋……   “后来,怎,怎么了?”听到苏梅那说了半截子的话,房陵公主捏了捏手里头的雷笋,声音带上了几分急切。   “后来……便变成了现下这副模样啊。”朝着房陵公主摊了摊手,苏梅扭过那张微红小脸,一双美目之中显出一层氤氲水雾,顾盼流光。   “现下,什,什么,模样?”房陵公主咬着苏梅的话,不依不饶的继续开口询问道。   “就,就这样啊。”撇开自己那张愈发红艳了几分的小脸,苏梅装模作样的用力刨挖着面前的雷笋道:“我知道公主你想问的是什么,只那贺兰大人与马焱又不是同一人,我与你也不是同一人,怎可拿来相比?”   “不过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依我之见,公主与那贺兰大人还是很相配的,而且你们之间还有一道赐婚圣旨,那也算是天成美眷一双了。”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微低垂下眉眼,片刻之后才喃喃道:“你说的,对。”   是她自己太过于愚蠢,明明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偏要想的这般复杂,那贺兰僧伽已然与她有了亲事,自己是嫁也是嫁,不嫁也是嫁,所以现下她到底是在纠结什么呢,究根结底,大概还是她太过贪心了吧……   听到房陵公主那又低缓了下去的声音,苏梅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闻一侧传来一道女子的暴怒声道:“让开!”   “女施主,女施主请留步啊……咱们这里是寺庙,不是尼姑庵,您是不能在这出家的呀……”   “佛曰众生平等,凭什么我不能在你们这儿出家,难不成你是看不起我?”穿着一身利落黎草色收腰窄袖袄裙的女子从腰间拔出佩剑,直抵上面前和尚的脖颈处道:“你个秃驴快些给我让开,不然我就把你这驴脑袋给卸了!”   “女,女施主……”那和尚一脸惊颤的看着面前手持利剑的女子,说话时声音都在微微发颤道:“您真的不能在这出家,小僧这处是寺庙,收不了尼姑。”   “收不了尼姑,那我便当和尚!”一脚踹开面前的和尚,那女子举着自己手里的利剑,直接便大跨步的走到那老住持的房门前,然后猛地一下就踹开了那扇浸着檀香气的朴实房门。   “老和尚,给我剃度,我要出家。”一把将自己手里的利剑拍在木桌之上,那女子绷着一张脸站在木桌边,抬眸看向那正端坐在蒲垫上头打坐的老住持道。   老住持盘腿而坐于蒲垫之上,仿若没有听到那女子的话,依旧慢条斯理的捻着自己手里的佛珠。   “喂,老和尚,我与你说话呢!”走到那老住持面前,女子一脚搭上软榻,一手搭在老住持的肩膀上,十足一副粗鲁男子相道:“我说,给我剃度,我要出家!”   老住持依旧雷打不动的端坐在蒲垫之上捻着佛珠,面色沉静非常。   看到这副模样的老住持,那脾性火爆的女子瞬时便一脚踢翻了软榻上头摆置着的一张小案,然后伸手指向面前的老住持,声音愈发大了几分道:“老和尚,我告诉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女施主。”女子话音刚落,那老住持便突兀开口道:“女施主请回吧。”   说罢话,老住持闭着双眸,摸索着拄起一旁的禅杖从软榻之上起身道:“这里是天觉寺,不收女弟子。”   看到那老住持探着手中禅杖缓慢往外走去的背影,女子神情微顿,片刻之后才道:“老和尚,你既然是个瞎子,那我也不为难你,你这里还有什么主事的人没有?”   “女施主若是有事,可去找本寺监院,净心。”   老住持拄着手中禅杖站在房门口,慢吞吞的抬起穿着僧鞋的脚跨过门槛,却是突听得一旁传来一道软糯细语道:“老住持,您僧鞋上头的系带开了。”   听到苏梅的话,那老住持下意识的便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僧鞋上头的系带,只见那系带正好好的系在僧鞋上头,哪里有半点开解之相。   “好啊你个老秃驴,竟然敢骗我!”站在老住持身后的女子手持利剑,直接便将其搭在了老住持的脖颈上道:“我最是讨厌别人骗我了,老秃驴我告诉你,我还就要在你这天觉寺里头出家了!”   听到那女子的话,老住持鼓着一张脸,侧头看了一眼那房门口正与房陵公主站在一处的苏梅,无奈摇了摇头道:“真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抱着怀中雷笋,苏梅睁着一双无辜水眸看向那老住持道:“老住持,您说什么呢?”   “老秃驴,别废话,给我剃度!”那身穿黎草色袄裙的女子手中长剑一滑,直接便破开了老住持身上的袈裟。   “哎呦……”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那件袈裟,老住持一副心疼模样道:“昨日里刚刚补好的,你又给老衲划破了……”   “不过一件破袈裟罢了,老秃驴你莫要胡说些其它的话,快些给我剃度。”说罢话,那女子直接便一把拽过老住持的胳膊往外头大殿上拉去。   看着那女子拽着老住持渐行渐远的修长身型,苏梅不禁歪了歪小脑袋。   这女子说话做事,一副雷厉风行的果断模样,与她那状似于男子般风逸俊秀的外表十分相符。   “那是,镇国,侯,侯府沈,沈氏的,嫡,嫡长女,沈妙月。”凑到苏梅耳畔处,房陵公主压低了几分声音道。   “镇国侯府嫡长女?便是那个唤皇贵妃为姑母,说是早已内定为大皇子王妃的沈妙月?”听到房陵公主的话,苏梅微蹙了蹙眉道:“那大皇子不是已然被关押进宗人府了吗?”   “所以,沈氏急,急着拉,拉,关系,要将,沈,沈,妙月嫁,给新封,定远侯,张彭泽。”房陵公主站在苏梅身侧,不急不缓的说罢这句话后,苏梅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一副惊诧模样。   “定远侯?张彭泽?我彭表哥什么时候变成定远侯了?”大张着小嘴,苏梅惊疑出声道:“你是从哪处听来的?”   “贺兰。”房陵公主慢吞吞的吐出这两个字道。   “贺兰僧伽说的?”那大致是不会错了……不过按照如此说来,她彭表哥的亲父张靖标果然已经回天乏力了吗,只能让她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彭表哥承袭侯位。   “那我彭表哥,他答应亲事吗?”若是彭表哥答应了,那她可怜的五妹妹可如何是好,这苏婉福也是个死心眼的性子,这会子怕还是跟在那沈德音的屁股后头学武呢。   “答应了。”冲着苏梅点了点头,房陵公主抬手一指那院门口道:“那里。”   顺着房陵公主的手指方向看去,苏梅只见那处站着一个身姿书气的男子,穿着一身靛青色袄袍,眉目微蹙的拦住了沈妙月的路。   “张彭泽,我告诉你,我定是不会嫁给你的,今日我便出家,让那什么瞎亲事见鬼去吧!”说罢话,沈妙月一手拽着身旁的老住持,一手持剑,直冲冲的便要往外去。   张彭泽沉着一张脸,伸手拉住沈妙月的胳膊,却是不甚被她手中的长剑划伤了胳膊。   “是,是你自个儿不让开的,可怪不得我!”垂眸看到张彭泽胳膊上的那道血口子,沈妙月的脸上一闪而过一抹惊惶神色。   “无碍。”冷淡的吐出这两个字,张彭泽抬眸看向面前的沈妙月道:“先将住持放开,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禁不得你这般折腾。”   听到张彭泽的话,沈妙月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老住持,只见那老住持被她扯着衣襟,整个人面色涨红的直喘粗气。   暗暗皱了皱眉,沈妙月一把放开手里的老住持道:“真是不经用。”   “彭表哥。”抱着怀中雷笋,苏梅快步走到张彭泽面前,声音细糯的唤了一声。   听到苏梅的话,张彭泽垂眸,拱手与苏梅行了一礼道:“长乐郡公主。”   “多日不见,彭表哥怎的如此生分了?”听到张彭泽对自己的称呼,苏梅神情微一怔愣道。   “臣有臣礼,君有君纲。”冷淡的吐出这八个字,张彭泽神情微敛。   看着面前这与往日里截然不同的张彭泽,苏梅抱着怀中雷笋,不禁微睁大了一双眼,心中涩然。   平日里的彭表哥温和有礼,说话做事,待人接物总是让人感觉十分舒适,虽然偶有些书生酸儒气,但在苏梅心中,那般的彭表哥却心智纯善非常。   可如今的张彭泽,虽承袭了侯位,上了身份,但却失了往日里的和善亲近,多了几分不自然的淡漠。   “彭表哥,你……还好吗?”犹豫片刻,苏梅终于嗫嚅着说出这句话道。 第187章   “父亲走了。”听到苏梅的话,张彭泽沉静片刻之后道。   那张靖标因贪污枉法而进入大理寺,定罪之后被当街砍头,定远侯府一下崩塌,张彭泽在苏洲愉的帮助下,承袭侯位,一个人撑起整个定远侯府,但平日里他读得那些圣贤书在复杂朝堂之上全然无用。   诡谲的朝廷之中,他一个人摸爬滚打的被撞得头破血流,而张氏现今也是自身难保,根本就帮不上张彭泽什么忙,反而还要张彭泽拉拢朝廷关系来反帮衬她,可以说,整个张家氏族的正嫡旁支之前途生死,几乎都压在了张彭泽的肩膀上。   “彭表哥,节哀。”对于张靖标,苏梅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应该说,她对于所有的张家人,除了张彭泽之外,全无好感,所以张靖标的死于苏梅而言,根本就无足轻重,但看在面前张彭泽那副隐忍的悲切模样,苏梅却还是感觉到一阵心酸。   “张彭泽,我知晓你丧父之痛,对此也深表哀意,但你我之间的婚约,我却是赞同不得的,你若是个男人,便大大方方的打出自己的天下,莫搞这些歪门邪道。”仰头看向面前的张彭泽,沈妙月眉目圆睁。   她好不容易盼着那大皇子进了宗人府,怎么可以允许自己又被拴在这张彭泽身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姑娘若是想反悔,自可找镇国侯言说。”朝着沈妙月拱手行了一礼,张彭泽转身看了一眼不远处匆匆赶来的一对士兵道:“沈姑娘还是请先回镇国侯府吧。”   “我说过了,今日我就出家,谁爱回那劳什子镇国侯府谁回,谁爱嫁谁嫁!”说罢话,沈妙月一把拽过一旁正欲偷摸溜走的老住持,声音高扬道:“老和尚,你若是不给我剃度,我便把你脑袋削了!”   “女施主,老衲已然与你说过了,我们这天觉寺是不收女弟子的。”听到沈妙月那咄咄逼人的话语声,老住持无奈轻叹了一口气道:“女施主若是真想出家,三十里之外的妙月庵,定会欣然接受女施主的。”   “老秃驴,你莫与我废话,我刚才已然说过了,我就要在你这天觉寺里头出家。”   “妙月,不要胡闹!”沈妙月话音刚落,那头领着一对士兵大踏步赶来的罗生便立刻厉声呵斥道:“还不快与我回去?”   听到罗生的话,沈妙月手中利剑一紧,她睁着一双微红水眸用力的瞪向那满脸胡渣裹面,身穿暗色盔甲的罗生,声音微哑道:“好啊,如果你娶我,我便与你一道回去。”   “你莫要再胡言了,我一日是你师傅,便终身是你师傅。”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腰后的手,罗生双眸微睁道:“你难道真要我将你绑回去?”   “好啊,你要绑便绑,最好一剑刺死我,抬个尸首回去最是轻松了!”通红着眼眶,沈妙月怒视着面前的罗生,声音暗哑道:“你来啊!”   紧抿着唇瓣站在原处,罗生看着沈妙月那副倔强模样,神色渐渐暗沉下来。   “罗师傅。”苏梅看到面前这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场景,赶紧上前几步走到那罗生面前仰头道:“罗师傅可欢喜吃雷笋?刚刚新鲜拔出的。”   罗生是马焱的教武师傅,苏梅小时常被马焱逼着一道去习武健身,因此对于罗生也还算是熟识。   听到苏梅的话,罗生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睁着一双无辜水眸的苏梅,正欲开口之际却是突闻得一旁沈妙月道:“他最是欢喜食雷笋了,一个人一顿便能吃掉七八斤。”   “是,是吗?”听到沈妙月的话,苏梅紧了紧自己那抱在怀里的雷笋,然后伸手一指一旁的竹林道:“我都是在里头挖的,罗师傅你还是自个儿去挖着吃吧,这自个儿挖出来的,才是最香的。”   “……不必了。”听到苏梅的话,罗生停顿片刻之后双眉一皱道:“靖江郡王呢?可是与你在一处?你们两个可从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他,他下山去了,这会子还没……”苏梅的话说到一半,却是突然住了嘴,她歪了歪小身子往罗生身后看了一眼道:“咦,来了。”   不远处,马焱穿着一身规整袄袍,正与贺兰僧伽一道缓步走来,雾气蒙蒙的晨曦之中,他那张清俊面容风姿卓然,身形修长,通身的冷凝气派之中暗夹一股狠戾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苏梅迫不及待的迈着小短腿跑到马焱身侧,然后一把举起怀里抱着的雷笋递到马焱面前献宝似得道:“你看,都是我挖的。”   伸手轻抚过苏梅那沾着黏腻细泥的白细小脸,马焱接过她怀里的雷笋拎在手中道:“昨夜睡得如何?”   “还可以,就是那雷声太大了一些,听着心烦。”歪在马焱的胳膊上,苏梅一边拍打着自己袄裙上头的细灰,一边声音细糯道。   “嗯。”淡淡应了一声,马焱伸手牵过苏梅的小手往罗生面前走去道:“怎么在这?”   拱手朝着马焱行了一礼,罗生开口道:“有些私事。”   听到罗生的话,马焱侧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沈妙月,然后微微颔首道:“嗯,既然来了便不忙着走,今晚一道吃杯酒,还有这天觉寺里头的雷笋,你怕是还未吃过。”   马焱话罢,罗生沉静片刻,然后才轻缓点了点头道:“好。”   “哎,罗师傅,你什么时候开始留了胡须?看着脏兮兮的……”苏梅站在马焱身侧,突然开口道。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还欲伸手去碰那罗生面上的胡须,却是被马焱一把给按住了小手道:“莫动。”   “哦。”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蔫不拉几的搭拢着小脑袋应了一声。   看到这副可怜模样的苏梅,罗生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道:“在外行军打仗数月,急着赶回来,这胡须便未来得及剃,看着是狼狈了一些。”   “打仗?你不是说你是去参营训练新兵的吗?”听到那罗生的话,沈妙月突然咆哮开口道:“罗生,你又骗我!”   被那沈妙月的一句话震的耳聋发奎,苏梅忍不住的缩了缩小脖子。   听到沈妙月那激烈非常的话语声,罗生正欲开口解释之际,却是只见眼前飞闪而过一把利剑,直冲他的鼻尖而来。   伸手一把格开那把利剑,罗生翻身后退一步,与沈妙月缠斗到一处。   “妙月,你听我解释……”一边挡住那沈妙月的激烈攻势,罗生开口道。   “我不听,我不听,你又要骗我了,罗生,你骗了我那么多次,我以后再也不信你了!”看到那被自己打的连连后退的罗生,沈妙月突然顿下动作,猛地将手里的利剑往地上一扔,然后双眸含泪道:“这把剑,我还给你,谁稀罕谁要!”   说罢话,沈妙月扭头转向一旁的老住持道:“老秃驴,剃度!”   *   虽然最终沈妙月还是没有剃度,但是她却不知从何拎了一件天觉寺里头小和尚的衣裳换在了身上,并梳起男儿发髻,日日跟在老住持身后念经礼佛,只是她那清晰的礼佛声,怎么听着都像是急咒某人的低骂声。   而沈妙月一日不走,那罗生与张彭泽便也是只能呆在这天觉寺里头,等那沈妙月回心转意。   烧着暖炉的内室之中,苏梅捧着手里的杏仁茶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张彭泽道:“彭表哥,你难不成是真心欢喜那沈姑娘的吗?”   听到苏梅的话,张彭泽放下自己手中拿着的书简,端起手边的清茶轻抿了一口道:“沈姑娘性情豪爽,敢爱敢恨,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是我配不上她。”   “既然你根本就不欢喜那沈姑娘,为什么还要与她定亲呢?”苏梅皱着细眉,一副疑惑模样道:“如果不是两情相悦之人,强拼凑在一处,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四妹妹你不懂,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他作为一个刚刚承袭定远侯侯位的后辈,若是想在朝廷之上立足,怎么可能去得罪那根基甚稳的镇国侯府,因此这一桩婚事,除非那镇国侯府先退,不然他定是不能退的。   “我确是不明白。”听到张彭泽的话,苏梅歪着小脑袋撑着在绣桌之上道:“不过我知道,若是自己欢喜的,便是拼了命,也要得到的,不然就算枉活一世。”   “嗯?”听罢苏梅的话,张彭泽突然轻笑一声道:“四妹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可是与你的性子不符啊。”听着反倒像是那马焱会说的话。   “难不成真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了?”   “彭表哥你乱说什么话呢?难道就只许那沈妙月敢爱敢恨,就不许我敢爱敢恨了?”噘起小嘴,苏梅气呼呼的鼓着一张白细小脸瞪向面前的张彭泽道:“还有五妹妹,你打算如何?”   一提到苏婉福,张彭泽那张原本还带着清浅笑意的面容瞬时便沉静了下来。   “她那是小孩儿心性,时间长了,自然会过去的。”沉默片刻,张彭泽声音低缓道。   “彭表哥真是狠心。”听到张彭泽的话,苏梅伸手扣了扣面前绣桌之上的桌布道:“五妹妹那般一个妙人儿,福气顶天,怎的还要受这份罪。”   听罢苏梅的话,张彭泽沉静下来,再未回话,只是那双眼中显出一层浓厚哀切。   那般福气顶天的人,还是莫要与他在一处,让他这无福无份之人伤了她的福气。   “苏四。”正当内室之中陷入一阵默静之时,房陵公主却是突然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看到一脸急色的房陵公主,苏梅赶紧从绣墩之上起身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房陵公主一把拽过苏梅的手,直带着人便往那小厨房里头走去。   小厨房中,茗赏正蹲在地上抱着滚滚,哭的一脸狼狈。   “滚滚?”一眼看到那被茗赏抱在怀中一动不动的滚滚,苏梅赶紧上前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听着苏梅那略带哭腔的声音,房陵公主伸手小心翼翼的将滚滚从茗赏手里接过道:“不知道,突然,就,就不动,了。”   “怎,怎么会这样呢?会不会是睡着了?这小东西只要是睡着了,都,都……”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簌簌的往下落着眼泪珠子,声音哽咽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嘛……”   “四妹妹,我来看看。”张彭泽缓步踏入小厨房中,站在苏梅身后道。   听到张彭泽的话,苏梅赶紧让开身子,房陵公主抬首,将手里的滚滚轻手轻脚的递到张彭泽手中。   伸手细细查看了一番手里的滚滚,张彭泽眉目微蹙,片刻之后才道:“这……好似是吃多了……”   “……什,什么?”听到张彭泽的话,苏梅一瞬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的开口又问了一遍。   “吃撑了,应当没什么大事,过会子自然便好了。”将手里的滚滚递给苏梅,张彭泽声音轻缓道:“四妹妹不必担忧。”   抱着怀里软绵绵一团的滚滚,苏梅下意识的往它那圆滚滚的小肚子上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处已然鼓出一个小包,软乎乎的也不知装了多少吃食。   “这,到底是吃了多少东西,吃撑成这副模样……”苏梅抖着小手,气颠颠的想狠拍一下怀里的滚滚,但是在看到它那张难受面容时,还是不忍心下手,只细细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对了,奴婢刚才进到小厨房里头的时候,正巧看到那沈姑娘背着一个竹框子走出来。”蹲在一旁的茗赏抹掉脸上的眼泪珠子,突然开口道。   “沈妙月?”听到茗赏的话,苏梅抱着滚滚从地上起身,然后侧头看了一眼那小厨房角落之中,不知何时堆成了小山般高的嫩竹。   “这些嫩竹奴婢也不知是哪处来的,这几日里每日都在添着,四姐儿您本就食的不多,也就那罗将军会多食。”注意到苏梅那看向嫩竹堆的目光,茗赏赶紧开口道。   “如此来说,这嫩竹难不成是那沈妙月专门挖给罗师傅的了?”苏梅歪着小脑袋细想片刻后道。   这沈妙月果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子。   “四姐儿这般说,好似是也没什么错。”听到苏梅的话,茗赏微点了点头道。   茗赏话罢,外头却突兀传来一阵欢喜惊叫声。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   “小仙女,小仙女,哎呀,王桂荣你别挤我……”   王桂荣与王桂珍吵吵闹闹的争先挤进小厨房中,他们两人一手拎着一只肥兔长耳,兴冲冲的跑到苏梅面前道:“神仙姐姐,我在后山等了一日,终于是逮住了一只肥兔子,专门送来给神仙姐姐补身子。”   “呸,明明是我抓到的。”斜睨了一眼王桂荣,王桂珍扯着那一只兔子耳朵,一脸痴迷的看向面前的苏梅道:“小仙女,这兔子是我专门抓来为你补身子的,听说这兔肉最是好吃了……”   “呃……”垂眸看了一眼那被王桂荣与王桂珍一人一只长耳抓在手里装死的肥兔子,苏梅呐呐的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得一旁的房陵公主突然怒喝一声道:“大胆!”   被房陵公主的那一声暴呵吓得一个哆嗦,王桂荣与王桂珍睁着一双眼,颤颤的看向那站在苏梅身侧的房陵公主道:“公,公主,你也想吃兔……”   “放开!”打断王桂珍的话,房陵公主一副怒目圆睁的威严模样。   “啪叽”一下,王桂荣与王桂珍手里头的肥兔子落了地,一身雪白皮毛软搭搭的趴在地上依旧在装死。   伸手小心翼翼的将那只小兔子抱进自己怀中,房陵公主低垂着眉眼,用手中巾帕细细替它擦去脸上沾着的细碎污泥。   “呃,拔毛洗干净就……”看到房陵公主的动作,王桂荣突兀插嘴道。   “闭嘴!”打断王桂荣的话,房陵公主瞪着一双眼,气势十足。   看到那被房陵公主吓得哆嗦着靠在一处的王桂荣与王桂珍,苏梅赶紧安抚着开口道:“呃,公主的意思是,佛门重地,我们还是不要沾荤腥的好。”虽然那兔子,看着好似还是挺肥美的……   错眼看到苏梅那落在自己怀中白兔之上的垂涎眼神,房陵公主赶紧侧身用宽袖挡住苏梅的视线,然后踩着脚上的宫鞋,转身出了小厨房。   白细小脸之上还带着一抹尴尬神色的苏梅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王桂荣与王桂珍,声音细糯的开口道:“老住持的院子里头还有些笋没有挖干净,你们两个去挖些笋来吧。”   “是是是,神仙姐姐等我……”听到苏梅的话,王桂荣赶紧扭身出了小厨房。   “小仙女,我定会给你挖个最大最好的笋来!”看到王桂荣那扭身出了小厨房的身影,王桂珍说罢话后,也赶紧跟在那王桂荣身后争抢着去老住持的院子里头给苏梅挖笋。 第188章   张彭泽站在一旁,看着那一边打打闹闹,一边渐行渐远的王桂珍和王桂荣,好笑的开口道:“那两个是哪家的?”   “是我路过貔貅镇时碰到的一家王府里头的双胞,不知怎么,竟钻在我的马车里头跟着我一道来了这天觉寺。”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手抚了抚怀里的滚滚道:“那王桂荣虽唤我神仙姐姐,但好似还虚长我一两岁,相处这几日以来,感觉性子甚是有趣。”   “确是。”听罢苏梅的话,张彭泽微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一脸正色的与苏梅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娥娥妹妹还是小心些的好,这几日朝廷里头,也不太平。”   听到张彭泽的话,苏梅微怔了怔神色,片刻之后才状似无意的开口道:“嫡母近日可好?”   “父亲仙去,姑母悲切过度,张家的商铺田宅又出了许多问题,她这几日彻夜难眠,思虑甚重,身子怕是有些吃不消。”   张彭泽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抚了抚苏梅怀中的滚滚道:“文国公府里头近日也是不太安生,四妹妹还是在这佛门清净之地呆些时日再回去吧。”   “公府里头怎么了?可是老太太有事?”听到张彭泽的话,苏梅赶紧接口道。   “老太太身子健朗,并无什么大事,只是三房的赵氏自作主张替宣哥儿娶了一门亲,听说那女子为宋氏旁支嫡女,相貌丑陋,性情却颇为彪悍,宣哥儿不愿,这会子正与那赵氏吵得厉害。”   “二哥已是弱冠之年,确是应当娶亲了,只是那赵氏也太过心急了。”听罢张彭泽的话,苏梅微点了点头道:“二哥虽看着是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但性子却算是好的,那宋氏的旁支嫡女如若真是那般不堪,也真是难为二哥了。”   “大致那赵氏只是想与宣哥儿找门平步青云的亲事吧。”听到苏梅的话,张彭泽突然开口道。   “彭表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出张彭泽话中的不同含义,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疑惑模样道。   垂眸看向面前的苏梅,张彭泽声音轻缓道:“宋氏一族,上有太后与皇后,下有威望颇深的老靖江郡王,可以说这宋氏一族为权倾朝野之辈也不为过,因此其下旁支嫡女的身份,自然是比常人更高上一些了。”   “那,二哥这是赚了?”听完张彭泽的解释,苏梅略思片刻后道。   “现今朝廷四分五裂,陛下又龙体欠安,这下头的皇子动作频繁,赵氏在此刻选择投靠权势最大的宋氏一族,倒也算是个法子。”一边说着话,张彭泽一边伸手将苏梅怀中缓慢睁开了双眸的滚滚放到地上,然后伸手捏了捏它的四只小爪道:“去吧。”   抵着一个小肚子的滚滚欢快的迈开四肢撒爪子跑了出去,沿着那小院直转圈,自个儿玩的高兴。   看到这副生龙活虎模样的滚滚,苏梅轻缓的吐出一口气,然后抬眸看向面前的张彭泽道:“彭表哥,那你站的是哪一处呢?”   听到苏梅的话,张彭泽静默片刻之后微怔了怔神,然后才轻缓开口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自然是跟在最强的人身边了。”   “最强的人?是谁?”一脸好奇模样的凑到张彭泽面前,苏梅声音细糯道:“可也是那宋氏?但皇后无子,这筹码……”   “这种朝廷之事,四妹妹不必关心。”打断苏梅的话,张彭泽伸手替苏梅捻去她宽袖处沾着的细小绒毛道:“四妹妹只要与那滚滚一般吃好喝好,便是最大的福分了。”   “什么呀。”听出张彭泽话中的调侃之意,苏梅噘了噘小嘴道:“彭表哥你怎的也学会调侃人了。”   “呵……”看到苏梅这副娇媚小模样,张彭泽轻笑一声,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双手环胸站在小厨房门口的马焱,那人暗黑着一双沉静眼眸,整个人浑身都带着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狠戾之气。   “四妹妹,我还有些事,便先告辞了。”挺了挺身形,张彭泽直接便拢着宽袖转身出了小厨房,让苏梅连句挽留的话都未来得及说。   “怎么就走了呢……”定眼看着张彭泽那渐走渐远的身影,苏梅微仰着小脑袋,嗫嚅出声道。   “可是舍不得?”一道低哑暗沉嗓音带着难掩明辨的晦暗情绪,轻轻缓缓的飘入苏梅耳中,苏梅呆滞着一张白细小脸,无意识的应了一声道:“唔……”   “既然舍不得,那娥娥妹妹何不去将人追回来呢?”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苏梅纤细的肩膀上细细揉捏着,马焱的声音轻柔低缓异常。   动了动那被马焱紧紧按在原地的身子,苏梅哆嗦了一下唇瓣道:“我,我还是不去了吧……”   箍的那般紧,她哪里能逃得开去追彭表哥。   “娥娥妹妹不必如此,若是想去追那便去,不用顾及我。”伸手搭在苏梅那不盈一握的腰肢,马焱将自己的脑袋搁在苏梅的肩膀上道:“娥娥妹妹身上真香……”   “不不……啊……”苏梅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自己脖颈处一痛,马焱尖利的牙齿抵在她细嫩的肌肤之上,清浅印出一层微红。   “好疼。”往侧边缩了缩小脖子,苏梅伸手用力的抓着马焱的宽袖道:“你放开我,好疼……”   “娥娥妹妹疼吗?”伸手捻了捻苏梅脖颈处的一点微红,马焱将自己的细薄唇瓣贴在苏梅的耳畔处,声音低哑道:“可是我比娥娥妹妹更疼呢。”   “你疼什么……”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用力的鼓起了一张白细小脸,声音细糯的嘟囔了一句道:“被咬的是我好吗……”   “伤在娥娥妹妹身,却疼在我心。”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绕着苏梅细垂在肩上的柔腻漆发,马焱将自己的脸埋进苏梅的发中,声音模糊道:“娥娥妹妹可知我的疼?”   小心翼翼的伸手抚了抚自己脖颈处的伤口,苏梅撅了噘嘴道:“你莫不是在吃彭表哥的醋?”   马焱愈发搂紧了怀中的苏梅几分,他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苏梅那头漆黑墨发之上,清雅的淡香隐隐绰绰的夹杂着几许甜腻的奶香气,萦绕在马焱的鼻息之间,让他原本急躁的情绪缓慢平静下来。   没有听到马焱的回话,苏梅伸手扯了扯他的宽袖道:“彭表哥是与你我一道长大的,平日里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你怎的谁的醋……”   “他欢喜你。”打断苏梅的话,马焱从苏梅那头墨黑漆发之中,缓慢抬起那张清俊面容贴在她的脸颊处道:“他以前可还送过娥娥妹妹生辰礼。”   “那,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你,你这心眼怎的这般小呢?再说了,那生辰礼不还是被你给拒了吗?我根本就没有收。”感觉到那贴在自己面颊处的微凉肌肤触犯,苏梅忍不住的缩了缩小脖子道。   “我这心眼里头,只容得下娥娥妹妹一人,自然是小。”轻轻的在苏梅面上啄下一吻,马焱伸手握住苏梅的小手捏于掌中,然后将其覆上自己的心口道:“娥娥妹妹摸摸,看我这心口里头,是不是只有你一人。”   “我,我怎摸得出来,谁知道你这心口里头装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迅速收回自己覆在马焱心口处的手,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整个人羞得都在打颤。   “呵……”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低笑一声,反手愈发搂紧了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道:“娥娥妹妹莫不嫌这袄袍太碍事,摸不清楚……”   “你莫胡言。”听到马焱那低哑暗沉的细柔嗓音,苏梅的一张白细小脸愈发绯红了几分,她颤着身子缩在马焱怀中,穿着袄裙的后背贴在他的心口处,仿若能感觉到那“砰砰”浸入自己肌肤之中的炙热蕴跳感。   “呵……”娇羞着一张白细小脸的苏梅眉眼带媚,流目顾盼,身姿娇软,一般尤物哪可比拟,看在马焱眼中,只让人觉得一股绝艳之色浸蕴而出,让马焱不禁更晦暗了几分眸色,只想将怀中之人揉捏入身。   “真想将娥娥妹妹掰碎了,揉软了,嵌在身子里头,如此来,才真的算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浸着一股阴冷柔意的嗓音充斥在苏梅的耳畔处,那瘆人非常的语调让苏梅禁不住的暗暗抖了抖身子。   “娥娥妹妹可是冷?怎抖得这般厉害?”感觉到怀中苏梅那轻颤的小身子,马焱伸手轻抚过她那只微红左耳,微凉手指略过细嫩耳骨,最后落在那只蛇形玉珥之上。   “我,我去看看那王桂荣和王桂珍挖嫩竹,挖的怎么样了……”感觉到马焱那喷洒在自己耳畔处愈发炙热了几分的呼吸声,苏梅身子一僵,赶紧从他怀中挤出,急匆匆的便提着裙裾跑出了小厨房。   看着苏梅那跌跌撞撞消失在小院门口的纤细身影,马焱靠在身侧门框处,双眸微暗,轻轻的舔了舔那浸着一抹幽然甜腻奶渍香气的指尖。   “这小东西,可是被你吓得够呛。”一道低缓嗓音从一旁传出,罗生穿着一件暗色盔甲,腰间系一女子佩剑,缓步走到马焱面前道:“你也是真舍得,这般一个娇娇儿人。”   听到罗生的话,马焱微闭了闭双眸,再睁开之时,眼中沉静一片,情绪瞬时内敛。   “都安排好了吗?”捻了捻指尖,马焱声音沙哑的开口道。   “差不离了,不过你确定那三皇子今儿晚上会动手?他看着可不像是那般急躁的人。”听到马焱的话,罗生抚了抚自己满是胡须渣子的面颊,然后突然开口道:“我这胡子是不是不剃的好?看着显不显老?”   斜睨了一眼罗生,马焱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从门框处直起身子,然后轻嗤一声,并未答话,只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步离去。   看着马焱那头也不回消失在院门口的颀长身影,罗生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   他也真是昏了头了,竟然去问这般的蠢问题……   “哎,前头的谁啊,让让让让……”正当罗生抚着自己的胡须发呆时,那边突然传出一阵熟悉嗓音。   罗生浑身一震,他抬眸往前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僧服的俊秀女子抱着一大捆的嫩竹正快步往他这处走来。   那嫩竹被一粗绳捆着,几乎挡住了沈妙月的视线,所以她根本就看不清楚小厨房门口站着的是谁。   “谁啊,还不让开……等着我打……”沈妙月的话说到一半,却是突然住了嘴,她抱着怀中的嫩竹站在原处,怔怔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罗生,片刻之后才红着一双眼,面无表情的略过他往小厨房里头走去。   看着硬生生从自己身侧挤过的沈妙月,罗生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身后的铁拳,然后声音沙哑的开口道:“妙月,明日你便与我回府去吧。”   “回府?回哪个府?”听到罗生的话,沈妙月面无表情的放下手中嫩竹,眉眼微动。   “自然是镇国侯府,镇国侯他老人家……”   “闭嘴!”打断罗生的话,沈妙月一拳打在面前的嫩竹之上,那只白皙手掌一瞬便戳破层层嫩竹,在上头留下一个明显的窟窿痕迹。   红着一双眼,沈妙月看向不远处的罗生,说话时声音微有些不稳道:“罗生,我告诉你,要想让我出这天觉寺,除非你拿八抬大轿将我娶进门去,不然你就算是将我绑回镇国侯府,我也能再出来。”   说罢话,沈妙月握着拳头,略过小厨房门口的罗生,直接便大踏步的出了小厨房。   吹着细冷寒风的小院之中,沈妙月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那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珠子,只见那温热的泪渍粘在她带着血痕的右手之上,滴滴答答的落在青石板砖之上,留下一路痕迹。   罗生站在小厨房门口,看着那一路蜿蜒而去的细淡血痕,终于是忍不住的反手一拳打在了身后的门框之上。   木制门框被罗生一拳打出一个圆洞,整间小厨房似乎都轻颤了一下,檐下淅淅沥沥的落下一些雨水珠子,砸在罗生那张蕴怒面容之上,让他禁不住的愈发烦躁了几分。   罗生是看着沈妙月长大的,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人之间,有的只是师徒情分,可当他看到她那张闪着泪光的脸时,却突感心中绞痛,这种感觉,在那时琦玉过世时,他甚至都未曾有过……   *   苏梅提着裙裾,匆匆忙忙的一头直接便栽进了老住持的院子里头。   小院之中,浸着雨渍的青石板砖湿润细滑,穿着僧衣的亦蕴正端着手中清茶轻抿,眉眼低垂,神色淡漠。   “苏四姑娘来都来了,却怎的又要走?”放下手中茶盏,亦蕴抬眸看向那轻手轻脚的踩着绣花鞋,正准备溜出小院的苏梅。   “唔……我,我想起我还有些事没办……”听到亦蕴的话,苏梅一边结结巴巴的说着话,一边使劲的拉扯着自己面前的院门,但奇怪的是,不管苏梅如何用力,她面前的院门就是纹丝不动的紧闭着,一点都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苏四姑娘不必多费力气了,这院门现下,可打不开。”缓慢走到苏梅身后,亦蕴声音低缓道。   听到那近在咫尺的说话声,苏梅吓得整个人一缩,赶紧反身贴在了院门上。 第189章   寂静的小院之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绵蒙细雨,苏梅贴在那院门之上,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哆嗦的厉害,阴冷的雨滴顺着她窄小的领口往里滑落,浸湿了里头的小衣。   “那,那个监院师傅,我,我只是来挖些嫩笋而已……”苏梅抬眸看着面前神色怪异的三皇子,结结巴巴的开口道。   “如此看来,苏四姑娘甚是欢喜食嫩笋。”比苏梅略高一些的三皇子面容柔和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梅,说话时声音舒缓,平静异常。   “啊,也,也还算是欢喜……”听到三皇子的话,苏梅愣愣的回了一句,那双掩在背后的手却还在试图推搡着身后的院门。   仿若没有注意到苏梅的小动作,三皇子踩着脚上的僧鞋,踏着一地濡湿水渍,缓慢的往苏梅面前更靠近了几步道:“那不知苏四姑娘可还欢喜其它的东西?”   “其,其它的东西?”   “比如说糕食茶点。”伸手搭住苏梅的胳膊,三皇子的面上陡然显出一抹笑意道:“听闻苏四姑娘最是欢喜玫瑰酥,屋子里头刚巧有碟子玫瑰酥和杏仁茶,不知苏四姑娘可否赏脸?”   “我已经吃过了,就不必了……”往侧边躲了躲身子,苏梅企图撇开三皇子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但是随着苏梅往侧边挪移的动作,那三皇子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却更是用力了几分。   “苏四姑娘不必推辞,还是与贫僧一道进屋去吧。”那三皇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拽着苏梅的胳膊往屋内走去。   “不,不用了,三皇子您还是自个儿吃好了。”被跌跌撞撞扯着往屋内走去的苏梅用力的挣扎着自己被三皇子拽在掌中的胳膊,说话时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慌张之意。   “苏四姑娘不必客气。”一手推开面前的房门,三皇子扭头看向身后惊惶着一张白细小脸,正使劲挣扎着的苏梅道:“住持去大殿讲经了,不在屋内,苏四姑娘不必如此紧张。”   说罢话,那三皇子突然使劲将苏梅往屋内一扯,然后“砰”的一声就关紧了房门。   屋内烧着暖炉,点着檀香,朴素的木桌之上摆置着一碟子玫瑰酥,还有一盅杏仁茶。   那身穿僧袍的三皇子带着苏梅走到木桌前,将人强硬的按在那木凳之上,然后又将木桌之上的那盏杏仁茶往苏梅面前推了推道:“苏四姑娘尝尝。”   苏梅颤颤的坐在那木凳之上,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抖得厉害,她抬眸看了一眼端坐在自己面前的三皇子,暗暗紧了紧自己的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   “可是淋了雨,身子有些不适?”看到苏梅那张苍白小脸,三皇子语气轻柔的道:“苏四姑娘本就身子娇弱,实在是我疏忽了。”   说罢话,那三皇子从宽袖之中的掏出一块巾帕,轻轻的覆在苏梅面上道:“还是快些擦干吧,莫生病了才好。”   感觉到那抵在自己肌肤上的细滑巾帕,苏梅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往后一仰。   看到反应如此大的苏梅,三皇子的动作顿在半空之中,他缓慢收回自己手中的巾帕掩进宽袖暗袋之中,声音沉静道:“我与苏四姑娘尚不熟识,是我逾越了。”   “那,那个……我有巾帕,可以自己擦。”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那三皇子,苏梅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随意的抹了一把小脸道:“下雨了,我院子里头的衣裳还未收,我还是先回去……”   “不急,等苏四姑娘吃完了这碟子玫瑰酥与杏仁茶再走也不迟。”打断苏梅的话,三皇子一脸温柔的看着面前的苏梅,声音轻柔道:“苏四姑娘大致是还不识得我,其实我与苏四姑娘在小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啊……”苏梅愣愣的应了一声,那双惊惶明眸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面前散发着甜香雅味的玫瑰酥和热气腾腾的杏仁茶。   东西她自然是不能吃的,谁知道这三皇子的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而且现下他们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最重要的还是先脱身的好。   “其实……我心悦苏四姑娘已久,不知苏四姑娘可有意……”   “啊?心悦?”正盯着面前的玫瑰酥与杏仁茶发呆的苏梅乍然听到三皇子说的话,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道:“可是你是个和尚……”   “苏四姑娘错了,我不是和尚,只是暂住于此罢了,再者说,和尚也是可以还俗的。”   捻着面前那只茶盏,三皇子抬眸看向面前苏梅,声音细柔道:“我一定比马焱对苏四姑娘更好,事事都依着你,只要是你想做的,我定会陪着你做,只要是你想要的,我穷尽全力,也定会为你取来。”   “我,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也没有什么想要的……”看到三皇子眼中那抹愈发明显的贪婪神色,苏梅抖着唇瓣,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宽袖。   “而且,而且你不是说你不愿回宫的嘛,若是你不回宫,那怎么娶我呢……”挪着身子稍稍往后靠了一点,苏梅睁着那双湿润水眸,身子僵直。   “我自然是会回宫的,只是现下还不是时候,若是娥娥你想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待我回宫之后,必然会给你。”   “真,真的吗?”   听到苏梅的话,那三皇子的眼眸之中显出一抹亮光,他猛地一下从木凳子上起身,痴迷的看向面前的苏梅道:“娥娥,只要你想要,我便给。”   “那,那我现下想要走,你也给吗?”紧紧抓着自己的宽袖,苏梅眉眼微动,身子愈发僵直了几分。   三皇子站在原处静默片刻,然后突然轻笑一声道:“玫瑰酥与杏仁茶还未喝呢,娥娥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   “我,我不欢喜这地方。”从凳子上站起身,苏梅突然扭身直接便朝着房门的方向跑了过去。   三皇子看着苏梅那急匆匆推开房门跑出去的纤细身子,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浊戾之气,然后拢着蹭袍宽袖,一步一缓的也跟了出去。   小院的门依旧打不开,苏梅用力的将自己纤细的身子撞在那扇厚实的木门之上,但是没有用,那木门依旧纹丝不动的伫立在那处,隔断了苏梅的去路。   “娥娥还是回去吃些点心吧,这院门,怕是打不开了。”一边说着话,三皇子一边朝着苏梅的方向走去,他那双隐含浊戾的眼眸之中隐隐显出一股兴奋之意道:“过了今晚,娥娥便能与我一道回宫,享受那荣华富贵,锦绣江山了。”   “我才不要与你享什么荣华富贵,锦绣江山!”一把甩开三皇子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苏梅的眼中显出几分嫌恶之情道:“滚开!”   看到苏梅脸上的那股嫌弃之意,三皇子瞬时便沉了面色,他微眯着一双眼眸定定看向面前的苏梅,声音低沉道:“娥娥,你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走开!”纤细的身子紧紧贴在院门之上,苏梅抱着胳膊,神情紧绷。   “既然如此,那娥娥也莫怪我心狠。”听到苏梅那毫不客气的话,三皇子面色突变,直接便伸手拽住了苏梅的胳膊往屋子里头拖去。   “你,你放开我……”被那三皇子扯得一个踉跄,苏梅直接便摔在了地上。   淌着污浊细雨的青石板砖之上,苏梅穿在那件藕荷色袄裙,整个身子都被浸染了一层湿意,她紧紧的蜷着身子,面色惨白。   “娥娥?你怎么了?摔疼了吗?”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那三皇子突然面色大变道:“快些起来让我看看可摔疼了……”   “噗呲……”那三皇子话音未落,便见一柄锋利匕首迎面刺来,他躲闪不及,直接便被苏梅划破了僧袍宽袖,殷红的血迹顺着浅褐色的僧袍渐渐浸润开来,流淌落地,形成一圈淡色血滩。   捏着手中的匕首,苏梅瞪着一双眼,满脸狼狈的从地上起身道:“别过来!”   捂着自己受伤的宽袖,三皇子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他满脸悲切的朝着苏梅的方向走去道:“娥娥,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还忍心拿匕首来伤我?”   看着那朝着自己步步紧逼而来的三皇子,苏梅愈发用力的攥紧了自己手中的匕首,一双水眸定定的落在三皇子那紧裹在僧袍衣领之中的脖颈。   “娥娥,雨下大了,你还是与我一道进屋里头去吧,莫伤了身子。”脸上扬着一抹怪异笑意,三皇子伸出那只被苏梅刺伤的手,声音低哑道:“来啊娥娥,快过来……”   苏梅看着面前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的三皇子,僵直的握着手中匕首靠上身后的木门,耳畔处呼啦啦的满是冷冽寒风夹杂着的冷雨灌在她的面颊处,让苏梅原本便钝痛的额角更是被吹得生疼。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   “小仙女,小仙女……”   突然,一旁竹林处传来两道欢快叫声,王桂荣与王桂珍抱着满满两大捆嫩竹十分欢喜的冲出竹林道:“我们挖了好多嫩竹……这是,怎么回事?”   呆呆的看着那手持匕首紧贴在院门口的苏梅,王桂珍神情疑惑道:“小仙女,你也是来挖嫩竹的吗?”   “蠢货!”伸手猛拍了一下王桂珍的脑袋,王桂荣直接便将手里头的嫩竹给砸在了三皇子的身上道:“这色和尚肯定是贪恋神仙姐姐的美色,欲行不轨!看我替天行道,保护神仙姐姐!”   一边说着话,那王桂荣一边挽着宽袖往三皇子的方向冲去。   “啊!”染了一胳膊血色的三皇子穿着那件濡湿僧袍,直接便一脚踹开了那朝着自己扑来的王桂荣,眼神浊戾的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翻墙进来的。”王桂珍一脚踢开站在自己面前的王桂荣,仰着下颚看向面前的三皇子道:“你这花和尚倒还有些本事。”   说罢话,她随手抱过地上的一捆嫩竹,卸了绳子,直接便朝着三皇子的方向扔了过去,然后反手一把拽住苏梅的胳膊就往那竹林里头跑去道:“小仙女快走!”   被那零零落落扔过来的嫩竹挡住了片刻,三皇子抓着自己不断浸出血渍的胳膊,抬脚往竹林的方向追去。   竹林之中,笋道蜿蜒,寒风冷冽,王桂珍带着苏梅与王桂荣,直接便朝着最深处跑去。   “小仙女,我来背你。”看着苏梅那跌跌撞撞的虚弱身子,王桂珍直接便将苏梅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必了,我自己走就是了。”伏在王桂珍的背上,苏梅声音焦急道:“这样会拖累你们的。”   “神仙姐姐莫要说这种话,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能帮到神仙姐姐,才是我们的福分,就是那花和尚确是厉害了几分,凭我们两个的花拳绣腿实在打不过他。”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落荒而逃。   王桂荣伸手扶住苏梅那趴在王桂珍身上的纤细身子,气喘吁吁地道:“再说了,神仙姐姐这般轻盈,哪里会累。”   “是啊,小仙女你放心,我力气大的很呢。”一边踩着脚下的淤泥,王桂珍一边喘气道。   听到王桂珍的话,苏梅那张被雨水打湿的白细小脸之上不禁露出了一抹清浅笑意,直看的一旁王桂荣忍不住的呆了神。   “对了,现下落雨,竹林之中泥地湿滑,若是那三皇子顺着这脚印痕迹,不是非常容易找到我们吗?”苏梅不经意的垂眸看到王桂珍落在淤泥之上的脚印,神情惊慌道:“这可如何是好?”   听到苏梅的话,王桂荣与王桂珍也是面色一变,王桂荣扭头回身看了一眼身后三人踉踉跄跄一路留下的脚印痕迹,咬牙道:“那花和尚应当不会来的那般快……啊……王桂珍,你干什么?”   “来,来了……”背着身上的苏梅,王桂珍呐呐的吐出一句话道:“这花和尚怎的会在我们前头?”   顺着王桂珍的视线,苏梅抬眸看向那站在一方石桌旁的三皇子,只见那人满身都是雨水痕迹,半身血色染衣,正面色狠厉的看着他们三人。   “娥娥,到我这处来。”   “啊……快跑!”那三皇子话音刚落,王桂珍便突然背着苏梅扭头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王桂珍!”急吼一声,王桂荣赶紧跟在王桂珍的身后飞跑而去。   “呼呼呼……”气喘吁吁的跑了一段路,待三人再次抬头之际,却是猛然见到了那一方熟悉的石桌,以及那站在石桌边的三皇子。   “见了鬼了……”王桂珍与王桂荣满脸惊恐的一道吐出这句话,然后两人突然便一手架住苏梅的一个胳膊,扭身又开始转了一个方向飞跑而去。   但是当三人再次停下步子时,站在他们面前的还是那神色不明的三皇子。   “呼呼呼……”累倒在地上的三人大口喘着粗气靠在一处,看着那三皇子踩着脚上的僧鞋,一步一缓的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这竹林是个阵法,只进不出,娥娥还是莫白费力气了。”一边说着话,那三皇子一边停在苏梅面前,面容和善道:“娥娥既然欢喜这竹林子,那不若趁着现下雨势微小,与我一道在这竹林子里头走走,如何?”   “你休想!神仙姐姐哪里是你能染指的!”苏梅还未说话,那王桂荣突然便从地上起身,身形狼狈的一把抱住了三皇子的大腿,然后突然低头用力啃在了他的身上。   “滚开!”被那王桂荣狠狠咬了一口,三皇子面色狠厉的直接便一脚将人踹开,然后用力的踩着王桂荣的脑袋将其淹进淤泥之中。   “你放开他!”看到那被三皇子淹在淤泥之中的王桂荣,苏梅惊叫一声,赶紧上前拽住了三皇子的胳膊。   “王桂荣!”王桂珍也是一脸紧张的上前企图撞开三皇子,却是被那三皇子一拳直接便打在了门面上。   捂着自己满是血迹的面颊,王桂珍蜷缩在地上,又被那三皇子猛踹了一脚。   “你放开……你放开……”看着王桂荣那渐渐虚弱下去的挣扎,苏梅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娥娥,你哭什么?这两个人独挡了我们的路,待我将他们除去了,我们便能好好的欣赏这竹林里头的美景了。”垂眸看到那满脸泪痕的苏梅,三皇子的脸上扬着一抹怪异笑容道:“娥娥莫急,这便好了。”   “啊……”苏梅拖着自己满是淤泥污水的袄裙从地上起身,捏着那把锋利匕首的白皙小手迅速而坚决的直抵上三皇子的咽喉脖颈处。   但十分无奈的是,苏梅的动作还是太慢,三皇子反手夺下苏梅手里头的那把匕首,双眸怒睁道:“娥娥,你为什么还是想要杀我?为什么……啊!为什么?”   被三皇子猛然一推,苏梅仰身倒在地上,她身上的那件藕荷色袄裙浸着污泥,厚实湿漉的早已看不清楚原色,淅淅沥沥的雨滴穿透细密翠竹,溅落在她那张艳绝面容之上,更是衬得苏梅愈发纤媚羸弱了几分。 第190章   “娥娥,我会对你很好的……”抛下手里头的匕首,三皇子踩着脚上的僧鞋,慢吞吞的朝着苏梅蹲下身子道:“我会给你天下最高的地位,给你建最大的宫殿,给你穿最美的衣裳……”   “我不要。”撑在满是淤泥的地面之上,苏梅神情惊慌的蹭着双腿往后躲去。   “不,你会要的。”伸手按住苏梅的小腿,三皇子的手掌紧紧的拽着苏梅那沾满污泥的裙裾,双眸之中一片浊戾道:“那马焱算什么东西,他根本就不配得到你,他根本就不配!”   “啊……”看到那猛朝自己扑来的三皇子,苏梅惊叫一声,双手使劲一挥,然后怔然的躺在淤泥地中,神色惶然。   “娥娥……”踉跄着跌倒在苏梅身侧,三皇子看着那插在自己心口处的匕首,双眸微闭,神情惶惑。   “是你逼我的。”缓慢的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苏梅伸手撩开那粘在自己面颊处的碎发,声音细哑道:“我原本还以为马焱说的那些话只是在吓唬我,但却是不曾想,你竟真的是这般视人命如草芥,佛面魔心之人。”   所以这一刀,她捅的不后悔。   “马焱,又是马焱……他根本就配不上……”听到苏梅的话,三皇子瞪着一双赤眸,话还未说完,胸口气血翻涌,直接便吐出了一口血,那殷红稠腻的鲜血粘在他的僧袍之上,更显浊色。   苏梅嫌恶的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那满身满袖都是嫣红血迹的三皇子,双眸微睁道:“我知晓你与张氏密谋贪污却让大皇子当箭靶子的事,也知晓你为了回宫而费尽心机,不惜舍了整个定远侯府之事,你这般蛇蝎心肠的人,根本就不配在这佛门清净之地。”   气喘吁吁地说完这一番话,苏梅也不再管那似乎支撑不了多久的三皇子,赶紧伸手将脚边的王桂荣从地上扶起,然后伸手替他抹去脸上的淤泥道:“你怎么样?”   “咳咳咳……没事,就是有些噎……”一边说着话,王桂荣一边将嘴里头的淤泥吐了出来,然后伸手用力的拍打着身旁的王桂珍道:“快点起来。”   沾着淤泥的手掌用力的拍打在王桂珍的后背上,王桂珍拧着眉头,缓缓转醒。   “没事吧?”上前将瘫在淤泥里头的王桂珍从地上扶起,苏梅小心翼翼的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渍,声音担忧道:“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没事。”王桂珍晃了晃脑袋,摇摇摆摆的从地上起身,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一脸惊恐对着苏梅道:“对了,那花和尚呢?”   “喏,不是被神仙姐姐插……”王桂荣随手一指刚才那三皇子躺着的地方,话说到一半,却是突然住了嘴。   只见那浸着一滩血污的淤泥地里,哪里还有那三皇子的身影,只余下几片破碎的僧袍衣角,被雨滴打的沉浮飘落在血色水滩之中,渐渐隐落。   “人,人呢?”一脸惊慌的看着那空无一人的淤泥地,王桂荣一把抓住王桂珍的胳膊道:“那花和尚,花和尚跑了……”   听到王桂荣那神情紧绷的话语声,苏梅伸手搭住他因为紧张而剧烈惊颤的身子,声音细缓的安抚道:“那三皇子已然被我重伤,应当是不会再来为难我们了,现下最重要的,便是我们要如何从这竹林里头出去。”   “对,神仙姐姐说的对,我们不能乱,要镇定,要镇定……”听到苏梅的话,王桂荣闭上双眸,暗暗的默念了几句话后,突然眼前一亮,声音兴奋的开口道:“要不我们砍竹子吧,只要将竹子都砍了,哪里还会愁出不去。”   “砍竹子?”王桂荣话落,王桂珍随即便皱了皱眉,然后朝四下看了一眼道:“拿什么砍?而且这么多竹子,我们要砍到猴年马月去?王桂荣,你这猪脑子能不能想些靠谱的东西啊!”   “王桂珍,你行你来啊,就知道说我,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一拳就给人打趴下了……”   “王桂荣!你是不是烂泥没吃够,要不要我给你喂个饱!”听到王桂荣的话,王桂珍气得瞬时便涨红了一张污泥晦脸。   “来啊,王桂珍,你别以为我怕你……”仰着脑袋,王桂荣撸起了宽袖。   “行了行了,都留些力气吧。”两手分别拉住两人的胳膊,苏梅站在王桂荣与王桂珍中间,声音细糯道:“你们身上有没有带什么能点火的东西?”   “点火?小仙女你是想烽火传信?”听到苏梅的话,王桂珍一脸兴奋的道:“小仙女你真聪明。”   “神仙姐姐,我有我有,本来是准备烤兔子时候用的,却是没曾想那只肥兔子被那什么公主的给截了去。”一边说着话,王桂荣一边将自己塞在宽袖暗袋之中的火折子给取了出来。   “咦,你这都湿了。”看到那蔫巴巴一团皱在王桂荣手掌之中的火折子,王桂珍一脸嫌弃的道。   “那你来啊!”一手甩下手里头黏答答的火折子,王桂荣抬眸看向面前的王桂珍,声音高昂道:“我看你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哼。”斜睨了一眼王桂荣,王桂珍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两个火石,然后炫耀似得举到王桂荣面前嘚瑟道:“打火石。”   看到王桂珍手里头的打火石,苏梅面色微敛道:“快,我们找处干爽一些的地方拿些碎枝烂叶将火点起来。”   “好。”   “走。”   听到苏梅的话,那原本还在互瞪着双眸的王桂荣与王桂珍赶紧跟在苏梅身后往一旁走去。   石桌之下,积着一层松软枯叶,苏梅伸手小心翼翼的拨开那上头被雨水打湿的烂叶,然后从里面捧出一些还算是干爽的枯叶用宽袖遮挡在手掌之中,覆上巾帕。   “这点应该够了,先点起来吧。”伸手抹了一把自己满是湿汗的小脸,苏梅睁着一双水眸,额角处顿顿的疼。   “好。”王桂珍轻应一声,然后开始使劲的敲着手里的打火石。   “哎呀,你行不行啊,我来。”看到王桂珍那沾满稠腻鲜血的双手,王桂荣眸色微变,一把就将王桂珍手里头的打火石给抢了过来。   “喂,你……”   “来了来了……”   王桂珍的话还未说完,就听王桂荣握着手里墨黑色的打火石,一脸兴奋的看着那渐渐冒起一点火苗的枯叶惊叫。   “呼呼……”听到王桂荣的话,王桂珍赶紧趴在石桌下头,小心翼翼的噘起嘴朝着那小火苗吹了几口气,一侧的苏梅也赶紧拎起自己满是污泥的宽袖,挡住那不断朝着细小火苗打去的绵密雨势。   三人蹲围在石桌边,看着那随风轻漾的细小火苗,用力的屏吸静待,神色严肃。   “哎哎哎……哎呀……”那火苗高高低低的随着穿透缝隙而过的阴冷寒风渐渐泯灭,留下一缕细小青烟,王桂珍愤恨的猛拍了一把面前的石桌,咬牙道:“再来!”   苏梅紧蹙着双眉,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似得扭身朝自己身后看去。   只见那细绵雨幕之中,正缓步走来一个身穿乌金色鎏边的颀长身影,面容清俊冷傲,神色紧绷,双眸之中暗含凶狠戾气,浑身煞气盛行。   动了动自己那掩在脏污宽袖之中的小手,苏梅这才发现,原来她至始至终浑身都在颤抖。   起身奔入马焱怀中,苏梅伸出藕臂,用力的圈住他劲瘦的腰肢,沾着血污的小脸深深埋进马焱的胸口处,那蕴在眼眶之中的滚烫热泪不自禁的便喷涌而出,浸湿了马焱心口处的袄袍衣料。   单手搂住怀中的苏梅,马焱垂眸,轻轻的在她左耳之上落下一吻。   “你,你怎么才来啊……我,我等你好久了……”伏在马焱怀中,苏梅说话时,那细哑的声音带着明显哭腔,一声一声的抽噎着,浸湿了衣料。   伸手握住苏梅那轻颤的小手,马焱唇角轻抿道:“卖玫瑰酥的地方有些远,这一来一去便耽误了些功夫。”   说罢话,马焱将宽袖暗袋之中藏着的那包玫瑰酥递给苏梅,说话时声音沙哑带着一股沉吟意味道:“娥娥妹妹可是未食午膳?”   颤颤的伸手接过马焱递过来的那包玫瑰酥,苏梅花着一张白细小脸,声音抽噎道:“你就是为了这玫瑰酥,才将我扔在竹林里头与那三皇子放在一处的?”   “不,他是去救我的。”马焱还未说话,从一旁走来的老住持却突然开口道:“让女施主受惊了,是我这老东西没用,满以为人性皆可塑,却不想功亏一篑,养虎为患。”   听到老住持的话,苏梅低垂着眉眼,白细小手紧紧的攥着马焱的宽袖,片刻之后才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老住持不必自责。”   “唉……”听到苏梅的话,老住持轻叹出一口气,然后拄着手中禅杖,慢吞吞的转身远去。   看着那老住持渐行渐远的佝偻身躯,苏梅伏在马焱怀中,噘着小嘴细声道:“虽然你是去救那老住持了,但我心中还是不大高兴,你要说我无理取闹也罢,反正我不欢喜。”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不欢喜,那可是天大的事。”   “可不是天大的事嘛,你预备如何?”仰起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渐渐叠起一层细腻水雾,声音细糯道:“我刚才可害怕了……”   伸手轻轻的替苏梅擦去她眼角处的泪渍,马焱单手将人托在自己的臂弯之上抱到怀中,然后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去她脸上的泥污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哼,谁要剐你了。”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一扭小脑袋,用力的伸手圈住马焱的脖颈,然后直接便将自己沾满污泥的小脸贴在马焱的面颊上使劲磨蹭道:“罚你变成一只泥猴,给我跳猴戏。”   “若我变成了泥猴,那娥娥妹妹不就是只母泥猴了吗?”任由苏梅将那淤泥烂叶蹭在自己的面颊上,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步往外走去。   “谁要和你这只泥猴扯上关系……哎,还有……”看到马焱往竹林深处走去的步伐,苏梅赶紧扭头指着那石桌方向开口道。   “神仙姐姐,我们跟着呢。”   “是啊是啊,小仙女,我们在后头呢。”   苏梅话说到一半,便听到身后那两道虚弱的声音,她趴在马焱的肩膀上侧头看去,只见王桂荣与王桂珍愁苦着一张脸相互搀扶着跟在他们后头,十分羡慕的看着那将苏梅抱在怀中的马焱。   看到这副模样的两人,苏梅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当着他们的面做了什么,当下便涨红了一张白细面颊,狠狠的将小脸埋进了马焱怀中。   四人缓步走了片刻,苏梅这才慢慢歇下脸上的热度,她从马焱怀中仰起那张印着干硬污泥的小脸,一双美目四转。   “喂,这竹林是不是有古怪啊,刚才我们转了好几圈,都转回到那石桌边上去了。”绯红着一张白细小脸,苏梅伸手扯了扯马焱的衣襟道:“你能走出去吗?”   “这竹林被那三皇子设了阵,不过只是极其简单的五行八卦,找到生门便可。”说罢话,马焱单手扶住身旁的一棵高竹,直接伸手一拍,那高竹便立时折断倒地。   “那,那刚才的老住持……”   “去找秦瘦和秦步儒了。”接过苏梅的话,马焱侧身又折断一棵高竹。   “秦瘦和秦步儒?他们也在这竹林里头吗?”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皱了皱眉,似乎猜测到了马焱话中之意,她绞着自己的手掌,犹豫片刻之后才糯声糯气的道:“你是不是早已让秦瘦和秦步儒跟在我后头了?”   “嗯。”淡淡应了一声,马焱声音沉哑道:“不过那两人不通五行八卦,也被困在这竹林里头了。”   听到马焱的解释,苏梅低垂下小脑袋,那双湿漉水眸轻转,然后抬首定睛看向面前马焱那双蕴着漆黑暗眸晦涩的眼眸,语气软糯道:“哦,那你为什么生气?”   垂眸看了一眼缩在自己怀中的苏梅,马焱伸手抚了抚她沾着硬泥的面颊,低笑一声道:“因为我心眼小。”   对上马焱那双暗含沉溺柔情的眼眸,苏梅不禁紧了紧自己抓在他宽袖之上的小手,声音嗫嚅道:“心眼小到只能装下我吗?”   “对,心眼小到只能装下娥娥妹妹。”低缓暗沉的话语声浸在苏梅的耳畔处,让她那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绯色红晕瞬时便弥散开来,细细润润的顺着纤细脖颈往下蔓延,几乎红透了半个身子。   “那,那如果我长大了,还装得下吗?”装模作样的转着一双水眸,苏梅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话,她只知道现下的她燥热的厉害,心口处“咚咚咚”的敲着小鼓,甚至比起刚才面对那疯魔的三皇子时更让人面红耳赤。   “若娥娥妹妹长大了,那便只能从我的心眼里头出来了。”漫不经心的接过苏梅的话,马焱托抱着人往竹林外走去道:“到时候的娥娥妹妹,会胀进我的心肝脾肺肾,我的整个身体里头,都会是娥娥妹妹。”   原本听到马焱前半句话的苏梅还在气呼呼的鼓涨着面颊,却在听到他的后半句话时,一瞬便哽咽了喉咙。   咽着喉咙里头那怎么也咽不完的抽噎之意,苏梅又哭又笑的道:“那,那我若是长得再大些,不是要把你给撑爆了吗?”   “不会的,娥娥妹妹会长,我也会长,还会长得的与娥娥妹妹将将好,不大不小的将娥娥妹妹装在里头,谁也碰不得。”扬起宽袖挡住苏梅那颗伏在自己胸口处的小脑袋,马焱缓步踏出竹林。   竹林一出,那迎面打来的寒冷朔风夹带着细密雨滴,淅淅沥沥的砸在四人身上,使他们原本便脏污的衣裳更是污浊阴冷了几分。   “好,好冷……”伸手抱住马焱,苏梅使劲的将自己满是泥浆的小身子往他怀中钻去。   看着怀中被冷的直哆嗦的苏梅,马焱唇角轻抿,漆黑暗眸之中显出一抹晦暗沉色,狠戾之气陡生。 第191章   回到小院之中换过了衣裳洗过了澡,苏梅这才从刚才那阵惊慌失措的恐惧之中回过神来,她端着手中的温奶坐在绣墩之上发呆,身侧是同样红着一双眼的妙凝与茗赏。   “四姐儿,奴婢与您上些药吧,不然若是留了疤,那多难看。”妙凝拿着手里的小瓷瓶,小心翼翼的提着裙裾坐到苏梅身侧道:“您也真是不小心,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摔跤的呢?”   “唔……急着回来收衣裳……”咽下嘴里的一口温奶,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声音细糯的道。   “这小院里头有我和茗赏便够了,哪里用得着您这般火急火燎的回来收衣裳,您看您这胳膊,都破皮了。”一边心疼的说着话,妙凝一边撩开苏梅的宽袖,露出她那沁着一层细淡血色的手腕子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没事的,不会留疤的。”伸手拍了拍妙凝的手背,苏梅抬眸看向身旁的茗赏道:“对了,那王姑娘和王少爷呢?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听说是翻墙进住持的院子里头摔伤了,这会子正卧床静养呢。”听到苏梅的话,茗赏放下手里盛着玫瑰酥的小碟,神色有些微恼的继续道:“那王姑娘与王少爷好动,十二个时辰里头有十个时辰都在外头耍,受点伤也不算什么事,可四姐儿您这又不爱动的人,怎的也会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呢?”   “哎呀,我的好茗赏,你莫恼,我这不是一不小心嘛。”伸手拉住茗赏的手,苏梅将人拽到自己的身旁道:“喏,你看,就是破了点皮。”   顺着苏梅的手指方向往那手腕子上头看了一眼,茗赏原本便蹙起的眉头这会子更是狠皱了起来。   苏梅原本便肌肤白细,稍一碰触就会红肿青紫难消,这会子她那印在手腕上头的伤虽不大,但因着破了一块皮,此刻还在渗着血迹,衬在那滑若凝脂的细腻肌肤之上,便顿然让人感觉触目惊心了几分。   “哪里还好,四姐儿若是下次再这般不小心,那奴婢也不给您涂药了,让您自个儿自生自灭去吧。”妙凝坐在苏梅身侧,一边气呼呼的说着话,一边却依旧小心翼翼的替苏梅上着药,生怕手一重便将人给碰疼了。   “好好好……我下次定然不会再摔着了。”撑着下颚趴在绣桌之上,苏梅看着茗赏与妙凝那两张明显的担忧面孔,唇角不自觉的便愈发翘高了几分。   看到苏梅脸上那抑制不住的欢喜笑意,茗赏面色微红的低垂下了脑袋,然后伸手将绣桌上头放置着的那碟子玫瑰酥推到苏梅面前道:“喏,四姐儿您的玫瑰酥。”   “嗯。”伸手捻起一块玫瑰酥放入口中,苏梅吃的津津有味的道:“马焱呢?”   “四少爷刚刚在院子里头净完身,便与贺兰大人一道出门去了。”说着话,茗赏伸手碰了碰苏梅手边的那盅温奶道:“奴婢再去给四姐儿热热吧,这大冷天的,莫吃坏了肚子。”   “唔,去吧。”苏梅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道。   “是。”端着那半盅温奶,茗赏转身出了屋子,却是突然在房门口撞见那抱着两只小东西匆匆赶来的房陵公主。   “公主。”茗赏毕恭毕敬的与房陵公主请安道:“四姐儿在屋子里头呢。”   “嗯。”急应一声,房陵公主脚步不停的直接便侧身走进了屋内。   “公主怎么来了?”抬眸看到那一脸急色匆匆赶来的房陵公主,苏梅仰着一张白细小脸,声音细糯的惊喜道:“哎呀,还有滚滚和肥兔子呢,来来来,滚滚给我抱抱……”   “四姐儿,您这手都伤着呢。”伸手拦下苏梅那朝着滚滚伸出的小手,妙凝严肃着一张脸道:“您不能抱滚滚。”   “可是我这只手没事啊……”听到妙凝的话,苏梅可怜兮兮的皱着一张白细小脸,声音委屈道:“喏,你看,它好好的呢。”   “不行。”一把按下苏梅的一只藕臂,妙凝神色严肃道:“再您的伤好之前,您都不能跟滚滚呆在一处,滚滚顽皮的紧,若是碰着了您的伤口,那可不得了。”   “伤?”站在苏梅身侧的房陵公主一手滚滚,一手肥兔子的哑声开口道。   “是啊,公主您看,四姐儿这处伤的。”听到房陵公主的话,妙凝赶紧将苏梅的宽袖撩起,小心翼翼的露出那一块覆着药粉的殷红伤口道:“您可不能让四姐儿再抱滚滚了,不然若是碰着了伤口,那可是不行的。”   “嗯,不行。”听到妙凝的话,房陵公主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道:“我带走。”   “哎,不行,滚滚是我的,你这是明抢。”房陵话罢,苏梅当即便炸了锅道:“最多只能借你几天,等我伤好了,你还是要还我的。”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垂眸看了苏梅半响,然后突然将怀中的肥兔子往苏梅面前一杵道:“换。”   “不换。”撇着小脑袋,苏梅一把伸手推开那肥兔子蹭在自己面颊处的长耳朵道:“多少只肥兔子都换不了滚滚。”   “咩咩咩……”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苏梅的话,滚滚在房陵公主怀里头翻着四肢,叫的欢快。   “你呀,终于又生龙活虎了,看你以后还敢吃那么多。”伸手点了点滚滚的小脑袋,苏梅声音细糯道:“贪食鬼。”   “咩咩咩……”咬着苏梅的宽袖,滚滚小心翼翼的晃了晃小脑袋,那圆嘟嘟的胖身子不断扭动着,露出两颗细尖小牙。   “那不换。”看到苏梅那落在滚滚身上的细软目光,房陵公主不舍的紧了紧抱着滚滚的手,声音微冷道:“帮你养。”   “好啊,不过你可不能给它多食了,不然会吃坏了身子的。”伸手将自己被滚滚咬在嘴里的宽袖拉出来,苏梅伸手抚了抚滚滚的圆脑袋道:“这小东西吃食都没数的,看到吃的就欢喜往自个儿的肚子里头塞,也不知饱。”   “这不是和以前四姐儿小时差不离嘛,那时候若不是四少爷拘着,四姐儿怕是能将整个公府小厨房里头的东西都给吃没了。”听到苏梅的话,妙凝好笑的插嘴道:“滚滚现下的风范,与四姐儿您那时比起来,也算是半斤对八两。”   妙凝话音刚落,那头茗赏便端着托盘里头的两盅温奶缓步跨进屋内道:“可不是,奴婢还记得有一次四姐儿吃撑了却又不愿动,若不是四少爷硬将人给拎了出去消食,那晚间可有的闹腾了。”   “哎呀,你们说什么话呢。”苏梅被妙凝与茗赏说的小时糗事涨红了一张白细小脸,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烧得慌,不自觉的便往房陵公主那张面无表情的冷淡面容之上瞟了一眼。   看出苏梅脸上的窘迫之意,妙凝掩唇轻笑道:“是奴婢们逾越了,四姐儿您莫恼,奴婢这便出去了。”   说罢话,妙凝捏着手中的药瓶,缓步走出屋子。   茗赏端着手中托盘,将那两盅温奶分别置于苏梅与房陵公主面前道:“这是小厨房里头新拿来的温奶,四姐儿与房陵公主慢些喝,当心烫嘴。”   “嗯。”轻应一声,苏梅伸手接过那盅温奶,小心翼翼的掀开了上头的瓷盖,一阵氤氲热气带着细腻的奶香气,瞬时便弥散开来。   房陵公主看到苏梅的动作,赶紧端着身子也有样学样的掀开了面前瓷盅的盖头。   侧头看到房陵公主那生涩的动作,苏梅歪着小脑袋声音疑惑道:“公主未曾吃过温奶?”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那捏着瓷盖的手一顿,片刻之后才轻缓点了点头道:“嗯。”   因着她的结巴,母后本就不喜她,至此她的一言一行皆要规规矩矩,连多吃一口茶水都要被教礼嬷嬷责骂,温奶这种东西,虽然宫中常有,但为了保持她高冷的仪态,她自然是没有碰过的。   “温奶配上玫瑰酥啊,最是好吃了。”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喝了一口温奶,然后又捻了一块玫瑰酥放入口中。   看到苏梅的动作,房陵公主犹豫着喝了一口温奶,却是立时就被那滚烫的温度给烫了一嘴。   “哈哈……”看到房陵公主那被烫红的眼角,苏梅幸灾乐祸的轻笑起来道:“温奶烫嘴,公主怎的如此性急?”   斜瞪了一眼苏梅,房廊公主掏出巾帕,细细的掩了掩微麻的唇角道:“骗子。”   “我可没有骗公主,这温奶配上玫瑰酥啊,最是好吃了。”说罢话,苏梅抬眸看向面前的茗赏道:“茗赏,你说是与不是?”   听到苏梅的话,茗赏的面上也是忍不住的漾起一抹清浅笑意道:“公主莫被四姐儿诓了,四姐儿定是早闻出来这玫瑰酥里头加了温奶,这才如此说的。”   “茗赏你又拆我的台。”撑着下颚靠在绣桌之上,苏梅弯着唇角道。   “四姐儿惯会捉弄人,若是什么时候能学到四少爷一星半点的严整性子,那奴婢们可就真省心不少了。”一边说着话,茗赏一边小心翼翼的替房陵公主扇着瓷盅上头的奶香热气。   “那厮才惯会捉弄人呢,你们都被他诓了。”听到茗赏的话,苏梅噘起小嘴道:“你们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叫佛面魔心,那厮呀,才最是佛面魔心之人。”   “好了好了,四姐儿不必诋毁四少爷了,四少爷这一路将您拉扯大,也真是费了不少心力。”说罢话,茗赏也不等苏梅反驳,将手中的温奶重新推到房陵公主面前道:“公主,可以喝了。”   听到茗赏的话,房陵公主面无表情的端起面前的温奶轻抿了一口,那甜腻的奶香气夹杂着一点清雅香气,细腻悠长的流入口中,弥散在鼻息之间,让人禁不住的便微闭起了双眸。   “怎么样?好喝吗?”抬眸看向身旁的房陵公主,苏梅声音细糯道:“温奶里头加了些磨碎的玫瑰粉,吃着可有味道?”   “嗯。”忍不住的又喝了一口,房陵公主轻缓的吐出一口气,双眸微亮道:“不错。”   “既然不错,那便多喝些。”看到房陵公主那面带欣喜的脸色,苏梅也是忍不住的弯了眉眼,然后侧头与一旁的茗赏道:“这温奶是从哪处来的?”   温奶也算是半荤物,这天觉寺里头定然是不会有的。   “是四少爷让秦瘦从山下买了一头母牛上来,特意给四姐儿挤奶用的,这会子正拴在后山吃草呢。”茗赏一边收拾着绣桌上头的茶盏,一边道:“奴婢小厨房里头还炖着姜汤呢,四姐儿您淋了雨,可一定要喝。”   说罢话,茗赏赶紧端着手里的茶盅出了屋子。   看着茗赏那消失在房门口的身影,苏梅一口气将面前的温奶灌进了肚子里头,然后一把拉过身旁的正吃着温奶的房陵道:“快走快走,茗赏过会子肯定要拿姜汤过来了。”   苏梅只要一想到那辛辣难闻的姜汤,立时便感觉自己嘴里头都开始泛起了涩味,赶紧直接便托着房陵公主出了屋子。   屋外,细雨渐歇,苏梅穿着一件淡藕色的袄裙,小心翼翼的拉着房陵公主往小院外头走去。   “我们去看看那王姑娘和王少爷,就是你昨日里见过的那两个双胎。”成功溜出小院的苏梅低垂着小脑袋,伸手整了整自己的宽袖,细细的遮好手腕处的伤口后,扭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房陵道。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摇了摇头,伸手抚着怀里的肥兔子和滚滚道:“不去。”   “为什么不去?”苏梅疑惑的睁着一双眼,声音细软道   “他们……捉兔子。”缓慢的吐出这句话,房陵公主抱着怀中的滚滚和肥兔子,直接便转身往一旁走去。   看着那身穿繁复宫装,缓慢消失在房廊处的房陵公主,苏梅片刻之后才吐出一口气。   这房陵公主看来真的是十分欢喜那只肥兔子啊……真是可惜,她还没吃过兔子肉呢……   “喂,前头的,让开!”正当苏梅站在院门口发呆的时候,侧边突然传来一道清亮声音。   寻声看去,苏梅一眼便看到了那抱着一捆嫩竹,正慢吞吞的往自己这边挪过来的沈妙月。   看到这副大架势的沈妙月,苏梅赶紧捂着自己的手往侧边站了一点。   抱着怀里杂七杂八的一堆嫩竹,沈妙月站在院门口,上上下下的进了数次,却总是被那从嫩竹堆里头戳出来的几根嫩竹卡在院门口,拦住了去路。   “啧!”情绪本就焦躁的沈妙月轻啧一声,抬手一扔,手里头的嫩竹便落了地,她低垂着眉眼站在原处,大口喘着气,心情似乎十分糟糕。   苏梅站在一旁,心疼的看着那上好的嫩竹落在地上,被收拾的十分干净的笋皮上沾着满满一层污泥秽渍。   “那个,沈姑娘?”站在一旁踌躇片刻,苏梅终于还是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小心翼翼的朝着那沈妙月走了几步道:“沈姑娘的手是怎么了?可是伤着了?”   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话语声,沈妙月突然开口道:“喂,你说我长得好看吗?”   “呃……”被问到这个问题的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我长得不好看吗?”看到苏梅那副迟疑神色,沈妙月双眉紧蹙,面露凶光。   “其实沈姑娘的容貌长得十分好看,不仅是男子,便是女子看到沈姑娘,怕也是会多看一眼的。”苏梅凑了一下话,小心翼翼的抬眸与沈妙月道。   “我知道我不仅长得像个男人,连性子也像男人,最是欢喜舞刀弄枪,完全没有一点女子模样,不似师母是个深闺名秀,容貌多姿又性情温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说到这处,沈妙月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声音低哑道:“可是师母已经去了这许多年,他为什么就是放不下,为什么就是看不上我呢。”   “哎,你,你别哭啊……”看到那滴滴颗颗砸在青石板砖之上的眼泪珠子,苏梅慌张的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替沈妙月擦去脸上的泪痕。   “不用你管。”一把拍开苏梅覆在自己面上的巾帕,沈妙月直接便掩面冲进了院子里头。   看着沈妙月那跌跌撞撞消失在小院之中的身影,苏梅捏着手里巾帕,低低的叹出一口气。   “这悲春伤秋的模样,可不适合娥娥妹妹。”一只修长白皙手掌突兀从一旁伸出,搭在苏梅那纤瘦的肩膀上道:“今日的温奶吃着可好?”   “温奶确是不错,就是这沈姑娘,她……”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话说到一半,却是突兀看到那跟在马焱身后的罗生。   “罗师傅,您的手也伤了?”伸手指向罗生那裹着白色纱布的右手,苏梅歪着小脑袋轻笑道:“刚才我看到沈姑娘好似也伤了手呢。” 第192章   听到苏梅的话,罗生面色微有些尴尬的将那只裹着纱布的手往后躲了躲,然后轻咳一声道:“不要告诉她。”   苏梅转着一双湿漉水眸,笑眯眯的应了一声道:“哦。”   看到苏梅这副小模样,罗生面上尴尬神色渐深,他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然后转移话题道:“我将那埋在天觉寺下头的火药都给挖了出来,已经派人运到山下去了。”   “火药?”听到罗生的话,苏梅睁着一双美目,声音惊诧道:“什么火药?”   “那三皇子本来今晚准备用火药闷炸天觉寺,制造火灾以掩视听,却是不小心暴露了痕迹,被郡王连锅给端了。”放下抚在胡须上头的手,罗生垂眸看向苏梅道。   听到罗生的话,苏梅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道:“罗师傅你的意思是……这三皇子准备将我们这些人都炸死在天觉寺里头?”   说到这处,苏梅不禁微提高了几分声音,双眸之中显出几分愤恨之意道:“这三皇子真是个坏人!”   听到苏梅对三皇子的评价,罗生站在原处低头闷笑一声,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站在苏梅身侧的马焱,摇了摇头却是没说什么话。   “郡王。”一旁院门口,贺兰僧伽拢着宽袖缓步走来,他站定在马焱面前拱手行了一礼道:“外头的官兵从山下河流之中打捞出一具尸首,胸口插着这把匕首。”一边说着话,贺兰僧伽一边将宽袖之中用巾帕包裹着的那把匕首递到马焱面前。   “这是……”探头看到贺兰僧伽递过来的那把匕首,苏梅话说到一半,却是突然住了口。   自己在竹林与三皇子纠缠一事知道的人不多,就连茗赏与妙凝也满以为自个儿只是摔了一跤才弄得那般狼狈,因此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便越好吧。   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将那把匕首收入宽袖暗袋之中,然后低垂下眉眼,声音沉哑的与贺兰僧伽道:“人呢?”   “在外头,郡王请随我来。”贺兰僧伽转身,引着身后之人往小院外走去。   因着这是佛门清净之地,所以那尸首一早便被抬进了一旁小屋之中用以避嫌,贺兰僧伽掩着口鼻,伸手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随着“吱呀”一声,木门被轻缓推开,一股带着水汽的腥臭气从屋内喷散出来,让站在门口的众人都不自觉的伸手掩住了口鼻。   “去吗?”轻轻捏了捏苏梅被自己攥在掌心之中的手,马焱回身与她道。   “唔……”犹豫的应了一声,苏梅缩在马焱身后,小心翼翼的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往里头走去。   屋内,那股子难闻的腥臭气愈发严重了几分,苏梅用力的将自己的小脸贴在马焱的胳膊上,使劲的嗅着他宽袖上头沾染着的细雅檀香,以此来避开那不断萦绕在鼻息处的恶臭。   “便是这人。”贺兰僧伽走到那盖着白布,被放置在一张简陋木床之上的尸首身侧,伸手小心翼翼的掀开了上头的白布。   苏梅用马焱的宽袖遮住半边面孔,只露出一双湿漉水眸,她睁着那对美目,抬眸往那尸首看了一眼,只见那尸首早已被河水泡的浮肿,身上脸上都是被坚硬河石磕出来的伤口血迹,那半边面孔甚至已经被撞得稀烂,根本就看不清楚面容。   收回自己的目光,苏梅苍白着一张小脸缩进马焱背后,只感觉那噎在自己喉咙口的异物感随着那屋内愈发浓厚了几分的腥臭气,让人心慌的厉害。   垂眸看了一眼那具尸首,马焱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然后面无表情的从木床下头抽出一块床板,直接便插入了那具尸首胸口处被匕首戳出来的刀伤处。   “噗嗤”一声,凝固的血迹带着一包恶臭腥气弥散出来,让原本便难闻的屋内更是腥臭了几分,几欲让人作呕。   慢条斯理的拔出那插在尸体胸口处的木条,马焱神情淡漠的看着那随着木条抽离而从胸膛里头翻出来的泡白烂肉,直接便将手中沾着污秽恶渍的木条往一侧一扔道:“运回去吧。”   苏梅还沉浸在马焱那刚才稳准狠的一插之中,听到马焱的话,忍着那极其恶心的味道,憋着一股气道:“什么运回去?”   听到苏梅那因为憋气而变得极其怪异的嗓音,马焱伸手点了点她的额角道:“出去再说吧。”   说罢话,马焱直接便伸手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将人给拎出了小屋。   一出小屋,苏梅整个人就好似重活过来了一样,她仰着小脑袋猛力的深呼吸了一口气,甚至还因为吸得太急,而差点呛到喉咙。   看着苏梅那迫不及待吸气的小模样,马焱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头,入手是一片细腻软滑的凝脂肌肤,让马焱忍不住的又轻轻捻了捻。   “哎呀……”拿开马焱那在自己鼻子上捣乱的手,苏梅勾着他的手指细细的捏了一下道:“那里头的尸首,是三皇子吗?”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道:“是与不是,自然是全凭一句话。”   说罢话,马焱侧头看向那站在自己身旁的贺兰僧伽道:“派人运回去吧。”   既然那三皇子想诈尸,他便陪着他演这场戏吧。   “是。”贺兰僧伽应声,然后转身离去。   罗生站在一旁,看着贺兰僧伽那渐行渐远的纤瘦身子,正预备跟在其身后时,却是突闻苏梅道:“罗师傅,沈姑娘可是有什么伤心事?刚才那会子我还见她在院门口暗自抹泪呢。”   听到苏梅的话,罗生神色微怔,他微动了动自己踩在青石板砖之上的长靴,似乎有些踌躇。   看到这副犹豫模样的罗生,苏梅又歪着小脑袋补了一句道:“罗师傅你看,沈姑娘拔得那捆子嫩竹还被扔在院门口没人收拾呢。”   顺着那院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罗生挪了挪脚上长靴,然后声音沉闷道:“我去收拾了吧,这人来人往的,莫挡了人脚下的路。”   说罢话,罗生缓步走向那院门口,单手便将那捆沾着淤泥的嫩竹给拎了起来,然后横抱着走进了小院之中。   看着罗生消失在小院之中的魁梧身影,苏梅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马焱道:“这罗师傅的妻子,是不是仙去了?”   “嗯。”淡淡点了点头,马焱把玩着苏梅那只软腻小手道:“罗生妻子名唤琦玉,是与其一道长大的青梅竹马,三年前因病逝世,至此罗生便一直周旋于沙场,鲜少归汉陵。”   “哦。”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愣愣点了点头道:“罗师傅不回汉陵城,大致是因为这汉陵城对他而言是一块伤心地吧,那其实罗师傅与沈姑娘……也还是蛮般配的……”   一个正妻逝世以沙场杀戮发泄悲痛,一个刚刚被退婚后却又被强逼嫁与他人,所以其实如果这罗师傅能答应与沈姑娘在一处,不仅是这沈姑娘能得偿所愿,罗师傅也能从正妻逝世的悲痛之中抽离出来。   但其实最关键的,还是苏梅觉得这两人明明互相有意,罗师傅却为什么总是不肯承认自己的真心呢?   正当苏梅想的入神之际,马焱却突然伸手将苏梅那纤细的身子托到了自己的臂弯之上。   下意识的伸手环住马焱的脖颈,苏梅被马焱抱在怀中,睁着那双懵懂水眸,一张白细小脸之上满满都是疑惑神色道:“怎么了?”   马焱没有说话,只是沉着一张脸,眸色晦暗的看向那不远处的房廊,细薄唇角紧抿。   “四妹妹,我听说你受伤了,可无事?”房廊处,张彭泽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苏梅的方向疾步奔来道:“我一听说这事便急忙赶过来了,四妹妹怎的如此不小心,可有摔疼?”   看着那站在自己身旁一副气喘吁吁地模样的张彭泽,苏梅唇角轻弯道:“我无事,彭表哥不必担忧。”   “既然如此,那我也便放心了,若是四妹妹出了什么事,那我可如何与老太太交代。”平缓下自己急喘的呼吸,张彭泽眸色柔和的看向面前的苏梅道:“我来天觉寺之前,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一定要好好看着四妹妹,莫让四妹妹闯祸了。”   “我才不会闯祸呢……”听到张彭泽的话,苏梅一噘小嘴,声音细糯的撒娇道:“老太太尽会编排我。”   “呵……”看到这副娇俏小模样的苏梅,张彭泽轻笑一声,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冷不丁的对上马焱那双暗沉黑眸,张彭泽神情一怔,下意识的便将喉咙里头那些正欲说出口的话都给咽了下去。   “行了,天色不早了,要食晚膳了。”打断两人的对话,马焱紧紧的箍着苏梅的细腰,面色不愉的直接便将人给抱走了。   “哎……我还未与彭表哥说完话……唔唔……”苏梅趴在马焱的肩膀上,话还未说完,就被马焱一把给捂住了小嘴,然后硬生生的抱进了小院之中。   看着那被马焱强硬带进小院里头的苏梅,张彭泽动了动自己那因疾奔来而沾满淤泥的脚,犹豫片刻之后还是站在原处未动,只轻缓的叹出了一口气。   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的,只叹镜花水月,落花流水。   *   烧着暖炉的小院内室之中,苏梅被马焱单手托抱着放置在一张软榻之上,她蹬着一对小短腿,声音细糯的道:“你做什么呀?”   马焱没有说话,只是漫不经心的撩起袄袍后裾落坐于苏梅身侧,然后伸手拉住她那只软腻小手捂在掌心之中,静缓片刻后才声音沉哑的开口道:“娥娥妹妹可害怕?”   “害,害怕什么?”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睁着那双湿漉水眸,软糯嗓音有一瞬的轻颤。   马焱静静的揉捏着苏梅的微凉小手,沉静片刻之后才低哑开口道:“那尸首不是三皇子。”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身子一颤,她抖着唇瓣低垂下小脑袋,那只被马焱握在掌心之中的手暗暗捏紧道:“三皇子他……逃走了吗?”   伸手将苏梅那颗小脑袋按进胸口,马焱细细的捻着她的左耳道:“娥娥妹妹要知道,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不会因为你的软弱而怜惜你,也不会因为你的怜悯而施舍你。”   “我没有怜悯,我只是……害怕……”细细糯糯的嗓音颤颤的吐出最后两个字,苏梅将自己的小脑袋滑到马焱的腹部,然后整个人都蜷缩卧倒在了软榻之上,白细小脸苍白一片,纤长睫毛轻颤,纤美而柔弱。   软腻小手紧紧的拽着马焱的宽袖,苏梅将整张脸都埋进了马焱的腹部,然后用力的乱蹭着,像只撒娇的猫儿一般。   苏梅到现在,甚至都能感觉到那时自己握着匕首,将其捅入三皇子心口的那种感觉,麻木,震颤,惊恐,温热的鲜血顺着匕首滑入她的宽袖之中,滴滴答答的浸湿了她的手,黏在她的肌肤之上,怎么都去不掉。   伸手轻抚着苏梅的小脑袋,马焱用指尖一点一点的勾着她细软的发尾,眸色温柔道:“这种粗活计,娥娥妹妹果真是干不来。”   “我自然是干不来的,只有你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才干的来。”伸手戳了戳马焱的腹部,苏梅噘起小嘴道:“真硬。”   “呵……”低笑一声,马焱慢条斯理的将身子靠向身后的软榻,然后将苏梅的小脑袋搁在自己的心口处道:“这处软和,娥娥妹妹还是靠着这处吧。”   小脑袋被搁置在马焱的心口,苏梅晃着自己的小脑袋用力在上头磕了一下道:“哪里软和,不还是一样硬。”   “这里头装满了娥娥妹妹,自然是软和的。”伸手捏了捏苏梅那只软腻小手,马焱的声音沉哑晦涩,带着一抹难掩的暗欲。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不争气的红了小脸,她将自己的脑袋整个埋在马焱心口,片刻之后才羞恼的吐出一句话道:“你尽是会说些好话哄我。”   “娥娥妹妹此话何意?我什么时候说好话哄你了?”抚着苏梅的小脑袋,马焱依旧在一本正经的逗着她。   “哼,我才不与你说呢,你又要诓我。”揪着马焱的宽袖,苏梅将自己那张烫红小脸从马焱心口处抬起,然后身子一滚,直接便将自己那纤细的身子压在了马焱身上。   散开的细嫩藕色袄裙漾着罗裾,层层叠叠的铺在马焱那件乌金色的袄袍之上,拖曳在软榻边缘,摇摇欲坠的显出一对纤细小足,那小巧金莲穿着素袜,搭在马焱的皂角靴上,一白一黑,分外显眼。   苏梅睁着那双湿漉水眸,神色微羞的看向那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马焱,静默片刻之后才垂下眼帘,软糯声音又低了几分道:“那三皇子若是逃到汉陵城向老皇帝告状说我捅了他一刀,那我岂不是要连累整个文国公府?”   “娥娥妹妹难不成忘记了一件事?”伸手整了整苏梅歪斜的衣襟,马焱那只修长手掌顺着衣襟的绣花纹路,一点一点的勾住苏梅的下颚道:“我的长乐郡公主,你这身子里头留的一半血,可是皇家血。”   听罢马焱的话,苏梅神情一怔,呐呐的张着小嘴道:“我,我……”她只是一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女,与那正统三皇子相比,老皇帝又怎么可能会偏向她呢?   “那老皇帝对你有愧,三皇子又对你有意,所以怎么可能会将这事牵扯到娥娥妹妹呢?”沉哑的说罢话,马焱单手一提,便将苏梅又给重新拽回了自己怀中。   安稳的躺在马焱怀里,苏梅睁着那双湿漉水眸,声音呐呐道:“那三皇子对我有意,可是我们……不是兄妹吗?”   一想起那三皇子对着自己说的那些疯癫话,苏梅又不自禁的将自己整个人都蜷进了马焱怀中。   “自然是兄妹。”说话时,马焱微眯着双眸,那对晦暗深邃的眼眸之中浸着一股狠戾沉意,看在眼中,只让人觉得寒意遍体。   “若是兄妹,他怎的还如此?”揪着马焱的衣襟,苏梅抬起自己那张微白小脸,声音软糯的道。   “那自然是因为,娥娥妹妹是他的妹,他却不是娥娥妹妹的兄啊……” 第193章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的一会子是兄妹,一会子又不是了?”蹙起双眉,苏梅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满是惊疑神色。   “娥娥妹妹如此聪慧,定然是已经猜到意思了,哪里还需我多言。”伸手捻着苏梅的左耳,马焱细细把玩着那只做工精细的蛇形玉珥,声音低哑道:“赖皮蛇就是赖皮蛇,就算是披了龙皮,迟早也得褪下来。”   听罢马焱的话,苏梅瞪着那双水眸,犹豫片刻之后才将自己的小脑袋凑到马焱耳畔处,声音细糯道:“那三皇子……不是老皇帝的亲生子?”   “呵……”低笑一声,马焱伸手点了点苏梅的唇瓣道:“嘘,赖皮蛇的龙皮,马上就要被剥掉了。”   “唔……”伸手一把捂住自己的小嘴,苏梅瞪着那双美目,用力的蹭了蹭马焱的鬓角道:“你怎的什么事情都知道?”   “因为佛祖怜惜,让我从牲畜道转世为人,与娥娥妹妹再续前缘。”仰头靠在身后的软榻之上,马焱低缓的吐出这句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细薄唇角轻轻勾起,眉眼细弯,深邃晦暗。   “又在胡说八道。”伸手扯了扯马焱垂落在自己手边的墨发,苏梅蜷着身子将小脑袋往软榻边一窝道:“我要睡了,你去帮我把窗子关了。”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垂眸,伸手捏了捏她的白细小脸道:“娥娥妹妹真是长大了,连这指使人的本事也是渐长啊。”   “哎呀,你别动我。”挥开马焱捏在自己面颊上的手,苏梅闭着双眸,声音含糊道:“我太累了,要睡会子……”   话还未说罢,苏梅立即便进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然后不消片刻,直接便沉沉进入了梦乡。   听着苏梅那渐渐沉缓下来的呼吸声,马焱伸手捻下一颗镶在软榻边的碎珠子往窗棂处一打,那半开的窗棂立即便被紧闭合上。   脱下身上的袄袍盖在苏梅身上,马焱慢条斯理的从软榻之上起身,正准备离开之际,却是突感鬓角一疼。   顺着那被牵扯起来的鬓发往下看去,只见苏梅的素白手掌之下正压着一抹鬓发,那发尾处细细的缠绕在她的小指之上,被紧攥成拳。   无声的勾了勾唇角,马焱伸手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把匕首,然后十分利落干脆的将那抹鬓发从中削断。   漆黑鬓发稀稀落落的飘散下来,覆在苏梅的白细手背之上,垂落在软榻边缘。   收起手中的匕首,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步走出屋子。   屋外,秦瘦与秦步儒正站在小院之中,在抬眸看到那从屋中走出的马焱时,赶紧上前拱手道:“爷。”   “嗯。”马焱轻应一声,面无表情的负手于后,声音低沉道:“准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秦瘦声音粗哑道。   听到秦瘦的话,马焱不着痕迹的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屋,沉吟片刻后道:“延后,明早走。”   “可是汉陵城那边……”马焱话罢,秦步儒立即便一脸难色的接话道。   “有问题?”斜睨了秦步儒一眼,马焱捻着自己的指尖,神色暗沉。   “没,没有。”低垂下脑袋,秦步儒暗暗往后退了一步,将身子压的更沉了几分。   马焱站在原处,静看秦瘦与秦步儒片刻,然后才轻缓开口道:“矿挖干净了吗?”   “……那铁矿极大,还未挖干净,不过已然派人驻守,周边也封了起来,还有那先前运出去的一些铁矿新造出来的兵器内质十分好。”说到兵器,秦瘦的脸上不自觉的便显出了几分兴奋之意。   “嗯,此事便交由你负责。”淡淡应了一声,马焱抬眸看了一下渐渐晦暗下来的天色,语气低哑道:“多去山下买些玫瑰酥,还有那后山的牛,明早带着一道走。”   “……是。”   *   苏梅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当她醒来时,便见内室之中不时何时早已亮起了一盏琉璃灯,那琉璃灯晶莹剔透的蕴散着细腻烛光,印照在一方小室之中,素皎如月,让人不自觉的便沉静了下来。   呆呆的坐在软榻之上等了片刻,苏梅终于从酣睡之中彻底回神,她伸手抚了抚自己黏在颊边的碎发,却是突然发现了那绑缚在自己小指之上的一束黑发。   慢吞吞的解开那绕在自己小指上的头发,苏梅怔愣片刻之后赶紧跑到梳妆台前四下照了一番,在看到那虽有些凌乱,但确实是未少发束的发髻时,终于是缓慢的吐出了那口梗在喉咙里头的气。   低垂下眉眼,苏梅拿起那束有她半臂长的发束,细细捻了捻后突兀便瞪大了一双美眸。   那厮难不成在她睡着之后被她拽下了一束头发?   赶紧将那束头发反身塞进梳妆台的小抽屉里头,苏梅用力的喘了一口气,白细小脸微微涨红。   烛光晃动,苏梅红着脸呆站在梳妆台前静想片刻,然后又急忙忙的将那小抽屉抽开,拿出里头的那束发丝,提着裙裾出了屋子。   趁着那厮还没发现,要不自己赶紧还是先毁尸灭迹算了吧。   握着那束发丝,苏梅径直便往小院庭中一侧片簇竹林边走去。   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苏梅蹲下身子,四下看了看那后拿过一旁尖锐的石子开始挖洞,准备将这发束埋起来,销毁证据,这样那厮回头来找她算账的时候,也是“死”无对证。   正当苏梅吭哧吭哧的挖着坑的时候,竹林一侧却是突然传来一道尖锐女声道:“罗生!你不要再骗我了,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那道尖锐女声略过苏梅耳畔,声调大的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拿起那只沾着细泥的白皙小手,苏梅轻轻的拨开面前的细嫩竹叶,抬眸往前看去。   只见那晦暗竹树下,身形纤瘦的沈妙月与体型魁梧的罗生一道站在那处,正激烈的说着话。   “你听我解释啊……”看着面前那通红着一双眼眸的沈妙月,罗生满脸无奈的道。   “好啊,你解释啊,我听着呢,你解释啊!”仰着脑袋看向面前的罗生,沈妙月使劲的扯着喉咙道。   “妙月,你先冷静下来,你这样我没办法说……”看着面前情绪激动万分的沈妙月,罗生努力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道:“我们都冷静下来,好好谈一谈不……”   “什么没办法!我看你就是心虚,怎么?你找不到借口了吗?要不要我给你找!”激动的打断罗生的话,沈妙月神情愤懑道:“罗生,你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没本事的孬种!”   “妙月。”听到沈妙月的话,罗生一下便沉了脸,他暗暗紧了紧自己那垂在两侧的手,眉目严肃道:“你冷静一点。”   用力的喘着大气,沈妙月双手环胸的靠在一侧竹树之上,然后哑着嗓子开口道:“好啊,你说,我听着。”   沈妙月话罢,罗生却是站在原处没了声息。   看到那突然便沉默不语了的罗生,沈妙月嗤笑一声道:“罗生,你还让我怎么信你?”   听到沈妙月的那声嗤笑,罗生捻了捻自己脚下的碎泥,终于开口道:“我原本确是要去训练新兵的,但战场上却突然传来急报,我来不及让人通知你,便自行驾马去了。”   罗生话罢,沈妙月低低的吐出一口气道:“你是将军,去打仗自然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若我身为男子,也必定会去保家卫国,但是元宵灯会那次呢?我在那鹊桥上整整等了你一个晚上,可是你为什么不来?你便是来告诉我一声,说你不欢喜我,我也不会如此纠缠!”   听到沈妙月的声声控诉,罗生突兀便涨红了一张脸,他那垂在两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终于是结结巴巴的吐出一句话道:“那,那次……我,我……我吃坏了肚子,在茅厕里头呆了一个晚上……”   “你,你说什么?罗生,你找借口也不找……”   “你若是不信,尽可回汉陵城去问那殷乌石!”说到殷乌石这三个字时,罗生禁不住的就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若不是那人硬要拉着自己讨那殷夫人欢心,吃那殷夫人新做出来的菜食,自己也不至于轮到抱着那茅厕拉了一晚上的肚子,第二日甚至还是十分狼狈的被人从茅厕里头给抬出去的!   他的脸面可算是被那殷乌石给丢尽了……   罗生话罢,两人之间陷入一股诡异的沉默之中,片刻之后,沈妙月声音低哑道:“我知道你很爱师娘,可是师娘已经走了,而且那日,那日你也说过你欢喜我的……”   “我早就说过了,那日是我吃醉了酒,把你当成琦玉……”心虚的低垂下眉眼,罗生踩着脚上脏污的长靴,不自觉的便往身后退了一步。   “你莫再骗我了,我听到那日里你唤的,是我的名字。”打断罗生的话,沈妙月再说话时,声音已然带上了几分沙哑湿意,“罗生,你说你不能娶我,是因为不欢喜我,可是事实证明,你是欢喜我的。”   “我怕你放不下对师娘的愧疚,等了你整整三年,可是你现下却又拿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来搪塞我,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罗生,你摸摸你的良心,这三年来,我对你的情意,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妙月……你还小,你不懂……”听完沈妙月的话,罗生那张被胡须覆盖的面容瞬时便难看至极。   “罗生,我都十九了,别人都已成亲生子了,可我却还在等你。”嗤笑一声,沈妙月红着一双眼,声音低迷道:“罗生,我等不起了,我觉得天觉寺挺好的,老住持对我也不错……”   “沈妙月!”打断沈妙月的话,罗生瞪着一双眼,猛地向前跨了一步,一副呲目欲裂的愤怒模样道:“老住持是不会还俗的,那个老头他哪里……”   “罗生!你在说什么?”涨红着一张脸怒瞪向面前的罗生,沈妙月用力的朝着他挥了一拳道:“你个混蛋!混蛋!混蛋!”   蹲在一旁,苏梅听到罗生的话,也是忍不住的憋红了一张白细小脸。   这罗生怎的会想到那处去,便是这沈姑娘不嫁他,又怎么可能会看上老住持……不过这两人兜兜转转的,说到底,并不是对彼此无情无义,只是这罗生放不下自己对琦玉的感情,这才导致两人无法修成正果。   “罢了。”缓慢的放下那砸在罗生胸膛处的拳头,沈妙月低哑着声音道:“我们终归是有缘无分,我已强求了你三年,我真的累了。”   说罢话,沈妙月慢吞吞的挪着步子,转身离去。   看着沈妙月那渐渐消失在自己眼中的纤瘦身影,罗生动了动自己踩在细泥上头的脚,但最终却还是没有追出去。   苏梅动了动自己蹲的脚麻的小腿,还没等完全舒展开,却是突然听到那处的罗生哑声道:“别说出去。”   听到罗生的话,苏梅身子一僵,赶紧抬眸往前看去,只见那竹树之下,哪里还有罗生的身影。   歪着小脑袋往四下看了看,在确定四周无人之后,苏梅终于是确定了刚才那罗生最后的一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听壁角被人发现的苏梅窘迫着一张脸,尴尬的起身,然后装模作样的动了动胳膊,才急忙提着裙裾转身出了小竹林。   “喂,你干什么?”但当苏梅刚刚从小竹林里头转出来,预备去小厨房食些东西填填肚子的时候,却是冷不丁的直撞上了那红着一双眼站在小厨房门口的沈妙月。   “我,我过来吃……”抬眸对上沈妙月那双通红眼眸,苏梅绞着那双满是细泥的小手,神情略有些紧张,声音结结巴巴的道。   毕竟刚刚听完人家的壁角,虽然是无意的,但对于苏梅来说,却还是感觉十分尴尬。   “想吃什么?要嫩笋吗?”打断苏梅的话,沈妙月突然便拉过她的胳膊往小厨房里头走去道:“你刚才是去做什么了?怎的沾了一手的泥?”   一边说着话,沈妙月一边直接就将苏梅那双白细小手给浸在了置着清水的木盆之中道:“自个儿洗干净吧,我给你炒些嫩笋。”   说罢话,沈妙月挽起自己的宽袖,弯腰从小厨房的墙角处挑出两根嫩笋,然后手法十分熟练的将其剥皮削片,下锅爆炒。   怔怔的站在木盆边看着沈妙月那极其干练的动作,苏梅张了张小嘴道:“你,你怎么会……”   按理来说,沈妙月作为一个侯府嫡女,虽然整日里舞刀弄棒的,但还算是十分有嫡女风范的,不过怎么还会这种下厨的活计呢?   “我只会炒笋。”听到苏梅的惊讶话语,沈妙月低垂着眉眼,声音微哑道。   “哦。”苏梅了然的应了一声,然后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将自己洗净的手给擦干道:“是不是因为罗师傅最欢喜吃笋?”   “嗯。”沈妙月也不避讳,十分坦然的点了点头道:“他无笋不欢。”   “刺啦”一声,随着沈妙月的抬手,净水入锅,与那滚烫的油锅相触,发出一阵刺耳的喷溅声。   苏梅看到那飞溅出来的滚烫水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沈妙月却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好似已然十分习惯。   “好了。”将那炒好的嫩笋装盘,沈妙月将其置于一旁木桌之上,然后招呼苏梅道:“过来尝尝吧。”   “哦。”低应一声,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往沈妙月的方向走了几步。   伸手接过沈妙月递过来的竹筷,苏梅先是小心翼翼的朝着那热烫的嫩笋吹了一口气,然后才将其放入口中。   茗赏的手艺一向是十分好的,苏梅吃惯了茗赏做的东西,再吃沈妙月的,确是没有觉出什么特别来,但是说实话,沈妙月的这盘子笋,比之常人却是已然好过太多,可见是下了狠功夫的。   “怎么样?”伸手擦着自己手上被溅到的油渍,沈妙月面上轻笑道:“你可是第一个吃我做的嫩笋的人。”   “嗯?”听到沈妙月的话,苏梅疑惑的睁着一双眼道:“那罗师傅他……”   “我自觉这嫩笋做的还不够好,便从未与他做过,不过现今看来,这笋他怕也是不屑吃的。”   看着面前沈妙月那张颓丧面容,苏梅咽下嘴里的嫩笋,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道:“那个,你想不想最后再试一次?” 第194章   翌日,天色微晴,浸着一层细腻冷霜的寂静小院之中,急急忙忙的跑出一个身穿藕荷色袄裙的纤细女子。   “罗师傅!罗师傅不好了……”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跌跌撞撞的往那站在马车边,正与秦瘦说着话的罗生方向跑去道:“沈姑娘昨夜负气一人下山,青苔路滑的,一不小心便从那石阶上头滚了下去,这会子还躺在房间里头昏迷不醒呢。”   “什么?”听到苏梅的话,罗生瞬时便变了脸色,他踩着脚上的长靴猛然跨前一步,一把拽住苏梅的胳膊,神情狰狞道:“她人呢?她人呢!”   “在,在自个儿的房间里头……”感觉到罗生那拧在自己胳膊上头的厚重手劲,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只感觉自己似乎都已经能听到胳膊骨头被捏碎的声音了。   听到苏梅的话,罗生转过身子,朝着沈妙月的院子飞奔而去。   “嘶……”伸手捂住自己被罗生拽疼的胳膊,苏梅站在原处直抽气,等缓过了劲之后,才跟在那罗生身后疾奔往沈妙月的院子里去。   沈妙月的院子是老住持院子边的一间小院,只一间主屋搭一片不大不小的庭院,虽看着有些朴素破旧,但胜在干净清幽。   苏梅提着裙裾小心翼翼的跨入庭院,一眼便看到了那正猛力撞着房门的罗生。   “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罗生穿着一身厚实铠甲,跌跌撞撞的跑进屋内,然后看着那躺在木床之上,满面都是伤痕血迹的沈妙月,目光呆滞。   “妙,妙月……”慢吞吞的朝着沈妙月的方向跨了一步,罗生小心翼翼的对着那躺在木床之上的沈妙月伸出了一只手,但在看到那满身都是血迹伤口的沈妙月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   “怎么,会这样……”沙哑着嗓子,罗生突然“扑通”一声直接便跪在了木床边,一双圆睁眼眸定定的看着那满身都是鲜血痕迹的沈妙月,整个人几近崩溃。   苏梅站在房门口,缓步朝着屋内走去,然后站定在罗生身边,声音细糯道:“昨夜在小厨房里头,沈姑娘为我炒了一盘嫩笋,我与她闲谈时虽听到她说日后可能再无机会让罗师傅尝尝她炒的笋,但却未曾放在心上,今次想来,沈姑娘大致是已然预感到了什么事吧。”   听到苏梅的话,罗生突然从地上起身,那张蓄满胡渣的面容之上泪涕横流,他瞪着一双通红眼眸,定定的看向面前的苏梅,声音嘶吼道:“你为什么没听出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神情激动的说着话,罗生大口喘着粗气,冷不丁的突然便朝着苏梅的方向挥出一拳。   苏梅眼睁睁的看着罗生那朝自己甩来的一只砂锅大的拳头,整个人都被吓蒙了,傻呆呆的站在原处根本就来不及动弹。   一只修长手掌从旁伸出,一把抵住了罗生的铁拳。   马焱侧身挡在苏梅面前,一双漆黑暗眸浸着满满沉色,狠戾的看向那满面悲容的罗生。   对上马焱那双晦涩眼眸,罗生这才像是恍然回神似得收回自己的铁拳,他低垂着脑袋,沙哑嗓音喃喃道:“对不住了……”   看着罗生那双浸满赤红色泽的眼眸,苏梅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没说什么话,只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紧闭着双眸躺在木床之上的沈妙月。   马焱缓慢收回自己的手,面无表情的扬了扬宽袖,然后突然朝着那躺在木床之上的沈妙月轻勾了勾唇角道:“好似没气了。”   听到马焱那漫不经心的话,罗生突然暴吼一声,再一次跪倒在木床边,然后伸出粗实手掌,颤颤的抚了抚沈妙月的鼻息。   苏梅站在马焱身侧,看着那一副悲怆神色的罗生,赶紧伸手轻扯了扯马焱的宽袖,然后踮起脚尖凑到马焱的耳畔处道:“沈姑娘是装的。”   “娥娥妹妹说的没错,确是没气了。”听罢苏梅的话,马焱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声音沉哑道:“真是红颜薄命。”   “哎?”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神情怔愣,她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垂眸看了一眼躺在木床之上的沈妙月,小心翼翼的伸手拉了拉她的宽袖。   沈妙月沉静的躺在那处,一点声息也无,真的好似一个死人一般。   不,不会吧,难不成这沈妙月真的去滚石阶了?   颤颤的收回自己扯在沈妙月宽袖上头的手,苏梅抖了抖小身子,惊惶的看了一眼那跪倒在沈妙月身边,哭的满是眼泪鼻涕的罗生,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那,那个罗师傅,沈姑娘她……”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我真该死,是我该死……”苏梅的话还未说完,那顶着一张悲痛欲绝面孔的罗生便径直念起了一大串的自责话语,他不断晃动着自己那颗大脑袋,自虐似得不停磕在木床边缘处,“砰砰砰”的直将那张木床磕的震天响。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依我看,罗将军不若将沈姑娘的尸首带回汉陵城,也算是让沈姑娘魂归故里了。”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拉过苏梅的胳膊,然后小心翼翼的掀开她覆在手臂之上的宽袖。   只见那一截素白藕臂之上,十分清晰的印着一只铁砂大掌,红通通的带着淤青血丝,看上去便让人感觉到一阵触目惊心。   “对了,若是这一路将沈姑娘的尸首带回汉陵城,怕是会有所损伤,还不若就地火化了,捧着骨灰回去,也算是让沈姑娘得了个全尸。”微眯着一双漆黑暗眸,马焱说话时,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沉色渐浓。   看着面前那满身戾气的马焱,苏梅颤颤的瞪着一双眼,不知为何,只感觉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烧了……”那头,罗生听到马焱的话,一副颓丧的怔然模样,不断的重复着这两个字,好似一具完全没有自主意识的行尸走肉。   “不,不能烧,不能烧……”听到罗生那沙哑的嘟囔声,苏梅一震回神,赶紧用力摆手道:“不能烧的,沈姑娘这般好看的一个女子,若是烧成了灰碳,那她定是会不高兴的。”   “是啊,妙月会不高兴的。”罗生抬起自己那张沾着满是泪渍鼻涕的胡须脸,慢吞吞的将其贴上沈妙月的手背道:“不能烧的……”   看着罗生那被自己撞得满是淤青红肿的额角,苏梅颇有些不忍的暗暗捏了捏手,然后又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沈妙月的宽袖,但是一如刚才,沈妙月依旧完全没有一点反应。   这,这与她们说好的不一样啊……   压下自己心中的惊惶感,苏梅清了清喉咙道:“罗师傅,沈姑娘最大的心愿,便是与你成亲,如今她的人已然去了,你……还愿意娶她吗?”   “娶她?”听到苏梅的话,罗生痴呆着一张脸,然后突然便嚎啕大叫起来,“啊……”   看着那突然便嘶哑嚎叫起来的罗生,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下意识的便往马焱身侧靠了靠。   这罗生正妻已丧,现今爱慕之人也囫囵黄泉,如此番事,对于他来说,肯定是致命打击。   发泄完后的罗生颓然倒在木床边,他痛苦的捂着沈妙月的手,声音嘶哑道:“我自然愿意,只是妙月她……”   说到这处,罗生突然便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宽袖之中,片刻之后,那轻缓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不停传入苏梅的耳畔处。   看着那一副痛哭流涕模样的罗生,苏梅定了定神,然后缓步走到那沈妙月身边,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   沈妙月的手上沾着一点血迹,肌肤微冷,被苏梅那般掐弄,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不,不会吧……   “娥娥妹妹不必难过,人死不能复生。”伸手带过苏梅那只掐在沈妙月手掌之上的小手,马焱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细细的替她擦去那上头的血迹道:“现下,我们还是将这最后的时辰,留给罗将军吧。”   说罢话,马焱也不顾苏梅那不断挣扎的小身子,直接便将人给拎出了屋子。   屋外,暖阳细散,苏梅站在透着冷风的庭院之中,一副急切的小模样道:“那沈姑娘她真的没死,这一切只是我与她一道用来诓罗师傅的计而已。”   “娥娥妹妹莫要胡言,那沈姑娘已然是没了气息,便是大罗神仙来,怕是也救不了了。”捻着苏梅的小手,马焱听着屋内那断断续续又响起的砸床敲地声,眼角微挑,眸中邪意肆虐。   看到这副淡然模样的马焱,苏梅急的直跺脚,她伸手一把拽过马焱的宽袖道:“我们快些去请个大夫过来吧,沈姑娘应当不会那般傻,真的自个儿从石阶上头滚下去的。”   伸手揽住苏梅的细腰,马焱将人禁锢在自己的怀中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沈姑娘之死,与娥娥妹妹全无关系,娥娥妹妹不必自责。”   “可是,可是这用来诓罗师傅的法子是我想出来的,沈姑娘她,她……”说到这处,苏梅的眼中不自禁的便涌出了一大串子的眼泪珠子。   伸手轻轻的捻去苏梅脸上淌着的眼泪珠子,马焱低应一声道:“娥娥妹妹真是多愁善感,心地纯稚的紧呢。”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兀自流着眼泪,声音细哑道:“你莫与我这般说话,我相信沈姑娘不可能会真的那般傻,去滚石阶的。”   沈妙月敢爱敢恨,心智坚挺,根本不会是那种会自寻短见的人。   “可是现下她人躺在里头,却真的是没了气息,娥娥妹妹又如何说呢?”轻轻的抚着苏梅那张白细小脸,马焱声音低哑道:“娥娥妹妹觉得这责任,应当由谁来负呢?”   “我,我……”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心中一阵惊惶,她伸手揪着自己的衣襟,纤长睫毛轻眨,怯怯的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在对上马焱那双暗沉黑眸时,心中却是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那沈姑娘不醒,是不是你……”嗫嚅着唇瓣,苏梅仰起那张沾着眼泪珠子的小脸,声音细糯道。   “娥娥妹妹这是在怀疑我?我与那沈姑娘无冤无仇的,何至于下如此毒手。”听到苏梅那半截子话,马焱轻挑了挑眉,立刻便撇清了关系。   当然,与那罗生便另当别论了……捻着苏梅藕臂之上的那块红肿淤青手印,马焱脸上的面色更显几分晦暗深沉。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慢吞吞的低垂下小脑袋,那沾着冷露的青石板砖之上,滴滴答答的落下几颗豆大的眼泪珠子,砸出一圈暗色深痕。   看着那站在自己面前,啪嗒啪嗒不停的流着眼泪的苏梅,马焱低叹一声道:“娥娥妹妹觉得疼吗?”   “唔?”苏梅没有听明白马焱的意思,她抬起小脸看向面前的马焱,一双湿漉水眸之中蒙着水雾,红通通的可怜万分。   “娥娥妹妹觉得这处可疼?”细细的捻着苏梅藕臂之上的印痕,马焱声音低哑的又重复了一遍道。   “有,有些疼……”苏梅小心翼翼的看了马焱一眼,在注意到他那张愈发深沉晦暗了几分的面色之后,赶紧接话道:“其实,不疼的。”   “娥娥妹妹不疼吗?”按在苏梅藕臂上头的手掌突然施力,苏梅疼的一个哆嗦,赶紧使劲的将自己的手从马焱掌中给抽了出来。   看到疼的白了一张脸的苏梅,马焱一步上前,直接便将人给按在了怀中道:“娥娥妹妹不疼,我却是疼的狠呢,疼的恨不得将人揪心挖肺,焚骨挫灰。”   被马焱紧紧箍在怀中的苏梅轻缓的喘着细气,在听到马焱的话时,整个人神情一怔,似乎是还有些没有回神。   “娥娥妹妹被伤一根毫发,于我而言便是被剐一块活肉,今日我疼的紧,娥娥妹妹说,这该如何是好?”低哑暗沉的嗓音带着一股难掩的怜惜之情,轻轻柔柔的飘进苏梅耳中,让她禁不住的涨红了一张白细小脸。   这厮……是在说什么让人面红心跳的话呢……   “我这心口如此疼痛,细细想来,自然是让人比我疼千倍,万倍,才算解恨。”抚着苏梅的小脑袋,马焱突然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觉得,我这想法如何?”   听着马焱那近在咫尺的低哑轻笑声,苏梅却是陡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她紧了紧自己圈在马焱腰肢处的手,抖着嗓音颤颤的回了一句话道:“所以,所以你就,就将沈姑娘……”   “嘘。”伸手抵住苏梅颤抖的唇瓣,马焱双眸微眯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不,不……”惊恐的看着面前的马焱,苏梅只感觉通身一阵冰骨刺寒,她紧紧的攥着马焱的绶带,紧张的指尖发白。   “呵……”看着面前这副害怕模样的苏梅,马焱突然嗤笑一声道:“娥娥妹妹真是可爱的紧。”   那罗生好歹也当了他好几年的教武师傅,他自然会给几分薄面。   慢条斯理的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根银针,马焱将其送到苏梅面前道:“刚才我用手中银针戳了那姓沈的一个穴位,可以致假死片刻。”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刚才那被吓得浑身颤栗的惊恐这才缓慢止住,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马焱,狠狠咽了一口口水,这才将喉咙里头的腥涩感觉给吞了下去。   “你,你吓死我了。”瑟瑟的吐出这句话,苏梅仰着自己的小脑袋,那双红肿眼眸之中又掉出了几滴眼泪珠子。   若是这厮真的将沈姑娘给……那她可如何是好。   伸手轻轻的擦去苏梅脸上的泪痕,马焱眸色深邃道:“我自然是不会让娥娥妹妹为难的。”   “那,那你现在可以将沈姑娘……”   “不能。”打断苏梅的话,马焱伸手点了点苏梅的额角,唇角轻抿道:“我还疼着呢。”   “你,你哪处疼啊,明明被捏的是我。”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用力的鼓起了双颊,一副气呼呼的小模样。   “娥娥妹妹疼在身,我疼在心,这外伤可好,内伤却是难愈呢。”慢条斯理的说完这句话,马焱突然将脸凑到苏梅耳畔处,低哑嗓音带着几分暗诱道:“娥娥妹妹说,这可如何是好?” 第195章   “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伸手拨开马焱搭在自己腰肢上的手,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用力的扭着小脑袋往一侧看去,那双圆润水眸之中羞色尽显。   “呵……”看到这副羞赧小模样的苏梅,马焱低笑一声,他伸手掐住苏梅的下颚,然后直接便将微凉的细薄唇瓣贴在了她小巧的鼻尖之上。   感觉到那抵在自己鼻尖处的温润触感,苏梅缩了缩小脖子,一张原本便涨红非常的细嫩小脸在这时更是多了几分绯色。   “四姐儿?四姐儿!老住持来了……”正当苏梅羞红着一张小脸被马焱箍在怀中之际,那头却是突然传来妙凝的急喊声道。   听到妙凝的声音,苏梅赶紧挣脱开马焱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然后用力的扯了扯他的宽袖道:“你快些让沈姑娘醒过来吧。”   马焱动了动自己那被苏梅从腰间推开的手掌,眼皮轻掀,轻嗤一声却没有说话。   那头,妙凝带着身后的老住持急匆匆的赶来道:“四姐儿,老住持来了,沈姑娘定然会有救的,您莫要担忧。”   “唔……”苏梅侧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马焱,然后含糊的应了妙凝一声道:“沈姑娘在里头呢。”   说罢话,苏梅站在原处一阵踌躇,她仰起小脑袋又犹豫的看了一眼马焱,在看到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时,才慢吞吞的带着妙凝与老住持转身走进小屋之中。   罗生依旧跪在木床前,他低垂着脑袋一副悲痛欲绝的怔然模样,外露的肌肤之上,都是被自己砸出来的伤口血痕,那殷红的血迹滴滴答答的顺着麦色肌肤滑落,黏腻在青石板砖地上,散发出一阵又一阵新鲜的血腥气。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住持一眼看到那滴在青石板砖之上的血迹,双眸微动,略有些不忍的摇了摇头道:“施主何必如此执着?”   听到老住持的话,罗生那穿着厚重铠甲的佝偻身子微动,他抬起一双赤目,呆呆的看向老住持的方向,怔愣片刻之后突然将双手往地上一扶,然后直接便对着老住持猛磕头道:“还请住持救救妙月,请住持救救妙月……”   看着面前罗生那副狼狈模样,苏梅略有些不忍的往后退了一步。   情字伤人,仅短短片刻,这一个铮铮铁骨硬汉就变成了这副佝偻模样,好似瞬间便苍老了十几岁一般,真是让人禁不住的一阵唏嘘感叹。   “施主不必如此,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衲定当尽力而为。”一边说着话,老住持一边抬脚往木床边走去。   “住持,妙月她从石阶之上滚下,现下……气息全无。”暗暗握紧了自己满是伤口的手,罗生说话时,嗓音闷哑,似乎正在忍受着一股极大的剧痛。   老住持慢条斯理的伸手搭上沈妙月的手腕,细细把了一会子脉之后微蹙起了双眉。   看到这副表情的老住持,罗生激动的一把拽住了老住持身上的袈裟道:“住持,可是有救?”   “这……确是有救……”老住持慢吞吞的吐出一句话,然后又伸手掀了掀沈妙月的眼皮。   苏梅站在老住持身侧,看着老住持这一连串的动作,略微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掌。   “住持,如何?”罗生跪在老住持身侧,那双沾着血迹的手掌紧紧搭在木床边死死箍紧,神情紧张道。   “莫急。”朝着罗生压了压手掌,老住持扭头看了一眼那靠在房门口的马焱,然后才垂眸与身侧的罗生道:“这位女施主其实并没有死,只是睡过去了,是一种状似假死的状态。”   “假死?那她怎么才能醒来呢?”听到老住持的话,罗生一阵激动道。   “这……”老住持停顿片刻,然后才轻缓的摇了摇头道:“这老衲却是不知了。”   “不知?怎么会不知呢?住持,求您救救妙月吧,她这般心地纯善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就这样去了呢!我求求您了!”说罢话,罗生朝着老住持伏跪,又开始“砰砰砰”的磕起了响头。   看着罗生一副要将面前青石板砖磕碎的气势,苏梅颇有些不忍的转身走到了房门口。   “你就莫要为难罗师傅了……”压低了几分声音,苏梅揪着马焱的宽袖,声音细糯道。   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马焱慢条斯理的将人搭在自己宽袖之上的小手握进掌心之中,然后声音沉哑道:“准备一下,我们要回汉陵城了。”   “什么?”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神情一愣,她仰着小脑袋呐呐的开口道:“怎么……这么突然就要回去了?”   “事情办完了,自然是要回去,难道娥娥妹妹就不想回公府见见老太太吗?”捏着苏梅的小手,马焱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人往屋外带去。   “哎?自然是想见的,可是,可是……”被马焱牵着小手往外带,苏梅用力的扭着小脑袋往回望去,只见那小屋之内,罗生依旧伏跪于地,抬着那张满是胡渣的颓丧面容,也不知在与老住持说着什么话。   停下步子,马焱转身看了一眼那正扭着小脑袋不停往后看的苏梅,面无表情的直接便单手将人夹在腋下,带出了沈妙月的小院。   “唔唔……”半颗小脑袋被马焱强制按在胸前的苏梅使劲的蹬着一对小细腿用力挣扎着,但十分无奈的是,不管苏梅如何挣扎,她依旧被马焱紧紧的夹在腋下,然后毫不留情的扔上了马车。   伸手一把按住苏梅那颗从马车里头探出来的小脑袋,马焱撩着袄袍后裾跨上马车,然后单手一搂,直接便将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给箍在了身上。   “走。”抬眸对着那坐在车辕处的秦瘦说罢,马焱单手放下马车帘子,然后拎着苏梅的后衣领子,直接便将人给扔到了马车角落里头。   可怜兮兮的缩在马车里头的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声音委屈道:“你总是这样不顾别人,说走就走的,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走。”   “哦?那娥娥妹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靠在背后马车壁上,马焱微挑眼角,声音礠哑道。   对上马焱那双浸着晦暗深意的眼眸,苏梅捏了捏自己的手,嗫嚅片刻之后却还是没说出一句什么反驳的话。   这厮惯是会吓唬她……   “咩咩咩……”正当苏梅噘着小嘴不高兴的时候,她面前的小案下头却是突然钻出一只圆滚小东西。   “呀,滚滚。”一脸惊喜的将滚滚抱进自己怀中,苏梅抚着它那油光水亮的皮毛,声音细软道:“贪食鬼,你看看你,又胖了这么多,我可都要抱不动你了。”   “咩咩咩……”蹬着四爪翻在苏梅怀里,滚滚张开小嘴,发出一阵欢愉的轻喊声。   伸手揉了揉滚滚的圆肚皮,苏梅看着它那细软的毛发,禁不住的将自己的小脸贴在它的肚皮上头死命蹭了蹭。   大致是刚刚喝完温奶,滚滚的肚皮上头绒毛细软,还带着一点甜腻的奶香气,夹带几缕青竹雅香,让人禁不住的想多蹭一会儿。   正当苏梅贴在滚滚的肚皮上头蹭的开心时,她却突感后领一紧。   马焱面无表情的将苏梅从马车角落处拎出,然后一把将她的小脸给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细嫩面颊磕上马焱硬邦邦的腰间绶带,苏梅咧着小嘴,双手撑在马焱身侧,用力的想将自己的脑袋从他身上撑开,却是被马焱毫不留情的又给按了回去。   “你做什么啊……”憋气的举起小拳头垂了垂马焱,苏梅用力的鼓起双颊道:“你快些放开我!”   伸手捻着苏梅那只软嫩小耳,马焱抬脚,将那扒在苏梅小脚处的滚滚给踢进了小案之中道:“不是要蹭肚子吗?”   听到马焱这莫名其妙的话,苏梅蹙着双眉,正与反驳之际,却是突然想起刚才自己蹭在滚滚肚皮上头的事。   “你这肚子硬邦邦的,哪里能跟滚滚的比!”梗着脖子从马焱的肚子上头抬起小脑袋,苏梅瞪着一双眼道:“快些把我放开。”   单手掐在苏梅的后颈处,马焱声音沉哑的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这娇嫩性子,也不知是如何来的。”   说罢话,马焱突然双手掐住苏梅的腰肢,将人拎到了自己身上,然后低垂下眉眼,细细的将人捧在掌心之中,一点一点的顺着她的眉眼细啄轻吻。   “你,你做什么啊……”感觉到脸上那犹如羽毛般轻落的细碎啄吻,苏梅睁着那双美目,声音干涩道。   “自然是在哄娥娥妹妹了。”伸手捻去苏梅粘在面颊处的碎发,马焱轻挑着眉眼,正欲说话之际,外头却是突然传出秦瘦的低哑声音道:“爷,马车被挡了路。”   秦瘦话音刚落,那贺兰僧伽熟悉的清雅话语声便从马车帘子外轻缓飘进道:“微臣一看这白鸟朝鸣之相,便知是遇到贵人了,不知微臣可有幸与靖江郡王同行?”   听到贺兰僧伽的声音,苏梅赶紧一把推开马焱那还黏在自己面颊上的脸,然后急匆匆的扭身将自己的小脑袋从马车帘子处探了出去道:“可是贺兰大人与房陵公主?”   “长乐郡公主。”贺兰僧伽拱手与苏梅行礼道:“公主正在前头的马车里,不知郡公主可想……”   “想的想的。”打断贺兰僧伽的话,苏梅赶紧钻回马车里头将那小案下面的滚滚抱了出来,然后急匆匆的提着裙裾下了马车就往房陵公主的马车里头钻去。   看着苏梅那一溜烟的小身子,马焱轻抿了抿唇角,一双黑眸之中暗流细涌。   “劳烦靖江郡王了。”贺兰僧伽依旧站在原处,他扬着一张温润面容,拱手与马焱行了一礼,然后拢着宽袖慢条斯理回了马车车辕处开始驾马而行。   “爷……”秦瘦拎着手里的马鞭,转头看了一眼马车之中面色微沉的马焱。   “跟着。”轻缓的吐出一口气,马焱突兀的轻勾起了唇角。   看到马焱唇角处的那抹浅笑,秦瘦不自禁的暗暗缩了缩脖子,然后赶紧驾起了马车。   *   天色渐暗,两辆马车辘辘的行驶在一方貔貅小镇之中,窄小街道两旁大开着商铺店门,素色灯盏高挂,为夜路之人照出一地晕黄皎色,一副夜不闭户的闲适景象。   “爷,王府到了。”秦瘦勒马停车于王府门前,隔着厚实的马车帘子与马焱道。   “嗯。”马焱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然后声音低哑道:“扔出去吧。”   “是。”秦瘦从车辕处跳下,大步走到马车后头,然后一手一个的将被捆成粽子形状藏在大木箱子里头的王桂荣与王桂珍扔在了王府门前。   “唔唔……”王桂荣与王桂珍伏在王府门前,用力的蠕动着身子,瞪着两双亮眸,急切的看着那辆渐渐远去的朴素马车。   “靖江郡王,今夜我们去哪处落脚?”贺兰僧伽摆着手里的马鞭,声音清雅的冲着身后的马车喊道。   “爷说去醉乡楼。”秦瘦接过贺兰僧伽的话道。   “醉乡楼?这名字确是不错。”一边点着头,贺兰僧伽一边甩着手里的小马鞭,将马车赶往前头旗帜招展的醉乡楼。   马车里头,苏梅抱着怀里的滚滚摇摇晃晃的与房陵公主靠在一处睡得正酣,她们脚下是一只肥嘟嘟的长耳小兔,正搭拢着脑袋努力的避开滚滚时不时挥过来的毛绒小爪。   撩开厚实的马车帘子,马焱单手拎住苏梅将她从马车里头拎了出来。   “唔……”在马焱手上噘了噘嘴,苏梅伸出藕臂,直接便圈住了他的脖颈。   垂眸看着那静卧在自己怀中的苏梅,马焱伸手捻了捻她的鼻头,然后才慢条斯理的抱着人往醉乡楼里头走去。   “哟,客官是要打尖呢,还是用膳啊?”那掌柜的正撑在柜台那处打着瞌睡,一听到门口传出的声响,便赶紧跑了出来招呼道。   “三间客房。”马焱身后,贺兰僧伽抱着同样睡得十分酣沉的房陵公主缓步踏进醉乡楼中道:“劳烦掌柜的了。”   “不劳烦,不劳烦。”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一众几人的穿着,那掌柜将视线定到马焱身上,在看到他那张难得的清俊面容时,立刻便想起了前些日子的事道:“我说这位爷怎的看着这般眼熟呢,原来是王老爷家的亲戚啊。”   斜睨了一眼面前的掌柜,马焱不耐烦的道:“客房。”   “……是是是,几位爷请跟小的来。”被马焱横瞪了一眼,那掌柜的下意识的便哆嗦了一下身子,然后赶紧招呼着他们上了二楼客房。   抱着怀中的苏梅上了二楼雅间,马焱小心翼翼的将人放置在绣床之上,然后侧头与那站在自己身侧的掌柜的道:“去准备一些饭食,还有沐浴的热汤。”   “是是是。”听到马焱的话,那掌柜的猛点头,赶紧缩着身子出了屋子。   雅间的房门被轻手轻脚的掩上,马焱拢着宽袖落坐于绣床边,垂眸看着苏梅那睡得小脸晕红的模样,禁不住的轻勾了勾唇角。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唔……滚滚……”躺在松软的绣床之上,苏梅动了动小嘴,抱着身侧的软被声音细糯的道。   听到苏梅的梦话,马焱微暗了暗双眸,然后突然伸手一把按住了苏梅的小脑袋将人往绣床里头推了推。   哼,那只肥胖子有什么好的,他一掌都能给它捏死…… 第196章   待苏梅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翌日清晨,她懵懵懂懂的搂着被子起身,一双湿漉水眸迷糊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完全陌生的雅间。   怔愣着揉了揉眼,苏梅呆坐在绣床之上片刻,然后突然开始朝着房门口张嘴轻喊道:“马焱?马焱!”   “吱呀”一声,雅间的房门被推开,妙凝端着手里的洗漱用具快步走到苏梅面前道:“四姐儿醒了?”   “唔……”抬眸看向面前的妙凝,苏梅眨了眨眼疑惑道:“妙凝你什么时候来的?”   “奴婢与茗赏是今儿早上刚到的。”一边回着苏梅的话,妙凝一边将手里的洗漱用具置于一旁的木制洗漱架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苏梅从绣床之上扶下道:“茗赏已然为四姐儿做了早食,四姐儿洗漱一番过后便能吃了。”   “哦。”苏梅愣愣的应了一声,慢吞吞的就着妙凝的手从绣床之上起身,然后缓步走到洗漱架边开始洗漱换衣。   房门口,茗赏小心翼翼的端着新出笼的一蒸银饼馅和一盅梗米粥,缓步跨进屋内。   “四姐儿快尝尝这银饼馅,是奴婢专门用乳酪沾面,膏腴为陷烹制而成。”   听到茗赏的兴奋话语,苏梅歪着小脑袋撑在绣桌之上,伸手捻了一块小巧玲珑的银饼馅放入口中。   因为刚刚出炉,这银饼馅还有些微烫,细腻的酥皮粘在苏梅的唇瓣之上,带着浓厚的奶香气,咬开之后甜腻腻的还带着乳白拉丝。   “唔……”一口将手里的银饼馅咽到肚中,苏梅瞬时便睁大了一双眼,她抬眸看向面前的茗赏,用力的点着小脑袋道:“真好吃,茗赏你是怎么想到的?”   听到苏梅那惊喜的夸赞声,茗赏微红了面颊道:“其实是奴婢和面的时候失手将温奶给打了进去,然后闻着味道香甜,便大胆做了这一笼银饼馅出来。”   “唔唔……”一边往嘴里塞着那银饼馅,苏梅一边拉过一旁的妙凝道:“妙凝你尝尝,茗赏这笼银饼馅做的可好吃了。”   听到苏梅的话,妙凝小心翼翼的捻了一块银饼馅放入口中,那厚实的奶香气伴着黏腻微烫的稠厚拉丝感随着被咬开的表皮一道喷薄出来,十分浓郁的充斥在口腔之中,让人忍不住的便微眯起了双眼。   “唔,我去拿给房陵吃吃。”含糊的说完话,苏梅捏起两个银饼馅,匆匆忙忙的便出了雅间。   站在雅间门口,苏梅垂眸看了一眼那忙忙碌碌的醉乡楼大堂,又四下看了看自己身侧的十几间雅间,这才发现自己好似还不知道房陵公主住的是哪间房。   “四姐儿,房陵公主在最东边的雅间里头,奴婢带您去。”妙凝从苏梅身后走出,看到苏梅那呆愣的站在雅间门口的纤细身影,抿唇轻笑道。   “哦,好。”听到妙凝的话,苏梅糯糯应了一声,然后赶紧催促妙凝道:“快些走,这银饼馅要冷了。”   “是。”看到苏梅这副急切的小模样,妙凝轻笑一声道。   两人走在木制楼道之间,妙凝在苏梅前头引路,时不时的提醒苏梅小心脚下那因为年代已久而微有些腐坏的木板。   小心翼翼的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苏梅一手捏着一个银饼馅跟在妙凝身后道:“对了,妙凝你可有听说沈姑娘现下如何了?”   “沈姑娘还是未醒,罗将军便先行带着沈姑娘回汉陵城了,预备请宫中御医为沈姑娘诊治。”说到这处,妙凝声音轻缓的轻叹一声道:“这沈姑娘与罗将军,也真是一对可怜鸳鸯。”   听罢妙凝的话,苏梅静默片刻之后伸手拽了拽妙凝的宽袖,然后偷摸摸的看了一眼四周,在注意到四下无人之后,赶紧将宽袖暗袋之中的一方巾帕递给妙凝道:“你差人将这东西交给罗将军,再让罗将军交给宫中御医。”   伸手接过苏梅手里头的东西,妙凝看着面前一副偷偷摸摸模样的苏梅,疑惑的睁着一双眼,配合的压低声音道:“四姐儿,这是什么东西啊?”   “银针。”苏梅凑到妙凝耳畔处,声音细糯道:“你务必找个稳妥一些的。”   “是。”虽然不知道苏梅为什么要让她将这银针交给罗将军,但是妙凝已然得了幼白的真传,深知有些时候,不该问的时候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小心的将那用巾帕包裹着的银针置于宽袖暗袋之中,妙凝慎重的朝着苏梅点了点头道:“四姐儿放心,奴婢一定给您办好。”   “嗯。”冲着妙凝点了点头,苏梅扭身点了点旁边的一扇房门道:“这是房陵的房间吗?”   “是房陵公主的雅间。”妙凝话罢,直接便上前替苏梅轻扣了扣那雅间的房门。   片刻之后,雅间的房门被打开,穿着一袭浅青色袄袍的贺兰僧伽面容温雅的站在门口道:“长乐郡公主来了?公主正在梳洗,劳烦郡公主进房稍等片刻。”   “嗯。”听到贺兰僧伽的话,苏梅轻应一声,然后捏着手里的银饼馅,缓步跨进雅间。   雅间之中,房陵公主正端坐在梳妆台前,仰着下颚,一副高傲的冷漠模样,在她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青釉色袄裙的女子,正战战兢兢的替房陵公主梳着发髻。   “这是谁啊?”抬眸看了一眼那面容白净的女子,苏梅声音细糯道。   “是脂粉铺的一位姑娘,正巧刚才下楼拿早食的时候碰到的,我瞧着她手中的那只铜螺不错,便让人上来替公主试一试。”一边说着话,那贺兰僧伽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碟子来端到苏梅面前道:“郡公主可是来给公主送这银饼馅的?”   “呃……是……”将手里的那两个银饼馅置于那只白瓷小碟之上,苏梅呐呐的张了张小嘴,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臣刚才路过郡公主雅间之时,便已然闻到这香浓的银饼馅味了,还想着过会子去问郡公主讨两只来尝尝,却不想郡公主如此慷慨,已然送上门来了。”看到苏梅那副怔愣表情,贺兰僧伽神情温润的与其拱手道:“多谢长乐郡公主。”   “不,不用。”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句话,苏梅赶紧提着裙裾转身走到了房陵公主身侧,再不敢与那说话一套接着一套,十足一副舌灿莲花之相的贺兰僧伽呆在一处。   房陵公主端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面前微有些模糊的棱镜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苏梅,声音微冷道:“做什么?”   “哦,给你送银饼馅,可好吃了。”自发自觉的端了一个绣墩坐在房陵公主身侧,苏梅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冷言冷语,兀自凑过自己的小脑袋往房陵公主面前探了探道:“这铜螺看着也不算怎样好嘛。”   斜睨了苏梅一眼,房陵公主轻咳一声道:“废话。”   这铜螺自然是不能与宫里头那千金一两的螺子黛相比,但放在这貔貅镇里头,也还算是看的过眼去。   “哦。”不在意的轻应一声,苏梅撑着下颚靠在梳妆台边转着一双湿漉水眸,定定的看向那站在房陵公主身后的罗黛青。   罗黛青长了一张很是标准的鹅蛋面孔,肌肤白净,眉目清秀,看着十足一个碧玉佳人,只是放在苏梅面前,她那点姿色一下便被衬得黯淡无光了,而与贵气十足的房陵公主相比,她身上的小家子气,也确是有些不够看。   注意到苏梅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罗黛青有些自惭形愧的低垂下了脑袋,然后赶紧将自己手边的东西收拾了道:“弄,弄好了。”   一旁的贺兰僧伽端着手中的小碟缓步走到梳妆台前,听到罗黛青的话,神情柔和的微点了点头道:“辛苦罗姑娘了。”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贺兰僧伽,罗黛青双眸慌张,面色羞赧,片刻之后才声音嗡嗡的道:“不,不辛苦……”   “走。”抬眸轻瞟了一眼身侧的罗黛青,房陵公主紧蹙双眉,声音冷淡道。   “是……”听到房陵公主那冷涩话语,罗黛青的面上一片惊惶神色,赶紧转身要出屋子,却是被贺兰僧伽拦住了去路道:“我送送罗姑娘吧。”   罗黛青低垂着脑袋,紧紧抱着怀中的首饰盒,不着痕迹的微点了点头道:“多谢大人。”   “不必。”说罢话,贺兰僧伽将手中小碟置于房陵公主面前,然后拢着宽袖缓步踏出雅间,带罗黛青往楼下走去。   看着那两人消失在房门口的身影,房陵公主暗自微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而那原本便蹙起的一对双眉更是又紧皱了几分。   苏梅没有发现房陵公主的异样,只伸手扯了扯她的宽袖道:“喏,这银饼馅可好吃了,房陵你尝尝。”   房陵公主没有动,片刻之后才伸手捻起了一块银饼馅放入口中。   “怎么样?好吃吗?”歪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房陵公主,苏梅声音细糯道:“这是茗赏做的,听说和面的时候用了乳酪,所以奶味才这般重。”   “嗯。”咽下嘴里的那口银饼馅,房陵公主微点了点头道:“不错。”   “真的不错吧?我过会子再让茗赏做些过来给你带在路上吃。”说罢话,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漾起一层甜腻笑意。   “四姐儿?”正当苏梅与房陵公主说着话的时候,妙凝突然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道:“四少爷回来了,正在雅间等着您呢。”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小身子一僵,她想起昨日里自己着急忙慌溜到房陵公主马车之上的事情,下意识的便摆手开口道:“我过会子再去。”   看到苏梅这副转着眼珠子的心虚模样,妙凝轻笑一声道:“好。”   说罢话,妙凝正欲出门,却是又被苏梅给喊住了道:“妙凝,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四姐儿?”疑惑的走到苏梅身侧,妙凝声音轻缓道。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那与贺兰大人一道出去的女子?你可知道她是谁?”仰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妙凝,苏梅声音细软道。   “姑娘应当说的是那罗西施吧?”听到苏梅的话,妙凝好笑的道:“那罗西施听说是这貔貅镇里头有名的美人,家里头开着一间脂粉铺,大名唤罗黛青,因着美貌,便被这镇子里头的人称为罗西施。”   “罗西施?”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下刚才那罗黛青的模样,苏梅也是不自禁的轻抿了抿唇角。   “这罗黛青模样长的确实还算周正,只是咱汉陵城里头随便拉出来一个贵女,都比她要精细几分,四姐儿觉得她长相普通,必是自然的。”   一边说着话,妙凝一边忍不住的轻抬宽袖掩唇道:“今儿奴婢一早下去的时候便看到那罗西施好似在楼下被人欺负了,贺兰大人便上前替她说了几句话,奴婢远看这贺兰大人与那罗西施说话的模样,聊得好似还不错呢。”   “哐当”一身,妙凝话音刚落,房陵公主便翻了手里头的小碟,那张原本便冷肃的面容在此刻更是冷峭了几分。   “哎呀,银饼馅……”苏梅扭头看到那随着小碟翻倒而落在地上的一块银饼馅,小脸之上满是一片心疼神色道:“打翻了……”   “无事,茗赏还做了一笼呢,四姐儿不必如此心疼。”妙凝上前轻声安慰着苏梅,然后又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一旁面色十分难看的房陵公主,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四姐儿还是先与奴婢回雅间里头去吧。”   注意到妙凝那看向房陵公主的目光,苏梅微顿了顿神,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听到那房陵公主冷着一张脸道:“走。”   看着房陵公主那副难看表情,苏梅微敛了敛双眸,片刻之后才慢吞吞的从绣墩之上起身,与妙凝一道走出了房间。   她也真是笨的可以了,明明知道这房陵公主与贺兰僧伽是有婚约的人,怎的还在人的面前提那贺兰僧伽与那罗黛青的事呢……   想到这处,苏梅不自禁的暗暗跺了跺脚,白细小脸皱成一团。   “四姐儿,那房陵公主这是怎么了?”跟在苏梅身侧,妙凝细细的压好房陵公主的房门,然后才凑到苏梅身旁,声音疑惑的开口道。   看了一眼妙凝那满脸疑色的模样,苏梅这才想起这小婢子还不知道房陵公主与贺兰僧伽之间有婚约一事。   “唔,没什么事,大致就是那银饼馅冷了,不好吃了吧。”晃着小脑袋,苏梅随口就是一句糊弄人的话。   听到苏梅的话,妙凝好笑的掩唇轻笑道:“罢了罢了,四姐儿不想说,不说便是,怎的总说这种一听便是糊弄人的话。”   “有吗?”歪着小脑袋看向身侧的妙凝,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一副无辜至极的纯稚模样。   摇了摇头,妙凝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靠在雅间门框处神色微沉的马焱,赶紧垂首行礼道:“四少爷。”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身子一僵,下意识的转身就要逃,却是被马焱一把拽住后衣领子给硬生生的拽回了身边道:“娥娥妹妹这么急着,是要去哪儿啊?”   “我,我……去涸藩……”苏梅哆哆嗦嗦的看了一眼面前神色不明的马焱,声音细糯道。   “是吗?那正巧,我也是要去涸藩,正好与娥娥妹妹同行。”说罢话,马焱单手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就要把人往涸藩的方向拽去。   “不,不去了,我不去了……”单手扒住雅间房门的门框,苏梅仰着小脑袋,可怜兮兮的看向面前的马焱道:“我不想去了……”   “啧。”垂眸看向那被自己拎在手中的苏梅,马焱状似无奈的叹出一口气道:“娥娥妹妹怎的如此出尔反尔呢?这说好要去的,怎么突然又不去了呢?”   “我,我……”对上马焱那双暗沉黑眸,苏梅下意识的便哆嗦了一下身子,她张着小嘴,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罢了,既然不去,那便进房吧。”打断苏梅那结结巴巴的支吾话语,马焱单手一拎,直接便将苏梅给塞进了雅间里头。   被马焱跌跌撞撞的拎进了屋子,苏梅还在努力的企图反抗,她用力的扒着房门的门框,一双掩在罗裾之下的小细腿还在乱蹬着。   侧头看到苏梅那扒在门框处的手,马焱轻勾唇角道:“放开。”   听到马焱那低哑暗沉的嗓音,苏梅手下一个哆嗦,那抵在门框处的小手直接便被吓得脱落了。   “真乖。”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反身一脚将门踹上。 第197章   哆哆嗦嗦的坐在绣墩之上,苏梅睁着一双无辜水眸,小心翼翼的虚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马焱,声音细糯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呵,我还当那妙凝已然告诉娥娥妹妹了呢,如此看来,这丫头做事这般不体贴,还是……”白皙指尖轻抚着手边的茶盏,马焱垂下眉眼,声音低哑道:“还是处置了算了吧。”   “不,她,她已然告诉我了,只是我,我……”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赶紧着急的摆手辩解道:“只是我,我不得空……”   “不得空?我看是娥娥妹妹不想回来,才是真的吧。”打断苏梅那结结巴巴的话,马焱微眯着双眸,声音愈发暗沉了几分道:“娥娥妹妹为何如此不想见我?难不成……是找到了什么新欢吗?”   “咔嚓”一声,马焱在说到那“新欢”二字时,手中茶盏应声而裂,温热的茶水从那些碎瓷之中细缓浸润而出,洒在马焱那只修长手掌之上,滴滴答答的落在铺着桌布的绣桌之上。   定定的看着马焱手中那只稀碎茶盏,苏梅下意识的便哆嗦了一下身子,她用力的咽着口中唾液,声音生涩道:“我,我只是多与房陵公主说了一些话,这才回来晚了而已。”   “可是我听着,娥娥妹妹怎的一直在贺兰大人前,贺兰大人后呢?”慢条斯理的将掌中碎瓷置于绣桌之上,马焱从宽袖暗袋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擦拭着自己满是茶渍的手指。   “那,那是因为……”转着一双水眸,苏梅嗫嚅片刻之后才呐呐道:“我看那贺兰大人一副多情种子的模样,怕房陵吃亏,这才多言了一些……”   “娥娥妹妹真是管的宽。”轻嗤一声,马焱随手扔下手中巾帕,那双漆黑暗眸定定的落在苏梅那张心虚小脸之上,神情淡漠。   低垂下小脑袋,苏梅用力的绞着自己的一双小手,白细小脸之上显出一层颓丧神色,片刻之后才声音糯糯的开口道:“你又在生什么气嘛。”   “生气?娥娥妹妹也知我在生气?那为何不早些回来寻我?”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搭住苏梅纤细的腰肢,然后直接便将人给半搂半抱到了身上。   乖巧的缩在马焱怀中,苏梅睁着那双明眸,小心翼翼的对着手指道:“你生气的时候那般吓人,我怎么敢回来。”   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好似带着一股撒娇意味的嗓音,马焱那箍在她腰肢处的手不禁微紧了几分。   “呀,你干什么啊!”苏梅话罢,马焱突然一言不发的直接便抱着她从绣墩之上起身,然后面无表情的拢着宽袖走到内室之中的绣床边,将人置于绣床之上。   呆滞的坐在铺着厚实软被的绣床上,苏梅怔怔的看着马焱那厮半蹲下身子,替她除去脚上鞋袜,然后又褪了她身上的袄裙。   “我,我刚刚睡醒……”紧张的捂着自己的衣襟,苏梅踩着那双白细小脚,用力的往绣床角落处缩去道:“我,我不困的……”   听着苏梅那似乎要哭出声的娇软嗓音,马焱站在绣床边,慢吞吞的伸手扯开自己腰间处的绶带,褪下身上的袄袍置于一旁木施架上,然后声音沉哑道:“我困。”   “……啊?”正皱着一张白细小脸一副如临大敌模样缩在床脚的苏梅听到马焱的话,下意识的便怔愣了一声。   撩起中衣后裾落坐于绣床边,马焱弯腰褪下自己脚上的皂角靴,然后翻身躺到绣床之上道:“过来。”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磨磨蹭蹭的动了动自己掩在罗裾之下的纤细小脚,然后又抬眸看了一眼马焱那几乎占了大半张绣床的颀长身形,嗫嚅了一下唇瓣之后却没有动。   没有看到苏梅的动作,马焱不耐烦的伸手敲了敲床板道:“过来。”   “……哦。”闷闷的应了一声,苏梅磨着小细腿往马焱那处挪了一点,然后又挪了一点。   看着苏梅那乌龟慢爬一样的速度,马焱直接便上手将人给抓到了自己怀里。   “呀,你……”   “别说话。”打断苏梅的话,马焱侧身将自己的头枕在了苏梅柔软的小腹处,然后缓慢闭上了眼。   苏梅僵硬着小身子靠在身后的绣床边,听着马焱那渐渐沉缓下来的呼吸声,偷偷的侧头打了一个小哈欠。   唔……她明明昨夜睡了许久的……哈……掩唇又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苏梅垂眸看了一眼那枕在自己的肚子上睡得十分安稳的马焱,伸手小心翼翼的将一侧的软被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装腔作势的朝着马焱的脸上挥了挥小拳头。   哼,这厮昨夜肯定是去做什么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了,不然也不会在这大白天的补觉,不过刚才看到这厮的脸色,阴沉沉的还真把她给吓坏了,满以为自个儿又要被这厮给拽着狠揍一顿了呢。   苏梅只要一想起自个儿小时候被这厮拿着柳条抽屁股的事情,她就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齿。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靠在绣床边,苏梅动了动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小手,然后那四处游移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便往马焱那被中衣后裾覆着的臀部处瞟了一眼。   唔……   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苏梅一点一点的挪着上身,然后屏住呼吸挽起了宽袖,露出一只白细小手。   突然,睡在苏梅小腹处的马焱动了动身子,苏梅吓得一个哆嗦,那憋在胸膛里的一口呼吸直接便呛进了喉咙里,瞬时就开始猛咳起来。   “咳咳咳……”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苏梅捂唇看了一眼那闭着双眸,躺在她小腹之上蹙起了双眉的马焱,赶紧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压下那股子咳感。   咬着手指,苏梅双眸微动,里头湿湿润润的浸着一层细腻水渍。   还真是不能干坏事呢……   重新躺倒在绣床之上,苏梅晃了晃小脑袋,然后终于缓慢的闭上了双眸。   正当苏梅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脚心处痒的厉害,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脚,苏梅蜷着身子翻了个身。   “呵……”低哑暗沉的轻笑声从耳畔处细细传来,苏梅皱了皱眉,愈发抱紧了自己的小脚。   细痒的酥麻感顺着那微敞的衣领捻在缀着一只蛇形玉珥的左耳耳骨之上,伴随着一股温热的湿润触感,让苏梅忍不住的又更往被褥里头钻了钻小脑袋。   看着那像只圆球一样缩在被褥里头的苏梅,马焱伸手点了点她的腰肢,然后直接便拎住了苏梅的后衣领子将人从绣床之上给抱在了身上道:“食午膳了。”   “唔……”迷迷瞪瞪的靠在马焱身上,苏梅搭拢着自己的小脑袋,感觉到自己空荡荡的脚底,声音含糊道:“脚,脚……”   好笑的伸手包住苏梅那只白腻小脚,马焱侧头轻吻了吻她的鬓角道:“包好了。”   “唔……包好了……”双手搭在马焱的脖颈处,苏梅蹭了蹭自己的小脑袋,无意识的重复着马焱的道。   看到这副迷糊模样的苏梅,马焱轻勾了勾唇角,他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步带着人走的洗漱架边,然后伸手拿过一块浸了净水的巾帕,细细的覆在苏梅脸上。   感觉到那覆在自己脸上的湿润触感,苏梅下意识的挥了挥手道:“不要……”   但是不管苏梅如何抗拒,那块帕子还是依旧牢牢的黏在她的脸上,让她混沌的睡意去了大半。   缓慢睁开自己那双眼眸,苏梅先是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马焱,然后又看了一眼离自己两尺远的绣床,白细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懵懂神色。   “醒了?”将自己手中的巾帕置于木盆之中,马焱把怀中的苏梅放到地上道:“站好。”   踩着脚上不知何时被马焱穿好的绣花鞋,苏梅仰着小脑袋,一副软手软脚的晃悠模样。   伸手按住苏梅那不断乱动的小身子,马焱将人反身箍在自己怀中,然后双手穿过她的腋下,拉过苏梅的小手浸入面前木盆之中,慢条斯理的细细替她净了手,洗了面,才把人带到绣桌边坐稳。   终于清醒了一点过来的苏梅睁着一双有些睡肿的水眸,定定的看着面前一碟子的银饼馅道:“这是茗赏做的吗?”   “嗯。”轻应一声,马焱将一盅热好的温奶推到苏梅面前道:“先喝些温奶。”   “哦。”伸手捧起那盅温奶,苏梅仰着小脑袋,咕噜噜的就给灌了下去。   “嗝……”打了一个小嗝,苏梅睁着一双眼,似乎还有些懵懂,然后在转头看到那坐在自己身边的马焱时,才突兀想起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立刻便涨红了一张小脸。   极其自然的伸手替苏梅擦去她嘴角处的奶渍,马焱好笑的抚了抚她的小脑袋道:“醒了?”   “唔。”不好意思的抱着自己怀中的瓷盅,苏梅低垂着一张绯红小脸,掩在罗裾之下的小细腿不禁轻轻动了动。   看着苏梅这副羞赧模样,马焱突兀勾起唇角道:“娥娥妹妹这是在羞什么?你小时在我床上遗溺的事情,可……”   “哎!”一把捂住马焱的嘴,苏梅那张原本便绯红的小脸在这时更是涨红了几分。   “你,你瞎说什么!”仰着小脑袋,苏梅结巴着话,用力的瞪向面前的马焱道:“你别以为我忘了你前月遗溺的事,你那亵裤我还留在包袱里头呢!”   因为手持“证据”,所以苏梅说话时底气十足,她一把放开那按在马焱嘴上的手,努力的提高了几分自己的声音以增加威视道:“你若是再出去乱说,我就将你的亵裤挂在这醉乡楼的门牌上头,让整个貔貅镇的人都知道你遗溺的事。”   看着苏梅那副得意洋洋的小表情,马焱突然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真是有心了,竟然留着我的亵裤留了一路……”   听出马焱话中的调侃之意,苏梅越发抱紧了怀中的瓷盅,哆嗦着小嘴道:“你,你别自作多情,我,我这是用来防止你……”   “娥娥妹妹的心意我都知道。”打断苏梅的话,马焱突然探身向前,垂眸轻吻了一口苏梅那润着奶渍的细嫩唇瓣道:“真好吃。”   听着马焱那低缓沙哑的磁性嗓音,苏梅又是不争气的红了脸,小脑袋里头晕乎乎的转着的满是那“好吃”两个字。   所,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吃呢……   “扣扣……”雅间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轻缓敲门声,苏梅一股脑的将怀里抱着的瓷盅往马焱怀中一塞,然后赶紧跑上前去开门。   “贺兰大人?”抬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贺兰僧伽,苏梅一脸疑惑道:“贺兰大人可是有事?”   “公主想去胭脂粉铺看看脂粉口脂,差臣来问问郡公主可有兴致一道同游。”拱手朝着面前的苏梅行了一礼,贺兰僧伽声音轻柔道。   “脂粉铺吗?好啊。”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口应下,正欲抬脚走人之际,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扭身回到绣桌边抱起那碟子银饼馅,然后头也不回的跟着贺兰僧伽去了房陵公主的雅间。   马焱端坐在绣墩上,看着苏梅那跟贺兰僧伽一道消失在房门口的纤细身影,暗暗紧了紧自己捻在手中的瓷盅,眉眼微动。   脂粉铺吗?   *   作为一个小镇,罗黛青家开的脂粉铺虽比不上汉陵城中的店铺摊贩,但还算看的过去眼,用来消磨消磨时间也是不错的。   苏梅拿下头上戴着的帷帽,与房陵公主一道坐在脂粉铺后头的小院之中,看着那罗黛青一副忙碌景象的前后奔波着,将店里头最为昂贵的脂粉口脂一一摆放在苏梅与房陵公主面前。   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面前冷着一张脸的房陵公主,罗黛青伸手打开那用竹盒装着的一盒口脂道:“这是今早用新鲜花瓣新制而成的,公主可试用一下。”   听着罗黛青那哆哆嗦嗦的声音,苏梅歪了歪小脑袋,将视线转到房陵公主的身上。   “换。”端着身子坐在木凳之上,房陵公主高傲的仰着下颚,一副蔑视模样的看着面前的那盒口脂,略施粉黛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明显的高冷神色。   看到房陵公主的面色,罗黛青张了张嘴,却是没敢说什么话,只黯淡的垂下了眉眼,然后又换了一盒口脂道:“这是……”   “换。”罗黛青的话还未说完,直接便被房陵公主给打断了。   听着房陵公主那毫不客气的高高在上的语气,罗黛青抿了抿唇,又拿过一盒脂粉小心翼翼的推到房陵公主面前。   “换。”这回,房陵公主连瞄都没瞄一眼,直接便开了口。   苏梅撑着下颚抵在那石桌之上,掩唇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百无聊赖的看着那房陵公主指使的罗黛青团团转。   “公主,可是不满意?”不远处,贺兰僧伽提着手里的食盒,缓步走到房陵公主与苏梅面前道:“臣去外头的醉乡楼拿了一些吃食过来,给公主垫垫肚子。”   看到那站在自己面前的贺兰僧伽,罗黛青捧着手里的脂粉盒,微红着面颊紧张的吐出一口气,那双水渍盈盈的眸子定定的落在贺兰僧伽那张儒雅俊朗的面容之上,一副粉面含春之相。   斜睨了一眼罗黛青,房陵公主微撇了撇头道:“茶。”   “是,臣去给公主取。”贺兰僧伽放下手中的食盒,拢着宽袖往外走去。   看到贺兰僧伽那渐渐远去的纤瘦身影,罗黛青捧着手里的脂粉盒,赶紧追到贺兰僧伽身侧,仰着脑袋声音细细道:“厨房里头有茶的,我去给公主取来。”   “不必了,公主喝不惯的,我回醉乡楼去取。”朝着罗黛青轻柔一笑,贺兰僧伽那双温润如玉的双眸之中浅浅印出罗黛青那张痴愣面容。   石桌边,房陵公主看着那紧紧靠在一处的两人,用力的捏着手里的那块糕食,双眸微红。   “哎哎,捏碎了就不好吃了。”苏梅一边往嘴里塞着糕食,一边操心的将房陵公主捏在掌心之中的糕点掰出来置于石桌之上,声音细糯道:“这糕食没有茗赏做的银饼馅好吃,房陵你还是吃这银饼馅吧……” 第198章   “不用。”伸手推开苏梅递过来的那块银饼馅,房陵公主微眯着一双眼,定定的看向那站在前头正与罗黛青说着话的贺兰僧伽。   顺着房陵公主的视线往那贺兰僧伽的方向看了一眼,苏梅歪了歪小脑袋,将手里那小半个银饼馅塞入口中。   侧头看了一眼苏梅那被银饼馅塞得满满当当的双颊,房陵公主突然开口道:“后头。”   “嗯?”听到房陵公主的话,苏梅鼓着双颊,扭头往自己身后看去,只见马焱那厮不知何时竟站在了自己身后,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看。   “噗……咳咳……”苏梅嘴里还未完全咽下去的银饼馅喷散出来,沾了马焱一身。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被苏梅喷的淅淅沥沥的银饼馅碎屑,马焱微抿了抿唇角,然后慢条斯理的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擦过袄袍之后,伸手轻拍了拍那依旧咳嗽个不停的苏梅道:“娥娥妹妹怎么这般不小心?”   听到马焱那近乎温柔到腻人的低沉嗓音,苏梅下意识的便哆嗦了一下身子,连那刚才止不住的咳嗽声都被吓了回去。   “嗝……”打了一下嗝,苏梅涨红着小脸,憋着一股气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那双湿漉水眸瞪得极大,似乎是在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谁。   “娥娥妹妹为何如此看我?”伸手擦去苏梅嘴角处的银饼馅碎屑,马焱声音轻柔道:“娥娥妹妹可是渴了?我去替娥娥妹妹拿壶茶来。”   说罢话,马焱正欲转身,却是被苏梅一把给拽住了胳膊。   战战兢兢的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抖着唇瓣道:“马,马焱?”   伸手轻柔的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声音细缓道:“小傻瓜,我自然是你的四哥哥,你怎么突然不认得我了呢?”   “我,我……”呆呆的看着面前一副温柔模样的马焱,苏梅却完全没有感受到马焱表现出来的那股子春风柔意,只觉得自己瘆得慌,头皮一阵又一阵的开始发麻。   “娥娥妹妹怎的出来连这衣襟都扣错了?真是调皮。”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帮苏梅将领口处扣错的暗扣解开扣好道:“好了,外头风大,娥娥妹妹还是不要久坐的好,不然会伤身子的。”   用力的咽着口中的口水,苏梅使劲的拽着面前马焱的宽袖,哭丧着一张白细小脸,声音哽塞道:“马焱,你怎么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看着面前苏梅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马焱宠溺轻笑一声道:“娥娥妹妹怕什么,这天晴日朗的,不会有什么脏东西的。”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哆嗦了一下身子,她僵硬着一张小脸被马焱推回木凳之上。   “娥娥妹妹好生坐着,我去替娥娥妹妹端壶清茶来。”说罢话,马焱拢着宽袖,慢条斯理的转身出了这胭脂铺的后院。   看到马焱那慢吞吞消失在自己面前的颀长身影,苏梅哆哆嗦嗦的一把拽住身侧房陵公主的手掌,声音结巴道:“刚,刚才,那,那个,他是,是……”   “别学我!”一把挥开苏梅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房陵公主斜睨了一眼身旁的苏梅,然后又继续狠瞪着那站在一处说话的两个人。   捂了捂被房陵公主打开的手,苏梅用力的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面颊,在感觉到那被掐疼的阵阵钝痛之后,才知道自己刚才不是在做梦。   “娥娥妹妹……”   “马焱!刚才有个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听到身后那熟悉的嗓音,苏梅赶紧一溜烟的从绣墩之上起身,然后飞扑进马焱怀中,声音急切的道。   “娥娥妹妹可是等急了?来,烧好的新茶。”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微弯着一双眼,神情温柔道。   颤颤的抖着小细胳膊一点一点的将身子从马焱身上挪开,苏梅哭丧着一张白细小脸看向面前笑得十分瘆人的马焱,声音轻颤道:“马焱,你到底怎么了嘛,我错了,你别这样嘛……”   “娥娥妹妹哭什么?”伸手擦去苏梅眼角处渗出的眼泪珠子,马焱温柔的勾起唇角道:“来,我们喝茶。”   说罢话,马焱伸手拉住苏梅那只僵硬小手,带着人坐到一旁木凳之上,然后又十分体贴的替苏梅倒了一盏热茶置于面前道:“这茶烫的狠,娥娥妹妹可要小心。”   苏梅战战兢兢的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马焱,然后哆嗦的捧起面前的热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马焱拿了过去道:“我已然说了这茶烫的紧,娥娥妹妹怎的还如此急切的往嘴里头吃呢?”   说罢话,马焱一副无奈包容模样的垂眸,细细的替苏梅吹着手里的热茶。   看着马焱那副细心体贴的温柔模样,苏梅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身侧石桌之上,用力的瞪着自己那双水眸,只感觉整个人都震颤的厉害。   “来,娥娥妹妹喝一口看看。”将吹凉后的茶水递到苏梅面前,马焱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   慢吞吞的伸手接过马焱手里的茶水,苏梅仰头猛灌了一口。   “慢些,没人与你抢。”伸手擦去苏梅嘴角处的茶渍,马焱接过她手里的茶盏道:“娥娥妹妹可还要吃茶?”   “不,不用了……”嘴里茶味的苦涩甘甜感还未退去,苏梅瞪着一双眼,使劲的盯着面前的马焱看了半晌之后,然后颤颤的伸手点了点他的脸颊。   一把握住苏梅那只点在自己面颊处的小手,马焱低垂下眉眼,将其置于唇边轻吻了吻。   感觉到那触在自己指尖处的湿润触感,苏梅用力的缩回自己的手,她僵着身子坐在木凳之上,对上马焱那双浸着深沉宠溺神色的眼眸,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拢在一层惊惶之中,就好似站在悬崖边上,就等面前这厮伸出一根手指来推,便会粉身碎骨。   “四哥哥?”慢吞吞的扯起一抹笑,苏梅伸手扯了扯马焱的宽袖。   “怎么了,可是这茶水不合口味?”听到苏梅那带着轻颤的细糯话语声,马焱唇角轻勾道:“若是不合口味,我与娥娥妹妹换盅温奶过来可好?”   “不,不必了,这,这茶水很好……”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哆嗦着手接过马焱手里的茶盏,战战兢兢的又喝了一口。   吃着嘴里的茶,苏梅偷偷觑了一眼身旁的马焱,在对上他那张温和面容时,手上一哆嗦,那茶盏里头的茶便漏了出来。   “娥娥妹妹怎么如此不当心?”看到苏梅那被茶水沾湿的衣襟,马焱拢起宽袖,抽出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拭道:“娥娥妹妹莫动。”   僵硬的捧着手里的茶盏高举与头顶,苏梅任由马焱替自己擦着衣襟处的茶水。   “还是回去换件衣裳吧,这天冷风大的,莫伤了身子。”收回那覆在苏梅衣襟处的巾帕,马焱伸手拉住苏梅的小手,将她捧在掌心之中的茶盏置于一旁石桌之上道:“走吧。”   呆愣愣的随着马焱从木凳之上起身,苏梅睁着一双水眸,神情僵直。   “来,戴好帷帽。”细心的替苏梅戴好帷帽,马焱伸手帮她系紧下颚处的缎带,然后小心翼翼的带着人往外去道:“娥娥妹妹小心脚下,这石阶可滑的很。”   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苏梅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端坐在木凳之上,依旧死死瞪着贺兰僧伽的房陵,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笑的一脸温柔深意的马焱,禁不住的暗暗抖了抖自己掩在罗裾之下的小细腿。   “小心,莫摔着了。”注意到苏梅那两条哆哆嗦嗦的小细腿,马焱轻笑一声道:“若是摔疼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她,她才心疼呢,她不仅心疼,就连这身子里头的肝脾肺肾都快要疼的爆炸了……听着耳畔处马焱那酥人的轻柔细缓语调,苏梅又抬眸看了看面前这副不正常模样的马焱,只感觉辛酸瘆人异常。   她到底又是怎么得罪这尊大佛了……   *   在马焱那温柔宠溺的眼神之中战战兢兢过了大半天的苏梅,终于是忍不住的一头扎进了雅间之中,然后哆哆嗦嗦的捏着马焱那条被自己藏了大半个月的亵裤举到他的面前道:“还,还给你……”   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马焱慢条斯理的将那条亵裤从她手中抽开道:“娥娥妹妹竟对我用情如此至深,连我的亵裤都藏得这般好。”   “我,我……”我没有啊……   睁着一双可怜兮兮的水眸,苏梅抬首看了看面前笑容温和的马焱,小嘴一瘪道:“马焱,你不要再这个样子了……”她真的好害怕啊,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刀被架在脖子上慢慢磨但却怎么都不下来的感觉,直恐惧到让人恨不得自个儿撞那刀口上死了算了。   “娥娥妹妹不欢喜吗?”细细的抚过苏梅那张白细小脸,马焱声音低哑道:“我还以为娥娥妹妹会欢喜这般呢。”   “不欢喜不欢喜,一点都不欢喜。”用力的摇着小脑袋,苏梅急切的伸手抓住马焱的宽袖道:“你莫要再如此了。”   “可是我看那贺兰僧伽性情温润,待人接物温和有礼,不就是这般的吗?”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卷着苏梅垂落在肩上的细长垂发,马焱低垂着眉眼,声音轻细。   “他,他……”他哪里有你这般吓人啊……睁着一双湿漉美眸,苏梅呐呐的张了张嘴道:“他那种人,怎么比得上四哥哥,四哥哥为何要屈尊降贵呢?”   听着苏梅那违心违意的细糯声音,马焱轻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这话,怎么好似说的情不甘心不愿的呢?”   “不不不,我是心甘情愿的,四哥哥你这般好的一个人,他那贺兰僧伽算什么东西,怎么可以拿来和你比!”用力的举起自己的一只手,苏梅一副信誓旦旦的小模样道。   “原来我在娥娥妹妹心中的地位如此之高……”细细的卷着苏梅的发尾,马焱声音礠哑,表情柔和。   “四哥哥在我心中是那独一无二之人,无论是谁,都是比不过你的。”抖着两条小细腿,苏梅愈发用力的拽紧了马焱的宽袖。   “既然娥娥妹妹如此看重我,那我定然是不能让娥娥妹妹失望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过苏梅的小脑袋,马焱低垂下眉眼,声音柔细道:“为了变成娥娥妹妹心目中的那个四哥哥,我定然会好好对娥娥妹妹的。”   说罢话,马焱脸上的表情愈发温柔了几分,他伸手拉过苏梅的小手往木施边走去道:“来,我与娥娥妹妹换衣裳。”   仰头看着马焱那张漾着清浅笑容的清俊面孔,苏梅完全一副欲哭无泪的小模样。   敢情她说了这么多,这厮还是不准备饶过她……   缩手缩脚的任马焱替自己换完了袄裙,苏梅捂着自己“咕咕”乱叫的小肚子,戴着帷帽被马焱牵下了楼。   “娥娥妹妹想食些什么?这醉乡楼的东西虽味道不如何,但食材还算是新鲜。”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侧身将苏梅护在自己身边。   “我,我都可以。”喃喃的回了马焱一句话,苏梅那张掩在帷帽之下的小脸上满满都是颓丧神色。   “既如此,那我便替娥娥妹妹点了。”小心翼翼的扶着苏梅坐上木凳,马焱慢条斯理的朝着那跑堂开口道:“来十样小菜,要口味偏甜的。”   “好咧,客官您稍后。”那跑堂的急应一声,然后赶紧转身去传菜。   醉乡楼的大堂之中并无多少人,除了苏梅与马焱一桌,西北角处还有一桌四人方桌。   那四人穿着华贵,一看便与这貔貅镇格格不入,看着应当是外来人,说话做事嚣张无比,将那掌柜的指使的团团转。   “哟,这儿还坐了一个小美人啊……”大致是吃醉了酒,那四人方桌之上的一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朝着苏梅的方向走来。   看着那满身酒气,一脸脑满肠肥模样的男子,苏梅嫌恶的往后缩了缩。   “哎,小美人儿,躲什么呀,让大爷我好好看看你,哈哈哈……”那身形肥壮的男子一边喷着酒气,一边朝着苏梅伸手欲摸。   “这位客官,您莫要失礼了,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您此举可有些不妥。”伸手搭住那男子的胳膊,马焱面容温和道。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挡大爷我的道!”侧头看向身旁那虽身形高壮,但一口温和儒酸话的马焱,这男子立刻便认定的面前之人空有一副身架子,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   “不敢不敢,只是这女子为我未过门的妻子,还望这位大爷……”   “我呸!大爷我是看得起你,就你这副空乏身子,哪里治得了这般娇滴滴的美人儿,你大爷我这是在帮你。”那男子仰着堆满好几层厚肉的下颚,一副嚣张模样的看着面前的马焱。   苏梅提着裙裾从木凳之上起身,赶紧缩到马焱身后道:“你,你别这样了……”   要是放在以往,这男子早就魂归西天了,哪里还能站在这处说话。   “听听,你这小娘子多懂事,你还是快快滚吧!莫挡了大爷我的道!”听到苏梅的话,那男子更加嚣张的扬起了脑袋,露出两个豆大的黑黝鼻孔。   “这……”马焱依旧脾性极好的还在犹豫,似乎一点都未将这男子的嚣张态度放在心上。   苏梅伸手扶额的靠在马焱后背处,慢吞吞的从自己宽袖之中掏出一把匕首递给马焱。   “哟,小娘子这是准备动武啊。”看到那把明晃晃的匕首,这男子也不害怕,反而嚣张的大笑起来。   之前与这男子坐在一处的那三个人看到苏梅手中的匕首,也纷纷上前站到那男子身后嚣张笑道:“小娘子这细胳膊细腿的,怎的还拿那种粗糙东西,还是快些到哥哥的怀里头来一道玩玩吧,哈哈哈……”   抬眸看着面前那笑的肆意的四人,苏梅只感觉自己心中一阵反恶。   “客官,客官,这几位也是我们醉乡楼的贵客,您……”那掌柜的看到这副情景,赶紧上前欲劝那四个男人,却是被人推倒在地,一阵猛揍。   “这些人是今儿早上到咱们醉乡楼的,听说还懂些功夫,客官,你们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快些走吧。”跑堂的疾奔到苏梅与马焱身后,声音急切的规劝道。   “哦。”苏梅愣愣点了点头,然后垂眸看了一眼那被打的鼻青脸肿躲进木桌之下的掌柜的,眉目微蹙。   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那把匕首,马焱低垂着眉眼,神色不明。   “你,你悠着点啊……”伸手扯了扯马焱的宽袖,苏梅声音细糯道。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突然抿唇轻笑道:“娥娥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一介书生,哪里来的力气?”   诓,你继续诓……   透过面前的那层细薄帷帽,苏梅斜睨了一眼面前的马焱,然后突然踮起脚尖朝着他的下颚处撞了撞自己的小脑袋道:“马焱,你个混蛋,你若是再这样,我便不欢喜你了!”   “嗯?娥娥妹妹说什么?”手中匕首一顿,马焱伸手揽住苏梅的腰肢,声音低哑道。   “你,你自个儿没听见,关我什么事。”撇过小脑袋,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抿着唇瓣,声音羞恼。 第199章   细细糯糯的嗓音带着娇软温媚,轻轻飘飘的传入那四个男人的耳中,不禁让人酥了骨头。   “小娘子莫怕,待我们收拾了这酸儒书生,便能与你一朝快活……哈哈哈……”那站在最前头的肥肠男子一边说着浑话,一边朝着苏梅伸手欲摸,却是被马焱用手中匕首抵住了手掌。   “这位客官,可要想清楚了。”修长手指捻着手里的匕首,马焱垂眸,声音陡然便暗哑了下来。   “哼,你个酸儒难道还想打架不成?”睁着那双被肥肉溢满的眯缝眼,这男子仗着自己有四人,声音嚣张道。   “既如此,那便没办法了。”状似无奈的轻叹出一口气,马焱侧身将苏梅挡在身后,然后握着匕首的手指微动,那男子便捂着突然间就血流如注的手腕子滚躺到了地上直哀嚎。   看到那男子身上溅洒出来的腥热血迹,站在这男子身后的三个男人陡然间便变了神色,下意识的猛往后退了几步,涨红的脸上酒也醒了大半。   踩着脚上的皂角靴,马焱慢条斯理的碾上那男子被削掉了一只手掌的手腕子,唇角轻勾道:“客官真是不小心,这刀剑无眼的,你怎么还自个儿往上头划呢……”   “啊……”感觉到那碾在自己手掌之上的大力,这男子用力的扯着嗓子嘶嚎着,马焱蹙着双眉,慢条斯理的拢起自己的宽袖,然后一把就将那匕首往男子的口中戳去道:“客官说话不大好听,还是洗洗嘴吧,莫熏着别人了。”   那男子噎着一把匕首,成涌的鲜血从他口中流出,滴滴落落的汇聚在身下,一瞬便变成了一滩子血泊。   “啊啊啊……”其余的三个男子看到那肥肠男子的惨状,皆被吓得开始失声大叫起来,瘫软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   听到那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马焱皱了皱眉,一脸不耐的抬脚踢过一只长木凳,猛地就往那三个男子的方向踹去。   一个男子被砸晕,歪在那处不知生死,一个男子晃了晃眩晕的脑袋,惊惶的爬着四肢想要逃出去,却是被马焱给一脚压在了身下。   拿着手上那把正滴着血迹的匕首,马焱嗤笑一声,然后猛地抬脚一踹,身下男子直接便飞出两尺远,脊背砸在醉乡楼的圆柱之上,发出一声清晰脆响,然后吐出一大口血,晕了过去。   听到那清晰的骨节咔嚓声,最后一个男子哆哆嗦嗦的钻进了一旁木桌之下,与那掌柜的蜷在一处,身下显出一层明显湿濡痕迹,带着一股难闻的臊气味道,与浓厚的血腥气混杂在一处,几欲让人作呕。   因为被马焱挡在身后,所以苏梅根本就没有看到那其余三个男子的惨状,她一边揪着马焱的宽袖,一边掩鼻侧头看了一眼那一脚踹开掌柜,独自一人蜷缩在木桌之下的男子,嫌恶的皱了皱眉道:“仗势欺人,恶有恶果。”   抬起自己拿着匕首的手,马焱微挑了挑眉眼,直接便将那把匕首往木桌之下掷去。   “啊……”木桌之下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男子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身下是一滩晦暗血迹。   “咦……”被那男子的声音震的整个人一颤,苏梅哆嗦了一下身子往马焱身上靠去道:“真恶心。”   伸出自己那只依旧白皙异常的手掌,马焱慢吞吞的包住苏梅的小手,然后抚了抚自己的袄袍道:“走吧。”   说罢话,马焱也不等苏梅反应,径直便带着她往醉乡楼外走去。   “去哪处啊?”懵懵懂懂的被马焱牵着往外走去,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声音疑惑道。   “自然是去我们该去的地方。”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顿下步子往那躲在醉乡楼大门侧边处瑟瑟发抖的店小二道:“快些去报官,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唤……贺兰僧伽。”   “哎?”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半张着小嘴,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直接便被马焱给抱进了马车之中。   看着面前那收拾的万分整洁的马车内部,苏梅怔愣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你是不是早就准备要走了?”   没有回答苏梅的话,马焱伸手帮她褪下头上的帷帽,然后细细替她撩开那粘在脸颊处的细碎黑发,最后又塞了一盅温奶到苏梅怀中。   抱着怀里那盅温奶,苏梅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马焱,声音细糯道:“你刚才为什么要嫁祸给贺兰大人?”   正拢着宽袖舒适的靠在马车壁上,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漫不经心的抬眸道:“哦,我高兴。”   “你高兴?”瞪大了一双眼,苏梅抱着怀里的那盅温奶,不自禁的往马焱面前凑了凑,白细小脸之上满满都是震惊神色。   他刚才那副凶神罗刹的模样要算是高兴的话,那这不高兴起来,整栋醉乡楼怕也是不够他拆的啊。   “呵……”看着面前苏梅那恍若小鹿一般的惊惶无辜眼神,马焱低笑一声,然后突然伸手将人揽在自己身上道:“娥娥妹妹刚才说的话,可还算数?”   “什,什么话?”躺在马焱身上,苏梅转着那双水眸,小脸之上显出一抹羞赧的心虚神色。   “自然是说的欢喜我的话了。”捻着苏梅那只细嫩左耳,马焱垂首将自己的下颚搁在苏梅的脖颈处,说话时,那温热的吞吐气息细细密密的打在苏梅的肌肤之上,让她禁不住的暗暗缩了缩小脖子。   听到马焱那带着低哑暗诱的深沉嗓音,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愈发用力的抱紧了自己怀中的那只瓷盅道:“我,我说的话,自然一向都是算数的。”   结结巴巴的吐出这句话,苏梅那张原本便涨红的小脸此刻更是又晕红了几分,马焱定定看着苏梅那渐渐弥漫上绯色红晕的脖颈肌肤,突然垂首便轻咬了一口。   “呀,你做什么。”感觉到脖颈处的一点肌肤刺痛感,苏梅仰着小脑袋用力的挤开了马焱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   “看看是不是在做梦啊。”手指轻抚过苏梅那带着一点牙印痕迹的脖颈,马焱看着苏梅那副怒目圆睁的小模样,突然勾唇轻笑一声道:“看来不是在做梦了。”   对上马焱那双带着戏谑神色的暗黑眼眸,苏梅用力的磨了磨自己的小尖牙,然后突然将怀中紧抱着的那瓷盅往一旁小案上头一放,猛地就朝着马焱的脖颈处扑了上去。   “嘶……”感觉到苏梅那触在自己脖颈处的尖利小牙,马焱仰着下颚轻嘶一声道:“看来娥娥妹妹可被这几日的茹素,憋慌的紧。”   “对,现在开荤!”咬着马焱的脖颈,苏梅含糊的道。   “呵。”闷笑一声,马焱垂首轻吻了吻苏梅的鬓发道:“既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   “你……唔……”   “嘘,别动。”   朴素马车行驶在窄小街道之上,圆整车轮辘辘滚动,秦瘦坐在车辕之上,驾着马车,神情严肃。   *   途经三日,苏梅最后终于是回到了文国公府。   渐显暖意的早春日中,庭院里头嫩花遍布,宽长的房廊之上,丫鬟婆子急忙奔走,鹿鸣苑里头一派的忙碌景象,苏梅抱着自己怀中的那碟子玫瑰酥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家软榻之上,总算是轻缓的舒出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这鹿鸣苑里头最是舒坦了。   “四姐儿,该食午膳了。”幼白穿着一件靛青色的袄裙撩开珠帘缓步走进内室之中,她的头上细心梳着发髻,白净面容之上略施粉黛,神情温婉,语气轻柔。   放下怀中的那碟子玫瑰酥,苏梅就着幼白的手从软榻之上起身,然后一副怔然模样的盯着幼白那梳起的妇人发髻道:“幼白,你这发髻……”   听到苏梅的话,幼白微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髻道:“四姐儿先食晚膳,奴婢过会子再与四姐儿说。”   “哦。”愣愣的应了一声,苏梅点了点小脑袋,然后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端坐于绣墩之上,开始食起了午膳。   食罢午膳,幼白差人撤走膳碟食盘,然后才羞赧着一张脸坐在苏梅身侧道:“奴婢与段坡段老爷……成亲了。”   “什么?”听到幼白的话,苏梅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她伸出白细小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声音震惊道:“幼白你再说一遍,你与谁成亲了?”   “段老爷,段坡。”看到苏梅那副不可置信的小模样,幼白微绞了绞手指道:“奴婢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下贱婢子身份……”   “幼白!”没有听到幼白的话,苏梅心急的直接便打断了她的话道:“虽然段老爷心善好施,但是他性情驽钝,善恶不分,依我看,他根本就配不上你!是不是有谁逼你的?你与我说,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来!”   在苏梅心中,那般好的一个幼白,怎会嫁给一个比她大了近一轮的段老爷呢!   听着苏梅那愤愤不平的细糯嗓音,幼白好笑的伸手拉住苏梅的胳膊道:“四姐儿莫如此,成亲一事,是奴婢自愿的。”   “为什么?”蹙着双眉,苏梅满脸都是疑惑神色道:“难不成幼白你……真的欢喜上了段老爷?”   低垂下眉眼,幼白声音轻细的缓缓道:“其实,那时候段老爷身子不好,老太爷特意要差人去伺候,老太太知奴婢心细,做事比常人较为稳妥,便派奴婢去了。”   “奴婢之前虽见过段老爷几次,但并未深交,不过在段老爷养病的这些日子,奴婢与段老爷呆在一处久了,才发现他虽心性驽钝,但是却心善至极,所以不是段老爷逼着奴婢要成亲,而是奴婢……看上段老爷了。”   听罢幼白这一番又羞又大胆的话,苏梅沉静片刻之后才开口感叹道:“幼白,我真是没想到,你的胆子竟也是这般大。”   那段坡虽说是个商人,但好歹是个皇商,幼白这一个婢子身份的,是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将那般一个与自己身份差之千里的人拿下。   “四姐儿,其实奴婢还有一件事,要告知四姐儿……”握着苏梅的手,幼白犹豫片刻之后,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微红了眼眶,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幼白你……是不是要走?”听出幼白话中的意思,苏梅禁不住的也握紧了幼白的手,双眸微红,声音哽咽道:“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幼白你日后,若是过得不如意了,尽可回来寻我。”   “四姐儿莫担忧,奴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人的。”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擦去苏梅眼角处的泪渍,幼白轻抿唇角道:“而且奴婢也不去哪处,老爷已然在汉陵城里头买了一处宅院,奴婢随时都能回来看四姐儿的。”   “那,那你要回来看我……”听到幼白的话,苏梅噘着小嘴,直接便将自己的小脑袋埋进了幼白怀里。   看着这副撒娇模样的苏梅,幼白好笑的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然后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道:“四姐儿长大了,奴婢现下可抱不动您了。”   “不用你抱,我抱你。”伸出藕臂环住幼白的腰肢,苏梅眼尖的看到幼白那捂在自己肚子上头的手,脑中突然便闪过一个想法道:“幼白,你是不是有喜了?”   “大夫也说不准,说是日子太短,脉象不清。”伸手轻轻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幼白的脸上显出一抹温柔笑意道:“不过奴婢觉着,怕是有了。”   “真的吗?”瞪大了一双眼,苏梅一副惊喜模样道:“那是男娃还是女娃啊?”   “四姐儿真是的,这脉象都还把不出来,哪里来的男娃男娃。”听到苏梅的话,幼白掩唇轻笑一声道。 第200章   “啊……这倒也是呢。”听罢幼白的话,苏梅这才恍然的晃了晃小脑袋,声音细糯道:“现下还看不出来呢。”   看到苏梅那撑在绣桌之上歪着小脑袋的迷糊模样,幼白抚着自己的腹部,抿唇轻笑一声道:“奴婢已然伺候四姐儿十几年了,不知不觉的,四姐儿您也长大了,现今都已是十三金钗之年了……”   说到这处,幼白突然轻叹出一口气,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道:“这再过两年,四姐儿便及笄了,就到了四姐儿要嫁人的年纪了。”   听到幼白的那“嫁人”两个字,苏梅微红了红小脸,她绞着自己的一双素白手掌,声音细软道:“幼白你别瞎说,我还小呢。”   “是是是,我们四姐儿还小,不嫁人。”好笑的伸手抚了抚苏梅的手背,幼白正欲再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听得庭院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外头这是怎么了?”仰着小脑袋往窗棂处望了一眼,苏梅一边说着话,一边提着裙裾从绣墩之上起身,然后撩开珠帘往屋门口走去。   因着天日渐暖,所以卸了厚毡的主屋门口一瞬便敞亮了许多,苏梅踩着脚下的绣花鞋,一眼便看到了那庭院之中的情形。   只见那压着一树梨花的素白庭院之中,一个个圆滚滚的小毛球追逐着互啄翻滚,“鹅鹅”乱叫的将原本干净整洁的庭院搞得一团混乱。   苏梅颤巍巍的站在大屋门口,瞪眼看着那一群乱哄哄的小东西,声音惊惶道:“这些……都是什么啊?”   幼白缓步跟在苏梅身后从内室之中走出,她微垂着身子站在苏梅身后,在听到苏梅的话时,抬眸往外看了一眼,然后轻笑出声道:“这些小东西,都是青梅与蜜饯的孩子。”   “什么?这么多?”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幼白,苏梅瞪着一双美目,白细小脸之上满是一副吃惊神色。   “不多,正巧八只。”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从苏梅身后走出,然后指着那八只正颠着小身子在庭院里头乱跑的小鹅道:“这些小鹅还未取名儿呢,四姐儿可有什么好的名儿给它们取上?”   “呃……”听到幼白的话,苏梅绞了绞自己的小手,静默片刻之后才糯糯的开口道:“既然有八只,那便按着一至八排开吧,从小一到小八这样唤。”   “四姐儿这法子倒是方便精妙的紧,好,那便唤这些名儿吧。”听到苏梅的话,幼白忍不住的抿唇轻笑道:“呆会子等那养小鹅的丫鬟过来,我再告诉她。”   “养小鹅的丫鬟?”疑惑的朝着幼白看了一眼,苏梅蹲下身子,将那只误打误撞钻进了自己裙裾里头的小鹅给小心翼翼的抱了出来。   “那丫鬟是新进咱鹿鸣苑的,四姐儿怕是未曾见过,奴婢听说这丫头以前家里养过鹅,便自作主张的让她来照顾这些小鹅和青梅与蜜饯了。”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伸手抚了抚苏梅捧在手心里头的那只小鹅道:“这应当是小六。”   “小六?幼白你怎么知道?”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脚下那几乎长的一模一样的其余七只小白鹅,苏梅瞪大了一双眼道。   “四姐儿您看,小六这眼角处有些红痕。”伸手指了指苏梅手里的小白鹅,幼白声音轻细道:“四姐儿您莫看现下这些小家伙都长一个模样,待呆的时辰长一些,您便也能分辨出这些小东西的不同之处了。”   说罢话,幼白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随意的捧起一只小白鹅举到苏梅面前道:“四姐儿您看,这是小二,它这翅膀上头夹了一根灰毛。”   顺着幼白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苏梅果然见那小二的翅膀上头多夹了一根灰毛,与那旁侧的素白绒翅相比,十分显眼。   “还有这只小八,它的脚蹼处缺了一指。”   “哎呀,真可怜。”   放下手里的那只小六,苏梅伸手欲去抓小八,却不想那小家伙虽缺了一指,却颠跑的极快,一溜烟的直接便冲到了庭院正中,然后撞在一只皂角靴上,被掀了个底朝天之后便僵在那处一动不动了。   “呀,要摔坏了。”看到小八那躺在地上翻不过来的圆胖小身子,苏梅赶紧起身走到庭院之中,小心翼翼的将其捧到掌心之中。   “什么东西?”嫌弃的看了一眼那被苏梅捧在掌心之中的小八,马焱伸手拨了拨它的翅膀。   “你别碰,粗手粗脚的,会伤着它的。”一把拨开马焱的手,苏梅一脸担忧神色的垂眸看着掌心之中的小八,只见它紧闭着双眸,僵直的躺在那处一动不动,就好似死了一般。   “应当是没撞坏的呀。”伸出白细指尖轻拨了拨小八的翅膀,苏梅声音细细道。   “这只小鹅它惯会装死,四姐儿您将它交给奴婢便好。”正当苏梅蹙着双眉,十分疑惑不解时,那头却是突然传来一个小丫鬟的稚嫩声音。   顺着那声音往侧边看去,苏梅只见自己身旁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丫头,这小丫头身上穿着一件浅粉色的早春丫鬟服,更衬得整个人黝黑了几分,但小丫头虽说长相普通,一双眼却生的极好,炯炯有神的看着便让人感觉十分有精气神。   “你是……”苏梅歪着小脑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丫头,声音疑惑道。   “奴婢唤小鹅,是幼白姐姐新招进来替四姐儿管大鹅的。”那小丫头一边说着话,一边还有模有样的对着苏梅行了一礼。   “哦。”苏梅愣愣的应了一声,然后将手里的小八递给小鹅道:“喏,给你。”   伸手接过那只小八,小鹅将它往地上一放,然后伸手点了点它的小脚蹼,小八立刻便哆嗦着翅膀起了身,一溜烟的扎进一旁的小鹅堆里头去了。   “这小东西真是……”看着小八那副精神抖擞与其他小鹅抢食的模样,苏梅瞪着一双眼,白细小脸之上满满都是一副惊叹神色。   这年头,连只鹅都会装死了……   “四姐儿,小鹅刚从外头进来,规矩学得还不全,您莫要嫌弃。”幼白站在苏梅身后,声音轻细的开口道。   “自然不会。”听到幼白的话,苏梅晃了晃小脑袋,扭头正欲开口之际,却是突听得一旁的马焱道:“你唤小鹅?哪个鹅?”   “就是一只鹅的鹅,我没读过什么书,不识字。”听到马焱的话,那小鹅好似也不怕生,仰着下颚直愣愣的盯着马焱看,那双有神的大眼之中清晰的印出马焱那张清俊面容。   微低垂下眉眼,马焱侧头看了一眼那庭院之中压了一树的梨花,声音礠哑道:“日后你便改名唤作树梨。”   “是奴婢忘了,这‘娥’字是四姐儿的小名,小鹅……树梨还是改了的好。”听到马焱的话,幼白赶紧上前,伸手将树梨的脑袋往下按了按道:“没规没矩的,还不快些多谢四少爷赐名。”   “哦,是,多谢四少爷赐名。”树梨低垂着小脑袋回了一声,那双大眼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往马焱的方向瞟去。   苏梅站在马焱身侧,看着树梨那双大眼,突兀轻笑出声道:“树梨,你这双眼睛生的真好看,就好似会说话一样。”   听到苏梅的话,树梨微红了面颊,那张黝黑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憨傻笑意道:“四姐儿才生的好看呢,那双眼,就好似装着天上的星星似得,让人看得都舍不得挪开神。”   “是吗?”细缓的抿了抿唇,苏梅歪着小脑袋对上树梨那双大眼,声音细糯道:“你的眼也好看,那里头装着的东西更好看。”   说罢话,苏梅伸手拉住马焱的手,扭身便走进了主屋之中。   树梨站在原处,睁着一双大眼痴痴的看着马焱那消失在主屋门口的颀长身影,似乎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树梨。”幼白站在树梨身侧,突然严肃的开口道:“转过来。”   听到幼白的话,树梨一惊,赶紧收回那落在马焱身上的目光,垂着脑袋回身站在幼白面前道:“幼白姐姐。”   端着身子定定看向面前的树梨,幼白静默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树梨,你是我带进来的,因此我有时会对你格外关照,但是我不希望你将这种关照,当成是自己肆意的后势。”   “幼白姐姐……”树梨睁着一双大眼,声音蔫拢了下来。   “刚才那人是四少爷,是老郡王与平阳长公主的义子,是圣上新封的靖江郡王,更是与四姐儿有天赐婚约的四姑爷,所以收起你那点小心思,莫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幼白跟在苏梅身边十几年,自然明白刚才苏梅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其实是她这四姐儿明似在夸赞树梨,暗地里却是在警告树梨,莫再对四少爷暗自偷觑,快些将眼睛里头的东西摘摘干净。   “我……”听罢幼白的一番话,树梨张着嘴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幼白给呵斥了道:“我说过多少遍了,你要自称奴婢。”   “幼白姐姐莫怪罪,是奴婢错了。”被幼白陡然便加大了几分的声音吓了一跳,树梨“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仰着脑袋与面前的幼白请罪道。   “你在这处跪着,等四姐儿让你起来,你再起来。”冷冷看了一眼面前的树梨,幼白转身往庭院外走去。   看着幼白消失在庭院处的纤瘦身子,树梨跪在那处缩了缩身子,片刻之后那双大眼却不由自主的往一侧庭院角落处看去。   只见那一树梨花在细漾春风之中随风荡洒,千朵万朵簇压枝头,冰肌玉骨,素洁淡雅。   真漂亮……怔怔的看着那一树梨花,树梨忍不住的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   若是,若是自己能有刚才那四姐儿的半分容貌,那,那个人大致,也会多看她一眼吧……   *   主屋之中,苏梅气呼呼的鼓着一张白细小脸,用力的甩开自己牵着马焱的手,然后仰着下颚双手抱胸道:“你说,你为什么要给那丫头换名字?是不是看上人家眼睛大了?”   看着苏梅那副气鼓鼓的小模样微挑了挑眉,马焱拢着宽袖落坐于绣墩之上,唇角处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轻挑笑意。   “你说话啊!”将自己的小脸凑到马焱面前,苏梅瞪着那双水眸,努力压低了自己细糯的声音,学着马焱平日里威胁她的模样道:“我给你去挖了!看你还看不看!”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道:“好啊,娥娥妹妹尽早去与我挖了来,让我好好把玩一番。”   “你果然是看上人家眼睛大了!”直起身子,苏梅双手叉腰的站在马焱身侧,噘着小嘴道:“哼,那小黑丫头的眼睛还没我的大呢。”   “哦,是吗?”斜睨了苏梅一眼,马焱伸手端起面前的香茗轻抿了一口,神情淡漠。   “我的眼本来就比她大,不信你自个儿看!”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将自己的小脑袋往马焱面上凑去,那急匆匆的气势差点直接与马焱撞了个脸对脸。   “你看,这里头都能装下两个你……”伸手指着的自己那两只蕴着水渍的美目,苏梅说话时温软的气息吞吐在马焱脸上,留下一片湿润痕迹。   “我可没看到,娥娥妹妹再凑近一些。”捻着自己搭在绣桌之上的手,马焱微眯了眯双眸道。   “真是睁眼瞎,我……唔……”苏梅的话刚说到一半,后脑勺处便是被人猛地一按,她细嫩的唇瓣贴在马焱微凉的细薄唇瓣之上,乍眼一看,就像是她在吃这厮的豆腐。   “唔……”一把推开面前的马焱,苏梅晃着小细腿往后倒了几步,她瞪着一双眼,用力的喘着粗气道:“你,你做什么?”   “这不是看不清楚嘛,娥娥妹妹做什么如此激动?”抬眸看向苏梅那张一片涨红的白细小脸,马焱轻勾起唇角,漆黑暗眸之中戏谑神色尽显。   “那,那你也不用,贴,贴这么紧啊……”抖着唇瓣,苏梅靠在身后的红木圆柱之上,声音哆哆嗦嗦的带着一股细糯羞赧之意。   “没法子,谁让我是个睁眼瞎呢。”端起面前的香茗轻抿了一口,马焱话中带着调侃之意,直把苏梅噎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被马焱用自己说的话噎了喉咙的苏梅瞪着一双眼站在原处,气呼呼的用力跺了跺脚,然后提着裙裾扭身便出了主屋道:“我去老太太那处,你愿意看谁的眼,便看谁的眼去,哼。”   看着那被自己说的语匮词乏路荒而逃的苏梅,马焱轻抿了抿唇,眼中笑意更甚。   迈着小细腿跨出主屋的苏梅一眼看到那跪在庭院之中的树梨,她蹙了蹙眉走上前道:“你跪在这处做什么?”   听到苏梅的话,树梨赶紧垂首磕头道:“请四姐儿恕罪,是幼白姐姐让奴婢跪在这处的,说是只有四姐儿让奴婢起来,奴婢才能起来。”   “那你起来吧。”   “……是。”犹豫着从地上起身,树梨眨着那双大眼,偷偷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   对上树梨那双黝黑大眼,苏梅突兀轻笑一声道:“你的眼真好看。”说到这处,苏梅突然将自己的小嘴凑到树梨耳畔处道:“我一向最是欢喜好看的东西,你的眼能不能让我取下来……”   “四姐儿饶命,四姐儿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苏梅的话还未说完,那奴婢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力的朝着苏梅磕头急喊道。   看着被自己吓坏的树梨,苏梅掩唇轻笑一声道:“我也就是瞎说话,你莫要当真。行了,自个儿下去吧。”   说罢话,苏梅拢着宽袖,脚步轻快的出了庭院,往老太太的檀菊园走去。   看着苏梅那消失在庭院门口的纤细身影,树梨暗暗缩了缩自己跪在地上的干瘦身子,她颤颤的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双目,静默片刻之后才低垂脑袋从地上起身,那双黝黑大眼之中浸着的满满都是惊恐神色。 第201章   檀菊园中,老太太正靠在罗汉床上饮着热茶,穗香站在老太太身后,低垂着脸,细细的替她捏着肩。   “这厚毡子一撤下来,看着也敞亮了许多。”放下手中茶盏,老太太抬眸看了一眼前头印着亮光的屋门,声音微哑道。   听到老太太的话,穗香轻笑一声道:“老太太,您这心思真是藏不住,就这一早儿,便盯着那屋门口看了不知多少次了。”   穗香话罢,老太太抿唇轻笑了笑,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屋门口传来苏梅那细软糯气的轻缓嗓音。   “看什么看了多少次?”提着裙裾小心翼翼的跨过面前的门槛,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一溜烟的就跑到了老太太的身侧伸出双臂道:“老祖宗,娥娥回来了。”   “哎呦。”伸手环抱住压在自己身上的苏梅,老太太的脸上显出一抹欢欣笑意道:“你这是要压死我这老婆子喽……”   “呸呸呸,老祖宗这一见面儿的,说什么浑话呢。”从老太太的怀里抬起小脑袋,苏梅侧身坐上罗汉床,然后伸手捻了一块小案上头的玫瑰酥置于口中道:“我就知道老祖宗这处有玫瑰酥。”   “可不是嘛,今日一大早的便差奴婢备着了,生怕四姐儿过来吃不上。”听到苏梅的话,穗香轻笑着道:“还有一盅温奶在小厨房里头温着呢,奴婢去给四姐儿取来。”   “快去快去。”一边咬着嘴里的玫瑰酥,苏梅一边催促着穗香道。   “是。”穗香脸上笑意更显,她轻应一声,转身跨出了屋子。   老太太靠在罗汉床上,满眼慈爱的伸手替苏梅擦了擦嘴角处的玫瑰酥碎屑道:“慢些吃,怎的还跟个孩子似得,吃的到处都是。”   “嘻嘻……”含着嘴里头的玫瑰酥,苏梅鼓着双颊蹭在老太太怀中闷笑一声,然后端起小案上头的一盅清茶轻抿了一口道:“好苦。”   “这本就是先苦后甘的新茶,你这小东西吃不惯,怎的还怪起茶来了。”伸手接过苏梅手里头的茶盅置于小案之上,老太太抚着苏梅上梳小髻的小脑袋道:“娥娥这些日子在外头可还好?我瞧着你怎的好似清瘦了一些?”   “没瘦没瘦,不仅没瘦,还长高了不少呢。”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从罗汉床上起身,然后垫着脚尖站在老太太面前转了一圈道:“老祖宗您看,我可长高了不少呢。”   “哦?是吗?好似是长高了不少……”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老太太微眯着双眸点了点头道。   “老太太您看四姐儿上头做什么,要看也看这下头。”穗香端着手里的一盅温奶缓步走进屋内,好笑的看着苏梅那掩在罗裾之中踮起的脚尖道。   “哦?”听到穗香的话,老太太伸手撩了撩苏梅的裙裾,然后仰头大笑起来道:“好你个娥娥,还学会诓我这老婆子了。”   “我哪里敢诓老祖宗,这还不是为了逗老祖宗高兴嘛。”伸手抱住老太太的胳膊坐在罗汉床上,苏梅晃悠着一对小细腿,声音细糯的道。   “行了行了,来,吃温奶吧。”止住脸上笑意,老太太伸手拍了拍苏梅细嫩的手背道:“对了,你老太爷刚巧去那松奎园找段老爷下棋去了,你过会子再走过去看看他,那老头子虽与娥娥你不亲近,但这几日也还算是惦念着你的。”   “我知道了。”捧着手里头的温奶,苏梅点了点小脑袋道。   看到苏梅这副听话的乖巧模样,老太太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开口道:“焱哥儿呢?怎的没与你一道来?”   “……他,他……”想起那被自己落在鹿鸣苑主屋里头的马焱,苏梅微红了一张细嫩小脸,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听得屋门口传来一阵低缓声音道:“老太太。”   “这是说曹操,曹操到呢。”抬眸看向那站在屋门口的马焱,老太太面带笑意的道:“来,焱哥儿快些进来,我这老婆子刚巧还与娥娥说到你呢。”   “是吗?”拱手朝着老太太行了一礼,马焱微眯着一双漆黑暗眸,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捧着温奶,几乎挡住了大半张小脸的苏梅。   “你看我做什么?我可没说你的坏话。”将手里温奶置于小案之上,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对上马焱的眼,她抬起下颚,声音细糯道:“你莫想冤枉我,老祖宗可是会替我做主的。”   “娥娥妹妹不用这般急躁,我可什么话都还未说呢。”拢着宽袖落坐于一旁的圈椅之上,马焱轻挑着眼角,声音礠哑道:“娥娥妹妹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可莫让老太太看了笑话。”   “你,你……”被马焱噎了一口气,苏梅鼓着一张细嫩面颊,一把抓住老太太的胳膊道:“老祖宗您给评评理,我可什么话都未说他。”   “好了好了,焱哥儿是在与你开玩笑呢,看你这只娥,怎么的愈发聒噪了。”伸手点了点苏梅的额角,老太太好笑的摇了摇头道。   “老祖宗您偏心,怎么尽帮着外人呢!”斜睨了一眼那坐在圈椅之上的马焱,苏梅噘起小嘴道:“难道我不再是您最欢喜的娥娥了吗?”   “这又是在哪处学的浑话。”听到苏梅那有趣的话,老太太大笑了几声之后道:“娥娥自然还是我最欢喜的娥娥。”   “哼。”仰着小脑袋,苏梅扭身钻进老太太怀里,冲着马焱努了努小嘴。   看到这副孩子气模样的苏梅,老太太无奈抚了抚她的小脑袋道:“这再过两年便是要成婚的年纪了,怎的还是这般孩子气性。”   “哎呀,老祖宗您说什么呢。”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看了一眼那端坐在圈椅之上的马焱,然后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直接便钻进了老太太怀中。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你俩小时可是还常常缩在一个被窝里头一道睡的呢。”抚着苏梅的小脑袋,老太太好笑的将人从自己怀中拉出道:“行了行了,我这老婆子也乏了,娥娥你与焱哥儿先去那松奎园看看老太爷去吧。”   “……唔。”不情不愿的从老太太身上起身,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被马焱牵着手带出了主屋。   穗香站在老太太身后,看着那一高一矮的身影消失在庭院门口,颇有些担忧的上前道:“老太太,这焱哥儿……”   “不必多说。”抬手打断穗香的话,老太太声音低哑道:“娥娥是个好福分的,有焱哥儿护着,不知挡了前头多少灾祸,但说到底,还是我这老婆子没用啊,护不了人……”而且不仅是护不了人,还用这人,换了她文国公府一时安稳。   悲叹着说罢话,老太太缓慢的从罗汉床上起身,眉目微敛道:“扶我进里头歇息会子吧,这人老了,便总是感觉身子乏的紧。”   “是。”看到这副疲累模样的老太太,穗香一脸心疼的赶紧上前伸手扶住老太太的胳膊,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人进了里屋。   檀菊园外,曲幽小径之中,葱郁嫩叶缠缚四周,空气之中带着一点花粉微甜,穿着藕荷色袄裙的苏梅脚步不迭的被马焱带着一路往那松奎园的方向走去。   踩着脚下细碎的小石子,苏梅烦躁的一把拨开眼前凸出的枝桠,然后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道:“你做什么走这般快,我都跟不上了。”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停下步子,然后慢条斯理的扭头看向身后的苏梅道:“嗯?”   对上马焱那双暗眸,苏梅原本一肚子的燥气这会子也不知去了何处,她嗫嚅着唇瓣,美目微闪,声音细糯道:“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垂眸看了一眼苏梅那穿着绣花鞋的金莲小足,马焱突然弯腰,然后单手将人托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上道:“真是个磨人的小东西。”   “啊……”猝不及防的被马焱搂到身上,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趴在马焱肩头,使劲的揪着马焱的衣襟道:“你,你快些放我下来……”   “啧……”伸手拨开自己被苏梅勒的死紧的衣襟,马焱侧头看向身旁的苏梅道:“说走不了的是娥娥妹妹你,说要下来的也是娥娥妹你,我的长乐郡公主,你真是难伺候的紧呢。”   “我的靖江郡王,你这样抱着我出去,若是毁了我的闺誉名声,那倒霉的不还是我吗?”瞪眼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说话时,身上微甜的奶香气浸润萦绕在马焱的鼻息之间,甜腻细幽。   “呵……”低笑一声,马焱伸手拧了拧苏梅的小鼻子道:“这日后要娶娥娥妹妹的人是我,你的闺誉可是顶在我头上的,我都不怕,娥娥妹妹怕什么呢,嗯?”   上挑的尾音带着一股低哑暗诱,苏梅缩了缩自己的小脖子,将脸埋进马焱的脖颈处道:“哼,我怕什么!照你这般说,我若是给你红杏出墙,看你还接不接这破败的闺誉。”   “红杏出墙?”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真是可爱,到如今竟还说得出这般让人可笑的话来。”   “可笑?”将小脸从马焱脖颈处抬起,苏梅睁着一双眼,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兀对上马焱那双陡然便暗沉下来了的眸子。   看着面前马焱那张阴沉面孔,苏梅暗暗咽了咽口水,当下便掩了声道:“我,我说着玩呢,你莫当真。”   “是吗?”抚着苏梅的小脸,马焱慢吞吞的将人抵在身后那覆着一层细蔓的翠屏之上,声音低哑道:“我若是当真了,娥娥妹妹当如何?”   “我,我就自个儿把我的红杏根给拔了。”紧张的拽着马焱的宽袖,苏梅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空无一人的深幽小径,然后突然便伸手捂住了马焱的眸子。   温软细糯的唇瓣带着温奶的甜腻香气,缓慢的贴上马焱的微凉唇瓣,一触便过,仿若蜻蜓点水。   “呐,不要生气了嘛……”颤颤的拿下覆在马焱双眸之上的小手,苏梅抖着唇瓣,一张白细小脸绯红,说话时唇瓣还有些轻抖,看着十分紧张。   唇瓣之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湿濡触感,马焱微眯了眯双眸,眼中沉色更甚,那抵在苏梅身上的手不禁愈发用力的几分,喉结吞涌,双瞳微张。   “唔……你弄疼我了……”伸手掰开马焱箍在自己腰肢处的手,苏梅蹙着双眉,声音细糯道。   “呵……”低垂下眉眼,马焱突然轻笑一声,然后猛然便按住了苏梅的小脑袋,俯身吻了上去。   微软的细风带着几丝甘甜春意,蕴热在窄小幽道之上,两侧细蔓随风轻动,带起一阵簌簌声响,新生的细软藤蔓被吹得左摇右晃,不奈堪折。   待苏梅被马焱抱着从曲幽小道之中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有些迷迷晃晃。   趴在马焱的肩头,苏梅绯红着一张白细小脸轻轻的喘着气,素白手指箍在马焱的衣襟处,指尖微粉,软软的搭在那处,连捻揉的力气都没有了。   “爷,爷……”不远处,薛勤急忙忙的疾奔过来,然后站在马焱面前大喘气道:“太后招您入宫赴宴。”   “嗯。”淡淡应了一声,马焱抚着苏梅的小脑袋,声音低哑道:“知道了。”   “对了,那传旨的太监还说让爷您带着四姑娘一道去。”看着面前似乎心情极好的马焱,薛勤微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   “嗯。”微微颔首,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往鹿鸣苑的方向走去。   看到马焱的动作,薛勤赶紧跟在马焱身后道:“爷,这太后与您素无瓜葛,怎的会突然想起来要请您参宴呢?”   马焱没有回薛勤的话,只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道:“让幼白替你换件轻便一点的衣裳。”   “哦。”趴在马焱肩头,苏梅双臂箍在马焱的脖颈处,声音娇娇软软的带着一点细哑。   薛勤跟在马焱身后,眼尖的看到苏梅那从宽袖之中露出的一截白细皓腕,只见那上头星星点点的带着一些红痕,在微暖的细阳之下,似乎还隐约可见一点濡湿痕迹。   “薛勤。”   “……是。”乍然听到马焱那略带微怒的声音,薛勤赶紧低垂下脑袋,将自己落在苏梅手腕子上的目光移开,然后战战兢兢的站在那处等待马焱说话。   站在原处静看了薛勤片刻,马焱沉吟片刻之后才开口低缓道:“你的眼珠子若是不想要了,尽管与我提便是。”   “爷恕罪。”躬着身子伏跪于地,薛勤声音轻颤道。   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薛勤,马焱将身上的苏梅往上托了托道:“今次入宫,那太后怕是要与我算承袭靖江郡王爵位一事,你去派人通知义父和义母。”   马焱承袭爵位之后便带着苏梅去往了天觉寺,这老太后找不着人,憋了一股气等到今日才让人登门算账,绝对是不肯善了的。   “是。”薛勤低应一声,赶紧连跑带摔的往文国公府奔去。   看着薛勤那消失在曲折小道之上的狼狈身影,马焱这才揽着怀中的苏梅往鹿鸣苑的方向走去。 第202章   换过了衣裳,马焱与苏梅一道乘着宫里头派来的马车,辘辘往宫中赶去。   太后已然在福寿园里头摆好了家宴,偌大的福寿园中,奇花异草遍布,假山林立,亭台楼宇,一圆桌置于石亭之中,傍山依水,清幽雅静。   苏梅与马焱被人引着落坐于那圆桌边,两人刚刚坐定,身侧低眉顺目的宫婢太监们便悄无声息的躬身退去,一瞬时,这福寿园中挑目望去,只余苏梅与马焱二人。   正了正自己坐在实木圆凳之上的纤细身子,苏梅睁着一双美目,定定看了一眼面前空荡荡的圆桌道:“不是说好的吃宴吗?”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好笑的伸手扣了扣这圆桌面道:“娥娥妹妹当真以为这鸿门宴是好吃的吗?”   “鸿门宴也是宴,这宫里头的菜食,我都还未怎么吃过呢。”撑着下颚抵在圆桌上,苏梅歪着小脑袋看向身侧的马焱道:“这太后什么时候来啊?”   “呵……”低笑一声,马焱伸手捻了捻苏梅的鼻头道:“怕是来不了了。”   “来不了?为什么?”蹙起纤细双眉,苏梅抚了抚自己的小肚子,声音细糯道:“我为了这鸿门宴,可是连午膳都未食呢。”   听到苏梅那细怨的小声音,马焱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然后将人从实木圆凳之上牵起道:“走吧,我看到那处好似有棵梨花树。”   “什么?梨花树?那会不会有梨子?”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精神一振,赶紧拽着马焱的手往前走去。   穿过细长小道,雕刻精细的假山石壁之后,果真种着一棵梨树,一副枝繁叶茂,枝桠高耸的模样,但那上头却只稀稀拉拉的结着几颗幼小梨子,青涩难看,甚至还未成形。   “这可以吃吗?”垫着脚尖往那青涩小梨上头碰了碰,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声音疑惑道。   “娥娥妹妹尝一口,不就知道了吗?”一只修长手掌从旁伸出,毫不犹豫的直接便将那颗青涩幼嫩的小梨给摘了下来,然后拿到一旁泉水边洗净之后递给苏梅道:“吃吧。”   捏着手里那只还沾着微凉泉水的小梨,苏梅犹豫半响之后还是将它推给了马焱道:“你,你先咬一口。”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微挑了挑眉,然后拿起那只小梨轻咬一口道:“唔,不错,还挺甜的。”   “是吗?我尝尝。”赶紧一把将马焱手里的小梨夺过来咬了一口,苏梅那张原本兴奋的小脸在触及到那酸涩哽咽的梨肉时,瞬时便皱在了一处。   “唔……呸……”实在是酸的咽不下去,苏梅用宽袖掩着嘴,直接便将嘴里的那口小梨给吐在了梨树根上道:“好酸……”   看到苏梅那张皱起的小脸,马焱勾着唇角调笑道:“娥娥妹妹现下这般模样,倒真像是刚才那为我们引路的老嬷嬷。”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想起了刚才那满脸老嫩菊花褶皱,一副鼻孔朝天模样的老嬷嬷,当下便挥着小手用力的将自己手里的小梨给塞进了马焱嘴里道:“我酸死你!”   伸手一把将苏梅从地上勾到怀中,马焱咬下嘴里的那块梨肉,然后直接便垂首硬塞进了苏梅嘴里。   “唔唔……呸……”一股子酸涩味道直冲鼻头,苏梅用力的拍打着马焱的肩膀,然后仰头看向他那张笑的粲然非常的清俊面容道:“你就会欺负我。”   听到苏梅那怏怏不乐的细糯嗓音,马焱慢吞吞的敛下面上笑意,然后直接便将人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道:“娥娥妹妹看上头。”   “什么呀……”噘着小嘴,苏梅嘴里头还是那股子酸涩苦味,她颤巍巍的坐在马焱的肩膀上往那梨树顶部看去,只见一粗壮枝桠处竟然还长着一只完整大梨,这大梨看着虽未完全成熟,但比起刚才那只青涩小梨可是好了不少。   “快去摘下来。”蹬了蹬自己的小细腿,苏梅声音急切的道。   “啧……”一把挪开苏梅那抵在自己鼻尖处细漾的层叠罗裾,马焱伸手将人从自己的肩膀上放下,然后一边拍打着自己胸口处被踢到的脚印子,一边低哑开口道:“娥娥妹妹若是想吃,便自个儿去摘吧。”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垂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轻便罗裙,然后又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道:“怪不得你让我穿这身衣裳,原来是在这处等着我呢。”   “呵……”轻笑一声,马焱伸手点了点苏梅的额角道:“娥娥妹妹当真以为我如此神通广大,连这福寿园里头的梨树开花结果都能算到?”   “谁知道呢。”冲着马焱掂了掂脚尖,苏梅扭身便吃力的去够那挂在梨树上头的大梨去了。   靠在身后的假山石壁之上,马焱拢着宽袖双手环胸的站在那处,看着苏梅那在细碎暖阳之下尽显瓷白凝脂的细媚小脸,她身上穿着一件藕荷色的齐胸襦裙,外罩一件蜜合色棉袄,螓首蛾眉,流目素腰,身姿纤媚。   “哎呀,你快些过来啊,我够不到……”蹦跳了半天,苏梅还是没有够到那只大梨,她扭着身子转向马焱的方向,用力的朝着他招手急喊道:“你快些过来啊……”   看着苏梅那副吃不着又够不到的急切小模样,马焱垂眸轻笑一声,然后才慢条斯理的缓步走到苏梅面前道:“走吧,上树。”   说罢话,马焱一手勾着枝桠,一脚蹬着树干,直接便上了树,独留苏梅一人在下头扒拉着一根细枝吊着乱晃悠。   “哎呦……”细枝微动,发出一阵清脆的咔嚓声,苏梅被吓了一跳,直接便一屁股蹲的坐在了泥地上,尾椎骨碰上梨树凸出的泥根,撞得生疼。   “好疼……”捂着屁股从地上起身,苏梅仰着小脑袋泪眼汪汪的看向那端靠在梨树上头的马焱道:“大梨呢……”   听着苏梅那可怜兮兮的声音,马焱唇角带笑,微眯着双眸,弯腰朝着苏梅的方向伸出一只手道:“上来吧,我拉着你。”   看着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苏梅微怔了怔神,片刻之后才嗫嚅着唇瓣道:“你拉的住吗?”   “娥娥妹妹尽可放心,就算是十个你,我也是拉的住的。”低缓暗沉的嗓音带着一股愉悦笑意,轻飘飘的传入苏梅耳中,让她不禁微红了一张白细小脸。   眨了眨眼,苏梅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子,然后伸出小手,搭上了马焱的手。   一股拉力陡然传来,苏梅只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再回神时,已然坐在了马焱身上。   冗长的罗裾层叠垂落在梨树枝干边,苏梅仰着小脑袋靠在马焱胸口,身侧翠碧的梨花叶随着微凉细风簌簌而响,细碎的暖阳夹杂在枝桠绿叶之中,打着瓷白光晕,星星点点的印照在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   “大梨……”靠在马焱身上,苏梅噘嘴小嘴还在使劲的去够那只挂在枝桠上头的大梨。   看着苏梅这副执着的小模样,马焱轻笑一声,然后双手箍住苏梅的纤腰,将她往上举了举。   “呀。”就着马焱的手轻松拿到那颗大梨的苏梅晃着小细腿重新蜷进马焱怀中,然后用宽袖将那颗大梨擦了擦直接便塞进了嘴里。   “唔……”这颗大梨虽然肯定不比平日里苏梅吃的味道好,但相比于刚才那颗酸涩的小梨,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慢吞吞的啃完了手里的大梨,苏梅举着那只沾满梨汁的小手,直接便擦在了马焱的宽袖上头。   “你呀。”点了点苏梅的额角,马焱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然后捏过苏梅的小手,一点一点的替她擦去手上的梨汁。   “黏糊糊的。”举着自己的小手,苏梅歪着小脑袋,声音细糯道:“我要下去洗洗。”   说罢话,苏梅垂眸看了一眼那离自己大致有两尺高的地面,伸手扯了扯马焱的宽袖道:“你放我下去,我要下去洗洗。”   “不急,娥娥妹妹往那处看。”捻着苏梅那只带着梨汁清甜香气的小手,马焱将人转了一个方向道。   “什么?”顺着马焱的方向往那巍峨耸立的宫殿看去,苏梅睁着一双迷惘美眸,声音糯软道:“我看不见,可是太后过来了?”   “不是太后,是太子。”捏着苏梅的小手,马焱将人拢进自己怀中道:“是太子要来了。”   “太子?”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疑惑的皱了皱眉道:“哪里来的太子?”皇后无子,多年来只得两个公主,现今这厮这般说,难不成是这皇帝要立其他妃嫔之子为太子?   看出苏梅脸上的疑惑之意,马焱伸手替她擦去嘴角处的梨汁道:“娥娥妹妹过会子便知晓了。”   说罢话,马焱单手搂紧了苏梅的腰肢,纵身一跃,两人便落了地。   刚刚站稳在地上,苏梅还来不及缓口气,便听到一旁传来一道低哑声音道:“爷,皇后有喜了。”   苏梅扭头看去,只见自己身侧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身穿太监服的男子,这男子面容刚毅,神情硬朗,完全不似一个被去了势的阴柔太监。   “天,天宝?”瞪着一双眼,苏梅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太监,片刻之后才结巴道:“你,你怎么……”   “四姑娘。”天宝拱手朝着苏梅行了一礼,然后又转向马焱道:“爷,皇后有喜,太后已去未央宫,皇帝下旨,普天同庆,听说平阳长公主与老郡王也在赶回汉陵城的路上。”   “嗯。”淡淡应了一声,马焱朝着天宝挥了挥手道:“去吧。”   “是。”天宝躬身退去。   看着天宝消失在曲折小道之上的高壮身子,苏梅用力的伸手拽了拽马焱的宽袖道:“你刚才让薛勤去唤平阳长公主与老郡王回来,难不成便是因着这事?”   “不然娥娥妹妹以为呢?”牵过苏梅的小手,马焱将人带至一旁的泉水边,撩着那晶莹剔透的活泉一点一点的替苏梅清洗着手掌道。   我以为你是让平阳长公主与老郡王来帮衬他们躲过太后这鸿门宴的呢……噘着小嘴,苏梅闷闷的跟在马焱身后,然后怏怏不乐的开口道:“你既然这么厉害,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刚才苏梅被那老嬷嬷引进福寿园的时候便看到了这四围的巡逻侍卫,早就将福寿园包的密不透风了,她倒是要看这厮怎么出去。   “过会子自然出的去。”用巾帕擦净苏梅的小手,马焱面上神色闲适。   哼,把你能的。   斜睨了一眼马焱,苏梅端坐在一侧大石之上,然后懒懒的躺了下来。   层叠罗裙铺散,与宽长的袄袍相靠在一处,苏梅与马焱闭着双眸躺了一下午,然后才听到一侧传来细缓的轻喊声道:“靖江郡王,长乐郡公主,皇上晚间设宴,特派奴来请您两位。”   “唔……”慢吞吞的睁开双眸,苏梅晃着神,将小脑袋埋进马焱怀中蹭了蹭。   “知道了,走吧。”单手将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托在臂弯之上,马焱敛着双眸,直接便从大石之上起了身。   “是。”那宫婢颔首低眉的在前头带路。   苏梅趴在马焱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的一副似醒非醒的小模样,她睁着一双懵懂水眸,怔怔的看着马焱衣领处的繁复绣纹,然后伸手扣了扣。   感觉到那抚在自己衣领处的微小动作,马焱按了按苏梅的小脑袋道:“先带你去看个人。”   说罢话,马焱也不管那正在前头带路的宫婢,径直便抱着苏梅往一侧走去。   “去哪处啊?”   “娥娥妹妹到了,自然便知。”   坐着宫中软轿沉甸甸的走了大半个时辰,苏梅这才被马焱从软轿上头抱了下来。   站在冷硬的板砖之上,苏梅仰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石木牌额,双眸微怔。   “这是掖庭邵狱的保宫狱。”伸手牵过苏梅的小手,马焱带着人往那宽实铁门处走去。   铁门旁走出一身穿官服的男子,拱手与马焱行礼道:“在下保宫狱廷尉,不知两位是……”   “今日午时,被大理寺钦苏大人送进来的那个女子,在何处?”单手负于身后,马焱面色冷淡道。   “大人说的可是……那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张氏?”这廷尉虽不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何人,但是秉持着宁供奉不得罪的原则,他依旧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   “嗯。”淡淡应了一声,马焱沉声道:“带路。” 第203章   走在暗黑冗长的保宫狱中,苏梅侧头看了一眼身旁那燃着灯油的简陋铁灯,晕黄的灯光半隐半现的打在带着生涩铁锈的监狱栏杆之上,浅印出一片晦涩暗影,再加上四周那深牢之中源源不绝的低沉嘶吼,更显出几分幽深恐怖。   紧紧的攥着马焱的宽袖,苏梅颤着声音哆哆嗦嗦的跟在他的身后道:“这里头……是张氏?”   “娥娥妹妹见到之后,自然便知道了。”单手揽过苏梅的腰肢将人带到自己怀中,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面无表情的看着前头那阴沉暗色的过道。   “大人,到了。”廷尉站定在一牢门前,躬身与马焱道:“可要打开?”   “嗯。”牵着苏梅的小手,马焱声音低哑的应了一声。   上前将牢门打开,廷尉侧身率先走进牢房之中,然后才毕恭毕敬的将马焱与苏梅让进来道:“大人,请进。”   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苏梅一副战战兢兢的小模样缩在马焱身后,她避开脚下纠成一团的烂草,慢吞吞的从马焱后头探出半个小脑袋,一眼便看到了那穿着脏污囚服端坐在木床之上的张氏。   “出去吧。”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金锭子扔给那廷尉,马焱沉声道。   “是。”廷尉手捧金锭,躬身退了出去。   晦暗脏污的牢房之中,蕴着一股难闻的骚臭味,褪去了华衣美服的张氏,一瞬便苍老了许多,她端着身子坐在那处,一双温婉双眸浸着寒意,冷冰冰的刺在苏梅的脸上道:“苏梅?”   苏梅牵着马焱的手,缓步走到张氏面前道:“张氏,枉你机关算尽,最终却还是落得这步田地。”   “呵……”听到苏梅的话,张氏讥笑一声,她摆着身上的囚服,眸色微敛道:“若不是你这丧门星,我怎么可能会在此!当年老太太抱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掐死你!”   看着张氏那副呲目欲裂的凶狠模样,苏梅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小手道:“大张氏当年入山奉佛,是不是你怂恿的?不然她身怀六甲,怎么可能会冒险上山,更甚之惨死盗贼之手?”   斜睨了一眼苏梅,张氏唇角轻抿,面上满是一副哂笑表情道:“我若说这事不是我做的,你可信?”   “张氏,你莫狡辩,现今你都已身陷囹圄,为何还不能说实话?”听到张氏的话,苏梅蹙起纤细秀眉,声音微冷道:“我知晓以前三叔父因着对大张氏的情谊,对你百般包容,但现今是三叔父亲自将你送进来的,定远侯也早已魂归西天,彭表哥现今自身难保,张家氏族,你再无可用之人。”   “是,我是翻不了身了,可是苏梅你有没有想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张氏一手撑起了你文国公府,若是我去了,你文国公府可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伸手捻着手边的干草,张氏说话时不急不缓的,一副十分沉稳模样。   确实,张氏是有把握的,因为现今文国公府与张家氏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文国公府不仅是朝廷人脉,府中家底,都与张氏一族有着至关重要的牵连,若是张氏一败,文国公府必然是要大伤元气的。   “再者说,你以为你文国公府就干净吗?我告诉你苏梅,若是我死了,你文国公府的丑样,怕也是遮不住的,到时候你那老太太,怕是要哭着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你文国公府了。”   “闭嘴!”听到张氏提起老太太,苏梅瞬时便变了面色。   看到苏梅那副激动的小模样,张氏讥笑一声,然后慢吞吞的从木床之上起身,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道:“真是可怜,你还当真以为那老太婆是真心宠你,护你吗?”   “老祖宗对我自然是好的。”瞪着面前的张氏,苏梅气得一双水眸微红道:“哪像你这个蛇蝎妒妇,连自己的同胞姐姐都不放过!”   “呵……”听罢苏梅的话,张氏讥笑一声道:“真是可怜,真是可怜哪……”   看着张氏那副看向自己的怜悯模样,苏梅神情晦暗,声音细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挑拨离间,我告诉你张氏,老祖宗对我如何,我心中自然知晓,你对我如此,我心中也算计的明白。”   “看来你也不蠢,知道那老太婆是拿捏着你的好处在帮衬文国公府。”听罢苏梅的话,张氏嗤笑一声,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马焱道:“不过我倒是小看了你这小儿,你也别嚣张,待我从这里头出去,回头再来找你算账。”   马焱面无表情的拢着宽袖站在那处,听罢张氏的话后,清俊面容之上显出一抹哂笑,他垂眸看向面前的张氏,低哑出声道:“说完了?”   “怎么,你可有话要说?”伸手拢了拢自己凌乱的发髻,张氏依旧是一副笃定马焱不敢将她如何的模样,毕竟她手心里头攥着文国公府的把柄,若是撕破了脸面,文国公府往后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的。   “难道大伯母以为,我就这点能耐吗?”踩着脚上的皂角靴,马焱朝着张氏的方向走了一步,一副睥睨姿态道:“大伯母也是太小看我了。”   “我怎么敢小看你,我张氏一族的家底都给你勾结着那段于鄢一道给掀空了,我可怎么敢小看你呀。”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张氏抿唇轻笑一声,道出那最后的四个字道:“靖江郡王。”   “你可知,皇后怀孕了。”苏梅站在一侧,突然开口道。   “什么?”听到苏梅的话,张氏神情一震,她猛地转向苏梅的方向道:“你说什么?”   “皇后有喜了,听说还是个太子。”看着张氏那副大惊失色的模样,苏梅轻笑一声道:“嫡母慌什么?这皇后有喜,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不可能,不可能的……”摇着头,张氏反身坐在身后的木床之上,一副失神模样。   “对了,嫡母可知那三皇子的死讯?他是被我一匕首刺死的。”往张氏的方向压了一步,苏梅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纯稚干净,与这暗黑晦涩的牢房格格不入。   “不可能的,三皇子不可能会死的!”猛然抬首对着苏梅一阵咆哮,张氏瞪着一双眼道:“苏梅,你别以为你说这些子虚乌有的话,便能迫我乱了心神。”   看着张氏这副方寸大乱的模样,苏梅抬起宽袖掩唇轻笑一声,然后转头看向自己身侧的马焱,一副无辜模样道:“四哥哥,嫡母不信我的话呢。”   细软糯气的话语声浸着一股甜腻滋味,在暗黑牢房之中清晰异常。   伸手捻了捻苏梅的小手,马焱低笑一声,然后垂眸看向张氏道:“昨日里三皇子那只信鸽送来的密信,大伯母可烧了?”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微眯着一双眼,张氏掩在囚服之中的双手不自觉的开始轻颤。   不可能的,她与三皇子的事情,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三皇子已死,大伯母以为,那密信是谁人与你送的?”   马焱话落,张氏突然猛地将木床之上的杂草挥落于地,然后发疯似得扑向了马焱,却是被马焱给一脚踹到了木床上,那简陋的木床不堪重负,直被张氏压的坍了一角。   “大伯母真是天真的紧,难不成以为那三皇子还会来救你?”睥睨的看着那满身木屑伤痕摔倒在木床之上的张氏,马焱哂笑道:“他的尸首已然被秘密运送入汉陵城,一路颠簸的,这会子怕是已然发臭了。”   “马焱!”怒瞪着面前的马焱,张氏捂着自己绞痛的肚子,面色惨白。   “呵……”冷笑一声,马焱抬起自己的脚,慢条斯理的捻在张氏的肚子上道:“你当真以为那三皇子能称皇称帝,将你供上那皇后宝座?别做梦了,你就算是散尽张氏家财,替他笼络完朝廷官员,也不过就是填了个烂窟窿。”   “啊……”张氏抱着马焱的脚,瞪着一双赤红眼眸惨叫一声,外头的廷尉闻声赶来,一眼看到那张氏身下浸出的粘稠血迹,当下便变了面色。   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脚从张氏身上挪开,马焱转头看向那廷尉道:“该怎么办,你都应当清楚了吧。”   “……是。”颤颤的缩在一旁朝着马焱拱手应声,那廷尉一副张皇失措的害怕模样。   牵过苏梅僵直的小手,马焱直接便带着人跨出了牢房,神情淡漠。   苏梅踉踉跄跄的被马焱牵着往外走去,身后张氏那越来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依旧充斥在她的耳畔处,配上保宫狱这阴森晦暗的过道,只让人觉得惊恐异常。   出了保宫狱,苏梅颤颤的站在微冷日光之下,却是突然感觉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竟浸了一层冷汗,湿哒哒的黏着小衣,让人更感阴寒。   “马焱……”扯住马焱的宽袖,苏梅嗫嚅着唇瓣片刻,然后才呐呐开口道:“那张氏……她……”   “没错。”苏梅的话还未说完,马焱便直接接过了她的话。   马焱话罢,苏梅突兀陷入一阵沉默之中,她仰头看了一眼头顶刺目的暖阳,喉咙之中突感生涩。   张氏与三皇子有染这件事情,是苏梅没有想到的,而张氏欲替那三皇子夺取皇位这件事情,也是苏梅没有想到的,因为她根本无法想象到,张氏竟然会有如此大的野心。   “三叔父将张氏亲自送进这保宫狱,难道就是因为他知道了张氏与三皇子有染一事吗?”静默片刻,苏梅低垂着小脑袋,声音蔫蔫的扯着马焱的宽袖道。   “不然娥娥妹妹以为,就张氏那点子贪污的证据,值得父亲如此?”伸手轻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声音沉雅道。   确实,她那不苟言笑的三叔父如此护着张氏,除了大张氏的临终嘱托之外,定然也是因着张氏一族与文国公府千丝万缕的关系,除非万不得已,苏洲愉定然是不会舍得将文国公府与底蕴积厚的张氏一族分割开的。   “行了,走吧,听说茗赏做了银饼馅,我倒是还未尝过呢。”牵着苏梅的小手,马焱带着人往前头走去。   “不是说还有宫宴的吗?”苏梅跟在马焱身后,声音嗡嗡的道。   “不去也罢,有义父与义母便行了。”说罢话,马焱单手搂住苏梅的细腰,声音礠哑道:“不过若是娥娥妹妹想去,我自当奉陪。”   “我才不要去呢……”噘起小嘴,苏梅用力的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声音细糯。   她现下只要一想起那太后的模样,便立刻感觉再美味的珍贵佳肴放在自己面前,都会味如嚼蜡。   “都听娥娥妹妹的。”伸手刮了刮苏梅的鼻尖,马焱突然垂首在她微噘的粉嫩唇瓣之上落下一吻。   “你做什么呀……”一把推开马焱凑过来的脸,苏梅羞红着一张小脸,湿漉水眸轻转,带着一抹明显惊惶之意。   “娥娥妹妹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拨开苏梅落在颊边的碎发,马焱轻抚过她的耳骨。   “你才羞呢。”嗫嚅着唇瓣推开马焱,苏梅提着裙裾一溜烟的就往前跑去。   看着苏梅那漾印在斜阳之下的纤细身子,马焱禁不住的微勾了勾唇。   *   一晃两载春秋,至夏,蛙鸣蝉噪,柳絮蔫拢,无根柳絮浮云远飘,轻沾落花流水。   鹿鸣苑中,静默无声,漾着热浪的宽长房廊之中,一身穿碧衣的纤细丫鬟端着手里的托盘,缓步踏入主屋之中。   罩着竹帘的内室里头置着三四五盆冰块,中间放一竹塌,上头躺着一纤细女子,漆发垂落,流顺如云,面容娇媚,姽婳美好。   “唔……”穿着一身细薄藕荷色齐胸襦裙的苏梅伸了伸小腿,缓缓翻身转醒。   两年多的光景,此刻的苏梅却全然褪去了身上的生涩稚气,恍若一朵半掩半盛的苞花,艳绝夺目,滟容多姿。   “四姐儿,奴婢拿了些冰镇西瓜过来给您解解热。”茗赏端着手里的托盘,小心翼翼的将其置于竹塌边道。   睁着一双懵懂水眸,苏梅动了动自己半褪着罗袜的素白小脚,声音细糯道:“什么时辰了?”   “申时一刻了。”一边说着话,茗赏一边将手中那只刻着肥鹅的金匙递给苏梅道:“刚才四少爷进来过一趟,看四姐儿睡得沉,便未唤您。”   “唔……”苏梅蔫蔫的应了一声,她抬手接过茗赏手里头的那只金匙,舀了一勺冰镇西瓜之后将其放入自己口中,清凉舒爽的甘甜西瓜顺喉而下,让苏梅原本黏腻烦躁的心情瞬时便干净清爽了许多。   “奴婢给四姐儿扇会子罗扇。”茗赏拿过一旁的罗扇,细细的替苏梅扇着细风道:“今年这夏日也是奇怪的紧,比上年热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唔……”懒洋洋的躺在竹塌上头吃着冰镇西瓜,苏梅蔫拢着小脑袋应了茗赏一声。   看着苏梅这副无精打采的小模样,茗赏突然道:“对了,四姐儿可听四少爷提起要去避暑山庄的事情?”   “什么?”咽下嘴里头的冰镇西瓜,苏梅睁着那双湿漉水眸,神情懵懂。   “奴婢也是无意间听四少爷与薛勤说的,听说四少爷在南山那处盖了一间避暑山庄。”   “避暑山庄?”听罢茗赏的话,苏梅一瞬便亮了一双眼眸,她赶紧从竹塌上头起身,声音急切道:“马焱人呢?”   “大致是在书房里头……哎,四姐儿,您的鞋袜……”茗赏提着手里苏梅的鞋袜,满脸无奈的看着那赤脚疾奔出屋子的苏梅,赶紧跟在了后头。   热浪翻滚的庭院之中,苏梅只跑了一会子,便已感觉自己整个人燥热的慌,不过好在那厮已然将书房搬进了她的院子里头,相隔只几十步的距离。   “马焱!”一手推开面前的书房门,苏梅踩着脚下那冰凉的地砖,忍不住舒坦的喘出一口气。   听到声响,那正端坐在圈椅之上看着书籍的男子缓慢抬首,穿着宽绸的颀长身子即便是坐在那处,也能让人感觉到一股难掩的强硬气势。   “马焱!”赤着一双小脚,苏梅直接便扑进了马焱的怀中道:“我们去避暑山庄吧。” 第204章   放下手中的书籍,马焱伸手搂住苏梅的素腰,将人一把抱到身上,然后伸手扯了扯她身上的那件齐胸襦裙道:“里头的主腰呢?”   “……唔。”转着一双明眸大眼,苏梅晃了晃自己的小细腿道:“兴许是午睡的时候掉了……”   “主腰还能掉?”掐着苏梅的腰肢将人正面转向自己,马焱伸手点了点她的额角道:“你的鞋袜呢?”   “你这处不是有吗?”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从马焱身上爬下,然后半跪着身子钻进书案下头,片刻之后从里头摸出一双木屐道:“喏。”   “不是说磨脚?”伸手接过苏梅手中的木屐,马焱重新将人抱到身上,然后细细的替她将木屐套在白细小脚之上。   “我都看到了,你早替我磨平了。”甩了甩自己穿着木屐的小脚,苏梅撑着马焱的肩膀从他身上跳下道:“茗赏说的避暑山庄可是你新建的?”   “嗯。”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声,马焱从圈椅之上起身,动作之间,他身上的那件细薄宽绸微动,滑过苏梅攥在马焱宽袖处的小手,丝丝柔柔的带着一股沁人凉意。   两年间,马焱的身量又拔高了不少,褪去少年稚气的他多了几分内敛沉稳,面容也愈发清俊玉刻,姿容翩然。   苏梅仰着自己的小脑袋抬首看向面前的马焱,只感觉脖子酸的紧,她抬脚一蹦,直接便将自己给吊在了马焱身上。   伸手抱住苏梅,马焱将人往上托了托道:“做什么?”   “累了……”蔫巴巴的将自己的小脑袋靠在马焱肩头,苏梅伸手环住他的脖颈道:“你身上怎的总是这般凉快……”   一边糯糯的说着话,苏梅一边晃着自己的小短腿,直接便将蕴热的面颊贴在了马焱的胸口处。   “啧……热死了……”一把拨开苏梅贴在自己身上的小脑袋,马焱直接便将人给扔到了圈椅上头。   “哎呀,你让我抱抱嘛,给我抱抱嘛……”从背后拉住马焱腰间的绶带,苏梅站在圈椅之上不停的踢踏着自己脚上的木屐。   “吵死了。”转身将苏梅从圈椅之上抱起,马焱重新落坐于圈椅之上。   舒服的窝在满身冰凉的马焱身上,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偷笑模样道:“我们什么时候去避暑山庄?”   “明日一早。”拿起书案上头的书籍,马焱单手托住苏梅那胡乱晃悠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胸前,然后慢条斯理的将后背靠在了圈椅之上。   “哦。”软软的应了一声,苏梅伸手把玩着马焱紧扣着的衣襟,小脑袋用力的在他外露的肌肤上蹭了蹭。   “扣扣……”书房门口传来一阵轻叩声,马焱拨开苏梅扒在自己胸口处的小脑袋,然后慢条斯理的系好自己衣襟处的暗扣道:“进来。”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眼巴巴的看着那几个暗扣被一一系好,将马焱一身冰肌遮盖的密密实实。   “爷。”薛勤恭垂着身子,将身后的贺兰僧伽引入书房之中道:“贺兰大人求见。”   穿着一身蓝白色丝绸外衫的贺兰僧伽手持折扇,慢吞吞的晃进书房之中,一眼看到那缩在马焱怀里的苏梅,赶紧拱手行礼道:“长乐郡公主。”   “不必惺惺作态了,进来吧,房陵呢?她的身子可好?”掰着马焱的手,苏梅抬眸看向那站在书房门口的贺兰僧伽,眉目微挑道。   “近几日闷热非常,房陵身子有孕,难捱的紧,食欲不佳,吃不下多少东西,我听闻靖江郡王新修缮了一座避暑山庄,特意前来……”   “我就知道你这人没好心眼子。”打断贺兰僧伽的话,苏梅捏着马焱的手道:“明日我们要去避暑山庄,我正巧想唤房陵一道去,不过她身子不方便,你可要当心着点。”   “自然是。”朝着苏梅微微颔首,贺兰僧伽再次与其拱手道:“多谢长乐郡公主。”   “不必了,你快些回去准备吧,明日在公府门口碰面。”朝着贺兰僧伽挥了挥手,苏梅一脸不耐的道。   “是。”贺兰僧伽躬身退去,薛勤尽责的将书房大门关紧。   “那贺兰僧伽满肚子的坏心眼子,房陵嫁给他真是可怜。”靠在马焱胸口,苏梅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摸摸的又去解马焱衣襟处的暗扣。   靠在身后的圈椅之上,马焱微掀了掀眼睑,并未答话。   “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从天觉寺回来的时候碰到的那个罗黛青吗?那贺兰僧伽明摆着就是利用那个罗黛青来气房陵的,可怜房陵还傻乎乎的自个儿往上钻套子里头了……”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眯着双眸慢吞吞的靠上马焱的胸口,用力蹭了蹭。   伸手抚着苏梅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马焱沉声开口道:“昨日可有濯发?”   “自然是洗了的,你闻,那上头还有猪苓的香气呢。”拱着自己的小脑袋往马焱面上蹭,苏梅声音细糯的道:“我这几日可是日日都濯发沐浴的,你可不能冤枉我。”   “行了行了,拿开。”拨开苏梅蹭在自己鼻尖处的小脑袋,马焱侧了侧头道:“明日去避暑山庄,你还想要带何人?”   “你嫌弃我哦……”揪着马焱的衣襟,苏梅仰起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一双湿漉水眸之中波光蕴蕴,看着分外可怜。   垂眸看了一眼缩在自己怀里不肯挪开的苏梅,马焱轻勾唇角道:“你也知道。”   “哼,就算你嫌弃我,我也不走,谁让你这大夏日的这么凉快呢。”将小脸埋进马焱胸口,苏梅晃悠着一对小细腿道:“我还要将青梅和蜜饯,小一到小十八一起带上。”   “那些聒噪的东西带着做什么?”伸手揉了揉额角,马焱拎着苏梅的衣襟,将她那不安分的小身子重新摆正在身上,然后伸手拢了拢自己大开的衣襟。   “日头这么大,青梅蜜饯和小一到小十八身上还裹着那么厚的毛,肯定会热啊。”伸手抓开马焱按在自己脑袋上头的手,苏梅一扭小身子,又将自己的脸颊给贴到了马焱胸口,然后还将他那只微冷手掌给按在了自己的另一面脸颊上。   捏了捏苏梅蕴热的小脸,马焱声音低哑道:“前日里苏成和刚刚从前线回来。”   “大哥回来了?”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瞬时便睁大了一双微闭眼眸,神情一振道:“我听闻圣上封了他为龙威大将军,可真是威风。”   “嗯。”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声,马焱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听得苏梅又兴奋的道:“啊,对了,还有罗师傅和沈姑娘,可以也请他们一道去,不过罗师傅不是看到你还要打要杀的吗?这都两年的,怎的还那般小肚鸡肠。”   自两年前马焱让沈妙月假死三日,使得罗生将整个汉陵城的大夫和御医弄得人心惶惶,最后差点引剑随沈妙月一道去之后,这罗生再看到马焱,势必要与他决斗一场,虽然每次都是他被马焱给打的落花流水,悲叹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嗯。”闭着双眸应了一声,马焱靠在身后的圈椅之上,眉目微动。   “那这样说的话还有二哥和二嫂,唔……还有五妹妹与彭表哥……”掰着手指头,苏梅坐在马焱身上晃悠着小细腿,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屋外传来一阵鬼哭狼嚎道:“四妹妹,四妹妹……救命啊!啊!四妹妹……”   “二哥?”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苏梅探头往书房大开的窗棂处看去,只见那宽敞的庭院之中,被吵醒的青梅蜜饯正带着小一到小十八围攻着苏承宣,那一阵“鹅鹅”乱叫鹅毛乱飞的架势,直把站在一侧的树梨吓得慌了神。   “啊……”苏承宣顶着一身的鹅毛,急匆匆的闯入空无一人的主屋之中,片刻之后又跑了出来,当他慌慌张张的正欲往书房的方向冲去的时候,却是被人一脚给踹倒在了地上。   “苏承宣!老娘是不是警告过你,你竟然还敢给我去那泷河花船!”   “宋静女,我警告你,快些从我身上起开……额咳咳咳……”被身形丰满粗壮的宋静女压在身下,苏承宣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开始猛咳起来,一张白净面容涨红如猪肝。   “好啊你,都学会给我顶嘴了,啊,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张嘴有多厉害!”一边说着话,宋静女一边撸起自己的宽袖,直接便伸手拽住了苏承宣的嘴使劲一扯。   “啊……怂尽女……”被宋静女扯着嘴,苏承宣说话时语气一阵含糊不清,嘴里含不住的口水滴滴答答的开始往地下落,让围在他四周猛啄的青梅蜜饯嫌恶的赶紧扑腾着翅膀跑开了。   “二嫂。”苏梅托着脚上的一双木屐,撑着下颚趴在书房窗口轻喊道。   “哎,是小娥娥啊……”听到苏梅的声音,宋静女赶紧一拍身下哀嚎不止的苏承宣,提着裙裾从苏承宣身上起身,然后拽着他的胳膊缓步走到苏梅面前道:“昨日里我差人送来的西瓜可食了?”   “食了,可甜呢。”歪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宋静女,苏梅轻抿着唇角道:“这大热的天,二嫂是在做什么呢?”   “可不是嘛,这大热的天,谁愿意糟心呢。”一边说着话,宋静女一边又狠狠的捏了一把苏承宣的嘴道:“还不是这杀千刀的,去哪处不好,竟然给我去泷河花船里头找那花船娘子寻欢作乐!”   “啊……四妹妹……”被宋静女拧的狠了,苏承宣的脸颊上红红白白的都是粗实的手印子,连嘴都肿起来了。   看着这副模样的苏承宣,苏梅好笑的抿唇轻笑道:“我的二哥,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二嫂对你这般好,你怎么还要去往泷河的花船里头钻呢?”   “不是,我没有,我……”   “呸,苏承宣,你又给我狡辩!”听到苏承宣的那半截子话,宋静女反手又是一巴掌拍在苏承宣的后背上,直把纤瘦的苏承宣拍得一个踉跄差点磕上窗口。   “好了二嫂,我觉着二哥去泷河,大致是去办什么正事的吧。”朝着苏承宣眨了眨眼,苏梅声音细糯道。   “自然是去办正事的。”看了苏梅一眼,苏承宣捂着自己的胸口挺了挺后背,略微心虚的抬眸看向面前的宋静女道:“你不是一直嫌弃我呆在公府里头无所事事吗?昨日里便是父亲让我去见见世面,与大理寺里头的一帮官僚吃酒的。”   “是吗?”疑惑的看了一眼面前眼神闪躲的苏承宣,宋静女一副不信任的模样。   “你若是不信,尽可去问那段于鄢,他是与我一道去的。”苏承宣话音刚落,一旁却是突然传来一道细腻轻柔嗓音。   “是吗?”   被那阴阴柔柔的声音吓了一跳,苏承宣赶紧侧身躲到宋静女身后,然后拽着她的宽袖偷摸着往外看了一眼,就见那沈德音端着身子一副怯弱模样站在那处,双眸微动,神情莫测。   完了完了……   看着站在那处的沈德音,苏承宣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其实原本苏承宣也是被沈德音的那副柔弱模样给诓骗了许久,直到去年他看到这女人一手一个花船娘子的将人给扔到了泷河里头的那股子彪悍劲,才知道原来他身侧的宋静女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宋,宋静女啊……”伸手拽了拽宋静女的宽袖,苏承宣声音结巴道:“我,我突然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听到苏承宣的话,宋静女转身,肥嫩手掌举起,轻拍了拍他的脸道:“哪里不舒服?”   “就,就是感觉不舒坦。”战战兢兢的说完话,苏承宣抬眸看了一眼那黑着一张脸站在沈德音身后的段于鄢,别过身子赶紧又跑了。   “喂,苏承宣!”看着那溜得比兔子还快的苏承宣,宋静女粗着嗓门喊了一句,然后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热淌的汗珠子,转头与沈德音道:“段夫人来了。”   “苏二夫人。”沈德音文文静静的与宋静女微微颔首道:“这天热人乏的,可否与我家于鄢端杯茶水来。”   “这是自然的。”冲着沈德音点了点头,宋静女转身开始招呼起一旁的丫鬟来。   苏梅撑在书房的窗户口,笑意宴宴的摆着手正欲说话之际,却是被马焱给拎住的身子直接便拎回了书房里头。   “砰”的一声,窗棂被马焱强硬关上,那漾在空气之中的阵阵热浪瞬时被堵隔在外。   “怎么了?”睁着一双水眸看向身侧的马焱,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懵懂模样。   “主腰。”面无表情的扣了扣苏梅的额角,马焱声音沉哑道。   “啊……”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小脑袋道:“我差点给忘了。”   说罢话,苏梅托着脚上的那双木屐,直接便扭身拐进了书房一侧的小室之中。   这小室是马焱平日里用来小憩的地方,仅搁着一张软榻,但自苏梅来了之后,这软榻上头大多搁着她的衣物,大到外衫,小到罗袜主腰,挤挤挨挨的都堆在一处,而马焱的书房平日里又是不准丫鬟奴才进的,因此若是碰着马焱没有收拾的时候,这小室根本就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马焱!我的主腰在哪里啊……”一边翻着软榻上头的东西,苏梅一边扯着嗓子喊外头的马焱。   踩着脚上的步履鞋,马焱缓步走进小室之中,他伸手拿过苏梅手里头的那件主腰道:“这件是你昨日里穿过扔在这处的。”   “哦。”愣愣的应了一声,苏梅声音迷惘。   “这件是你未穿过的,还有这外衫。”将手里那藕粉色的主腰递给苏梅,马焱又顺手拿过一件外罩大袖衫塞到苏梅手里道:“换好出来,书房的冰鉴里头置了蜜浆。”   “蜜浆?”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眼前一亮,甩下手里头的主腰和大袖衫就要出去,却是被马焱给一手按在了小室里头道:“换好才能吃。”   “可是这天好热……”拽着马焱的宽袖,苏梅噘着小嘴一副不乐意的小模样。   “再热也要穿。”说罢话,马焱伸手放下那按在苏梅小脑袋上头的手,然后转身步出了小室。 第205章   穿好了衣裳,苏梅托着脚上的木屐,拽着马焱便往主屋里头走去。   主屋里面已经换过了好几盆的冰块,也被宋静女吩咐丫鬟婆子放置了两个冰鉴,使得原本闷热的内室瞬时便凉爽了许多。   “茗赏,把你做的饮子拿出来给大家尝尝。”拢着宽袖落座于绣墩之上,苏梅扭头与站在自己身侧的茗赏道。   “是,四姐儿。”茗赏轻应一声,提着裙裾转身出了屋子。   饮子是一种用果品混杂草药熬成的夏日饮品,清热解毒,很受名门贵女之青睐。   “茗赏在饮子里头加了蜜水,可好喝了。”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转头看向身侧的宋静女道:“二嫂,明日我们要去避暑山庄,你和二哥与我们一道去吧。”   宋静女是宋氏一族的旁支嫡女,于两年前嫁与苏承宣,虽长的一副五大三粗的丰满模样,但脸盘子其实很好,肌肤白皙细腻,双眸明亮,甚至于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是个难得的才女。   若不是因着她的这副相貌,凭借她宋女的身份,是万不可能会下嫁给苏承宣这种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的。   “避暑山庄?听上去倒是不错。”宋静女端起面前的凉茶轻抿了一口道:“只不过我不知你二哥愿不愿去。”   “若是二嫂愿去,二哥自然是愿去的。”撑着下颚靠在绣桌之上,苏梅眨着一双湿漉水眸,声音细糯道:“二哥与二嫂琴瑟和鸣,夫妻恩爱,自然是妇唱夫随的。”   “你呀。”听到苏梅的话,宋静女好笑的掩了掩唇道:“也就是你这丫头这般说,换做公府里头的其他人,怕还指不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呢。”   “二嫂不必放在心上,我知道二哥是欢喜你的,他虽嘴上不说,但事事以你为恭,自你来了之后,就连这晚间出去鬼混的性子都改了。”伸手捻了一颗葡萄放入自己口中,苏梅声音细软道。   “若是如你所说便好了,他现下这般还不是因为我拘着他,若是我一放手,这人还不知道又给我野哪处去了。”无奈的轻叹出一口气,宋静女神色微敛,缓慢的放下手中茶盏。   听到宋静女的话,苏梅也未再说什么,毕竟这夫妻之间的事,外人插不得多少嘴,还是要自个儿去解决的。   “对了,德音,明日里你也和我们一道去避暑山庄吧?”扭过小脑袋,苏梅转头看向那正与段于鄢说着话的沈德音道。   “嗯?”听到苏梅的话,沈德音收回那专注盯在段于鄢面上的目光,柔柔软软的应了一声,然后又抬眸看向段于鄢道:“于鄢,你想去吗?”   “啊……我,我自然是随夫人的……”不着痕迹的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段于鄢努力镇定的看向坐在苏梅身侧的马焱道:“那个,马兄啊,我有些事要与你商讨商讨。”   “什么事?”马焱捏着苏梅的小手,声音低哑道。   “这处,不方便说,你与我去书房吧。”慌慌张张的从绣墩之上起身,段于鄢一把扯过马焱的宽袖,直接便推搡着人出了内室。   沈德音端坐在绣墩之上,看着段于鄢那消失在竹帘处的纤瘦身子,微眨了眨眼道:“我今晚有事,明早再来与你汇合,一道去避暑山庄。”   “嗯?有什么事儿吗?”苏梅侧头看向身旁的沈德音,面露疑惑道。   “要去泷河一趟呢。”娇小面容之上轻缓的扯出一抹笑,沈德音慢条斯理的撩开自己脸颊边垂落的一抹鬓发,声音娇弱道。   “……哦。”看着沈德音脸上的那抹笑,苏梅不自觉的暗暗咽了咽口水,然后扭头看向一旁的宋静女道:“二嫂,你回去和二哥说一下,明早与我们一道去避暑山庄吧。”   “好。”宋静女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掰过一个绣桌之上的葡萄捏在手里,只看却不吃。   “四姐儿,饮子来了。”珠帘轻动,茗赏端着手里的饮子缓步走进内室。   “茗赏做的饮子最是好喝了,二嫂,德音,你们尝尝。”苏梅一脸兴奋的将两杯饮子分别推到沈德音和宋静女面前。   “这饮子里头的蜜浆,奴婢已然置于冰鉴里头放了大半个时辰了,喝起来定然是爽口非常的。”茗赏一边替苏梅倒着饮子,一边开口道。   端起面前的饮子轻抿一口,沈德音声音细弱道:“真是不错,若是于鄢吃到,定会欢喜的。”   听到沈德音的话,苏梅赶紧伸手拉了拉身旁的茗赏道:“茗赏,你快些去做点饮子给德音带回去。”   “是。”茗赏应声,转身出了内室。   “多谢四姑娘。”沈德音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对着苏梅道谢道。   “不必不必……”赶忙冲着沈德音摆手,苏梅下意识的将身子往侧边挪了挪。   对于沈德音,苏梅心底之中的恐惧,不知为何总是挥之不散,大致是前事难忘吧。   低垂下眉眼,苏梅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宋静女,只见她捧着手里的饮子,喝的急切,一大茶盅,只几口就被她给喝完了。   “那个……二嫂,我这还有……”将自己还未碰过的那盅饮子推到宋静女面前,苏梅看了一眼宋静女那微有些苍白的面色,关心的道:“二嫂,你可是身子不适?”   “没,没有,就是渴了。”听到苏梅的话,宋静女下意识的摆手道。   “哦。”轻应一声,苏梅又将绣桌之上的那碟子葡萄推到宋静女面前道:“二嫂,这葡萄是今早上外头庄子新送过来的,新鲜的紧,你吃些解解渴。”   “……啊,好。”捏着手里的葡萄,宋静女小心翼翼的剥了一颗放入口中,然后状似无意的与苏梅开口道:“小娥娥啊,你平日里大致都吃些什么呀?”   “嗯?二嫂说的是一日三餐,还是平日里的果实糕点?”听到宋静女的话,苏梅一脸疑惑的接口道。   “那就,先说说你的一日三餐吧。”端起面前那盅苏梅新推过来的饮子喝了一大口,宋静女却只感觉腹中饥饿更显。   “唔……我大致都食些自个儿爱吃的,什么糖醋藕啊,银耳莲子羹啊,东坡肉,樱桃醋肉……”   “停,停……”打断苏梅那一连串的菜名,宋静女用力咽了咽口水,然后一把抓住自己满是丰腴肥肉的腹部道:“我知晓了,小娥娥你不要再说了。”   “哦。”奇怪的看了一眼宋静女,苏梅歪了歪小脑袋道:“二嫂,要不今晚你与我一道食晚膳吧?我让茗赏做樱桃醋肉给你吃,茗赏的手艺可好了。”   “不必了不必了……”急忙冲着苏梅摆手,宋静女仰头将面前的那一盅饮子一口气灌完之后道:“我想起来我还有些事,小娥娥你与段夫人先说说话,我就先走了。”   说罢话,宋静女也不等苏梅反应,径直便提着裙裾出了内室。   看着宋静女那着急忙慌消失在竹帘处的丰腴身子,苏梅的白细小脸之上依旧是一副懵懂表情。   “四姑娘,我也先走了。”拢着宽袖从绣墩之上起身,沈德音声音细弱道:“那饮子还烦劳四姑娘与我奴婢带回去。”   “好。”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从绣墩之上起身,将沈德音送至主屋门口。   掀开竹帘,外头热辣的涌浪便一股又一股的直往门面上扑,苏梅懒洋洋的伸手遮了遮日头,送完沈德音之后赶紧又躲回了内室之中。   “四姐儿,幼白姐姐和乞秋来了。”正当苏梅晃着小细腿刚刚坐稳在绣墩上头的时候,便听到外头传来妙凝的轻喊声。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一阵激动,赶紧从绣墩之上起身,托着一双木屐急匆匆的小跑到竹帘处。   透着细碎折阳的珠帘处,站在一个身穿纱织马面裙的妇人和一个圆滚小儿。   “乞秋,小乞秋……”兴致冲冲的弯腰伸手将小乞秋那圆滚滚的小身子抱进怀里,苏梅笑眯了一双眼道:“我这处有冰镇西瓜,还有饮子和蜜浆,你要吃什么?”   一岁多的乞秋扎着两只小辫,说话还不利索,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小胖手道:“蜜,蜜……”   “妙凝,去端盅蜜浆过来。”一边抱着小乞秋往内室里头走去,苏梅一边吩咐妙凝道。   “是。”妙凝轻应一声,转身撩开珠帘出了屋子。   幼白端着身子跟在苏梅身后走进内室,看到苏梅那副抱着乞秋不肯放的小模样,好笑的抿了抿唇道:“四姐儿如此欢喜乞秋,过些时日,自个儿生一个不就可以了嘛。”   “我才不要呢。”听到幼白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涨红了一张白细小脸,噘嘴小嘴声音细糯道:“幼白你每次来都要说这话,若是下次再说,我便堵着门口不让你进,只准乞秋进来。”   说到这里,苏梅伸手摸了摸乞秋那滑溜溜的小脸蛋道:“对不对呀,我的小乞秋,不让阿娘进来……”   “不让,不让……”挥舞着自己的小胖手,乞秋转着一双黑乌眼珠,声音含糊的道:“哥哥,哥哥……”   “嗯?什么哥哥?”捏着乞秋的小胖脸,苏梅歪着小脑袋往身侧看去,只见马焱不知何时竟然站在了她的身后。   “哥哥……”冲着马焱使劲的挥着小手,乞秋肥圆的小身子开始在苏梅怀里挣扎起来。   乞秋动的太厉害,苏梅有些抱不住,身侧的马焱单手直接便将那小东西给拎进了自己怀里。   “唔……”贴在马焱身上,小乞秋睁着一双乌黑大眼,含含糊糊的唤着马焱道:“哥哥……”   看到那一副舒适模样窝在马焱怀中的小乞秋,苏梅不自觉的便鼓起了双颊道:“好啊你个小东西,枉我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你竟然临阵倒戈。”   “噗……”小乞秋伸着小胖手环住马焱的脖颈,完全没有听到苏梅说的话,眼一闭就这样睡着了。   “哎……”看到小乞秋吐着口水缩在马焱肩膀上头的那副小模样,苏梅双手叉腰的皱着小脸道:“小东西……”   “行了,和个小孩子较什么劲。”伸手扣了扣苏梅的额角,马焱打断苏梅的话,正欲将怀里的小乞秋递给幼白,却不想那小东西一离了马焱的身,就立刻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手脚并用的拽着马焱的衣襟,任凭幼白怎么哄都没用。   看着小乞秋那副哭的几乎要噎气的小模样,苏梅一阵心疼,赶紧对马焱道:“你就先抱会子吧,待她睡熟一些再说。”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皱了皱眉,然后居然真的抱着小乞秋坐在了绣墩之上。   提着裙裾坐在马焱身侧,苏梅看了一眼那一副酣然模样挂在马焱身上睡觉的小乞秋,愈发用力的噘了噘小嘴,湿漉水眸之中显出一抹愤懑神色。   自打立夏以来,这天越发闷热,苏梅总是欢喜蹭着马焱这厮一身的冰肌贪凉快,但是这人却总嫌弃她的身子闷热,哪里还像以前一样像抱着小乞秋一样的抱过她。   “四姐儿,蜜浆来了。”妙凝伸手撩开面前的珠帘,缓步走到苏梅面前道:“奴婢还替四姐儿端了一盅酸梅汤,四姐儿身子热,喝点消消暑气。”   “哦。”闷闷的应了一声,苏梅掀开面前的酸梅汤灌了一口,然后眼角微动,不自觉的便又往马焱那处看了一眼。   只见那厮一手托抱着怀中的小乞秋,一手端着凉茶轻抿,眉目微敛,面容清爽,哪里像她这燥热的身子,只一动便黏糊糊的瞬时便香汗淋漓。   咽下嘴里的酸梅汤,苏梅还未说话,便听得一旁的幼白道:“四少爷,奴婢来吧。”   “嗯。”冷淡应了一声,马焱将怀中的乞秋交给幼白。   刚刚离了马焱的身,小乞秋身子一震,又开始嚎哭起来。   “没事没事……乖……”幼白抱着小乞秋从绣墩之上起身,轻摇着哄道。   看到小乞秋这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模样,苏梅伸手扯了扯马焱的宽袖道:“要不你还是先抱一会子吧。”   马焱身上凉爽,小乞秋怕也是个贪凉的,所以才会缠着马焱不放。   看了苏梅一眼,马焱从绣墩之上起身,然后伸手轻抚了抚小乞秋那张涨红小脸。   片刻之后,小乞秋的嚎哭渐渐停歇,她缩在幼白怀中,打着小嗝安稳睡去。 第206章   “幼白,段老爷最近可安好?”看着小乞秋那安稳的睡颜,苏梅下意识的便压低了几分声音道。   “身子还算硬朗,就是这外头事务繁多,再加上天色闷热,近几日睡得不太踏实。”轻拍着手中的乞秋,幼白眉目柔软,眼中满满都是慈爱目光。   “哦。”听罢幼白的话,苏梅轻缓点了点头,然后突然道:“对了,我们明日要去避暑山庄,德音和段于鄢已然答应要随我们一道去了,幼白你带着段老爷和乞秋一道来吧。”   “四姐儿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只奴婢怕老爷是抽不开身了,我又不放心小乞秋一个人,还是不与你们一道去了吧。”听罢苏梅的话,幼白声音细缓道。   “也是,我听说最近圣上正预备封皇后嫡子为太子,这一应采买之事,你们作为皇商,自然是要忙些的。”舀了一勺面前的酸梅汤,苏梅声音略有些含糊道:“还有啊幼白,你现下已然是段老爷的正经夫人了,一口一个奴婢的,怎的这都两年了还改不过来。”   “奴婢伺候四姐儿十几年,现下虽不能再侍候在四姐儿身旁,但四姐儿总得给奴婢留个念想吧,而且奴婢永远是四姐儿的奴婢,这一点在幼白心中是不会变的。”   “好吧。”无奈的晃了晃小脑袋,苏梅轻叹出一口气道:“随你随你,都随你。”   说罢话,苏梅又舀了一勺酸梅汤放入口中还未来得及咽下,然后就见幼白拢着宽袖从绣墩之上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奴婢还要回府准备晚食,四姐儿便莫送了。”   “唔……好吧。”依依不舍的看着幼白怀中的小乞秋,苏梅声音细糯道:“幼白你下次还要过来啊。”   “这是自然的,只要四姐儿不嫌奴婢烦闷便好。”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往外去。   “哎呀,你又瞎说话……”跺了跺脚,苏梅跟在幼白身后,伸手替她掀开竹帘道:“小心石阶。”   “四姐儿莫出来了,外头热,快些进屋吧。”抱着小乞秋站在屋门口,幼白声音细缓道。   “我就送你们到廊下。”说罢话,苏梅挽着幼白的胳膊,带着人往屋外走去。   送走幼白,苏梅转身回到内室之中,却发现马焱那厮已然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又去了哪处。   哼,这厮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搞些什么事。   *   翌日,天色微亮,朝熹初显,沉涌的热浪闷散在四面八方,伺机而出。   压着满院爬杆藤蔓的鹿鸣苑庭院之中,苏梅早已迫不及待的汲着一双木屐,踢踢踏踏的往马焱的偏院跑去。   清脆的木屐声敲击在宽长的房廊之中,与那渐歇渐起的蝉鸣鸟叫相应,敲响了鹿鸣苑中晨起的繁杂忙碌景象。   “马焱!”一把推开面前的房门,苏梅满脸兴奋的直接便冲进了马焱的内室之中。   铺着整齐丝绸盖被的拔步床上,马焱正站在床边穿着衣物,一眼看到那直往自己身上扑来的苏梅,立刻就伸手一把按住了她的小脑袋。   “哎……”拨开马焱按在自己脑袋上头的手,苏梅噘嘴一张小嘴道:“我没想抱你……”   慢条斯理的系好自己衣襟处的暗扣,马焱斜睨了苏梅一眼道:“去坐好。”   磨了磨自己穿着木屐的小脚,苏梅扭了扭小身子,然后突然一个侧身直接便伸手抱住了马焱劲瘦的腰肢。   看着那箍在自己腰间的手,马焱无奈垂首,将人一点一点的掰开道:“等我洗漱。”   噘着小嘴被马焱按在实木圆凳之上,苏梅晃了晃自己穿着木屐的白细小脚,然后端起面前的凉茶轻抿了一口道:“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待人齐了。”吐掉嘴里漱口的凉茶,马焱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襟,一边走到苏梅身侧道:“吃早食了吗?”   “没有。”歪着小脑袋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苏梅伸脚踢了踢马焱的小腿,然后突然伸手扯住他的宽袖,眼巴巴的道:“你抱我。”   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撒娇声,马焱垂首看了一眼苏梅那睁着一双黑白水眸的白细小脸,沉静片刻之后才道:“自个儿走。”   “唔……不行……”一把托住马焱的宽袖,苏梅将自己的小脑袋靠在他的后背上,声音微恼道:“昨日里还抱着乞秋呢,为什么今日里就不抱我。”   “昨日里,不是你让我抱的吗?”端起实木圆桌之上的一盏凉茶轻抿了一口,马焱不着痕迹的伸手轻轻抹去那细白茶沿处轻印出来的一点朱色口脂,然后缓慢的置入口中。   漆黑暗眸的双眸浸着一层深意,一点一点的将那抹甜腻口脂吞噬入腹。   “我让你抱你便抱,你什么时候这般听我的话了?”扯着马焱的宽袖,苏梅从他的腋下冒出小半个脑袋道:“那我现下让你抱我,你又为何不抱我?”   伸手将苏梅那挤在自己腋下的小半个脑袋推开,马焱放下手中茶盏,声音沉哑道:“娥娥妹妹有手有脚的,还是自个儿走吧。”   说罢话,马焱拢着宽袖,径直便往屋外走去。   气呼呼的坐在实木圆凳之上,苏梅看着马焱那颀长的瘦削背影,突然抬腿将脚上木屐褪下,然后直接便朝着马焱的方向扔了过去。   感觉到身后的异样,马焱脚步微顿,缓慢停站在那处,然后抬手接过苏梅扔过来的那只木屐,慢条斯理的转身道:“别闹。”   鼓着一张白细面颊,苏梅褪下脚上的另一只木屐,扬手直接便往窗外扔了出去,然后她光着两只白嫩嫩的小脚掌,疾奔到马焱面前道:“你若是不抱我,我便这样走出去。”   说罢话,苏梅仰着小脑袋,一副大摇大摆模样的踩着脚下的青白地砖,直接就要往屋外走去。   生嫩小脚带着一抹柔嫩粉色掩在罗裾之中,若隐若现的踩出一股绰约风情。   单手将苏梅搂进怀中,马焱伸手把手里的那只木屐扔到苏梅怀里道:“拿着。”   “哦。”捧着手里的那只木屐,苏梅晃悠着自己的小脑袋,一副窃喜模样的趴在马焱肩头,使劲的蹭着那抹冰凉爽意。   “再笑,嘴都要裂到耳朵上了。”伸手敲了敲苏梅的后脑勺,马焱抱着她散发着软腻奶香气的小身子,那双晦涩眼眸之中渐渐蕴上一层深沉暗欲。   毫无所觉的晃悠着一对小细腿趴在马焱身上的苏梅摆弄着自己手里的那只木屐,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   踩着脚上的皂角靴,马焱缓步走出屋子。   庭院之中,薛勤正提着手里的那只木屐恭恭敬敬的站在那处,朝着马焱垂首道:“爷,车马已备好,正在主院之中等候。”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马焱抱着怀里的苏梅,从一侧被藤蔓覆盖的房廊处绕行,避开头上的细碎炎阳,缓步往主院走去。   主院之中,车马齐备,丫鬟婆子早已站立在那处等候,茗赏拿着手里的一颗嫩桃,缓步走到马焱面前道:“四姐儿刚才闹着要吃桃,奴婢刚去前头院子新鲜摘的。”   说罢话,茗赏下意识的抬首看了一眼那趴在马焱身上的苏梅,只见苏梅歪着小脑袋,酣睡正好。   伸手将搭在苏梅身上的手往上托了托,马焱接过茗赏手里的那颗嫩桃。   这颗嫩桃湿漉漉的还浸着一股沁凉泉水,触手之际满是滑腻触感,软绵绵的好似浸着奶香气的面团,微一用力,那甜腻的汁水便从中沁出,浸染了马焱的指尖。   暗暗紧了紧箍在苏梅腰间处的手,马焱双眸微暗,声音沉哑道:“不错,用冰块镇着,带些过去吧。”   “是。”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马焱手里的那只嫩桃,茗赏将其交给身侧的小丫鬟。   踩着马凳上了马车,马焱将怀中的苏梅置于凉榻之上,然后这才将那只蕴着微热温度的手掌从她身上挪开。   转身踏下马凳,马焱负手而立于马车边,静默片刻之后才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捻去指尖那甜腻的蜜桃汁水,然后垂眸看向身侧的茗赏道:“昨日里几时睡得?”   “亥时三刻睡得,今早卯时便起了。”低垂着脑袋站在马焱身侧,茗赏不自觉的抖了抖自己交握在一处的双手。   相比于两年前,现今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四少爷声色愈发内敛了几分,说话做事也好似温和淡泊不少,但是不知为何,茗赏却愈发觉得这人可怕了几分,若说以前的四少爷是只锋芒毕露的穷凶饿兽,那现下的他,便是一只锋芒内敛的饕餮巨兽。   “上去吧,好好看着。”捻了捻自己那似乎尤带一抹细雅甜香的指尖,马焱拢着宽袖道。   “是。”茗赏轻应一声,赶紧提着裙裾上了马车。   一旁薛勤牵着一匹黑马走至马焱身侧,颔首低眉道:“爷。”   将手中巾帕扔给薛勤,马焱翻身上马,勒住缰绳,然后仰头看了一眼那渐露微熹的天际道:“出发吧。”   “那这其余人……”听到马焱的话,薛勤犹豫着开口道。   “你在这处等着,待人齐了,一道送到避暑山庄去。”   “是。”薛勤应声,躬身退去。   浸着微波热浪的鹿鸣苑中,绿蔓蔫拢,长长的一条车马从大门拐出,往一侧宽长夹道处驶去。   马车内,苏梅趴在凉爽的竹塌之上小睡,身侧是正替她扇着罗扇的茗赏,马车外,早集渐拢,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的开始充斥在这座繁华的圣下汉陵城中。   *   待苏梅醒来之时,入眼皆是一片陌生之地,清渠流水,活泉喷涌,藤蔓覆绕,满目沁凉。   “四姐儿?”一旁,茗赏拾阶而上,缓步走到那正躺在石亭中凉榻上的苏梅身侧道:“午膳已备好,各府人也都齐整了。”   “嗯……”懒洋洋的应了一声,苏梅就着茗赏的手从凉榻上步下,然后转眸看了一眼身侧遍布在散阳之下的奇花异草道:“什么时辰了?”   “午时一刻了。”蹲下身子,茗赏细细的替苏梅将脚上木屐穿好,然后才把人搀扶起来道:“四姐儿先随奴婢进屋净个面吧。”   “唔……”拖着身上的大袖衫,苏梅掩着口鼻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便被茗赏引着步下了石亭。   两人绕石阶而下,进入幽长过道,窄小过道两侧千百翠竹遮眼,石子涌路,宽实的木屐踩在坚硬石子之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敲打声,时不时的还有鸟鸣虫唤之音,悦耳绕梁。   跨过主屋门口,入眼的是一排曲折游廊,两侧雕镂空窗外掩印着一树梨花蕉叶,背在阴处,缠绕盘旋于墙根侧,围着楹舍长势茂盛。   “真舒服……”侧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雕花木窗,苏梅走在游廊之中,踩着脚上的木屐,神色舒适道:“这里头不置冰块都感觉不到热。”   “是啊,这屋舍四处透风,四排又有茂盛绿物遮挡日光,那凉风再带着外头的泉水蒸汽穿堂而过,可不舒适嘛。”听到苏梅的话,茗赏轻笑着接口道:“四少爷真是为四姐儿着想。”   “他若是为我着想……”便应当与我一道睡……   咽下那后半段话,苏梅转了转眼珠子,直接便伸手推开了面前的滑门。   屋内,床几椅案一应俱全,被褥衣物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放置在那处,一面挂着珠帘,随风轻漾时可看到外头那触手可及的梨花蕉叶。   “四姐儿,奴婢先与您换件衣裳吧。”茗赏从纱橱之中拿出一套齐胸襦裙,缓步走到苏梅面前道。   “唔。”苏梅软绵绵的应了一声,然后踩着木屐走到房中的美人屏风后。   换好了衣裳,净完了面,苏梅这才与茗赏一道去了避暑山庄的后园子。   “呀……青梅和蜜饯,还有小一到小十八……”苏梅刚刚踏进后园,一眼就看到了那挤挤挨挨的凑在一处的小一到小十八,它们正紧跟在青梅与蜜饯身后打转找食。   “小八……”伸手从鹅堆里头抱出一只脚蹼缺了一指的白鹅,苏梅还未来的及好好逗弄一番,这胖东西两颗小黑眼一闭,僵着身子又开始装死。   “真是的,这都两年了,还学着装死呢。”将怀中小八放下,苏梅看着它一触地,便立刻扑腾着翅膀飞奔而跑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四姐儿,这处。”茗赏伸手扯了扯苏梅的宽袖,引着人往石亭处走去。   石亭之中,早已坐了几个人,正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苏梅提着裙裾,缓步踏上石阶道:“二嫂,房陵,德音,你们倒是来得早。”   听到苏梅的声音,三人转头,从石凳之上起身。   “哪里是我们来得早,分明是小娥娥你自个儿睡得晚了。”宋静女端着身子迎向苏梅,将自己面前的那盅饮子推到苏梅面前道:“喏,你二嫂我还未喝呢。”   “多谢二嫂,正巧刚起,嘴里躁得慌。”朝着宋静女眨了眨眼,苏梅拢着宽袖落坐于石墩之上,然后端起面前的饮子轻抿了一口。   “对了,二哥呢?”放下手里的饮子,苏梅转头看向宋静女道。   “刚巧还在,这会子指不定在与哪个丫鬟厮混呢。”咬牙切齿的揪着手里的巾帕,宋静女一副愤懑模样。   “二嫂这是说的哪里话,有你在,二哥怎么敢。”看到这副模样的宋静女,苏梅声音细糯的调侃道。   “你呀。”听到苏梅的戏弄话,宋静女伸手点了点苏梅的额角道:“还不去看好你的四哥哥,别到时候被人抢了哭鼻子。”   “嗯?”听到宋静女的话,苏梅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   “那太后的小侄女,华胜也一道来了。”   “什么!” 第207章   说起华胜,苏梅便会不自觉的想起张氏,因为这华胜的性子与张氏一般无二,都欢喜带着一张笑脸背地里头坑人,苏梅曾经清楚的看到这人当面对着宫婢是一副和蔼模样,私下里头却是又打又骂的完全像是两个人,因此苏梅对这人尤其的不喜。   再加上此人对马焱的死缠烂打,苏梅对她更是多了几分厌恶,但无奈人家是太后的掌上明珠,她一个小小的长乐郡公主,能奈人家何?   而且现下宋氏大把兵权握在马焱手里,这太后巴不得华胜挤了她嫁给马焱做郡王妃,哪里还会出面阻止,不变着法子的坑自个儿已然算是不错了。   “她怎么会来?”瞪着一双眼,苏梅侧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宋静女,声音微恼道:“我可没请她来这避暑山庄。”   “听说是请了太后的旨,特意带着一众贵女来这避暑山庄游玩的。”听到苏梅的话,宋静女微叹出一口气道:“这太后的手,也是伸的过长了一些,小娥娥你与马焱婚期在即,可要当心了。”   听罢宋静女的话,苏梅撑着下颚靠在石桌之上,朝着宋静女微挑了挑眉,白细小脸之上满是戏谑神色道:“二嫂,你可是那正儿八经的宋家人,这般明着说太后的坏话,不怕我去告状?”   “你呀,还有心思调侃我。”伸手捏了捏苏梅的小脸,宋静女轻抿唇角道:“我刚才可是听说那华胜已然到了,这会子怕是正拿着太后的懿旨硬逼着你那马哥哥陪她游园赏花呢。”   “哼。”歪了歪小脑袋,苏梅噘着小嘴,使劲的用手将自己的小脸挤在一处,声音含糊道:“他们欢喜游园便游园,欢喜赏花便赏花,关我什么事儿。”   “呵……”听到苏梅的话,宋静女闷笑一声道:“口是心非。”   “我哪处口是心非了,依我看,二嫂近几日才不大正常吧。”转着那双黑乌乌的眼珠子,苏梅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宋静女,声音细糯道:“这大热的天,二嫂脸上脂粉这般厚重,可是不大正常呀。”   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宋静女轻咳一声道:“近几日天色闷热的紧,睡不得什么好觉,脸色不大好,只好拿脂粉遮掩一二。”   “哦?是吗?”明显是不相信宋静女的话,苏梅伸手轻扣了扣石桌面,白细小脸之上满是疑惑神色。   避开苏梅探视过来的目光,宋静女面色微有些尴尬的抬眸往一侧抄手游廊处看去,却是突兀看到那正行走于游廊之上的一众人。   “小娥娥你往那处看。”朝着那抄手游廊的方向指了指,宋静女轻笑着开口道:“可让你二嫂我猜着了吧。”   顺着宋静女的手指方向看去,苏梅果然见到了马焱那熟悉的身影,他的身侧站着一个身姿娇柔的女子,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合欢裙,外罩褙子,身形窈窕纤细,姿容温婉大方。   暗暗紧了紧自己置于石桌之上的手,苏梅猛地灌下面前的那盅饮子,然后直接便提着裙裾往那抄手游廊的方向走去,脚上的木屐敲在碎石甬道之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带着火气。   看到苏梅这副模样,宋静女等其余二人见状,也赶紧跟在苏梅身后往那抄手游廊的方向走去。   攀附着细密藤蔓的抄手游廊处,凉爽异常,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一阵噼里啪啦的停在马焱面前,然后仰着小脑袋声音细糯道:“你到哪处去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说罢话,苏梅伸手勾住马焱的手,噘着小嘴一副不乐意的小模样。   “有些杂事。”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搂住她的细腰,将人往一侧带了带。   “杂事?”靠在马焱的臂弯上,苏梅歪着小脑袋伸手一指一旁的宋华胜,一副懵懂模样道。   对上苏梅那根白细手指,宋华胜憋着胸口的那堵子气,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听得一旁的马焱神情淡漠的微微颔首道:“嗯。”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朝着宋华胜挑了挑眉,完全一副得逞小模样的甩着自己被马焱握在掌心之中的小手,白细小脸上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挑衅笑意。   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宋华胜看着苏梅那张绝艳小脸,不自觉的咬了咬牙。   “苏四姑娘刚才那话,可是说的有些无理。”站在宋华胜身后的魏玉姚蹙着双眸,一副不赞同模样的看着苏梅道:“来者即是客,苏四姑娘怎可以……”   “错了错了……”摆着小手打断那魏玉姚的话,苏梅睁着一双懵懂水眸道:“我乃圣上亲赐长乐郡公主,魏姑娘怎么这般无理,连礼都不给我行一个呢?”   对上苏梅那双委屈眼眸,魏玉姚硬生生的憋下一口气,然后僵硬着身子对着苏梅行了一礼道:“魏玉姚,参见长乐郡公主。”   “唔,起吧。”靠在马焱怀里,苏梅捏着他的手掌,声音细糯道。   僵直着身子起身,魏玉姚侧头往身旁看了一眼,只见她那同胞妹妹魏玉婷一副怯怯模样的站在那处,根本连头都不敢抬。   真是蠢货!若不是长了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她怎么可能将人带出来!现今她魏府日渐衰败,若是再无人支撑,怕是挨不过去了。   想到这处,魏玉姚不自觉的便往马焱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靖江郡王少年英才,整个汉陵城中不知有多少名门贵女想要攀附,只可惜身侧已然有了一个姿容艳绝的苏梅,她那张脸,就算是整个汉陵城的贵女加起来,怕是也比不过。   咬着牙,魏玉姚继续往马焱身后看去,只见那处站立着好几个身形俊朗的男子,除却站在最后的定远侯张彭泽还无家室,其余皆已成家。   “公主,身子可安好?”贺兰僧伽满脸笑意的走到房陵公主身侧,小心翼翼的伸手扶住她的胳膊道:“刚才可有食什么冷物?御医说你近几日胎气不稳,是不能食冷物的。”   一边说着话,贺兰僧伽一边慢条斯理的抹去房陵公主嘴角处的饮子残汁,面上笑意愈发明显了几分。   对上贺兰僧伽那张笑脸,房陵公主心虚的转了转头,并未答话。   一旁,宋静女端着身子走到苏承宣面前,斜睨了一眼他道:“刚才做什么去了?”   “这,这不是在陪着游园嘛。”怯怯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宋静女,苏承宣梗着脖子道。   “别被我看到你勾三搭四……不然的话……”伸手搭上苏承宣的肩膀,宋静女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你是知道后果的。”   “我,我没有勾三搭四……”看着宋静女那渐渐阴沉下来的面色,苏承宣的话也消了尾音,他蔫拢吧唧的搭着脑袋站在那处不说话了。   站在苏承宣身侧的段于鄢伸手摸了摸沈德音的小手道:“你身子不好,要多注意一些,莫太贪凉了。”   “嗯。”沈德音挽着段于鄢的胳膊,一副痴然模样的盯着他道。   听到沈德音的话,苏承宣下意识的便哆嗦了一下身子,然后赶紧侧身躲到了宋静女身后。   这段于鄢也真是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若是那沈德音身子弱,他这胖静女还不得变成卧病在床日日咳血的病痨子了。   想到这处,苏承宣垂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宋静女,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胖静女,你脸上怎么这么多汗?”   一把拍开苏承宣的手,宋静女横瞪了他一眼道:“闭嘴!”   “哦。”随手擦了擦自己的手,苏承宣双眸微动,不自觉的便落在了宋静女那微紫的唇瓣之上。   正当氛围陷入僵局之时,一旁游廊进口,薛勤躬着身子缓步走来道:“爷,午膳已备好,在花厅。”   “嗯。”淡淡应了一声,马焱抬眸看向众人道:“走吧。”   说罢话,他径直便牵着苏梅的小手往花厅的方向走去。   宋华胜咬着牙快步站到马焱另一边,然后侧头看了一眼那缩在马焱怀里,被马焱用宽袖遮着烈日的苏梅,不自禁的又暗暗磨了磨牙。   不就长了一张好面皮嘛,文武不勤的,哪里配得上马焱!   对上宋华胜那双暗含恶意的眼眸,苏梅歪了歪小脑袋,声音细糯的拉着马焱的宽袖道:“我想食蜜桃。”   “已然让茗赏带了。”带着人步入碎石甬道之中,马焱慢条斯理的放下自己遮挡在苏梅面上的宽袖。   “哦,那蜜浆呢?”   “也带了。”   “玫瑰酥?”   “过会让人给你做。”   听着马焱与苏梅那一搭一档的对话,宋华胜面含笑意的插嘴道:“这处是哪里?看着清幽雅静,甚是不错。”   顺着那宋华胜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苏梅抿唇轻笑一声道:“是我的住所。”   “哦?是吗?我看着倒甚是欢喜呢。”端着身子看向苏梅,宋华胜面容温婉道:“不知郡公主可否割爱?”   “唔……不能呢。”状似思索了片刻,苏梅从马焱的怀里探出半个小脑袋,唇角轻勾道:“我也甚是欢喜呢。”   “郡公主为主,我为客,郡公主不应当礼让一番吗?”深知苏梅那娇蛮的脾性,宋华胜自然猜得到她的回答。   “如此来说,宋姑娘比我年长,不更应当礼让一番吗?”接过宋华胜的话,苏梅掰着马焱的手指,声音细糯道。   “我确是比郡公主年长,可这年长,不自然应当被礼让才对吗?”斜睨了苏梅一眼,宋华胜绕着苏梅的话道。   “其实依我看,我们也不必争来夺去了,毕竟这避暑山庄的主人,不是在这处嘛。”说罢话,苏梅伸手扯了扯马焱的宽袖,踮着自己的脚尖道:“嗳,你这屋子要给谁?”   垂眸对上苏梅那双湿漉眼眸,马焱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将人抱上花厅石阶道:“看路。”   “哦。”呐呐应了一声,苏梅侧头往马焱身后看去,就见那宋华胜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直接便在石阶处斜了身子,若不是身后的魏玉姚和魏玉婷一人一手的扶住了她,她怕是要摔个彻底的。   掩住小嘴轻笑一声,苏梅抬眸看了一眼面前脸色毫无波澜的马焱,然后声音细糯的冲着那宋华胜轻喊道:“宋姑娘可无碍?”   “……无碍,多谢郡公主关怀。”咬着牙,宋华胜推开身后魏玉姚和魏玉婷的手,挺直背脊走到马焱身侧,然后声音温婉道:“焱哥哥,这地上湿苔路滑,你可要当心一些。”   “多谢宋姑娘的好意,我会看着焱哥哥的。”截过宋华胜的话,苏梅汲着脚上的一双木屐,直接便拽着马焱的手踢踢踏踏的进了花厅。   看着苏梅那与马焱相牵的一双白细小手,宋华胜稳住呼吸,端着身子缓步跨了进去。   花厅之中的大木圆桌之上,早已摆满了各式小菜果酒,细薄的竹帘并着两三只置于花厅角落处的冰鉴,让原本还有些燥热的众人,立刻便舒缓了下来。   茗赏带着丫鬟,将置于冰鉴之中的蜜浆拿了出来,一一置于众人面前。   苏梅随着马焱坐在上首处,宋华胜拢着裙裾坐在马焱另一侧,其下众人一字排开,一一落座。   “我要食蜜桃。”扭头朝站在自己身侧的茗赏晃了晃小脑袋,苏梅声音轻细道。   “是。”茗赏应声,将冰鉴之中的蜜桃并着其余水果一道拿了出来,分碟置于众人面前。   捏着手里的小金匙,苏梅舀了一勺蜜桃置于口中,侧眼看到那宋华胜将手边的水果碟子往马焱身侧推了推道:“近几日我的身子不大好,这些饮凉之物,我还是不食的好。”   “既然宋姑娘不食,那我便代劳了吧。”伸手将那碟子果肉往自己面前拉了拉,苏梅用手里的小金匙一戳,那一大块蜜桃肉便被她给塞进了嘴里。   “慢些。”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马焱细细的替苏梅擦去她嘴角处的黏腻汁水道:“你也不能多食,若是半夜闹肚子,我可是不会理你的。”   “我知道了……”吃力的嚼着嘴里的那一大块蜜桃肉,苏梅双眸微转,落到那一大盘子的嫩紫葡萄上头,然后拽了拽马焱的宽袖道:“你给我剥葡萄。”   “先食完饭再吃,不然你又要吃不下了。”伸手将那碟子颗颗饱满的嫩紫葡萄推到一旁,马焱侧头与茗赏道:“先端下去。”   “是。”茗赏应声,端着那碟子葡萄跨出花厅。   “唔……”闷闷的嚼着嘴里的蜜桃肉,苏梅侧眸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马焱,那只穿着木屐的小脚狠狠的朝着他的小腿上头踢了踢。   感觉到小腿处的钝痛感,马焱垂眸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苏梅,伸手按了按她的小脑袋,漆黑暗眸之中神色微沉。   对上马焱那双眼,苏梅憋闷的噘了噘小嘴,然后缩着小脑袋不吭声了。   看着苏梅与马焱的打情骂俏,宋华胜暗暗紧了紧自己捏在手里的竹筷,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听得花厅外传来一阵丫鬟的轻喊声道:“四姐儿,细娘来了。”   “快请进来。”听到那丫鬟的话,苏梅瞬时便振奋了小精神,声音细糯的仰头道。   “是。”丫鬟应声,片刻之后带进一身穿素色衣衫的女子,这女子长相娇媚,眉眼精致,脸上画着极雅淡妆,乍眼一看,竟然与苏梅有几分相似。   “细娘,快坐。”苏梅扬着一身大袖衫,身子轻盈的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热情的招呼着细娘道。   “四姐儿莫忙活,我自个儿来便好。”细娘提着裙裾站在苏梅身侧,然后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大木圆桌之上的众人,垂眸行礼道:“细娘初来乍到,还望各位莫要嫌弃。”   “细娘这是说的哪里话,这大半的人,你可都是认识的。”宋静女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朝着细娘招呼道:“来,坐我这处吧。”   细娘抿唇轻笑,缓步走到宋静女身旁落坐。   苏梅也踩着脚上的木屐,重新坐回到马焱身侧,然后赶紧招呼身旁的丫鬟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添双碗筷。”   “是。”丫鬟应声,躬身退去。   宋华胜收回那落在细娘脸上的目光,转头看向马焱道:“焱哥哥,这姑娘长得与郡公主好似有几分相似,可是郡公主的姊妹?”   “我只是泷河花船之上一个卖唱的,这位姑娘肯定是不识得我的。”苏梅还未说话,细娘便开口与宋华胜道。   “花娘?”听到细娘的话,宋华胜不自觉的便暗暗蹙了蹙眉,眼中显出几分轻蔑之意。   一个花船妓子,竟然与他们同桌而食……   “你是妓子?”坐在宋华胜身侧的魏玉姚敛着眉目,微扬起下颚道:“一个妓子,也敢与我们同桌而食?”   听到魏玉姚的话,细娘脾性极好的开口道:“我不是妓子,只是花船之上一个卖唱的。”   “妓子便是妓子,狡辩什么。”仰着下颚转头看向苏梅,魏玉姚眉目微挑道:“郡公主,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不到您还与妓子为伍?” 第208章   魏玉姚话落,在座众人面色皆变。   苏梅慢吞吞的放下手里的小金匙,双眸微敛,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闻屋外传来一阵低哑声音道:“你说,谁是妓子?”   众人抬眸望去,只见花厅门口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身形狼狈的高壮男人,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破旧铠甲,外露肌肤粗糙,面容污秽,手持沾血九环刀,完全一副凶神恶煞的狼匪模样。   “你,你是何人?”看着面前那像座小山似得男人踩着一地污泥,缓慢挪到自己面前,魏玉姚惨白着一张面,几乎站立不住。   沾着污渍泥块的大脸上显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男人举起手里的九环刀,“砰!”的一声就将魏玉姚身侧的实木圆凳给劈成了两半。   随着男人的动作,一股黏带着铁锈味的腥臭气瞬时便弥散开来,让人不自觉的开始扶手屏息干呕。   “大哥!快些出去,你好臭啊!”拧着自己的鼻子,苏梅直接就将小脸埋进了马焱怀中。   一旁身怀六甲的房陵公主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处,片刻之后终于也是忍不住的直接便绕身走出了花厅。   “啊……是,是吗?我急着赶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听到苏梅的话,苏成和憨实的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皮,手上立刻便显出了一大块干涸的血痂。   “茗赏,妙凝,快点带大哥去洗洗……”捏着自己的鼻子,苏梅声音嗡嗡道。   “是。”茗赏与妙凝从花厅门口跨入,赶紧带着苏成和去收拾洗漱。   “咳咳咳……”苏成和一走,众人这才算是勉强喘过了一口气,苏梅扯着马焱的宽袖,抬眸看了一眼他那张漫不经心的清俊面容道:“大哥这么臭,你没闻到吗?”   垂眸看了一眼那挤在自己怀中皱着一张白细小脸的苏梅,马焱慢吞吞的伸手拨开她蹭在自己胸口处的小脑袋,声音沉哑道:“我会闭气。”   “……哦。”委屈兮兮的被马焱拨开的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眼巴巴的看着马焱那胸口处扣得死紧的衣襟,然后不自觉的便伸手勾了勾他微凉的指尖。   感觉到苏梅的动作,马焱伸手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然后转头对身旁掩着口鼻的丫鬟道:“去把前厅收拾出来,再换一桌菜。”   “是。”听到马焱的话,那丫鬟赶紧应声,然后急急忙忙的便跨出了花厅,片刻之后来请众人移步。   众人来到前厅,硕大的圆桌之上,已经置好了各式美食佳肴,冰凉暑物。   魏玉姚面色惨白的跟在宋华胜身后,虚虚晃晃的坐下之后整个人都还在打晃。   苏梅坐在马焱身侧晃着小细腿,抱着怀里的饮子朝魏玉姚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对了,刚才还未与魏姑娘你说过呢,细娘是我大哥未过门的娘子,至于我大哥嘛,刚才你应当看到了,便是那个……唔,那个人。”   猛灌了一口怀里香甜细腻的饮子,苏梅紧皱着一张白细小脸,似乎一点都不愿回忆刚才那股子让人作呕的腥臭气。   “那便是大哥?我倒还是头一次见呢,听说大哥平定叛族有功,被圣上亲封为龙威大将军,可真是威风凛凛的紧,哪里像我这……”宋静女话说到一半,突然斜睨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的苏承宣,面上显出一抹明显的嫌弃之意。   “胖静女,你这是什么意思?”注意到宋静女看向自己的视线,苏承宣放下手里的饮子,压低了几分声音道。   “没什么意思。”抬起下颚,宋静女用手中巾帕轻按了按唇角。   看到那一言不合便要打嘴仗与手仗的宋静女和苏承宣,苏梅赶紧打圆场道:“大哥已然在外行军多年,二嫂自然是未曾见过的。”   说罢话,苏梅侧头转向那魏玉姚,眉目轻挑道:“我那大哥脾性犟,是只一根筋的蛮牛,魏姑娘说话,还是注意些的好,毕竟我这避暑山庄里头的实木圆凳,也是缺一只,便少一只的。”   听到苏梅那暗含深意的话,魏玉姚惨白着一张脸,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似乎还残留在刚才那股子惊恐之中无法抽离。   看到魏玉姚那副惊吓过度的无用模样,宋华胜微敛了敛眉目,唇角轻抿。   谁能想到一个花船妓子竟然还能攀上这龙威大将军,也难怪魏玉姚口无遮拦。   想到这里,宋华胜不自觉的便往细娘那处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眉目精细,身姿窈窕,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不过乍眼看去,不知为何却是与这苏梅有几分相似,难不成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四姐儿,大少爷来了。”前厅的竹帘被轻巧挑起,茗赏与妙凝带着换洗一新的苏成和缓步跨进前厅。   “四妹妹。”穿着马焱那件乌金色鎏边宽绸的苏成和站在前厅门口,冲着厅内的苏梅傻笑道:“我回来了。”   对上苏成和那双眼眸,苏梅不知为何微红了眼,她赶紧低垂下脑袋,慌慌张张的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然后伸手扯过苏成和的胳膊往细娘身侧带去道:“喏,你坐这处吧。”   垂眸看了一眼那低垂着脑袋喝着手里印子的细娘,苏成和喉结微动,片刻之后才沙哑的道:“细娘。”   听到苏成和的话,细娘坐在那处未动,捧着饮子的手却是不自觉的暗暗握紧了几分。   看到细娘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苏成和着急的挠了挠头道:“我,我不是故意不给你写信的,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识得几个字,而且每日里行军打仗,那些信笺,根本就寄不出去……”   看着苏成和那副慌张解释的模样,苏梅好笑的抿唇道:“回来就好,大哥这些年在外头,也不知往家里头寄封信,姨娘可是日日在念你。”   “我,我不识多少字,而且这信,也是寄不出去的……”听到苏梅的话,苏成和傻乎乎的又将与细娘说的话回说了一遍。   “罢了,回来就好。”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细娘,苏梅伸手按下苏成和那座小山似得身子道:“坐好,你回来的刚巧,正赶上时候了,我们在食午膳。”   “……是,是吗?”苏成和挠着脑袋呐呐应了一声,然后抬眸看向那坐在自己对首处的魏玉姚,面色陡然便阴沉了下来。   注意到苏成和那看向魏玉姚的目光,苏梅歪着小脑袋声音细糯道:“这是魏家的嫡长女,魏玉姚魏姑娘,大哥应当是未曾见过的。”   “嗯。”粗着嗓音应了一声,苏成和那看向魏玉姚的目光十分不善,惹得原本便一脸惊恐神色的魏玉姚愈发害怕了几分,直往身侧魏玉婷的方向缩去。   “坐在魏姑娘身旁的是她的同胞妹妹,魏二姑娘,还有那边的,是宋家的大姑娘,太后的亲侄女,宋华胜宋大姑娘。”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汲着脚上的木屐,踢踢踏踏的又走回了马焱身侧。   伸手裹住苏梅那只浸着热汗的小手,马焱将人按在实木圆凳之上道:“食膳。”   “唔……”捏起手边的小金匙舀了一勺冰糖雪梨银耳羹入口,苏梅转着那双眼珠子,慢吞吞的看向魏玉姚与宋华胜的方向。   “方才,是魏姑娘失言了,还望将军不要见怪。”端着身子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宋华胜面容含笑着开口道。   “她,要道歉。”小山似得身子从实木圆凳之上站起,苏成和粗实手掌微动,定定的指向魏玉姚道。   苏成和纵横沙场数年,身上的血煞腥气十分明显,因此一对上苏成和那双眼,魏玉姚下意识的便哆嗦了一下身子,然后垂眸看了一眼面色淡然的细娘,挣扎片刻之后还是颤颤的从实木圆凳起了身,声音细哑道:“方才,是我失言了,还望细娘莫要怪罪。”   “不必,我一个妓子,受不得你的礼。”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自己的宽袖,细娘唇角轻勾道。   听到细娘的话,魏玉姚低垂着眉眼,暗自咬了咬牙。   不过一个妓子,仗着有了靠山,竟然还敢与她拿乔。   “细娘你……不开心?”苏成和侧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细娘,声音粗哑道。   听到苏成和的话,魏玉姚立刻便想起了刚才那在自己面前,当面被劈成一半的实木圆凳,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双腿一软,直接便跪伏在了地上。   “魏姑娘何必行如此大礼,细娘一向是个宽宏大量之人,必是会原谅你的。”苏梅歪着小脑袋看向那被吓得腿软的魏玉姚,白细小脸之上显出一抹娇媚笑意。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苏梅话罢,细娘突然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然后抬眸看向身侧的苏大道:“苏大,我有话与你说。”   “……好。”苏大愣愣的点了点脑袋,跟在细娘身后出了前厅。   苏大一走,魏玉姚这才惊惶的吐出一口气,魏玉婷颤颤的上前将魏玉姚从地上扶起,声音细细的道:“姐姐,你没事吧?”   “走开!”一把推开身侧的魏玉婷,魏玉姚在抬首看到她那张姿容皎美的脸时,脸上嫌恶之色更甚。   这么一张脸,怎么就长在一个蠢货的身上了呢。   “大家莫拘束,该吃吃,该喝喝。”前厅之中静默片刻,宋静女面容含笑的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招呼着大家道。   “对,莫为了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苏梅端起面前的饮子轻抿了一口,那双湿漉水眸兜转,不着痕迹的落在宋华胜等一干人的身上。   注意到苏梅看向这处的目光,宋华胜暗暗紧了紧自己捏在圆桌之上的手,然后抬手招过身后的两个大丫鬟道:“物事都收拾妥当了吗?”   “都收拾妥当了。”其中一个穿绿衣的丫鬟上前,战战兢兢的开口道。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宋华胜转头看向马焱,声音温柔道:“焱哥哥,不知我的住所在何处?”   马焱正慢条斯理的吃着面前的菜碟,听到宋华胜的话,抬手招过那站在前厅门口处的薛勤道:“薛勤,带人去。”   “是。”薛勤应声,一脸恭谨的走到宋华胜面前道:“宋姑娘,请跟奴才来。”   宋华胜端坐在实木圆凳之上,不甘的看了一眼马焱,最终却还是与薛勤一道出了前厅,往外头走去。   屋外烈日正浓,薛勤走路之时却还专门挑那日头大的走,好似完全没有看到身旁那覆着藤蔓绿荫的抄手游廊。   伸手擦了擦自己额角沁出的汗珠子,宋华胜敛着脾性唤住薛勤道:“还没到吗?”   “到了,到了。”薛勤一边应着,一边侧身绕过花厅,将人往一旁偏院里头带去。   “这处便是宋姑娘的住所。”将宋华胜让进屋内,薛勤眉目含笑道:“这处地境清幽雅静,再是适合宋姑娘不过了。”   “是吗?”宋华胜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在屋内兜转了一圈之后缓声开口道:“不知焱哥哥住在何处?”   “我们爷,自然是与郡公主住在一处了。”躬着身子回答完宋华胜的话,薛勤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道:“宋姑娘若是无事,那奴才便先告退了。”   说罢话,薛勤转身步出主屋。   看着薛勤消失在主屋门口的身影,宋华胜伸手狠狠的拍了拍身侧的绣桌,惹得那两个站在她身后的大丫鬟立刻便显出一副瑟然模样。   “姑娘……”穿绿衣的丫鬟大着胆子上前开口道:“奴婢刚巧进这避暑山庄时,听那下人在嚼舌头,说那长乐郡公主的生母……是个妓子。”   “什么?”听到那绿衣丫鬟的话,宋华胜眉目微敛道:“语蓉,你再说一遍。”   “其实这已然是文国公府里头人人皆知的事儿了,只不过那公府里头的老太太明令禁止不让人言,这才未传出公府。”名唤语蓉的丫鬟走近宋华胜身旁,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奴婢还听说,那靖江郡王……是平阳长公主的私生子……”   听罢语蓉的话,宋华胜微眯了眯双眸道:“语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姑娘莫要不信,这话,是那宫里头的苏靥苏太妃亲自说的,奴婢只是不巧在旁听到了而已。”低垂下眉目,语蓉面色平静道。   “是吗?”拢着宽袖落坐于绣墩之上,宋华胜伸手接过一旁语琴递过来的茶盅轻抿了一口道:“去将那个妓子找来。”   “是。”语蓉应声,提着裙裾出了屋子。   “语琴,差人与表哥带封口信,让他速速来避暑山庄。”   “是。”   *   前厅之中,宋华胜一走,魏玉姚等人也掩着脸面赶紧出了前厅,苏梅等人畅快的吃了午膳,又各自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回院歇息。   覆着竹帘的内室之中,苏梅侧卧在竹塌之上,身下垫着马焱,她无聊的掰着马焱的手指,外头庭院之中树梨等人正在给青梅与蜜饯等一干鹅喂食。   伸手抚了抚苏梅靠在自己胸口处的小脑袋,马焱突然勾唇轻笑道:“今日的娥娥妹妹,像被抢了食的小八。”   “小八?”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噘了噘小嘴,白细小脸紧皱成一团道:“你才小八呢,我这叫护食。”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翻身面对马焱,双手捧住他的脸道:“我要食蜜浆。”   “屋子里头没有。”伸手拨开苏梅面颊处的碎发,马焱面色慵懒道。   “你去给我拿……”毛茸茸的小脑袋使劲的蹭在马焱的胸口处,苏梅声音细糯道:“我要吃嘛……”   静看了苏梅片刻,马焱沉吟片刻之后终于还是从竹塌上头起了身。   踩着脚上的布履鞋,马焱侧身绕进一旁的房廊处,还没走上几步,却是被突然出现的宋华胜给拦住了去路。   “焱哥哥,我有话与你说。”仰着脸,宋华胜声音温婉道。   目不斜视的直接略过宋华胜,马焱连眼角都未动。   “焱哥哥!”看着马焱那毫不停歇的脚步,宋华胜咬了咬牙,面色狰狞道:“你知道吗?那苏梅是个妓子生的,那她也就是一个妓子,是个下贱卑劣的妓子,她根本就配不上……呃……”   宋华胜的话说到一半,却是突然感觉自己身子一重,整个人都被马焱遏着咽喉压在了房廊侧边的藤蔓上。   “记住,我弄死你,不消片刻。”晦暗双眸阴沉沉的透着寒意,马焱浑身散发出一股难掩的狠戾气势,那箍在宋华胜脖颈上的手阴冷刺骨,直让人胆颤生惊。 第209章   对上马焱那双阴翳眼眸,宋华胜瞪着一双惊惶眸子,大张着嘴,喉咙里头不断的发出“嗬嗬”的惊恐嘶哑抽气声,那只纤白素手紧拽在马焱的手上,神情恐怖异常。   看着宋华胜那张喘不过气的涨红面颊,马焱面色冷淡的缓慢松开那箍在她脖颈处的手,然后慢条斯理的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掌道:“滚。”   瘫软在地上的宋华胜瞪着一双惊恐眼眸,听到马焱的话,身子猛然一颤,僵直片刻之后赶紧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房廊。   扔掉手里的巾帕,马焱双眸微眯,然后面无表情的踩着脚上的布履鞋,缓步朝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   晚间,夜色暮垂,银星缀点,苏梅拿着手里的罗扇,兜兜转转的在后园子里头玩扑流萤,随着苏梅的动作,她那踩在脚上的木屐不时敲打在石阶之上,啪嗒啪嗒的清脆悦耳异常。   “呀,抓到啦……”小心翼翼的捧着自己手里的罗扇流萤往那横躺在石阶之上的马焱身侧走去,苏梅蹲下身子,献宝似得将那被自己困在罗扇和手掌之间的流萤举到马焱面前道:“你看,好看吗?”   斜睨了一眼那被苏梅困在罗扇之中,亮着一点细碎流光的萤火虫,马焱漫不经心的伸手轻弹了弹苏梅的手腕子,苏梅手掌一抖,那只流萤便顺势钻出罗扇,扑腾着飞走了。   “呀!”气呼呼的用手里的罗扇敲了敲马焱的胸口,苏梅声音细糯道:“我好不容易才逮到的一只。”   “继续逮。”伸手捏了捏苏梅的小脸,马焱替她擦去鬓角处的香汗道:“日日躺在竹塌之上也不动弹,脸都大了一圈。”   “呀!”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气愤的抬起小脚,使劲的踢了一脚马焱的胳膊,然后踩着脚上的木屐,噼里啪啦的走远了。   “哼。”甩着手里的罗扇步进一侧抄手游廊之中,苏梅气呼呼的伸手挤了挤自己的脸,一双湿漉水眸瞪得极大。   哪里有大,不就是……多了一些肉嘛,可是她还在长身体啊,这不是很正常的嘛……   “苏四。”正当苏梅气呼呼的踩着脚上的木屐走在抄手游廊之上时,一旁却是突然传来房陵公主的冷淡声音道:“过来。”   “嗯?”捧着自己的小脸疑惑的转了一个方向走到房陵公主面前,苏梅歪着小脑袋道:“怎么了?”   “跟我来。”捂着自己的肚子带苏梅往一侧碎石甬道处走去,房陵公主面色沉静道:“有事。”   “哦。”跟在房陵公主身后,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走路时袖衫微扬,脚上的木屐一阵噼里啪啦响。   听到那刺耳的木屐声,房陵公主顿住自己的步子,冷着一张脸侧头看向苏梅道:“偷看,木屐,屐,脱掉。”   “哦。”弯腰将自己脚上的木屐脱掉,苏梅踩着那一双素白罗袜站在碎石地上,唇角轻抿道:“这石头好硬哦。”   “忍着。”吐出这两个字,房陵公主伸手一把拽过苏梅的胳膊,将人往前头带了带,然后抬手一指那正坐在石墩处说着话的宋静女与魏玉姚道:“看。”   顺着房陵公主的手指方向看去,苏梅一眼便看到了宋静女那张难看的脸色,她掩在宽袖之下的肥嫩双手紧紧按在石桌之上,眉目微沉。   “说什么?听不见。”凑到房陵公主身侧,苏梅仰着小脑袋,声音细糯道:“二嫂脸色不好。”   “走近点。”房陵公主沉吟片刻,然后拽住苏梅的胳膊又往前头走了几步。   厚实的翠竹之后,苏梅小心翼翼的伸手拨开面前的竹叶,与房陵蹲在一处往外头张望着。   “宋静女,你也真是活得窝囊,堂堂一个嫡女,竟然嫁给一个三房不成器的东西,你那相公,现今是不是连个官职都没有?”剥着自己蔻色的指尖,魏玉姚一反白日里的惊吓模样,说话时嘲讽之色尽显。   宋静女端坐在那处,面色难看至极,但却竟然没有出口反驳。   “怎么?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也是,你这副尊荣,谁能看上你,若不是你后头还压着一个宋氏,这苏承宣,怕是也不会娶你吧。”慢吞吞的说着话,魏玉姚句句直戳中宋静女的要害。   “而且其实我听说这苏承宣之所以会娶你,不过是因为她那亲母看上了你的身份,强逼迫他罢了……”说到这处,魏玉姚陡然话锋一转,压沉了几分声音凑到宋静女面前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来着呢,这苏承宣,与你圆房没有?”   魏玉姚话音刚落,宋静女那张原本便苍白的面容此刻更显惨白。   看着面前宋静女那张惨白脸色,魏玉姚终于出了今日憋在心中的那股怨气,她状似惊讶掩唇看向宋静女道:“不会吧,难不成被我猜对了?你与那苏承宣……呵,看来你这身子,真的不是什么男人都吃得下的……”   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宋静女那肥圆的身子,魏玉姚扣着自己的蔻色指尖道:“真是可怜,遑论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终却还是一只没人敢碰……”   “臭娘们,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啪!”的一声,魏玉姚的话还未说完,那头厚实翠竹之后突然窜出一个纤瘦身子,那身子冲的太急,直直的便带倒了两棵长竹,韧性的长竹飞弹而起,勾住了那人的宽绸。   “撕拉”一声,苏承宣狼狈的带着翠竹嫩叶上蹿下跳的褪下身上那件破烂宽绸,然后直冲冲的站到魏玉姚面前,神情气愤的指着她道:“你个臭娘们,早上起来没漱口吗?说话这么臭!”   “你……”被苏承宣那不堪入耳的话气得白了脸,魏玉姚侧头看了一眼端坐在石墩处的宋静女,眉目微挑道:“这么一个女人,你难不成真下的去嘴?”   “老子看到你才下不去嘴呢!涸藩里头爬出来的臭东西,老子昨日的饭都能给呕出来,烂鼻子烂眼的烂玩意,我们胖静女比你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哎呀,二哥别说了,二嫂晕过去了!”苏梅艰难的从翠竹的夹缝之中挤出,然后着急忙慌的用力顶住宋静女那横斜下来的浑圆身子。   “胖静女!”   吃力的将宋静女背到身上,苏承宣一步一晃的往一侧碎石甬道处走去,然后艰难的侧头与苏梅道:“快去叫人啊……”   “啊,好。”听到苏承宣那几乎要断气的话,苏梅急应一声,赶紧踩着脚上的素白罗袜,蹬蹬蹬的跑远了。   “……胖静女……”涨红着一张白皙面容,苏承宣背着宋静女艰难的行走在碎石甬道之上,他走路的姿势越来越慢,脖颈处蹦出一道又一道奋起的青筋。   “你个笨蛋,不是说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吗……为什么还这么沉……”气喘吁吁地说着话,苏承宣咬牙将宋静女那下滑的身子又往自己背上托了托。   “……唔。”艰难的往前走了几步,苏承宣膝盖一软,还来不及反应,直接便单膝跪在了碎石地上,膝盖骨与碎石的清晰碰撞声响彻在鸟叫虫鸣的清幽小道之中,让人听得不禁心中一颤。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那渐渐浸染出鲜血的膝盖处,苏承宣扯唇轻笑一声道:“胖静女,我好像撑不住了……”   “二哥,二哥……”不远处,苏梅被马焱抱在怀中,晃着一双小细腿奋力呼喊道:“来了来了……”   听到苏梅的声音,苏承宣两眼一翻,直接便趴在了地上,宋静女压在苏承宣身上,面色依旧惨白。   “抓好。”将苏梅从自己胸前放到背上,马焱沉声道。   “哦。”伸出白细藕臂圈住马焱的脖颈,苏梅晃悠着一对小细腿挂在马焱背上道:“我说怎么二嫂这几日看着不大对劲,原来是在减食。”   听着苏梅的话,马焱面无表情的弯腰一手拎住一个人,然后踩着脚上的皂角靴,脚步沉稳的往一旁竹苑之中走去。   种植着潇潇翠竹的竹苑之中,马焱缓步跨进主屋,然后双手一放,苏承宣与宋静女便被他给扔到了拔步床上。   苏梅挂在马焱的背上,赶紧侧头与站在一旁的丫鬟道:“快去请大夫过来。”   “是。”丫鬟急匆匆的应了,赶紧转身小跑了出去。   单手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将人从自己的后背处抓过来道:“木屐呢?”   “啊……好像落在刚才那处了……”趴在马焱的肩膀上,苏梅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踩得脏兮兮的罗袜,双眸之中显出一抹心虚神色道:“我这不是急着找你救二哥和二嫂嘛。”   苏梅话音刚落,那头房陵公主提着手里的两只木屐,慢吞吞的走进屋内道:“木屐。”   “来了来了。”看到房陵公主手里的那两只木屐,苏梅赶紧从马焱身上扭下跑到房陵公主身侧,然后自顾自的弯腰套上两只木屐,再蹦跳到马焱面前道:“你看,木屐。”   垂眸看了一眼苏梅脚上那两只脏兮兮的木屐,马焱伸手揉了揉额角,然后将人托抱到自己怀中道:“去洗洗。”   “哎,那二哥和二嫂……”   “房陵,你在这处看着。”打断苏梅的话,马焱目不斜视的与房陵说罢话后,径直便带着苏梅出了主屋,往一侧活泉处走去。   围着大块硬石的活泉边,苏梅被马焱褪去了脚上的罗袜,细细的洗去上头沾着的细碎泥点。   “脏了。”将那两只脏污罗袜收入宽袖暗袋之中,马焱把洗净的木屐替苏梅穿在脚上道:“就这样穿吧。”   “哦。”愣愣的应了一声,苏梅晃了晃自己的小脚,那沾着晶莹水珠的白腻玉足指尖微粉,印在浅褐色的木屐之上,更显白细柔嫩。   皎色月光倾斜而下,照在苏梅那两只小脚之上,细薄袖衫沾着水渍,轻轻软软的覆在上头,带着银霜娇色,映出几分朦胧美感。   “这水好凉……”穿着木屐的小脚轻柔的淌过面前涌涌而出的活泉眼,粉嫩脚尖点在那处,细柔的泉水从缝隙之中细缓溜过,惹得苏梅不自禁的发出一阵银铃轻笑。   “行了,莫贪玩,回去穿罗袜。”单手搂抱住苏梅那纤细的腰肢将人拢进怀中,马焱甩着宽袖上头沾着的水渍,面色微沉的往苏梅的住所潇焦园走去。   “我还要去看二哥和二嫂呢。”趴在马焱肩上,苏梅那两只濡湿小脚滴滴答答的还在淌着水,沾湿了马焱身上的宽绸。   “过会再去。”伸手抚了抚苏梅那沾着水渍的小脚,在触及到那柔腻的肌肤时,马焱立刻便收回了手,眼眸之中显出一抹晦涩暗沉。   “哦。”看着马焱不知为何陡然又阴沉下来了的面色,苏梅咽了咽口水,声音细糯的试探道:“那就先回去穿罗袜,再来看二哥和二嫂,好不好?”   “嗯。”沉沉应了一声,马焱面无表情的穿过面前的抄手游廊,微扬的宽绸带起一阵蕉叶窸窣。   睁着一双湿漉眼眸,苏梅歪着小脑袋偷偷看了一眼马焱的面色,然后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在潇焦园换好了罗袜和衣衫,苏梅眼看马焱与贺兰僧伽一道去了书房,便立刻带着茗赏与妙凝往竹苑之中走去。   竹苑里头万分热闹,苏承宣躺在拔步床上,正撕心裂肺的嚎叫着,他的身旁坐着一个头发稀白的老翁,手里拿着夹板,正替苏承宣固定膝盖。   “二哥……”苏梅踩着脚上的木屐,缓步走到苏承宣身侧道:“疼吗?”   疼的面色惨白的苏承宣狰狞着一张面孔,完全说不出话来,依旧在扯着嗓子哭嚎。   “别管他。”一旁,宋静女端坐在绣墩之上,正捧着手里的糖水慢吞吞的喝着。   “……二嫂,你没事啦?”听到宋静女的话,苏梅转过身子,走到她的身旁道。   “没事,就是这日头太热,晕了过去。”放下手里的糖水,宋静女微有些尴尬的抚了抚自己的发髻道。   “哦。”抬眸看了一眼外头天幕之中的满眼繁星,苏梅压低了几分声音道:“那个,刚才那魏玉姚说的话,二嫂不要放在心上。”   “嗯?她说什么话了?”听到苏梅的话,宋静女眉目微敛道。   “二嫂你,没有听到吗?”惊疑的瞪大了一双眼,苏梅声音细糯道。   “咳……当时晕的有些厉害……”伸手抚了抚自己额角的热汗,宋静女又端起面前的糖水猛灌了一口道:“倒是真没听清那魏玉姚说的什么话。”   听罢宋静女的话,苏梅扭头看了一眼还在嚎叫着的苏承宣,眼中不自禁的显出一抹可怜之情。   “二夫人,盐水来了。”一旁的丫鬟端过一碗盐水置于宋静女面前道。   “嗯。”宋静女端起面前的盐水轻抿了一口,脸上立刻就显出一抹嫌弃之意。   “二嫂,你怎么又吃糖水,又喝盐水的?”撑着下颚靠在绣桌之上,苏梅歪着小脑袋道。   “大夫说二夫人饿的久了,不能一下便进食太多,要先缓缓,喝点咸甜。”宋静女还未说话,那站在她身侧的丫鬟却是已然开了口道。   “宝笙!”面色微红的看了一眼苏梅,宋静女伸手拧了拧宝笙的手背道:“闭嘴。”   “……是。”宝笙捂着自己被宋静女捏红的手背,赶紧闭了嘴道:“是奴婢多嘴了。”   看着宋静女这副羞赧模样,苏梅掩唇轻笑道:“茗赏做的糖醋藕极好,我让她给二嫂端碟子过来尝尝。”   说罢话,苏梅抬首招呼茗赏道:“去端碟子糖醋藕过来,再弄盅清粥,如若有雪蜜便在清粥里头放点雪蜜。”   “是。”茗赏应声,转身出了竹苑。   “劳烦小娥娥了。”捏着手里的糖碗,宋静女面色依旧有些微红。   “二嫂这是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我应当做的。”说罢话,苏梅转头往那躺在拔步床上的苏承宣看了一眼,然后朝着白发老翁道:“大夫,二哥这膝盖可何时能好啊?”   “伤筋动骨,百天可愈也。”沙哑着嗓子,那白发老翁说罢话,正欲背起药箱走时,却被苏梅给扯住了宽袖道:“大夫,您可会看喜脉?”   “胡言,区区喜脉,怎么可能难得了老朽。”听到苏梅的话,那白发老翁瞪着一双眼仰头道。   “既然如此,那劳烦您给房陵姐姐看看。”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扯着那白发老翁往房陵公主的方向走去道:“房陵姐姐身怀六甲两月有余,但却食欲不佳,可是这天色闷热所致?”   “你这小娃,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一把扯出那被苏梅拽在手里的宽袖,这白发老翁慢条斯理的落坐于绣墩之上,然后朝着房陵道:“伸出手来,且让老朽看看。” 第210章   “怎么样?”凑在那白发老翁身侧,苏梅睁着双眸,声音细糯道。   “身孕无事,天色闷热,可适当食些祛暑之物,不过你这……”抚着自己的胡须,白发老翁沉吟片刻后道:“可是有口疾?”   听到白发老翁的话,房陵公主神色一震,赶紧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注意到房陵公主的动作,这白发老翁轻慢的仰头道:“口疾而已,老朽治得……”   “那,那个……”打断白发老翁的话,苏梅赶紧将人从绣墩之上拉起道:“屋中闷热,大夫您还是与我和房陵姐姐去外头说吧。”   说罢话,苏梅直接便生拉硬拽的将那白发老翁给带出了屋子。   屋外活泉边,苏梅探着往四周看了看,在发现四下无人之后,才伸手推了推房陵公主的胳膊道:“房陵,你与大夫说去。”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低垂着脑袋,伸手抚着自己的肚子沉静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道:“如何治?”   那白发老翁被苏梅拽的急了,这会子还在喘气,听到房陵公主的话,粗喘了片刻之后才道:“老朽有一妙方,专治口疾,不过凡事言,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位姑娘若是真心想要治好这口疾,还需自个儿使劲,别人是帮不得的。”   暗暗紧了紧自己覆在肚子上的手,房陵神色微敛道:“劳烦。”   “嗯,请姑娘随老朽来,老朽与你一张药方,日日参谋,可破这口疾之症。”一边说着话,这白发老翁一边带着房陵往屋内走去。   房陵双手置于自己腹前,缓慢的随着那白发老翁往前走去,行走之际,她的眉眼之中显出一抹温柔慈意。   这口疾之症,是困扰她多年的恶疾,这恶已深入她的心底,实难拔除,她不愿她的孩儿再受此苦之痛,她不愿她的孩子被人指着鼻子说她的生母是个连话都说不清的结巴,她不愿成为,像母后那样的人。   苏梅跟在房陵身后,看着她脸上那抹显而易见的温柔神色,也是不自觉的轻勾了勾唇角。   若是早些碰上这老翁,房陵的口疾,怕是已然治好了。   白发老翁与房陵开了药方子,苏梅斜瞥了一眼,上头密密麻麻的堆着字,也不知乱七八糟的写得何物。   苏承宣与宋静女正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憋着劲,苏梅见状,也未再多留,径直便提着裙裾出了竹苑。   踩着脚上的木屐,苏梅缓步慢走时挂着一盏盏晕黄琉璃灯的抄手游廊之上,细雅的凉风丝丝扣扣的吹拂过她浸着热汗的鬓角,带起一阵舒爽凉意。   “四姐儿。”跟在苏梅身后的妙凝突然伸手扯了扯苏梅的宽袖道:“那处可是宋姑娘?”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探头往那拐角处看了一眼,透过微薄的琉璃灯光,果然看到了宋华胜那张熟悉面孔。   “这大热的天,宋姑娘怎的还穿着高领子?”凑到苏梅的耳畔处,妙凝压低了几分声音道。   “走,去看看。”踌躇片刻,苏梅拉过妙凝的宽袖,径直便堵住了那宋华胜的去路。   拢着自己的宽袖端站于宋华胜面前,苏梅唇角轻勾道:“宋姑娘,真巧,可食过晚膳了?”   乍听到苏梅的声音,宋华胜被吓了一跳,她苍白着一张白净面容,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身子。   看到这副惊恐模样的宋华胜,苏梅的眼中显出一抹疑惑神色,她汲着脚上的木屐,又往宋华胜的方向压了一步道:“宋姑娘怕什么?难不成以为……我还会吃人不成?”   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宋华胜惨白着一张脸,喉咙里头发出明显的粗喘气,那穿着袖衫的身子踉跄的往后退去,却是不想脚下一空,直接便磕在了一排坚硬石阶之上。   闷哼一声,宋华胜摔在地上,她伸手捂住自己被高领覆住的脖颈处,那里依旧红肿淤青非常,让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姑娘怎的这般不当心,这夜路走多了,可要当心鬼。”站在石阶上,苏梅斜睨了跪坐在自己脚下的宋华胜,唇角轻勾道。   听到苏梅的话,宋华胜喘着粗气,一双眼眸愤恨的抬起,直直的看向面前的苏梅。   注意到宋华胜看向自己的目光,苏梅突然抚唇轻笑一声。   苏梅本就生的极媚,她纤细的身姿盈盈玉立于晕黄琉璃灯下,肌肤白细宛若凝脂,眉目艳绝,流盼姿媚,这一笑,差点勾去人的三魂四魄。   “你,还不配与我争。”睥睨的看了一眼宋华胜,苏梅踩着脚上的木屐,翩然离去。   听着耳畔处那渐缓渐消的木屐踢踏声,宋华胜这才从刚才的那抹惊艳之中回神,她伏跪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神色怨怼。   *   在避暑山庄之中呆了半月有余,苏梅每日里窝在潇焦园之中除了吃喝便是睡,别说马焱了,就是宋静女和房陵等人都鲜少见到。   “四姐儿,玫瑰酥来了。”茗赏端着手里的玫瑰酥,缓步跨进内室之中道。   “唔,放着吧。”躺在竹塌之上,苏梅懒洋洋的甩了甩自己的小细腿,然后突然开口道:“对了,那宋华胜和魏玉姚一干人,这几日怎的也未曾见到?”   “奴婢听说是那宋姑娘身子不适,魏大姑娘与魏二姑娘这几日正在那毛葵园里头照料着人呢。”放下手里的玫瑰酥,茗赏拿过竹塌边的罗扇,小心翼翼的替苏梅扇着风道:“四姐儿怎的突然问起这事来了?”   “没事。”在竹塌上头翻了个身,苏梅仰着小脖子探头往庭院里头看了一眼道:“那上次看到那后园子里头是不是开着一片芙蕖?”   “这几日正开的艳呢,四姐儿可要去瞧瞧?”听到苏梅的话,茗赏接话道。   “好啊。”她正闲的无聊呢。   应罢,苏梅赶紧从竹塌上起身,汲着木屐便要往外去,茗赏眼疾手快的将人拉住道:“四姐儿等会子奴婢,待奴婢去与您拿顶油纸伞来。”   急匆匆的从纱橱之中拿出一顶油纸伞,茗赏紧跟在苏梅身后出了潇焦园,往后园之中走去。   外面的日头依旧浓烈的紧,鼻息吞吐之间满是晦涩焊气,苏梅侧身绕进一旁覆着藤蔓的房廊之中,气喘吁吁地扯着身上的大袖衫落坐于一旁石墩之上道:“坐会子,累了。”   茗赏站在苏梅身侧,听到苏梅的话,赶紧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替她擦去脸上的热汗道:“四姐儿在这歇会子,奴婢去与您端碗茶水来。”   “唔……去吧。”斜斜的趴在石桌之上,苏梅只感觉自个儿嘴里头都要干的冒火了。   茗赏将手里的油纸伞置于石桌之上,然后便提着裙裾匆匆往潇焦园赶去。   苏梅热的不行,她伸手掀开自己覆在肌肤上的宽袖,露出一截白细藕臂。   房廊拐角处,隐隐绰绰的显出几个公子哥,那走在最前头的男子穿着一身晃眼的宝蓝色宽绸,他甩着手里的折扇,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挂在石桌边,莹白如玉的素洁藕臂。   苏梅正闭着眼眸趴在石桌上,却是突然感觉到一阵热源触在她的手背之上。   猛地一下睁开眼眸,苏梅一眼便对上了那站在自己面前的尤涛奎。   “小娘子怎的一人在这处啊?”慢条斯理的捻着那似乎尤带暗香的指尖,尤涛奎双眸微眯着看向面前的苏梅。   捂着自己被那尤涛奎碰过的手背,苏梅嫌恶的从石墩之上起身,脚上的木屐磕在硬石的青石板砖之上,发出一阵噼啪乱响。   尤涛奎垂眸,看到苏梅那踩着木屐的白细小脚,眉目微敛,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碰,却是被苏梅厉声呵斥道:“大胆!”   听到苏梅那故作强硬的细软嗓音,尤涛奎敲着手里的折扇,突兀仰头大笑道:“小娘子莫怕,在下姓尤,乃云南平西王府的小王爷。”   “是啊,小娘子莫怕,这位可是小王爷,正宗的世代勋贵之家,皇亲国戚之子。”跟在尤涛奎身后的纤弱男子哑着嗓子话道。   “什么小王爷不小王爷的,这是我的地方,滚!”端着身子站在那处,苏梅微仰着下颚,眸色睥睨。   “小娘子莫恼,我们其实是来寻人的。”尤涛奎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苏梅,伸手拦住身后正欲开口说话的纤瘦男子道:“不知小娘子可识得在这避暑山庄里头的宋家姑娘?”   “不识得。”冷着一张脸,苏梅甩袖正欲离去,却又是被那尤涛奎给拦住了去路。   其实这尤涛奎长的并不丑,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俊美,但他那露骨的目光犹如黏腻暗蛇一般,湿哒哒的粘在苏梅身上,只让人感觉恶心非常。   “小娘子莫慌着走啊。”站在苏梅面前,尤涛奎敲着手里的折扇,自诩一风流翩然模样,却不想看在苏梅眼中只觉嫌恶非常。   “我乃长乐郡公主。”微扬起下颚,苏梅神情睥睨道:“还不让开!”   “哦?果然是长乐郡公主吗?”听到苏梅的话,那尤涛奎一点也不意味,只轻挑的挑了挑眉道:“人都言,汉陵城中的长乐郡公主实乃当今一绝色也,浑身艳艳,遍体娇香,果真诚不欺我也。”   “滚开!”甩袖挥开尤涛奎凑到自己面前的身子,苏梅踩着脚上的木屐,猛地往后一退。   “小娘子可要小心了,这湿苔路滑的,莫摔伤了自个儿。”对上苏梅那双带着惊惶神色的秋水明眸,尤涛奎的脸上显出一抹怪异神色。   稳住自己的身子,苏梅十足一副嫌恶模样的看着面前的尤涛奎,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不自禁的暗暗握紧了几分。   突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搭在苏梅的肩膀上,马焱穿着一件青白色宽绸站在苏梅身侧,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尤涛奎。   “哟,这不是靖江郡王吗?”敲着手里的折扇,尤涛奎眼眸微眯道:“真是许久不见了。”   侧身往马焱身后躲了躲,苏梅用力的攥紧马焱的宽袖,眼中惊惶之色未褪。   “滚。”漆黑暗眸微沉,马焱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尤涛奎,眉目微凛。   “有道是来者便是客,靖江郡王怎的如此不近人情?”“刷”的一声打开自己手中的折扇,尤涛奎轻慢摇晃着。   “是人,才有人情。”斜睨了一眼尤涛奎,马焱轻启薄唇道:“牲畜还是应当呆在豕(猪)圈里。”   “大胆!小小一个郡王,竟然敢与小王爷如此讲话!”那站在尤涛奎身后的纤瘦男子听到马焱的话,立刻便跳了出来道:“还不快快跪下赔……啊……”   那纤瘦男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马焱给一脚踹出了房廊,横砸在外头的假山石壁之上。   “靖江郡王何必动怒,不过小小一个奴才罢了。”扇着手里的折扇,尤涛奎面上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之相,私下却是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   都言这靖江郡王胡搅蛮缠,果真狠戾强硬的紧。   “滚。”面无表情的对上尤涛奎,马焱眉目微敛,细薄唇瓣抿起,眼中显出一抹不耐。   摇着手里的折扇,尤涛奎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闻得一旁传来宋华胜的温婉声音道:“表哥。”   “华胜妹妹。”伸手轻搭住宋华胜朝自己伸出的纤白素手,尤涛奎将人从外引上房廊之中道:“这大热的天,怎的亲自跑出来了?”   “这不是担心表哥不识路嘛,你看,与焱哥哥冲撞了吧。”宋华胜依旧穿着高领的细薄衣衫,将自己的脖颈遮的严严密密的一丝不露。   “误会而已,误会而已。”尤涛奎一边说着话,一边转头看向马焱道:“靖江郡王莫恼,我这不是来看华胜妹妹的嘛,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华胜妹妹已有三年未见,真是恍如隔世啊。”   牵着苏梅的小手,马焱转身便走,完全连一点搭理人的心思都没有。   苏梅踩着脚上的木屐,踢踢踏踏的跟在马焱身后,那只白细小手紧紧的攥着他的宽袖。   看着那一高一矮消失在房廊拐角处的身影,尤涛奎脸上笑意渐敛道:“杂种。”   “表哥。”端着身子站在尤涛奎面前,宋华胜眉目轻蹙道:“姑母让你过来,你要你解决那苏梅的,你怎的和焱哥哥吵起来了?”   若不是她这表哥与马焱吵得凶,她也不至现下出来。   慢条斯理的扇着手里的折扇,尤涛奎眉目轻敛道:“你懂什么,我自有主张。”   看着面前冷淡无比的尤涛奎,宋华胜双眉紧蹙,眼眸低垂之际,却是突然看到了那折扇内侧所绘之美人图。   “表哥,这是……”看着那美人图,宋华胜面带疑惑道。   “古佛下美人,青灯侧尤物。”轻柔的抚着自己手里的美人图,尤涛奎的面上显出一抹奇怪的痴迷神色。   “可是她……没有脸……”看着面前尤涛奎脸上的神色,宋华胜不自禁的暗暗抖了抖身子。   “不,她有。”截断宋华胜的话,尤涛奎小心翼翼的将折扇收入宽袖暗袋之中,然后拢袖负手道:“走吧,先去毛葵园。”   “……好。”   *   翠竹潇潇的潇焦园中,苏梅汲着脚上的一双木屐,踉跄的跟在马焱身后道:“你走慢些,我跟不上了。”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突兀便顿住了步子,那张清俊面容之上一片深沉晦色,看着让人感觉胆寒。   看到这副阴沉模样的马焱,苏梅小心翼翼的伸手拽了拽他的宽袖道:“喂,你,你怎么了……”   苏梅话音刚落,马焱直接便伸手握住了她的一截素白藕臂,然后垂眸定定的看着那处被轻捻出来的微红肌肤,眸中沉色更暗。   “这是刚才趴在石桌上头磕到的。”注意到马焱的目光,苏梅赶紧解释道。   “是吗?”沉沉的吐出两个字,马焱那箍在苏梅手臂上的手掌愈发紧了几分。   “自,自然是的。”心虚的晃着一双秋水美眸,苏梅不自觉的便踩着脚上的木屐往后退了一步。   伸手揽住苏梅裹着绶带的纤细腰肢,马焱将人使劲往怀中一扯道:“离那人远点。”   “……谁?”惊惶的对上马焱那双暗沉眼眸,苏梅颤颤的抖着唇瓣道。   “那平西小王爷。”一点一点的缓慢松开自己桎梏在苏梅藕臂上的手掌,马焱突然抬眸往苏梅身后看去道:“过来。”   “嗯?”顺着马焱的目光,苏梅转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这少年长相精细,眉眼开笑,看着便是一副单纯稚善的可爱模样。   “请郡公主安,奴婢名唤洋槐。”那身穿少年衣衫的女婢拱手与苏梅请安道。   “哎?”苏梅愣愣的被马焱搂在怀中,整个人还在发蒙。   “日后她便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轻缓的吐出最后四个字,马焱沉晦的双眸定定的看向那洋槐。   “是。”洋槐神情一敛,毕恭毕敬的道。 第211章   遮着竹帘的潇焦园内室之中,苏梅懒洋洋的趴在窗棂处,素白小手搭在窗棂口,轻拨弄着面前厚实的芭蕉叶道:“洋槐,你都会什么呀?”   “杀人。”笑眯眯的站在苏梅身后,洋槐声音稚嫩,眉目清秀精致,若不是苏梅早就知道她是个女儿身,怕是到现下都不会看出这小儿其实是个真真实实的女娃。   细嫩肌肤正触在芭蕉叶的苞叶处,苏梅听到洋槐的话,一个不小心,直接便划破了指尖。   她就知道,马焱那处的人,哪里会是什么正常人。   “嘶……”伸手捂住自己浸着一点嫣红的指尖,苏梅微蹙秀眉,将手从芭蕉叶上收回,然后转头看向洋槐,唇瓣微启道:“那你……现下几岁了?”   “洋槐是被爷从外头捡回来的,不知多少岁。”对上苏梅那双秋水润眸,洋槐的脸上显出一抹明显笑意,她的声音清澈干净,与她那双纯稚眼眸一般,让人根本就联想不到她刚才说的那两个字。   “那,那洋槐你平时除了……呃,就是,杀人之外……还做些什么吗?”艰难的吐出“杀人”这两个字,苏梅暗暗咽了口口水道。   “唔……”坐在绣墩之上想了半响,洋槐眉目轻皱道:“洋槐除了杀人,不会其它的了。”说到这里,洋槐一脸失落的低垂下脑袋,声音沮丧道:“四姑娘,你会不会嫌弃洋槐。”   “不,不会,自然是不会的,洋槐已经很厉害了。”使劲的摆着自己的双手,苏梅赶紧开口道:“有洋槐跟在我的身侧,我可是安心的很。”   “真的吗?”听到苏梅的话,洋槐那张沮丧小脸一瞬便眉开眼笑起来,她端端正正的坐在绣墩之上,使劲的冲着苏梅保证道:“洋槐一定会好好保护四姑娘的。”   “好好……”干涩着嗓子应了一声,苏梅伸手拿过一块玫瑰酥递给洋槐道:“来,吃块玫瑰酥,茗赏做的可好吃了。”   “是。”伸手接过苏梅手里的玫瑰酥,洋槐毫不犹豫的直接便塞进了嘴里,粗略嚼了几口之后一脸正色的与苏梅道:“无毒,四姑娘尽可放心。”   听到洋槐的话,苏梅捏着玫瑰酥的动作一顿,她垂眸看着自己捏在指尖的那块玫瑰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那个,我不是让你试毒……罢了。”看着洋槐那副兴奋的小模样,苏梅无奈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端起身侧的饮子轻抿了一口。   “四姐儿,瑞哥儿来了。”正当苏梅坐在绣墩之上与洋槐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妙凝突然撩开珠帘走进内室之中道。   “什么?瑞哥儿?”听到妙凝的话,苏梅有些惊疑的瞪大了一双眼,似乎是不大相信妙凝的话。   毕竟这苏瑞锦自张氏死后便独自一人居住在瑞景阁中,每日里吃斋念佛的可是比正经和尚都要正经,根本就不踏出瑞景阁半步,苏梅原还去找过他几次,可却都被拒之门外,就连老太太上门都进不得去。   “在哪处呢?”提着裙裾匆匆忙忙的从绣墩之上起身,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疾走到妙凝面前道:“可是在屋外?”   “是……”妙凝的话还未说完,就见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踢踢踏踏的撩开珠帘出了内室。   屋外,热浪朝天,阴绿的翠叶蔫拢着卷边,将蝉鸣鸟语包裹其中,苏梅提着裙裾跨步主屋,一眼就看到了那站在刺目阳光之下的苏瑞锦。   伸手掩住那热辣辣印照在自己头顶处的烈日,苏梅赶紧疾奔到苏瑞锦面前道:“怎的一个人过来了?”   现年十四的苏瑞锦眉目精致,身形纤瘦,双眸空灵而澄澈,穿着素白宽绸的身上袅袅带着一股清雅佛香,沉静宜人,让人不自觉的便舒缓下了心境,连带着这热辣的毒日也变的柔和清冽了少许。   但其实苏梅对于苏瑞锦是存有愧疚之心的,因为不管如何说,将苏瑞锦的生母推入那保宫狱之中的人,是她。   苏瑞锦双手合掌,微微垂首与面前的苏梅行礼道:“四姐。”   “先进来吧,外头热。”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手牵过苏瑞锦的手屋内带去,扭头之际却是冷不丁的看到那躲在圆柱之后的苏婉福。   “五妹妹?”微瞪圆了一双眼,苏梅牵着苏瑞锦往苏婉福的方向走去道:“你怎么也来了?”   “我,我来找彭哥哥……”低垂着脑袋,苏婉福声音轻细道:“四姐姐,我,我……”   “怎么了?”伸手拉住苏婉福的手,苏梅声音轻柔的安抚道:“先进屋子,外头多热啊。”   说罢话,苏梅一手一个的带着人进了屋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洋槐。   “妙凝,端几盅饮子过来,再多添一座冰鉴。”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将两人按在绣墩之上,然后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替苏婉福擦去脸上的汗渍道:“怎么热成这副模样?”   “四姐姐,对不起。”苏婉福仰头看着面前的苏梅,犹豫片刻之后才嗫嚅出声道:“都是我不好。”   “嗯?怎么了?”伸手撩开苏婉福沾在面颊处的碎发,苏梅声音轻柔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没事的,五妹妹尽管说就是。”   苏婉福摇着脑袋,突然猛地一头扎进了苏梅怀中,然后伸出一双纤细手臂紧紧的抱住苏梅道:“四姐姐,我那时不懂事,对你发脾气了……”   “……没事的,我们婉福这么乖,我不会生气的。”一边抚着苏婉福的小脑袋,苏梅一边扭头看向坐在那处神情淡然的苏瑞锦,湿漉水眸之中满是求助神色。   她这五妹妹没头没脑的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那时彭哥哥与沈家姑娘定亲,五妹妹一气之下久居定国将军府,四姐姐多次劝导无用,还被五妹妹用手中木剑砸伤的额角。”苏瑞锦端坐在绣墩之上,神色淡漠道。   “啊……”听到苏瑞锦的话,苏梅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件事儿啊,这都过去两年多了,五妹妹怎的还放在心上呢。”   “我,我没想伤四姐姐的,那木剑我根本就没有用力气,只是想吓唬吓唬四姐姐……”趴在苏梅怀中抽泣着,苏婉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没事没事,怪我当时自个儿没躲开。”看着苏婉福这副悲泣的小模样,苏梅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道:“好了,这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呢,来,我给你擦擦。”   “四姐姐,对不起……”苏婉福仰着小脑袋任由苏梅替自己擦拭着脸上的泪渍,声音含糊的抽噎道。   “没事的,好了,来,喝盅饮子去去暑气。”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将妙凝手上的那盅饮子递给苏婉福。   伸手捧过这盅还带着凉意的瓷盅,苏婉福吸了吸鼻涕道:“好凉。”   “刚从冰鉴里头拿出来的,若是怕凉先置一会。”说罢话,苏梅又端起一盅饮子推到苏瑞锦面前道:“来,瑞哥儿,这是你的。”   “多谢四姐。”苏瑞锦端起面前的饮子轻抿了一口,脸上神色未变。   “啊,对了,还有洋槐的。”将妙凝手里的那最后一个瓷盅递给洋槐道:“洋槐以前吃过这饮子吗?”   “没有。”捧着手里凉丝丝的瓷盅,洋槐缓慢的摇了摇头,眸中显出一抹迷蒙之意。   “甜滋滋的,可好吃了,你坐下尝尝。”伸手抚了抚洋槐的小脑袋,苏梅将人按在苏瑞锦的身侧道:“快些尝尝。”   伸手掀开面前瓷盅上头的盖子,洋槐仰头猛灌了一口。   “好喝吗?”笑眯眯的撑着下颚看向洋槐,苏梅声音细糯道。   “……唔。”洋槐盯着面前的饮子,眸色微动道:“好喝。”   “对了,洋槐你晚膳想食些什么?我让茗赏做几道你爱吃的菜。”看着洋槐那张稚嫩面颊,苏梅又忍不住的轻抚了抚她的小脑袋。   “大猫,好吃。”洋槐舔了舔自己的唇瓣,纯稚的双眸之中显出一抹嗜血晦色。   慢吞吞的收回自己覆在洋槐头上的手,苏梅扭头看向一旁的苏婉福道:“五妹妹你要食什么?”   “四姐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捧着手里的饮子,苏婉福的双眸还有些红通通的。   “那好。”冲着苏婉福点了点头,苏梅又将目光转向苏瑞锦道:“瑞哥儿想食些什么?”   “肥肉厚酒,烂肠之食,清粥寡菜即可。”放下手里的饮子,苏瑞锦眸色微动道。   “哦。”点了点头,苏梅转头看向身侧的妙凝道:“那做个樱桃扣肉,广肚乳鸽,芙蓉鸡粒饺,酥炸鲈鱼条,再加些水晶鲜奶冻吧。”掰着自己的手指,苏梅歪着小脑袋道:“其余的让茗赏自个儿添些。”   “……是。”听罢苏梅的话,妙凝侧头看了一眼那坐在苏梅身侧的苏瑞锦,然后犹豫的应了一声,转身步出了主屋。   妙凝前脚刚走,后脚马焱便与张彭泽一道进了门,苏梅正坐在绣墩之上引着苏瑞锦说话,侧头看到那撩开珠帘缓步跨进内室之中的马焱,微怔了怔神。   “四哥,彭哥哥。”苏瑞锦虽人小,但礼十足,他从绣墩之上起身,缓慢的朝着马焱与张彭泽行礼道。   “嗯。”马焱面无表情的轻应一声,仿若一点都不惊讶这苏瑞锦与苏婉福会出现在这潇焦园之中,反而是站在马焱身后的张彭泽在看到苏婉福时,神色微变。   对上张彭泽那双微敛双眸,苏婉福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她低垂下脑袋,突然伸手握住了身侧苏梅的手。   感觉到那触碰在指尖处的轻颤手掌,苏梅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苏婉福的小脑袋道:“五妹妹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可是累了?与我去里头歇息一会子吧。”   说罢话,苏梅径直便带着苏婉福去了屏风之后的竹塌上。   “四姐姐……”苏婉福低垂着脑袋,声音嗫嚅。   听到苏婉福那没精神气的声音,苏梅伸手捏了捏她的手掌,然后目光一瞥,突然看到了苏婉福那挂在脖颈处的长命锁。   “五妹妹,你可知道你这长命锁,是哪处来的吗?”伸手轻拨了拨那长命锁,苏梅眉目轻挑道。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挂在脖颈处的长命锁,苏婉福声音轻细道:“自小便戴着的,应当是母亲……”   “不是。”打断苏婉福的话,苏梅伸手指了指屏风外道:“是你那彭哥哥的东西。”   听到苏梅的话,苏婉福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那时你还小,刚刚出生不久,彭表哥过来看你,一不小心便将你弄哭了,然后就拿出这长命锁来与你赔罪,所有说啊,这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你与彭表哥,是自小便结下的缘。”   说到这处,苏梅突兀想起上辈子时那大棚倒塌,苏婉福从松垮的大棚之中救出的一个小侯爷,难不成就是这张彭泽?   没有注意到苏梅深思的表情,苏婉福紧紧的捏着自己手里的长命锁,犹豫片刻之后才怯怯的开口道:“四姐姐,真的是这样的吗?”   “笨蛋,你忘了你那沈师傅与你说过的话了?”伸手轻扣了扣苏婉福的额角,苏梅歪着小脑袋声音细糯道:“只要是自个儿想要的,便是让别人粉身碎骨,也要攥在自个儿手里头。”   “娥娥妹妹,出来。”苏梅话音刚落,马焱靠在屏风处,伸手轻敲了敲那雕镂木条道:“别说蠢话了。”   “哎?”蹲在竹塌边的苏梅扭头朝马焱的方向望去,只见妙凝端着手里的两盅凉茶毕恭毕敬的站在马焱身后,面色微白道:“四姐儿,你说的太大声了,都听见了……”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瞬时便涨红了一张脸,她急忙忙的想提着裙裾起身,却是不想起的太急,脚上的木屐直接便踩着罗裾差点跌个大跟头。   伸手揽住苏梅那朝着自己扑来的纤细身子,马焱单手将人扶稳道:“罗袜呢?”   “没,没穿……”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踩着木屐的白细小脚,苏梅喘着细气道。   一旁的妙凝放下手里的托盘,赶紧将苏梅甩在竹塌上头的罗袜递到马焱面前道:“爷。”   伸手拿过那双罗袜,马焱蹲下身子,抬起苏梅的小脚将那双罗袜穿到她的脚上,然后直起身子道:“日后再忘……”   “不会忘的,不会忘的……”使劲的摆着自己的手,苏梅下意识的将自己穿着罗袜的小脚往罗裾里头掩去。   她现下只要一想起自个儿那次未穿罗袜便跑出去摘荷花的事,就感觉自己的脚疼的厉害。   那次这厮也不知发什么疯,硬是咬着她的脚泄愤似得不放,足让她在竹塌上头修整了好些时候,虽然未留下什么疤,但那脚脖子处的红肿红痕到现下还未完全消去。   注意到苏梅藏脚的动作,马焱双眸微暗,声音沉哑道:“是吗?”   “自然是不会忘得,绝对不会忘得。”摆着小手,苏梅努力的正色道。   若不是这次马焱许久未回,她也不至于得意忘形的忘了这茬子事……   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保证声,马焱沉吟片刻之后突然将细薄唇瓣凑到苏梅耳畔处道:“娥娥妹妹忘了也无事,我自然能让娥娥妹妹好好的记起来。”   低哑暗沉的嗓音一如那晚般心惊胆战的让人恐惧,苏梅只要一想起那人咬着她粉白的脚尖,好似要将她吞噬入腹的神情,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颤颠的厉害。   这厮最近……怎么好像不大对劲……   无意识的触上马焱那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微热手掌,苏梅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神情惶然。   “娥娥妹妹抖什么?”缓慢的将自己的身子从苏梅面前挪开,马焱说话时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侵略诱意。   “没,没什么……”颤颤的挪了挪自己的胳膊,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小心翼翼的伸手抚了抚自己微烫的手臂。   好热…… 第212章   夜幕微垂,马焱带着张彭泽又不知去了哪处,苏梅带着苏瑞锦与苏婉福坐在潇焦园里头的花厅中食着晚膳,苏梅嚼着嘴里的樱桃扣肉,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的苏瑞锦,声音细糯道:“瑞哥儿,你确定你就吃这些吗?”   苏瑞锦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块雪冻杏仁豆腐放入口中,神色不变道:“嗯。”   “你还在长身体,就食这些是吃不饱的。”将自己的小脑袋凑到苏瑞锦面前,苏梅压低了几分声音,白细面容之上满满都是疑惑神色道:“你真的已经十几年未食过荤物了吗?”   “嗯。”舀起面前的一勺白粥放入口中,苏瑞锦一副荣辱不惊的淡泊神色。   “怪不得都长不高呢。”说罢话,苏梅扭过身子又塞了一块樱桃扣肉放入口中,白嫩小脸那双湿漉水眸微转,眼角定定的看着一旁的苏瑞锦。   听到苏梅的话,苏瑞锦捏着勺子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才将那口白粥放入口中,缓慢吞咽下去。   “四姐儿,奴婢见那后园子里头的泥藕长势甚好,便擅自挖了几颗。”茗赏端着手里的糖醋藕走到苏梅身侧,小心翼翼的将那碟子糖醋藕置于苏梅面前道:“四姐儿尝尝,新鲜着呢。”   “唔……”捏着手里的玉箸夹了一块糖醋藕放入口中,苏梅微眯起双眸道:“真是不错,软糯可口,汁水甚足,还有吗?”   “奴婢做的多,小厨房里头还有好几碟子。”听到苏梅的话,茗赏赶紧接话道。   “都端过来,给五妹妹与瑞哥儿一道尝尝。”说罢话,苏梅就将那碟子糖醋藕推到了苏瑞锦面前道:“瑞哥儿,这糖醋藕味道确是不错,你先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听到苏梅的话,苏瑞锦抬眸看了一眼那糖醋藕,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夹起了一块放入自己口中。   “怎么样?”歪着小脑袋看向身侧的苏瑞锦,苏梅声音细软道:“是不是比你那白粥配冻豆腐好吃多了?”   甜腻腻的糖醋藕夹带着藕丝,还残留在自己的口中,苏瑞锦微蹙了蹙眉道:“太甜。”   “哎?是吗?”听到苏瑞锦的话,苏梅赶紧又夹了一块糖醋藕入口,然后声音含糊的道:“没有啊,很好吃呢。”   “嗯嗯,好吃。”苏婉福捏着手里的玉箸,一边不停的往嘴里塞着吃食,一边点头附和苏梅的话道。   侧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苏婉福,苏梅咽下嘴里的糖醋藕,微瞪大了一双眼道:“苏婉福,你这是吃了多少啊?”   听到苏梅的话,苏婉福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盘子里头剩下的残羹肉骨,面色微红道:“我这一日都未食什么东西,所以就有些饿了……”   “是吗?”伸手将自己面前的那碟子糖醋藕往苏婉福面前推了推,苏梅咬着玉箸道:“喏,吃些糖醋藕。”   “唔……好吃……”苏梅话音未落,苏婉福直接便夹了两块糖醋藕一道塞入口中。   看着苏婉福那副饥饿至极的小模样,苏梅赶紧喝了一口饮子压惊道:“你慢些,没人与你抢。”   这到底是饿了一天,还是饿了上辈子啊……   “四姐儿,糖醋藕来了。”茗赏端着托盘里头的两碟子糖醋藕,分别置于苏瑞锦与苏婉福面前。   “瑞哥儿不太欢喜这糖醋藕,茗赏你给五妹妹端过去。”   “是。”茗赏应声,将那两碟子糖醋藕都放到了苏婉福面前。   看着那两碟子置于苏婉福面前的糖醋藕,苏梅伸手扯了扯茗赏的宽袖道:“还有什么素食吗?瑞哥儿怕是没吃饱的。”   “素食倒是有的,不过奴婢刚巧做了一个西瓜盅,就是不知瑞哥儿欢不欢喜食。”茗赏微垂着身子站在那处,声音轻细道。   “西瓜盅?去端过来吧。”听到茗赏的话,苏梅的声音微有些兴奋道:“我好久未食西瓜盅了。”   “是。”茗赏应声,转身出了屋子,片刻之后小心翼翼的端过一个塞满例如糖莲子,糖马蹄,雪梨之类瓜果的西瓜盅置于圆桌之上道:“原本是要加牛乳的,但奴婢想着瑞哥儿不食荤物,便将牛乳置于瓷盅里头,好让四姐儿与五姐儿沾着吃了。”   “茗赏想的真是周到。”蹭了蹭茗赏的胳膊,苏梅赶紧舀了一勺子西瓜盅放入瓷盅里头。   吃了一口沾着牛乳的西瓜盅,苏梅侧头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苏瑞锦,赶紧招呼道:“快吃,可好吃了。”   “……嗯。”苏瑞锦拿起一旁的小瓷勺,舀了一勺西瓜盅入口。   去了莲心的莲子带着雪梨的香甜和西瓜的瓤腻被苏瑞锦放入口中,咬碎之时一股莲子的清香气细散开来,一瞬便化开了那股难掩的甜意。   咽下嘴里的西瓜盅,苏瑞锦犹豫片刻,然后又舀了一勺入口。   看到苏瑞锦的动作,苏梅微眯了眯眼,唇角笑意明显。   “四姐儿,那平西王府的小王爷和宋姑娘过来了。”正当苏梅与苏婉福以及苏瑞锦吃的欢畅时,那头妙凝伸手撩开竹帘,声音急切道。   “嗯?”听到妙凝的话,苏梅蹙眉沉静片刻,然后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抬手招过茗赏道:“洋槐呢?”   “……这,奴婢未曾看到……”   “四姑娘,奴婢在这处。”一道清脆嗓音自房梁之上传出,苏梅仰头往上看去,只见洋槐正呆在房梁上头晃着身子。   “快,快下来,莫摔着了!”看到洋槐这般危险的动作,苏梅赶紧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声音焦急道。   “是。”轻巧的从梁上跳下,洋槐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站在苏梅面前,声音清澈道:“四姑娘唤洋槐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食没食晚膳。”伸手替洋槐拍去她肩膀上蹭到的细灰,苏梅声音细糯道。   “吃过了,今日我在那后园子里头挖出一窝子长蛇,可好吃了。”睁着一双澄澈眼眸看向面前的苏梅,洋槐声音清晰道。   “你,你不是一直跟在我身处吗?什么时候去煮的蛇肉?”茗赏有时也会做些什么蛇羹给苏梅吃,所以当苏梅听到洋槐的话,倒也不若第一次时听说她食那大母虫般受到惊吓。   “不用煮,奴婢都是直接吃的。”疑惑的看向面前的苏梅,洋槐开口答道。   听到洋槐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微白了一张脸,她蹙着细眉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听到屋门口传来宋华胜的声音道:“郡公主,我听闻你甚是欢喜这些小东西,便让表哥替你捉了一只来。”   说罢话,宋华胜也不客气,径直便提着手里的铁笼子往苏梅的方向走去。   转身对上宋华胜那张温婉面容,苏梅暗自蹙眉道:“宋姑娘,我好似没有请你进来吧?”   听到苏梅如此不客气的话,宋华胜也不恼,只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将手里装着一只雪白小兔的铁笼置于一侧实木圆凳之上道:“郡公主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你我年龄相当,在这避暑山庄里头做个伴,好好说说话,难道不是一件美事吗?”   “不必了,这美事我怕承受不起。”斜睨了一眼那铁笼里头的肥兔子,苏梅转头对洋槐道:“洋槐,这是宋姑娘特意送来的兔子,不可辜负了人家的心意,我便赏了你吧。”   “是。”洋槐满脸兴奋神色的将那只铁笼里抱到自己怀中,然后小心翼翼的抚着白玉兔子身上的细软毛发。   看着洋槐这副模样,苏梅抿唇轻笑。   果然还是有些小女娃姿态的,欢喜这些毛绒绒的小东西。   “啊……”突然,站在洋槐身侧的茗赏忍不住的低叫一声,失手打翻了身后木桌上头的茶盏。   苏梅汲着自己脚上的木屐,也是震惊的瞪着一双眼看向洋槐的方向,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   洋槐咬着手里兔子的脖颈,脸上沾着粘稠血迹和绒毛,在注意到苏梅看向自己的目光时,那双澄澈眼眸微微眯起,漾出一圈欢喜笑意。   “啊……”那只被洋槐按在手里的肥兔子挣扎着发出最后一道尖叫颤音,仿若女人嘶哑的尖利绝望吼叫一般,让人听在耳中,只觉冷汗涔涔。   “你,你……”宋华胜抖着身子,颤颤的看向洋槐,整个人都忍不住的躲到了尤涛奎身后。   尤涛奎扇着手里的折扇,定定的站在那处,仿若根本就没有受到洋槐的影响,依旧死死的盯在苏梅身上,那股子贪婪痴迷的目光如芒在背,在苏梅不得不转身与他对视。   嫌恶的看了一眼那尤涛奎,苏梅转头对面色惨白的茗赏道:“茗赏,送客。”   “……是。”茗赏颤颤回神,赶紧走到宋华胜与尤涛奎面前道:“小王爷,宋姑娘,请。”   伸出折扇隔开茗赏的身子,尤涛奎仿若没有听到苏梅送客的话,他踩着脚上的布履鞋,缓步落坐于实木圆凳之上,然后垂眸看了一眼圆桌之上的菜食,面上显出一抹轻挑笑意道:“本王还未食晚膳,不知可否有幸与郡公主同桌而食?”   “本郡公主已经吃完了。”端着身子站在那处,苏梅斜睨了一眼尤涛奎,声音冷然道。   “哦?那本王就不客气了。”说罢话,那尤涛奎拿起一双玉箸,直接便夹了一块樱桃扣肉入嘴,然后一副欣赏模样的点头道:“郡公主这处的樱桃扣肉做的真是不错,肥而不腻,酸甜可口,甚是合本王的胃口。”   看着那厚脸皮的尤涛奎,苏梅也不再搭理,只转头看向身后的洋槐,声音细软道:“洋槐,别咬了,过会子我让茗赏给你烤兔肉吃。”   听到苏梅的话,洋槐缓慢放下自己擒在嘴里的白兔,白净小脸之上满是沾着绒毛的粘稠血迹。   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苏梅忍着的那恶心的血腥气,一点一点的替洋槐擦去脸上的血迹道:“烤完的兔子比这样好吃多了,你以后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与茗赏说就是,不必客气。”   “四姐儿,奴婢还是先将这兔子拿去厨房吧。”听到苏梅的话,茗赏赶紧伸手接过洋槐手里头那只血淋淋的兔子道。   “好,快去。”   “是。”轻应一声,茗赏赶紧拎着手里的兔子走远了。   宋华胜侧身避过茗赏,颤颤的靠在门框处,她脸上的恐惧还未消散,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也是抖得不成样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双手捂着自己的脖颈,整个人都有些惶惶然。   “四姐,我带她去里头洗洗吧。”苏瑞锦放下手中玉箸,从实木圆凳起身与苏梅道。   “好。”捏着手里那块沾满粘稠血迹的巾帕,苏梅点头应道。   听到苏梅的话,苏瑞锦便立刻带着洋槐进到一侧小室之中净面洗手。   看着苏瑞锦与洋槐消失在小室门口的身影,苏梅这才转头看向那正端坐在实木圆凳之上吃着西瓜盅的尤涛奎。   “本郡主一向听说云南平西富庶非常,都可自拥成兵,怎么小王爷却是这副三天五日都未食过饭般的乞食模样呢?”   听到苏梅的嘲讽话语,那尤涛奎也不恼,只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道:“谁让郡公主这处的饭食如此美味,便是做个乞儿又有何妨?”   “……表哥。”苏梅还未说话,一旁的宋华胜却是突然开口道:“焱,焱哥哥来了。”   听到宋华胜那明显的颤音,苏梅抬眸,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宋华胜穿着一身藕缎衣衫,惨白着一张脸,死死跟在尤涛奎身侧,一副惊吓过度的害怕模样。   看到这副模样的宋华胜,苏梅也未多想,只以为这宋华胜是被刚才的洋槐给吓坏了,不然她若是看到马焱过来,怎么可能不立马扑上去呢。   随着晚风轻漾的珠帘被掀开,马焱那颀长的身子缓慢显现于花厅门口。   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一阵踢踏的小跑到马焱身侧,白细藕臂缠在他的臂弯上,仰着小脑袋声音细糯道:“你怎么才来,饭菜都凉了。”   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双眸微暗道:“哪里来的血腥气?”   “哦,就是刚才洋槐她……咬死了一只兔子……”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嘟囔片刻之后终于是将话给说清楚了。   “嗯。”一点也不意外的冷淡应了一声,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踏入花厅之中,一眼就看到了那老神在在端坐在实木圆凳之上食着西瓜盅的尤涛奎。   “不是我让他来的,是他厚脸皮自个儿非要呆在这处。”注意到马焱的目光,苏梅赶紧摆手解释道。   “嗯。”低哑的发出一个音,马焱伸手牵过苏梅的小手道:“时辰不早了,先与我回主屋洗漱去吧。”   “……哦。”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愣愣应了一声,然后赶紧招过那还捏着手里鸡腿发呆的苏婉福。   看着马焱那消失在小室门口的颀长身子,尤涛奎慢吞吞的放下自己手里的玉箸,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浊戾怨意。   这是他的,这明明是他的……   “表哥,我们也走吧……”   “闭嘴!”粗鲁的打断宋华胜的话,尤涛奎摔下手里的玉箸,突然猛的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然后一把抓过宋华胜的衣襟道:“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穿藕色的衣裳。”   “……是。”对上尤涛奎那双浊戾眼眸,宋华胜抖着身子颤颤的应声道。 第213章   点着琉璃灯的潇焦园内室之中,妙凝站在窗棂处,正小心翼翼的将手里装着艾草的香炉置于一侧小案之上用以驱散蚊蝇。   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跟在马焱身后,兜兜转转的一副欲言又止的小模样。   褪下自己身上的宽绸,马焱侧身一把按住苏梅的小脑袋道:“做什么?”   伸手一把握住马焱抵在自己脑袋上头的手,苏梅仰着小脸,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洋槐她……你是从哪处找来的?”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静默片刻之后才低沉开口道:“捡的。”   “捡的?那她以前也是这么……唔……奇怪吗?”细想片刻,苏梅终于是艰难的吐出这个模棱两可的词来。   对上苏梅那双湿漉水眸,马焱微微探身,浸着水渍的濡湿手指轻抚过她那张白细小脸道:“娥娥妹妹不会以为,她这般是我教出来的?”   “……呃,我,我可没这么说……只是,只是她还那么小……”心虚的晃着自己的眼,苏梅攥着马焱的另一只手,紧张到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伸手覆上苏梅那双心虚乱晃的眼眸,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的眼生的好看,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不敢看人。”   双眸被马焱覆盖着,苏梅的眼前一片晃黑,她颤颤的伸手掰开马焱的手,然后突然一个钻身直接就将自己给埋进了马焱怀中。   伸手揽住苏梅那纤细的身子,马焱净手之后残留在指尖处的濡湿触感轻缓的抚过苏梅微红的左耳,引得怀中之人一阵轻微细颤。   “洋槐她,是个好姑娘。”闷声闷气的埋在马焱怀里,苏梅声音细软道:“你把她给我好不好?”   轻缓的揉着苏梅那头漆黑墨发,马焱垂首将人托抱到自己的臂弯之上,细薄唇瓣微抿,轻贴在苏梅的耳畔处道:“娥娥妹妹便是这样求人的吗?”   听到马焱那低哑暗沉的嗓音,苏梅搭在他脖颈处的手不禁紧张的蜷缩了起来。   “如何求人,我可是教过娥娥妹妹的……”修长白皙的手指指骨微屈,一点一点的将苏梅穿在脚上的木屐剥落。   “啪嗒”一声,木屐滑落在地,敲在干净的青石板砖之上,发出一道清脆声响。   苏梅一震,那圈在马焱脖颈处的藕臂不禁愈发用力的几分,她睁着一双濡湿水眸,白细小脸之上渐渐升腾起一层细薄红晕。   素白罗袜被缓慢褪下,露出那只纤白小脚,盈盈一握,软腻无骨。   “那,那我求了的话,你就将洋槐给我吗?”微粉指尖屈起,苏梅细软糯气的声音带着一股娇羞涩意。   “那自然是要看娥娥妹妹了……”侧头在苏梅晕红的白腻面颊处轻缓落下一吻,马焱的声音低哑暗沉,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欲之意。   窗棂处,妙凝早已不知去向,那燃着艾草清香气的香炉袅袅散着缠绵白烟,随晚间夜风细缓飘漫,幽幽荡荡的穿过细薄竹帘,轻柔的抚上窗外簌簌作响的宽实蕉叶苞,浸着晚露的湿润蕉叶苞细幼软嫩,被白烟丝丝浸透。   “苏四姑娘,苏四姑娘……”突然,潇焦园外传出一道急切声响,细娘提着裙裾匆匆踏入庭院,身后跟着人高马大的苏成和。   “细娘,四姐儿与四少爷在里头,现下不大方便。”妙凝站在主屋门口,伸手拦住细娘道。   “那劳烦妙凝姑娘与我去通报一声,就说细娘有事求见苏四姑娘,是关于我母亲的事。”细娘急稳住步子,声音焦灼道。   听到细娘的话,妙凝的脸上显出一抹难色,她站在原处踌躇片刻之后,终于是伸手撩开面前竹帘,步入了屋内。   覆着竹帘的内室之中,木屐倾倒,罗袜攒地,马焱正站在竹塌边替苏梅整理着头上的发鬓,眼中显出一抹暗隐的餍足神色。   虽是饮鸩止渴,但比起无鸩可饮,他宁愿溺死在这滩子毒鸩里头。   带着微热温度的手指轻拢起苏梅散落在面颊处的碎发,马焱十分熟练的将其挽成一髻,然后又蹲下身子替苏梅穿好罗袜木屐,这才转头看向身旁的妙凝道:“何事?”   “细娘来了,说是找四姐儿有事。”妙凝低垂着脑袋,面色有些微白道。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微红着一张小脸艰难的从竹塌之上起身,然后踩着脚上的木屐软绵绵的落坐于绣墩之上道:“让她进来吧。”   “是。”妙凝应声,片刻之后带着细娘与苏成和进到屋内。   马焱拢着宽袖坐在苏梅身侧,慢条斯理的端起面前的一盏凉茶轻抿了一口,肌肤之上的炙热温度逐渐褪去。   苏梅垂眸看着自己被咬破的指尖,面色微红,赶紧用宽袖遮挡,纤细的脖颈处又缓慢升上一层绯红色晕。   “苏四姑娘。”细娘踩着脚上的绣花鞋,急匆匆的走到苏梅面前道:“我刚才路过那毛葵园,好似看到了我娘。”   “什么?”听到细娘的话,苏梅微蹙起双眉,那张粉白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难以言说的纠结神色。   细娘的母亲,便是苏梅的亲母阑珊,对于这个母亲,苏梅是恨的,因为如若她不喜她,又为何要将她生出来呢?可是时间一长,当苏梅那心中满满的怨恨逐渐被岁月消弭掩藏,她又慢慢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恨阑珊,因为路是自己走的,本就生来一人,所以又何必要去埋怨另一人呢?   生之恩,比不上养之恩,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便苏梅知道老太太对于自己的宠溺夹杂着其它因素,也不愿对老太太产生间隙的原因。   撑着自己软绵绵的身子从绣墩之上起身,苏梅抬眸看向面前的细娘道:“你确实未看错吗?会不会是其余年纪相当的婆子丫鬟?”   “不会的,我看的清清楚楚的,娘身上的那件衣裳还是我亲自与她做的。”说到这里,细娘一脸急色的往苏梅面前走了几步道:“还请苏四姑娘与我往那毛葵园里头走一遭。”   听到细娘的话,苏梅沉静片刻之后侧眸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马焱,然后轻缓点了点头道:“好吧。”   “多谢苏四姑娘。”   *   毛葵园中,宋华胜穿着一件素白襦裙,正与尤涛奎一道坐在庭院之中纳凉。   “表哥……”揪着自己的宽袖,宋华胜看着对面那神色不明的尤涛奎,紧张的开口道:“那女人真是苏四的亲母?”   尤涛奎甩着手里的折扇,一道搭理宋华胜的意思都没有,只侧头与站在自己身旁的丫鬟道:“去看看,人来了没有。”   “是。”那丫鬟应声,赶紧提着裙裾往庭院门口走去。   宋华胜坐在一旁,偷偷虚看了一眼尤涛奎,面色有些难看。   不对劲,她这表哥太不对劲了,若是以往看到自己,早就贴上来连甩都甩不开了,但今次自他们碰面之后,他不仅连一句贴心话都未与自己说过,甚至一度还对自己恶语相向,而且那副对苏四痴迷贪恋的模样,是以往她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   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宋华胜细想片刻之后瞬时就将满心怨恨都转嫁到了苏梅的身上。   若不是这苏梅,她这表哥哪里会如此反常!   “小王爷,长乐郡公主与靖江郡王来了。”庭院门口,那丫鬟引着苏梅与马焱,还有细娘和苏成和缓步跨入庭院。   “长乐郡公主。”从石墩之上起身,尤涛奎面容含笑的拱手与苏梅行礼道:“不知郡公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苏梅端着身子站在马焱身侧,一副嫌恶模样的看向面前的尤涛奎道:“没什么事,就是过来寻个人,倒是小王爷这大晚上的与宋姑娘坐在一处,不知在干什么?”   “今夜月色极好,我与表妹正在赏月,不知郡公主可有兴致一道?”踩着脚上的布履鞋,那尤涛奎缓步走到苏梅面前,俊美面容之上一双眸子浊色暗沉,痴痴的盯着苏梅那张漾着微粉色泽的白细小脸。   对上尤涛奎那双眼,苏梅不适的暗暗蹙了蹙眉道:“不知小王爷可有在这毛葵园里头看到一长相艳媚的中年妇人?穿着一件靛青色的袖衫,那袖衫的罗裾角处还绣着一朵双面凤梅。”   “嗯?”敲着手里的折扇,尤涛奎轻挑的看着面前的苏梅,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兀看到苏梅脖颈处显出的一抹微粉痕迹。   注意到尤涛奎的目光,苏梅单手拉了拉自己脖颈处的衣领,然后微红着一张小脸娇嗔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马焱。   紧紧的捏着自己手里的折扇,尤涛奎那站在烛光暗角处的脸色难看至极,手中的折扇随着他愈发喷薄出来的怒意而发出一阵又一阵难捱的吱呀轻响。   “表哥……”宋华胜颤颤的站在尤涛奎身侧,伸手轻轻的扯了扯他的宽袖。   “滚!”突然,尤涛奎侧身,一掌推开了站在自己身侧的宋华胜,力道之大,宋华胜那纤细的身子直接便栽倒在了地上,发出一阵闷响。   “姑娘。”站在宋华胜身旁的语蓉与语琴赶紧上前,伸手将宋华胜从地上扶起。   颤着身子从地上起身,宋华胜低垂着眉眼,怨恨的看向站在马焱身侧的苏梅,渗着血渍的手掌紧紧蜷在一处。   “姑娘,还是去里屋上些药吧?”语蓉看着宋华胜那渗着血迹的手掌肌肤,赶紧开口道。   “……嗯。”宋华胜轻应一声,一言不发的直接便由语蓉与语琴带着往里屋之中走去。   尤涛奎静站在原处片刻,他那捏在折扇之上的力道终于渐渐松缓下来。   “郡公主要找的人,小王并没有看到。”俊美面容之上缓慢的扬起一抹轻慢笑意,尤涛奎伸手打开折扇,缓慢的扇着细风道。   “是吗?”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尤涛奎,苏梅伸手拉住马焱的手掌,然后撒娇似得轻晃了晃道:“小王爷说什么看到,那怎么办?”   伸手轻点了点苏梅的额角,马焱唇角轻勾,那看向苏梅的双眸之中满是宠溺神色道:“小王爷说没有,那自然是没有了,我们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可是别处都找过了,不是都没有嘛……”靠在马焱的胳膊上,苏梅蹭着小脸一副娇嗔的埋怨小模样道:“那是细娘的娘亲,若是在我们这避暑山庄里头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郡公主,没事的,我再去别处找找吧。”细娘站在苏梅身后,轻抹着眼泪道:“指不定是我娘贪玩,走丢了也不一定,这避暑山庄那么大,她肯定在哪一处等着我呢。”   “嗯,细娘你别急,有焱哥哥在,一定会给你找到的,对不对,焱哥哥?”晃着马焱的胳膊,苏梅软软糯糯的说着话,小身子一斜,直接便歪在了马焱怀中。   伸手箍住苏梅那纤细的腰肢,马焱垂首轻抚过她缀着蛇形玉珥的左耳道:“自然,只要在这避暑山庄里头,便逃不过我的眼。”   说罢话,马焱径直便牵着苏梅的小手往庭院外走去。   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踢踢踏踏的跟在马焱身侧与细娘和苏成和招手道:“细娘,大哥,我们再去别处找找,就别打扰小王爷与宋姑娘赏月了。”   苏梅话音未落,人已然出了庭院,渐渐消失在那挂着一串琉璃灯盏的蜿蜒房廊之中。   看着那紧挨在一处的苏梅与马焱,尤涛奎突然伸手,一拳直接便打上了身旁的一棵古树。   不堪重拳的古树发出一阵簌簌哀嚎,将尤涛奎那张满是浊戾之气的面容掩印的一片模糊。   “啊……”突然,里屋之中传来一阵宋华胜的惊叫声,尤涛奎双眸一皱,赶紧疾奔进屋。   屋内,宋华胜满脸惊惶的瘫软在地上,身侧的语蓉与语琴早已晕厥过去。   “人呢?”一把将宋华胜从地上拽起,尤涛奎愤怒嘶吼道。   “不,不见了……啊……”宋华胜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尤涛奎猛地一下按在了地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紧紧的掐着宋华胜的脖颈,尤涛奎眼中浊戾之气更盛。   冰冷的地砖紧贴在自己浸着泪渍的面颊上,宋华胜抖着身子,神情恐惧。   “我不是说过让你别穿藕色的吗?”狰狞着一张脸,尤涛奎伸手一把扯开宋华胜刚刚换上的那件藕荷色马面裙,呼吸急喘。   “表哥,对不起……我不敢了……我不敢了……”蜷缩着身子卧在地上,宋华胜满目泪痕的求饶道。   “哭什么呢?怎么哭了呢?”伸手擦去宋华胜脸上的泪痕,尤涛奎面色奇怪的开口道:“我的娇娇梅儿,你哭的我心都疼了……”   “表,表哥……”听到尤涛奎的话,宋华胜泪眼婆娑的满目惊恐道:“我,我不是……”   “嘘。”打断宋华胜那结结巴巴的话,尤涛奎伸手一把将人抱上床榻,缓慢下压道:“别急,莫哭……”   “啊……”   作者有话要说:被强制喂狗粮的尤牟牟……发疯了…… 第214章   毛葵园外,苏梅挽着马焱的胳膊,使劲将人往一侧房廊处拖去。   脚上的木屐踢踢踏踏的敲打在房廊中的青石板砖之上,苏梅套着素白罗袜的双脚踩在那印照着地影的琉璃灯光晕黄圆漾处,穿着藕荷色袖衫的纤细斜斜靠在马焱怀中,然后侧头与跟在自己身后的细娘道:“细娘,怎么样?有没有跟来?”   “好似是没有。”细娘扭着身子往后头张望了片刻,然后才焦急的走到苏梅面前道:“苏四姑娘,我看你那丫头瘦瘦弱弱的,真能将我娘从毛葵园里头带出来吗?”   “自然,你莫小看了洋槐。”伸手拉住细娘的手,苏梅掰开马焱箍在自己腰肢处的手掌道:“刚才我已与马焱一道拖了那尤涛奎片刻,为洋槐争取时间,洋槐的功夫好的很,你莫担心。”   “希望如此。”听到苏梅的话,细娘忍不住的用手里巾帕轻按了按眼角道:“都怪我无用。”   “细娘,这不怪你,要怪也要怪那尤涛奎和宋华胜太过阴险了,竟然做出这等绑架威胁之事。”说罢话,苏梅扭头朝房廊尽头处看了一眼,果然见洋槐背着一个身形纤细的中年妇人从毛葵园中走出。   “救出来了。”伸手拍了拍细娘的胳膊,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满满都是兴奋神色。   听到苏梅的话,细娘转身往房廊尽头处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那穿着一身靛青色袖衫,沉甸甸的被洋槐背在背上的阑珊。   多年过去,岁月仿若十分眷恋阑珊,不仅未在她的面容之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使她愈发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妖娆,那久久沉淀下来的媚气,在晕黄琉璃灯光的印照之下更显清晰撩人。   阑珊身上的细薄袖衫随着洋槐的动作一飘一漾,罗裾处的那朵双面凤梅栩栩如生。   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苏梅低垂下小脑袋,声音细糯道:“我有些困了,先回潇焦园……”   “苏四。”出声急喊住苏梅那急匆匆欲消失的纤细身影,细娘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道:“细娘有一事强求,希望苏四姑娘能答应。”   “……说吧。”   “娘亲手无缚鸡之力,细娘担忧再出现今日之状况,想求苏四姑娘在潇焦园收留娘亲几日,待细娘安排好了之后再接娘亲回汉陵城。”说罢话,细娘拢着裙裾朝苏梅伏跪磕头道:“还请苏四姑娘再帮细娘一次。”   看着细娘伏跪于自己面前的纤瘦身影,苏梅神情微怔,面色纠结的看了一眼那趴在洋槐背上晕的彻底的阑珊,犹豫片刻之后才轻缓点了点头道:“好。”   “多谢苏四姑娘。”听到苏梅的话,细娘满脸喜色的从地上起身,然后赶紧拽过苏成和的胳膊道:“苏大,你与我一道先回汉陵城替娘亲去安排住处。”   “嗯。”苏成和憨实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苏梅,声音粗哑道:“四妹妹,劳烦你了。”   “不用。”缓慢松开自己被掐疼的手掌,苏梅下意识的伸手拉住马焱的手指道:“马焱,我困了。”   垂眸看了一眼苏梅那张微白小脸,马焱闷不吭声的直接便弯腰将苏梅从地上抱起,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其托在臂弯之上往潇焦园的方向走去。   洋槐背着阑珊,脚步缓慢的跟在苏梅与马焱身后,眸色纯稚,脖颈处不知何时挂了一串精细佛珠,随着她的动作而轻微晃漾。   点着数盏琉璃灯的潇焦园中,妙凝正坐在主屋门口的房廊处打着瞌睡,听到庭院门口的动静时,一个惊醒,赶紧从房廊处起身,迎向苏梅。   苏梅趴在马焱的肩上,一双藕臂紧紧圈在他的脖颈处,双眸微闭,神色沉静。   马焱抱着怀里的苏梅,缓步踏进内室之中,然后转头对依旧跟在自己身后的洋槐道:“送到侧院。”   “是。”洋槐应声,转身背着阑珊去了侧院。   珠帘轻动,洋槐带着阑珊瞬时便没了踪影,马焱转身,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苏梅置于竹塌之上。   蜷着身子躺在竹塌上头,苏梅那只白细小手依旧紧紧的攥着马焱的宽袖不放。   “怎么?娥娥妹妹可是舍不得我?”弯腰覆到苏梅的耳畔处,马焱细薄的唇瓣贴在她娇软的耳骨之上,轻轻软软的摩挲着,带着一抹微凉湿意。   感觉到那触在自己左耳之上的暧昧触感,苏梅不自禁的便想起了刚才的事,她微红着一张小脸,使劲的推开马焱贴在自己脖颈处的脑袋道:“你正经一些。”   顺着苏梅的手劲起身,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可是热了?这脸怎的这般红?”   羞红着一张脸瞪了马焱一眼,苏梅慢吞吞的撑着身子从竹塌之上起身,声音微哑道:“细娘将阑珊留在我这处,怕是……还有别的想法。”   “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你若是冲到它前头,它照样能绕着你跑开。”伸手抚了抚苏梅那颗颓丧的小脑袋,马焱慢条斯理的解开她头上的髻发道:“娥娥妹妹现下还是好好一睡吧,这些不该你操心的事儿,待明日再说。”   “什么叫不该我操心,那阑珊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嘛……   话说到半截子,苏梅突然便住了口,她嗫嚅着唇瓣低垂下脑袋,白细小脸掩在披散而下的漆黑墨发之中,更显面盘娇小稚嫩。   “嘘。”修长白皙的指尖轻点上苏梅那粉嫩的嗫嚅唇瓣,马焱突然扬手将木施之上垂挂着的一件细薄披风遮在了苏梅的脑袋上头道:“听说这处的晚市极为热闹,娥娥妹妹若是不想睡,可随我一道去瞧瞧。”   “晚市?”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睁着那双湿漉美眸,神情懵懂。   “走吧。”朝着苏梅伸出修长手掌,马焱唇角轻勾道:“我的郡公主。”   对上马焱那双浸着暗沉晦色的漆黑暗眸,苏梅不知为何,瞬时便羞红了脸面,她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将自己白嫩的小手搭在了马焱的手上。   伸手握住苏梅那只软腻小手,马焱声音沉哑道:“我们骑芝麻酥去。”   “芝麻酥?它也在这处吗?”就着马焱的力道从竹塌之上起身,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脑袋上头依旧遮盖着那件细薄披风,将她整个人掩的结结实实的一丝不露。   “呵……”低笑一声,马焱隔着那件细薄披风,单手揽住苏梅纤细的腰肢,然后带着人往潇焦园外走去。   潇焦园后头的马圈之中,芝麻酥正垂着脑袋在吃胡萝卜,两年的精心饲养,芝麻酥原本不算健硕身躯在此刻已然成长不少,那身油光水亮的黑色皮毛被洗刷的干干净净的,看上去便让人感觉十分舒适。   “喏,先去喂胡萝卜。”伸手随意的从一旁抽出一根胡萝卜递给苏梅,马焱的眼中显出一抹戏谑之意道:“让它认识认识你。”   没有注意到马焱眼中的戏弄之意,苏梅捏着手里的胡萝卜,缓慢靠近芝麻酥。   芝麻酥的性情很是温和,苏梅递过去的胡萝卜它吃的很香。   小心翼翼的抚着芝麻酥那身油光水亮的皮毛,苏梅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马焱道:“我把芝麻酥牵出来了。”   “牵吧。”双手环胸的靠在木柱侧,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神色莫名。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弯腰解下芝麻酥拴在一旁的缰绳,然后牵着它走出了马圈。   芝麻酥还在一心一意的嚼着嘴里的胡萝卜,那张左右大开的马嘴淅沥沥的露着口水,露出两排洁白大牙。   “娥娥妹妹骑上去试试。”捻着自己的指尖,马焱缓步走到苏梅身旁道。   “哦。”苏梅轻应一声,拢着自己身上的披风便踩着马镫艰难的开始爬马背。   看着苏梅那左扭右动就是上不去马背的纤细身子,马焱低笑一声,伸手托住她的臀部将人往上抬了抬。   就着马焱的力道,苏梅吃力的爬上了马背,她睁着那双亮晶晶的水眸端坐在马背之上,正欲垂首与马焱说话之际,却是突感身下一压,整个人不自禁的往一侧斜倒了下去。   马焱慢吞吞的踩着脚上的皂角靴往后退了一步,空出身前的一块地方。   “哎……啊……”苏梅握着手里的缰绳,还没怎么在马背上头坐稳,就被芝麻酥带着倒在了地上。   铺着软泥砂石的地面被收拾的很干净,没有一点硬石磕块,芝麻酥嚼着嘴里的胡萝卜,慢吞吞的先屈前掌,然后屈后蹄,最后身子一侧,自己便横倒在了地上。   苏梅扭曲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手里还紧紧的攥着芝麻酥脖颈处的缰绳。   “芝麻酥?你怎么了?”蹲下身子拍着芝麻酥的马脸,苏梅声音急切道。   芝麻酥嚼完了嘴里的胡萝卜,闭着双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好似晕死过去了一般。   “马焱,马焱!”苏梅伸手抓过一旁马焱的宽袖,声音急切道:“你快过来看看芝麻酥。”   拢着宽袖蹲在苏梅身侧,马焱伸手敲了敲芝麻酥的脑袋,芝麻酥眼皮动了动,却依旧僵直着身子躺在那处硬撑。   “再不起来,就把你烤了。”慢条斯理的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个火折子,马焱将那燃着细小火苗的火折子往芝麻酥面前推了推。   感受到灼烧在自己马脸前的炙热温度,芝麻酥一个机灵,赶紧从地上起了身,然后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马眼,一脸无辜的看向马焱与苏梅。   苏梅怔怔的站在原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撒娇讨好的芝麻酥给蹭了满脸马毛。   “哎呀!”推开芝麻酥那用力凑过来的马脸,苏梅一脸嫌弃的道:“你一只马,竟然还学会了装死!”   听到苏梅的话,芝麻酥“噗噗”的喷着气,低垂着马脑袋,用力的想将苏梅那纤细的身子拱上马背。   “行了,走吧。”伸手揽住苏梅的腰肢,马焱将手里的火折子收回宽袖暗袋之中,然后纵身将人带上马背,牵着缰绳往避暑山庄外骑去。   似乎是因为被马焱威胁过的原因,芝麻酥显得特别乖巧,即使是在崎岖的山路上也十分平稳。   晚风轻拂,芝麻酥作为一匹非浪得虚名的千里良驹,不消片刻就带着苏梅与马焱进了避暑山庄下头的晚市之中。   大致是因为晚间夜凉少暑气的原因,晚市里头人头攒动,家家户户皆敞门坐在屋外纳凉,小贩的叫卖声混杂着香甜的食物味道,飘飘散散的挤满了整条宽敞街道。   将芝麻酥拴在一旁的柳树上,马焱径直便带着苏梅进了街道。   苏梅被马焱牵着小手,行走在宽敞街道之上,她的头上披着那件细薄披风,将那张艳绝小脸遮去了大半。   “把芝麻酥留在那处没事吗?会不会有人去偷偷牵走它?”担忧的看了一眼那正靠在柳树边吃着草的芝麻酥,苏梅声音细糯道。   “娥娥妹妹以为,那蠢马会这么容易就被人带走?”马焱站在苏梅身侧,颀长的身子穿着一件上好衣料的宽绸,整个人俊美无铸,惹得一众小媳妇纷纷回头张望。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一瞬便想起了芝麻酥刚才的假死,然后撇了撇小嘴道:“确实,也许是它把那偷马的人给偷了也不一定。”   现下连这马儿都会欺负她了……   穿着褂衫的小儿成群结队的奔波嬉闹着,横冲直撞的撞过苏梅那纤细的身子,然后兜兜转转的围着一个吹糖人的仰头喊叫。   连小娃娃都要欺负她……   踩着脚上的木屐,苏梅晃了晃身子。   伸手稳住苏梅那被小儿撞得斜倒的身子,马焱双眸微眯,并未说话。   噘了噘小嘴,苏梅一边捂着自己被小儿撞疼的胳膊,一边扭身往那卖糖人的小贩处看去。   “想要?”顺着苏梅的视线看到那被一群小儿围在中间的吹糖人的小贩,马焱侧头,垂眸俯首于苏梅的耳畔处道。   “那是小娃娃吃的东西,我才不要呢。”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湿漉水眸,苏梅声音细软道。   看到苏梅那落在小糖人上挪不开的眼神,马焱低笑一声,声音宠溺道:“既然别人家的小娃娃都有,那我们家的也得有。”   说罢话,马焱牵着苏梅的小手,径直便挤开了一堆小娃娃站到小贩面前道:“来一个糖人。”   “嗷嗷嗷……我先来的……”   “是我们先来的……”   “大哥哥坏……”   那被马焱挤到一旁的一堆小娃娃扯着嗓子开始干嚎。   伸手搭住那嚎的最厉害的一个小娃娃,马焱修长白皙的手掌轻抚过他圆滚的大脑袋,然后声音轻柔道:“再不闭嘴,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马焱话落,那大脑袋的小儿大张着一张小嘴,一瞬便止了干嚎,然后僵直着身子站在那处,瞪着一双圆眼朝马焱猛看。   “你做什么吓人家小娃娃。”苏梅好笑的看着马焱,水眸眼角微翘。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突然扭身将那小儿推到了苏梅面前,然后伸手掐着那小儿圆滚滚的脸蛋道:“刚才可是你撞得人?”   “没,没有撞……”对上苏梅那双印着琉璃灯光五彩色蕴的湿漉水眸,那小儿怔愣片刻之后才嚎着嗓子道。   “骗人的小娃娃,是要被拧掉脑袋的。”伸手将手搭在那小儿的脑袋,马焱沉着声音,语气愈发低哑了几分,听在耳中只让人感觉阴瘆非常。   “对,对不起姐姐……”被马焱吓得一愣一愣的小儿赶紧扯着嗓子给苏梅道歉道:“我不该撞你的……大哥哥不要拧我脑袋……哇哇啊啊……”   伸手拍了拍那小娃娃的脑袋,马焱随手将小娃娃紧攥在手心里头的两个铜板给拿了过去,然后拎住人的衣领子就给甩到了一边道:“小娃娃晚上是不能吃糖的,回去。”   被马焱吓得一个机灵,那小娃娃咋呼着嗓子一溜烟的跑远了,身后跟着一连串的小萝卜头。   这群小儿一走,那卖糖的小贩身侧一清,便只剩下了苏梅与马焱二人。   怔怔的捏着手里的糖人,这小贩似乎还没有从刚才马焱那哄弄小儿的架势里头出来。   “要一个糖人。”将手里头那粘着黏糊糖渍的两个铜板扔给小贩,马焱轻挑了挑眉道:“把你的钱袋子看好。”   听到马焱的话,这小贩赶紧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钱袋子,只见自己那挂在腰带上头粘着糖渍的钱袋子不知何时竟被戳了一个洞。   一脸惊吓的将钱袋子扎拢收好,这小贩虚抹了一把冷汗,然后抬眸看向马焱道:“不知这位贵人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糖人?”   “你可以捏他吗?”马焱还没说话,一旁的苏梅就朝着那小贩凑过了自己的小脑袋,声音细软道。   看着苏梅那被晚风轻吹飘起的细薄披风,这小贩睁着一双眼,久久没有回神。   作者有话要说:芝麻酥:老娘纵横行骗界多年,碰上个硬茬   先放,还有一章正在赶稿中……赶脚好对不起等更新的小宝贝儿啊……么么么哒 第215章   “这,这是贵人您的糖人……”小贩颤着手,将手里的糖人小心翼翼的递给苏梅道。   “嗯?”伸手拿过那小贩手里的糖人,苏梅歪着小脑袋看了一眼马焱,然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手里的小糖人,轻抿着唇角道:“还挺像的。”   说罢话,苏梅张口直接就咬断了那糖人的脑袋,咔嚓咔嚓的吃的万分欢喜。   伸手捻去苏梅唇角处沾着的糖渍,马焱不知从何处又掏出两枚铜板扔给那小贩道:“再做一个,照着她这样子。”   顺着马焱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苏梅,那小贩怔愣着点了点头,片刻之后递给马焱一个薄纱遮面的小糖人。   那小糖人身形纤细,姿态优美,就连罗裾上头的花纹都缀上了一点,乍看之下确实与苏梅有三分相似。   “呀,你不准咬。”看到马焱手里的小糖人,苏梅急切的踮着自己的脚尖,使劲的想将那小糖人从马焱手里抢过来。   伸手按住苏梅的小脑袋,马焱唇角轻勾,俯身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道:“不咬,我舔。”   听到马焱那触在自己耳畔处的低哑暗沉嗓音,苏梅瞬时便涨红了一张脸,她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看向面前的马焱,细嫩的肌肤处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马焱说话时粘上的濡湿触感。   “我,我与你换……”捏着手里头那个缺了脑袋的小糖人,苏梅眼巴巴的看着马焱道。   垂眸看了一眼苏梅手里的小糖人,马焱慢条斯理的拿开自己按在苏梅小脑袋上头的手,然后将手里的小糖人置于唇角处轻抿了抿道:“不换。”   说罢话,马焱拢着宽袖往前走去,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踢踢踏踏的跟在马焱身侧乱转着道:“哎呀,你跟我换嘛……”   唇角轻抿,马焱含住那小糖人的脑袋轻舔了一口,细腻的糖浆粘在他细薄的唇瓣之上,湿湿润润的透着一抹晶莹微亮。   “别……别舔了……”拽着马焱的宽袖,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香汗涟涟的跟在马焱身侧,苦巴巴的瞪着一对双眸,眼看着马焱又将那小糖人的大半身子给含进了嘴里。   “真好吃……”垂眸看了一眼抓着自己的苏梅,马焱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显出一抹晦暗神色,也不知是在说糖人,还是在说其她。   被舔了一口的小糖人湿漉漉的开始融化,眉眼处也不再那么清晰,但是却更添了几分朦胧妩媚。   “苏四?”正当苏梅羞赧的急的直跳脚之际,那头却是突然传来一道清晰的细喊声。   苏梅顺着声音的方向扭头看去,只见房陵公主与贺兰僧伽正站在一摊贩前看着自己与马焱。   晕红着一张小脸,苏梅伸手使劲的扯了扯马焱的宽袖,然后在看到那迎面朝着自己走来的两人时,下意识的将手里的糖人给藏到了身后。   贺兰僧伽扶着房陵公主走到苏梅与马焱面前,面容含笑道:“郡公主与靖江郡王怎的也在这处?”   “与你一般。”马焱把玩着手里的糖人,眉目微垂道。   “是吗?”缓慢的将视线从马焱面上挪开,贺兰僧伽面带笑意的转头看向满脸绯红的苏梅,声音轻柔道:“房陵觉得有些烦闷,臣便带着她出来走走。”   “哦。”心虚的晃着一双眼,苏梅一把抓下马焱手里的那个小糖人捏在手里背到身后。   看到苏梅的动作,贺兰僧伽面上笑意更甚道:“我刚巧与房陵看到一小玩意,不知郡公主与靖江郡王可有兴趣一看?”   “什么小玩意?”听到贺兰僧伽的话,苏梅的眼中显出一抹兴意。   “郡公主与臣来。”说罢话,贺兰僧伽便扶着房陵在前头带路。   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伸手一把扯过马焱的宽袖,神情兴奋道:“我们一道去看看。”   无奈被苏梅扯着往前头走去的马焱漫不经心的轻舔了舔自己唇角处的甜渍,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落在苏梅那肌滑若脂的白细肌肤之上。   贺兰僧伽带苏梅去的是一个小摊贩处,那小摊贩周围围了许多的人,小儿居多,正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闹腾的很。   苏梅站在马焱身侧,一会子踮脚看看那小摊贩,一会儿又偷偷摸摸的掰着手里那两个黏在一处的小糖人。   “郡公主,这是民间的皮影戏,你可看过?”贺兰僧伽站在苏梅身侧,眸色温和道。   “嗯?没有。”听到贺兰僧伽的话,苏梅赶紧将手里的小糖人掩在身后,然后抬眸看向面前的贺兰僧伽道:“什么是皮影戏?”   “是民间的一种小玩意。”贺兰僧伽话罢,苏梅便听到那小摊贩处传来一阵吱哇乱叫。   “讲的是那齐天大圣孙悟空大闹天空的事儿,小儿最是欢喜看了。”注意到苏梅那不断往里头瞄去的眼神,贺兰僧伽轻笑道。   “齐天大圣孙悟空大闹天空?”睁着一双眼,苏梅扭头看向身旁的马焱,声音细糯道:“谁是孙悟空?”   “一只猴。”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马焱细细的替苏梅擦去她小手上头粘着的糖渍。   “一只猴还能去天宫?那是仙猴吧。”起了兴致,苏梅贴在马焱的胳膊上,歪着小脑袋一副好学好问的小模样。   “嗯。”敷衍的应了苏梅一句,马焱神色淡漠。   “那它为什么会去闹天宫?是因为没有桃子吃,饿肚子了吗?”任由马焱擦拭着自己的手掌,苏梅继续不依不饶的问着他道。   “嗯。”细细的替苏梅擦去流进指缝处的糖渍,马焱声音沉哑道。   “那后来呢?这仙猴怎么样了?”   “死了。”   “哎?仙猴也会死吗?”   “嗯。”   看着面前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苏梅噘着小嘴道:“它是仙猴怎么会死呢?”   弯腰将苏梅托抱到臂弯之上,马焱随意的瞥了一眼那又开始说其它皮影戏的皮影人,眸色微动道:“吃海棠糕吗?”   “海棠糕?哪处有海棠糕?”顺利被马焱转移了视线的苏梅转着一双眼珠子开始四下乱看。   “在后头。”说罢话,马焱径直便抱着怀里的苏梅转身往那卖海棠糕的妇人面前走去。   贺兰僧伽扶着身侧的房陵,面带笑意的缓慢跟在马焱身后,耳畔处是那被围在众人中间的皮影人低暗的沙哑沉调,“云从西边腾,南照大汉天。”   脚步微顿,房陵公主捂着自己的肚子,扭头看了一眼那皮影人。   “怎么了?”看到房陵公主的动作,贺兰僧伽伸手轻抚过她面颊处的碎发道:“可是又饿了?”   盯着面前的贺兰僧伽看了半响,房陵公主突然缓慢的开口道:“云南?”   “嗯?”放下自己覆在房陵公主面上的手,贺兰僧伽眼带笑意道:“云南确实在西边。”   听到贺兰僧伽的话,房陵公主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不要……”   “房陵,没办法的。”打断房陵公主的话,贺兰僧伽语气轻柔道:“帝王更迭,走的都是血路。”   “房陵,这处的海棠糕真好吃。”不远处,苏梅手捧着两个海棠糕急颠颠的跑到房陵公主面前,然后将其中的一个塞到她的手里道:“喏,你尝尝。”   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热乎乎的海棠糕,房陵凛了凛神色,眉目微蹙道:“你有,银钱?”   “哦,没有。”苏梅乖巧的捧着手里的海棠糕呼哧咬了一口,然后抬眸看向贺兰僧伽道:“但是马焱说贺兰大人有。”   “好,我去付账。”贺兰僧伽脾性极好的应了一声道:“劳烦郡公主帮我照料一下房陵。”   “嗯嗯。”苏梅鼓着一张白细小脸,努力的点头。   看着贺兰僧伽那缓步朝着海棠糕摊贩处走去的清癯身影,房陵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苏梅,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道:“苏四,你,你觉得,大,大汉,好不好?”   “……挺好的啊,人人丰衣足食,吃饱穿暖。”疑惑的看了一眼房陵凝重的面色,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懵懂模样道:“怎么了啊,房陵?”   “云,云南如,如何?”   “云南?”一听房陵提到云南,苏梅立刻便显出一抹嫌恶神色道:“云南如何我是不知,但是那云南王府的小王爷,我却是万分不喜。”   “小王爷?”听到苏梅的话,房陵立刻便蹙起了双眉道:“他在,避,避暑山庄,庄?”   “对啊,你不知道吗?说起来,你与他应当还算是粘连着一些关系的呢,我听那宋华胜唤他表哥。”咬了一口手里的海棠糕,苏梅伸手舔了舔指尖处沾着的糖渍道:“房陵你快些吃,都要凉了。”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侧头,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苏梅,然后才轻咬了一口手里的海棠糕。   “怎么样?好吃吗?”   “太腻。”   “……哦,那我们去吃吃看那糖糕吧。”   卖海棠糕的摊贩前,贺兰僧伽拿着手里的钱袋子,付过账钱之后慢条斯理的转头看向马焱道:“房陵有孕,不宜见血,我先带她在这镇子里头住几天,汉陵城那里的事,就让王公元鼎替我办的。”   “嗯。”把玩着手里那两个黏在一处的糖人,马焱伸手轻掰去那女子糖人的裙裾,然后缓慢放入口中。   看到马焱的动作,贺兰僧伽轻笑一声道:“这苏四也真是可怜,偏是碰上了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   咽下嘴里的糖块,马焱微眯了眯双眸道:“传开了吗?”   “自然是都传开了,你没听那黄口小儿都会唱了吗?”收好自己的钱袋,贺兰僧伽转头看了一眼那凑在一处正朝小贩要着糖糕的两个小女子。   “对了,那平西小王爷你准备如何?依我看,那人可不是个善茬。”   “早就死了的人,会有什么威胁。”掰下那两个小糖人黏在一处的双腿,马焱将其放入口中细嚼道:“给云南王的信送去了?”   “明日可达。”说罢话,贺兰僧伽稍顿片刻,然后转头定定的看向马焱道:“我的靖江郡王,这身家性命都压在你身上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将最后那块糖渍放入口中,马焱慢条斯理的捻着手里的两根木棍,双眸晦暗的看向身侧的贺兰僧伽,却是一语未发。   “罢了罢了,谁让我上了你这条贼船呢。”对上马焱那双蕴沉暗眸,贺兰僧伽也是心惊的禁不住微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边摆着手一边往苏梅与房陵公主的方向缓步走去。   将手里的那两根木棍递给面前卖海棠糕的妇人,马焱眼中戾气横生道:“看好门。”   “……是。”那妇人低垂着脑袋,颤颤应了一声。   拢着自己的宽袖,马焱随手拿过两块热乎的海棠糕用荷叶包了,然后才踩着脚上的皂角靴,往苏梅的方向走去。   苏梅站在房陵身侧,一手一个糖糕的咬着吃,正催促贺兰僧伽付钱。   伸手捻去苏梅面颊处沾染的糖糕碎屑,马焱将手里的海棠糕递给苏梅道:“糖糕会坏牙,吃海棠糕吧。”   “哎,这位客官,你怎么说话……”那卖糖糕的听到马焱的话,瞬时便起了势,正欲开骂之际却是突然对上马焱那双凶戾眼眸,一下就颤着双腿瘪了气势。   “怎么肥四?”苏梅嘴里鼓囊囊的塞着糖糕,一副懵懂表情的看向身旁的马焱。   “天晚了,回避暑山庄吧。”牵过苏梅的小手,马焱敛了浑身狠戾气势,径直便牵着人往外走去。 第216章   被马焱拥在芝麻酥的马背之上,苏梅歪着小脑袋将那半张白细小脸从细薄披风之中钻出道:“那房陵呢?”   “她自有人管。”伸手将苏梅的小脑袋按进披风里头,马焱勒紧缰绳,径直便骑着芝麻酥往避暑山庄的方向奔去。   点着数盏琉璃灯的潇焦园中,一身穿靛青色细薄袖衫的女子正端坐在庭院之中,望月怔愣,那张沉淀了岁月的艳绝面容浸着细腻的皎色月光,   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站立在庭院门口,那捏在细薄披风上头的白嫩小手禁不住的微微一紧。   伸手扶住苏梅那纤细的腰肢,马焱皱眉看向庭院之中的阑珊,片刻之后才拥着苏梅脚步缓慢的往庭院里头走去。   厚实的木屐踢踢踏踏的敲打在青石板砖之上,在寂静的暗夜之中清晰非常。   听到声响,阑珊转头看向苏梅,那双与苏梅极其相似的湿漉水眸之中细薄薄的擒着一层淡雾,就连那微蹙的眉尖也恰到好处的与苏梅平日里欢喜蹙起的弧度一般。   对上阑珊那双熟悉的眼,苏梅掐着披风的手越发紧实了几分,她动作缓慢的拿下自己遮在头上的披风,然后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马焱。   “天色晚了,回去歇息吧。”说罢话,马焱牵着苏梅的小手,慢吞吞的带着人往主屋之中走去,他那张清俊面容之上神色淡泊,仿似根本就没有看到一旁端坐在石墩之上的阑珊。   软腻小手被马焱的微凉手掌握在掌中,苏梅低垂着眉眼,瞬时感觉自己整个人好似都清醒了几分。   “妙凝,天色晚了,带……细娘的母亲回偏院里头早些歇息吧。”侧头看向站在主屋门口的妙凝,苏梅沉静片刻后道。   “是。”妙凝应声,提着裙裾往庭院之中走去,毕恭毕敬的请阑珊回偏院歇息,这头,苏梅脚步不停的被马焱牵进了主屋之中,那踢踢踏踏的木屐声在空寂的庭院之中彻响不迭。   看着苏梅那消失在竹帘后的纤细身影,阑珊端坐在石墩之上静默片刻,然后才随着妙凝往偏院之中走去。   覆着竹帘的窗棂边,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一副怔愣模样的看着阑珊被妙凝带往偏院,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显出一抹极为懵懂的湿润神色。   伸手搭上苏梅穿着细薄袖衫的纤细肩膀,马焱侧身将那竹帘彻底覆上。   被挡住了视线的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懵懂的看向身旁的马焱,双眸微红,看着可怜万分。   微凉手指轻覆上苏梅带泪的眼角,马焱垂首,浸着冷意的唇瓣贴上苏梅蕴热的双眸。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好难受……”伸出一双白细小手,苏梅紧紧的拽着马焱的宽袖,声音闷闷的透着一股子哽咽道:“我不想哭的……但是,但是就是止不住眼泪……”   “嘘。”一点一点的轻吻去苏梅脸上的泪渍,马焱单手将人搂进怀中,然后细细的抚着苏梅的小脑袋道:“小娃娃都爱哭。”   “你才是小娃娃呢。”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边哭边笑的捶着马焱的胸口,然后突然感觉身子一轻,就被马焱带上了竹塌。   靠在马焱胸口,苏梅细细的拨弄着他系着暗扣的衣襟处,白细小脸之上满满都是一片濡湿水渍,黏糊糊的粘在马焱胸口处的细薄宽绸之上,浅浅印出里头的白衫。   随手拿过竹塌上头的一块丝绸覆在苏梅身上,马焱伸出手掌挡住苏梅眼前细碎的琉璃灯光道:“睡吧。”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缓慢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眸,她那纤细睫毛之上还沾着一点湿濡痕迹,轻轻颤颤的带着一抹楚楚可怜的神色。   伸手抹去苏梅眼上的湿濡水渍,马焱将手上的丝绸上拉,直接便覆在了苏梅的脸上。   细薄的丝绸轻轻软软的粘在肌肤之上,将苏梅脸上的濡湿痕迹吸附殆尽。   大致是因为今晚上实在是玩的有些累了,所以苏梅闭上眼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她睡得很沉,身侧凉丝丝的好似抱着一块冰块,祛除了夏日里的温热燥感,让苏梅忍不住的用力蹭了蹭。   “四姐儿,四姐儿……”   “唔……”迷迷瞪瞪的听到妙凝的声音,苏梅挣扎着翻了个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黏在一处,困顿非常。   “四姐儿……”看到这副赖床模样的苏梅,妙凝掩唇轻笑一声道:“这都午时了,您怎的还不起身?五姑娘与瑞哥儿都在外头等着您呢。”   听到妙凝提及瑞哥儿与苏婉福,苏梅这才勉强睁开了一双微红眼眸,她穿着细薄亵衣的身子软趴趴的抱着一块丝绸躺在绣床之上,一副神游模样。   “四姐儿快些起身吧,奴婢替您洗漱。”妙凝伸手将苏梅抱在怀中的丝绸拿开,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人从绣床之上起身道:“茗赏已然做了四姐儿最欢喜吃的玫瑰酥与温奶,正搁在外头圆桌上呢。”   “唔……”苏梅左摇右晃的从绣床之上坐起,整个人软绵绵的好似没有骨头一般全靠妙凝撑着。   “四姐儿怎的穿这件亵衣?”一边替苏梅褪下身上的亵衣,妙凝一边开口道:“这亵衣奴婢还未与您熏过香呢。”   “亵衣?”听到妙凝的话,苏梅迷迷瞪瞪的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亵衣,然后一副懵懂模样道:“我没穿啊……”   “明明就穿在四姐儿身上,难不成它还是自个儿跑到四姐儿身上去的?”一边轻笑着说话,妙凝一边替苏梅换上一件齐胸襦裙,然后弯腰将绣床边的木屐套在苏梅脚上道:“好了,四姐儿先随奴婢来洗漱吧。”   “亵衣,不是你替我换的?”就着妙凝的手走到洗漱架前,苏梅垂眸看了一眼水面之上自己那微有些红肿的眼眸,声音细糯道。   “昨夜四少爷抱您进到主屋里头之后,奴婢便未再进来过,直到今儿早上等四少爷走了,奴婢才进来的。”将手里浸了水的巾帕递给苏梅,妙凝抿唇轻笑道。   “……哦。”那就是马焱这厮给自己换的了……   伸手接过妙凝手里的巾帕覆在自己脸上,苏梅下意识的轻缓呼出一口气,白细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明显潮红。   “四姐,出事了。”正当苏梅心虚的晃着一双眼不敢看妙凝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时,那头苏瑞锦却是突然伸手撩开了内室的珠帘,一本正经的站在珠帘处朝着苏梅道:“宋华胜死了。”   “什么?”听到苏瑞锦的话,苏梅神情一惊,手里的巾帕应声落地。   *   毛葵园中,挤挤挨挨的跪满了丫鬟婆子,苏梅带着妙凝缓步跨入主屋内室,就见宋华胜穿着一套干净的马面裙和褙子躺在绣床之上,双眸紧闭,面色泛青。   “听说是昨晚上自个儿上吊去的。”妙凝站在苏梅身后,轻声低语道。   听到妙凝的话,苏梅踩着脚上的木屐,微微往前跨了一步,果然见宋华胜的脖颈处有一明显的粗绳勒痕。   魏玉姚与魏玉婷各自穿着一件素衣站在绣床边哭的伤心,一旁站立着满脸悲切神色的尤涛奎,他抚着手里的折扇,双眸微闭,恍若十分痛惜。   “若被我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男……”   “魏姑娘。”打断魏玉姚的话,尤涛奎微戾,声音低哑道:“莫要胡言。”   “……是。”听到尤涛奎的话,魏玉姚咬了咬牙,最终却还是没说出那句话。   女子的贞洁是一件大事,宋华胜已然死了,若是还被人知晓她是因为不堪受辱而上吊自尽的,那宋华胜的名声定然会尽毁,她在地底下怕是都不会安生。   穿过地上那满满当当伏跪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苏梅缓步走到绣床前,一双湿漉水眸轻眨,看向尤涛奎的神色莫名。   “苏四,是不是你做的!我才听语蓉说昨日里你去找过华胜!”魏玉姚虽是宋华胜的跟班,但在这时却十分义愤填膺。   听说魏玉姚那咋咋呼呼的声音,苏梅微蹙了蹙眉道:“人死了,你也不让安生吗?”   “苏四!”被苏梅的话一噎,魏玉姚微红着眼眶,一副气愤难耐模样的就要往苏梅面前冲去,却是被尤涛奎给挡住了身子道:“出去!”   “小王爷。”垂眸看向面前的尤涛奎,魏玉姚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头掉眼泪珠子道:“华胜已然去了,您难道还要包庇这个凶手,让华胜在下面不得安息吗?”   “表妹是自缢去的,与苏四姑娘毫无干系。”收回自己挡在魏玉姚身上的折扇,尤涛奎神色悲切道:“你与表妹姐妹情深我自然是知晓的,只再如何也不能冤枉无辜之人。” 第217章   “小王爷……”听到尤涛奎的话,魏玉姚的脸上满是震惊神色,她紧紧的捏着自己手中的巾帕,整个人都气得发颤。   “语蓉,先带魏姑娘出去。”尤涛奎侧头看向站在魏玉姚身旁的语蓉,沉声开口道。   “是。”语蓉抹去脸上的泪珠子,上前伸手扶住魏玉姚的胳膊道:“魏姑娘,您还是先随奴婢去外头透透气吧。”   一把甩开语蓉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魏玉姚咬牙,直接粗鲁的上前推开面前的苏梅便气冲冲的往屋外走去。   苏梅被魏玉姚推了一个踉跄,脚上的木屐一斜,整个人便忍不住的往一旁倒去,好在妙凝机灵,赶紧疾步上前扶住了苏梅道:“四姐儿,没事吧?”   “没事。”苏梅轻摇了摇头,声音轻细道。   一旁,尤涛奎缓慢收回自己伸到一半的手,然后定睛看向面前的苏梅,唇瓣轻抿道:“魏姑娘伤心过度,才如此口不择言,苏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尤涛奎,苏梅神色微凛道:“自然。”   对上苏梅那双警惕眼眸,尤涛奎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捏着手里的折扇,转头对语琴道:“去替苏四姑娘端盅饮子来。”   “不必了,我不渴。”接过尤涛奎的话,苏梅伸手抹去面颊处因为急赶而至淌下来的香汗道:“宋姑娘去的蹊跷,我这处恰好有一大夫,不知小王爷可否行个方便,让那位大夫来替宋姑娘诊视一二?”   听到苏梅的话,尤涛奎面露难色道:“苏四姑娘,宋姑娘已然去了,还是不要扰了她的清净为好。”   “这避暑山庄是我的地界,在我的地面上出了事,我自然是要负责的。”朝着尤涛奎挺起胸膛,苏梅微眯起双眸道:“不过小王爷如此推脱,难不成是此事还有什么隐情?”   听到苏梅那诱导性的话,尤涛奎轻叹一口气道:“既然苏四姑娘执意如此,那就请便吧。”   似乎是没有想到尤涛奎这么容易便松了口,苏梅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踌躇片刻之后转头对妙凝道:“妙凝,将大夫请进来。”   “是。”妙凝应声,片刻之后将一白发老翁从屋外带入。   “大夫,劳烦您给看看。”妙凝引着那白发老翁走到绣床边,指着宋华胜那张青白面孔道:“这是宋姑娘。”   “这人已然去了,还让老朽看什么?”那白发老翁瞪着一双眼看向妙凝,声音粗粝道:“瞎胡闹!”   “大夫,我听闻宋姑娘为自缢身亡,想请您帮忙看看她是否真是自缢,毕竟众口难堵,您看过之后,也好让我与外头的众人有个交代。”说到这处,苏梅朝着那白发老翁靠近了一步道:“劳烦您了。”   听到苏梅的话,那白发老翁皱了皱眉,虽然有些不满,但却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药箱,细细的上前替宋华胜查看了一番。   “如何?”站在白发老翁身旁,苏梅略微有些心急的道。   “是自缢,不过这自缢前……”话说到一半,白发老翁侧头看了一眼苏梅,停顿片刻之后却还是未说出那句话,只轻摇了摇头道:“无事,这姑娘确是自缢去的,唉,小小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   说罢话,白发老翁背起自己的药箱,径直便出了屋子。   看着那白发老翁消失在屋门口的身影,苏梅细眉微蹙,白细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沉思神色,难不成这宋华胜真是自缢去的,与尤涛奎毫无关系?可是这好好的,为什么会自缢呢?   “苏四姑娘,若是无事,小王还要去料理一些后事,便不奉陪了。”踩着脚上的布履鞋,尤涛奎缓步走到苏梅面前拱手道。   抬眸看了一眼尤涛奎,苏梅抿了抿唇,虽面有不甘,但却还是什么话都未说,只拢着宽袖径直出了屋子。   等苏梅那纤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房廊拐角处,尤涛奎这才敛了面上神色,眸色浊戾的呵退屋内众人,然后扭头与站在一旁的语琴道:“写好了吗?”   “……是,写,写好了。”原本颤颤垂首站在那处的语琴听到尤涛奎的话,直接便吓得“扑通”一声伏跪在了地上,然后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张素白信纸哆嗦着递到尤涛奎面前道:“在,在这处。”   伸手接过语琴手里的信纸,尤涛奎慢条斯理的将其展开,细看了片刻之后才低哑开口道:“很好,不愧是跟了十几年的心腹丫头,这字迹果真是一模一样。”   说罢话,尤涛奎缓慢的俯下身子,手中折扇轻挑的勾起语琴的下颚道:“半个时辰之后,知道自个儿要做什么吗?”   “……知,知道……”语琴颤颤的抖着身子,一双通红眼眸擒着泪珠,神色惊惶的看向面前眸色浊戾的尤涛奎。   “去了你一个,保全你全家的性命,这比买卖,还是划算的很的。”说罢话,尤涛奎缓慢的直起身子,神色淡漠道:“去吧。”   “……是。”冲着尤涛奎狠狠磕了一个头,语琴僵直着身子从地上起身,然后慢吞吞的挪着步子走出了屋子。   屋外,烈阳璨璨,语琴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整个人却冷的发抖,这夏日的烈阳,何时竟然如此透骨阴寒。   潇焦园中,苏梅晃着一双白嫩嫩的小细腿坐在竹塌之上,怀里抱着蜜浆,声音含糊的与面前的妙凝道:“我觉得这宋姑娘的死,里头肯定是有什么隐情的。”   不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的说去就去了呢。   “四姐儿,奴婢刚才瞧见语琴那丫头好似有些不正常。”听到苏梅的话,妙凝沉吟片刻后道:“看着好似害怕的紧,连看都不敢看一眼那宋姑娘的尸首。”   “语琴?宋华胜的贴身丫鬟?”苏梅咽下嘴里的蜜浆,沉静片刻后道:“丫鬟胆子小,不敢看尸首,虽然情有可原,但是这宋华胜去的蹊跷,那语琴身为她的贴身丫鬟,大致会知晓些内情。”   说罢话,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刚刚步下竹塌,就见茗赏端着手里头的冰糖雪梨银耳羹急匆匆的走进内室之中,神秘兮兮的凑到苏梅身旁道:“四姐儿,奴婢刚才在小厨房那处,听到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将怀里的蜜浆递给一旁的妙凝,苏梅歪着小脑袋道。   “奴婢听那毛葵园里头的婆子说,今早上看到宋姑娘的贴身大丫鬟语琴在后院子里头烧东西,好似是衣物之类的东西。”   “语琴……”听罢茗赏的话,苏梅敛眉道:“这丫鬟怕还真知道些事儿,走,再去一趟毛葵园。”   “是。”妙凝应声,赶紧跟在苏梅身后又急匆匆的往毛葵园走去。   毛葵园中一改刚才的那副悲怆沉静模样,庭院里头闹哄哄的好似昨日的晚市一般让人心燥的慌。   “怎么回事?”苏梅站在庭院门口,随手拦过一个急色匆匆的小丫鬟道。   那小丫鬟抬首看到苏梅,赶紧下跪磕头道:“郡公主饶命,郡公主饶命……”   看到这小丫鬟的惊惶模样,苏梅蹙眉道:“你这毛葵园里头是不是有个叫语琴的大丫鬟,我寻她有事。”   “……语,语琴?”听到苏梅的话,那小丫鬟颤颤的朝着庭院里头伸手道:“她,她……”   “四姐姐,那语琴刚才撞在宋姑娘的棺木上头去了。”小丫鬟哆哆嗦嗦的没说出什么话,一旁的苏婉福艰难的从一众人中挤出来,疾步走到苏梅面前,脸色难看道:“临时前还喊着说,说……”   “说什么?”看着面前苏婉福这副吞吞吐吐的小模样,苏梅的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临死前说是四哥哥强了宋姑娘,宋姑娘这才羞愤上吊而死的。”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完,苏婉福看着面前苏梅那张苍白小脸,赶紧开口道:“四姐姐,这定是那丫鬟的诬陷,四哥哥有了你,怎么可能还看得上那宋华胜。”   苏梅自然知道,马焱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毕竟昨夜里这厮一直与自个儿在一处,今早上才在妙凝的眼皮子底下出了潇焦园,可是语琴那丫鬟如此拼死诬蔑马焱,这让外人如何不起疑怀疑马焱。   特别是那太后和尤涛奎若是趁机想要扳倒马焱,夺取他手里头靖江郡王府的兵权,碰到这等事,还不卯着劲儿的坐实?   不,也许这就是一个阴谋,一个太后想要扳倒马焱的阴谋。 第218章   满头血水的语琴被两个婆子抬着出了庭院,慢吞吞的从苏梅身侧走过,被烈日灼烧着的青石板砖之上滴滴答答落下来的满是粘稠血迹。   被妙凝护在身后的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丫鬟被渐渐抬远。   “四姐儿,那便是语琴。”妙凝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面色难看的苏梅,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道:“这语琴听说平日里是个胆子颇小的人,像今日这般撞棺而亡的事,确是不像她会做出来的。”   “……马焱呢?”现下的苏梅已经管不上什么语琴不语琴的了,她只知道马焱那厮这次真是要被人卯着劲儿的下套了。   “奴婢刚才与四姐儿出潇焦园的时候,好似看到四少爷在书房里头。”听到苏梅的话,妙凝赶紧道。   听罢妙凝的话,苏梅提着自己的裙裾,转身便跑,脚上的木屐踢踢踏踏的敲在房廊之上,急切密鼓若雨点。   一路疾奔回潇焦园中,苏梅的身上黏腻腻的满是香汗淋漓,宽长的房廊之中,藤蔓遮蔽,苏梅眼前看到书房的窗棂,膝盖一软,直接便扑倒在了硬石的青石板砖之上。   踢掉脚上的木屐,苏梅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然后踩着一双素白罗袜,急匆匆的便跑到书房门口推开了面前的那扇木门。   书房的角落之中置着三个冰鉴,苏梅刚一推门进去,一股凉风便顺势扑来。   马焱穿着一件乌金色的宽绸,手里拿着一本佛经,正慢条斯理的靠在窗棂处抿唇轻笑,他那张清俊面容印在一层细薄日光之中,白皙俊美,仿若神袛。   “呼呼……马,马焱……那,那个……”衣衫狼狈的走到马焱面前,苏梅喘着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去她脸上的热汗,马焱双眸微暗,神色之中显出一抹眷恋回忆道:“第一次见娥娥妹妹时,娥娥妹妹也是这般穿着木屐,跑在房廊里头跌了跟头。”   “啊?”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仰着一张汗湿小脸,神情懵懂。   “不记得了?”慢条斯理的收回覆在苏梅脸上的巾帕,马焱轻笑一声,暗眸之中显出一抹明显宠溺神色。   “我,我不是来与你说这件事的……”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谁还记得……   攥着马焱的宽袖,苏梅急切的蹬了蹬自己的小细腿,声音细糯道:“那宋华胜上吊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嗯,略有耳闻。”伸手扯了扯苏梅身上那件被汗湿的细薄袖衫,马焱的目光勾在那浸着一层细薄香汗的白腻肌肤之上,神色晦暗。   “刚才她的贴身丫鬟唤什么语琴的撞棺死了,临时前还诬蔑你说……”   “娥娥妹妹怎知是诬蔑?”打断苏梅的话,马焱的脸上显出一抹清浅笑意,那看向苏梅的目光更是宽柔了几分道:“许是真的呢?”   “呸!”用力的一掌拍向面前马焱的胸口,苏梅努力的垫着脚尖道:“你昨日里一整夜的都与我呆在一处,哪里有空去寻那宋华胜,再说了,那宋华胜黏了你两年多,若是你真的染指了她,依她那性子,还不得站在我脑袋上耀武扬威一番,哪里会这般想不开的去寻死。”   一口气说罢话,苏梅口干舌燥的直接便拿过马焱放置在一旁的茶盏闷了一口。   “娥娥妹妹真是青天大老爷再世啊,深知我是清白之身。”听罢苏梅的话,马焱一边笑着,一边单手直接便将人给揽进了自己怀中,然后托着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侧身坐进了一旁的圈椅之中。   “少拍我马屁,你自个儿说,这事怎么办吧,那丫鬟拼死也要拉着你下水,这是为什么?”坐在马焱身上,苏梅那身刚刚在外头晒得厉害的蕴热肌肤贴在他微凉的身子上,整个人都忍不住的更往里头蹭了蹭。   按住苏梅那不断乱动的小身子,马焱眸色微暗,将自己的脑袋搁在苏梅的肩膀上道:“别动。”   听到马焱那低哑暗沉的嗓音,苏梅下意识的便往一侧缩了缩身子,然后绯红着一张白细小脸,状似无事的轻咳一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娥娥妹妹觉得,是因为什么?”伸手轻勾住苏梅搭在肩膀处的碎发,马焱捻着那稍卷的发尾,一点一点的绕在自己的指尖处。   “我猜……是那太后和平西小王爷要夺你手里头的兵权,想扳倒你,对不对?”微微侧头往后一仰,苏梅的后脑勺直接便磕在了马焱的额头上。   近两年来,马焱自承袭爵位之后,在朝中的势力愈发稳固扩大,几乎蚕食了大半宋氏族人,手里的兵权也因为皇帝的刻意放大而越攥越多,几乎与太后成两足鼎立之势,这般大的动静,要想让那妄想只手遮天,用外戚管权的太后不关注到,是不可能的。   伸手抚了抚苏梅撞疼的后脑勺,马焱将那缠在自己指尖处的漆黑墨发缓慢放下,然后轻点了点苏梅的小脑袋道:“娥娥妹妹猜的不错。”   “我猜对了?”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双眸一亮,白细小脸之上显出一抹兴奋神色,但是片刻,她却突然又是狠狠的皱起了双眉道:“那太后和尤涛奎有意要无赖你,套子下的这般紧,都舍得了她的亲小侄女,你准备怎么躲过去啊?”   “躲?”轻挑了挑眼角,马焱垂首,细细的蹭着苏梅那张白细小脸道:“不躲。”   “那,那你是已经有了什么好的应对计策了吗?”使劲的推开马焱蹭在自己面颊处的脑袋,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道:“刺渣渣的,什么东西啊?”   “娥娥妹妹摸摸看。”握住苏梅的一只软腻小手,马焱直接便将其贴上了自己的下颚处。   “嗯?”捏了捏那硬扎扎的东西,苏梅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道:“你长胡子了?”   听到这惊叹不已的细软声音,马焱沉着喉咙,发出一道礠哑嗓音道:“娥娥妹妹以为,我不会长胡子?”   “也,也不是……你,你是男人,自然是会长胡子的……”只有太监才不长胡子呢……   收回自己覆在马焱下颚处的手,苏梅转着一双心虚眼眸,用力的绞着一对细白小手,神色慌张。   “是吗?”把玩着手里的那撮漆黑软发,马焱看向苏梅的目光沉色晦暗,带着一抹深邃暗意。   “对,对了,你刚才说有什么法子对付那太后和尤涛奎了?”结结巴巴的转移话题,苏梅睁着一双懵懂眼眸,无辜的看向身旁的马焱道。   “法子?没有法子。”用手里的发尾挠着苏梅的手掌心,马焱一副淡然模样道。   “哎呀,你别弄,好痒……”用力的抽回自己被马焱握在掌心之中的手,苏梅蹙着细眉道:“你都没想好应对的法子,竟然还有心思坐在这处,人家可都是已经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头了。”   “只是架在了脖子上头而已,又不是已经砍进去了,就算是已然砍进去了,再拔出来,不也是一样的吗?”重新捉回苏梅的小手,马焱细细的捻着她粉嫩的指尖,神色不明。   “哎呀,你还有心思……”   “四姐儿,不好了,那平西小王爷带着人冲进潇焦园里头来了!”苏梅的话还未说完,那头妙凝便急匆匆的站在书房门口用力的扣着门道:“四姐儿,四姐儿……”   “肯定是仗着语琴那丫鬟临死前的话来抓你了。”听到妙凝的话,苏梅侧身,用力的拍着马焱的肩膀道:“你倒是要怎么办啊?”   伸手按住苏梅那急躁的小身子,马焱将人置于面前书案之上,然后拢着宽袖慢条斯理的从圈椅之上起身道:“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   马焱话罢,那书房门便是被人猛地一推开,尤涛奎身穿素服,头戴白布,满脸怒容的站立在房门口,神色悲切的冲着马焱喊道:“靖江郡王,我表妹与你素日无怨,往日无仇的,你为何要害她!”   马焱站立在书案前,手里捏着苏梅的一缕漆发,面容平静,神色淡泊。   “马焱!”那尤涛奎见马焱没有回应,面上怒色更盛道:“你不言语,莫不是心虚害怕?我今日定要为表妹讨回公道!”   说罢话,那尤涛奎手持利剑,径直便往马焱的方向刺去。   苏梅坐在书案之上,紧张的攥着马焱的宽袖,在看到那尤涛奎持剑而来的身影时,神色焦急的正欲开口之际,却是只见洋槐不知从何处蹦出,徒手接过了尤涛奎手里的利剑,十分利落的直接便将其一掰为二。   看着手里的断剑,尤涛奎神色悲痛的伏跪于地,猛力的拍打着面前的白玉地砖道:“表妹,是表哥无用,是表哥无用啊……你受如此大辱,表哥却不能为你报仇……”   “小王爷,你不要这样。”跟在尤涛奎身后的魏玉姚满脸悲色的上前跪倒在尤涛奎身侧,声音悲怆的劝解道:“这不是小王爷你的错,怪只怪某人太过歹毒,华胜这般好的姑娘也能下得去手……”   苏梅端坐在书案之上,看着那尤涛奎与魏玉姚一搭一档的话,不知为何,有些想发笑。 第219章   “爷,外头来太后的懿旨了。”薛勤站在书房门口,仿若没有看到里头那两个嚎成一团的人,只垂着脑袋低声开口道。   听到薛勤的话,那跪坐在尤涛奎身侧的魏玉姚突然仰头大笑道:“马焱!太后不会饶过你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苏梅坐在书案之上,仰头看着马焱那张神色淡泊的清俊面容,不知为何,原本那颗焦躁不安的心瞬时便沉静了下来,她伸出白细小手,轻轻的握住马焱搭在书案上头的手,眉眼低垂,神色宁静。   片刻之后,那拿着懿旨的太监疾步跨入庭院之中,高声唱道:“靖江郡王接旨……”   伸手将苏梅从书案之上抱下来,马焱一手搭着她的腰肢,一手抵住她穿着罗袜的小脚道:“木屐呢?”   “落在外头了吧。”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这才发现自个儿脚上的木屐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怪不得这厮一会子给自己放圈椅上头,一会子又将自己给扔在了书案上。   伸手扣了扣苏梅的额角,马焱勾唇轻笑一声,然后直接便搂抱着怀里的苏梅一道跨出了书房。   庭院之中,那老太监手持懿旨站在正中,额上细细密密的都是淌下来的热汗,一旁的小太监正毕恭毕敬的替他擦着脸。   “靖江郡王接旨……”看到那抱着苏梅缓步从书房之中走出的马焱,这老太监赶紧一把推开身侧碍手的小太监,挺了挺自己的胸膛道。   斜扫了一眼那老太监,马焱慢条斯理的撩起自己的宽绸后裾,缓缓落跪于地。   苏梅被马焱抱在怀里,一双白细小手紧紧的圈在他的脖颈处,那张绝艳面容微仰,向上露出一双秋水流目。   那手持懿旨的老太监垂眸,一眼看到被马焱抱在怀中的苏梅,整个人一怔,大张着嘴几乎淌下口水来,若不是一旁的小太监提醒,也不知要痴呆到何时。   “咳咳……”轻咳一声,那老太监擦去自己嘴角处的唾液,装模作样的打开圣旨道:“奉天承运,太后诏曰,宣靖江郡王马焱,即刻进宫面见,钦此。”   说罢,那老太监看向缓慢从地上起身的马焱,抬手招过一手捧木枷锁的小太监道:“靖江郡王,不是老奴逾礼,是太后口谕,说让您先带着这木枷锁,待进宫之后再取下来,毕竟您现下是有罪之身……”   “哪里来的有罪,明明连审都未审过,你这老阉奴竟然在这信口雌黄!”苏梅蹙着双眉,张口便将那老太监的话给抵了回去。   被苏梅堵了话,那老太监的面色瞬时便变的十分难看,毕竟作为太后的亲信太监,他在宫中一向横行霸道罢了,人人都巴结着他,哪里会有人敢这么与他说话。   “长乐郡公主,老奴不与您计较……”   “老阉奴,你是个什么下贱东西,竟敢与我计较?”扬着下颚看向面前的老太监,苏梅那双湿漉水眸之中印出一层暗蕴怒色。   一开始看到这老太监时,苏梅还未想起来,但在刚刚看到他那张盯着自己直流口水的丑恶面容时,苏梅这才想起这老太监是何人。   苏梅清晰的记得,上辈子时这老阉奴曾偷摸进教坊司里头想染指于她,若不是当时她拼着命的将人给打晕了,怕是早已羞愤寻死。   对上苏梅那双怒火熊熊的眼眸,这老太监心中一惊,面上却是更显出一抹贪婪神色。   这般姿色的美人若是能压在身下把玩一二……   “呸,老阉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满脸秽色的老太监,苏梅扭头看向身侧的马焱道:“我要与你一道去。”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轻挑了挑眉,并未出声,反而是一旁站立着的妙凝与茗赏,纷纷上前规劝苏梅道:“四姐儿,四少爷定然不会有事的,您还是呆在这处等着四少爷回来吧。”   “是啊,四姐儿您莫要瞎胡闹了,这可不是能让您胡闹的事儿。”   “行了行了。”打断妙凝与茗赏的话,苏梅转头看向马焱,微扬着小脑袋道:“俗话说夫唱妇随,你去哪,我便去哪。”   垂眸看了一眼苏梅那张微红的白细小脸,马焱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显出一抹晦涩愉色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罢话,马焱抱着怀中的苏梅,径直便往庭院外走去。   “靖江郡王,太后口谕,要您戴上木枷锁……”看着马焱那消失在庭院门口的颀长身影,这老太监才恍然回神,涨红着一张脸,赶紧跟在马焱身后追去道。   潇焦园外,那压人的囚车竟然也已经准备好了,苏梅侧头看了一眼那破旧的囚车,然后伸手扯了扯马焱的宽袖道:“我后悔了,不与你一道去了。”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会子可由不得娥娥妹妹了。”说罢话,马焱抱着怀里的苏梅,直接便一脚一边的踹开了两侧的小太监,然后跳上了那老太监的轿撵。   这老太监的轿撵看着虽不算多好,但好在里头还置着一张软榻,四围幔纱覆盖,小案上头是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将那小案上头的茶壶茶碗一顺的都丢出了轿撵,马焱抬手招过薛勤道:“去,端壶茶来,再拿些小食。”   “是。”薛勤应声,转身返回潇焦园里。   从潇焦园门口追出来的老太监一眼看到那鸠占鹊巢的马焱与苏梅,气得整个人直颠颤。   “靖江郡王,您这是在抗旨!”由身侧的小太监扶着,那老太监气颠颠的走到轿撵边,仰头怒骂道:“您若是现在下来,我还能不与您计较……”   老太监的话还未说完,便兜头被从轿撵里头扔出来的细薄丝绸覆了脸。   “这老阉奴坐过的东西真臭。”细细软软的声音从轿撵里头传出,苏梅一脚蹬开面前的小案,然后趴在马焱身上道:“什么时候走啊?”   “等薛勤把东西备齐。”   “哦。”苏梅软绵绵的应了一声,完全未将那站在轿撵下头乱叫唤的老太监放在眼里。   “爷。”一旁,薛勤拿着手里的东西,急匆匆的从潇焦园中走出。   “这是茗赏替四姐儿备的蜜浆饮子还有一些吃食。”将手里的食盒置于轿撵之上,薛勤躬身垂首的立于一侧。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马焱垂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几个小太监,声音沉哑道:“起轿吧。”   听到马焱的话,那几个小太监先是面面相觑了片刻,在抬眸看到马焱那双深沉狠戾的眼眸时,皆吓得一个哆嗦,然后赶紧抬起了轿撵。   “你们……呼呼……这群……”那老太监站在一旁怒骂了片刻,却无一人应答,反而眼睁睁的看着那轿撵被远远的抬了去,直气得整个人差点喘不上气。   一旁的小太监抚着老太监那被气得直呼气的胸口,犹豫片刻之后伸手指了指一旁被灼热烈日照耀着的囚车道:“干爹,轿撵没了,只剩下那囚车了……”   “呸!什么烂玩意的东西!”   *   被修整的宽敞齐整的坡路之上,几个小太监满头热汗的抬着一个被细纱覆盖的轿撵,慢吞吞的踩在碎石细泥之上。   最后,一辆破旧囚车辘辘而行,一个脑满肠肥的老太监扇着手里的太监帽,正用力的踹着身旁的小太监道:“快点,热死老子了!”   日头渐渐西垂,但那灼热的温度还是居高不下,赤裸的沙地之上被照的火辣辣的烫,苏梅蹭在马焱怀里,一边晃着一双小细腿,一边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   “乏了?”伸手轻抚过苏梅那张白细小脸,马焱垂首,细薄唇瓣轻划过她细软的耳骨处,不着痕迹的紧抿了抿。   “什么时候到啊?”没有注意到马焱的动作,苏梅伸手撩开面前的薄纱往外头看了一眼,声音埋怨道:“这才走了多少路?”   “走到明日一早大致便到了吧。”揽着苏梅换了一个姿势,马焱抬手招过一旁的薛勤道:“歇半个时辰。”   “是。”薛勤应声,赶紧安排下去。   “明日一早?”这头苏梅听到马焱的话,立刻便蹙起了细眉道:“若是这轿撵要走半日一夜,那这老太监不是早就从宫里头出来了吗?太后那老妖婆果真是要给你钻套子。”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并未答话,只随手将人搭在自己的臂弯上,随后便慢条斯理的下了轿撵。   “爷。”薛勤不知从何处端了一竹塌过来,小心翼翼的将其置于一侧荫蔽树影之下以供马焱休憩。   抱着苏梅躺倒在那竹塌之上,马焱微眯着一双眼眸,抬首看了看天色。   “去吧。”捻了捻自己的指尖,马焱突然转头对薛勤道。   “是。”薛勤躬身退去,转入身后的晦暗涩林之中。   苏梅靠在马焱胸口,看着薛勤那消失在密林之中的身影,疑惑的晃了晃小脑袋道:“薛勤做什么去?”   “找晚食。”捏着苏梅的小手,马焱声音沉哑道。   “哦。”愣愣应了一声,苏梅使劲的将自己的小脑袋钻进了马焱怀中,然后用力的伸了伸小脚道:“我的木屐没有带。”   “过会便有了。”说罢话,马焱搂着怀里的苏梅缓慢的闭上了双眸,开始小憩。   抬眸看了一眼马焱,苏梅趴在他的身上也是禁不住的打了一个哈欠。   那头,老太监坐着囚车满头热汗的赶了过来,在看到那躺在树荫之下休憩的苏梅与马焱时,立刻便瞪圆了一双眼,涨红着一张肥脸气得整个人直喘气。   “干爹,您喝水。”小太监抹着脸上的热汗珠子,将手里的水壶递给老太监,一副毕恭毕敬的恭谨模样。   “滚开!喝了一肚子的水了,还给老子喝?”斜睨了一眼那小太监,老太监气势汹汹挥手直接便打落了那小太监手里的水壶,然后扭身转入密林之中道:“我去小解,你看着点人。”   话音未落,那老太监已然一瘸一拐的跨进了密林。   被挥落的水壶浸着水渍躺在细烫的砂石地上,滴滴答答的淌着清水,涌涌流入砂石细缝之中。   小太监弯腰,慢吞吞的将那水壶拾起,收拾干净之后置于腰间,那张被宽大阉帽遮盖了近一半的清秀面容之上神色不明。   休憩了小半个时辰,苏梅懒洋洋的伸着小腰从马焱身上起身,就见一旁薛勤已然猎了两只肥兔子在烤肉,那油滋滋的肥兔子被烤的喷香扑鼻的滴着肥油,直惹得人食指大动。   “四姑娘醒了?”抬首看向苏梅,薛勤面容含笑道:“马上便好了,四姑娘请稍后。”   “哦。”咬着自己的手指,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紧盯在那油滋滋的烤兔子上头,口水四溢。   那头,一日未食的小太监们也是饿的发慌,他们聚坐在一处,眼睁睁的看着那两只肥兔子留口水。   伸手搭住苏梅的腰肢,马焱懒洋洋的从竹塌上头起身,然后抬眼看了看那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双眸微暗。   “四姑娘,好了,有些烫手,您当心。”薛勤小心翼翼的用绢帕包了一只兔腿递给苏梅道。   伸手接过薛勤手里的兔腿,苏梅迫不及待的直接便咬了一口,涂了蜂蜜的兔腿少了那股子酸涩气,肉质鲜美毫无干柴咬味,变的滋然入味,喷香扑鼻。   “薛勤你的手艺真不错,和茗赏有得一拼呢。”一边咬着兔腿,苏梅一边夸赞薛勤道。   “不敢不敢。”听到苏梅的话,薛勤赶紧摆手道:“这都是茗赏姑娘教给奴才的。”   “哦。”转了转眼珠子,苏梅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薛勤,直把薛勤看的涨红了脸。   这茗赏与薛勤也好些年头了,大致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正当苏梅啃兔腿啃得欢喜的时候,那头的小太监却是突然乱成一团,纷纷结着伴的往密林里头钻去。   “那是怎么了?”注意到那头的动静,苏梅捏着手里的兔腿,神情懵懂道。   伸手替苏梅擦去她嘴角处的油腻,马焱低笑一声道:“大致是丢了只畜生吧。” 第220章   当那老太监被小太监们找到的时候,他的尸首已然被野狼群咬的稀碎,浑身血肉模糊的连一点人样都看不出来。   “这,这老阉奴一个人跑到那野狼群里头去做什么?真是活该。”将小脑袋埋进马焱怀中,苏梅只感觉自己刚才咽下去的那两只兔腿已然返到了喉咙口,小脸上苍白一片,似乎是被面前那老太监的惨状吓到了。   伸手抚着苏梅的小脑袋,马焱慢吞吞的摸着她的漆发,细薄唇角轻勾道:“该他如此,走吧,趁着天色还未黑,快些进宫才是正事。”   “那这老阉奴……”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苍白着一张小脸,声音呐呐道。   “抬着回去吧,也好交差。”斜睨了一眼那伏跪在老阉奴身侧的小太监,马焱的眸中显出一层晦涩神色。   说罢话,马焱单手抱住苏梅,直接便将人带上了轿撵。   “爷。”一旁,薛勤从宽袖之中掏出一把干草递给马焱道:“这是奴才刚才在密林之中取的。”   “嗯。”伸手接过薛勤手里的干草,马焱慢条斯理的将其绕在自己的指尖处勾弄。   “做什么?”注意到马焱的动作,苏梅趴在他的胸口处,歪着小脑袋一副疑惑模样道。   没有回答苏梅的话,马焱只伸手捏过苏梅的小脚置于那干草之上,然后一点一点的将那干草编在苏梅穿着素白罗袜的小脚之上。   “草鞋吗?”抬着自己的小脚,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新奇非常。   “嗯。”淡淡应了一声,马焱依旧慢吞吞的替苏梅编着草鞋,那张清俊面容之上神色淡漠。   那头,小太监们一边惊惶的抹着脸上的眼泪珠子,一边手忙脚乱的将老太监烂乎乎的尸首搬上囚车,然后又找了一些烂草糊泥的盖在上头,急匆匆的跟在轿撵身后走。   一路未歇,第二日的辰时,轿撵才赶到宫门口,苏梅踩着脚上的草鞋,被马焱从轿撵之上抱下。   赶了一晚上的路,苏梅还未怎么睡醒,她拽着马焱的宽袖,不停的掩袖打着哈欠。   伸手揽住苏梅那困顿到左摇右晃的小身子,马焱面无表情的径直便带着人往宫里走去。   看到马焱那缓步往宫门之中走去的身影,原本站在老太监身侧的小太监一边扶着自己的阉帽,一边急忙赶到马焱面前道:“靖江郡王留步,靖江郡王请留步……”   顿下步子,马焱垂眸看向拦在自己面前的小太监,唇角轻勾道:“何事?”   听到马焱的话,那小太监“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坚硬的青石板砖之上,用力的朝着马焱磕头道:“还请靖江郡王怜惜,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干爹一事……确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啊……”   说罢话,那小太监开始“砰砰砰”的朝马焱磕头,苏梅听着那震天响的磕头声,终于是回缓了神,慢吞吞的收回了自己掩在脸上的宽袖。   “我们现下都自身难保,哪里还管的了你。”靠在马焱的胳膊上,苏梅懒洋洋的开口道:“你求我们,倒还不如舍命去求求太后,兴许太后心情一好,便能放你一马。”   “郡公主,像我们这等下贱之人,哪里见得了太后,怕是还未入宫门,就已然被人拖进暴室里头打死了。”抬眸看向苏梅,那小太监的额角因为刚才猛烈的磕头而肿胀通红,满是淤血紫块,粘稠的血迹从额中流淌往下,几乎浸满了那小太监的半张脸。   看着这小太监模糊不清的脸,苏梅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突然一正。   这小太监不就是上辈子跟在马焱身侧的那个满脸阴沉的大太监吗?   “请郡公主责罚,奴才污了您的眼……”看到苏梅那双圆瞪眼眸,这小太监满以为是自己的狼狈模样吓到了苏梅,赶紧用力的擦去脸上的血渍,然后深深的伏跪于地道:“郡公主心善,还请郡公主救命。”   说罢话,那小太监又开始“砰砰砰”的朝着苏梅磕头。   不远处其余的那些小太监们看到这边的动静,也纷纷赶过来朝着马焱与苏梅磕头求情。   “不必了。”看着面前那横跪一地的太监,苏梅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然后缓慢放开了自己攥在马焱宽袖之上的手,沉静片刻之后才开口道:“这事你们求我,我也没法子,求他吧。”   白嫩指尖一指身旁的马焱,苏梅抿着唇瓣道:“他可比我有法子多了。”   听到苏梅的话,那些小太监们又朝着马焱猛磕头,一副声泪俱下的惊惶模样。   马焱负手于后,垂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苏梅,声音沉哑道:“娥娥妹妹生什么气?”   “谁生气了?”横瞪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马焱,苏梅噘着小嘴道:“不本来就是你本事大嘛,你上啊。”   苏梅话落,踩着脚上的草鞋就要往宫里头冲去,却是被马焱眼疾手快的给搂住了腰肢道:“我的郡公主,你这胆子可真是大。”   “啪”的一下打开马焱揽在自己腰肢处的手,苏梅仰着小脑袋道:“走不走,不走我就走了。”   “行行行,走。”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满眼的宠溺神色道:“小祖宗说走,能不走吗?”   “谁是你的小祖宗,我可当不起你的祖宗,我还想多活两年呢。”一甩小脑袋,苏梅径直便绕过面前的一群小太监,往宫门口走去。   看着苏梅那直冲冲的纤细身影,马焱无奈轻笑一声,然后随手从绶带处解下一块玉佩扔给那领头的小太监,便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慢上前牵住了苏梅的小手。   巍峨的宫门口满满当当站着的,都是前来上朝的官员,马焱牵着苏梅的手,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直接便走了进去,惹得那群官员站在宫门外头大眼瞪小眼的满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惊惶模样。   “王公大人,那可是传说中的靖江郡王?”一白发白须的老官员站在王公元鼎身侧,哑着声音道。   “嗯。”王公元鼎低声应了,身后瞬时便炸开了锅。   其实不怪这些官员惊讶,因为马焱在汉陵城中真可谓是一个少年奇才一般的人物,小小年纪便承袭了爵位,手握重兵兵权,谋略城府极深,只小半年的时间便蚕食了朝中大半的宋氏族人,并作为皇帝面前的红人,硬生生顶起半边朝廷,与太后成对角之势。   “我听说这靖江郡王此番进宫好似是惹怒了太后,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啊?”那白发白须的老官员探身凑到王公元鼎身旁,压低了几分声音道:“据说是与太后的亲小侄女有关,王公大人可否告知一二?”   斜睨了一眼面前的老官员,王公元鼎弹了弹自己的宽袖道:“要上朝了,赵大人与其纠结这些琐粹事,倒不如还是好好想想过会怎么平息圣怒吧,平西王造反一事,可是大事。”   说罢话,王公元鼎径直便穿过宫门,往大殿走去。   看着王公元鼎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老官员用力的朝着他的方向唾弃了一口。   一个贱民里头爬出来的东西,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   慈宁宫中,太后端坐在太师椅上,一副整肃模样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马焱与苏梅,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茶盏道:“靖江郡王,你可知罪?”   抬眸看向面前的太后,马焱面无表情的道:“不知太后所说何罪?”   “你还想狡辩!”猛地一下朝着马焱扔出手里的茶盏,太后一副怒急攻心的模样道:“我的华胜,就这么去了,你竟然毫无一点愧疚之心吗?”   “是啊,就这么去了,真是毫无愧疚之心呢。”细薄唇角轻抿,慢条斯理的显出一抹讥笑,马焱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太后,神色淡漠。   对上马焱那双漆黑暗眸,太后不知为何,心中一惊。   不,她不能让华胜白走,她的华胜,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稳住身子,太后就着身旁宫女的手从太师椅上起身,然后缓步走到马焱面前道:“你说,我该治你什么罪才好呢?”   “千刀万剐,尚不解恨也。”接过太后的话,马焱哂笑着道。   “这可是你说的。”瞪着一双眼,太后缓慢的蹲下身子,然后慢吞吞的将涂着蔻色指尖的手掌覆在马焱的肩膀上道:“其实此事也不是无可挽回的,若是你愿意将你手中的兵权交出来……”   一边说着话,太后的手一边顺着马焱那张清俊面容上下游移着,那蔻色的指尖鲜艳夺目,印在马焱那张白皙面容之上,只让人觉得妖魅非常。   “你还是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甚至更多……”穿着细薄宫装的太后脸上抹着脂粉,头上梳着高髻,即便她已年有六旬,但因为保养的极好,所以身上的肌肤看着依旧十分细腻光泽。   苏梅跪在马焱身侧,侧头看了一眼太后那覆在马焱脸上的手,暗暗往旁边缩了缩身子。   这太后的口味可真不是一般的重啊,这般硬的骨头也想往下啃……   马焱面无表情的跪在那处,慢条斯理的伸手拨开太后覆在自己脸上的手,然后随手一指身旁的苏梅道:“太后觉得,有了如斯美人,这天下江山可舍得?”   听到马焱的话,太后侧头看了一眼一旁努力缩小自己身子的苏梅,在看到苏梅那张艳绝媚气的小脸时,不自觉的便抚了抚自己的脸。   抹了脂粉的脸虽变的光滑细腻,但是细触之下却还是可以感受到那一点若有似无的深褐皱纹。   “太,太后您美若天仙,我怎的可能比得上您呢。”对上太后那双浸着恨意的眼眸,苏梅赶紧用力的摆着手道:“您是这大汉最尊贵,最美丽的女人,谁能比得上您呢……哈哈……”   扯着嘴角发出一阵干笑,苏梅僵直着小身子跪在那处,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哆嗦的慌。   她根本就不应该跟这厮来的!她哪里有他那家底跟人家太后对着干啊!   “苏梅?”缓慢的从地上起身,太后踩着脚上的宫鞋,缓步走到苏梅面前,微眯着一双眼道:“不愧是汉陵城中有名的美人,这张脸果真是绝艳无双啊。”   一边说着话,那太后一边伸手欲抚苏梅的脸,苏梅一个机灵,赶紧挪着小身子就钻到了马焱背后。   看到苏梅的动作,太后脸上怒意更盛,她用力的挥开身侧的宫女,沉声道:“马焱,哀家告诉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伸手握住苏梅的小手,马焱低垂着脑袋跪在那处,骨节分明的指尖一点一点的点着苏梅柔嫩的掌心。   感觉到掌心之中的痒意,苏梅下意识的便缩了缩小手,却是被马焱握的更紧了几分。   “太后。”正当太后气得满脸涨红之际,那头屏风之后却是缓步走出一个身形纤瘦的男子。   尤涛奎穿着一身素服,头戴白带,手里捏着折扇,慢条斯理的走到太后身侧道:“太后,表妹不能就这么枉死,还请您一定要与表妹做主。”   说罢话,那尤涛奎撩起的宽绸后裾,直接便跪在了太后面前。   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尤涛奎,太后这才算是缓慢沉下了气,她伸手接过一旁宫女递过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后道:“这是自然的,华胜不能白死。”   说罢话,太后又重新将目光投向马焱道:“靖江郡王,你可知你现下是在哀家的慈宁宫里头?瓮中捉鳖一词,你可知晓?”   抬眸对上太后那双凌厉眼眸,马焱慢条斯理的勾出轻笑道:“自然知晓。”   牵着苏梅的小手,马焱伸手拍了拍宽绸之上的茶渍,然后带着人直接便从硬实的白玉砖上起了身道:“不知太后可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意?”   “你说什么?哀家可没让你起来,继续跪着!”看着那从地上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马焱,太后瞬时便怒气高涨道:“反了反了,一个个的,都给哀家反了!”   作为那一个个里头的一小个,苏梅缩在马焱身后,紧紧的攥着他的宽袖,白细小脸绷得紧直。   “太后,皇上来了……”宫门口,一个宫婢急匆匆的从外跑入,跌跌撞撞的跑到太后面前道:“还带着御林军!”   “什么?”听到那宫婢的话,太后眉头一蹙,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宫殿大门被猛然打开,汹涌的热气弥散着刀枪铁戟的味道瞬时便弥散进了殿内。   “皇帝,你这是做什么?”看着那站在前头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太后面上神色难看道:“这里可是哀家的慈宁宫!”   皇帝端站在那处,并未搭理太后,目光定定的看向那站在太后身旁的尤涛奎,直接便抬手与身后的御林军道:“去。”   御林军领命,冲进殿内,径直就将尤涛奎给压制住了。   “皇帝,你这是在做什么?”太后气势汹汹的走到皇帝面前,一头金玉凤钗因为怒气被甩得清咚脆响。   “母后。”抬手与面前的太后拱手行了一礼,皇上面露难色道:“不是朕要为难母后,实在是那平西王太过嚣张,平日里贡品不足不说,今次竟然还敢发兵造反了!”   “什么?”听到皇上的话,那太后猛地变了面色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母后,这是前线的加急战报,朕是万不敢骗母后的。”将宽袖之中的战报递给太后,皇帝一脸为难道:“这平西王好歹也是母后氏族的亲兄弟,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朕实在是,实在是……唉!”   甩着龙袖重重叹出一口气,皇帝抬眸看向太后,声音微哑道:“这几日要委屈母后呆在慈宁宫了,毕竟这造反之事,可不是小事。”   “怎么?皇帝是在怀疑哀家吗?”听到皇上的话,太后猛地一下甩开自己手里的战报,双眸怒瞪道:“哀家若是指使那平西王造反,哪里还会站在这处让皇帝你来抓哀家。”   “不敢,朕自然是不敢怀疑母后的,不过为避人口舌,还是请母后呆在慈宁宫中吧。”说罢话,那皇帝抬眸看向站在殿中的马焱,眸色微清道:“爱卿啊,这剿灭平西王一事,便只能由你出马了。”   “慢着!”打断皇帝的话,太后侧头看了一眼马焱,端着身子道:“这马焱强了哀家的华胜,让华胜羞愤自尽,皇帝这么简单就准备放人走吗?”   “母后,现下前线危急,朕觉得如若马爱卿能成功平剿平西王,那也算是功过相抵了,毕竟这大汉江山可比华胜重要的多了,您说是吗?”   大汉江山,自然是那宋华胜一条命抵不上的,太后咬牙沉静片刻,却是再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而且华胜一事,还未查清,母后这般急着下定论,可对马爱卿不公啊。”看到太后那张难看脸上,皇帝继续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便随皇帝去吧,我这老太婆都是要被禁足的人了,哪里管的了皇帝。”说罢话,太后一甩宽袖,径直便步入了内殿之中。 第221章   一场对于苏梅来说心惊胆战的砍头祸事就这样平息了,她呆呆的站在马焱身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尤涛奎被御林军压在硬实的玉砖之上,面容狰狞可怖,死死的盯着马焱,仿若想将他扒皮抽骨。   踩着脚上的皂角靴,马焱缓步走到尤涛奎面前,然后突然一脚直接便踩上了他紧捏着折扇的手。   “两年前,你若是如蝼蚁般偷生也就罢了,可你却偏偏要觊觎不是你的东西。”一边说着话,马焱那踩在尤涛奎手背上的脚愈发用力了几分。   “你这手,既然碰了不该碰的,那我便受累,替你清干净了吧。”说罢话,马焱突然脚下一动,尤涛奎那只捏着折扇的手发出一道清晰的骨裂之声,随后充斥在苏梅耳畔处的便是尤涛奎撕心裂肺的痛嚎声。   “抬下去吧。”看到这副凄惨模样的尤涛奎,皇帝神色微有些不忍的对那御林军话罢之后,转头对马焱道:“你也真是,还是这般睚眦必报的性子。”   “费了他一只手而已。”慢条斯理的侧眸看了一眼皇帝,马焱转身将苏梅揽进自己怀中道:“平西王的事我知道了,明日便出兵。”   说罢话,马焱也不等那皇帝说话,径直便带着苏梅往外走去。   看着马焱那道消失在宫殿门口的颀长身影,皇帝禁不住的微敛了敛眉。   这般霸道的性子,日后可治不住……   被马焱搂着出了慈宁宫,苏梅仰头歪着小脑袋,面色有些僵直道:“我,我们这就回去了吗?”   垂眸看了一眼苏梅那张苍白小脸,马焱轻捏了捏她浸着冷汗的鼻头道:“过会,先去个地方。”   说罢话,马焱牵着苏梅的手,径直拐进一旁冗长的宫道之中。   看着这熟悉的宫道,苏梅突然开口道:“这不是去保宫狱的路吗?”   “嗯。”淡淡应了一声,马焱突然将苏梅拦腰搂进了自己怀中,然后托着她的脚掂了掂道:“磨破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垂首往下看了一眼,果然见自己那穿着草鞋的脚不知何时竟破了一个洞,自个儿穿着罗袜的大脚趾正招摇的晾在外头晒着曦光。   微红着一张小脸,苏梅赶紧将马焱的宽袖遮在自己的小脚之上,然后声音细糯道:“都是你编的烂鞋。”   “呵……”低笑一声,马焱伸手将苏梅脚上的草鞋褪下随意的扔到一边,然后垂首覆在苏梅的耳畔处哑声道:“若不是娥娥妹妹怕的直往那玉砖上头蹭,怎的会破?”   “你,你瞎说什么胡话,谁怕了?”马焱话罢,苏梅立刻便瞪圆了一双眼,使劲的将自己的小脚往下踢了一脚道:“你才怕了呢!那老太婆摸你的时候你都……”   苏梅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马焱按住了腰肢狠狠抵在了一侧宫墙之上。   瘦弱的背脊浸着热汗,贴在阴冷的宫墙之上,让苏梅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冷颤。   一手托着苏梅,一手紧紧的捏着她那只软腻小脚,马焱俯身,那双看向苏梅的眼眸之中显出一层深邃暗色,印着斜边的晨曦艳阳,让人看不清神色。   冗长宫道之上,一排宫婢太监急匆匆的低垂着脑袋路过,好似完全没有看到那站在角落之中的两个暧昧身影。   慢条斯理的抚着苏梅那张绯红小脸,马焱的指尖尤带一抹炙热烫意,他轻抚过苏梅那双浸着湿濡媚意的眼眸,轻勾起的细薄唇角处还残留着一些濡湿痕迹。   “日后再踢,可没那么便宜了。”将苏梅那软趴趴的身子重新抱在怀中,马焱一脸愉色的带着人继续往保宫狱的方向走去。   软绵绵的趴在马焱怀里,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微动了动自己圈在他脖颈处的小手,片刻之后才缓缓回神,轻抚了抚自己有些微红肿的嫩唇,湿漉水眸之中更显出一抹羞赧之意。   她又不是故意踢他那处的……   “到了。”伸手轻拍了拍苏梅的后背,马焱慢吞吞的将那沾在苏梅袖衫之上的碎叶拂去,然后带着人跨进了保宫狱之中。   幽暗的牢道之中,那保宫狱廷尉恭谨的跟在马焱身侧,小心翼翼的引着人往里头去道:“刚才那被关押进来的平西小王爷,就关在最里头的那间牢房里。”   “嗯。”抱着怀里的苏梅,马焱淡淡应了一声。   听到马焱那冷淡的声音,这廷尉的目光情不自禁的便往马焱身上的苏梅瞟去。   他早就听说这靖江郡王藏有一娇人,呵护怜爱至极,如今看来,这传言果然不假,能让这般狠戾霸道之人如此怜惜的一路拢在怀中,这长乐郡公主果真是得了天大的福分哪,不过反过来说,这般姿色的美人,也是世间少有,所以这谁得了甜头,其实也说不准。   “郡王,到了。”一边想着,这廷尉一边站停在牢房门口,伸手将牢门打开。   抱着怀里的苏梅,马焱侧身跨入牢房之中。   脏污的牢房里头,尤涛奎正躺在满是腐朽气味的木床之上发呆,在看到那被马焱搂在怀里的苏梅时,突然猛地一下从木床之上翻下,然后用那只完好的手使劲的去勾苏梅的裙裾。   “娥娥,娥娥……”大张着嘴,尤涛奎神情痴迷的看着苏梅那张惊惶小脸,声音粗哑道:“我的娥娥……啊……”   用力的踩着尤涛奎那只完好无损的手,马焱微眯起一双细长眼眸,神色狠戾道:“你的?”   “啊……”指骨被完全踩碎,尤涛奎拖着那两只好似无骨的手掌痛的满地打滚。   看着尤涛奎那只被马焱踩得血肉模糊的手掌,苏梅用力的攥紧自己搭在马焱脖颈处的手,整个人有些受不住的将小脑袋往后挪了挪。   注意到苏梅的动作,马焱微敛了戾气,然后突然伸手勾住苏梅的小脸道:“看他的脸。”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抖着唇瓣,颤颤的往下瞄了一眼,然后快速收回目光道:“脏,脏脏的……”   细软糯气的嗓音传入尤涛奎的耳中,他瞬时便停止了哭嚎,靠着双肩挪动身子,像没有肢体的爬行动物一般蠕动到马焱脚下。   “不脏,不脏的……我的娥娥不脏……”一边说着话,那尤涛奎甚至一边还企图伸着脖子去咬苏梅垂在自己面前的袖衫裙裾。   一脚踩上尤涛奎的脖颈,马焱突然伸手一把揭去了他脸上的面皮。   “啊……”粘稠的面皮死死的黏在脸上,尤涛奎痛的大叫,马焱面无表情的直接将其掀了一半。   “这,这不是……”三皇子吗?听到尤涛奎那痛苦大叫,苏梅忍不住的又往下头看了一眼,然后在看到尤涛奎那张被掀开的面皮时,整个人忍不住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   “为,为什么?”攥着马焱的衣襟,苏梅整个人都有些恍神。   其实从一开始,苏梅就觉得这尤涛奎似曾相识的紧,那股子浊戾眼神总是让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不适感,原来这尤涛奎竟是三皇子假扮的!   “尤涛奎在哪里?”死死的用脚抵着三皇子的脖颈,马焱声音沉哑,透着一股狠戾之气。   “死了……”粗着喉咙艰难的吐出这句话,尤涛奎那双赤色眼眸依旧紧紧的盯在苏梅身上,那张混杂着血污烂泥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让人恶心的痴恋神色。   看着这副模样的尤涛奎,苏梅蹙着细眉,整个人都忍不住的更往马焱怀里缩了缩。   “说,人在哪里!”单手搂着苏梅转了一个方向,马焱更加用力的将自己的脚往尤涛奎的脖颈处压去。   被阻了呼吸的尤涛奎涨红着一张血色面容,他开始使劲的挣扎起来,像条恶心的肉虫一般,发出“呲呲”的哽咽声。   “砰!”的一脚将那三皇子踹到一旁,马焱嫌恶的蹭了蹭脚底,然后突然直接便抱着苏梅转身出了牢房。   看着那渐缓消失在牢房门口的马焱与苏梅,三皇子颤颤的挪了挪身子,将压在身下的脏污折扇细细掩好,那双浸着血色的浑浊眼眸圆睁,一副痴迷眷恋模样的蹭着那折扇轻声呢喃道:“娥娥,我的娥娥……”   幽暗窄长的牢道之中,苏梅将自己纤细的身子使劲缩在马焱怀里,静默片刻之后才声音干涩的开口道:“那尤……三皇子他……真的没死……”   “嗯。”淡淡应了一声苏梅,马焱一手托着她的身子,一手搭在她的后脑处,神情冷峻。   靠在马焱的肩膀上,苏梅声音细糯道:“那既然如此的话,真正的尤涛奎真是被三皇子杀了吗?”   “在天觉寺里。”接过苏梅的话,马焱跨出保宫狱的大牢铁门,然后侧头往站在保宫狱旁的薛勤道:“去,将天觉寺里头的平西小王爷接到汉陵城。”   “是。”薛勤应声,转身离去。   看着薛勤快步离开的身影,苏梅歪着小脑袋看向马焱道:“你早知那尤涛奎是三皇子假扮的?然后那平西小王爷也是你藏在天觉寺里头的?”   “嗯。”抬眸看了一眼天际处渐渐盛起的烈日,马焱扬起宽袖,替苏梅挡住那灼热的日光。   “那既然你都知晓,为什么还要问那三皇子平西小王爷的事呢?”躲在马焱的宽袖,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十分不解的道。   “这种事情,娥娥妹妹还是不要操心的好,不然这一头漆发,怕是会变成一挽白发。”慢条斯理的说罢话,马焱拐向一旁的宫门处,那里不知何时竟停了一辆质朴马车。   踩着马凳进到马车之中,马焱搂着怀里的苏梅横躺在竹塌之上,然后伸手敲了敲马车壁。   马车辘辘行驶起来,缓慢驶出保宫狱。   躺在马焱怀里,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面上显出一抹迷惘神色道:“你明日……真的要去打仗了吗?”   绕着苏梅垂在自己手边的细发,马焱慢条斯理的抚着她那只软腻小手,突然勾唇轻笑道:“怎么,娥娥妹妹可是舍不得我?”   听到马焱的调侃话语,苏梅噘了噘嘴,却是竟然没有反驳。   “嗯?”修长的手掌搭在苏梅的腰肢处,马焱的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深沉的晦暗神色,带着一股子暗欲,深邃若深潭。   “你如果死了,我就立马嫁给别人去。”伸出软腻小手捧住马焱的脸,苏梅微红着一张白细小脸,湿漉水眸之中是难掩的羞赧神色。   “娥娥妹妹放心,若是我死了,也定是要你陪葬的。”刺扎的胡须在苏梅软腻的掌心处蹭了蹭,马焱说话时,神色阴沉,声音暗哑。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缩回了自己捧在他面颊处的手,白细面容之上显出一抹细微惊惶,因为苏梅知道,这厮不是在开玩笑。   “就算是下到那阴曹地府里头,我也是不会把娥娥妹妹放开的。”细薄的唇瓣带着微凉温度,细细碎碎的落在苏梅的眉眼,鼻尖,耳骨处,然后顺着那细软的肌肤轻吻住苏梅微张的小嘴。   颤颤的被马焱压下身下,苏梅半眯着一双眼,身子哆嗦的厉害。   “不怕……”咬住苏梅的耳骨细细捻揉着,马焱的声音愈发深沉晦暗了几分道:“若是娥娥妹妹先死,我便食了娥娥妹妹的骨灰,再追随娥娥妹妹一道去,定然是不会分开的……”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按在他背脊处的手不禁愈发用力了几分,青白的指尖带着细微轻颤,深深的嵌进马焱身上那件细薄的宽绸之中。   反正是不管如何,这厮坚决不会放手就是了……从来都是这样的脾性,总是霸道的自作主张,但是她却,却也舍不得放手……   素白藕臂紧紧圈在马焱的脖颈处,苏梅闭上双眸,纤长睫毛轻颤,白腻肌肤之上显出一抹微红色晕。   “待我大圣归来之际,便是迎娶娥娥妹妹之时。” 第222章   苏梅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自个儿是信不得马焱那厮的。   炙热烈阳之下,一对整肃军队缓慢行走在宽长官道之上,身着银灰色软甲的马焱头戴高盔,面容冷峻的领兵而走。   军队中央,薛勤驾着一辆质朴马车,正辘辘的向前行驶着。   苏梅趴在那辆马车之中,蹬着一对小细腿,无聊的伸手扣弄着面前的铠甲,整个人蔫巴巴的仿若失了水的缩黄瓜。   明明是那厮去领兵打仗,关她什么事儿?一觉睡醒就被搁在这马车上头走出了汉陵城好几里地,她连反头往回走的路子都被封死了。   想到这处,苏梅忍不住的伸手掀开了身旁的马车帘子,然后探着半个小脑袋往马焱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那厮骑着身下的黑马,神情淡漠非常,一双漆黑暗眸低垂,面容冷峻的看着前方一片荒芜之地,浑身散发出来的狠戾气势直让他身侧的副将瑟缩不已。   仿若注意到了苏梅的目光,马焱漫不经心的扭头往马车的方向看去。   看到马焱扭转过来的身子,苏梅心中一惊,赶紧缩着身子又躲回了马车里。   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苏梅细喘着气靠在马车壁上,还未回过神,就听到外头的薛勤轻声道:“还请四姑娘将马车里的士兵铠甲换上。”   听到薛勤的话,苏梅垂眸看了一眼那被自己随意丢弃在马车角落里的铠甲,神色苦闷。   夕阳西斜,军队受令,停驻于一侧宽长空地之上安营扎寨,薛勤驾着马车,缓缓停于一旁阴凉处,然后将苏梅从马车里头请了出来。   穿着一身士兵铠甲的苏梅梳着小髻,脸蛋白生生的站在马车旁,那宽大的铠甲盖在她的身上,空荡荡的大出一大截子,看着就好似一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奶娃娃。   抬眸看向面前骑在马背之上穿着软猬甲的马焱,苏梅仰着一张白细小脸道:“这铠甲太重了……”而且真的好难看……   伸手扯着自己身上的铠甲,苏梅皱着一张白净小脸,满面的抱怨神色。   从马背之上跨下,马焱踩着脚上的战靴,缓步走到苏梅面前。   冷锐的软猬甲带着一抹森冷寒意,生扎进苏梅眼中,让她情不自禁的便往后退了一步。   伸手搭住苏梅的肩膀,马焱将她身上那件穿反了的铠甲倒换过来,然后抿唇轻笑道:“穿反了自然难受。”   听到马焱那暗含挑弄之意的话,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尴尬垂眸盯着自己脚上的靴子,然后朝着马焱的方向蹬了蹬小腿,企图转移话题道:“这小靴子倒是正好衬我的脚。”   “都是按着你的身量做的,细做了大半月,不衬你的脚,难不成还衬我的?”收紧铠甲之上的系带,马焱直接便挽着打了一个死结。   “细做了大半月?”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她伸手一把拽住马焱的胳膊,声音微亮道:“你早就想把我拐来了?对不对?”   伸手握住苏梅的小手将人揽进自己怀中,马焱垂眸轻笑一声道:“嘘,该食晚膳了。”   说罢话,马焱径直便牵着苏梅的小手往营帐之中走去。   营帐里头,薛勤正在给苏梅开着小灶,他手法利落的处理着手里的鸽子蛋,一旁吊炉里头还烧着一锅奶子糖梗米粥。   “爷。”看到牵着苏梅跨步走进营帐之中的马焱,薛勤赶紧起身道:“再过半柱香大致就可以起锅了。”   “嗯,不急。”冷淡的应了一声,马焱目不斜视的直接便带着苏梅往内账之中走去。   内账里头置着一张罗汉床和书案,角落处还有一个洗漱架,巾帕铜盆之类的东西都被收拾的十分干净。   顺着马焱的手落坐于罗汉床上,苏梅晃着腿,看马焱端坐在书案前开始细细的碾磨细墨。   “过来。”对上苏梅那双懵懂水眸,马焱朝着人招了招手道。   蹬着脚上的小靴子,苏梅磨磨蹭蹭的走到书案前头。   “磨墨。”伸手将面前的砚台往苏梅面前推了推,马焱手持狼毫笔,神色微敛道:“若是不好好磨,外头的晚膳便没你的份。”   正欲反驳马焱的苏梅听到他的后半句话,那些犟脾性的话一下子便生生的给咽回了肚子里头。   绞着一双素白小手,苏梅气鼓鼓的坐在马焱对面,犹豫片刻之后才蔫蔫的拿起那块墨块开始给马焱研墨。   哼,好汉不吃眼前亏,待她回去了……   “扣扣……”正当苏梅噘着小嘴研墨的时候,马焱突然伸手扣了扣书案桌面道:“我的娥娥妹妹,这红袖添香的雅事,在你这处怎的就变成了黑袖泼墨呢?”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垂眸往下一看,果然见自己的袖口处稀稀落落沾着的都是那稠腻墨汁,那被袖口带起的墨汁横洒在马焱面前的信纸之上,长长横横的如状泼墨。   伸手将那张被毁了一半的信纸拿开,马焱又重新拿出一张新的平铺在书案之上,然后慢条斯理的抬眸与苏梅道:“若是再有下一次,本将军可就要军法处置了。”   “我又不是你的兵。”虽然嘴上强硬,但苏梅捏着墨块的手却柔和细缓了许多,她捻着自己那只满是墨汁的手,偷偷虚看了一眼面色沉静的马焱道:“我既然不是你的兵,那你就不能用你的军法来治我。”   “穿着我的战甲,便是我的兵。”一边写着面前的信纸,马焱一边声音低哑道:“娥娥妹妹大致是还未尝过我的军法。”   听到马焱那暗含深意的“军法”二字,苏梅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身子,然后赶紧扔下手里的墨块道:“磨好了,我去食晚膳了。”   说罢话,苏梅径直便小跑出了内账。   外账之中,薛勤正在煮着鸽子蛋,听到动静,他赶紧起身与苏梅行礼道:“四姑娘,那奶子糖梗米粥已然好了,您要不要先尝尝?”   “奶子糖梗米粥?”听到薛勤的话,苏梅睁着一双眼,十分感兴趣的道:“这可是茗赏的拿手绝活,你都学会了?”   “……是。”薛勤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然后端来一盆清水毕恭毕敬的递到苏梅面前道:“四姑娘先净手,奴才去替您盛来。”   “哦。”软绵绵的应了一声,苏梅乖巧的净了手之后端坐在薛勤身侧,看着那被盛在瓷碗之中黏糊糊,香喷喷的奶子糖梗米粥。   “四姑娘请。”   伸手接过那碗浸着奶香气的奶子糖梗米粥,苏梅忍不住的微眯了一双眼道:“这加了温奶乳酪和雪蜜的东西最是好吃了。”   说罢话,苏梅捏着手里的小金匙,迫不及待的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   “四姑娘觉得味道如何?可还可口?”站在苏梅身侧,薛勤微有些紧张道。   “唔唔……”刚刚从锅里头出来的奶子糖梗米粥还带着一股烫意,苏梅一口下去还没尝出什么味,就被她给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呼呼……”张着小嘴,苏梅呼啦啦的喘了几口气,舌尖被烫的有些麻。   一只修长手掌从旁伸出,直接便掐着苏梅的下颚给她灌了一口凉茶。   “咳咳……”猝不及防的一口凉茶下肚,苏梅被呛得厉害,禁不住的猛咳起来。   伸手轻拍了拍苏梅的背脊,马焱搬过一只木凳将苏梅按在上头,然后眉目微敛道:“慢些,猴急模样的。”   缓过气的苏梅红着一张脸端坐在木凳上头捧着一只瓷碗抽气,一双水眸也是湿润润的看着便可怜非常。   “还不是你给我灌得凉茶。”哑着嗓子,苏梅扭头横了一眼蹲在自己身旁的马焱,双眸微红的埋怨道。   轻抚过苏梅湿润的眼角,马焱将人手里装着奶子糖梗米粥的瓷碗递给一旁的薛勤道:“换鸽子汤吧。”   “哎,我还没吃完呢……”手忙脚乱的伸手欲将那只瓷碗抢回,苏梅身子一轻,直接便被马焱按在了身上。   抬脚踢过一只木凳坐在身下,马焱身上的软猬甲硬邦邦的搁在苏梅的胳膊上,让她忍不住的扭了扭身子。   “别动。”伸手按住苏梅那不断乱动的小身子,马焱伸手接过薛勤手里的鸽子汤仰头先喝了一口,然后才递给苏梅道:“喝吧。”   “你都喝过了,我才不……”话说到一半,苏梅仰头对上马焱那双眸子,下意识的便将剩下的话都给咽进了肚子里,然后蔫拢着小脑袋接过马焱手里的鸽子汤细细抿了一口。   “喝光。”伸手掐着苏梅的腰肢,马焱催促道。   撇了撇嘴,苏梅捧着手里的鸽子汤,一口一口的吃光了。   那鸽子汤其实盛的不多,只小半碗的量,苏梅喝了四五口便没了。   “换那奶子糖梗米粥。”将苏梅手里的碗递给薛勤,马焱开口道。   “是。”薛勤应声,将刚才那碗奶子糖梗米粥重新递给马焱。   就刚才苏梅喝那鸽子汤的功夫,这装在瓷碗里头的奶子糖梗米粥便已然微凉,马焱伸手替她擦了擦嘴角处鸽子汤的油渍,然后重新将苏梅置于一旁木凳之上道:“吃吧。”   “哦。”转着一双乌黑大眼,苏梅捏着手里的小金匙舀了一勺奶子糖梗米粥放入口中。   微凉下来的奶子糖梗米粥上头细慢慢的凝起一层厚实粘稠叠层,尝在口中奶香气十足,让苏梅禁不住的暗暗眯了眯眼。   看到这副小模样的苏梅,马焱转头对薛勤道:“让人开始烧热汤吧。”   “是。”薛勤躬身应罢,转身出了营帐。   咬着嘴里的小金匙,苏梅晃悠着小脑袋道:“这薛勤做的东西还真好吃。”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并未答话,只慢条斯理的伸手舀了一碗鸽子汤兀自喝了起来。   没有听到马焱的话,苏梅鼓着一张白细脸颊,神情微动道:“我与你说话呢。”   咽下嘴里的鸽子汤,马焱伸手点了点苏梅的额角,然后沉声道:“娥娥妹妹最好别在我的面前提别人,特别是男人。”   听出马焱话中的不悦之意,苏梅缩了缩小脑袋,赶紧用瓷碗里头的奶子糖梗米粥堵住了自己的嘴。   吃完了晚膳,马焱出账训兵,苏梅正站在内账之中消食,扭头便看到薛勤指挥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搬了一个木桶进来。   “行了,就放这吧。”薛勤站在苏梅面前道。   “是。”那两个士兵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的木桶,两双眼睛却是不由自主的朝着苏梅的方向瞥了过去。   对上那两个士兵的怪异眼神,苏梅歪了歪小脑袋,白细小脸之上满是一副懵懂表情。   “咳。”轻咳一声,薛勤沉声道:“出去吧。”   “是。”士兵应声,赶紧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那两个士兵彻底消失在营帐门口的高壮身影,薛勤这才转头对苏梅道:“四姑娘,奴才会在外头守着的,您尽可放心沐浴。”   “哦。”苏梅愣愣应了一声,然后看着薛勤放下内账帘子,恭身退了出去。   在外,这条件自然是没有在文国公府里头好,苏梅抬手试了试浴桶的温度,便开始解身上的铠甲。   厚实的铠甲一落地,苏梅禁不住的便挺胸呼出一大口气,神情舒爽,整个人好似重新活了过来一般。   今日她大多呆在马车里头,所以除了身上出了一些细汗之外,基本就没什么脏污。   匆匆洗了一把澡,苏梅踩着地上的铠甲站在铺着地毯的内账之中,怔愣片刻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拿换洗衣物。   用原先的衣裳遮了身子,苏梅赤着一双白细玉足,吭哧吭哧的开始往内账之中的柜子里头翻找衣物。   那纱橱之中放置着一些简单的衣物,但都是马焱的,苏梅挑挑拣拣了半天终于撅着屁股找出了一件亵衣欢喜的套在身上。   “啊……”刚刚套好那件亵衣,苏梅扭头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不知何时竟然靠在了内账厚帘处的马焱,那厮正半眯着一双黑眸,一副似笑非笑模样的站在那处,也不知饶有兴致的看了多久。   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苏梅用力的将自己手里的衣物往马焱那处扔去道:“流氓!混蛋!”   伸手接过苏梅扔过来的衣物,马焱踩着脚上的战靴,慢条斯理的走到苏梅面前道:“娥娥妹妹可莫要冤枉好人,我只是来替你送衣物而已。”   说罢话,马焱将自己手里的包袱往苏梅怀中一扔道:“娥娥妹妹还是快些将我的亵衣换下来吧,毕竟我是这混蛋、流氓,万不敢污了娥娥妹妹冰清玉洁的身子。”   使劲的抱着怀里的包袱往后退了一步,苏梅涨红着一张白嫩小脸细喊道:“你,你别过来……”   “娥娥妹妹做什么如此害怕?我只是想要取回我的衣物而已。”朝着苏梅弯俯下身,马焱的声音低哑暗沉,脸上透着一股明显的戏谑神色。   “我,我,我还给你就是!”一把抓过纱橱里头的衣物往马焱头上一甩,苏梅踩着一双白玉小足,直接便往外头跑,但还未等她跑出几步,就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给扔到了罗汉床上。   伸手将罗汉床上的一层细薄纱绸覆到苏梅身上,马焱双手环胸的站在那处道:“莫瞎跑,这外头可多的是饿狼,就娥娥妹妹这块肥肉,还不得给撕碎了……”   “你才是那最恶的饿狼呢!”梗着小脖子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声音细糯道:“你快些出去,我要换衣裳了。”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突然俯身,一把按住了苏梅那覆着细薄纱绸的纤细身子。   苏梅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细薄亵衣,浸着一层汗渍黏答答的穿在身上,一身白玉肌肤在闪着琉璃灯色的烛光之下恍若凝脂,惹眼非常。   “嘘。”微凉的指尖带着一抹沙土尘味,慢吞吞的抚过那张白细小脸,马焱侧头,细薄唇瓣贴上苏梅的耳畔处,尖利的牙齿轻捻了捻她细软的耳垂道:“娥娥妹妹真是聪明,一猜就是中。”   “什,什么?”蕴热的呼吸喷洒在苏梅的耳畔处,细细密密的好似一张大网一般渐渐下移,将她整个身子都笼罩其中。   “这最饿的狼,自然是我。” 第223章   穿着亵衣缩在罗汉床上,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怯生生的抬眸看了一眼马焱,然后声音细糯道:“好了吗?”   听到苏梅的话,坐在书案前的马焱捏着手里的针线,神色不明,片刻之后才声音沉暗道:“没有。”   “哦。”呐呐的应了一声,苏梅抱着身上的细薄绸被不适的动了动身子,然后小心翼翼的又往马焱的方向看了一眼。   点着一盏晦暗油灯的书案后,马焱盘腿端坐在那处,一手捏着针线,一手拿着棉布条,正一针一线的戳着,细薄唇瓣紧抿,看上去似乎是有些不悦。   低垂下小脑袋,苏梅暗自噘了噘嘴,然后更将身子蜷缩了起来。   谁知道她会突然提前来月事嘛……   “好了,这样?”面前突然递过来一块月事带,马焱面无表情的站在苏梅面前,双眸微暗道:“换上试试。”   伸手接过马焱手里的月事带,苏梅绞着自己的一双细白小手,声音嗫嚅道:“你先出去一下……”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慢条斯理的收好针线,然后缓步踏出了内账。   磨磨蹭蹭的缩在罗汉床上将月事带换好,苏梅踩着马焱放在罗汉床边的木屐,然后慢吞吞的伸手撩开了隔在内外账间的帘子。   “我好了。”从那帘缝里头探出小半个脑袋,苏梅绯红着一张白细小脸,偷偷摸摸的往站在帘子处的马焱看去。   垂眸看了一眼一副羞赧模样的苏梅,马焱抬手指了指内账之中的洗漱架道:“去把里头我刚才洗手的那个铜盆倒了。”   “……哦。”蔫巴巴的应了,苏梅反身走到洗漱架边,然后将那浸着血色的铜盆小心翼翼的端出了内账。   汲着脚上的木屐,苏梅用身子蹭开营帐的帘子,一眼就看到了那站在营帐外头的薛勤。   “四姑娘,倒水吗?交给奴才便好。”伸手将苏梅手里的铜盆接过,薛勤垂眸看了一眼铜盆里那满是血色的水,眉目微皱道:“这……可是爷受伤了?”   “没,没有……”结结巴巴的回过薛勤的话,苏梅那张原本就蕴着绯色的小脸此刻更加涨红了几分。   没受伤却洗出来一手的血水……这种事情让她怎么说……   看到苏梅那副为难表情,薛勤也未再多问,只轻笑着道:“没受伤便好,劳烦四姑娘多照料照料爷,像我们这种粗人,定是没有四姑娘细致。”   听到薛勤的话,苏梅立刻便想起了刚才马焱给自己缝的月事带,她羞红着一张脸,略微尴尬的应了一声,然后赶紧转身跑回了营帐之中。   “铜盆呢?”看到闷头就往营帐里头冲的苏梅,马焱一手按住她的小脑袋道。   “薛勤拿走了。”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声音细糯道:“怎么了吗?”   “没事。”放开按在苏梅脑袋上的手,马焱踩着脚上的战靴,伸手撩开营帐帘子,径直便走了出去。   看着马焱消失在营帐门口的颀长身影,苏梅略微有些烦闷的踢了踢自己脚下的地毯,然后蔫拢着小脑袋慢吞吞的走回了内账之中。   坐在罗汉床上,苏梅踢掉脚上的木屐,翻身躺倒在罗汉床上。   “起来。”一旁,帘子突然被撩开,马焱端着手里的铜盆缓步走到苏梅面前道:“先泡完脚再睡。”   “泡脚?”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蹙着细眉,声音疑惑道:“这大热天的,泡什么脚?”   一把抓住苏梅那两只小脚褪了鞋袜按在铜盆里头,马焱慢条斯理的捻着她的脚掌道:“听说是要泡的。”   “听说?你听谁说的?”垂眸看着自己那双被马焱捏在掌中的小脚,苏梅歪着小脑袋,不自觉的便轻勾起了唇角,那抹笑意在脸颊处弥散,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没有回答苏梅的话,马焱捻着她那两只软若无骨的小脚,细致的搓揉着。   湿润的脚趾尖带着难掩的微粉色泽,泡在铜盆之中凝白如玉,被一双修长手掌细细搓揉着按压穴位,手一拢,便被彻底裹在其中。   看着自己那双被马焱包在掌心之中的小脚,苏梅微动了动,细细痒痒的脚尖擦过马焱的掌心,带起一圈水漾轻痕。   蜷着嫩白脚尖,苏梅轻抿着唇角,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马焱从宽袖之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做,做什么?”看到那把浸着冷意的匕首,苏梅下意识的便猛地将自己的脚从铜盆里头给缩了出来,那带起的水渍湿漉漉的溅了马焱一脸一身。   “我,我不是故意的……”看着马焱那张带着洗脚水的清俊面容,苏梅赶紧伸手替他抹了一把脸。   “啧……”一把拽下苏梅覆在自己脸上的小手,马焱神情晦暗道:“坐好。”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身子一颤,下意识的便端坐在了罗汉床上,然后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小心翼翼的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马焱。   捏着苏梅那两只软腻小脚,马焱拿着手里的匕首一点一点的替她将微长的脚趾甲剔去。   心惊胆战的看着马焱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苏梅暗暗咽了咽一口口水,一副全神贯注模样的紧紧盯在自己的脚趾甲处,生怕这厮一个不小心,就将她的脚趾也给一道削了去。   “好了,睡吧。”用巾帕将苏梅脚上的水渍擦干,马焱收好匕首,然后揽着人的细腰,直接便将人给按倒在了罗汉床上。   覆着那一层细薄绸缎躺在罗汉床上,苏梅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自己的脚趾,然后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神情懵懂的看向马焱道:“你不睡吗?”   “我还有事,薛勤在外头,有事唤他。”说罢话,马焱将书案上头的一盏昏暗油灯给苏梅端到了罗汉床边道:“睡吧。”   侧头看了一眼那散着晕黄烛光的油灯,苏梅蜷缩着身子,缓慢闭上了双眸。   片刻之后,苏梅轻掀了掀眼皮,发现马焱依旧穿着一身软猬甲站在那处,面容冷峻,眼眸之中神色难辨。   赶紧又闭上了眼眸,苏梅努力的平缓着自己的呼吸。   听着苏梅那渐渐沉缓下来的呼吸声,马焱又静站了片刻,然后才踩着脚上的战靴转身出了内账。   外账处,薛勤正在收拾衣物,看到马焱,赶紧躬身道:“爷。”   “看好了,油灯不能灭。”瞥了一眼薛勤,马焱声音沉哑道。   “是。”薛勤应声,看着马焱那道颀长身影消失在营帐门口之后,赶紧伸手撩开身旁的帘子往内账之中看了一眼。   只见那油灯被置于罗汉床边,浅浅的一层蕴着暗光,大致每半个时辰便要添一次油灯。   罗汉床上,苏梅覆着身上的绸缎睡得安稳,那张瓷白小脸在烛光的印照之下更显晶莹剔透,恍若艳绝妖媚。   *   一觉睡得安稳,当苏梅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马焱正站在木施前换着软猬甲。   汲着木屐晃晃悠悠的从罗汉床上起身,苏梅慢吞吞的揉着自己的双眸走到马焱身侧道:“你回来了……”   细细糯糯的声音还带着几丝懵懂的迷糊感,轻软的绕在马焱的耳畔处,让他正系着软猬甲的手不自禁的便顿了顿。   看到马焱那搭在系带处的手,苏梅抬手,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道:“我来给你系吧。”   说罢话,她伸出白腻小手,捏过那两根系带,垫着脚尖蹭到马焱的脖颈处,然后将那两根系带绕到他的后颈处。   站在马焱身后,苏梅使劲的垫着脚尖扯着那两根系带,然后用力的掰着马焱的肩膀道:“你弯腰,我够不到。”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单手一箍,直接便将人拎到身前,给挂在了自己身上。   趴在马焱身上,苏梅晃悠着小脑袋道:“你这身铠甲硬邦邦的,硌得慌。”   “啧……”伸手捏了捏苏梅的鼻尖,马焱直接便托着人走到了洗漱架边,然后细细的给苏梅擦了小脸净了手之后将人带到营帐角落处的纱橱那边道:“东西在里头,自己拿着用。”   “什么东西?”歪在马焱的肩膀上,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声音细软道。   “月事带。”扣了扣苏梅的额角,马焱将挂在自己身上的苏梅放在了纱橱前头,然后伸手系好自己身上的软猬甲道:“换好了便出来,薛勤煮了碧梗粥。”   说罢话,马焱径直便撩开帘子出了内账。   呆愣愣的站在纱橱前,苏梅伸手里头拨了拨马焱的衣物,然后果然在下头看到了好几个月事带,那月事带由旧衣物缝剪而成,针脚处细细密密的虽不精致,但比起她的手艺却是好了很多。   这些月事带……难不成都是那厮昨晚上趁着她睡觉的时候做出来的?   伸手拿出一个月事带捏在手里,苏梅眨着一双美目,白腻手指禁不住的用力按了按,只听那月事带中间鼓起的部分发出一阵细细沙沙的轻响,好似还加了草木灰。   所以那厮昨晚上出去是给自个儿找草木灰去了?   白细小脸之上显出一抹难掩的娇媚笑意,苏梅微红着一张脸,掩唇轻笑出声,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波光潋滟,纤媚诱人。   捧着手里的月事带,苏梅兜兜转转的在内账里头转了一个圈,然后绯红着一张白腻小脸一头扎进屏风后头换了衣物和月事带。   外账之中已然飘出细腻的碧梗粥香气,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套着马焱那件松松垮垮的宽绸直接便走了出来。   抬眸看向那穿着自己的衣物站在帘子处的苏梅,马焱双眸微暗,视线幽深的从她那外露的凝脂肌肤上晦涩飘过,片刻之后才缓慢起身道:“木施上头不是挂着衣物?”   “嗯?有吗?”甩着身上那件宽大无比的宽绸,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懵懂的小模样。   踩着脚上的战靴缓步上前,马焱伸手将苏梅那几乎拖到地上的宽袖折起攒到手腕处,然后慢吞吞的蹲下身子,又将她踩在木屐下头的后裾给系到了腰间的绶带上挂着。   “行了,先食早膳吧。”拍了拍苏梅的小脑袋,马焱牵着人的手走到薛勤身侧道:“那碗凉好的碧梗粥。”   “是。”薛勤面色不济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一只瓷碗递给马焱。   苏梅站在马焱身侧,看着薛勤那副精神不佳的模样,关心的道:“怎么了薛勤?你好像很累啊?”   “没,没有,四姑娘不必担忧。”听到苏梅的话,薛勤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马焱,然后赶紧摆手道:“奴才还蒸了一笼山药糕,去替您取来。”   说罢话,薛勤赶紧转身出了营帐。   看着薛勤那急匆匆疾奔出营帐的身影,苏梅扭头看向马焱道:“他怎么了?好急的样子?”   “人有三急吧。”慢吞吞的搅着手里的碧梗粥,马焱将其端到苏梅面前道:“吃吧。”   “哦。”伸手接过马焱手里的碧梗粥,苏梅端坐在木凳之上,拿起插在上头的小金匙便开始吃了起来。   一碗碧梗粥下肚,苏梅还没等到薛勤的山药糕,她歪着小脑袋往外头望了一眼,然后转头看向马焱道:“你今日要做什么?继续赶路吗?”   “嗯,吃完了便走。”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将苏梅唇角处的粥渍擦掉道:“过会将那木施上头的士兵铠甲换上。”   “……哦。”想起那件闷热又厚实的铠甲,苏梅一下便蔫了脑袋,她伸手揪着身上的宽绸,犹豫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的与马焱开口道:“能不能不穿啊?”   对上苏梅那双亮晶晶的眼眸,马焱慢条斯理的道:“不能。”   噘了噘嘴,苏梅蔫拢着小脑袋彻底没了话。   “去,换上。”伸手将苏梅从木凳之上抱起,马焱将人往内账里头推了推。   “可,可是薛勤的山药糕……”   “换上再吃。”   “……那好吧。”无奈妥协的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慢吞吞的挪到木施边换上了那件厚沉的铠甲,但是那乱七八糟的系带却让她实在烦躁透顶。   “啊……”用力的踢掉自己脚上的木屐,苏梅一脸烦闷的坐在罗汉床上扯着身上的铠甲。   马焱伸手撩开帘子走到内账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苏梅那张苦闷小脸。   “怎么了?”慢条斯理的将那被系的乱七八糟的铠甲从苏梅身上卸下,马焱声音低哑道。   “……穿不好。”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不知为何一瞬就红了眼眶,她仰着小脑袋一副委屈模样的看向面前的马焱,说话时,声音甚至都带上了几分哽咽。   “呵……”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终于是扯唇轻笑一声道:“小娃娃真是没长大。” 第224章   替苏梅换好了铠甲,马焱又帮她穿上了小靴子,这才牵着人出了内账。   外账之中,薛勤正在打包东西,看到从内账里头走出的苏梅与马焱时,赶紧上前道:“爷,蜜浆和山药糕都放在马车里头了。”   “嗯。”马焱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带着苏梅往营帐外的马车处走去。   日头渐渐升起,灼热的照在苏梅头顶,苏梅伸手抚了抚自己被晒得微红的面颊,赶紧一把拽住了马焱的手遮在自己头上道:“这日头好大。”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抬眸看了一眼天色,然后伸手直接便将人给抱上了马车道:“今日要赶到驿站,少喝些蜜浆。”   “哦。”坐在马车之中,苏梅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看着苏梅这副软绵模样,马焱从宽袖之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道:“玫瑰酥。”   “嗯?竟然还有玫瑰酥?”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的小脸上显出一阵兴奋,赶紧伸手将那油纸包接了过来。   “好好吃,莫再耍小性子。”伸手点了点苏梅的鼻尖,马焱放下马车帘子,然后站在马车边转头看向身后的薛勤道:“赶车的时候不必操之过急,务必要稳,还有这几日多给我备些草木灰。”   “是。”薛勤抱着手里的一大堆东西,躬身应道。   “还有汉陵城里头的人,都安排妥当了吗?”捻了捻自己沾着一点糖渍的指尖,马焱沉声道。   “都安排好了。”   听到薛勤的话,马焱沉吟片刻后道:“让洋槐把尤涛奎送过来。”说罢话,马焱穿着软猬甲,面无表情的径直便上了骏马。   “是。”看着马焱骑马远去的颀长身影,薛勤垂眸应声道。   这一日果如马焱所说,赶了一日,就连中午的食膳,那些士兵包括马焱都是一边走,一边食的,不过好在苏梅一直窝在马车里头,虽然有些闷热,但总比外头那些风吹日晒的士兵舒畅多了。   晚间,众人赶到驿站,接到消息的驿将已然站在驿站门口久侯。   “王爷,下官已然准备好了美酒佳肴……”那驿将一脸谄媚神色的跟在马焱身后兜转着,一副卑躬屈膝的恭维模样。   马焱面无表情的站在马车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接过薛勤手里的缰绳,牵着马车往驿站之中走去。   “这种粗活怎能劳烦王爷呢,还是由下官来吧。”那驿将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要去接马焱手里的缰绳,却是被马焱一个冷眼给止住了动作。   对上马焱那双暗沉眼眸,这驿将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额上簌簌的开始冒起冷汗。   都说这靖江郡王性子阴沉不定,做事毒辣狠戾,今日一见,传言果真不假,那浑身的戾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控得住的。   暗自往后退了一步,这驿将偷摸着往马车里头看了一眼,但因为天色昏暗,马车又密实的覆着帘子,所以这驿将根本就看不清里头坐着什么人,只隐约能看到那一身在皎洁月色下透出一抹亮色的厚实士兵铠甲。   一个士兵能让堂堂靖江郡王当牵马车夫?   站在马车边,这驿将皱着眉头,脸上显出一抹深疑神色。   “驿将,王爷要休息了,烦请带路。”薛勤跟在马焱身后,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皱眉沉思的驿将,声音带笑道。   “啊,是,是下官疏忽了,还请王爷恕罪。”那驿将一边告罪,一边赶紧引着马焱往驿站之中的大院里走去。   大院里头摆着美酒佳肴,貌美侍婢,马焱牵着手里的马车,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处,面色暗沉。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看到这副模样的马焱,那驿将赶紧伏跪于地,瑟瑟发抖的道:“是下官自作主张,妄自揣测王爷之意,这才……”   “起来。”打断那驿将的话,马焱垂眸道:“你做的不错。”   说罢话,马焱踩着脚上的战靴,朝着那驿将压了一步,双眸晦暗道:“将本王的将士都唤来,这一院的佳肴美人,尽赐予他们。”   “……是。”听到马焱的话,那驿将面色发白的俯身道。   看到那驿将一副好似要吓晕过去的模样,马焱也不再管他,只牵着身后的马车,径直穿过大院,然后拐进一侧小门之中。   小门后是一间清幽雅院,马焱停下步子,将伏在马车之中酣睡的苏梅给抱了出来。   薛勤上前,赶紧将主屋的大门打开,然后推开三面竹窗四处查看了一遍之后,才重新走回到马焱面前道:“爷,并无可疑之人。”   “嗯。”马焱淡淡应了一声,抱着怀里的苏梅缓步走进内室之中。   内室里头置着两盆冰块,角落处烧着熏香炉,一应日常用具皆被准备的十分细致。   “爷,听说那驿将是当地的富户地主。”跟在马焱身后,薛勤敛着神色道:“要不要奴才去查查底细。”   “不必。”伸手将苏梅身上那件厚实的铠甲脱去,马焱声音微哑道:“让人抬桶热汤进来,再拿些吃食。”   “是。”   主屋的门“吱呀”一声被关上,薛勤慢步绕出小院,却是冷不丁的看到那扛着平西小王爷尤涛奎站在小院门口的洋槐。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惊疑的看着面前的洋槐,薛勤神色震惊道。   明明他今早才给人飞鸽传的书……   “从天觉寺出来以后这人要跑,我跟着他走岔路了,刚刚猎了一只信鸽,才知晓爷要人。”说罢话,洋槐“砰”的一声将肩上的平西小王爷给扔到地上,动作简单粗暴。   看到那满身狼狈的平西小王爷,薛勤轻咳一声道:“先送到那侧屋里头去吧。”   “哦。”听到薛勤的话,洋槐一手拎住那平西小王爷的髻发,直接便拽着人往侧屋里头拖去。   看着那满身污泥被强拖在沙泥地上的平西小王爷,薛勤忍不住的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大院里头,那被驿将请来的将士们正端酒豪饮着,一派的酒色肉糜之相。   “这位将军。”那驿将一眼看到站在小院门口的薛勤,赶紧上前道:“可要来杯水酒?”   “不必。”伸手隔开那满身酒气的驿将,薛勤四下看了看道:“你们的厨房在哪处?”   “将军去厨房是……”听到薛勤的话,那驿将神色微变道。   “王爷要沐浴更衣。”斜眼看了看那驿将,薛勤开口道。   “是是是,是下官疏忽了。”听到薛勤的话,那驿将脸色一松,赶紧甩着宽袖道:“这是下官分内之事,下官这就吩咐下去。”   说罢话,那驿将也不等薛勤反应,径直便急匆匆的跑出了大院。   薛勤站在小院门口,看着那喝的东倒西歪醉在美人乡里头的将士们,无奈轻摇了摇头。   小院主屋之中,苏梅磨磨蹭蹭的捂着自己空乏的肚子从软榻之上起身,一眼就看到了那端坐在书案后头写着书信的马焱。   汲着脚上的木屐,苏梅先是懵懵懂懂的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地方,然后才慢吞吞的走到马焱面前道:“这里便是驿站了吗?”   “嗯。”落下最后一笔,马焱将信纸塞入竹哨之中,然后突然从书案下头掏出一只雪白信鸽。   “呀……好漂亮的鸽子。”看到那一身雪白毛色的信鸽,苏梅跪坐在书案前,忍不住的伸手抚了抚它那身丰满羽翼。   将那竹哨绑在信鸽的腿上,马焱双手握住苏梅触在信鸽上头的软腻手道:“去吧,从窗口放出去。”   “它自己还会飞回来吗?”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睁着一双美目,神情兴奋道:“我听妙凝说信鸽都会认路,无论飞到哪处去,都能自个儿飞回来。”   “嗯。”揽住苏梅的腰肢,马焱将人带到竹窗边,然后捧着苏梅的小手,将那只信鸽往天上一抛。   伸展开翅膀,素白的信鸽带着脚上的竹哨,扑棱扑棱着慢慢没了踪影。   “哇……好漂亮……”看着那只信鸽,苏梅撑着下颚,忍不住的轻叹出一口气道。   “是,很漂亮。”垂眸看着那缩在自己怀中,睁着一双乌黑眼眸的苏梅,马焱忍不住的轻勾了勾唇角。   “哎?那处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吵?”从竹窗处探出半个小脑袋,苏梅往大院的方向看了一眼道。   伸手一把捂住苏梅的双眸,马焱直接便将人搂在怀中带回了内室之中,然后顺手关上了竹窗道:“小娃娃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不是小娃娃……”被马焱箍在怀中,苏梅使劲的挣扎着,那双掩在长踞之中的小细腿直接便蹬掉了脚上的木屐。   “动不动便哭鼻子,哪里不是小娃娃了?”伸手刮了刮苏梅的鼻尖,马焱将她那纤细的小身子托抱到怀中,清俊面容之上笑意更甚。   “啊……”使劲的掰着马焱箍在自己腰肢处的手,苏梅噘嘴小嘴道:“你放开,我自己走。”   说罢话,苏梅扭着身子,艰难的从马焱怀中钻出,然后一溜烟的跑到了外室门口。   伸手打开面前那扇紧闭的木门,苏梅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面前的人,就被撞了个晕头昏脑。   伸手搭住苏梅的腰肢将人抱到怀中,马焱面色暗沉的看着面前端着一铜盆站在门口的妙龄女子。   “王,王爷……”怔怔的看着面前马焱那张俊美面容,那女子端着手里的铜盆,半响都未动弹。   “你是谁啊?”伸手揉着自己被那女子撞疼的胳膊,苏梅仰着小脑袋蹙眉道。   听到苏梅的话,那女子这才恍然回神,她低头看了一眼被马焱揽在怀里的苏梅,却是不自禁的暗暗后退了一步。   苏梅的身上穿着士兵的统一内衫,梳着发髻,身形纤细瘦小,站在昏暗的主屋门口,乍眼一看确是有些雌雄莫辩。   瞪眼看着面前的苏梅,那女子手里的铜盆落地,然后惊叫着跑远了。   被铜盆里头的水打湿了一大半衣衫的苏梅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完全湿透的罗袜,一张白细小脸皱的死紧道:“这人到底是谁啊?做事这般毛毛躁躁的。”   说罢话,苏梅蹲下身子,将自己沾湿的罗袜褪了下来,露出一双白嫩玉足。   还有些濡湿的小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之上,浅浅印出两个凹陷的小脚印,微有些翠碧的地毯色泽衬在苏梅久不见日光的凝脂肤色之上,更显出一抹玉色。   “木屐。”将苏梅刚才踢掉的木屐重新递到她的面前,马焱蹲下身子,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替她擦了擦小脚后道:“沐浴完之后再吃东西。”   说罢话,马焱伸手抱住苏梅,将人掩在大开的木门之后道:“站在这处别动。”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仰着小脑袋还未说话,就听到屋外传来薛勤的声音道:“爷,热汤来了。”   “嗯。”马焱侧身,掩住苏梅站在木门后的身子,让人将木桶抬进内室之中。   “爷,奴才刚才去厨房里头看了,有些燕窝和桂圆还算新鲜。”站在马焱面前,薛勤垂首道。   “那就做盅燕窝粥和桂圆汤吧,再炖个鸡蛋羹。”伸手将苏梅从自己臂弯处挤出来的小脑袋给按回去,马焱面无表情的道:“还有刚才的女人,去查查。”   “是。”薛勤应声,然后像是突兀想起了什么似得道:“对了爷,刚才洋槐已经带着那平西小王爷到驿站了,奴才安排人住在了侧屋。”   “嗯,我知道了。”马焱面色冷淡的点了点头道。   “是。”薛勤说罢,带着一众人步出主屋。   伸手关上木门,马焱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苏梅,然后扯了扯她那头乱糟糟的髻发道:“要濯发吗?”   仰头看着面前的马焱,苏梅乖巧的点了点小脑袋,声音细糯道:“你给我弄吗?在鹿鸣苑都是妙凝给我弄的……”   “走吧。”牵过苏梅的小手,马焱也不等苏梅把话说完,径直便带着人往内室之中走去。   仰头看着走在自己前头的马焱,苏梅睁着一双湿漉美眸道:“有面药和口脂吗?”   “做什么?”   “自然是沐浴和濯发了。”   “没有。”   “……哦。”   内室之中,苏梅端坐在木凳之上,披散着一头漆黑墨发,看马焱端着铜盆四处忙碌着。   “过来。”准备好物事,马焱抬手朝着苏梅招了招手道。   汲着脚上的木屐,苏梅呆愣愣的站在马焱面前,声音细糯道:“你怎么坐在木凳上头?”   马焱没有说话,只反手将苏梅纤细的身子箍在了自己怀中,然后让人仰头躺在身上道:“闭眼。”   躺在马焱怀里,苏梅的身子完全舒展开来,她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使劲伸手拽住了马焱的宽袖道:“我,我害怕……”   “怕什么?难道还会吃了你不成?”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慢条斯理的将苏梅脸上的碎发撩到脑后,然后尽数浸入铜盆之中。   紧张的闭着一双眼睛,苏梅身子僵直道:“水进耳朵里头了……”   “有吗?”带着濡湿水渍的指尖轻捻了捻苏梅的耳朵,马焱将绕在自己指尖处的漆发拨开道:“没有湿。”   “可是我感觉湿了……”颤颤的说着话,苏梅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耳朵,却是摸到了马焱那只沾着皂角的手。   滑不溜叽的顺着马焱的手抚到了他的臂弯处,苏梅赶紧睁开一双眼道:“不要你洗了……”   “别动。”伸手按住苏梅那不断乱动的小身子,马焱抬脚夹住她乱蹬的小细腿道:“再动就给你扔浴桶里头。”   “可是我不舒服……”紧紧的拽着马焱的宽袖,苏梅微红着一双眼,声音细糯道。   对上苏梅那双湿润水眸,马焱静默片刻之后轻叹出一口气,然后直接便将人给抱上了软榻道:“躺着。”   湿漉漉的将自己的小脑袋搁在软榻的边缘,苏梅微红着眼眸,看着马焱拿过一个实木圆凳置于软榻边,然后又将铜盆端了过来。   “这样行不行?”点了点苏梅鼻头,马焱侧坐在软榻处,膝盖抵在苏梅的脖颈下侧,托着她的脑袋。   “唔……”绞着自己那双满是皂角的小手,苏梅伸手扯了扯马焱落在自己肩膀处的下垂鬓发道:“比刚才好一些。”   “别动。”将自己的那缕鬓发从苏梅手里抽回,马焱伸手捻了捻上头滑腻的皂角,也不在意的径直便将其甩到了身后。 第225章   手里不抓着一些东西便感觉不舒服的苏梅看到那缕被马焱甩到身后的鬓角,噘着小嘴还在跃跃欲试。   看出苏梅的意图,马焱直接便将一旁的皂角给塞到了苏梅手里道:“拿着。”   捏着手里滑腻腻的皂角,苏梅侧头看向马焱,声音细糯道:“妙凝都不是这样给我濯发的。”   “闭嘴。”捋着手里苏梅沾湿的漆发,马焱面无表情的道:“皂角给我。”   “……哦。”闷闷的噘了噘嘴,苏梅将手里的皂角递给马焱,然后突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歪着小脑袋与马焱道:“那平西小王爷为什么会在侧院里头?是洋槐带过来的吗?”   替苏梅绞着头发,马焱神情的淡漠的道:“嗯。”   “那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就能用那平西小王爷威胁平西王退兵了?”摸着自己涂了皂角之后软腻腻的小手,苏梅歪头看向马焱道。   伸手拿过一旁的木钗将苏梅的湿法挽起,马焱单手将人从软榻之上提起,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平西王亲子数十,这一个小王爷哪里比得上大汉江山来的实在。”   “哎?那这平西小王爷不是没用了吗?还留着他做什么?”双手箍在马焱的脖颈处,苏梅站在软榻之上睁着一双水眸,一副好奇模样道。   “自有用处。”单手搂抱住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马焱径直带着人走到浴桶边,然后突然手掌一松。   苏梅正挂在马焱身上,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整个人一沉,“扑通”一声就进了水。   两只藕臂还圈在马焱的脖颈处,苏梅湿漉漉的站在浴桶里头,仰头看着面前的马焱,神情懵懂,片刻之后才呐呐的开口道:“我还未脱衣裳……”   “哦。”伸手抚了抚苏梅那颗湿漉漉的小脑袋,马焱慢条斯理的将人搭在自己脖颈处的双手给拨了下来道:“先脱衣裳再洗,乖。”   说罢话,马焱径直便踩着脚上的战靴出了内室,只留苏梅一人怔怔的站在蒸汽喷薄的浴桶里头发愣。   那厮是……嫌自个儿烦了?   “四姑娘……”马焱刚走,外头却是突然传来洋槐的声音道:“热水来了。”   “哎?”苏梅回神,一边急应了一声,一边捂着自己身上的那件湿漉亵衣躲进浴桶之中。   洋槐脚步稳健的从屋外走入,一手一个大桶的走到苏梅面前道:“四姑娘,爷让我告诉您快些洗,莫着了凉。”   “……哦。”蹲坐在浴桶里头,苏梅一边褪着身上的衣物,一边声音细糯道:“他人呢?”   “爷没说要去哪处。”将手里的两个大桶置于浴桶两侧,洋槐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突然面色一正道:“四姑娘,哪里来的血腥气。”   “血腥气?”听到洋槐的话,苏梅怔了怔神,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连自个儿身上的月事带都没解就被那厮给扔进浴桶里头了!   万分狼狈的让洋槐重新换过热汤,苏梅快速洗完身子之后软趴趴的坐在绣墩之上,双眸呆滞的看着薛勤端到自己眼前的一盅燕窝粥和一碗桂圆汤。   “……我想吃玫瑰酥。”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薛勤,苏梅声音细糯道:“有玫瑰酥吗?”   “奴才去给四姑娘做。”听到苏梅的话,薛勤应声,转身便走出了主屋。   看着薛勤消失在主屋门口的身影,苏梅慢吞吞的伸手捏起一只小金匙舀了一勺燕窝粥,正欲放入口中之时,却是被那突然撞开的屋门吓了一跳。   装着燕窝粥的小金匙“啪叽”一声掉在了绣桌之上,苏梅从绣墩之上惊站起,然后眼看着洋槐从内室之中冲出,直接便将那闯入屋内的女子给一把按在了身下。   “四姑娘,要留活口吗?”面无表情的按着身下的女子,洋槐抬眸看向苏梅的那双眼眸之中依旧清澈异常。   “先,先别杀……”汲着脚上的木屐,苏梅赶紧走到洋槐身侧,然后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看了一眼那被洋槐死死按在身下的女子。   “你是刚才那个……送水的?”其实刚才那送水的女子苏梅根本就没看到她长什么模样,她只是认出了这女子身上的衣裳罢了。   那女子听到苏梅的话,赶紧用力的将自己的脸往地上压,整个人团在一处被吓得瑟瑟发抖。   看到这副模样的女子,苏梅微蹙了蹙眉,然后声音轻缓道:“你抬起头来我看看。”   那女子没有抬头,反而更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毛毯之中。   “我不杀你,你抬起头来我看看。”苏梅蹲在地上,依旧轻声细语的说着话,那头却是突然传来马焱的低哑声音道:“那是魏二姑娘,洋槐,把手松开吧。”   “是。”听到马焱的话,洋槐将自己按在魏玉婷身上的手挪开,面无表情的退到一旁。   抱着自己怀里的包袱,魏玉婷整个人紧紧的蜷缩在一处抖个不停,连个脸都不敢抬。   “魏二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处?”苏梅惊讶的瞪大了一双眼,歪着小脑袋使劲的想将自己的脸凑到魏玉婷那张几乎低垂到胸口处的面容前。   伸手一把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将人从地上提起道:“站好。”   “这真的是魏二姑娘吗?”在避暑山庄的时候苏梅根本就没有怎么关注过这魏玉婷,一则是因为这魏玉婷虽然长相漂亮,但存在感太低,根本就让人察觉不到,二则是因为苏梅的心神早就被那宋华胜给占了,眼睛里头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嗯。”淡淡应了一声苏梅的话,马焱慢条斯理的走到那魏玉婷面前,然后突然伸手一把就将魏玉婷紧紧抱在怀里的包袱给抽了出来。   “啊……”被马焱夺了包袱,这魏玉婷哑着嗓子一副惊惶模样的还想抢夺过来,却是被洋槐一手又给按在了地上。   苏梅垫着脚尖,用力的朝着马焱手里的包袱探身看去。   只见那包袱里头装着一些衣物和碎银首饰,还有一些看上去十分普通的书籍,根本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伸手从那包袱里头抽出一本《女戒》,苏梅随意的翻了翻,但在看到那书籍里头的内容时,她原本还漫不经心的面色确是陡然一变。   手上一抖,那本内容丰富的书籍渐渐被苏梅掉落在了魏玉婷面前,大开的素白纸张上头清晰的画着两个相叠的男子身影,衣衫半褪,形容暧昧。   看着那大摇大摆瘫在其余三人面前的男风画,魏玉婷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一副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塞进地毯里头的羞愤模样。   “没,没事的……其,其实也没什么的……”手忙脚乱的将那本书籍合好塞到魏玉婷怀里,苏梅蹲在魏玉婷面前,同样涨红着一张小脸,神情慌乱。   用力的抱着那本书籍,魏玉婷满脸绯红血色的蹲坐在地上,一语不发。   “那,那个……”仰头扯了扯马焱的宽袖,苏梅磨磨蹭蹭的从地上起身,然后踮脚凑到他的耳畔处道:“你把东西还给她吧。”   听到苏梅细声细气的话,马焱直接便将手里的包袱塞到了苏梅怀里,然后睥睨着脚下的魏玉婷道:“为何会在这处?”   死死的抱着怀里的书籍,魏玉婷梗着喉咙,白净小脸之上濡湿一片满是泪痕。   看着那被马焱吓得不轻的魏玉婷,苏梅咽了咽口水,然后将怀里的包袱递给她道:“喏,还你。”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魏玉婷惊惶着一双瓷琉眼眸,然后突然伸手一把抢过了苏梅手里的包袱夺门而逃。   “哎?”看着魏玉婷那在小院之中三步一摔的狼狈模样,苏梅赶紧跟出去道:“你去哪里啊?这大晚上的不能一个人出去。”   苏梅话罢,魏玉婷就又被洋槐给重新拎了回来。   哆哆嗦嗦的坐在绣墩之上,魏玉婷抱着怀里的包袱,先是偷偷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梅,然后又惊恐的看了一眼那端坐在苏梅身侧的马焱,犹豫片刻之后才哽咽着喉咙道:“姐姐那日晚上不见了,我以为姐姐是去找宋姑娘了,便去了毛葵园找姐姐,却是不想看到……看到那平西小王爷正在对宋姑娘用强……”   “哎?”听到魏玉婷的话,苏梅瞪大了一双湿漉水眸,神情惊疑,似乎是没想到这魏玉婷一开口便是这话。   “那平西小王爷他,他好似看到我了,我,我实在害怕,就,就趁着没人的时候,自个儿从避暑山庄里头逃了出来……”结结巴巴的说完话,魏玉婷通红着一双眼道:“我也是,后,后来听人说,才知晓郡王被那平西小王爷冤枉的事的……”   一边说着话,魏玉婷一边极其害怕的看了一眼马焱,双眸之中水光四溢,似乎下一刻便又要开始泛滥。   “然后你听到消息,是准备回汉陵城替马焱作证?”接过魏玉婷的话,苏梅微往前探了探身子道。   “……我,我……”抱着怀里的包袱,魏玉婷战战兢兢的犹豫半响之后才又开口道:“我一开始虽是这样想的,但是后来听说那平西小王爷因为平西王造反之事被关进了保宫狱,所,所以……”   心虚的低垂下小脑袋,魏玉婷用力的抱着怀里的包袱,声音嗫嚅道。   “所以你感觉应该没事了,就准备直接回府了?”魏玉婷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轻,又哆嗦的厉害,苏梅费劲听了半天,几乎都要将自己的耳朵蹭到她脸上了。   伸手一把掐住苏梅的腰肢将人往后按了按,马焱面无表情的看向那满面泪水的魏玉婷道:“明日再走,今晚先住侧院。”   说罢话,马焱直接便侧头对站在一旁的洋槐道:“去,将魏二姑娘送到侧院。”   “是。”洋槐应声,伸手将魏玉婷从绣墩之上扯起,然后直接便强硬的带着人往侧院处走去。   “我看这魏二姑娘应当是没问题的,你做什么还要压着人不放?”看着魏玉婷那被洋槐强压着出去的纤弱身影,苏梅蹙眉看向面前的马焱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从绣墩之上起身,马焱伸手按了按苏梅的小脑袋道:“吃罢玫瑰酥便去歇息,我还有事,明早再过来。”   说罢话,马焱也不等苏梅反应,径直便跨出了主屋。   看着马焱那消失在主屋门口的颀长身子,苏梅用力的噘了噘嘴,声音嗫嚅道:“哼,借口……”一天到晚的不见人影也不知是去哪处鬼混,明明往常恨不得一天到晚黏在自己身后管着自个儿的……   用力的伸手抓了抓自己还有些濡湿的漆发,苏梅气呼呼的踩着脚上的木屐,直接便裹头埋进了内室之中的软榻上,然后一脸气愤踢掉脚上的木屐,又扯下了上头松垮的罗袜。   当薛勤端着做好的玫瑰酥进到主屋里头的时候,就看到苏梅那拱在软榻之上的身子,好似已然睡熟。   “四姑娘?玫瑰酥……”   “不吃!扔掉!”哼,嗟来之食,谁稀罕!   原本只试探着唤了苏梅一声的薛勤听到苏梅那气急败坏的小声音,赶紧从内室里头退了出来。   “爷……”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马焱,薛勤面色为难道:“四姐儿说她……”   “我听到了。”打断薛勤的话,马焱抬眸看了一眼那挂在软榻边的两只白嫩小脚,眸色微暗道:“扔了吧。”   “可这是您做了许久……”   “扔了。”斜睨了一眼薛勤,马焱沉声道。   “……是。”端着手里的玫瑰酥,薛勤躬身退了出去。   踩着脚上的战靴,马焱缓步走到软榻边,然后伸手抚了抚苏梅轻颤的眼睫道:“上床去歇息。”   拉起盖在自己身上的细薄绸缎,苏梅噘着小嘴,气呼呼的鼓着一张脸将屁股对向马焱。   看到苏梅这副气恼的小模样,马焱低笑一声,然后慢条斯理的俯身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道:“娥娥妹妹难道不知道,将自己的后背对着敌人,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吗?”   低哑暗沉的嗓音带着一抹晦暗之色,修长白皙的手掌带着微凉之意,轻缓的搭在苏梅那两只褪了鞋袜的素白小脚之上。 第226章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屋外突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苏梅精神一震,赶紧一把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马焱。   “那,那是魏二姑娘吗?”一边拢着自己被马焱解开的衣襟,苏梅一边双眸虚晃道。   跌坐在软榻边,马焱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自己的宽袖,他的细薄唇瓣处带着一抹濡湿水痕,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显出一抹意犹未尽之色,氤氲晦涩的印出苏梅那一身凝脂白玉般的肌肤。   “我,我出去看看……”对上马焱那双浸着暗欲的暗眸,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急匆匆的便小跑了出去。   屋外,魏玉婷面色惨白的从侧院之中跑出,跌跌撞撞的摔倒在硬实的青石板砖之上,她的身后慢吞吞的走出一个神情懵懂的俊朗男子,身形狼狈,满脸脏污。   站在屋门口,苏梅看到这两人,才恍然想起刚才这平西小王爷就被洋槐扔在了侧院里头,而刚刚马焱那厮让洋槐带魏玉婷去侧院,难道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那厮的戒备心……也是太重了一些吧。   “没事吧?”上前将魏玉婷从地上扶起,苏梅伸手替她拍了拍身上的脏污,然后指着她的膝盖道:“磕出血了,疼吗?随我进屋我让洋槐给你上些药吧?”   “不,不要……不要……”这魏玉婷显然是被那尤涛奎给吓坏了,一个劲的往苏梅身后钻,整个人颤抖的厉害,几乎连怀里的包袱都抢抓不稳。   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尤涛奎,苏梅张了张小嘴,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道:“这里是汉陵城外的驿站。”   “驿站?”听到苏梅的话,那尤涛奎狠狠的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一张俊脸面容狠狠皱起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处?”   “……呃……”听到尤涛奎的话,苏梅带着身后的魏玉婷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希望这小王爷还不记得自己被洋槐一路追打然后拖回来的事。   “小王爷醒了?”一旁,薛勤端着手里的玫瑰酥站到苏梅身侧,面带笑意道:“正巧奴才做了一些晚食,小王爷赏脸吃一些?”   “你又是谁?”嫌恶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脏污的衣袍,那尤涛奎的面色十分难看。   “奴才是靖江郡王的人。”说罢话,薛勤正欲端着手里的玫瑰酥往尤涛奎面前走去时,却是被苏梅拦住了道:“那个,你先把玫瑰酥给我。”   “这玫瑰酥都冷了,四姑娘还是莫食了,爷刚才已然吩咐奴才去倒了。”转头看向苏梅,薛勤面容含笑道。   “我就要。”一把夺过薛勤手里的玫瑰酥,苏梅仰着一张晕红的白细小脸,声音细糯道:“我知道这玫瑰酥……”是那厮做的……   后面那句话苏梅没有说出来,其实刚才马焱与薛勤站在外室里头说话的时候,她自然是都听到的。   抱着手里的玫瑰酥,苏梅转头看向缩在自己身后的魏玉婷道:“走吧,去屋子里头我给你上些药。”   说罢话,苏梅径直便带着满脸惊惶神色的魏玉婷进到了屋内。   绣桌边,魏玉婷抱着怀里的包袱,整个人神神恍恍的还没回过神来。   苏梅坐在魏玉婷身侧,先是伸手捻了一块玫瑰酥入口,然后才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马焱道:“你身上带伤药了吗?”   一边整着自己的衣襟,马焱一边垂眸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梅道:“薛勤有。”   “……哦。”注意到马焱看向自己的目光,苏梅有些羞赧的低垂下了小脑袋,赶紧一口将手里的玫瑰酥尽数塞进了嘴里。   这边,薛勤带着身后的尤涛奎进到屋内,听到马焱的话,赶紧将宽袖暗袋之中的伤药递给了苏梅道:“四姑娘,这是上好的伤药。”   “嗯。”接过薛勤手里的伤药,苏梅继续开口吩咐道:“去给我端盆清水来。”   “是。”薛勤应声,转身步出主屋,露出身后的尤涛奎。   魏玉婷一眼看到那站在门口的尤涛奎,当下惊叫一声,直接便软着身子钻到了绣桌底下,然后一个劲的开始嘟囔起细碎侬语。   听到魏玉婷那细细碎碎的细软侬话,苏梅歪着小脑袋朝马焱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这不是官话吧?”   “姑苏话,魏家是从姑苏搬到汉陵城的。”拢着宽袖落坐于苏梅身侧,马焱伸手抚了抚她半干的漆发道:“待头发干了再睡,不然容易得头风。”   “哦。”乖巧的应了一声,苏梅抬眸看了一眼那尤涛奎,然后伸手扯了扯马焱的宽袖道:“那他怎么办?”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那站在屋门口使劲的敲着脑袋的尤涛奎道:“坐吧。”   放下自己敲着脑袋的手,尤涛奎伸手抹了一把脏污面颊,然后狠皱着双眉看向马焱道:“你是谁?”   “帮你的人。”端起面前的凉茶轻抿了一口,马焱声音沉哑的道:“帮你重回云南平西,做平西王的人。”   “呵……”听到马焱的话,那尤涛奎嗤笑一声道:“笑话,我堂堂平西小王爷,难道还要你一个无名之辈来指手画脚吗?”   说罢话,尤涛奎甩着宽袖就要走,却是被不知何时站在屋外的洋槐又给硬生生的拖回了屋内道:“爷吩咐,你不能走。”   “砰!”的一声,尤涛奎被洋槐狠狠的摔在地上,不过好在屋内还铺着一层地毯,倒也不至于摔得多疼。   魏玉婷正躲在绣桌底下,突然对上那摔倒在地的尤涛奎的视线,整个人浑身一僵,然后惨白着一张脸,手脚慌乱的想从绣桌底下爬出去,却是不想起的太猛,狠狠撞上了绣桌角。   “呀,你没事吧?”听到那一声闷撞声,苏梅赶紧弯腰将魏玉婷从绣桌底下拉出来道:“我给你看看。”   捂着自己红肿了一角的额际,魏玉婷哆嗦的缩在苏梅身后,白净面容之上满是濡湿泪痕,可见被尤涛奎吓得不轻。   “都肿了……”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魏玉婷额角的肿块,苏梅犹豫片刻后道:“我还是先帮你把膝盖上头的伤处理一下吧。”   说罢话,苏梅拉着魏玉婷,径直便带着人进了内室。   “你先坐。”将魏玉婷按在一旁的绣墩之上,苏梅抽出宽袖之中的巾帕,细细的替她擦去膝盖上头沾着的尘土黏泥道:“疼不疼啊?”   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通红着一双眼,神情惊慌的摇了摇头。   薛勤端着手里的铜盆走进内室之中,一眼看到魏玉婷额角上的肿块,赶紧上前将手里的铜盆置于苏梅身侧,然后开口道:“四姑娘,奴才听说熟鸡蛋能消肿,正巧厨房还生着火,奴才去与魏二姑娘取一个来吧。”   “好,你去吧。”苏梅正埋头替魏玉婷清理着膝盖上头的污泥,听到薛勤的话,声音软糯的应了一声道:“再端盅蜜浆过来。”   刚才这魏玉婷又喊又惊的,怕是嗓子都要哑了。   “是。”薛勤应声,转身出了内室。   覆着竹帘的窗口处酥酥的吹进一阵凉风,魏玉婷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的动了动自己的膝盖道:“劳烦四姑娘了,我还是自个儿来吧。”   听到魏玉婷那轻细到仿若奶猫呢喃的话语声,苏梅手上动作一顿,然后赶紧将手里沾着净水的湿帕递给魏玉婷道:“喏。”   伸手接过苏梅手里的巾帕,魏玉婷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自己受伤的膝盖,犹豫片刻之后才颤颤的往外室看了一眼道:“那,那个平西小王爷,他,他为什么,明明……”   听到魏玉婷那乱七八糟词不达意的话,苏梅歪着小脑袋细想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哦,大致是从那保宫狱里头逃出来了吧,毕竟那平西王现在在造反,这平西小王爷若是再呆在汉陵城里头,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魏玉婷看到的那个尤涛奎是三皇子假扮的这件事,苏梅自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所以她直接便絮絮叨叨的编了一段话。   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捏在手里的巾帕一紧,下意识的便往自己的伤口里头戳了戳,嫣红的血迹混杂着激烈的刺痛感阵阵传来,魏玉婷当下便惨白了一张脸。   “没事吧?”看到魏玉婷那渗着血迹的伤口,苏梅赶紧用手指抹了一些伤药替她涂上道:“这个应当可以止血的。”   软香的伤药被苏梅小心翼翼的抹在魏玉婷的伤口上,那原本还渗着血迹的伤口瞬时便被止了血。   “多谢四姑娘。”垂眸看了一眼止血的伤口,魏玉婷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她深吸一口气,犹豫半响之后才声音轻细的开口道:“我,我之前在避暑山庄对四姑娘多有误解……”   “误解?什么误解?”打断魏玉婷的话,苏梅好奇的将自己的小脑袋凑到魏玉婷面前道:“我与你在避暑山庄里头时,好似没说过什么话吧?”   “……我。”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脸上的羞愧神色更深,她紧抱着怀里的包袱,声音轻细道:“我听姐姐说四姑娘抢了宋姑娘的心上人,那时刚看到四姑娘时,我原本以为四姑娘是那种画本子里头说的狐狸精,可是后来,后来我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四姑娘与靖江郡王才是最般配的一对,靖江郡王与四姑娘说话时候的眼神,从来都与别人的不一样。”慢慢吞吞的说罢话,魏玉婷抚着手里的包袱,白净小脸之上显出一抹羞涩笑意道:“就好像画本子里头那个为董贤割袖的汉哀帝。”   “董贤?汉哀帝?”听到魏玉婷的话,苏梅满头雾水的重复了一遍。   “就,就是这个……”小心翼翼的从包袱里头抽出那本《女戒》,魏玉婷面色羞红道:“我那时看到四姑娘穿着士兵的衣裳,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马焱是与一个士兵呆在屋子里头做董贤与汉哀帝?”接过魏玉婷的话,苏梅暗暗的咽了一口口水道。   “……嗯。”魏玉婷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小脑袋轻应了一声,片刻之后才好似想到了什么似得面色煞白道:“四姑娘,你会不会觉得我……我太怪了?”   “不,不会啊……我,我也常看什么……呃,对,孙悟空大闹天空什么的……对……孙悟空……”像是捧着烫手山芋一样的捧着手里那本魏玉婷递过来的画本子,苏梅硬着头皮翻开了一页。   “在三十八页。”看到苏梅的动作,魏玉婷声音轻细的提醒道:“就是画着龙床的那页。”   “……啊,好。”抖着指尖将手里的《女戒》翻到了三十八页,苏梅垂眸一看,只见那页上头图文并茂,哪一个精彩了得。   匆匆看了一眼,苏梅赶紧将手里的画本合上,轻咳一声正欲说话之时,却是突然看到端着托盘走来的薛勤。   手忙脚乱的将手里的画本藏进宽袖暗袋之中,苏梅敛下神色,一副正经模样的看向站定在自己面前的薛勤道:“放着吧。”   “是。”薛勤应声,将手里的托盘置于苏梅面前的桌面之上,然后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那个,先喝盅蜜浆吧。”将托盘里头的蜜浆推到魏玉婷面前,苏梅细抿起唇角道:“我给你剥鸡蛋。”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赶紧摆手将苏梅手里的鸡蛋接过,魏玉婷捧着烫乎乎的鸡蛋直接就往自己的额角处压去。   “是,是这样吗?”看着那被魏玉婷挤在额角处,鸡蛋壳与鸡蛋白黄都烂糊成一团的熟鸡蛋,苏梅怔怔的开口道。   “不,不是吗?”捂着手里的鸡蛋泥,魏玉婷神情惊慌道。   “呃,好像是的吧……”也没什么不对吧?盯着那覆在魏玉婷额角的烂鸡蛋看了半响,苏梅慢吞吞的道:“喝口蜜浆吧,可好喝了。”   “多谢四姑娘。”小心翼翼的端起面前的蜜饯喝了一口,魏玉婷那双哭的红肿的眼眸微眯了眯道:“真甜。”   看到这副狼狈可怜模样的魏玉婷,苏梅沉吟片刻之后才轻缓开口道:“那个,魏二姑娘,你是准备回汉陵城还是……”   “我本来是要回汉陵城的,可是,可是……”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紧了紧自己手里的包袱道:“可是我听说父亲给我订了亲,是给宋氏的一个年老之臣当续弦。”   “续弦?”听罢魏玉婷的话,苏梅微瞪大了一双眼道:“你从哪处听到的消息?”   “是姐姐给我写的信。”扣着手里的包袱,魏玉婷垂着脑袋道:“我在驿站里头的时候给姐姐写过一封信,姐姐回我说父亲震怒,要将我许配给一个年老之臣当续弦,劝我说让我不要那么快就回去,待父亲消了气再说,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我应该去哪处……”   “这样啊……”点了点小脑袋,苏梅撑着下颚靠在木桌上,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奇怪,但却也没想到这奇怪的点在哪处。   “那你就先在这驿站里头住下吧,再等你姐姐回信。”   “我,我……”使劲的绞着手里的包袱,魏玉婷又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眼泪珠子,她低垂着脑袋,声音哽咽道:“姐姐昨日里又给我来信说父亲知道我在驿站里头的事了,让我赶紧到别处去。”   “啊……那,那可如何是好?”纠结的蹙起双眉,苏梅下意识的往外头看了一眼,然后突然开口道:“要不你先随我与马焱走一段路再说?毕竟你这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最是容易出事了。”   “真的可以吗?”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一瞬便瞪大了一双眼,神情惊喜道。   “唔……自然是可以的吧。”说罢话,苏梅提着裙裾从绣墩之上起身道:“我去替你与他说说看。”   汲着脚上的木屐,苏梅匆匆走到外室,只见马焱正坐在绣墩之上与薛勤说着话,那尤涛奎已然不知何处去了。   “去吧。”放下手里的茶盅,马焱与薛勤道。   “是。”薛勤应声,转身出了屋子。   看到薛勤那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苏梅赶紧蹭到马焱身侧道:“我与你说一个事。”   “她要跟就跟吧。”伸手将苏梅搂到自己怀中,马焱抚了抚她的头发道:“头发干了,时辰也不早了,快些上床歇息吧。”   “你都听到我们说话了?”瞪着一双眼窝在马焱怀里,苏梅声音细糯道。   “嗯。”漫不经心的轻应一声,马焱伸手捏了苏梅的小手,在触及到那股子软腻温度时,才轻缓开口道:“睡觉时要盖绸被,若是再踢了,我就将那绸被绑在你身上。”   “我知道了。”噘了噘小嘴,苏梅扯着马焱的宽袖,然后突然神秘兮兮的将自己的小脸凑到马焱的耳畔处道:“那魏大人要将魏二姑娘嫁给宋氏老臣做续弦,真的假的?”   就苏梅在避暑山庄看到的魏玉姚对魏玉婷的态度,苏梅真是不大相信那魏玉姚会如此好心告知魏玉婷这事的。   “自然是假的。”伸手点了点苏梅的额角,马焱启唇轻笑道:“要嫁那宋氏老臣的,是魏玉姚。”   “那魏二呢?”   “魏二原本配的是你那彭表哥,不过既然魏二不回去,那嫁给张彭泽的,自然是魏玉姚了。” 第227章   “什么?”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立刻便瞪大了一双眼道:“这魏玉姚真是可恶,连自个儿的亲妹妹都骗!”   听到苏梅那愤慨的小声音,马焱轻笑一声,然后伸手揽着苏梅纤细的腰肢将人从身上抱起,慢条斯理的带着人往内室之中走去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   “那彭表哥到底会不会与魏玉姚成婚?不行,我一定要告诉彭表哥那魏玉姚恶毒的性子,救彭表哥出火坑。”说罢话,苏梅挣扎着从马焱身上跳下,然后汲着脚上的木屐,“蹬蹬蹬”的小跑到书案后头开始写信。   看着苏梅那端坐在圈椅之上一副神情认真执笔的小模样,马焱慢吞吞的转头看向一旁坐在绣墩之上的魏玉婷,声音沉哑道:“出去。”   对上马焱那双暗沉眼眸,魏玉婷身子一哆嗦,赶紧抱着怀里的包袱一溜烟的就跑出了屋子。   屋外挂着数盏细蕴琉璃灯,魏玉婷畏畏缩缩的伸手抹了一把自己黏糊糊的额角,上手都是稀烂的鸡蛋。   好似还是有些效果的……伸手抚着自己好像没有那么钝痛了的红肿额角,魏玉婷慢吞吞的踩着脚上脏污的绣鞋走在小院之中,神情懵懂。   “喂。”突然,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魏玉婷面前,穿着一件细薄宽绸,手持折扇,面容俊朗。   “啊……”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尤涛奎,魏玉婷惊叫一声,抱着手里的包袱就准备往后跑,却是被尤涛奎一把给拽住了胳膊。   “啊……”使劲的甩着手里的包袱扔向面前的尤涛奎,魏玉婷两眼一翻,直接便噎着嗓子晕了过去。   看着那一身脏污软绵绵搭在自己胳膊处的魏玉婷,刚刚沐浴完换完一身干净衣裳的尤涛奎神色难看,片刻之后才抬手将魏玉婷抱在怀里,转身往自己的侧院处走去。   这头屋内,苏梅写完一封书信,笔墨都未干,便赶紧急匆匆的跑到马焱面前道:“呐,你的信鸽呢?借我用一下。”   “让信使送吧。”伸手抽过苏梅手里的那封信,马焱随意的瞄了一眼道:“暑安?伏惟珍摄,不胜祷企……?我倒是不知,娥娥妹妹竟然如此想念你那彭表哥啊?”   捏着手里的信纸,马焱垂眸看了一眼苏梅,神色不明。   “这,这不是平日里的客套话嘛。”看到马焱面上的表情,苏梅赶紧解释道:“我平日里与其他人写信,也都是这样的。”   “哦?其他人?”斜睨了一眼苏梅,马焱眸色更深。   “我倒是不知,娥娥妹妹这平日里思念的,还有其他人。”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慢条斯理的掀开面前的琉璃灯罩,直接便将苏梅写的那张信纸给扔了进去。   “哎……”看到马焱的动作,苏梅抢救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信纸被火舌吞噬,烧毁殆尽。   “怎么,娥娥妹妹不舍得?”看到苏梅那伸在半空之中的小手,马焱慢吞吞的将手里的琉璃灯罩重新盖上,面色暗沉了几分。   “没,没……”看着马焱那张印在晕黄琉璃灯下的清俊面容,苏梅摆着手,白细小脸之上满是一副惊惶模样道:“没有,绝对没有。”   “那便好,我还以为娥娥妹妹要生我的气呢。”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过苏梅的额角,带起一阵冷颤寒意。   缩了缩脖子,苏梅仰头看向面前眸色晦暗的马焱,咽着口水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感觉自己宽袖一轻。   “我倒还不知,娥娥妹妹竟然有这种嗜好。”慢吞吞的翻看着从苏梅宽袖之中抽出的一本书籍,马焱唇角轻勾道:“看来还是我小看了娥娥妹妹。”   看着那本被马焱拿在手里,印着斗大“女戒”两个字的书籍,苏梅一瞬便涨红了一张白细小脸,赶紧想伸手将那书夺回来,却是不想马焱那厮突然便抬高了自己的胳膊,任凭苏梅踮脚也好,蹦跳也好,根本就沾不着那书籍的一点边。   “这是那魏二落在我这处的,根本就不是我的……”用力的扯着马焱的宽袖,苏梅噘着小嘴道:“你快些还给我。”   马焱不理,兀自翻着那书,唇角笑意渐显。   看着马焱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苏梅再忍不住,涨红着一张小脸直接就跳上了他的身子,然后使劲的去够那本书。   伸手拨开苏梅的小手,马焱顺势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然后一边翻看着那书籍,一边抿唇轻笑道:“倒是一本好书。”   说罢话,马焱直接便将其塞进了自己的宽袖之中,然后伸手点了点苏梅的额角道:“乖娃娃这时辰,应当上床歇息了。”   “啊……”被马焱一把箍着腰肢紧紧按在身上的苏梅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滚进了绣床上。   将细薄的绸被盖在苏梅身上,马焱伸手捻了捻她的发尾道:“若是被我看到踢了绸被,我可是要不客气的。”   说话时,马焱与苏梅离得极近,那温热的吞吐气打在苏梅白腻的肌肤之上,漾起一层细嫩红晕。   注意到那晕在苏梅面颊处的羞红色泽,马焱低笑一声,指尖轻捻过那处,声音暗沉道:“我瞧着那三十八页里头的东西甚好,娥娥妹妹若是踢了绸被,便不妨与我试上一试吧。”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迅速将身上的绸被拉起,直接便蒙住了整张小脸,声音嗡嗡道:“我要睡了。”   “呵……”隔着一层细薄绸被,马焱俯身咬了咬苏梅抵在额角处的指尖,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转身出了内室。   听到那在寂静暗夜之中清晰的“吱呀”关门声,苏梅一张小脸涨红,水渍双眸之中羞赧非常。   那三十八页的东西……   *   一夜无梦,苏梅裹着绸被睡得死死的,直到第二日才被洋槐唤醒。   “四姑娘,昨日里军队都吃醉了酒,要明日才能出发,所以今日还是呆在驿站里头整顿歇息。”   “哦。”迷迷瞪瞪的揉着自己的双眸从绣床之上起身,苏梅整个人缩头缩脑的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冲出一道惊声尖叫。   “怎,怎么了?”被那声尖叫吓得一个机灵,苏梅捏着手里的绸被,脸上的瞌睡虫一下就都被吓光了,原本那双还黏在一处的眼睛也一瞬瞪大了几分。   “听着像是魏二姑娘。”洋槐话音未落,主屋的木门便被“砰!”的一声撞开了,魏儿身形狼狈,连滚带爬的跑进内室,然后一头扎进了绣桌底下。   “……魏二?”坐在绣床上,苏梅歪着小脑袋声音细糯的唤了一声。   魏玉婷瑟瑟发抖的蜷抱在一处,叽里咕噜的呢侬软语又被吓了出来。   从绣床之上起身,苏梅汲着一双木屐,慢吞吞的走到魏玉婷边蹲下身子,声音无奈道:“怎么又钻这绣桌下头了?”   “那,那个……”伸出手指颤颤的朝着窗外指了指,魏玉婷一张精致面容之上脸色煞白。   顺着魏玉婷的手指方向往窗外看了看,苏梅只见那尤涛奎穿着一身细薄宽绸,面色难看的正往她这处走来。   “啊……”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苏梅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宽袖,然后转着一双黑漆眼眸道:“那你先蹲着,我去洗漱。”   说罢话,苏梅径直便汲着脚上的木屐走到了洗漱架边用薛勤送来的澡球净面洗手。   主屋门口,尤涛奎看了一眼大开的木门,正欲跨步走进之时,却是被洋槐给挡住了去路。   “你……”看着面前洋槐那双清澈眼眸,尤涛奎暗暗咬了咬牙,赶紧踩着脚上的布履鞋往后猛退了一步。   “四姑娘在洗漱,不得打扰。”抬眸看向面前的尤涛奎,洋槐声音清晰道。   “知道了。”一甩宽袖,尤涛奎转身便走,根本不欲与洋槐多言。   伸手关上面前的木门,洋槐重新走回屋内,苏梅已然洗漱完毕,正蹲在绣桌边努力的想将魏玉婷给哄出来。   “没事的,洋槐已经把他赶走了。”苏梅低垂着小脑袋,轻声细语的与魏玉婷道。   “啊……”苏梅话音刚落,魏玉婷便又是一声惊叫,她颤颤的伸出手指指着苏梅身后,身子猛地往后一退,后脑勺便又重重的磕上了绣桌脚。   听着那一声极其响彻的闷撞声,苏梅忍不住的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就看到魏玉婷捂着自己的脑袋依旧缩在绣桌底下,一副泪眼朦胧的惊惶表情。   先是转头看了看窗外,在没有看到那尤涛奎的影子之后,苏梅这才转头看向魏玉婷道:“撞疼了吧,快些出来,他不在了。”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手拉住魏玉婷的胳膊,将人从绣桌底下给拉了出来。   颤颤的任由苏梅将自己从绣桌底下拖出来,魏玉婷指尖冰凉的用力攥着苏梅的胳膊,精致面容之上满满粘着的都是眼泪鼻涕。   “擦擦吧。”看着这副模样的魏玉婷,苏梅无奈的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递给她道:“他已经走了,你不用再怕了。”   “我,我一早起来,他,他就在脱我衣服……”捏着手里的巾帕抖抖颤颤的说完这句话,魏玉婷梗塞着喉咙,眼睛里头立刻噼里啪啦的又开始掉眼泪珠子。   “啊……”听罢魏玉婷的话,苏梅怔愣着眨了眨眼,沉吟片刻之后才轻咳一声道:“或许他不是要做你想的那种事呢?”   “可是,可是……他……”瞪着一双惊恐眼眸,魏玉婷仿似想到了什么事,整个人又不可抑制的开始哆嗦起来。   苏梅自然知道这魏玉婷想的是什么事,毕竟那尤涛奎现下站在她面前的形象既是一个强奸犯也是一个杀人犯,按照魏玉婷这芝麻绿豆大的胆子来看,她现下这副模样也还算是正常。   “没事的,来,喝口凉茶冷静一下。”伸手端起绣桌之上的凉茶递给魏玉婷,苏梅小心翼翼的替她擦着脸上的泪痕道:“眼睛都肿了。”   哆哆嗦嗦的捧着手里的凉茶,魏玉婷往嘴里灌了一口。   “慢慢来,慢慢来……”看到那被魏玉婷捧在手里,因为哆嗦而“喀喀喀咔”撞个不停的茶盏,苏梅无奈扶额道:“你还没有吃早食吧?我让洋槐去取。”   说罢话,苏梅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洋槐,声音细糯道:“去找薛勤取些早食过来。”   “是。”洋槐应声,转身出了木门,片刻之后,房门口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大致是洋槐手里端着早食开不了门了,魏二姑娘,我在换衣裳,劳烦你替我去帮洋槐开一下门。”苏梅正站在屏风后头换着衣裳,听到那敲门声,赶紧从屏风后面探出半个小脑袋道。   “哦。”魏玉婷声音轻细的应了一声,然后低着脑袋放下手里的茶盏,慢吞吞的往房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缓打开,露出外头端着早食的清癯身影。   “本小王亲自给你端的早食,如何,感动吗?”垂眸看向站在房门口的魏玉婷,尤涛奎微眯了眯眼道。   “不,不敢动……”瞪着一双眼看向面前的尤涛奎,魏玉婷还维持着开门的动作,整个人僵直异常,甚至吓得连眼珠子都动不了了。   “你说什么?”魏玉婷说的是姑苏话,声音又极轻,尤涛奎根本就没有听清,他忍不住的往前凑了凑。   看着尤涛奎那张凑到自己面前的脸,魏玉婷半张着嘴,喉咙里头干涩哽咽异常,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在那处被吓得直“嗬嗬”。   “本小王长的有那么吓人吗?”看到魏玉婷那被吓得几乎要翻白眼晕厥过去的模样,尤涛奎赶紧伸手掐着她的人中道:“喂,你要再晕过去,本小王可不会再把你搬回侧院了。”   这尤涛奎长相俊美,又是一个小王爷,身边自然不乏美人佳女,只像魏玉婷这般看到他便吓得浑身僵直当面就能给他晕过去的女人,他倒是真的没见过,难免便起了几分逗弄心思。   “……嗬嗬……”感觉到那触在自己鼻下的温热手指,魏玉婷整个人更是又被吓得僵直了几分,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尤涛奎:小妖精,你成功的引起了本王的注意 第228章   “魏二姑娘,你怎么了?”换完袖衫出来的苏梅一眼看到那身形僵直站在房门口的魏玉婷,声音疑惑道。   听到苏梅的话,憋青着一张脸的魏玉婷猛咳出一口气,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没事吧?”看到这副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模样的魏玉婷,苏梅赶紧上前将人搀扶起来道:“先进屋喝口茶缓缓。”   说罢话,苏梅也没管那站在一旁的尤涛奎,直接便半扶半搀的将魏玉婷搀进了内室之中。   “来。”将倒好的清茶推到魏玉婷面前,苏梅声音细糯道:“喝口茶缓缓。”   颤着手掌端起面前的那盏凉茶,魏玉婷还没入口,侧头却是突然看到了那不知何时也走进了屋内的尤涛奎,立刻就被吓了一个机灵,手里的茶盏一翻,然后直接便钻进了绣桌底下。   “呀……”被打翻的茶盏湿了衣袖的苏梅赶紧从绣墩之上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垂眸看着自己被茶水彻底浸湿的宽袖轻蹙起了眉头。   将手里端着的早食置于绣桌之上,尤涛奎拢着宽袖下蹲,垂眸看向那钻在绣桌底下不知道在碎碎念些什么的魏玉婷。   “喂,出来。”伸手掐住魏玉婷的胳膊,尤涛奎面色难看道:“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啊……”被尤涛奎掐住了胳膊的魏玉婷使劲挣扎着,声音尖利。   听着魏玉婷那好似一只要被杀宰胖鹅一般的惊惶叫声,苏梅赶紧走到那尤涛奎身旁开口道:“魏二姑娘胆子小,你莫吓她。”   “你又是谁?哪里轮得到你给本小王来指手画脚?”抬眸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苏梅,尤涛奎在看到苏梅那张艳绝面容之时,微有一瞬失神,但片刻之后便立刻皱起了双眉道:“本小王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说罢话,那尤涛奎直接便强硬的将魏玉婷从绣桌底下给拖了出来。   “啊……”魏玉婷一边惊声挣扎着,一边手忙脚乱的使劲伸手抱住了苏梅的小腿。   猝不及防的被魏玉婷拉住了身子,苏梅整个人忍不住的便往一侧倒了下去,若不是手疾眼快的扶住了身旁的绣墩,怕也是要摔个结实的。   直接伸手将魏玉婷箍在苏梅小腿上的手给扯了下来,尤涛奎将人扛在肩上,头也不回的便大步踏了出去。   他要赶在洋槐那小怪物没来之前赶紧走。   看着魏玉婷被尤涛奎一路扛走的纤细身影,苏梅慢吞吞的撑着身子起身,然后用力搓了搓自己那被绣墩撞疼的胳膊。   “嘶……”一边搓着胳膊,苏梅一边汲着脚上的木屐往房门口追去,却是冷不丁的撞上了突然拐门进来的马焱。   “唔……”捂着自己被撞疼的额角,苏梅噘嘴小嘴,泪眼汪汪的看向面前的马焱道:“你做什么啊,好疼。”   “娥娥妹妹真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自个儿不看路往我这处撞的。”伸手点了点苏梅的额角,马焱让出身后举着托盘的洋槐。   “玫瑰酥?”看到洋槐托盘里头的东西,苏梅忍不住的微睁大了一双眼,然后迫不及待的伸手捻了一块玫瑰酥就往嘴里头塞。   伸手一把揽住苏梅的腰肢,马焱慢吞吞的带着人往内室里头走去道:“进屋子里头再吃。”   嘴里塞着玫瑰酥,苏梅根本就没有空跟马焱说话,她艰难的咽下腮帮子里头的东西,然后声音含糊道:“魏二姑娘被那平西小王爷给抓走了。”   “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马焱将人置于绣墩之上,然后慢条斯理的撩起她湿了一半的宽袖,露出白玉藕臂之上撞出的一滩青紫痕迹道:“疼吗?”   “不……啊……疼……”撞得青紫的地方突然被马焱使劲按了一把,苏梅立刻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别动。”一把按住苏梅那哆哆嗦嗦使劲想抽回去的手,马焱声音沉哑道:“要揉开了才好。”说罢话,马焱按着苏梅的胳膊,一点一点的按压着那块青紫。   湿漉水眸之中蕴着一层薄雾,苏梅的另一只手使劲的抓着马焱的宽袖,声音细糯道:“你轻一点,好疼。”   “不疼的话揉不开。”慢吞吞的说着话,马焱随手拿过绣桌之上的一块玫瑰酥塞进苏梅嘴里道:“吃吧。”   咬着嘴里细糯软绵的玫瑰酥,苏梅暗自噘着小嘴,一张白细小脸因为疼痛狠狠皱起。   “行了。”将攒在一处的宽袖重新覆在苏梅的胳膊上,马焱伸手抹去苏梅眼角处的泪渍道:“待会让洋槐收拾一下东西,午时出发。”   “午时出发?不是说明日才走的吗?”睁着一双微红眼眸奇怪的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声音细软道:“那些将士们都醒酒了吗?”   “我们先走。”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将身上的软猬甲褪下,然后踩着脚上的战靴走到了屏风后头。   汲着脚上的木屐,苏梅下意识的便跟在了马焱身后往屏风处走去。   “呀,你,你怎么不穿衣裳!”一眼看到屏风后头那全裸的人,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赶紧将双眸闭了起来,然后靠在屏风前使劲的喘着粗气。   “难不成娥娥妹妹换衣的时候还要穿着衣裳?”听到苏梅那细糯的怨气小声音,马焱抿唇轻笑一声,低哑暗沉的声音透过微薄的屏风,礠哑的传入苏梅耳中。   “那,那你也不用都,都……”都脱了吧……   白细小手捂着脸,苏梅低垂着小脑袋站在那处,连耳尖处都红的厉害。   微凉指尖轻触上苏梅那泛红的耳骨,换好了宽绸的马焱从屏风后走出,突然俯身咬住了她的左耳道:“又不是没见过,娥娥妹妹羞什么?”   “谁,谁见过了!”一把推开覆在自己身上的马焱,苏梅瞪着一双羞赧眼眸,赶紧一脑袋的从马焱的腋下钻了出去,然后着急忙慌的开始胡乱翻着东西。   双手环胸的靠在屏风上,马焱看着苏梅那副忙碌的小模样,漆黑眸中显出一抹明显的戏谑之意道:“娥娥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装模作样的翻着绣床之上的被褥,苏梅眨着一双眼,装腔作势道:“你没看出来吗?我在收拾东西,不是说午时就要走了吗?”   说罢话,苏梅偷偷的虚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马焱,却是冷不丁对上一双暗欲眼眸,当下便又绯红了一张面颊,努力的岔开话题道:“昨日里我的信被你给烧了,我今日要重新写一封给彭表哥。”   说罢话,苏梅撸着宽袖,目不斜视的直接便绕过马焱往书案处走去。   “我已然替你写过了。”伸手拉住苏梅的小手,马焱一把将人按在怀中,然后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下颚抵在苏梅的肩膀处道:“而且也已经让信差替你送出去了。”   感觉到马焱断断续续喷洒在自己脖颈处的温热吞吐,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下意识的便往一侧偏了偏头,白细小脸之上显出一抹难掩的羞赧涩意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娥娥妹妹?”轻咬住苏梅的指尖,马焱唇角笑意更甚。   “那,那姑且相信你好了。”转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声音细糯道:“我要吃早食了。”   “呵……”低笑一声,马焱放开自己箍在苏梅腰肢处的手,然后俯身在她绯红的凝白面容之上轻啄一口道:“去吧。”   一脱了马焱的手,苏梅立刻便汲着脚上的木屐坐到绣墩上头开始食起了早膳。   “我要食温奶,你给我去端盅过来。”捏着手里的玫瑰酥,苏梅仰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马焱,歪着小脑袋一副无辜的小模样道:“要烫烫的。”   “不是有杏仁茶?”缓步走到苏梅面前,马焱伸手点了点那蕴着奶香热气的杏仁茶道。   “我不欢喜吃这杏仁茶,你快些去。”伸手推了一把马焱,苏梅噘着小嘴催促道:“还要放玫瑰粉。”   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撒娇声,马焱双眸轻暗,片刻之后拢着宽袖出了屋子。   看着马焱那道彻底消失在小院门口的颀长身影,苏梅一把将手里的玫瑰酥往嘴里猛塞了进去,然后赶紧提着裙裾坐到了书案后头开始写信。   哼,鬼才信那厮说的话呢。   囫囵的写完一封信,苏梅将其细细封好,然后探头探脑的从房门口钻出半个小脑袋,在没有看到其他可疑的人之后,赶紧汲着脚上的木屐匆匆出了房门。   大院里头昨夜的残羹剩菜还未收拾,浓厚的酒气伴随着一股刺鼻的脂粉香气弥散,一个个将士喝的烂醉如泥的横躺在地上,被渐渐升上来的日头照的浑身滚烫。   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一堆抱在一处的将士,苏梅捏着手里的信纸,随手拦住一个穿着官服的人道:“你这驿站里头有信差吗?”   被苏梅喊住的驿将定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梅,双眸圆睁,片刻之后才低缓开口道:“有,姑娘是要送信?”   “嗯,在哪处?”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苏梅扭头往一侧看了看。   “本官带姑娘去。”那驿将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苏梅,暗暗搓了搓手道:“就在那处。”   “哦。”苏梅点了点小脑袋,不疑有他的径直便跟着这驿将去了。   穿过幽长房廊,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四下看了看,片刻之后声音疑惑道:“这信差为何住在这处?”   “昨日里吃醉了酒,便随意住在了这处。”一边说着话,那驿将一边带着苏梅往一处偏僻地走去。   看着面前愈发安静了几分,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人烟的小后院,苏梅慢吞吞的停了自己的步子,然后突然拔腿就跑。   听到身后那木屐的动静,这驿将身子一凛,赶紧追在苏梅身后道:“站住!”   使出了吃奶劲的苏梅被那驿将一把拽住了头发,直接便摔倒在地,脚上的木屐滑落,露出一对被素白罗袜裹覆着的纤细小脚。   “再给我跑!”一把拽住苏梅的胳膊,那驿将使劲的将苏梅从地上拽起道:“真是百年难遇的好货色……”听到那靖江郡王不吝钱财,却尤爱美人,若是将这小美人献给那油盐不进的靖江郡王……   “大胆!你知道我的谁……唔唔……”苏梅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这驿将直接捂了嘴。   作为这一方的土财主,王富花了些银钱,捐了个驿将的名头好趁机攀附过路的权贵,平日里便是财色这两样东西接触的最多,而这女人尤其是少不了讨好别人的物件,但像苏梅这般姿色的,他从出生至今,倒还真是未见过这般艳绝的。   一边想着,这驿将一边忍不住的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张细滑小脸。   感觉到那触在自己脸上的黏腻触感,苏梅嫌恶的瞪了一眼那驿将,然后用力的挣扎了起来。   “别怕,呆会就会让你舒服的……”忍住自己内心的躁动,这驿将使劲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正欲拖着苏梅往一侧走去时,却是冷不丁的听到一声“哐当”重响。   “老头,酒呢?”一个身穿将士服的醉汉跌跌撞撞的举着手里的酒壶扑倒在驿将的身上,满嘴酒气的朝着他嘶喊道:“你这老头,说好的酒呢?老子都喝完了!”   被这将士压的浑身一痛,驿将赶紧开口安抚道:“将军莫急,将军莫急,这酒马上便来了。”   “唔……我去你妈的!”那将士涨红着一张醉脸,直接便挥拳将那驿将给按在地上猛揍了几拳,然后迷迷瞪瞪的抬头却是突然看到了那一旁跌撞着从地上起身的苏梅。   穿着藕荷色袖衫的女子身形纤细,肌肤凝白如玉,一头漆黑墨发缠绕在素紧的盈盈腰间,幽香阵阵,姿容艳绝。   “啊……”苏梅踩着脚上的罗袜,还未跑出几步,就感觉自己脚踝一紧,整个人又不由自主的被人给拽倒了。   “啊……放开,放开……”使劲的踢踹着那紧抓住自己脚踝的将士,苏梅声音尖利的急喊道。   吃醉了酒的将士看着面前苏梅那张恍若惑媚妖姬的面容,更加使劲的拽住了苏梅的脚踝。   素白罗袜被剥落,露出一只纤细玉足,苏梅使劲的踹着那将士的脸,却是被那人拉着脚猛拽了一把。   细薄罗裾轻漾,身子不受控制的被那将士拉着往身下按去,苏梅粗喘着气,用力的攥紧了自己宽袖之中的匕首,然后猛地一下就往那将士的脸上戳了上去。   “啊……”尖利的匕首削铁如泥,直接便将那将士的左眼戳破,灼热的血迹喷洒开来,浸了苏梅满身的袖衫。   看着那捂着自己的左眼躺在地上打滚的将士,苏梅用力的踢开自己被那将士箍在脚踝处的手,然后慢吞吞的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   一旁被那将士揍得满脸是血的驿将看到手持匕首,双眸微红的朝着自己走来的苏梅,整个人一惊,赶紧连滚带爬的往一旁跑去,但还未跑出几步,就被不知何时站在那处的颀长身影一脚踹倒在地。   用力的捻着那驿将的脸,马焱慢条斯理的呼出一口气,然后朝着苏梅抬手道:“过来。”   捏着手里满是脏污血迹的匕首,苏梅哽咽着喉咙,慢吞吞的朝着马焱的方向走了过去。   握住苏梅那只颤抖的小手,马焱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一点一点的替她将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声音暗沉道:“看,都弄脏了。”   伸手抱住马焱劲瘦的腰肢,苏梅红着一双眼,仰头看向面前的人道:“那是你的兵吗?”   “对,听说还是一员猛将。”单手将苏梅那纤细的身子抱进怀里,马焱踩着脚下面色涨紫的驿将,慢条斯理的将苏梅手里的匕首接了过来道:“明日里那平西王便会听到暗报消息说,我靖江郡王的军队连汉陵城的地界都没出,便在驿站里头醉死过去了。我甚至还因为一个女人杀死了自己账下的一员猛将……”   一边说着话,马焱手上匕首一动,那尖利的匕首直接便戳进了一旁将士的咽喉处,那将士瞪着一双眼,挣扎片刻之后便没了声息。   微凉的指尖轻抚过苏梅那张沾着血迹的白细小脸,马焱唇角轻勾道:“像我这种从温柔乡里头泡出来,贪恋美色的软骨头,有什么好怕的呢?娥娥妹妹你说,是与不是?” 第229章   七月大暑,平西王不战而败,马焱未费一兵一卒,便平整了叛乱,而苏梅终于也明白了马焱那日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于一个酒囊饭袋,美人窝里头钻出来的靖江郡王,平西王自然不会防范,所以突然被夜袭砍了脑袋,估计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   置着几盆冰块的主将营帐之中,苏梅歪着小脑袋坐在软榻之上,听着外头那尤涛奎与马焱在一众将士面前装腔作势的谈判,忍不住暗暗撇了撇小嘴。   平西王一死,这尤涛奎作为唯一顺位继承爵位之人,自然当仁不让的变成了新一任的平西王,只不过这两人昨夜已然商谈了大半个时辰,今日还要在营帐里头做戏,简直让人无趣。   不过最让人无语的还属那尤涛奎,死了老子还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老子的死他也给掺和了一脚。   伸手捻起面前的一颗马乳葡萄放入口中,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仰头躺在软榻之上晃着一对小细腿发呆。   “四姑娘,魏二姑娘来了。”一侧,洋槐引着魏玉婷从旁门走入。   听到洋槐的话,苏梅赶紧一蹬脚从软榻之上起身,然后抬眸看向那低垂着脑袋跟在洋槐身后的魏玉婷。   魏玉婷穿着一身细薄齐胸襦裙,高髻花颜,姿容娟丽,但细看之下整个人却是一副蔫拢模样,身上完全没有一点精神气。   “怎么?又被抓住啦?”看着面前这副颓丧模样的魏玉婷,苏梅忍不住的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你这是第几次啦?”   “……第六次。”垂着小脑袋坐在苏梅身侧,魏玉婷伸手抚了抚自己头上沉坠坠的高髻,神情颓废道:“我看我是逃不出去了。”   “这……有志者事竟成嘛,来,吃个马乳葡萄,今日里刚刚到的,可好吃了。”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将银盘里头的马乳葡萄递给魏玉婷道:“喏,你看新鲜着呢。”   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垂首看了一眼苏梅捏在手里的一颗马乳葡萄,状若马乳,白绿如翡翠,湿润的汁水带着爽脆的肉质被挤压出来,清甜扑鼻。   下意识的伸手捻了一颗银盘里头的马乳葡萄放入口中,魏玉婷含着嘴里的葡萄,正欲与苏梅说话之际,一抬首却是突然看到了那撩开内账帘子缓步走进内账之中的尤涛奎   “咳咳咳……”受到惊吓的魏玉婷直接便将嘴里那颗小巧的马奶葡萄咽进了喉咙里,连嚼都没嚼,粗实的异物感梗的喉咙生疼,让魏玉婷止不住的开始猛咳起来。   “没事吧?”看到这副模样的魏玉婷,苏梅赶紧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咳咳咳……”接过面前不知是谁递过来的一盏凉茶,魏玉婷仰着喉咙细细喝了一口,湿滑的茶水轻淌过火辣的喉咙,一瞬时便让人舒缓了不少。   “平日里也没少给你吃些好物,怎的馋成这副模样?”伸手拿过魏玉婷捧在手里的茶盏,尤涛奎面带轻笑道。   听到尤涛奎的话,魏玉婷苍白着一张小脸,赶紧往苏梅身侧缩了缩。   看着魏玉婷那副可怜的小媳妇模样,苏梅轻咳一声道:“那个,时辰也不早了,我想留魏二姑娘在这吃顿午膳,平西王可应允?”   “自然。”听到苏梅的话,尤涛奎面色微敛道:“正巧本王也未食午膳,便在这处一道解决了吧。”   说罢话,那尤涛奎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缩在苏梅身后的魏玉婷,然后甩着宽袖转身步出了内账。   看着尤涛奎那身着细薄宽绸的身影消失在帐帘处,苏梅这才转头看向魏玉婷道:“这是怎么了?看着好似在生气的模样?”   “我,我……”绞着自己的宽袖,魏玉婷声音嗫嚅,片刻之后才呐呐道:“昨日里我出逃的时候差点被外头的马贼掳了去,若不是他来得及时……”   “什么?马贼?那你没事吧?”听到魏玉婷的话,苏梅立刻便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然后赶紧关心的凑到魏玉婷面前道:“我听闻这处的马贼自占了那处的南山为王之后专欺老弱妇孺,杀强抢掠,无恶不作,真可谓是恶贯满盈了。”   “我没事,就是,就是他……他为了救我……”   “怎么了?”接过魏玉婷的话,苏梅看着她那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自个儿也开始着急了起来。   “他划了一片山头出去。”绞着自己的宽袖,魏玉婷神情颓丧。   “一片山头?”虽然对于这大片云南土地来说,一片山头根本就不值万分之一的地界,但是割让山头这种事说出去,丢的不仅是尤涛奎的脸,更是整片云南地界的脸。   “苏四,你说我该怎么办?”伸手握住苏梅的小手,魏玉婷双眸含泪道:“我明明知道他是一个杀人凶手,身上还背着宋姑娘这一条人命,但是,但是却……”   “却觉得其实他是个好人?”再次接过魏玉婷的话,苏梅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魏玉婷紧紧握在掌中的小手,犹豫片刻之后,轻缓的叹出一口气道:“魏二,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在想要不要与你说。”   “什么事?”红着一双眼,魏玉婷声音哽咽的道。   “其实,就是,嗯……你之前在避暑山庄看到的那个小王爷吧,他其实不是……”   “四姑娘,爷让奴才过来问您,午膳要食些什么。”苏梅的话还未说完,内账帘子处却是突然传来了薛勤的声音。   被打断了话头的苏梅抿了抿唇,也未再继续,只伸手牵过魏玉婷的手道:“午膳你想食些什么?”   “我,我没什么挑嘴的,都可以。”轻缓的摇了摇头,魏玉婷声音轻细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尝尝薛勤这几日新做出来的鹅掌鸭信吧,都是他自个儿糟的,我昨日里食了一点,味道着实不错。”   “都好的。”魏玉婷柔柔的点了点头道:“我记得四姑娘这处的吃食,味道都是极好的。”   “是吗?”听到魏玉婷的话,苏梅立刻便来了兴致,她拽着魏玉婷的手道:“你是没尝过我那丫鬟茗赏做的东西,她做的那玫瑰酥才是真好吃呢,谁的都比不……”   话说到一半,苏梅整个人瞬时一蒙,她下意识的往内账帘子处看了一眼,然后赶紧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头,又重新开口道:“不过你知道吗?其实做玫瑰酥做的最好吃的,还要属马焱,他做的玫瑰酥真是谁都比不上。”   说罢话,苏梅好似是为了增强可信度一般,用力的捏了捏魏玉婷的手掌。   感受到苏梅按在自己手掌之上的压力,魏玉婷怔了怔神,片刻之后才恍然回神似得搭了一句嘴道:“是吗?靖江郡王还会做玫瑰酥呢?”   “自然是了,不过那玫瑰酥我是舍不得与你吃的,你还是莫要肖想了。”微微拉高了几分声音,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偷偷斜眼往帐帘处看了看。   只见薛勤低垂着脑袋站在那处,一副面容含笑的模样道:“今日的玫瑰酥是奴才做的,四姑娘若是觉得不合口味,那奴才去禀明爷便好。”   “不必了,你做的虽没有马焱做的好,但勉强还能入口。”侧头看了一眼薛勤,苏梅微挺了挺胸膛道:“我听说你昨日里猎了一头白羊,今日午膳时便将这头白羊料理了吧。”   “是。”薛勤应罢,转身出了帐子,不肖片刻之后便来请苏梅与魏玉婷到外账用膳。   外账里头放置着一张方桌,四围各一凳,方桌上头规整摆放着十八道菜色,正中是一个硕大的羊头,色香味俱全。   提着裙裾端坐在实木圆凳之上,苏梅抬眸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魏玉婷,声音细糯道:“魏二,怎么不坐?”   “这,靖江郡王与平西王还未来。”魏玉婷端着身子站在苏梅身旁,吞吞吐吐的道:“这样不大合规矩。”   不管是氏族大家,还是市井小民,女以男为天,妻与夫为天,母以子为天,这都是不变的规矩,魏玉婷作为自小便被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自然是规矩十足的。   听到魏玉婷的话,苏梅微愣了愣神,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无事,先坐吧,在这里不虚这一套。”   其实对于魏玉婷刚才说的话,苏梅不是没有感觉的,但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马焱。   自小时开始,自个儿便与他没大没小的,那厮虽说每次都会寻着她的由头罚她,但却真是未与她说过什么女以男为天的恶心大道理,直到现下这厮身居高位,也未蹦出过什么关于这方面的一两个字来。   这边魏玉婷听到苏梅的话,踌躇片刻之后才磨磨蹭蹭的落了座,不过在看到那前后脚走进营帐之中的马焱与尤涛奎时,还是赶紧从实木圆凳之上起了身,完全不若苏梅那般有恃无恐,习以为自然。   拢着宽袖坐在首位,马焱侧头看了一眼撑着下颚靠在方桌之上发愣的苏梅,伸手点了点她的额角道:“莫想多余的事。”   被马焱弹了额角,苏梅这才恍然回神,她捂着自己微红的额角瞪了一眼马焱,然后声音细软的开口道:“这造反都平了,我们什么时候回汉陵城啊?”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慢条斯理的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了一口道:“剿匪成功之后。”   “剿匪?”马焱话罢,苏梅立刻便瞪大了一双眼道:“为何还要剿匪?”   “自然是为民除害了。”接过苏梅的话,尤涛奎面容含笑道:“这匪患在云南频出,导致民不聊生,因此若是这匪患一日不除,我心便难安哪。”   听着尤涛奎那絮絮叨叨的话,苏梅忍不住的斜了他一眼,却是陡然看到魏玉婷那张羞愧至极的精细面容。   对于苏梅来说,她看惯了马焱身旁形形色色的人,不管是那笑面虎一般的贺兰僧伽也好,还是那隐忍至极的王公元鼎,都是一群不能让人小看的人,所以对于这连老子都能面不改色坑死的尤涛奎,她真是不相信那人会拱手将一片大好山头拱手让人。   “我昨日里听账外新招来洗衣的婆子说,新任的平西王软弱不能,整日里沉迷女色,这仗连打都没打,便投降了,可见是根被掏空的软骨头。”歪着小脑袋看向尤涛奎,苏梅微眯着一双眼道。   听到苏梅的话,尤涛奎不甚在意的饮了面前的酒,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听到身旁的魏玉婷声音急切的道:“苏四,你,你不能这么说的……”   魏玉婷的声音很小,轻轻细细的一如她平常的模样,那最后细软的姑苏软语带着上挑的尾音,细细腻腻的勾着尤涛奎的心,让他懒洋洋坐在那处的身子不自觉的便绷紧了几分。   “魏二你急什么?”转头看向魏玉婷,苏梅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一副无辜模样的摊手道:“我只是实话实话罢了。”   不管这尤涛奎是真傻还是假傻,那为了魏玉婷将一片山头拱手让给匪徒的事,苏梅下意识的便觉得这里头埋着什么意图,只是魏二性子这般软弱,只一个尤涛奎,就能将她攥在掌心里头摆弄了。   魏玉婷那前六次的出逃,看上去虽惊心动魄的紧,但大致却一直在尤涛奎的眼界里头蹦跶,蹦跶完了,照样给逮回来了,就好似养着一只小玩意,偶尔松了圈绳放出去吹吹风,到了时辰,便拉着圈绳又给拽回去了。   想到这处,苏梅不自禁的又看了一眼白着一张俏脸的魏玉婷,这小姑娘绞着一双素白小手,正眼巴巴的看着她。   “好了,我又没说什么。”伸手拍了拍魏玉婷的手背,苏梅将面前的一碟子鹅掌鸭信往魏二面前推了推道:“喏,这就是我刚才与你说的鹅掌鸭信。”   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盛在青瓷小碟之中的鹅掌鸭信,魏玉婷微吸了吸鼻头,犹豫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拿起手边的竹筷夹起一块轻咬了一口。 第230章   糟过的鹅掌鸭信味道还算是不错,但魏玉婷只吃了一块,便不再动作,只抬眸看了一眼面前都未动筷的众人,面色微红。   看到魏玉婷脸上的表情,苏梅赶紧拿起了手边的竹筷,然后夹了一块樱桃扣肉道:“这樱桃扣肉也是薛勤的拿手好菜,魏二你尝尝。”   说罢话,苏梅直接便将手里的樱桃扣肉放入了魏玉婷的碗碟之中,然后又自顾自的夹了一块樱桃扣肉放入口中。   看到苏梅那被一大块樱桃扣肉塞得满满当当的白嫩面颊,魏玉婷微红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的将自己面前碗碟之中的樱桃扣肉放入了口中。   酸酸甜甜的樱桃扣肉勾着芡汁,绵密而厚实的挤在细嫩的软肉之中,入口腻甜却又不失肉质纯美。   “我听闻云南这里四季如春,翠玉湖里头的荷花更是名冠,魏二你明日与我一道去看看吧?我整日的呆在这帐子里头,都要被闷傻了。”咽下嘴里的樱桃扣肉,苏梅歪着小脑袋看向身旁的魏玉婷道。   “这……”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下意识的便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尤涛奎,整个人都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注意到魏玉婷的目光,苏梅正欲再开口之际,却是突然被马焱截了话头道:“食不言寝不语。”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扭头,暗暗的瘪了瘪嘴,虽然不服气,但却真的开始闷声吃起了东西。   看着苏梅那副气鼓鼓的小模样,马焱慢条斯理的拿起搁在羊头盆里头的匕首,然后切了一块羊肉置于苏梅的碗碟之中道:“现下匪患不安,还是莫要乱跑的好。”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噘了噘嘴,使劲的瞪着马焱,但却什么话也不说。   对上苏梅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马焱勾唇轻笑一声,眉目疏朗。   吃罢了饭食,四人依旧坐在方桌边大眼瞪小眼,苏梅捧着手里的玫瑰清露,用力的抬起自己穿着木屐的脚往马焱那处踢了踢。   面无表情的动了动自己被苏梅踹了一脚的小腿,马焱将面前的茶盅往苏梅那侧推了推道:“玫瑰清露絮的很,娥娥妹妹喝口凉茶过过嘴。”   “不喝,我就欢喜这絮叨叨的东西。”说罢话,苏梅仰头直接便将手里的那盅玫瑰清露灌进了嘴里。   甜腻的玫瑰清露底下还缠着更腻的卤子,苏梅一口下去,直把自个儿絮的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看到这副小模样的苏梅,马焱饶有兴致的轻哼一声,漆黑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戏谑意味。   努力的将嘴里的玫瑰清露咽下,苏梅直腻的喉咙里头都在发憷。   “爷。”营帐门口,薛勤低垂着脑袋站在那处,声音低缓道:“我们从南山走的粮食被人截了。”   到底是谁这么不要命,连这煞星的东西都敢截……梗着脖子,苏梅终于是忍不住的将马焱刚刚推过来的那盏凉茶灌进了嘴里。   “不必管。”伸手扣了扣方桌面,马焱沉吟片刻之后继续开口道:“汉陵城里头可有什么消息?”   “陛下圣旨,让爷顺势清了南山匪患再归朝。”听到马焱的话,薛勤立刻道。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马焱突兀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然后一把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将她从实木圆凳之上拎起道:“该是午歇的时辰了。”   说罢话,马焱直接便单手托抱着人进了内账,也不管外头还坐着尤涛奎与魏玉婷两人。   “呀!”被马焱按在软榻之上的苏梅用力的蹬着自己的小脚,细薄的裙裾掀在马焱的脸上,带起一阵香甜奶气。   伸手按住苏梅那胡乱挣扎的小身子,马焱低笑一声道:“又闹什么脾气?”   “你管我呢?”白腻小手抵在马焱的脸上,苏梅用力的抬脚踩在马焱的肚子上,吃力的抵抗着道:“你别碰我!”   “呵……”听到苏梅那带着软糯气的娇软话语,马焱抿唇轻笑一声,然后直接便翻身将苏梅抱在了自己身上。   坐在马焱身上,苏梅低垂着小脑袋,用力的伸手掰着他箍在自己腰肢处的手,但那厮的手虽看着一副松松垮垮挂在那处的模样,却是怎么掰都掰不开。   “只是拘了你去看那一池子芙蕖罢了,何必闹气,若是气坏了身子,我可是要心疼的。”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苏梅纤细的腰肢轻轻一掐,直惹得那鼓涨着一张白细小脸的苏梅瞬时便绯红了面颊,整个人都禁不住的软了下来。   “你若是心疼我,便早早的放我回汉陵城里头去。”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手撑在马焱的腹部,耳骨渐粉。   伸手捻了捻苏梅的耳尖,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莫不是忘了自个儿说过的话了?”   “什么话?”注意到马焱脸上的表情,苏梅警备的瞪起了一双眼。   自到了云南地界之后,这厮真是愈发不要脸起来了。   “汉陵出发日前,娥娥妹妹可是说的夫唱妇随……”   修长白皙的手指带着一股沁人凉意,细细的抚过苏梅那张泛红的白细小脸,轻缓落在她娇嫩的唇瓣之上。   感觉到那抵在自己唇角处的熟悉沁凉之感,苏梅忍不住的又想到了昨晚那抹浸在自己身上的熟悉燥热。   赶紧一把拨开马焱抚在自己唇角处的手,苏梅仰着小脑袋,声音细软道:“你是不是在憋着劲要做坏事?”一边细喘着气,苏梅一边绯红着一张白细小脸,声音软糯道:“被匪徒截了粮食都不恼,你这肚子里头定然是憋着坏水呢。”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隔着一层细薄宽绸,伸手戳了戳马焱的肚子,但在触及到那硬邦邦的一块时,瞬时又涨红了一张白嫩小脸。   “哪里憋着坏水,娥娥妹妹可莫要冤枉好人。”微眯了眯眼眸,马焱慢吞吞的伸手握住苏梅那只软腻小手置于唇角处轻咬一口,然后像是品尝什么珍馐美味一般的细细将其置于齿间啃噬。   看着马焱那双愈发晦暗深邃了几分的眼眸,苏梅心中一惊,赶紧用力的抽回了自己被马焱叼在嘴里的手指,然后一副嫌弃模样的在他细薄的宽绸上擦拭着自己濡湿的手指道:“你若是好人,那这世上的好人大致都死绝了。”   听着那细细糯糯的娇语声,马焱闷声轻笑,然后突然一把按住苏梅的手置于自己的腰腹处道:“这坏水在哪处?娥娥妹妹捞出来我看看。” 第231章   低哑暗沉的嗓音带着一股明显的暗诱意味充斥在苏梅的耳畔处,让她那张原本便绯红非常的面颊更是涨红了几分。   “你自个儿的坏水自个儿捞,谁管你。”用力的拍了一把马焱的腹部,苏梅翻身就从他的身上滚了下来,然后穿着一双素白罗袜径直便下了软榻。   看着那一副认真模样晃悠着小腿坐在自己圈椅之上的苏梅,马焱不着痕迹的微眯了眯眼眸道:“做什么?”   正趴在书案上研墨的苏梅抽空看了一眼那靠在软榻上头的马焱,扭着小脑袋声音细软道:“给老祖宗写信。”   说罢话,苏梅随手抽过马焱书案上头的一张纸便开始涂涂写写的试笔。   “那是我绘的军事图。”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从软榻之上起身,马焱踩着脚上的战靴缓步走到苏梅面前,然后随手抽过她面前的那张信纸翻了个面。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的不放好?”垂眸看了一眼那张已然被自己毁掉了的军事图,苏梅心虚的瞪着一双眼道:“再说了,这鬼画符一般的东西,哪里像军事图了。”   说罢话,苏梅赶紧将那张军事图往马焱怀里一塞道:“去去去,我要写信了,莫扰我。”   捏着手里的那张军事图,马焱随手将其置于一旁,然后突然弯腰将苏梅从圈椅之上抱起道:“睡完午歇再说。”   说罢话,马焱也不管那小人的挣扎,直接便将人压进了软榻里头。   而被马焱这一打岔,苏梅那封寄给老祖宗的信笺,直至半月之后才匆匆想起。   “喏,你可要让那信差好好寄。”将手里的信笺交给薛勤,苏梅细细的嘱咐道:“还有若是老祖宗有什么回信,你也定要让那信差与我带回来。”   “是,奴才明白。”薛勤应罢,赶紧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的信笺出了营帐。   营帐外,马焱正靠在帘子处,看到从营帐里头出来的薛勤,双眸微暗道:“收着吧。”   “是。”将那信笺置入宽袖暗袋之中,薛勤躬身退去。   踩着脚上的长靴,马焱伸手撩开帐帘走进屋内,苏梅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着髻发,但因为平日里都是马焱替她挽的髻发,她向来没做过这种活计,所以被那一挽便松的发髻搞得很是恼怒。   “别动。”伸手撩起苏梅的漆发置于掌中,马焱手法熟练的替她挽了一个堕马髻。   看着花棱镜中印出的那细滑整净的堕马髻,苏梅歪着小脑袋看向身后的马焱,声音疑惑道:“你这挽发的手艺为什么这样好?但我却从未看到你学过。”   “看多了,便会了。”伸手将苏梅从梳妆台前抱起,马焱拢了拢她身上细薄的袖衫道:“去换一件衣裳,我们出去。”   “出去?去哪处?”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白细小脸之上满是惊喜之意。   她在这破营帐里头都呆了好几个月了,若是再不出去,怕是都要变成那被压在毛毯下头的毛草了。   “今日是乞巧节。”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将苏梅置于屏风之后,然后随手从纱橱里头给她拿出一套齐胸襦裙道:“平西王府里头在办乞巧宴。”   “那我们是去平西王府啊……”利索的换完那件齐胸襦裙,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迫不及待的便伸手挽住了马焱的胳膊道:“快走快走。”   一把揽住苏梅那急切的小身子,马焱垂眸看了一眼她汲着木屐的小脚道:“换绣鞋。”   “可是我穿惯了木屐,不想换绣鞋。”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瞬时便皱起了一张白细小脸,神情扭捏道:“绣鞋不舒服。”   “不穿便不去。”捏着苏梅的软肋,马焱声音沉哑道。   “……那好吧。”磨磨蹭蹭了半天,苏梅终于换好了绣鞋,然后被马焱抱进了营帐外头的一辆马车之中。   申时一刻,天色依旧敞亮的紧,灼热的日头照在青翠蔫拢的绿地之上,薛勤坐在车辕处,小心翼翼的驱使着马车往平西王府的方向驶去。   酉时二刻,马车辘辘赶到平西王府门口,然后由下人牵引着拐进一旁角门,缓缓停于一方四进四出的宅院之中。   寂静的宅院里,苏梅就着马焱的手,慢吞吞的从马车之上走下。   魏玉婷穿着一身新制的马面裙,正焦急的端坐在小院边的石墩上等着苏梅,她一眼看到从马车里头走出的苏梅时,赶紧上前道:“苏四。”   听到魏玉婷的声音,苏梅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道:“你怎么在这处?我刚刚在马车里头听到后院在摆宴呢。”   “我,我都不认识那些人……”绞着自己的宽袖,魏玉婷低垂着脑袋站在那处,一副羞愧模样。   “哦,那我与你一道去吧。”伸手牵住魏玉婷的手,苏梅扭头与站在自己身旁的马焱道:“你们男宾是不是在前院?”   “嗯。”漫不经心的扫过苏梅那只与魏玉婷紧握在一处的软腻小手,马焱沉声道:“戌时一刻,我来找你。”   “知道了,我又不是会走丢的小娃娃。”噘着小嘴说罢话,苏梅牵着魏玉婷的手,慢吞吞的带着人往一侧蜿蜒小径之中走去。   冗长的房廊之上,两侧细碎的琉璃灯已然挂起,其尾部细长的飘穗随着清婉晚风遥遥轻动,苏梅仰头看了看天色停顿片刻,然后伸手扯了扯魏玉婷的宽袖道:“这平西王府的后园到底在哪处啊?”   “我,我也不甚清楚……”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低垂脑袋,声音轻细道:“我以为苏四你知道呢……”   “……我是第一次来,哪里知晓这后园在哪处,不过你都住了这好几个月份了,难不成还不知道这后园在哪处?”   “我平日里都是有丫鬟带着去的,而且我一般都在院子里头,不怎么出去。”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苏梅,魏玉婷那张略施粉黛的精细面容之上显出几分忧心之色道:“苏四,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生气?我生什么气?”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的魏玉婷,苏梅声音疑惑道。   “我,我是真的不知晓那后园子在哪处。”绞着自己的手,魏玉婷的脸上显出一抹急色。   听到魏玉婷的话,苏梅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魏二,你怎么这般有趣,一个后园子罢了,不知便不知,我哪里用得着生气?”   晕黄的琉璃灯下,美人笑颜如花,一身白玉肌肤凝着奶香气,眉梢眼角媚意尽显。   看着面前的苏梅,魏玉婷微怔了怔神,片刻之后才红着一张脸,说出一句听不清的旎侬细语。   “嗯?你说什么?”歪着小脑袋将自己的脸凑到魏玉婷面前,苏梅声音细糯道。   “没,没有。”撇过小脑袋,魏玉婷那张白净面容更是涨红了几分道:“我,我只是觉得苏四你长的太好看了。”   “你长的也很好看啊,就是总欢喜垂着脑袋。”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手将魏玉婷的下颚托起道:“来,把头抬起来。”   顺着苏梅的手抬起下颚,魏玉婷躲闪着一双眼眸,就是不敢看向面前的苏梅。   “魏二,你看我。”伸手固定住魏玉婷的脑袋,苏梅声音细糯道:“你长的很漂亮,家世又好,哪里比别人差了?”   “我,我长的不好看……”抬眸看到那从房廊拐角处走来的一众女子,魏玉婷赶紧低垂下了脑袋,双眸微红。   听到魏玉婷的话,苏梅轻叹一口气,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阵欢欣笑语。 第232章   “哟,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魏二姑娘。”领头的女子梳着高髻,同样的一身新制马面裙,整个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仰头的模样就好似在拿鼻孔看人。   “这不是我未看上的那套马面裙嘛,表哥真是不知女孩儿的脸皮薄,竟然将她送给魏二姑娘了?”一边说着话,那女子还动手动脚的扯了扯魏玉婷的衣襟道:“魏二姑娘穿着还算合身?”   听到那女子嚣张的挑衅话语,魏玉婷低垂着脑袋站在那处,宽袖之下的一双纤素手掌紧紧绞在一处,整个人身形微颤,一副惊惶模样。   正当苏梅以为魏玉婷要被面前这趾高气扬的女人给压死的时候,却是冷不丁的听到几句轻细话语道:“王爷说,这套马面裙杨姑娘要了好几次,他都未给,是特意留给我的。”   “你说什么?”似乎是没有想到面前这鹌鹑一样的魏玉婷会怼自己的话,杨素忍不住的虎了脸。   “杨姑娘都听清楚了,我自不会再多言,还请杨姑娘好自为之。”低垂着脑袋,魏玉婷紧紧的压着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指,声音微颤道。   听到魏玉婷那毫无底气的声音,杨素神情紧绷,神色难看至极。   在众人面前被下了脸面的杨素使劲的拽住面前魏玉婷的衣襟,然后将其往一旁猛推了一把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好不容易等那该死的宋华胜死了,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歪瓜裂枣抢了她的位!   魏玉婷被杨素一推,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往一侧倒去,若不是身后的苏梅扶了她一把,她怕是要跌个结实了。   “哪里来的癞蛤蟆尽在我眼前呱呱。”因为苏梅穿的衣物不显眼,再加上她整个人又隐在一旁暗角处,因此那群女子基本就没人注意到她,只以为她是哪个新配给魏玉婷的丫鬟,所以在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声音时,众人皆是一惊。   “一个丫鬟,还敢骂主子!”原本便憋着气的杨素听到苏梅的话,当下就生了火,她一把拨开挡在苏梅面前的魏玉婷,神情狰狞的扬起手掌道:“我今日就替表哥好好的教训教训你这平西王府里头不知好歹的下贱婢子!”   但还不等杨素的手掌落下,一旁的魏玉婷却是突然使出了一股子狠劲,用力的撞开了杨素,然后一把抓住苏梅的小手,径直便带着她往一侧弯曲小道之中跑去。   跌跌撞撞的随着魏玉婷跑了一段路,苏梅吃力的靠在一侧假山石壁之上,神情疲惫的喘着细气摆手道:“不,不行了,跑不动了……”   相比于苏梅的那副疲累神色,魏玉婷自个儿也好不到哪去,她双腿一软,穿着马面裙的纤细身子直接便坐在了地上,白净面容之上香汗淋漓。   “魏二,刚才那不过是一群吱哇乱叫唤的癞蛤蟆,你跑什么呀?”喘过了气,苏梅慢吞吞的上前,吃力的将魏玉婷从地上扶起,鼓着腮帮子咬牙道:“你好重……”   苏梅话音未落,直接身子一矮,便被魏玉婷给带着摔倒在了地上,不过好在这地上满是细软嫩草,倒也没摔得多疼。   “苏四,你没事吧?”看着倒在自己身旁的苏梅,魏玉婷赶紧将人从地上搀扶起来道。   “没事……”从地上撑起身子,苏梅伸手抹了一把自己满是汗渍的小脸道:“就是屁股有些疼。”   话落,苏梅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魏玉婷,然后猛然大笑出声。   听到苏梅的笑声,魏玉婷赶紧转头看了苏梅一眼,在看到她那张满是草渣和烂泥印子的小脸时,也是忍不住的抿唇轻笑起来。   浸着蝉鸣鸟语的皎色圆月之下,两个纤瘦女子相靠而坐,兀自笑的欢畅,那清脆细糯的欢笑声悠悠荡荡的传入不远处前院之中的一众世家贵子耳中。   当马焱与尤涛奎赶到的时候,便看到那脏污着一身衣衫,一瘸一拐的从弯曲小道之中绕出的苏梅与魏玉婷。   上前一把掐住苏梅那纤细的腰肢将人按进怀里,马焱面无表情的用宽袖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烂泥道:“这是下荷塘去掏藕了?”   “才不是呢,是去抓呱呱乱叫的癞蛤蟆了。”靠在马焱怀里,苏梅伸手抓过他的另一只宽袖擦着手,声音细糯的仰着小脑袋道:“一群癞蛤蟆,长的可丑了,尤其领头的那只,肥头圆耳的尽会瞎叫唤。”   “我看你这只癞蛤蟆,才最是会叫唤。”伸手扣了扣苏梅的额角,马焱一把将人托抱在怀中,然后转头看向身旁正替魏玉婷摘着身上草渣的尤涛奎道:“求娶之事我自会替你禀明皇上,今日便到这处吧。”   说罢话,马焱抱着怀里的苏梅转身欲走,却是被苏梅用力的圈住了脖颈道:“等一下等一下,癞蛤蟆来了。”   伸手拨开苏梅使劲掐在自己脖颈处的手,马焱面无表情的按了按她的小脑袋道:“时辰不早了,要回去了。”   被马焱强硬将小脑袋塞进怀里的苏梅使劲的挣扎着道:“我就看一会儿,就一会儿……”   “不行。”冷淡的吐出这两个字,马焱径直便带着苏梅往前走了几步。   急切的趴在马焱的肩膀上,苏梅瞪眼看着那小道尽头带着一众女子渐渐显出身形的杨素,心中一急,直接便伸手捧住马焱的脸,胡乱的就着他的唇瓣啃了一口道:“过会儿再走,好不好嘛。”   白嫩小手软绵绵的捧在马焱的面颊上细细抚了抚,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神情委屈道:“我就看一会。”   听着那糯酥酥好似浸着软蜜甜浆一般的娇嫩嗓音,马焱双眸微暗,凸出的喉结微微一动道:“嗯?”   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什么事儿的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赶紧将自己的脸埋进了马焱的脖颈处嗡嗡道:“就看一会……”   依照魏玉婷那软绵性子,苏梅可不能让她吃亏了。   掐在苏梅腰肢处的手暗自重了几分,马焱轻缓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径直便抱着人往尤涛奎的方向走了几步。   被马焱突然的转身惊喜了一小下的苏梅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马焱那愈发炙热了几分的呼吸,她偷摸摸的从马焱的脖颈处探出半个小脑袋,然后朝那杨素瞪起一双眼,神情很是不满。   没有注意到苏梅,那杨素带着一众女子站在尤涛奎面前,一双眼眸正狠狠的瞪在魏玉婷的身上。   魏玉婷站在尤涛奎身侧,身子颤颤的任他替自己摘除着身上的草渣细泥,白净面容之上苍白一片,细看之下,那双波光涟眸之中还浸着一层细微惊恐神色。   “表哥,魏二姑娘说,她这身上的马面裙是你送她的?”朝着尤涛奎跺了跺脚,杨素满脸气恼神色的撒娇道:“我今日也是头一次见这马面裙,但这魏二竟然说我向你讨要了许多次,你却偏给了她。”   “表哥你说,她这般污蔑于我,是藏得什么心机啊?这样心机暗沉的女人,我平西王府哪里能容得下她。”一边说着话,杨素一边转头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魏玉婷,唇角轻蔑勾起。   哆哆嗦嗦的站在尤涛奎身侧,魏玉婷低垂着一张白净面容,听着站在杨素身后众女议论纷纷的声音,紧张的咬着唇瓣没说话。   刚才冲动之下她确是说了谎话,尤涛奎拿这马面裙来的时候,只说了让她挑着穿,但未说其它的话,她也不知当时她自个儿是怎么了,竟然直接便脱口而出了那些诓骗人的话。   听到杨素的话,尤涛奎微眯了眯眼,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魏玉婷那被咬的泛白的唇瓣,片刻之后才轻勾唇角道:“表妹,你便是没从我这处讨到这马面裙,也不该恼羞成怒,冤枉了玉婷啊。”   “表哥!你怎的不分青红皂白总是护着这贱人啊!”尤涛奎话罢,杨素立刻便翻了脸道:“这贱人到底有哪处好的,值得你……”   “若说是哪处好的话……”截断杨素的话,尤涛奎慢条斯理的挑起魏玉婷那张总是低垂着的白净小脸道:“长的好,性子好,家世好,自然最重要的,还是我欢喜。”   听到尤涛奎的那最后几个字,魏玉婷颤着一双眼睫,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往后猛退了一步,却是被尤涛奎硬生生的给按住了身子道:“玉婷,害羞什么,我们的事,自然早晚要让人知道的。”   瞪着一双微红眼眸颤颤的看向面前的尤涛奎,魏玉婷掩在马面裙下的双腿禁不住的开始轻颤起来,她抖着唇瓣,惊惶的看向面前的尤涛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有什么事吗?   轻柔的抚过魏玉婷浸着冷汗的鬓角,尤涛奎满目笑意的看向马焱道:“我已托了靖江郡王写书信与圣上求和,央娶玉婷。”   尤涛奎话落,苏梅惊讶,杨素震怒,而站在尤涛奎身旁的魏玉婷则是瞬时抬眸,满脸惊吓。   这小半年以来,魏玉婷第一次如此正眼的看向面前的尤涛奎,眼中出现的不是待嫁女子的羞赧惶惑,而是惊恐害怕。   虽然尤涛奎这几月以来对她确实是很好,但是,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要嫁给一个强辱了其他女人的男人啊!   而且魏玉婷觉得,这尤涛奎之所以对她这般好,也许只是因为知道她看到了避暑山庄里头他强逼宋华胜使其致死的事,所以他想要求皇上娶她回来的目的,难不成就是为了将她灭口吗?   想到这处,魏玉婷看向尤涛奎的目光之中更显恐怖,她那张白净小脸之上惨白一片,几乎面无人色。   “表哥!这个贱女人有什么好的,若是那宋华胜我倒也无话可说,可这贱女人哪里比得上那宋华胜一根手指头!”杨素扯着嗓子开始朝尤涛奎嘶吼,面色涨红,神情崩溃。   “表妹你这话可就说错了,论相貌,那宋华胜可及不上玉婷半分,而论学识,我家玉婷也是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哪里比那宋华胜差了?”   说到这处,尤涛奎笑意宴宴的转头看向身旁的魏玉婷,唇角轻慢勾起道:“玉婷,你那随身包袱里头的书籍我已然替你收好了,多看伤身,晚间还是要早些睡得。”   听到尤涛奎的话,魏玉婷那张原本便惨白的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她万分惊惶的看着面前的尤涛奎,只感觉自己又冷又热的浑身犹如冰火两重天一般。   那包袱里头的书籍对于魏玉婷来说便像是穿着衣裳的她,而若是有人将那些书籍翻开抚弄,便好似剥了她的衣裳,看了她的身子,那种羞耻感让她惊恐到几乎无地自容。   仿若没有注意到魏玉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尤涛奎拢着宽袖伸手握住她的手置于腹前轻轻抚了抚,然后抬眸看向面前的杨素道:“表妹,你在我这处也住了多日了,还是早些回府去吧,莫让姑母忧心了。”   “不!我不走,这个贱人都没走,我为什么要走!”崩溃的杨素赤红着一双眼,声音嘶哑的朝着尤涛奎怒吼道:“有这个贱人在的一日,我便呆一日,我倒是要看看,这个贱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表妹,玉婷虽还没取字却有名,你比她差了一岁,理应唤声姐姐,难不成姑母平日里教你的规矩,你都忘了吗?”尤涛奎说话时,原本轻柔的表情瞬时收敛,那看向杨素的目光浸着一层寒意。   对上尤涛奎那双明显不悦的眼眸,杨素整个人瞬时便怔愣了,她呐呐的张了张嘴,最后却是崩溃的惊喊一声,然后伸手猛地推了一把被尤涛奎牵着手的魏玉婷,气愤而奔。   看着杨素消失在蜿蜒小道之上的纤瘦身影,尤涛奎转头,轻轻的替魏玉婷擦去脸上的脂粉烂泥道:“无事,表妹她骄纵惯了,难免说些不着调的浑话。对了,那嫁衣上头,玉婷你是要绣龙凤呈祥,还是鸳鸯戏水?”   魏玉婷颤颤的看着面前的尤涛奎,那被他握在掌心之中的小手僵直非常,根本就动弹不了。   “还是绣并蒂双莲?我看那芙蕖千娇百媚的,与玉婷你甚是相配呢。” 第233章   不,不要,她不要什么龙凤呈祥,不要什么鸳鸯戏水,更不要什么并蒂双莲,她什么都不要……   “魏二,魏二……”苏梅坐在绣床边,看着魏玉婷那张满是冷汗的精细面容,赶紧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替她细细的擦了擦脸上的湿汗。   “……苏四。”听到声音,躺在绣床之上的魏玉婷终于幽幽转醒,她慢吞吞的睁开双眸,看向苏梅的眼中还残留着那股子惊恐神色。   “你刚才突然就晕过去了,是那平西王给你抱回来的。”收回覆在魏玉婷脸上的巾帕,苏梅探身抚了抚她的额角道:“口渴吗?要喝茶吗?”   “……嗯,劳烦了。”魏玉婷犹豫片刻,然后轻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道。   “与我客气什么。”轻笑一声,苏梅从绣墩之上起身,然后转身走到绣桌边替魏玉婷斟了一碗茶水。   “来。”将魏玉婷从绣床之上扶起,苏梅小心翼翼的托着她的脖颈给她喂了一口茶。   沁凉的清茶顺着火辣干涩的喉咙细细而下,让魏玉婷原本混沌的脑袋瞬时就清醒了不少。   有了一些气力,魏玉婷小心的接过苏梅手里的茶碗靠在绣床头又喝了一口,然后轻缓的吐出一口气道:“那个,平西王人呢?”   “刚才那杨素一人骑马跑出去了,平西王正带人去找呢,而且我刚才听外头的丫鬟说那杨素好路不走,偏往南山那处去了。”接过魏玉婷手里的空茶碗,苏梅又替她去倒了一碗凉茶。   “南山?那处不是匪盗聚集之地吗?”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   “估计那杨素是被气得慌不择路了。”耸了耸肩,苏梅将手里的茶碗递给魏玉婷,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神秘兮兮的凑到魏玉婷面前道:“我刚才听那平西王的意思,好像是要为你向圣上求亲?”   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立刻便苍白了一张脸,她紧紧的握着手里的茶碗,低垂着眉目道:“我,我……”   “你不愿意?”看到魏玉婷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苏梅蹙眉道:“你不欢喜他吗?”   “我,我自然是不欢喜他的!”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得,立刻便瞪大了一双眼惊喊道。   “我只是说说而已,魏二你不必如此激动。”满眼深意的看着面前的魏玉婷,苏梅歪着小脑袋正欲再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听到身后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薛勤站在内室门口,躬身朝着内室里头的苏梅与魏玉婷道:“四姑娘,杨素姑娘深陷匪窝,爷与平西王皆领兵前去搭救剿匪,不知四姑娘今晚上是要住在这平西王府里头,还是要回营帐?”   听罢薛勤的话,苏梅转头看了一眼魏玉婷那张苍白小脸道:“我今日便住在这处吧。”   “是。”薛勤应声,转身离去。   魏玉婷坐在绣床之上,感激的握着苏梅的小手道:“我在这平西王府里头都无相熟之人,也只有你偶尔来与我说说话。”   “我看那平西王一日到晚的不是挺闲的吗?怎么他没有来陪你?”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的魏玉婷,苏梅打趣道。   “……我,他……”一提到那尤涛奎,魏玉婷整个人便是忍不住的开始哆嗦起来,她紧紧的握着苏梅的手,犹豫片刻之后才声音轻细的道:“他一来,我便害怕。”   特别是晚间风凉之际,魏玉婷只一看到那尤涛奎的身影,便忍不住的会想到在避暑山庄里头发生的事。   苏梅自然知道魏玉婷对那尤涛奎的心结在哪处,只是那尤涛奎明明知晓魏玉婷为何如此怕他的原因,还是憋着劲的不说,也不知在打些什么鬼主意。   “那时候在驿站里头碰上平西王爷,我便吓个半死,后来一路被他从驿站带到这平西王府里头来,中间也不知逃了多少次,但却次次都能被他给逮回来。”魏玉婷低垂脑袋,声音颓丧道:“他明明不是应当被关在那保宫狱里头的吗?”   “……呃,这个嘛,其实是皇上的意思,让马焱带着平西小王爷到这处来做人质,增大胜算。”转着一双乌黑眼眸,苏梅略微有些心虚的道。   那假扮尤涛奎的三皇子被马焱从保宫狱里头提出来的时候早就死了,但苏梅却不知道,她还是无意之中听到了马焱与薛勤的对话,才知晓那三皇子早就被马焱那厮给弄死了,然后趁机换了真的尤涛奎带到云南。   真不知道这皇帝若是知道他送出去的是他的亲儿子,还会不会因为这次马焱大获全胜而大肆封赏。   “哦。”这边,魏玉婷听罢苏梅的话,整个人又是一副蔫拢模样,她嗫嚅了半天之后才呐呐的道:“那他害了宋姑娘的事……就这样算了吗?”   “大概是……就这样算了吧。”抬眸看了一眼魏玉婷,苏梅声音细糯道:“其实……算了没事。”轻叹出一口气,苏梅伸手拍了拍魏玉婷的手背道:“你莫多想,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们两个人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个儿去解决吧。   “对了,我刚才听薛勤说那杨素被抓进匪窝里头了?”转了话头,苏梅陡然想起刚才薛勤说的话。   “她虽然性子不大好,但却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进了匪窝,若是传了出去,那女子的声誉可就……”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露出一脸的忧心神色道:“这杨素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们现下想太多也是无用,还是乖乖呆在这平西王府里头等消息吧,毕竟我们两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若是想出去帮忙,怕帮的还是倒忙吧。”抿唇轻笑一声,苏梅提着裙摆从绣墩之上起身,然后抬眸看了一眼魏玉婷的内室。   看的出来,这尤涛奎对魏玉婷确实是用了心的,这内室里头的装饰打扮皆是按照汉陵城闺女惯有的风气来的,就连那梳妆台和纱橱柜,也是仿照汉陵城里的精细风格而制。   再加上魏玉婷性子怯弱,生性怕人,呆在这略微熟悉一些的环境里,才能让她感觉有所归属,稍许安心。   “我今夜住在这处,你可有亵衣亵裤借我一套?”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往纱橱边走去。   魏玉婷正坐在绣床上发呆,听到苏梅的话,下意识的便点了点头道:“纱橱里头有套新制……”   话说到一半,魏玉婷不知想到了什么,赶紧直接便从绣床之上翻滚了下来,然后直往苏梅的方向冲去道:“不要打开……”   但魏玉婷的话说的太晚,苏梅已然将那橱柜打开了,只见入眼的满满当当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衣裳,不是缺了前头,就是少了后头,细细长长的系带绕在一处,看上去有些杂乱无章。   用力的抵在纱橱上,魏玉婷涨红着一张白净面容,整个人都羞得通红道:“我,我来替你拿衣裳……”   看着魏玉婷这副紧张到发颤的模样,苏梅略微奇怪的歪了歪小脑袋,片刻之后才开口道:“那你慢慢找,我先去问问薛勤那平西王和马焱如何了。”   说罢话,苏梅一脸疑惑的步出了屋子。   站在吹着沁凉晚风的屋檐下,苏梅顿了顿步子,仰头看着挂在自己面前的琉璃灯,片刻之后才猛然想起了刚才那几套衣裳她在哪处看过。   那被魏玉婷放在纱橱里头的衣裳,不就是她在那本所谓《女戒》里头看到的男子穿在身上的图样吗?   怔愣着站在屋门口,苏梅一把捂住自己差点惊呼出声的小嘴,片刻之后才轻缓的摇了摇头,满脸不可置信的道:“真可怕……”   若是她没看错的话,那衣裳下头还有碎布和绣花针,所以如果没猜错的话,刚才她看到的那些衣裳都是魏玉婷自个儿做的?   用力的晃了晃小脑袋,苏梅满脸惊恐神色的往一侧靠了靠。   “四姑娘。”   “啊……”被突然出声的薛勤吓了一跳,苏梅瞪着一双眼,暗暗的咽了咽嘴里干涩的口水,然后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薛勤道:“做,做什么?”   “南山那处来信,说爷舍生取义,将杨素姑娘替换了回来。”   “替换?马焱一人进了匪窝?”听到薛勤的话,苏梅反应片刻之后才呐呐开口道:“那群匪子……”真是嫌自个儿活得时间太长了……   “是。”一边说着话,薛勤一边侧身让出身后的洋槐道:“洋槐奉爷之命过来陪护四姑娘。”   “嗯,我知道了。”伸手牵过洋槐的手,苏梅捂着自己早已饿瘪了的肚子道:“薛勤你若是有空,便替我去煮些晚食过来吧。”   自进到这平西王府里头来,她可一粒米都没进过。   “是。”薛勤应声,正欲转身之际却是突然顿住了步子道:“爷吩咐说让四姑娘晚间不能吃甜腻之物,奴才便替四姑娘做盅水果粥来吧。”   撇了撇嘴,苏梅自然知道这薛勤是以马焱马首是瞻的,自此也未逼他,只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做两,不,三盅吧。对了,我过会子要沐浴,你记得让人抬热汤来。”   说罢话,苏梅牵着洋槐的手,径直便转身走进了屋内。   魏玉婷正捧着手里的亵衣亵裤坐在绣墩之上发怔,白净脸蛋之上一片绯红色泽,目光踌躇的看着绣桌面,似乎是在犹疑。   “魏二,这是我的亵衣和亵裤吗?”轻咳一声,苏梅摆着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带着洋槐坐在魏玉婷身旁道:“真好看。”   “这是我新做的,没有人穿过。”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绯红着一张脸,赶紧将手里的那套亵衣裤递给了苏梅。   “多谢。”伸手接过魏玉婷手里的亵衣裤,苏梅转头看向身旁的洋槐道:“洋槐,去铺一下绣床。”   “是。”洋槐低应一声,然后转身走到绣床边将那凌乱的被褥铺叠整齐。   “那是你的丫鬟吗?长的真干净。”魏玉婷朝洋槐看了一眼,渐渐平稳下情绪道:“是信佛吗?还带着佛珠呢。”   听到魏玉婷的话,苏梅侧头看了一眼洋槐,在看到她那串挂在脖子上头的佛珠时,突然想起了苏瑞锦平日里常拿在手里的那串手珠。   应当不是吧……   赶紧晃了晃小脑袋,苏梅将目光重新放回到魏玉婷的身上道:“你这屋子里头没有伺候的丫鬟吗?”   “……我不太欢喜陌生人跟着,平日里用惯了的丫鬟也未跟来,所以便一直自个儿动手。”搓着自己的手,魏玉婷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哦。”了然的点了点头,苏梅下意识的便往一旁的纱橱那里看了一眼。   怪不得这魏二将自个儿做的衣裳都堆在纱橱里头了,原来是没丫鬟收拾,就不怕被人看到了。   注意到苏梅看向一旁纱橱的目光,魏玉婷那张白净面容瞬时又涨红了起来,她紧张的搓着手,正欲说话之时,却是突然听到苏梅那凑在自己耳畔处的细软糯气声音道:“你那些衣裳真好看,等洋槐走了,借我看看好不好?”   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她略微激动的动了动身子,一个不注意,置于膝盖上的胳膊直接便撞在了绣桌角上。   “你,你真的要看吗?不会觉得我……我很怪吗?”嗫嚅着声音,魏玉婷满脸都是羞赧神色。   “你手艺这般好,我羡慕还来不及呢。”说罢话,苏梅转头看向洋槐,声音细软道:“洋槐,你去看看薛勤那处的水果盅好了没有。”   “是。”伸手拍了拍面前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洋槐转身步出了屋子。   看着洋槐那纤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屋门口,苏梅赶紧拉着魏玉婷从绣墩之上起身道:“来,给我看看。”   绯红着一张脸,魏玉婷的眼中显出些许兴奋之情。   这些事情不是世人所能轻易接受的,更不是一个深闺女子会做的,所以魏玉婷一个人都没告诉,好几年间都是自个儿藏藏掖掖,战战兢兢着自娱自乐过来的,她也有想过找人分享,但却知道,这种事情,一般人是接受不来的。   关紧了门窗,魏玉婷一副紧张模样的站在纱橱前,然后小心翼翼的伸手打开纱橱的柜门,从里头拿出一件藕荷色的主腰递给苏梅道:“这是女子的主腰。”   伸手接过魏玉婷手里的主腰,苏梅看着上头那黑白金银间隔开的牡丹云纹,十分惊叹道:“好漂亮。”   “我知晓你欢喜藕荷色,这主腰便给你好不好?”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的苏梅,魏玉婷的神情有些羞赧。   “要给我吗?自然是好啊……”惊喜的捧着手里的主腰,苏梅话罢,却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道:“可是你这纱橱里头的,不是专为男子做的衣衫吗?”   “我,我也做女子的……”绞着手指,魏玉婷犹豫片刻之后才伸手扯了扯苏梅的宽袖,声音轻细道:“这主腰前头……是镂空的……”   听到魏玉婷的话,苏梅赶紧将那主腰放到了自己眼前,只见那两朵艳色牡丹的花蕊中间,用丝线细细勾着镂空绣纹,看上去若隐若现的,万分诱人。   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苏梅只感觉自己气血上涌,她捧着手里的主腰,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正惴惴不安的看着自己的魏玉婷。   “我,我觉得很,很好……”苏梅的话还未说完,那头却是突然传来洋槐的声音道:“四姑娘,水果盅来了。”   听到洋槐的声音,苏梅赶紧一把将那主腰塞进了宽袖暗袋之中。   魏玉婷站在苏梅身后,身子一斜,“砰”的一声将那纱橱紧紧关上。   将手里那三盅水果粥置于绣桌之上,洋槐疑惑的看着面前面红耳赤的苏梅道:“四姑娘,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可是生病了吗?”   “没,没有,只是有些热了……”心虚的晃着一双眼,苏梅慢吞吞的往魏玉婷那处挪了一步。   “哦,那奴婢将窗子给四姑娘打开。”一边说着话,洋槐一边伸手推开一旁的竹窗。   趁着洋槐转身的时候,苏梅伸手将宽袖之中的主腰紧紧往里头塞了塞,然后状似镇定的提着裙裾坐到绣墩之上,招呼着魏玉婷与洋槐道:“来,一人一盅水果粥。” 第234章   翌日,天色微亮,苏梅便从绣床之上起了身,洋槐端着手里的铜盆,轻手轻脚的走进内室之中道:“四姑娘,薛勤让奴婢来告知您,爷已然灭了那南山徒匪,正在往平西王府赶来的路上。”   “……唔。”苏梅迷迷瞪瞪的靠坐在绣床边打着哈欠,一双湿漉水眸浅印着细碎薄泪,听到洋槐的话,声音软糯道:“魏二呢?怎的一大早便不见了?”   昨日晚间苏梅是与魏玉婷一道睡得,不知是昨日太累了还是如何,反正她是一沾枕便睡着了,也不知那魏玉婷是何时睡得。   “奴婢一大早的便没见着魏二姑娘的人影,大致是早起去哪处了吧。”听到苏梅的话,洋槐轻摇了摇头道:“四姑娘,爷快回来了,您还是先洗漱一番吧。”   “嗯。”懒洋洋的应了一声,苏梅就着洋槐的手从绣床之上起身,然后开始洗漱净面,换衣穿鞋。   收拾完自己之后,苏梅坐在绣墩之上动了动自己穿着绣鞋的小脚,然后捂着肚子仰头看向面前的洋槐道:“洋槐,早食呢?”   “我替四姑娘去看看。”听到苏梅的话,洋槐放下手里的茶盏,赶紧转身出了屋子。   洋槐前脚刚走,后脚薛勤便走了进来,他低眉顺目的躬着身子与苏梅道:“四姑娘,爷已然到街口了,您要不要去府门口看看?”   正百无聊赖的趴在绣桌面上扣着细纹的苏梅听到薛勤的话,犹豫片刻之后转着一双乌黑眼珠道:“唔,那好吧。”   说罢话,苏梅踩着绣花鞋从绣墩之上起身,然后跟着薛勤往平西王府的府门口走去。   屋外晨曦微显,天色依旧闷热非常,侧边荫蔽之地蝉鸣鸟唤之声阵阵灌耳,但那清脆的叫唤声在灼日之下,却是只让人觉得烦闷非常。   苏梅跟在薛勤身后,一边用宽袖挡着日头,一边慢吞吞的走到了平西王府门口。   刚刚站定,苏梅一眼便看到了那穿着一身细薄宽绸,骑着一匹黑色骏马从熙攘人群之中缓步行出的马焱。   勒马停于平西王府门前,马焱骑在马上,垂眸看了一眼站在那处的苏梅,清俊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晦暗沉色道:“站在日头下做什么?”   “等你啊。”歪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睁着一双清澈水眸,里头浅印着日光下细碎的七彩流光,波光潋滟的浸着一层媚色。   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话语声,马焱眸色微深,然后突然弯腰,直接便将人从地上给搂到了马背之上。   “啊……”还没反应过来的苏梅被马焱紧紧的箍在怀中,身下是颠簸的马背,迎面吹来的热风夹杂着熙攘街道两旁的混杂气味,源源不断的充斥在她的鼻息之间,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慢,你慢些……”伸手紧紧的抓住马焱箍在自己腰肢处的手,苏梅细糯的声音被热风吹散,混入繁杂人群之中。   “呵……”听到苏梅那断断续续的娇软话语,马焱突然低笑一声,漆黑暗眸之中显出一抹难掩的愉悦之色道:“娥娥妹妹莫急,马上便出城了。”   说罢话,马焱一夹马腹,那马儿便更是又跑快了几分,直让苏梅多吃了几口热风,呛得喉咙生疼。   扭头将小脑袋埋入马焱怀中,苏梅伸出白细小手,用力的圈着他劲瘦的腰肢道:“那平西王呢?他不是与你一道的吗?”   “在我的马背上,娥娥妹妹还是别提别的男人好。”单手掐在苏梅的腰肢处,马焱突然俯首直接便咬住了苏梅那近在咫尺的嫩粉色耳骨。   “呀……”感觉到那嵌入细软耳骨之中的尖锐牙齿,苏梅赶紧缩了缩小脑袋道:“好疼。”   “都没咬下去,哪里来的疼。”出了城门,马焱放缓马速,他慢条斯理的放开手中缰绳,任由马儿自己回营,然后低垂下脑袋,细细的舔舐着苏梅那印着自己牙印的微红耳骨处。   感觉到耳骨处那含着自己的濡湿触感,苏梅偏了偏头,用力的攥紧了马焱后腰处的宽绸道:“你快放开,有人在看。”   虽说是在偏僻的城外,但那时不时路过的人影还是让苏梅羞得够呛。   与马焱说罢话,苏梅羞得满脸通红,赶紧将自己的小脸一股脑的塞进了马焱怀里。   看着苏梅这副羞赧的小模样,马焱面上笑意更甚。   修长白皙的手指尚带着几分腥气的血渍,马焱细细的抚弄着苏梅那头漆黑墨发,声音沉哑道:“等回了汉陵城,我便来迎娶娥娥妹妹过门。”   低哑暗沉的嗓音带着一股暗诱之意,暧昧的传入苏梅的耳中,让她那张原本便涨红的小脸更是绯红了几分。   “你上次还说大圣归来便娶我过门的呢?”揪着马焱的宽袖,苏梅仰起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浸着几分羞恼神色。   “呵,娥娥妹妹这是等不及了?”单手掐住苏梅的下颚,马焱垂眸,细薄唇瓣轻点点的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之上。   轻颤着眼睫,苏梅那揪在马焱宽袖之上的手更是重了几分,她低垂下眉眼,娇软糯气的声音带着几分埋怨的撒娇意味道:“你若是不愿娶便不要娶,我还不想嫁呢。”   “这大汉天下最美的女子现下就在我的怀里,怎么会不想娶呢……”捻着苏梅发红的耳垂,马焱双眸微暗,将脑袋紧紧的埋在苏梅的脖颈处道:“娥娥妹妹可知,我有多想娶,嗯?”   上挑的尾音带着一点沉哑暗意,让苏梅禁不住的颤了颤身子,那绯红的色泽从她纤细的脖颈处缓慢蔓延,一瞬便浸满全身。   “每日里,我都恨不得将娥娥妹妹嵌入怀里,吞噬入腹,只想剥了皮肉看看,这里头的艳骨,到底是有多艳。”   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苏梅纤细的背脊处缓慢滑动,落在尾椎骨处,嵌入两个明显的腰窝之中。   感觉到那按在自己腰窝处的手,苏梅忍不住的轻哼一声,她更加用力的环抱住了马焱的腰肢,纤细的身子深深的嵌在他的怀中。   隔着一层细薄袖衫,马焱感觉到苏梅那浸着香汗的凝脂白肤,双眸之中更显出一层晦暗神色。   日头渐大,马焱加快速度,直接便带着人冲进了营帐之中。   纤细的身子浸着一层嫩粉色,湿薄的细汗粘在苏梅那件袖衫之上,紧紧的贴着肌肤,更显出一身凝脂白玉一般的滑腻肌肤。   被马焱轻巧的从马背之上抱下,苏梅双手圈在马焱的脖颈处,肤色绯红,神情懵懂。   俯身在苏梅的额角处落下一吻,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正准备将人带进营帐之中时,却是猛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快马的嘶嚎声。   苏梅伏在马焱的肩膀上,如梦初醒一般的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   只见营帐外,尤涛奎策马疾奔而至,他的马背上横放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那女子惊恐着一张面容,肩上挎着一个包袱,被尤涛奎直接便从马背上头给半拎半抱了下来。   “魏二?”嗫嚅着吐出这两个字,苏梅看着那被尤涛奎抱着往一旁营帐之中走去的魏玉婷,满脸皆是惊讶神色。   怪不得一早上的就看不见人影,原来是又逃着走了,而且十分可惜的是第七次逃跑还是被尤涛奎给逮回来了。   “哎!”看着那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根粗实麻绳的尤涛奎,苏梅惊吼一声,赶紧挣扎着推开了马焱正欲往外冲的时候,却是突然看到那尤涛奎将那根麻绳并着木板缠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顿下步子,苏梅站在营帐门口,垂眸看了一眼尤涛奎那浸着血渍的手腕,怔愣片刻之后赶紧伸手扯了扯身旁面色极其难看的马焱道:“那尤涛奎的胳膊是怎么了?”   “断了。”面无表情的蹦出这两个字,马焱深沉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径直便转身走进了营帐之中。   看着马焱消失在内账之中的颀长身影,苏梅歪了歪小脑袋,也没管他,踩着脚上的绣花鞋便走到了尤涛奎与魏玉婷面前。   “魏二,你没事吧?”看着魏玉婷那张冒着冷汗的惨白小脸,苏梅声音轻柔的道。   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微一愣神,片刻之后才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平西王他,他为了救我……”   顺着魏玉婷的目光往尤涛奎那处看了一眼,苏梅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道:“王爷,军中有军医,您找人去看一下吧。”   “嗯。”尤涛奎面色苍白的应了一声,那张俊朗面容之上细细密密落下的皆是豆大冷汗。   魏玉婷站在一旁,看着尤涛奎这副难受模样,咬着唇瓣静默片刻之后,终于慢吞吞的伸出了自己的胳膊搀扶住了他。   看到魏玉婷的动作,苏梅立刻便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   魏二的性子软糯,平日里碰到陌生人连句话都不大敢说,就算是苏梅与她关系较好一些,但魏二主动碰她的次数却也是屈指可数,更不用说是去碰男人了,特别那个男人还是她怕的要死要活的那个。   “我,我扶你去……”低垂着脑袋,魏玉婷声音低哑,透着一股子江南烟雨的旎侬黏腻。   “有劳玉婷了。”垂眸看了一眼魏玉婷那张坠着泪珠的白净小脸,尤涛奎几不可见的轻勾起了唇角。 第235章   尤涛奎的苦肉计十分成功,当苏梅再次看到魏玉婷时,她虽然对着尤涛奎依旧是一副害怕模样,但是却会为尤涛奎绞帕擦手,宽衣喂药。   坐在实木圆凳之上,苏梅晃悠着一双小细腿,看着那占在绣桌边让魏二端茶递水的尤涛奎,不着痕迹的轻撇了撇嘴。   哼,又不是两只手都残了,喝个茶水还要人喂。   冲着尤涛奎翻了个白眼,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与魏二道:“我去看看那药熬好了没。”   说罢话,苏梅转身便走出了营帐。   营帐外,日头依旧灼热的紧,侧边的大树蔫拢着卷叶,一动不动的矗立在烈日之下,粗壮干枯的枝桠上头栖息着一只光毛鸟,正摇摇欲坠的晃着圆滚小身子。   苏梅慢吞吞的挪到马焱身侧,然后噘着小嘴扯了扯他的宽袖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汉陵城啊?这剿匪不是都已经剿完了吗?”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然后挥退薛勤道:“去吧。”   “是。”薛勤应声,脸上难色的显出一抹凝重神色。   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沉重的氛围,苏梅用力的扯了扯马焱的宽袖道:“我不想再呆在这破地方了。”   伸手牵住苏梅拽在自己宽袖上的手,马焱微眯了眯双眸,然后突然张手一伸。   一只无毛小鸟便跌落在了马焱的掌心之中,蔫拢着一个小脑袋蜷缩在那处,了无声息。   “呀,死了吗?”垫着脚尖扒在马焱的胳膊上,苏梅睁着一双水眸,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这只无毛鸟。   尚缀着一点稀疏毛发的无毛鸟感觉到那粘在自己脑袋上的轻巧力道,无力的蹭了蹭。   “还会动呢。”将马焱手里的无毛鸟捧在手心,苏梅低垂着小脑袋,一瞬便被转移了视线。   “它一定是渴了,我去给她找些水……它吃什么?虫子吗?”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汲着脚上的木屐,转身往营帐之中走去。   伸手掐住苏梅那纤细的腰肢,马焱踩着脚上的战靴,缓步跟在她的身后进了营帐。   营帐之中,魏玉婷正替尤涛奎擦着手,看到从营帐外走进的苏梅,赶紧细声细气的开口道:“四姑娘,药熬好了吗?”   “……哦,大致好了吧。”捧着手里的那只无毛鸟,苏梅心虚的转着一双美眸道:“洋槐会拿过来的,你别急。”   “好。”魏玉婷轻缓的应了一声,然后伸手将绣桌上头的马乳葡萄推到尤涛奎面前道:“你,你要吃葡萄吗?”   “有劳玉婷了。”尤涛奎靠在绣桌边,一双细长眼眸定定的落在魏玉婷那张白净面容之上,里头的心思明显到一看便知。   对上尤涛奎的眼,魏玉婷下意识的便垂下了眼睫,她慌张的伸手拿起一颗马乳葡萄置于指尖,然后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将上头的细皮剥去。   “玉婷,你的手真好看。”伸出手指轻碰了碰魏玉婷那沾着马乳葡萄黏腻汁水的白嫩指尖,尤涛奎勾着唇角,声音低哑。   听到尤涛奎的话,魏玉婷下意识的便红了面颊,她颤颤的将手里剥好的葡萄递到尤涛奎面前。   俯身咬住魏玉婷指尖处的葡萄肉,尤涛奎状似不经意的咬住了魏玉婷那沾着汁水的指尖,惹得魏玉婷倒吸一口冷气,赶紧将自己的手从尤涛奎的嘴里给拿了出来。   “我真是不小心,玉婷可有被我咬疼?”眼疾手快的捻住魏玉婷那快速收回的指尖,尤涛奎细细的沾着那块微红咬痕,神色戏谑。   “没,没有。”哆嗦着身子努力将自己被尤涛奎握在掌心之中的手抽回,魏玉婷涨红着一张白净面容道:“我去给你看看药熬好了没。”   说罢话,魏玉婷赶紧提着裙裾出了营帐,一副落荒而逃的惊惶模样。   “呸!”正当尤涛奎撑在绣桌边饶有兴致的看着魏玉婷那副惊慌模样时,一旁的苏梅却是突然呸吐出声。   听到苏梅的声音,尤涛奎转头,笑意盈盈的对上她那张满是轻蔑神色的嘲讽小脸道:“长乐郡公主这是怎么了?可是吃东西卡着嘴了?”   斜睨了一眼尤涛奎,苏梅仰着小脑袋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道:“对,卡的恶心。”   “呵。”听到苏梅的话,尤涛奎也不恼,只慢条斯理的道:“绣桌上头有茶,郡公主若是嫌恶心,便吃口茶,压压气,不过本王手脚不便,还要劳烦郡公主自个儿动手了。”   哼,小人!   别过小脑袋,苏梅也不再管那尤涛奎,只伸手倒了一碗凉茶,然后用指尖滚着一点濡湿水珠,小心翼翼的置于那无毛鸟的嘴边。   无毛鸟身子虚的很,连吃口水都费劲,苏梅一次又一次的沾着水珠喂到它的嘴边,才让它原本蔫拢的脑袋恢复了一点生气。   “它可以吃糕点吗?”抬眸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马焱,苏梅声音细糯道。   将手里已经剥了皮的马乳葡萄递到苏梅唇边,马焱点了点头道:“用水揉碎了给它。”   “哦。”一口咬住马焱指尖处的马乳葡萄,苏梅习惯性的吮着那指尖轻舔了舔上头甜腻的葡萄汁水。   收回自己触在苏梅唇角处的指尖,马焱微暗了暗眼眸,然后捻着自己温热的指尖又去摘了一颗马乳葡萄。   尤涛奎靠在绣桌边,看到这副模样的马焱,轻慢的勾唇吐出三个气音道:“真能憋。”   看到尤涛奎的口型,马焱低垂着暗黑眉眼,手里的马乳葡萄突然往前一掷,正正巧巧的便砸上了尤涛奎裹着纱布的手。   明明是一颗没什么威胁性的马乳葡萄,但尤涛奎却是突然面色大变,坐在绣墩之上的身子一晃,差点仰后倒去。   缓慢松开自己伏在绣桌边缘处的手,尤涛奎慢吞吞的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青筋紧崩的手背,片刻之后才气喘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咬牙切齿的看着马焱道:“够狠。”   刚刚长合的骨缝,这会子怕是又裂开了。   恍若没有听到尤涛奎那咬牙切齿的声音,马焱冷淡着一张脸,将手里刚刚剥好的马乳葡萄塞进苏梅嘴里。   营帐门口,魏玉婷端着托盘,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尤涛奎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他坐在绣墩之上稳了稳身子,然后抬眸看到满脸细汗的魏玉婷,赶紧一脸心疼的道:“玉婷,这种事情让丫鬟去做便好了,你看看你,累成这副模样。”   “我没事的。”伸手抚了一把脸上的热汗,魏玉婷轻手轻脚的将托盘里头浸着一股浓厚苦涩气的药汁推到尤涛奎面前道:“大夫说药要趁热喝才好。”   说罢话,魏玉婷又从托盘里头拿出一碟子早已切成细丝状的大蜜枣道:“这是我刚才抽空给你切的,你不是总说药苦嘛。”   听着魏玉婷那一股子旎侬细语,尤涛奎禁不住的微微探身,然后一把握住了魏玉婷的置于绣桌面上的小手道:“玉婷,你对我如此尽心尽力,可让我如何报答你?”   “不,不用了……你原本就是因为救我而受的伤……”感觉到那覆在自己手背处的濡湿手掌温度,魏玉婷一瞬便红了一张脸,柔顺的眉眼之中显出一抹惊慌失措的惊恐神色。   “魏二,我也要吃那蜜枣丝。”苏梅坐在一旁,看着魏玉婷那副被尤涛奎吃豆腐的惊惶可怜小模样,鼓着脸颊插嘴道。   听到苏梅的话,魏玉婷如蒙大赦般的赶紧端着手里的蜜枣丝走到苏梅身旁道:“这是刚刚今儿早上才从镇子里头买来的。”   “是吗?”斜睨了一眼尤涛奎,苏梅抓起一把蜜枣丝就塞进了自己嘴里。   那小碟子里头的蜜枣丝本就不多,被苏梅这么一抓,就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条挂在那处,看着凄凉非常。   “唔,真好吃。”嚼着嘴里的蜜枣丝,苏梅得意的看向尤涛奎,脚上的木屐也欢快的开始轻拍地面。   一只修长手掌突然从旁伸出,一把捂住了苏梅的双眸。   “唔唔……”嘴里塞满了蜜枣丝,苏梅含含糊糊的说不出话来,她用力的抓下马焱覆在自己双眸上的手掌,然后用力的朝着他瞪起了一双眼眸。   伸手轻掐住苏梅白皙小巧的下颚,马焱突然俯身,一口就啃上了苏梅沾着晶莹蜜枣粉的粉嫩唇瓣。 第236章   细糯的蜜枣丝丝丝扣扣的带着黏腻粘在苏梅粉嫩的唇瓣之上,留下一片濡湿水痕,暧昧异常。   魏玉婷站在马焱与苏梅身边,瞪眼看着面前银丝相连的两人,半响都没有回神。   “咳……”轻咳一声,苏梅用力的将嘴里的蜜枣丝咽进肚子里,然后一把抓过置于绣桌之上的无毛鸟,直接便闷头冲出了营帐。   被炙热日光照的波光粼粼的清澈溪水边,苏梅纤细的身子蹲在那处,白细小脸之上涨红一片,她伸手拽着一片宽大的荷叶帽盖在脑袋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里攥着的无毛鸟给放到地上。   无毛鸟颤巍巍的滚在地上打了个圈,稀疏的毛发上立刻便沾了一层细碎草渣子。   颀长的身影缓慢走进,慢吞吞的站在苏梅身后,替她挡去了一片毒辣日头。   将手里提着的那只木屐置于苏梅面前,马焱蹲下身子坐在苏梅身侧,声音沉稳道:“把木屐穿上。”   听到马焱的声音,苏梅用力的皱着一张白细小脸,然后直接便将面前的那只木屐朝着马焱的方向扔了过去道:“你走!”   细软糯气的声音带着一股娇嫩的怨懑之气,勾勾缠缠的浸在马焱的耳畔处,让他禁不住的便微眯了眯眼。   修长的手臂从旁伸出,直接便将苏梅压在了覆满密渣细草的溪河边。   宽大的荷叶上头缀着几颗浑圆水珠,翻落在两人头顶,那印着四彩琉色的水珠滴滴落落的滚进凝脂白玉般细腻的肌肤之上,兜兜转转的随着细腻纹理上下翻滚,留下一片濡湿水痕,细薄了衣衫,炙热了呼吸。   “水珠子进眼睛里头了……”纤长睫毛轻动,苏梅努力的撇开马焱压在自己面颊上的脸,声音娇柔道。   “别动,我看看……”随着一声低哑暗沉的礠哑嗓音落下,苏梅那剩下的话便渐渐消融了下去。   青翠碧绿的荷叶失了水汽,边缘处渐渐干涸倾倒,那只无毛鸟颠蹦着鸟爪子,使劲的滚进了那荷叶里头,咕噜噜的直翻到了荷心,带起一阵濡湿水痕。   “好了好了……”气喘吁吁的推开马焱,苏梅用力的攥着他的宽袖道:“我穿木屐就是了。”   说罢话,苏梅绯红着一张小脸,赶紧将木屐套在了自己脚上。   “呀,好烫。”刚刚将木屐套在脚上,苏梅却是突然惊呼一声,然后直接便将小脚上头的木屐给甩进了溪水里。   这木屐放在一旁被灼日照的火烫,苏梅刚才也没注意,径直就往自个儿脚上套了上去,而即便是隔着一层细薄罗袜,也是让她烫的够呛。   伸手握住苏梅被烫到的那只小脚,马焱慢条斯理的替她褪去脚上的罗袜。   因为不见阳光的关系,苏梅的脚更是比她的身子还要再雪白上一分,软腻腻的捏在手里,仿若无骨。   捧起一拘溪水,马焱将其尽数浇在苏梅的小脚之上,然后细细的替她揉着脚掌道:“哪处疼?”   濡湿的手指带着一股凉意浸润在微热的肌肤之上,让苏梅禁不住的微眯了眯眼道:“哪处都疼。”   听着苏梅那带着撒娇软气的声音,马焱按在苏梅脚趾处的手突然动作一顿,然后轻揉慢捻的替她按了一按。   “啊!”不知马焱按得是哪处,苏梅只感觉自己整个人浑身一颤,脚掌处疼的厉害,赶紧便收回了她搭在马焱大腿处的脚。   “怎么了?”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擦着手掌,马焱侧眸,神情莫测的看向身旁的苏梅。   “你明知道你做了什么,还装不知道。”捂着自己的小脚,苏梅瞪了一眼马焱,然后一瘸一拐的从地上起身淌到溪水里想去捞那只卡在石缝里头的木屐,却是不想身子一斜,直接便摔在了里头。   晶莹的水珠飞溅四下,浇了那无毛鸟一身。   苏梅坐在及脚踝的溪水之中,嫌弃的伸手捞起那只木屐穿在脚上,然后正准备起身之际,只感觉后背一阵压力,整个人便浑浑噩噩的被马焱压进了溪水里头。   细细流淌的溪水还带着一股被烈日灼照之后的温热感觉,苏梅身上的袖衫全湿,湿漉漉的黏在她细薄的肌肤之上,衬出两股白腻。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惊怯的看向面前的马焱,然后颤颤的伸手推了推他道:“石子磕的好疼,我要起来。”   马焱垂眸看着躺在溪水之中的苏梅,漆黑暗眸之中显出一层幽光。   藕荷色的袖衫细致湿薄,贴在滑腻如凝脂的白皙肌肤之上,苏梅的那身瓷白肌肤在灼日的掩印之下,更显出一身白皮诱骨,漆黑墨发飘散开来,随着细缓流动的溪水而扬洒开去。   未长成的小鱼晃悠着黏腻的小身子,兜兜转转的在那漆发之中游转,碰过粉嫩耳垂,游过圆润细肩,小巧滑腻的身子灵活的绕身而走,随水细抚,落入裙裾之中,消失无影。   “不要……”使劲的从马焱怀中钻出,苏梅用力的按着他那只炙热手掌,声音轻颤道:“水,水进耳朵里头了。”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呼吸一滞,片刻之后才将浑身湿透的苏梅从溪水之中捞出,然后将其搂在自己怀中道:“哪只耳朵?”   伸出白嫩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苏梅声音细糯道:“这只。”   单手捂住苏梅的右耳,马焱用另一只手掰住苏梅的小脑袋让她左耳向下,然后轻轻的拍着她的右耳。   “出来了吗?”一边替苏梅擦着左耳处的濡湿水痕,马焱一边沉声道。   “没有,没有出来,好难受……”拽着马焱的宽袖,苏梅微红着一双眼道:“会不会出不来了?”   “嗯,也许有鱼籽进去了在里头扎窝,然后等长成了,便破开娥娥妹妹的耳朵出来。”   马焱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却是把苏梅吓得够呛。   “你,你别胡言乱语的吓我!”更加用力的攥紧了马焱的宽袖,苏梅开始使劲的晃起了小脑袋,企图将那左耳里头的水给晃出来。   “别动。”看着苏梅这副着急忙慌的小模样,马焱轻勾起唇角,他按住怀里的苏梅,慢吞吞的扯下腰间绶带处的棉质系带,然后卷成细长条塞入苏梅的左耳之中道:“我给你绞出来。”   乖乖的将小脑袋靠在马焱的身上,苏梅声音轻颤道:“出来了吗?”   “没有,等一会儿。”卷着手里的系带,马焱伸手捻住苏梅那只小巧细薄的左耳,然后突然便俯身含住了那抹嫩粉。   感觉到左耳处的濡湿感觉,苏梅颤了颤身子,攥着马焱的宽袖道:“还没出来吗?”   “嗯……”含糊的应了一声苏梅,马焱慢条斯理的道:“快了。”   “呀,你别咬我!”一把推开身上的马焱,苏梅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左耳道:“你做什么又咬我?”   “舔着感觉味道应当不错,便咬了一口试试。”伸手掐了掐苏梅那张气鼓鼓的小脸,马焱将人从溪水之中拎起道:“行了,回去吧。”   说罢话,马焱将自己身上的那件细薄宽绸褪下披在苏梅身上,然后直接便抱着人往营帐的方向走去。   “哎,鸟,鸟!我的小鸟!”被马焱抱在怀里的苏梅用力的蹬着自己的脚丫子道:“别忘了我的鸟!”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垂眸看了一眼那还滚在荷叶里头的无毛鸟,直接便将其并着那片一道塞进了苏梅怀里道:“等这秃毛鸟能飞的时候,我们便回汉陵城。”   “呸,谁信你!一开始说打完那老平西王就回,后来又说剿完匪,现下又是这无毛鸟,下次估计就是等我七老八十岁的时候了!”斜睨了一眼马焱,苏梅小心翼翼的将这无毛鸟置于自己掌中,然后用荷叶替她挡着灼热的日头。   听到苏梅那阵阵抱怨话,马焱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若是等不及,在这处嫁与我,也是一样的。”   “谁要嫁给你。”穿着木屐的脚用力踢了踢马焱的大腿,苏梅瞪着一双微红眼眸,努力的在马焱的怀里扬起小脖子道:“哼。”   娇娇软软的一个气音带着一股子温热气,喷洒在马焱微仰的下颚处,那处密密匝匝的不知何时又覆起了一层轻薄胡渣。   紧了紧抱着苏梅的手,马焱喉结微动,片刻之后才沉声开口道:“娥娥妹妹可知,我比你更急。”   “我才不急呢!”从马焱怀中蹬下,苏梅捧着手里的无毛鸟,一身湿漉的钻进了营帐之中。   看着苏梅那留下的一地濡湿痕迹,马焱慢条斯理的垂眸拍了拍自己濡湿的宽袖,然后弯腰将落在地上的蔫拢荷叶拾了起来。   青碧的荷叶上头不知覆着一层什么东西,厚腻细滑,恍若那小人一身入骨白皮。   微凉的指尖处似乎还残留着那抹温软温度,马焱勾着手指,面无表情的一点一点的将那荷叶掰碎揉烂。   粘稠的汁水透着一股清澈溪水味慢慢顺着马焱的手指滑落,浸在他微扬的宽袖处,显出一片濡湿绿痕。   “爷。”一旁,不知何时来的薛勤站在马焱身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汉陵城那里,已然下了三道诏书诏您回去,这是第四道。”   伸手接过薛勤手里的诏书,马焱面容冷淡的将其往一侧抛去道:“再等。”   “是。” 第237章   “快点飞啊你,飞啊……”铺着毛毯的营帐之中,苏梅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拨弄着一只圆滚滚的小东西。   丰衣足食的被喂了大半个月,那只无毛鸟的身上已然开始冒出一层细细绒毛,软乎乎的搭在身上,总算是有了一只鸟儿该有的样子。   “洋槐,你说它什么时候才能飞呢?”撑着下颚看向站在一旁的洋槐,苏梅声音郁闷的道。   听到苏梅的话,洋槐提着裙裾在苏梅身旁蹲下身子,然后十分认真的对着那无毛鸟看了半响之后道:“依奴婢看,大概要等到鸟儿翅膀上头的毛长齐了才能飞吧。”   “那什么时候才能长齐呢?”   “这,奴婢也不知道。”   “哦。”蔫蔫的应了一声,苏梅小心的将那无毛鸟从地上捧起,然后突然道:“汉陵城里头有来什么信儿吗?”   她寄给老祖宗和彭表哥的信已经不下十几封,怎的连一封都回不过来呢?   “奴婢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洋槐轻摇了摇头道:“不过奴婢倒是听说好像又要打仗了。”   “又要打仗了?为什么?”听到洋槐的话,苏梅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神情疑惑道。   这平西王造反的事已然平反,最近边疆那处也没听到什么异动,哪里又要打仗?   “奴婢也是瞎猜的,这几日爷训兵训得紧,那粮营里头也是填的满满的,连隔壁的帐子都给腾了出来。”说罢话,洋槐伸手接过苏梅手里的小鸟道:“四姑娘,奴婢刚巧又挖了几条蚯蚓出来,先喂给小鸟儿吃吧。”   “哦,你去。”苏梅愣愣的说完,然后看着洋槐那轻快的小身子迅速消失在营帐门口。   寂静的营帐之中,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蹲在地上半日,耳畔处充斥着的满满都是外头那虎啸海山一般排来的训兵声。   打仗吗?打谁?   垂眸盯着自己穿着木屐的小脚,苏梅伸手轻碰了碰自己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的脚趾处,那里没有渗血,但是却破了一层皮。   小心翼翼的扣着那层细皮,苏梅低垂着眉眼,手下一重,直接便扯到了伤口,殷红的血渍从细长的口子之中沁出,浸在白玉肌肤之中,格外刺目。   慢吞吞的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苏梅伸手敲了敲自己麻麻的小腿,然后磨蹭的挪到绣墩上坐下。   帐帘处传来轻响,苏梅抬首,一眼便看到了那穿着一身软猬甲,脚蹬战靴,站在营帐门口的马焱。   经过好几月的风吹日晒,马焱那张原本白皙俊挺的面容黝黑了几分,但却更添了一股子暗煞狠戾气,只远远看人一眼,便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子阴寒之气从脚底升起。   呆呆的坐在绣墩之上,苏梅看着一身戎装的马焱,片刻才呐呐开口道:“我听说,是要打仗了?”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踩着战靴的脚步一顿,然后才低缓开口道:“没有。”   “没有吗?”歪着小脑袋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马焱,苏梅紧了紧自己按在绣桌边的手,微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你,是不是要造反?”   说罢话,苏梅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抖得如此厉害,压在绣桌边的手指轻微泛白,垫在绣桌布上头,惹得缀在绣桌布上的流苏坠子都开始细散开来,摇摇晃晃的一如苏梅此刻惊惶的心绪。   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凉茶置于唇瓣轻抿一口,马焱双眸微暗道:“娥娥妹妹可知,陛下寿元将尽?”   “什么?你是说皇上要……”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瞪着一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上辈子时,苏梅死得早,那时候皇帝还健康的活蹦乱跳着,她怎么会想到,就这么两三年的时间,这人就要去了。   “你,你从何处听到的消息?”小心翼翼的往马焱那处凑了凑,苏梅用力的压低着声音,一副紧张模样道。   “娥娥妹妹以为,我是如何知晓的?”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过苏梅泛着冷汗的面颊,马焱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擦去她那层细薄香汗。   “我,我……”嗫嚅着唇瓣,苏梅紧张的绞着自己的宽袖,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苏梅一直觉得,马焱与她一般,好似就像是重活了一世一般,总是能猜到后头会发生什么事,知道哪个人能堪重任,哪个人是碍眼的障路石。   可是苏梅不确定,所以她不敢说,她害怕。   而且自过了这十五年来,苏梅愈发觉得她的上辈子好像就是一个梦,一个虽然悲惨但是却会醒的梦,醒来之后,她就又变成了文国公府里头的嫡四姑娘,享荣华富贵,食山珍海味。   带着微凉触感的指尖突然抚上苏梅那透着粉嫩色泽的湿濡唇瓣,感觉到唇瓣上的触感,苏梅下意识的便轻舔了舔,那股子涩味带着难掩的血腥气,干燥而火热的充斥在她的舌尖处,带着嗜血的阴寒。   这是马焱的味道,看似薄凉,皮肉之中浸着的,却是蚀骨阴寒。   细细的摩挲着苏梅的唇瓣,马焱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苏梅白腻的肌肤之上。   “娥娥妹妹莫急,就快了。”   苏梅不知道马焱的那句就快了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当洋槐兴奋的捧着手里那只长满了细腻羽毛的小胖鸟冲进营帐的时候,马焱真的带着大军,拔帐而起,直冲汉陵城。   处暑过后,白露凝霜,空气之中褪去了一股子难掩的闷热气,变的爽快了许多,大军行军的速度也更快了几分。   汉陵城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来,一派的祥和宁静,而就是这种不寻常的宁静,却更让人觉得心中发慌。   冗长的官道之上,苏梅端坐在颠簸马车之中,她的手里拿着一只金丝鸟笼,里头叽叽喳喳的上下飞窜着一只小胖鸟,一身细绒羽毛炫彩夺目,仿若穿着一件七彩霞衣。   “四姑娘,看着外头好像是要落雨了,奴婢替您把马车帘子给遮下来吧?”洋槐坐在苏梅身侧,抬眸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际道。   “哦。”苏梅蔫拢着小脑袋,恍惚着抬眸看了一眼外头天际处那股子风雨欲压之势,不知为何,整个人一下便烦闷了起来。   马车帘子刚刚被放下,那急雨便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砸在硬石干涸的官道之上,留下一片濡湿水痕。   这场雨下的很大,惊天的雷声轰隆隆的闪着亮光,好似要将天给劈开一般。   苏梅坐在行进缓慢的马车之中,慢吞吞的捻着面前的玫瑰酥置入口中,但却只感食之无味。   厚实的马车帘子突兀被掀起,马焱一身水渍的从外走入,带进一阵飒凉细雨。   “怎么了?”嘴里鼓囊囊的塞着玫瑰酥,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神情懵懂的看向面前的马焱。   拢着湿漉宽袖坐在苏梅对面,马焱突兀开口道:“文国公府中人皆被关进了保宫狱。”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嚼着玫瑰酥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才呐呐的点了点头道:“哦。”   皇帝驾崩,秘而不宣,定是太后的意思,而马焱这般行军而去,也一定会成为现今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但马焱在外,手中持兵数万,太后莫可奈何于他,只能以文国公府相威胁,这点,苏梅早就想到了。   努力的将嘴里的玫瑰酥尽数咽进嘴里,苏梅绞着一双素白手指,沉静片刻之后才细糯开口道:“老祖宗他们,不会出事的,对不对?”   怀璧其罪,太后早就窥觊马焱手中兵权许久,因此即便是马焱将手中兵权拱手让之,她文国公府怕是也逃不了,所以苏梅不怨马焱,与其毫无尊严的被绞杀于翁中,还不如去搏那一线生机。   “自然,我都安排好了。”伸手轻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低笑一声道。   “你自是有通天本领的人。”撇开马焱那只沾着濡湿水痕的手,苏梅噘着小嘴道:“那朝中上下,收了你一半的人,就连那太后卧榻身侧都还有一个天宝吹枕边风。”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的眼中显出一抹晦暗深意道:“娥娥妹妹如何得知,这天宝在太后身侧?”   “……你,你那时候派天宝出去,我无意中听到的。”惊惶的看了一眼马焱,苏梅自知说漏了嘴,赶紧补救道。   对上苏梅那双心虚眼眸,马焱的眸中显出一抹戏谑之意道:“我只言让天宝进宫当差而已,哪里来的枕边风?”   “这,这不是外头都在传太后有一个极为得宠的男宠嘛……”苏梅低垂着小脑袋,结结巴巴的道。   “哦?外头?难不成娥娥妹妹的外头与我的外头不一样?我怎的没有听到过这件事儿呢?”   确实,上辈子苏梅知晓天宝是太后男宠这件事,还是因为那礼部侍郎无意之中透露出来的,宫里的人嘴巴严得很,不该透露的东西自然不会往宫外头流,所以整个汉陵城中除了皇宫根本就没人知晓这件事。   心虚的舔了舔唇瓣,苏梅偷偷看了一眼马焱,只见那厮靠在马车壁上,正是一副好整以暇的调笑模样,嘴角处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在苏梅眼中,直让她觉得遍体生寒。   完了,好像兜不住了……   伸手啃了啃自己的手指,苏梅咬着粉嫩的指尖,一双湿漉水眸惊惶异常。   不过好在马焱也没有深究,逗弄完了苏梅之后便将马车小案下头的那套士兵铠甲扔给苏梅道:“穿上。”   顺着马焱的视线看了一眼那铠甲,苏梅就像是找到台阶一般的赶紧将其拢在了自己怀里,然后瞪着一双眼看向面前的马焱道:“你出去,我要换衣裳了。”   “娥娥妹妹确定,自个儿会换?”捻着自己的指尖,马焱抬眸看了一眼苏梅,漆黑暗眸之中沉色晦暗。   “我,我自然会。”梗着小脖子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声音细糯道:“你快些出去,莫扰了我的时辰。”   “呵,也罢,那娥娥妹妹便自个儿换吧。”说罢话,马焱竟然真的转身出了马车,而苏梅看着马焱那彻底消失在马车帘子处的颀长身影,白嫩小脸一瞬便垮了下来。   这厮平日里都缠她缠的紧,近几日却总按着她的话去做,反而让苏梅觉得心慌非常,也不知在怕什么,明明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笨手笨脚的褪了身上的衣裳,苏梅将手里的那套铠甲服套在身上。   铠甲服上头有许多的系带,平时都是马焱给她系的,这处那厮人走了,苏梅只能自个儿动手,只那杂乱的系带都绞在一处,有的甚至还卡在铠甲里头,苏梅光是整理便整理了许久。   勉强将那铠甲服穿上,苏梅动了动自己跪的麻木的小腿,一抬眼就看到马焱手里拿着一套干净的蓑衣走了进来。   外头的雨似乎下的愈发大了几分,马焱身上的软猬甲已然全湿,就连脸上都湿哒哒的落着水,更别提那甩着水珠子的漆黑髻发了。   “啧。”看到苏梅那套在身上的铠甲服,马焱轻挑了挑眉道:“娥娥妹妹这穿法,还不等上战场,怕是已然被自个儿困死了吧?”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微红了一张小脸,她无措的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那件铠甲服,然后糯糯的辩解道:“我是女子,哪里会穿这铠甲。”   “行了。”伸手扣了扣苏梅的额角,马焱指尖处微凉的濡湿痕迹打在她白腻的肌肤之上,留下一片水痕。   将手里的蓑衣往一旁放去,马焱将人拎到自己面前,然后细细的替她重新解了铠甲服的系带穿好,最后再给她披上蓑衣。   白露过后的天已然不算太闷热,所以这铠甲服穿在苏梅身上也不是让她非常的难以忍受。   就着马焱的手从马车之上走下,苏梅抬眸看了一眼身后漫无边际的大军,突然开口道:“他们都没有蓑衣吗?”   “轻车简行,这些繁冗东西自然是要抛去的。”说罢话,马焱伸手牵住苏梅的小手,带着人便径直往前头刚刚撑起的营帐处走去。   被马焱带着往前头走了几步,苏梅透过蒙蒙雨势,一眼便看到了面前斗大的“汉陵城”三个字。   “我们,就在这儿吗?”踉踉跄跄的跟在马焱身后,苏梅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脏污的绣鞋。   “兵临城下,才能瓮中捉鳖。”慢条斯理的吐出这句话,马焱单手将苏梅穿着蓑衣的身子给拎在了手里,然后带进了营帐之中。   营帐里头的东西备的很全,苏梅赶紧褪下身上的蓑衣挂在木施上头,但还不等她坐下喘口气,一旁的薛勤却是早已端了一碗姜汤进了营帐。   闻着姜汤那刺鼻的腥味,苏梅用力的皱着一张白嫩小脸,整个人都在拒绝。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低笑一声,伸手挥退薛勤,然后突然从宽袖之中扯出一物事道:“对了,这是我前些日子在娥娥妹妹的宽袖暗袋之中寻到的,娥娥妹妹看看,这可是你的。”   顺着马焱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那藕荷色的主腰,苏梅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时大变。   这不是魏玉婷给她的那件主腰吗? 第238章   用力的咽了咽口水,苏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焱,努力的镇定道:“这自然是我的主腰,你一个男子,拿一件女子的主腰,也不觉得羞耻吗?”   说罢话,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就要去拽马焱手里的主腰,那厮却是一个闪身,躲过了苏梅的手。   勾着那主腰系带,马焱慢条斯理的抚着上头的绣花纹路,双眸暗黑道:“这主腰做的真是精细,不知娥娥妹妹若是穿在身上,那是何等风情?”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立即便涨红了一张脸,她用力的扣着自己的指尖,咬牙抿唇道:“这般私密的东西,谁会穿给你看。”   “哦?是吗?”轻挑的看了一眼苏梅,马焱修长指尖微动,状似无意的抚过那绣花纹路之上的两朵艳色牡丹,那牡丹层叠而放,厚实的花瓣包拢着里头的镂空花心,衬在白皙指尖处,莫名的让人感觉到一阵羞耻。   看到马焱的动作,苏梅下意识的便猛往后退了一步,绯红着一张白细小脸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听到那厮声音沉哑道:“娥娥妹妹觉得,是要穿这主腰,还是喝姜汤?”   “……你。”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噎着喉咙,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娥娥妹妹不说话,那就是要主腰了?”踩着脚上湿漉漉的战靴,马焱朝着苏梅的方向步步逼近。   “不,我,我喝姜汤!”急匆匆的说罢话,苏梅扭身直接便端起绣桌上头的姜汤往嘴里头灌。   一口气将那小半碗姜汤喝完,苏梅随意的抹了一把嘴,然后抬眸看向马焱,朝着他伸出一只白玉小手。   端坐在实木圆凳之上,马焱把玩着手里的主腰,轻挑的斜了一眼苏梅那只小手。   “我喝完了,还我。”没有看到马焱动作,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神色紧绷道:“主腰还我。”   听着苏梅那细软糯气的话语声,马焱低笑一声,然后慢条斯理的将那主腰塞进宽袖暗袋之中道:“我可没有说过,娥娥妹妹喝完了姜汤,便将主腰还你这种话。”   “你,你……那你怎么才肯还我嘛,这明明就是我的东西,强行被你占为己有,你自个儿倒还有理了。”狠狠跺了跺脚,吃完了姜汤的苏梅身上开始细密密的冒汗,那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腻的肌肤向下滑动,滴滴答答的落在微露的锁骨处。   看着面色潮红的苏梅,马焱微眯了眯眼眸,片刻之后才低哑开口道:“娥娥妹妹穿一次,我便还给你。”   被马焱的无赖话气笑,苏梅鼓着一张小脸,憋着一股闷气道:“你刚才还说要我喝姜汤呢。”   “喝姜汤是另外一回事,现下又是一回事,可不能混为一谈。”状似无意的拍了拍自己的宽袖,马焱眼角轻挑道:“如何?”   “呸,无赖坯子。”朝着马焱一甩宽袖,苏梅径直便转身绕进了内账之中道:“你若要便要去,谁稀罕。”   苏梅的话说的潇洒,但是只有她自个儿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多虚。   入夜,阵雨间歇,泥土松软,散发着一股腥潮气,燃着一点琉璃灯的内账之中,苏梅躺在绣床之上,偷摸摸的朝着那正坐在圈椅之上看着书籍的马焱望去。   似有所感的抬眸往苏梅的方向看了一眼,马焱沉声道:“不睡?”   赶紧将自己的小脑袋埋进被褥之中,苏梅别过身子,将自己的小屁股对向马焱,也不说话,只发出一阵哼唧唧的抗议声。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低笑一声,然后慢条斯理的将手里的书籍往后翻了一页。   迷迷瞪瞪的裹在被褥里头睡了半响,苏梅小脚一蹬,猛然惊醒过来。   她怎么就这么睡过去了呢?她可还有大事要办呢。   偷偷摸摸的从被褥里头钻出半个小脑袋,苏梅探头朝那书案处看去,只见马焱那厮单手撑在圈椅边,手里的书籍搭在书案边缘处,不知何时竟然睡了过去。   小心翼翼的掀开身上的被褥,苏梅从绣床上起身,然后光着两只白嫩小脚偷摸摸的走到马焱身侧。   马焱依旧穿着白日里的那件软猬甲,扎在宽袖处的系带松松的,露出一个微鼓的暗袋。   半蹲下身子,苏梅正欲伸手去触他的宽袖暗袋时,只听得书案处一阵书籍掉落声,吓得她立刻便钻进了书案下头。   躲在书案下头等了半响,苏梅见马焱没有什么动作,才小心翼翼的从书案下头探出半个小脑袋。   手边是一本掉落的书籍,苏梅轻手轻脚的将其拨开,然后慢吞吞的仰头朝上看去,那厮闭着双眸似乎睡得很熟。   扯着马焱的裤脚,苏梅伸手搭在圈椅边缘,然后探头朝那宽袖暗袋里头看了看。   那主腰系带若隐若现的搭在马焱的手腕上,露出一个艳色线头。   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那线头,苏梅屏着呼吸,整个人都感觉紧张异常。   那主腰大致是塞得紧了,苏梅一扯没扯动,无奈之下只能加了一些气力。   “嗯?”扯了半天,苏梅还是没能将那主腰从马焱的宽袖里头抽出来,她瞪着一双眼,神情的疑惑的从书案下头钻到马焱身下,然后伸手掀了掀那宽袖。   “娥娥妹妹可找到了?”低哑暗沉的嗓音带着一股慵懒的礠哑之意,突兀出现在苏梅的耳畔处,让她禁不住的身子一抖,拽着马焱的宽袖直接便将自己的小脑袋给塞了进去。   看到那拱在自己宽袖里头的脑袋,马焱直接伸手掐住人的腰肢将她搂抱到自己怀中,然后捏了捏她的小手道:“娥娥妹妹这招鸵鸟埋沙,真是用的精妙。”   听到马焱那暗带调戏的话语声,苏梅噘着小嘴,整张小脸涨红,愈发的藏在马焱的宽袖里头不敢出去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过苏梅那渐渐弥散上一层细薄绯色的脖颈,马焱隔着那层细薄宽袖,轻咬住苏梅的左耳道:“让我猜猜,这里可是鸵鸟的鼻子?”   “你的鼻子才长这般呢!”蒙着宽袖的苏梅一股脑的伸手去推马焱的脸,但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找不到那厮的人。   “嗯?那这可是鼻子?”转了一个方向,马焱一口咬住苏梅的唇瓣,轻柔的捻了捻道:“鸵鸟的鼻子,都是长得这般奇怪吗?”   “唔唔……”被马焱咬着唇瓣,苏梅用力的甩着自己的小脑袋道:“放开……”   “哦?原来这是鸵鸟的嘴儿。”松开咬在苏梅唇瓣上的嘴,马焱伸手按了按苏梅的小脑袋道:“原来鸵鸟说话都是这般好听的,嗯?”   蹭到苏梅的脖颈处,马焱慢条斯理的掀开苏梅盖在自己脸上的宽袖,露出那张潮红小脸。   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委屈巴巴的看向面前的马焱,声音细软道:“你把主腰还我。”   “呵。”低笑一声,马焱声音沉哑道:“娥娥妹妹不是说不稀罕吗?这会子怎么又问我要了?”   “你难道不晓得女子说不稀罕的时候,便是稀罕,说不要的时候,便是要吗?”梗着脖子,苏梅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羞恼模样。   “……唔,既然如此,那娥娥妹妹说不欢喜我,便是欢喜我的意思,说不愿嫁我,那便是要嫁我的意思……而说不穿主腰的意思,便是要穿主腰的意思?”慢条斯理的抚着苏梅那张白细小脸,马焱眼中笑意浓厚道:“我说的可对?”   “呸,胡言乱语!”用力的伸手挤上马焱那张清俊面容,苏梅一个侧身,直接便将他藏在宽袖暗袋之中的主腰给抽了出来。   拿着手里的主腰,苏梅兴奋的滑下马焱的身子,正欲往绣床上奔去时,却是只听得那厮在后头慢悠悠的道:“娥娥妹妹这般欢喜我的汗巾,真是让我欢愉。”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立刻便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东西,只见她手上拿着的哪里是什么主腰,只是一块同样绣着牡丹图案的汗巾罢了。   “呀!”使劲的将手里的汗巾往马焱那处丢去,苏梅鼓着一张白细小脸在原地跳脚道:“我的主腰呢,我的主腰……”   “主腰在这处,娥娥妹妹自个儿过来拿。”从另一只宽袖暗袋之中抽出那主腰,马焱靠在圈椅之上,眸色深邃的看向苏梅道。   疑惑的看了一眼那挂着一抹似笑非笑表情的马焱,苏梅站在原处踌躇片刻之后,终于是慢吞吞的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但苏梅若是知晓这后头会发生什么事儿,就是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会再往前迈一步的。   书案边,细碎的琉璃灯罩印着一层浅淡暗影,铺着地毯的营帐地上显出两个纠缠魅影,层层叠叠的蕴色琉璃星点倾斜。   营帐外,不知何时又落了雨,角落处新冒出来的一只素菊,托在嫩叶之上,被雨水打的上下倾斜,半开的花芯含羞带怯的被雨水浸润,饱满吞吐,清澈的水珠顺着细长花柄缓慢留下,浸入湿滑泥土之中。   翌日,天空放晴,苏梅随意的披着一件袖衫站在洗漱架边,用力的搓洗着自己的手。   “四姑娘,手都要破皮了。”洋槐端着早食从营帐外进入,一眼看到那站在洗漱架前使劲搓手的苏梅,忍不住的开口提醒道。   听到洋槐的话,苏梅神情一怔,然后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道:“马,马焱呢?”   “爷出去了。”放下手里的早食,洋槐正准备去收拾床铺,却是突然被苏梅喊停道:“我自个儿收拾便行了,你先出去吧。”   疑惑的看了苏梅一眼,洋槐也未多问什么,只躬身退了出去。   看到洋槐消失在营帐门口的纤细身子,苏梅赶紧上前,将被褥里头的那件主腰揣在怀里。   黏腻的主腰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腥味,苏梅燥红着一张脸,直接便将其扔进了纱橱里头,然后又开始站在洗漱架旁净手。   苏梅洗完了手,绞着那双红彤彤的小手刚刚坐上绣墩没多少时辰,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轰隆隆的敲击打鼓声。   “这是怎么了?”蹙着细眉,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往营帐门口走去,正巧与薛勤照了个对面。   “四姑娘,外头乱的紧,您还是呆在营帐里头吧。”躬身站在苏梅面前,薛勤垂眸道。   “要打了?”透过薛勤往外看了一眼,苏梅一眼看到那整齐出列的士兵,耳畔处充斥着的满满都是那紧锣密鼓的鼓点。   “是。”薛勤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声道:“听闻太后今早将文国公府的嫡四姑娘,也就是皇上亲封的长乐郡公主绞杀于保宫狱中。”   “哎?”   “靖江郡王冲冠一怒为红颜,决定手刃弑妻之人。”   “哎!”   她明明活得好好的好吗!找借口也不能找个像样一些的!   *   作为一个已逝之人,苏梅被拘在营帐之中整整三日,才看到那被洋槐引着走进内账之中的苏瑞锦和苏婉福。   “瑞哥儿?五妹妹?你们怎么会来?”苏梅心急的从绣墩之上起身,赶紧迎向苏瑞锦与苏婉福道:“文国公府可是没事了?”   “四姐姐。”苏婉福上前一步伸手握住苏梅的手,眼中浸出一层细薄水雾道:“听到你被那太后绞杀的消息,可吓坏我了。”   “这,这都是谣言。”苏梅略微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然后赶紧牵着苏婉福坐到绣墩之上道:“老祖宗与其他人还好吗?”   “大家伙都没事,那保宫狱里头的廷尉一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们呢。”   “是嘛。”听到苏婉福的话,苏梅放心的松下一口气道:“对了,我与你们写的信,你们可有收到?怎的一封也未回我?”   “信?没有收到什么信啊?”苏婉福歪着脑袋,一副疑惑模样道:“老太太还整日里的念叨着四姐姐不给老太太写信呢。”   “什么?”听罢苏婉福的话,苏梅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她蹙着细眉,一瞬便将矛头指向了马焱。   肯定是这厮截了她的信,不然为什么每次自个儿与他要回信的时候,那厮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敷衍自己。   “四姐姐,怎么了?”看到苏梅这副表情,苏婉福奇怪的道。   “没事。”暗暗咬了咬牙,苏梅抬眸看向苏瑞锦道:“瑞哥儿,快些坐吧。”   “多谢四姐。”小半年不见,苏瑞锦已然长高了不少,整个人好似拔高的竹段,一下便窜了起来,虽看着清癯纤瘦,但却别有一番傲然风骨。   “来,喝茶。”一人一盏茶水的推到两人面前,苏梅朝着苏婉福微微探了探身子道:“那个,五妹妹可知彭表哥与那魏家大姑娘,魏玉姚定亲的事儿?”   听到苏梅的话,苏婉福饮茶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才低声开口道:“四姐姐,我要与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看着苏婉福那一脸郑重的面色,苏梅赶紧也正色道:“五妹妹,你若是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告诉四姐,四姐定会帮你的。”   “明日是彭表哥与那魏玉姚成亲的日子,我要去截人。”紧紧的捏着手里的那只茶盏,苏婉福仰着脑袋看向苏梅道:“四姐姐,我知晓那魏玉姚不是好人,彭表哥娶她,只是迫不得已而已,我定不会让彭表哥娶那等恶毒妇人的。”   “……呃,这个……那魏玉姚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但是你这一人去截人,也太……呃……”苏梅吞吞吐吐的看着苏婉福,有些难以启齿。   “四姐姐,我知晓我一人定是截不了的,所以就想求你帮忙。”   对上苏婉福那双坚定眼眸,苏梅暗暗的咽了咽口水道:“我没做过这种事儿啊。”   “四姐姐误会了,我只是想让四姐姐向靖江郡王借一队人马罢了。”一边说着话,苏婉福一边伸手拉住苏梅的小手道:“四姐姐,我刚巧看到外头靖江郡王回来了,四姐姐帮我一道去说说吧。”   说罢话,苏婉福径直便牵着苏梅的小手往营帐外走去。   穿着软猬甲的马焱蹬在马背之上,正缓慢的牵引着手中缰绳往营帐门口走去。 第239章   三日来,这是苏梅第一次看到马焱,她微红着一张脸,偷摸摸的往马焱的脸上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神情淡漠,满身的凶煞血气,让人不敢直视。   他长身玉立的骑在马背之上,身侧跟着许久不见的段于鄢,正絮絮叨叨的仰头对着他说话,但那厮完全连搭理都不搭理,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未瞟过去。   “喂,姓马的,我这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到底是借不借人啊!”段于鄢见马焱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终于是忍不住的爆出一句粗口。   斜睨了一眼段于鄢,马焱轻慢的勾了勾唇角,神色不明。   “四姐姐,快些走啊。”这头,苏婉福拉着苏梅,直接便拦在了马焱面前。   勒住缰绳,马焱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苏梅那张绯红小脸,然后沉声道:“何事?”   “……就,就是,我……”绞着小手,苏梅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还是伸手扯了扯苏婉福的宽袖,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五妹妹,这事我们还是再从长计……”   “四姐夫,我想向你借一队兵。”苏婉福仰头看向面前的马焱,直接便打断了苏梅的话,声音清脆道:“四姐夫,可以吗?”   似乎是被苏婉福那两声“四姐夫”愉悦了心情,马焱微挑了挑眉,十分好说话的微微颔首道:“去找薛勤。”   “多谢四姐夫。”听到马焱的话,苏婉福蹦蹦跳跳的转身去找薛勤去了,留下段于鄢瞪着一双眼,气急败坏的朝着马焱怒吼道:“姓马的!你放着我几千万两黄金的生意不做,却把骑兵借给一个黄毛丫头,她能跟你五五分吗?啊?”   慢条斯理的从马背之上垮下,马焱伸手拍了拍马头,那马儿便乖巧的自个儿回了营帐后头的马棚之中。   苏梅站在一旁,看着马焱那张清俊面容,不知为何,脸色愈发烧红了几分。   段于鄢还在那处嘶吼着,一副气急败坏的愤懑模样,那一连串的问候语惹得一旁的士兵皆侧头观望。   “三七。”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段于鄢,马焱慢吞吞的吐出这两个字道。   “……我七,你三?”听到马焱的话,段于鄢暗暗的咽了口口水,自欺欺人的道。   “我七,你三。”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踩着脚上的战靴往苏梅面前走了几步道:“外头风大,进帐子里头吧。”   说罢话,马焱牵着苏梅的小手,径直便往营帐之中走去。   段于鄢紧跟在马焱身后,一副屁颠屁颠模样的探头探脑道:“姓马的,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四六分吧,行不行?我四,你六,怎么样?够兄弟吧?”   马焱没有搭段于鄢的话,只面无表情的牵着苏梅进了营帐。   咬牙看着马焱那消失在营帐门口的颀长身影,段于鄢一跺脚,直接便脱口而出道:“四姐夫,我想向你借一队兵。四姐夫,可以吗?”   听着段于鄢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苏梅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伸手扶住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马焱侧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段于鄢,嘴角轻扯出一抹讽刺笑意道:“谁是你的四姐夫?”   “这我家德音不是和四姑娘姐妹相称嘛,如此说来,我自然是要唤你……呃……四妹夫?”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的话,段于鄢这才恍然想起马焱这厮竟然还比自个儿小那么好几岁。   “咳。”轻咳一声,段于鄢扭身站到马焱面前,一副谄媚模样道:“四妹夫,你就把那骑兵借我一队嘛,当然,若是你肯借一队鬼兵与我,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鬼兵……是什么?”怎么听着这么瘆人呢?   听到段于鄢的话,苏梅仰着小脑袋,声音疑惑道。   “哟,四妹妹竟然没听过鬼兵啊?来来来,让为兄的好好与你讲讲你那未婚夫君的光荣战绩。”   看着面前死皮赖脸攀关系的段于鄢,苏梅下意识的缩手避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道:“你便这样讲吧,莫要拉拉扯扯的。”   那沈德音苏梅可惹不起,保不准下次再见时,就把她的双手给卸了。   “哈哈……”尴尬的搓了搓自己的手,段于鄢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马焱,却是对上那厮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当下便猛咽了一口口水,用力的将自己的双手给背到了身后,然后装模作样的与苏梅道:“其实这鬼兵嘛,也没那么可怕。”   “说到底就是民间传的太过厉害,什么鬼兵借道,鬼兵鬼魅啊,那都是谣传,其实不过就是我这四妹夫精挑细选在深山老林里头练出来的一队兵,形如鬼魅,以一当百,行踪又飘忽不定,比之平常军队多了那么几分胜劲,因此才传出这么些唬人的话头来。”   说罢话,段于鄢神秘兮兮的凑到苏梅耳畔处道:“四妹妹可知道,这鬼兵有一鬼帝?”   被段于鄢那一连串的“鬼”字吓得面色有些发白的苏梅听到他的话,下意识的便仰头看了一眼马焱。   营帐之中光线不足,苏梅一眼便看到了马焱那浸在暗色晦影之中的沉色面孔,一双深邃暗眸带着一抹幽色,入目之时,只让人感觉到瘆骨的阴寒。   暗暗的咽了口口水,苏梅挪着脚上的绣花鞋慢吞吞的往后退了一步。   “对,没错,这所谓的鬼帝就是你面前的那个男人,我的四妹夫……”伸手拍了一下苏梅的肩膀,段于鄢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胳膊一疼,那“咔嚓”一声脆响清晰的萦绕在他的耳畔处,久久不绝。   “啊……”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胳膊被马焱给卸掉了的段于鄢发出一声惊天惨叫,然后赶紧捂着自己软塌塌的胳膊冲出了营帐,急声喊道:“大夫呢?大夫呢?给我找个大夫!”   听到段于鄢那惨烈的声音,苏梅挪着小步子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往后挪了一步。   看着面前苏梅那副小模样,马焱轻抿了抿唇角,然后一把拽住苏梅那只微凉小手按进自己胸膛上道:“怕什么?”   “没,没有怕……”用力的晃着自己的小脑袋,苏梅一副无辜模样的瞪着一双眼道:“真的,没有怕。”   说罢话,苏梅小心翼翼的抽了抽自己被马焱按在心口处的手,发现根本就抽不出来之后,才声音细糯的开口道:“五妹妹要那骑兵,是去劫彭表哥的亲,你知道吗?”   “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马焱猛地上前一步,直接便将苏梅给搂抱到了自己怀中。   “做,做什么?”蹬着一对小细腿,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满是一副惊恐模样。   “自然是做欢喜做的事了。”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过苏梅那浸着冷汗的鬓角处,马焱低笑一声道:“我与娥娥妹妹,可还有许多事未做。”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眼中惧意更甚,她用力的抵着马焱的胸口,声音急切道:“我,我写给老祖宗与彭表哥的信,你是不是都未让信差给我送出去?”   “嗯?娥娥妹妹有何证据?”   “刚才五妹妹与我说,老祖宗与彭表哥都未收到我的信,你还想狡辩!”梗着小脖子,苏梅终于是抓住了马焱的错处,赶紧鼓着一张脸转移话题道。   “娥娥妹妹这便是冤枉我了,这凡事都要讲求证据,娥娥妹妹怎么能凭一面之词,便定下了我的罪呢,嗯?”俯身在苏梅的鼻尖处落下一吻,马焱那带着上挑尾音的低哑话语传入苏梅的耳中,让她不自觉的便颤了颤身子。   “你,你莫狡辩,待我找来了那信差,我们可以当面对……啊……”   被马焱直接翻手扛在了肩膀上的苏梅惊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闷头扔在了绣床上,铺着整齐被褥的绣床发出一阵清晰的“吱呀”声,惹得挂在上头的床帐轻微晃动,细碎的流苏敲打在银勾上,发出一阵闷响。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恍如隔世,娥娥妹妹准备如何补偿于我?”   挂着银勾的帐帘随着绣床的挤压而发出一阵清脆的敲击声,顺滑的床帐被一只修长手掌尽数放下,留下一层细漾波纹,里头漆黑墨发披散,层层叠叠的铺散于绣床边,轻轻荡荡的勾着人的心尖。 第240章   随着汉陵城城门大开,苏梅终于是回到了文国公府。   看着面前那沉淀着一派氤氲艳色,一排溜的大红灯笼照挂房廊,入眼满是曲廊楼宇上悬着的红色锦缎的文国公府,苏梅微眯了眯眼道:“这是做什么?”   听到苏梅的话,妙凝赶紧上前道:“四姐儿,这是公爷吩咐下人弄的,说是四姐儿回来,众人出狱,乃是天大的好事,要去去晦气。”   “圣上刚刚走,这会子弄这些艳气的东西,怕是会惹人诟病,赶紧撤下来。”蹙了蹙眉,苏梅声音细糯道。   “是。”妙凝轻应一声,赶紧带着丫鬟婆子去将那些红绸灯笼给撤了下来。   “四姐儿,奴婢做了您做欢喜吃的玫瑰酥,厨房里头还炖着一盅温奶。”茗赏站在苏梅身侧,双眸微红道:“奴婢在保宫狱里头听到四姐儿去了的消失,也是伤心了许久,好在四姐儿没事。”   茗赏一向话少,能如此掏心掏肺的说出这些话来,对于她来说,实属不易。   “知道了,我也是许久未尝过茗赏的手艺了,可是想念的紧。”伸手握住茗赏那双因为操持厨房事物,而略微粗糙的手,苏梅轻叹一口气道:“你与薛勤的事儿,是不是该办了?”   听到苏梅的话,茗赏微红了面颊,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脑袋道:“奴婢,奴婢还想伺候四姐儿。”   “茗赏你若是要嫁了薛勤,不一样还是伺候四姐儿吗?这爷与四姐儿,迟早是要在一处的。”苏梅还未说话,一旁正站在房廊长凳上卸灯笼的妙凝却是先抢了话头。   “行了,当心着点脚下你。”绯红着一张白腻小脸,苏梅斜睨了一眼妙凝,声音羞恼道:“就你这小妮子话多,看我不把你嫁出去。”   “哪能呢,四姐儿定是舍不得妙凝的。”将手里的大红灯笼递给一旁的婆子,妙凝从长凳之上走下,然后欢欢喜喜的靠到苏梅身侧道:“四姐儿最是心疼妙凝了。”   “哟,多大的脸儿呢,我给看看。”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手捏了捏妙凝的脸调笑道:“脸真大。”   “四姐儿惯会嫌弃奴婢。”娇哼一声,妙凝伸手扶住苏梅的胳膊,突然低了脑袋道:“奴婢与茗赏一般,在保宫狱里头听到四姐儿出事的消息时,吓得整个人都快要瘫了。”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苏梅轻叹一口气,然后细细的替妙凝与茗赏擦了擦眼泪道:“好了好了,待我去檀菊园看过老祖宗再来哄你们两个,可好?”   被苏梅的话逗笑,妙凝抬起一张沾着泪渍的笑脸,侧身走到苏梅另一边道:“奴婢与茗赏随四姐儿一道去。”   “这是怕我走丢了?”听到妙凝的话,苏梅笑弯了眉眼。   “怕四姐儿不要我们了。”紧了紧扶在苏梅胳膊处的手,茗赏突然声音低低道。   “傻姑娘,说什么傻话呢,只有你们不要我,我哪里会不要你们。”伸手覆上妙凝与茗赏的手背,苏梅轻笑一声道:“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快随我一道去见老祖宗吧。”   说罢话,苏梅便带着妙凝与茗赏一道去见了老祖宗。   檀菊园里头的嫩菊已然初绽,娇娇脆脆的从青瓷盆栽里头冒出一个嫩尖,随着微冷细风摇曳轻慢,惹得人不禁驻足观看。   走在熟悉而空荡的房廊之上,苏梅端着身子,脚上的木屐“噼里啪啦”的敲打在硬石的白玉地砖之上,恍如隔世。   细薄裙裾随风飘漾,带起一阵细软香风,苏梅下意识的抬首往老太太正屋侧边的窗口处望去,只见那处坐着一个身穿细薄袄袍的纤瘦身影,正手持狼毫笔,坐在书案后头细细的抄写着佛经。   原来坐在那处的人,真的看得到房廊,那厮竟然没骗她……   “四姐儿,那是瑞哥儿。”注意到苏梅的视线,妙凝低眉开口道。   “我知道。”苏梅轻缓的点了点头道:“瑞哥儿也是长大了,十四了吧?”   “是,十四了。”   “十四了……”低叹着发出一道音,苏梅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宽袖,绝艳面容之上显出一抹轻笑道:“与那人,还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若说马焱是万恶之源,那瑞哥儿便是千善之地,那股子与马焱浑身戾气全然不同的温润沉静佛香气,细腻缓和,就连他面前的佛经都好似染上了一层淡雅佛光。   吩咐妙凝与茗赏先回,苏梅伸手推开面前主屋的房门,然后小心翼翼的踩着脚上的木屐,轻手轻脚的进了主屋。   老太太还不知道苏梅回来的消息,正靠在罗汉床上小憩,穿着一身马面裙,手边一杯雪盖蓝热茶,大致是心中有些什么忧愁,眉宇之间微微蹙起,看着十分忧心。   “四姐儿?”穗香从内室之中走出,一眼看到苏梅,赶紧惊喜的上前行礼道:“四姐儿您回来了?”   “嘘,别吵醒了老祖宗。”打断穗香的话,苏梅伸手接过穗香手里的薄被,细细的替老太太盖在身上,然后引着穗香往内室之中走去道:“老祖宗近日身子可好?”   “老太太一开始听到四姐儿去了的消失,伤心的紧,差点晕厥过去,不过后来听人说四姐儿无事,这才稍稍安稳。”   “那老祖宗怎的看着这般忧心?”拐进内室,苏梅一眼看到那正端坐在书案后头抄写着佛经的苏瑞锦,赶紧压低了几分声音。   看到与穗香一道进到内室里头的苏梅,苏瑞锦放下手里的狼毫笔,拢着宽袖从书案后头起身,恭谨的与苏梅行礼道:“四姐。”   “嗯。”苏梅应了一声,牵着穗香的手往一旁站了站,继续开口道:“老祖宗可是有其它什么烦忧事?”   听到苏梅的话,穗香的脸上显出一抹难色,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四爷率兵进到皇宫,亲自护卫太子登基,皇后与太后被软禁在各自宫中,就连太妃都被关在了寿康宫,不得迈出一步。”   “所以老祖宗是忧心太妃?”接过穗香的话,苏梅说话时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深意。   苏靥毕竟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亲生闺女,那时候将苏靥送入宫中是情非得已之举,老太太对此一直心中有愧,现下苏靥又被困深宫,老太太自然是忧心非常。   “四姐儿,奴婢知晓这话逾越了,但奴婢还是想恳请四姐儿与四爷去说说,看能不能让老太太与太妃见上一面。”穗香犹豫半响,终于还是开了口道。   “这……”听到穗香的话,苏梅的脸上显出一抹犹疑神色。   “四姐儿,算奴婢求求您了,您就看在老太太这与您这十几年的面子上,让老太太好歹宽宽心吧。”穗香提起裙裾跪倒在苏梅面前,声泪俱下道。   “……好吧,我去问问。”苏梅站在原处良久,然后才轻缓的吐出一口气道:“不过那厮一向我行我素惯了,若是他认定的东西,哪怕是天罗祖宗来了,也是扭转不得的。”   “只要四姐儿愿意开口,四爷定是会应允的。”听到苏梅的话,穗香抿唇轻笑一声,然后赶紧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子从地上起身道:“四姐儿,老太太怕是要醒了,您要去与老太太说说话吗?”   “不必了。”沉吟片刻,苏梅抬眸看了一眼苏瑞锦道:“我与瑞哥儿也是好久不见了,还是先与瑞哥儿说说话,老祖宗这处,待我问了那厮,晚间再来一趟吧。”   “多谢四姐儿。”穗香垂首与苏梅行了一礼道。   绕过穗香,苏梅站到苏瑞锦面前,然后微微探身道:“瑞哥儿,茗赏做了杏仁豆腐羹,你要不要去尝一些。”   苏瑞锦抬眸,看了一眼苏梅,然后微微颔首道:“多谢四姐。”   说罢话,苏瑞锦小大人一般的将面前的佛经收好置于宽袖暗袋之中,然后引着苏梅从一侧小门而出。   跟在苏瑞锦身后,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慢慢走出正屋。   小门正对一条弯曲小廊,苏梅端着身子跟在苏瑞锦的身后,微微抬首之际,才发现这苏瑞锦不知何时,竟然与她一般高了。   “尽是吃些豆腐素食,你倒是长得快。”侧身走到苏瑞锦身侧,苏梅声音细糯道:“对了,我倒是有件事想问你呢,那洋槐脖子上头挂着的佛珠,可是你给她的?”   “万物皆有灵性,若是碰到了有缘人,自会相认。”揣着宽袖之中的佛经,苏瑞锦侧头看了一眼苏梅,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道:“老祖宗还是关心四姐的。”   “我自然知道。”低垂下微红眉眼,苏梅伸手摸了摸濡湿眼角,然后轻勾起唇角,艳绝面容之上显出一抹苦涩笑意道:“只是不知为何,有些伤感罢了,大致是这秋日徒伤,惹人烦闷吧。”   “四姐若是不想笑,便不要笑。”顿住步子,苏瑞锦一本正经的看向面前的苏梅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四姐天生福气,有良人相守,姻缘美满,日后子孙绕膝,可享天伦之乐也。”   听到苏瑞锦那一本正经的话,苏梅突然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到底是学佛的,还是算命的?”   “世间万物,相通相克,这些不过就是为了让四姐安心的话罢了。”一边说着话,苏瑞锦一边转身往前走去。   听到苏瑞锦的话,苏梅微一愣神,片刻之后才轻笑着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瑞哥儿你可是犯戒了。”   “四姐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出家人。”清雅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浅淡笑意,苏瑞锦声音清澈道:“四姐以貌取人的习惯,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   听到苏瑞锦的话,苏梅不知为何,心中瞬时便闪过马焱与她说过的那四个字“佛面魔心”。   是啊,她一眼看到苏瑞锦,便被他身上的那股子沉静佛香气所牵引,便以为他是那种浊生于俗世之中救苦救难的大菩萨,理应清心寡欲,慈悲为怀,可说到底,苏瑞锦这个人如何,她确真是一点都不清楚,即便他是她名义上的亲弟。 第241章   “瑞哥儿,有件事,隔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想与你提一嘴。”看着苏瑞锦那纤瘦的背影,苏梅突然开口道。   “四姐若是想说娘亲的事,那便也不必了,万事皆有因果循环,娘亲做的杀孽,她自是要自己承受的。”转身面对苏梅,苏瑞锦低垂着眉眼,声音清雅道。   听着苏瑞锦那淡然的声音,苏梅终于是明白了为何苏瑞锦的身上总是显出那股子清雅佛香之气。   只因他情绪单薄,不仅是七情六欲,就连最连心的母子之情在他的眼中就好似随时都能割舍的俗物。   最是有情无情人,看着无情之人,往往情根深种,而看着有情之人,却往往早已六根尽断。   “瑞哥儿,我真不知,若是有人能让你发狂,那到底是个怎样的妙人。”睁着一双湿漉水眸,苏梅突然冲着苏瑞锦调笑道:“那定是一场十分精彩的好戏。”   “四姐还是快些去抓紧你那枕边人吧,权倾朝野又少年俊朗的辅国公,整个大汉朝堂,窥觊之人,可不在少数。”   “他敢!”听到苏瑞锦的话,苏梅立刻便瞪圆了一双眼道:“看我不把他的狗腿给打断了。”   “哦?娥娥妹妹这是要打断我的哪条狗腿?”低哑暗沉的嗓音带着一抹清浅笑意,马焱穿着一件细薄宽绸,身姿卓然的站在小廊尽头处,一双漆黑眼眸之中散着一层细碎流光。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扬起小脑袋道:“我正与瑞哥儿说话,你怎的偷听呢?”   “呵。”沉笑一声,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步走向苏梅道:“娥娥妹妹这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的本事,真是越发精湛了。”   看到那大山压势似得朝自己面前走来的马焱,苏梅赶紧一扭身躲到苏瑞锦的身后道:“你莫再过来了!”   “娥娥妹妹怕什么?我乃是你良人,日后你与我,可是要子孙绕膝,共享天伦的。”站定在苏瑞锦面前,马焱垂眸定定的看着苏梅,细薄唇角轻巧勾起,显出一抹瘆人笑意。   看着马焱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苏梅按着苏瑞锦的肩膀,燥红着一张白腻小脸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见马焱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本佛经递与苏瑞锦道:“世间仅剩的一本孤本,宫里头的藏书阁里头拿出来的。”   “多谢四姐夫。”苏瑞锦伸手接过马焱手里的佛经,然后一本正经的揣着就往前走去,徒留苏梅一人正眼对着马焱。   “娥娥妹妹还是快些与我去共享天伦之乐吧。”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将苏梅纤细的身子搂抱到自己怀中,然后径直便往鹿鸣苑的方向走去。   趴在马焱的肩膀上,苏梅偷偷虚看了他一眼,却是被马焱逮了个正着。   “怎么,娥娥妹妹还想着要打断我的狗腿?”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在苏梅的后颈处,马焱漫不经心的按着苏梅那微凸的后颈骨处,轻捋起一抹漆发。   散着幽香的细发被放到一旁,露出苏梅那纤细优美的脖颈,凝脂般的肌肤衬在藕荷色的衣领处,更显出一抹白皙细腻。   抚着苏梅那似乎一折就断的脖颈,马焱双眸微暗,捻在她肌肤处的手指轻动,神色幽深。   “好痒……”躲开马焱的手,苏梅抬眸,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清晰的浸着一层细薄怯意。   看到这副可怜小模样的苏梅,马焱慢吞吞的放开自己按在她后颈处的手,然后声音礠哑道:“刚才不还叫嚣着要打断我的狗腿吗?这会子怎的就怕了?”   “谁,谁怕了,我,我只是,只是……”结结巴巴的磕着嘴,苏梅晃着一双大眼,满满一副心虚模样。   “呵,这世上敢这般在后头说我坏话的,大致也只娥娥妹妹一人活着了吧。”伸手轻轻的掐了掐苏梅的面颊,马焱的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暗隐的戏谑神色道:“娥娥妹妹可知,这其余人,都去了哪处?”   虽然明知道马焱这后头会说出的话,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但苏梅还是忍不住的多嘴问了一句道:“去了哪处?”   “娥娥妹妹可听说过这虿盆之刑?”伸手拂过面前的一弯垂蔓,马焱双眸微眯道:“这虿盆之法便是在地上挖一深尺大坑,然后将蛇蝎蜂虿一同丢入其中,再将人剥光了衣裳扔到里头,受百虫啮咬之痛。”   “那虫子从七窍钻入,进入肺腑,一点一点的啃噬身子,吃空五脏六腑,人却还没死……”   听着马焱那阴颤颤的话,苏梅僵直着一张小脸,突兀想起上辈子时,这厮确实是做过这般的事,不过那时这刑法还没名儿,只被宫里头的人唤作百鬼窟,百鬼缠身,入则无生。   “好,好了,我不想再听了……”一把捂住马焱的嘴,苏梅苍白着一张小脸,声音轻颤道:“我,我们来说些别的事儿,对,对了,我听闻那苏太妃被你囚在寿康宫里头了?老祖宗想去宫里头见见苏太妃,你能不能帮忙?”   一边说着话,苏梅还在一边不停的颤着身子,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哆嗦的慌,似乎身上爬满了那百虫一般的让人心瘆。   “段于鄢求我帮忙,将那盈额与我三七分,就连苏婉福好歹也唤了我一声四姐夫,不知娥娥妹妹求我帮忙,要与我什么好处?”   说罢话,马焱带着人走进鹿鸣苑中,绕进一旁挂着细碎琉璃灯笼的房廊里。   用力的绞着自己按在马焱肩膀上的小手,苏梅咬着唇瓣,片刻之后才糯声糯气的开口道:“那,那你想要什么好处嘛。”   这天下的好处尽都被这厮给占全了,他却还不满意,还舔着脸的要问她来拿好处。   而原本苏梅还以为这厮会像往常似得提些什么让人羞恼的要求,却是不想这次的马焱好说话的紧,只淡淡吐出一句道:“近日里劳累非常,娥娥妹妹替我按个肩,如何?”   “……就这样?”疑惑的看着马焱,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道。   “怎么,娥娥妹妹觉得不满意,既然如此,那……”   “不用不用,很满意,非常满意,就按肩。”一把捂住马焱的嘴,苏梅赶紧用力的点着小脑袋道:“你再不可反悔。”   “呵,自然。”   夜幕将近,点着一盏晕黄琉璃灯的书房之中,马焱端坐在圈椅之上,面前放置着成堆的奏折等待批注,苏梅站在马焱身侧,穿着一袭细薄袖衫,正垂眸小心翼翼的替他捏着肩膀。   琉璃灯光细散,苏梅纤细的身影投射在铺着地毯的书房地上,紧紧挨在那颀长身影侧边,看上去暧昧而亲密。   看着地面上那两道亲密身影,苏梅不知为何,偷偷的勾了勾唇角。   她与这厮至今为止,怎的好似都没有如此安静的时候呢?   想到这处,苏梅微动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偷摸摸的往马焱的脸上看了一眼,印在晕色琉璃灯下的马焱肌肤白皙,眉目清俊,恍若烛光凝雕而成的人一般,只一眼,便能看进人的心里。   怪不得那些汉陵城里头的待嫁贵女皆像是着了魔似得要往她这文国公府里头蹿呢,这厮的模样,确也是世间少有。   哼,明日里她就要将那公府的门槛筑高,再养两条恶狗,任凭那些厚脸皮的贵女过来,来一个吃一个,来一双吃一双。   仿佛没有注意到苏梅的目光,低垂着眉眼的马焱手持朱砂笔,正看着一封奏折蹙眉,片刻之后随手一扔,直接便将其扔在了地上。   “怎么了?”看到马焱的动作,苏梅奇怪的开口道。   “无事。”漫不经心的又随手打开一本奏折,马焱只垂眸看了一眼,然后直接便又将其给扔了出去。   一堆腐烂蚍蜉竟然还妄想撼动大树,简直可笑。   用力的按着马焱的肩膀,苏梅突然将小脑袋凑到了马焱的面颊处蹭了蹭道:“我饿了。”   听到苏梅那细糯的撒娇话语声,马焱单手将人搂到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揉着她的小手道:“阑珊在侧院,你可要见她?”   阑珊?坐在马焱身上的小身子一僵,苏梅低垂下眉眼,细细的扣弄着马焱的手心道:“我,我想想……”   那皇帝对于苏梅而言,只是一个担了生恩的陌生人,所以对于他的死,苏梅虽不算漠不关心,但也不会悲怆难平。   不过阑珊便不一样了,那十月怀胎的母女亲情,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断的,苏梅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她。   作者有话要说:虿(chai四声)盆之刑:相传是商纣妲己所想出的刑法 第242章   点着几盏琉璃灯的鹿鸣苑中,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跟在马焱身后跨入正屋庭院,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与文国公苏成和坐在石墩上细说着话的阑珊。   苏成和的臭毛病还是没改,欢喜寻花问柳,看到漂亮的妇人女子,便走不动道,而像阑珊这般的世间绝色对于他来说,更是让人心痒。   “四姐儿回来了?”茗赏与妙凝正站在主屋门口翘首等着,看到苏梅与马焱的身影时,赶紧迎上前去道:“请辅国公安。”   “嗯。”马焱冷淡的应了一声,神色淡漠。   “四姐儿可食过晚膳了?奴婢的小厨房里头还炖着一盅燕窝呢。”茗赏稍往苏梅面前站了一步,声音清晰道。   “燕窝吗?正巧我还未食,你替我去端盅过来吧。”端着身子站定在庭院门口,苏梅与茗赏说过话后,正欲直接回屋,却是被苏成和给唤住了道:“娥娥,快些过来。”   听到苏成和的话,苏梅脚步一顿,片刻之后才转了转身子,慢吞吞的朝着那石桌的方向走去。   “父亲。”低垂下眉眼,苏梅恭恭敬敬的与苏成和行了一礼道:“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我这处?”   “咳,父亲我这不是关心你嘛。”略微尴尬的看了一眼阑珊,苏成和从石墩之上起身,先是毕恭毕敬的与马焱行了一礼,寒暄了几句,但见那厮冷皮冷脸的未搭理自己,才自找没趣的转向苏梅道:“这是阑珊姑娘,娥娥你可曾见过?”   “有过几面之缘。”暗暗的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苏梅的面上却是一派温柔神色,一点不露声色,仿若面前坐着的,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哦?那便还算是相熟啊,怪不得阑珊姑娘会借宿在你这处呢。”   说罢话,苏成和往苏梅面前迈了一步,微扬高了几分声音道:“娥娥啊,你这处呢,有辅国公住着,对阑珊姑娘来说毕竟不方便,我再另外安排一个院子给阑珊姑娘借宿,唔……我听说那兰庭轩还空着,你看如何啊?”   兰庭轩离苏成和的院子再近不过,苏梅自然知晓他打的什么主意。   “这文国公府本就是父亲的,父亲愿意如何便如何,干我何事?”不知为什么,看到苏成和对阑珊那副谄媚模样,苏梅心中突起一团无名火,她挑着细眉说罢话,也不等苏成和回话,便扭身拽过一旁的马焱进了主屋之中。   站在苏梅身后的妙凝看到这副场景,赶紧也低垂着脑袋跟进了主屋里头。   “四姐儿,这是怎么了?”倒了一杯凉茶递到苏梅面前,妙凝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那正站在内室里头换着衣衫的马焱,然后刻意压低了几分声音道:“辅国公还在这处,四姐儿莫撒小脾性了。”   现今的马焱,今时不同往日,整个汉陵城中,谁敢在他的面前摆脸色。   “我知道了,妙凝你先出去。”不耐的蹙了蹙眉,苏梅拽着自己身上的裙裾,直接便绕身走进了内室之中。   苏梅自然知晓妙凝的意思,也知道这丫头是关心她,只她这般的小性,不就是那人自个儿宠出来的嘛?哼,谁种下的因,自然由谁来尝这个果。   马焱站在木施前,慢条斯理的换上一件宽绸,转头便看到身后的苏梅鼓着一张白细小脸站在那处,一副不满模样的看着自己。   “嗯?怎么了?”慢吞吞的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脸,马焱轻勾起唇角道:“可是饿了?”   “你明知晓我在气什么……”也不哄哄她……   微红着一双眼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噘着小嘴,一副万分委屈模样。   看到苏梅那高高噘起的小嘴,马焱轻笑一声,伸手勾住她的粉嫩唇瓣俯身轻咬了一口道:“明日让老太太收拾一番,进宫去见那苏靥,让薛勤带着。”   “不是这件事儿。”一把推开马焱凑在自己面颊处的脸,苏梅用力的揪着他的衣襟道:“你的胡子又不给我刮了,磨得我难受死了。”   “呵。”捏着苏梅的鼻尖,马焱突然使坏,直接便将自己的脸贴在苏梅的面颊处狠狠搓了搓。   “呀!”一把推开马焱,苏梅捂着自己被搓疼的小脸,红着一双眼眶,用力的捶了锤马焱的胸口道:“那阑珊,你说怎么办嘛。”   “娥娥妹妹说怎么办,便怎么办。”伸手轻抚过苏梅白腻肌肤之上被自己蹭出的一点红痕,马焱沉声道:“是剥皮抽骨,扔进虿盆,还是做成人彘,置于涸藩,都随娥娥妹妹的意。”   “我,我可没说这些,你莫要给我去瞎吩咐那些下头的人。”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瞬时便慌了神,她赶紧上前一步用力的拽住马焱的宽袖道:“我只是,我只是……”   “让娥娥妹妹不开心的东西,毁去便是了。”慢条斯理的打断苏梅的话,马焱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浸着一层深邃晦色,将苏梅那张惊惶小脸尽收眼底。   “只要能让我的娥娥欢欣,便是这大汉江山,毁去又何妨?”   “……你,你莫哄我了……”微微燥红着一张脸,苏梅低垂下眼睫,晕色绯红从她白皙的脖颈处升腾而起,慢慢晕染在苏梅的脸颊处。   “这要我哄得是娥娥妹妹,不要我哄得也是娥娥妹妹,那到底是让我如何呢?”凑到苏梅面前,马焱说话时,那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娇艳的肌肤之上,让苏梅原本便燥红的脸更是晕红了几分。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哄我了?”别过小身子,苏梅绞着一双素白小手,声音细糯。   “嗯?待我看看,这左脸上头写着哄我,右脸上头也写着哄我,就连这小嘴上头也写着……”   细薄的唇瓣顺着苏梅的左脸颊挪到右脸颊,然后又点上她的唇瓣,细细的吮着上头的那一点朱砂色泽。   “唔……”被马焱单手一搂,苏梅直接便摔倒在了身后的绣床之上,不堪重负的绣床发出一道清晰的“吱呀”声,听在苏梅耳中,只感觉暧昧纠缠非常。   修长手指微动,细薄袖衫垂落,显出那一身莹白肌肤,浸着一层浅淡微粉,好似含娇欲艳的牡丹,绝艳夺目。   “咩咩咩咩……”   “啊……”   突然,一道怪声自窗棂处传来,苏梅惊恐叫喊一声之后赶紧钻进了马焱怀里。   “鹅鹅鹅……”那道怪声之后,一连叠的大鹅嘶叫声也开始此起彼伏的乱叫唤起来。   听到那熟悉的鹅叫声,苏梅这才惊惶回神,她用力的拽着马焱的宽袖蹬了蹬小腿道:“外头怎么了?”   抚着苏梅那一身细腻白皮,马焱沉声低呼出一口气,片刻之后才嘶哑开口道:“把衣裳穿好。”   “哦。”呐呐应了一声,苏梅赶紧伸手将自己身上的衣衫套好,然后任由马焱抱着走到窗棂边。   半掩着的窗棂被毫不客气的推开,苏梅垂眸往下一看,只见那歪着一株微黄芭蕉叶的窗棂下正蹲着两个熟悉人影,两人脚下是一堆或白或灰或白灰的大鹅。   “嘘,嘘……”妙凝与茗赏蹲在窗棂边,使劲的按着那胡乱伸着脖子叫唤的大鹅,然后又转身对那趴在自己身后的一只貔貅轻骂道:“没事瞎叫唤什么你!若是惊动了四姐儿与辅国公……”   “妙凝,茗赏。”苏梅双手撑在窗棂处,懒洋洋的开口道:“你们蹲在这处做什么?”   听到苏梅的话,那两个丫鬟身子一个机灵,赶紧摆着裙裾朝苏梅伏跪下来道:“四姐儿恕罪,是奴婢未管好这些胖鹅和滚滚。”   这十八只鹅在文国公府里头吃好喝好的每顿都有专人伺候,自然是又肥又胖的被养的浑身皮毛水亮,唤一声胖鹅也是不为过,只是……   “那是滚滚?”纤纤素手指着那正抱着妙凝小腿乱啃的滚滚,苏梅微瞪大了一双眼道:“滚滚什么时候长这般大了?”   原本能够被苏梅一手托抱在怀里的滚滚现今站立起来已然到苏梅的胸口,一身黑白皮毛细绒,看着便让人感觉十分康健。   “这都两年多了,滚滚自然是长大了的。”一边说着话,妙凝一边将那趴在自己小腿处的滚滚抱起置于苏梅面前道:“四姐儿您看看,这滚滚的牙可利着呢,您平日里定是要当心。”   被妙凝托抱在手里的滚滚收着利爪,伸着胖手,正使劲的朝着苏梅的方向抓去。   “四姐儿您瞧,滚滚怕是还认得您呢。”看到滚滚的动作,妙凝轻笑着道。   “是吗?”低应一声,苏梅下意识的便伸手将滚滚接了过来,却是不想这只胖貔貅重的不行,苏梅使了吃奶的劲都没能把它给从窗棂处抱过来。   伸手搭在苏梅那不断后仰的纤细身子上,马焱一手掐住那细软腰肢,只感觉这小东西若是再弯下去,这一碰便折的素腰怕是真能给他折了。   将滚滚从窗外拎进来,马焱一手托住苏梅的身子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呼呼……好重……”使劲的拖拽着滚滚那肥壮的身子,苏梅使劲的喘着气。   听到苏梅那细缓的喘气声,马焱眉目微敛,眼眸之中显出一层暗沉晦色,沉吟一声之后突然俯身凑到苏梅的耳畔处道:“娥娥妹妹莫喘,现下的我,可听不得你的喘气声。”   “……什,什么?”仰起小脑袋侧头看向马焱,苏梅怔愣着一张白细小脸,神情懵懂。   “呵。”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马焱低笑一声,却是并未言语,只慢条斯理的走到木施边拿了一件披风替苏梅罩在身上细细系好道:“晚间夜凉,多穿些。”   说罢话,马焱径直便转身出了主屋,往一旁的书房处走去。   看到马焱消失在主屋门口的颀长身影,苏梅站在原处怔愣片刻之后,才明白那厮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燥红着一张白细小脸,苏梅抱着怀里的滚滚,不由自主的便缓了自己的呼吸声,但随之而来的清晰心跳声却“砰砰砰”直在苏梅的心坎处打转。   “四姐儿,要食些东西吗?”茗赏站在窗棂处,小心翼翼的接过苏梅怀里的滚滚道。   “好。”将怀中黏她黏的紧的滚滚递给茗赏,苏梅低垂着小脑袋,面上略带羞色道:“书房那里,茗赏你托薛勤再去送一份夜宵。”   “是。”含笑应了一声,茗赏将手里的滚滚递给妙凝,然后转身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四姐儿,窗口风大,您莫着了风,还是进屋子里头去吧。”将怀里的滚滚置于地上,妙凝从宽袖之中抽出半截子剑竹塞到滚滚爪子里。   “也好。”轻缓的点了点头,苏梅转身进了内室,妙凝站在窗外,轻手轻脚的闭合了窗棂。   *   一夜无梦,苏梅第二日早起去檀菊园给老太太请安时,被穗香告知老太太卯时一刻,已然随着薛勤去了宫里头。   “这么早?”听到穗香的话,苏梅微一愣神道。   “老太太思女心切,四姐儿日后若是生了孩子,自然会明白。”穗香一边说着话,一边引着苏梅往主屋之中走去道:“不过老太太虽不在,老太爷却是还在,正与成哥儿和宣哥儿说着话呢。”   穗香话罢,苏梅也跨进了主屋里头,只见那罗汉床上坐着身穿宽绸的老太爷,正手持茶盏侧头与苏成和说着话,老太爷的面色虽有些不愉,但好在还不算难看。   苏梅自然知道老太爷为何是这副面色,只因一年前苏成和强硬的从文国公府分家而出,执拗的要与细娘完婚这件事触怒了老太爷。   但好在老太爷也不是一个眼界窄的,虽不满细娘是个花船娘子,但见苏成和执意如此,却也未多加阻拦,只言若是想回来,自是让你回来的。   而细娘虽只一花船女子,但手腕厉害,一把手抓的将苏成和的龙威将军府给管理的井井有条,上下家仆莫不以她马首是瞻,现今又有了身孕,老太爷心头的那股子气,一下也去了不少。   “老太爷,大哥,二哥。”苏梅站在老太爷面前,低垂着脑袋微行了一礼,然后又转向苏成和与苏承宣行了一礼。   “四妹妹。”苏成和与苏承宣从圈椅之上起身,与苏梅回礼。   老太爷坐在罗汉床上看了一眼苏梅,有些生疏的与其寒暄了几句,然后拢着宽袖从罗汉床上起身道:“你们年轻人自个儿说说话,我出去逛逛。”   说罢话,老太爷便负手出了主屋。   看着老太爷消失在主屋门口的身影,苏梅转头看向苏成和与苏承宣道:“站起来做什么,快些坐吧。”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掩唇轻笑一声,然后拢着宽袖坐上一旁穗香搬过来的一个绣墩,慢条斯理的伸手接过一盏杏仁茶轻抿了一口道:“大哥,大嫂的身子可还好?”   “嘿嘿,不错。”一听到苏梅提起细娘,苏成和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憨傻劲,他一个劲的挠着自己的脑袋傻笑道:“吃得下,睡得好,那呼噜比我打的都响。”   “噗……”听到苏成和的话,苏梅闷笑一声道:“我的好大哥,这话你可不能给大嫂听见,不然回去一顿家法,怕是免不了了。”   “……是,是吗?”傻乎乎的挠了挠后脑,苏成和看着苏梅傻笑。   “啧,傻子。”苏承宣坐在一旁,看着苏成和那副傻模样,不屑的撇了撇嘴道:“不就一个女人嘛,怕成这副蠢模样,哼。”   听到苏承宣的话,苏梅扭头,调戏着开口道:“二哥,二嫂的身子可还好。”   “胖的跟头豕一样,一天还要吃五碗饭。”单手撑在圈椅边,苏承宣一副嫌弃模样道:“那肚子鼓的跟个寺庙里头的铁钟似得,尽装些荤食杂物了,哪里还搁得下我女儿。”   “二哥这话说的,难不成昨儿晚上茗赏看到在小厨房替二嫂偷食的人,不是你不成?”掩唇轻笑一声,苏梅笑的眉眼弯弯。   “我,我那是被那头……咳,你二嫂折腾的累了,才去厨房找些东西来吃的。”听到苏梅的话,苏承宣梗着脖子一副嚣张模样道:“谁让那头豕把我的吃食都给吃完了。”   看到苏承宣双眸之中那掩不住的尴尬羞意,苏梅也不拆穿他,垂首闷笑几声之后转头看向苏成和道:“大哥,茗赏昨日里新做了一些酸梅,我听闻上次那些大嫂吃的不错,呆会子大哥走的时候去我的鹿鸣苑绕一趟,拿些回去。”   “那,那就多谢四妹妹了。”   “大哥与我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这边正兄友妹恭着,那边苏承宣却是有些坐不住了,他探头朝苏梅的方向开口道:“我雨轩堂里头的酸梅也吃完了,四妹妹你再匀我一些呗?”   “我的二哥,茗赏说上次的酸梅可有一大半都匀了给你,你怎的这么快就吃完了?”朝着苏承宣微挑了挑眉,苏梅的眼中显出一抹调戏笑意。 第243章   听到苏梅的话,苏承宣掩饰性的轻咳一声道:“这不是那头豕……咳,我吃的多嘛。”因为口误而差点被拆穿的苏承宣赶紧转了话道。   “哦?是吗?”拢着宽袖,苏梅漫不经心的跟了一句道。   “自然是的。”梗着脖子,苏承宣一甩宽袖道:“走走走,到你的鹿鸣苑里头去,你那丫鬟茗赏做的吃食确是不错,上次的奶油卷可还有了?”   “有自然是有的,不过二哥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真是改不掉了。”掩唇轻笑一声,苏梅提着裙裾起身,率先走在前头道:“罢了罢了,走吧,去鹿鸣苑。”   一众三人从主屋走出,穿过蜿蜒房廊往苏梅的鹿鸣苑走去。   鹿鸣苑门口,正巧宋静女与细娘相携着要往里走去,五人倒是撞在了一处。   “大嫂,二嫂。”苏梅笑眯眯的上前一人挽住一只胳膊,眉眼细弯道:“这可巧了。”   “哪里巧了,我们听到丫鬟路过说的话,专门在这处等着你呢。”宋静女穿着一身显白的靛青色细薄袄裙,整个人看上去丰腴而饱满,充满着慈柔的母性。   “二嫂这是听到丫鬟在闲话什么了?”略微歪了歪小脑袋,苏梅声音细糯道。   “还能听到什么,不都是些你福气过天的话,谁曾想那马焱,能坐到现今这地位。”宋静女与苏梅相熟,说话自然不会太避讳这些。   听到宋静女的话,苏梅抿唇轻笑一声道:“有道是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   “外头风大,我们赶紧进里头说去吧。”听到苏梅那最后的三个字,宋静女面色微变,四下看了看无人之后赶紧拉着苏梅进了鹿鸣苑。   鹿鸣苑主屋之中,茗赏端着一碟子奶油卷和酸梅置于绣桌之上,然后又各自端了几盅温奶进来,分别置于几人面前。   捏着手里的小金匙搅着瓷盅里头的温奶,苏梅侧头看了一眼宋静女道:“二嫂不必惊慌,我只是说了一句实话罢了。”   那些当时欺辱马焱的老头翁,少年郎,现今怕是瑟瑟发抖的摸在哪处不敢出门了吧。   “我自然知晓,只是这隔墙有耳,你,你也不收敛一些。”轻拍了拍苏梅的手背,宋静女微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你是还没嫁过去,若是嫁过去了,你这嘴啊,怕是要封的更加严实一些了。”   其实在上辈子时,苏梅觉得这马焱前头总是摆着一个傀儡皇帝的意思,就是因为那厮在明面上是个太监,根本就不能做皇帝,所以在这一世,苏梅清晰的能看出那厮身上的野心,澎湃而明显,所以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也不过就是一些随了马焱心意的话罢了。   “我知晓了,唔,二嫂你看,闭得紧紧的。”一把捂住自己的小嘴,苏梅的声音闷闷的从手心里头传出。   对上苏梅那双眨巴眨巴的湿漉水眸,宋静女娇嗔的斜了她一眼道:“行了,行了,我今次来,是想问问你与那辅国公,定下日子了没?”   听到宋静女的话,苏梅那张原本漫不经心的面颊瞬时便绯红了几分,她揪着自己的手指,声音嗡嗡道:“圣上刚走,现今朝廷不稳,这种事情还是急不得的。”   “你已然及笄小半年了,这若是平常女子,可早就抬进夫家的。”一边说着话,宋静女一边用手里的巾帕擦了擦鬓角的汗珠子道:“再说了,现今辅国公这块肥肉,整个汉陵城里头的人可全在盯着。”   “我,我……”绞着自己的一双素白手指,苏梅声音嗫嚅。   “行了行了,总是说这些有的没的,快吃这奶油卷,不是叫嚷了好几日了吗?”看到苏梅那张羞赧到耳尖都发红的小脸,苏承宣轻咳一声,赶紧将面前的奶油卷推到宋静女面前道。   斜了苏承宣一眼,宋静女声音清晰道:“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们这两个当哥哥的,怎也不帮衬着一些?”   老太太现今为了那苏太妃的事情愁的团团转,哪里还记得苏梅的婚事,那小张氏也已然去了,公爷又是个不管事的,女人家的心细事,女人家脸皮薄,自然是要别人往前推一把的。   “这倒好,又落了我的不是了。”看了宋静女一眼,苏承宣端起面前的温奶喝了一口道:“行行行,我明日里便去与那辅国公说去。”   “哟,你这胆子能说得出话来?”接过苏承宣的话,宋静女的眼中显出一抹嘲讽笑意道:“你可莫忘了,这小时打头欺负那辅国公的,可是你独一份。”   “我……”听罢宋静女的话,苏承宣一口温奶噎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的,整个人屏得憋屈。   “你,你到底是从哪处听来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放下手里的温奶,苏承宣用力的抚了一把脸。   “还能是哪处,不就是你那大丫鬟香秧嘛。”轻扣了扣面前装着温奶的瓷盅,宋静女有模有样的学着那香秧的模样调侃苏承宣道:“我家宣哥儿啊,从小便机灵,别看那辅国公现今这副模样,那小时,还不是被我们宣哥儿压在身下头当马骑。”   “噗,咳咳……”宋静女话音刚落,苏梅刚刚入口的一口温奶直接便吐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呛着了?也不慢些。”一边埋怨的说着话,宋静女一边用巾帕替苏梅擦拭着她衣襟处的温奶奶渍。   “我,我没事。”拿过宋静女手里的巾帕使劲的蹭了蹭自己的衣襟,苏梅声音细糯道:“二嫂你继续,不必管我。”   看到苏梅那张涨红的白细小脸,宋静女虽然奇怪,但却也未多想,只扭头看向那苏承宣道:“苏承宣,你说我学得像不像?”   “你,你到底发什么疯呢?从前几日开始便阴阳怪气的。”对上宋静女那双眼,苏承宣犹豫片刻之后才轻缓开口道:“你若是有什么不欢喜的,尽管说出来便是,你现今带着身孕,若是出了什么事,那我担待不起。”   “好,那你说,你与那香秧是什么关系?整日里窝在茶室里头耳鬓厮磨的,当我是眼瞎的不成?”宋静女拍桌而起,神情气恼。   “你,你……那香秧比我大了整六岁,我能与她做什么啊!”听到宋静女的话,苏承宣也从绣墩之上起了身,神情愤懑道。   “六岁算什么,我前日里还看到你与看门的那王婆子说话呢!”   “我……”被宋静女说出的话一噎,苏承宣梗着脖子真是被气得够呛,但当他的视线落到宋静女那微微凸显的小腹之上时,神情瞬时一变,硬生生的就将那口浊气给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头。   “行,我把香秧调出去,那看门的王婆子也换掉,行不行?”   听到苏承宣那低叹似得的声音,宋静女仰头道:“那王婆子便不必了,任你也啃不动,还是将那香秧换了吧。”   “……好。”苏承宣犹豫片刻之后轻缓点了点头。   “怎么,舍不得?”看到苏承宣面上的犹豫神情,宋静女敛了敛眉道:“若是舍不得,你自个儿纳进房里头不是完了吗?整日里放我跟前做什么?让我看你们俩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吗?”   “香秧从小便跟着伺候我,与母亲分院之后她更是尽心尽力的照料我,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听说宋静女那火气十足的讽刺话,苏承宣难得的没有发怒,只声音淡淡的道:“你若是不喜,调出去便行了,她也该是到了要嫁人的年岁了。”   看着苏承宣那副难得的正经模样,宋静女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突然觉得自己此刻的模样是如此丑陋,可是她是女人啊,她嫉妒,她害怕,她不想让自个儿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染指,这都有错吗?   宋静女的女人,香秧也是女人,所以宋静女十分清晰的能从香秧的眼中看出她对苏承宣的爱恋,不同于苏承宣对香秧的纯粹亲情,香秧对苏承宣的感情,已然超出了宋静女能够承受的范围。   “你就是这样的暴脾气,带着身孕也不消停。”看着那陡然安静下来的宋静女,苏承宣轻叹一口气,上前扶住她的胳膊道:“行了,我扶你回去歇会吧,莫扰了四妹妹的清净。”   “二哥这是说的哪里话。”听到苏承宣的话,苏梅赶紧起身道:“二嫂性子直,这文国公府上上下下的谁人不知,你不就是欢喜她这直肠性子吗?”   “我欢喜什么,你又知道了。”斜睨了一眼苏梅,苏承宣双耳微红的赶紧将宋静女给弄了出去,随手顺走一碟酸梅。   看着苏承宣与宋静女的身影消失在庭院门口,苏梅这才轻缓的呼出一口气。   看宋静女刚才那副架势,苏梅还真怕她出什么事儿。   “四妹妹,莫急,二弟媳这是在敲山震虎呢。”细娘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温奶,声音清雅的开口道。   作为龙威大将军府的一把手,细娘已然褪去了那时在花船之上的生涩怯柔,整个人变得端庄非常,就连说话时的抑扬顿挫都感觉十分有做派。   “敲山震虎?”听到细娘的话,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疑惑模样的道:“这是什么意思?”   “四妹妹难道不知,现今咱们文国公府已然成了这汉陵城的风水宝地了吗?那些攀不上辅国公的,自然是要卯着劲的将眼对准其他人了。”一边说着话,细娘一边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苏成和,眉眼温和道:“对吗?苏大?”   “对。”苏成和憨傻的抓了抓自己的后脑,附和着细娘道:“你说什么都对。”   看到苏成和这副傻子模样,细娘抿唇轻笑一声,然后突然柔声开口道:“苏大,我昨日里教你的,你还记得吗?”   “细娘说的话,我都记得。”郑重的朝着细娘点了点头,苏成和握紧铁拳道:“若是有女子近身我三步内,便挥拳出掌。”   听到苏成和的话,正捻着一只奶油卷的苏梅瞬时便噎了喉咙。   这细娘看着柔柔弱弱的,竟也是个不露声色的人,不过苏梅突然想到细娘毕竟在泷河花船那种繁杂地方长大,见识过的暗隐手段定是不少,所以她这以貌取人的毛病真是要改改了,只那苏成和一掌下去,还不得出人命?   “很好。”冲着苏成和点了点头,细娘一脸欣慰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然后转头看向苏梅道:“四妹妹,这天色已然不早了,我们便先回了。还有一件事,你这院子里头有些不干净,特别是庭院里,你可要仔细看看。”   意味深长的与苏梅说罢话,细娘由苏成和搀扶着从绣墩之上起身,然后身形缓慢的出了主屋。   静坐在绣墩之上片刻,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缓慢的走到窗棂处。   只见宽大的庭院之中,一堆大肥鹅正吃得欢畅,“鹅鹅鹅”的围着一个身穿鹅黄色袖衫的女子乱转。   那女子身形纤细,眉目清丽,典型的一张鹅蛋脸孔,特别是那双大眼,澄澈勾人的紧,被那鹅黄软色衬得一身瓷白的肌肤在微漾的日光之下显出一抹凝脂玉色,行走动作之际姿态嫣然,真真算是难寻的一个美人。   “树梨……”白嫩小手轻抚过自己面前挂在窗棂处的一点细碎流苏,苏梅那双湿漉水眸微眯,渐渐的将脑海中的那个干瘦黝黑的丫头与面前这个水灵的树梨合在一处。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只那厮都没回来,这脂粉眉黛,倒是弄给谁看呢?   轻蔑的勾唇浅笑一声,苏梅突然弯腰,将趴在窗棂处的滚滚给半提了起来道:“你看你,又吃这么多,这些剑竹可是茗赏还不容易才弄来的。”   “咩咩咩……”吃的正欢的滚滚吐掉嘴里的剑竹碎屑,使劲的啃着剑竹里头嫩嫩的竹芯。   “呀……”失手被滚滚手里头的剑竹给划了一道口子,苏梅蹙起纤细秀眉,看着指尖处的那一抹嫣红色泽噘嘴。   “怎么了?”刚刚踏入庭院门口的马焱看到苏梅那站在窗棂处的小身子,赶紧大步上前道。   “被扎了。”委屈兮兮的将自己的指尖触到马焱唇边,苏梅噘着小嘴道:“都出血了。”   “我看看。”伸手将苏梅的指尖含入口中,马焱将那根碎渣子从里头吸出来,然后又轻咬了咬她的指尖道:“行了,一个小口子罢了。”   “不行,可疼了呢。”隔着一层窗棂,苏梅单手拽着马焱的衣襟,声音糯糯的跺脚道:“我要吃你做的玫瑰酥。”   “嘴边上的东西还没吃完,便想着要吃我的东西了?”伸手轻擦去苏梅唇角处的那抹奶油,马焱勾唇轻笑道:“这小肚子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嗯?”   “自然是装了些我欢喜的东西。”伸手勾着马焱的衣襟,苏梅突然将其一把拽下,仰头在他的面颊处重重的亲了一口,然后赶紧绯红着一张小脸钻进了内室里。   “砰!”的一声,马焱站在原处,看着面前那扇紧闭的窗棂,幽暗双眸微眯,片刻之后才拢袖从正屋门口迈了进去。   庭院之中,一群胖鹅还在“鹅鹅鹅”的乱叫唤着,树梨站在中间,手里的饲食被攥的死紧。 第244章   所谓的杀鸡儆猴,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杀鸡给猴看,而其更深层的意思呢,便是古者所谓的大凌小者,警以诱之。   对于这一手段,马焱做的十分出神入化,而苏梅自觉耳濡目染之下,自个儿也可以适当的用这一方法露一手试试。   正值八月十五仲秋日,窗外凉风清涩,一只惊鹊扑棱着翅膀停在梢头,石阶处的细漫飞莹绕入卷帘,留下一点细碎流光,庭院之中的肥鹅们被圈在竹栏里头,正百无聊赖的互挤着玩。   因着圣上刚驾崩不久,所以这仲秋佳节也是不宜大办,苏梅只差着鹿鸣苑里头的丫鬟婆子摆了一小桌的螯蟹宴,再在旁置上一些小碟石榴梨枣,榅桲孛萄,以及新鲜上市的弄色枨橘便作罢。   “四姐儿,酒来了。”茗赏端着一盅酒,缓步走到苏梅身后道:“四姐儿今日怎的突然想起要吃酒了?”   “闲得慌罢了。”伸手接过茗赏手里的酒,苏梅慢条斯理的捏起一只玉杯往里头倒了半杯。   “马焱回来了吗?”拢了拢自己身上的那件藕荷色齐胸襦裙,苏梅侧头与茗赏道。   “还没呢,四姐儿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您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伸手碰了碰石桌上头的螯蟹,茗赏微微蹙眉道:“这都已然冷了,若是吃坏了肚子可不好,奴婢去与四姐儿热热。”   “嗯。”苏梅淡淡点头道:“对了,让树梨那丫头过来看看青梅与蜜饯,我瞧着这几日那两只小东西好似瘦了。”   “是。”茗赏应声,端着手里的螯蟹转身出了庭院。   片刻之后,树梨低垂着脑袋,从一侧房廊处缓步行到苏梅面前道:“四姐儿,茗赏姐姐说您寻奴婢有事。”   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树梨,苏梅捏着手里的酒杯,轻恍浅笑出声道:“这许久不见,当初的丑丫头,竟然也出落的这般好看了。”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端着手里的酒杯从石墩上头起身,然后缓步走到树梨面前道:“这身靛青袖衫穿的真好,衬得这肌肤白皙如玉,特别是腰间的束带勾的这腰细细的,看着便让人心痒,树梨你说是不是?”   “多谢四姐儿夸赞。”听到苏梅的话,树梨低垂着脑袋,微有些紧张的蜷了蜷手指。   白细手指轻勾住树梨的下颚,苏梅将自己的小脑袋凑到树梨面前,唇角轻勾道:“这螺子黛千金难买,也只我的屋子里头有一只,你这黛眉画的真是好看。”   苏梅话音刚落,那树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声音轻细的求饶道:“四姐儿恕罪,四姐儿恕罪,奴婢知错了,还请四姐儿看在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放奴婢一条生路吧。”   “怕什么?我又没怪罪你。”垂眸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脚边的树梨,苏梅突然抿唇轻笑道:“你是幼白带过来的丫鬟,我自然是要看在幼白的面子上,饶你一次的。”   “多谢四姐儿,多谢四姐儿……”树梨“砰砰砰”的朝着苏梅磕头,那纤细的腰身微微晃动,折的好似都要断了一般。   “瞧着真是可怜。”提着裙裾落坐于绣墩之上,苏梅看着树梨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恍觉现在的自己就好似坐镇的丑恶大房在欺压老爷最欢喜的小妾一般。   想到这处,苏梅忍不住的嗤笑一声,却是吓得树梨更加僵直了身子跪在那处不敢动弹。   “行了,莫哭了,若是哭坏了,惹得别人心疼了,那我可是大罪过。”扣着自己的指尖,苏梅伸手扶了扶自己朝月髻上头的一支碧墨色精细梅簪。   “奴婢贱身,哪里能惹得人心疼。”低低的垂着脸,树梨说话时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凄婉苦楚。   “呵。”听到树梨的话,苏梅低笑一声道:“身为下贱却心比天高,自然是无人敢心疼的。”   “……四,四姐儿。”听出苏梅的言外之意,树梨瞬时便瞪大了一双哭红的眼,一副惊惶模样的看向面前的苏梅。   对上树梨那双眼,苏梅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指微动了动,片刻之后才缓声开口道:“你看,你这双眼生的多好,又大又亮,还能将我照的一清二楚,只可惜我虽在你的眼中,但却不在你的心里头,这心中没了主子的奴婢,你说我要了何用?”   “四姐儿……”听到苏梅的话,树梨的身子颤的更是厉害了几分,她爬步上前,一把扯住苏梅的裙裾,声泪俱下道:“树梨错了,树梨错了,四姐儿您别赶奴婢走,奴婢若是离了这文国公府,那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哦?你错了?你错哪儿了?”轻轻的侧了侧身子,苏梅将自己被树梨拽在手里的裙裾往一旁轻轻扯开道。   “奴婢,奴婢错在……还请四姐儿明示。”   “你看你,你连自个儿错在哪处都不晓得,还与我请罪,可见真是不将我放在心里。”   “不,奴婢是将四姐儿放在心上的,四姐儿永远是奴婢的主子……”   “嘘。”打断树梨的话,苏梅伸手将石桌上头的一只玉杯端到树梨面前道:“既然我是你的主子,那我让你喝这酒,你是不是就要喝呢?”   垂眸看着面前那杯浸着琥珀色泽的清冽玉杯,树梨颤着身子,脸色惨白。   看到树梨这副被吓破了胆的害怕模样,苏梅勾唇轻笑一声,姿态嫣然,媚色艳绝,只把这倾斜在一方庭院之中的皎色月光都给比压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马焱一脚踏进庭院,便听到一阵凄婉哭声,颤颤巍巍的惹得人心烦。   “四爷,四爷,奴婢是真心请罪,还请您与四姐儿说说情,饶了奴婢一命吧。”转身伏跪在马焱面前,树梨纤白的手指带着一抹细茧,搭在马焱的官靴之上,手下用劲,按得紧紧的。   抬眸看向坐在石墩上头的苏梅,马焱面无表情的抽开自己被树梨搭着的官靴,然后缓步走到苏梅面前道:“我倒是忘了,今日是仲秋。”   “那螯蟹茗赏已然拿进小厨房去热了,过会子便能吃了。”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手拉住马焱的宽袖道:“你看那丫鬟,我好心赏杯酒与她吃,她竟然不领情,还说我要害她。”   “不是的,不是的,四爷……”听到苏梅的话,树梨使劲的摇着脑袋,声音嘶哑,面容凄楚。   可惜,马焱向来只对一人怜香惜玉,所以只看了那树梨一眼,便将自己的目光转到了苏梅身上道:“不识相的丫鬟,带下去让人教教规矩便罢了。”   “哦?是吗?”仰着小脑袋,苏梅定眼看着面前的马焱,然后突然开口道:“可我这杯,确是毒酒呢。”   说罢话,苏梅将手里的玉杯往地上一掷,脆弱的白玉敲上青石板砖之上,被砸的稀烂,里头琥珀色的酒液浸漫而出,浇在青石板砖之上,留下一道濡湿痕迹。   看着那被腐蚀掉了一角的青石板砖,树梨的脸上开始浸出大量冷汗。   伸手握住苏梅那只软腻小手,马焱蹙眉,慢吞吞的抚去上头濡湿的汗渍道:“日后这种毒酒,让下人自个儿灌便行了,莫伤了自己。”   “我就是看着好玩,想自个儿试试。”抽回自己被马焱握在掌心之中的小手,苏梅垂眸看向面前的树梨,弯着眉眼道:“你这双眼我甚是欢喜,你将它送我吧,好不好?”   苏梅说话的声音细糯温婉,那张绝艳面容之上带着一抹无辜懵懂。   被苏梅说的话吓得面色惨白的树梨怔怔的跪在地上,张着嘴半响都没发出一个音。   “还有这手也是好看的紧,我也甚是欢喜呢。”托着下颚撑在石桌上头,苏梅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了几分道:“砍下来送给我,好不好?”   被苏梅吓得浑身战栗的树梨瘫软在地上,眼前发晕,似乎随时都会晕厥过去一样。   “你这身肌肤,光滑如玉,平日里定是保养的极好,我把它剥下来,制成铜鼓,敲起来定是好听的紧。”   “……啊!”细细糯糯的声音原本宛若天籁,在此刻却好似催命符般的传入树梨的耳中,终于让她惊叫一声,晕厥过去。   看着那瘫软在地上,状似死狗一般的树梨,苏梅朝着马焱摊手耸肩道:“真是一点不禁吓。”哪里有她当年的风范。   好笑的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沉笑一声道:“玩够了便去里头洗洗脸。”   “你嫌弃我?”斜睨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马焱,苏梅噘着小嘴,抹了一把自己施着一层细淡粉黛的白细小脸道:“若不是为了你,我才不画这劳什子妆呢。”黏糊糊的,可热死她了。   说罢话,苏梅便径直提着裙裾冲进了主屋里头开始净面洗手。   马焱站在原处,垂眸看了一眼瘫倒在青石板砖地上的树梨,双眸微暗,片刻之后才沉声开口道:“洋槐,都听到你家四姑娘刚才说的话了吧?”   “是。”洋槐从暗影之中走出,面无表情的将地上的树梨拖走。   当苏梅从主屋里头出来的时候,便只看到了那坐在石墩子上吃着酒水的马焱。   换过了一身衣裳的苏梅神清气爽的坐在马焱对面,然后看了一眼那空无一人的地面道:“嗳,人呢?”   “让人带下去了。”一边斟着酒,马焱一边开口道。   “哦。”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也没多想,只将视线落到马焱手边的那壶酒盅上道:“这里头装着的可是毒酒,见血封喉,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敢喝?”   “就是为了娥娥妹妹,那十八层地狱也得下。”低笑一声,马焱端手将面前的醇酒一饮而尽。   嫌弃的看了一眼马焱,苏梅撇嘴道:“尽是会说好话哄我,你定是早知这不是什么毒酒才敢这般。”   “对对对,被娥娥妹妹猜对了。”放下手里的玉杯,马焱突然沉声大笑道:“这十八层地狱若是无娥娥妹妹相伴,那该是多寂寥啊。”   “你……哼,不与你说了。”伸手捻起一个蜜枣放入口中,苏梅鼓着一张白细小脸道:“那螯蟹被茗赏端下去热锅了,怎的这时辰了还未来。”   苏梅话罢,她抬眸便见茗赏端着手里的螯蟹缓步跨入了庭院,身后跟着同样端着一托盘的薛勤。   将手里的螯蟹置于石桌之上,茗赏侧身让出身后的薛勤。   “这是吃螯蟹时候的十八件,四姑娘慢享。”将托盘里头的十八件置于螯蟹侧边,薛勤面带笑意道。   苏梅撑着下颚看了一眼那十八件,然后又看了一眼薛勤与茗赏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将事儿给办了吧,也好给公府里头添添喜气。”   “四姐儿……”听到苏梅的话,茗赏面色羞赧的低垂下了脑袋。   “多谢四姑娘。”反观薛勤,则是一脸兴奋模样的道:“奴才这劝说了大半月了,茗赏就是不肯答应奴才,奴才想着,大致就是因为差四姑娘您这句话了。”   “哦?既然如此,那我还真是要好好想想了。”斜睨了一眼薛勤,苏梅伸手握住茗赏的手道:“茗赏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就这样交给你了,我岂不是亏得慌?”   “哪能呢,四姑娘若是看得起奴才,奴才这日日与您做食,只有您想吃的,没有奴才做不出来的。”   “罢了,罢了,这吃食还是让茗赏来做吧,你做的那些东西,哪里堪入口。”说罢话,苏梅抬手挥退两人道:“你们自个儿估摸着日子,回头来寻我吧。”   “多谢四姑娘。”薛勤喜滋滋的道。   “……是。”茗赏羞怯怯的应了,然后侧头偷看了一眼薛勤,偷摸摸的暗暗捏了他一把,直把薛勤疼的龇牙咧嘴的。   茗赏与薛勤躬身退去,苏梅歪着身子靠在石桌上头,正欲转头与马焱说话时,却是突兀看到那厮挂着一张似笑非笑的清俊面容沉声道:“谁是你的心肝宝贝,嗯?”   ……这千年老醋要翻了。 第245章   与那厮讨论了大半夜的心肝宝贝之后,苏梅第二日懒懒起身,洗漱完毕之后刚刚步出主屋门口,便见庭院之中洒扫的丫鬟战战兢兢的抱着一把扫帚赶紧伏跪于地,一副被自个儿吓得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   疑惑的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往那丫鬟面前走了几步,苏梅歪着小脑袋,神情懵懂道:“你怕我?”   听到苏梅的声音,那丫鬟浑身惊颤,整个人颠的不成样子。   “罢了,下去吧,将妙凝唤来。”无趣的甩了甩自己的宽袖,苏梅转身道。   那小丫鬟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片刻之后妙凝匆匆赶来。   “四姐儿,怎么了?”与苏梅行了一礼,妙凝神情疑惑道。   “与我进屋。”带着妙凝进到主屋内室,苏梅拢着宽袖坐在绣墩之上,然后慢条斯理的抬眸看向面前的妙凝道:“我不过只睡了一宿,怎的这鹿鸣苑上上下下现今皆避我如蛇蝎呢?”   听到苏梅的话,妙凝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迟疑,她低垂着脑袋站在那处,沉吟片刻之后才轻缓开口道:“四姐儿您可知晓,外头都传开了。”   “什么?”苏梅微挑了挑眉道。   “奴婢说了,您可莫要生气。”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梅,妙凝犹豫道。   “说罢。”   “就是,就是昨晚上树梨的事,奴婢自然是知晓四姐儿定是不会做出这些事儿的,但,就是外头传的厉害,说是,说是四姐儿将树梨挖了眼珠子,砍了双腕,剥了皮骨喂狗去了……”   “噗……咳咳……”苏梅一口凉茶刚刚入口,就直接便呛在了喉咙里。   她昨日里确是威胁了树梨,但这挖眼剥皮的事儿她真是没做啊!   “四姐儿,您没事吧?”看到苏梅那张咳得微红的小脸,妙凝赶紧上前替她抚了抚后背道:“您也不慢着些。”   “没事。”微哑着嗓音推开妙凝,苏梅从绣墩之上起身,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道:“外头要传,便让他们传去吧。”   反正这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她这杀鸡儆猴之效用,只有如此才镇得住外头那些人。   “其实四姐儿,奴婢虽觉得这些传言诬蔑了您的名声,但,但还是有些好处的。”扶着苏梅的胳膊,妙凝微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奴婢听说今早上那堵在咱文国公府门口的贵女们,可少了整整一大半,只余下几个硬茬子。”   “哦?是吗?”漫不经心的抚了抚自己的宽袖,苏梅粉嫩唇瓣轻勾,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清晰的喧哗声。   蹙了蹙眉,苏梅缓步走出主屋,只见庭院门口急匆匆的冲进一人,劈头盖脸的便指着她开了口道:“姓苏的,那马焱把玉婷藏哪处去了?”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衣衫狼狈的平西王,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无辜模样道:“平西王,你的女人不见了,怎的来问我要?我一个深闺女子,好几日都出不了府门,哪里能见得魏二姑娘。”   “姓苏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那马焱狼狈为奸,就是想分开我和玉婷!”平西王怒视着苏梅,一副呲目欲裂的凶狠模样。   看着面前尤涛奎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苏梅甩了甩宽袖道:“哦,我听说今日魏府嫁女,定远侯府娶亲。”   “什么?魏府?哪个魏府?”   “自然是你家玉婷的那个魏府了。”掰着自己的指尖,苏梅声音细糯道。   苏梅话罢,那尤涛奎早已踩着脚上脏污的布履鞋,直接便疾奔出了鹿鸣苑。   “四姐儿……”妙凝站在苏梅身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嘘。”打断妙凝的话,苏梅细声开口道:“让茗赏切些光滑的碎肉扔在公府门口,再牵两条恶犬来吃肉。”   “四姐儿的意思是……”听到苏梅的话,妙凝一副疑惑模样道。   “公府门口不是还剩下一些硬茬子嘛。”扭身转入主屋之中,苏梅走到木施边拿过一件披风道:“走,我们去看好戏。”   *   一辆朴素马车从公府角门处辘辘而出,苏梅慢条斯理的伸手掀开面前的马车帘子,一眼便看到了那在公府门口正大吃大喝,兴奋的啃着大肉骨头的两条恶犬。   “不错。”皮毛光亮,看着便很凶恶。   “行了,去魏府吧。”那里头的好戏才好看呢。   苏梅话罢,薛勤便径直甩着手里的马鞭往魏府处驶去。   魏府门口很是热闹,穿着嫁妆服的新娘子头戴喜帕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尤涛奎面色冷峻的站在外围,正与张彭泽对持。   “王爷,今日乃本侯大喜之日,您若是想吃杯喜酒,本侯定是欢迎的。”张彭泽穿着一身大喜宽袍,面容温朗的开口道。   “张彭泽,你抢了本王的女人,竟然还有胆子在这处与我说话?”尤涛奎面露凶狠神色,单手指向那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新嫁娘道:“那是本王的女人,她只能是本王的女人!”   “王爷,我与魏姑娘是正正经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这般说,可是在强词夺理。”张彭泽依旧是一副温和模样,说话吐字慢条斯理的让人烦躁。   “我去你妈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着张彭泽这副模样,尤涛奎怒从心中起,突然一脚就朝着张彭泽的方向踹了过去。   苏婉福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把拽过张彭泽的身子,硬生生的自己受了一脚。   尤涛奎踹完一脚,直接便冲进人堆里头将那新嫁娘给抢了出来,然后扛在肩上就跑。   “新娘子被抢了,追,快追!”人群开始骚动,魏府家丁纷纷倾巢而出。   苏婉福使劲的拽着张彭泽的衣襟,然后捂着自己被踹疼的肚子吃力开口道:“彭哥哥,我是来抢亲的。”   说罢话,苏婉福也不等张彭泽开口,拽着人就往马背上扔去道:“你可以反抗,但我是不会放手的!”   横身跨上马背,苏婉福那纤细的身子紧紧压在张彭泽背后,然后带着一队军兵直往汉陵城外跑去。   苏梅坐在马车里头看着那魏府门口四散开来的人群,无聊的撇了撇嘴,她还以为会更好玩一些呢,谁知便只是这样。   “薛勤,等一下。”趴在马车窗口的苏梅目光一顿,突然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踉跄身影。   急忙忙的提着裙裾从马车之上走下,苏梅缓步拦住一个身穿粗木麻衣的女子道:“魏二,你真的一人从云南过来了?”   听到苏梅的话,魏二那张原本惊惶的小脸有一瞬失神,片刻之后才喃喃道:“苏,苏四……”   “先别说话,上马车。”牵过魏二的手,苏梅带着人往马车之上走去。   覆着帘子的马车之中,苏梅将一盏杏仁茶推到魏二面前道:“你一个女子,这般胡乱瞎走,若是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刚才那尤涛奎冲进鹿鸣苑与她说话时,她还以为是这魏二惧怕尤涛奎,趁机躲了起来,却是不曾想,这傻魏二竟然真的一个人从云南走到了汉陵城。   “我,我一开始其实是跟在你们军队后头的,后来,后来跟丢了,便自个儿走了。”   低垂着脑袋,魏二捧起面前的杏仁茶急切喝了一口,然后那张沾着污泥的小脸之上显出一抹羞赧笑意道:“我本想着去典当铺子用首饰换些银钱,却是不想那典当铺子里头的人不好,将我的首饰都强抢光了。”   “那你人没事吧?”听到魏二的话,苏梅蹙起秀眉关心道。   “没事呢,幸好我跑得快。”将手里的杏仁茶灌进嘴里,魏二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面色羞红,声音轻细道:“苏四,我肚子有些饿,你有吃的吗?”   “有些糕食,你先垫垫饥,等回文国公府了,我再让茗赏做些热乎的吃食给你。”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将小案抽屉里头的那碟子玫瑰酥与山药糕一道置于魏二面前,然后又将自己面前的那杯杏仁茶推到她的面前。   一手抓起一个玫瑰酥与山药糕,魏二迫不及待的便往嘴里塞。   看着魏二这副饿惨了的模样,苏梅轻叹一口气道:“我已经替你打听清楚了,那魏大人原先让你嫁的,其实是我那定远侯的表哥张彭泽,而那魏大才是当得人家的续弦,那魏大写信骗了你。”   听到苏梅的话,魏二吃着糕食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才轻缓的摇了摇头,一副颓丧小模样。   “怎么了?”看到这副模样的魏二,苏梅奇怪的道:“那魏大虽是你大姐,但她为了一己之私欲,置你于不顾,今日这事,错完全不在你,你不必如此介怀。”   “苏四,姐姐平日里对我虽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坏,她不想嫁给那老头当续弦,我自然也是不想的,所以她做这些事,我是能够理解的。”   咽下嘴里干涩的糕食,魏二喝了一口杏仁茶继续道:“只是我一语未发的便离家出走,定是伤了母亲的心,现下还不知晓该如何才好,所以,我,我能不能先在你那处住几日?”   对上魏二那双小心翼翼的眼眸,苏梅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在平西王府时你已与我云雨一夜,怎的现在如此见外?”   听到苏梅的调笑话语,魏二的脸上显出一抹明显红晕道:“苏四你莫笑话我了,那日我听到平西王要求圣上赐婚的消息,尽顾着往外逃了。”   “我就说嘛,你大晚上的背着个包袱,隔日便被逮回来了。”笑道这处,苏梅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我见那平西王的苦肉计不是挺管用的吗?你怎么又逃出来了呢?”   “我,我……”面上显出一抹为难神色,魏二嗫嚅了半天,终于还是在苏梅的催促下开了口道:“老王妃不欢喜我。”   看着魏二那双一瞬便黯淡下去了的眼眸,苏梅暗自蹙眉。   “四姑娘,进院了。”马车外传来薛勤的轻唤声,让陷入沉思的苏梅回了神。   “罢了,我先带你去食些热食,然后你再好好的洗个澡,睡上一觉,什么事儿过不去啊。”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引着魏二从马车之上走下,然后赶紧吩咐丫鬟婆子忙活起来。   “四姐儿?”刚带着魏二走进内室,妙凝便急匆匆的走到苏梅面前,一眼看到那穿着一套粗布麻衣站在苏梅身侧的魏二,神情疑惑道:“这位是……”   “这是魏府的魏二姑娘,准备在这处小住几日,你去吩咐婆子抬桶热汤过来,然后让茗赏做些拿手的热食端过来。”   “是。”听罢苏梅的吩咐,妙凝赶紧转身出了主屋。   片刻之后,茗赏匆匆的端着一托盘的吃食走进内室之中,小心翼翼的将其置于绣桌之上道:“一盅是早就炖着的燕窝,还有一盅的鸡蛋羹,这最后一盅是糯米八宝粥,都是小厨房的新鲜食材,四姐儿看着可好?”   “魏二你可欢喜?”转头看向魏玉婷,苏梅开口道。   “嗯。”魏二羞赧的点了点头,然后接过苏梅手里的瓷勺便开始吃了起来。   一顿吃罢,魏玉婷进到净室里头洗澡,苏梅坐在内室之中,吩咐茗赏将薛勤给唤了进来。   “四姑娘。”薛勤毕恭毕敬的站在苏梅面前,面容含笑道:“请您吩咐。”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问你,你可知晓那平西王府的老王妃是什么人?”放下手里的茶盅,苏梅声音细糯道。   “呃,不知四姑娘问的是哪个老王妃?”   “平西王府难不成还有两个老王妃?”听到薛勤的话,苏梅略微惊诧的瞪大了一双眼。   “这前老王妃是现平西王之生母,不过多年前早已因病去世,而这现老王妃则是老平西王的续弦,细说起来,好似还与定国将军府有些关系。”   “关系?什么关系?”一听薛勤说到定国将军府,苏梅瞬时便想到了沈德音,然后整个人的面色就变了几分。   这定国将军府能养出沈德音这般和马焱有的一比的浑家货来,真不知这定国府的老将军是哪路神仙。   “四姑娘不必惊慌,这老王妃只是定国老将军的表妹,两人几十年都未联系,现下再碰到,怕是都认不出对方的。”看到苏梅那张微白小脸,薛勤满以为是苏梅在担心这平西王府的老王妃有什么威胁性,赶紧开口安抚道。   听罢薛勤的话,苏梅蹙了蹙眉,然后又继续道:“魏府那处,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魏大姑娘穿着新嫁衣被人给扔在魏府门口了,奴才听说是那劫婚的人劫错了,又气急败坏的给扔了回去。”   自然是劫错了,这人可是在她这处呢,不过那魏大经过这次的事儿,这日后若是再想要嫁出去,那可真是难上加难了啊。   苏梅抿唇轻笑一声,然后道:“那五妹妹呢?我看着好似带着彭表哥去城外头了。”   “五姑娘带着侯爷去了城外的营地里,四姑娘不必担忧,那处最是安全了。”薛勤躬身道。   “那便好,没什么事儿了,你先下去吧,若是再有什么消息,你再来告诉我一声。”   “是。”薛勤应罢,退了出去。   苏梅又静坐了片刻,净室里头的魏二便慢吞吞的挪着步子从里头走了出来道:“苏四。”   “洗好了吗?”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魏二,苏梅弯眯着眼道:“你这风吹日淋了几日,倒是变的更加纤瘦了几分。”   魏玉婷整个人原本便是一副怯弱模样,经过这几日的劳累,又更瘦了几分,衬得一张小脸清灵非常,身上穿着苏梅的一件烟妃色齐胸襦裙,整个人看着柔顺纤美,恍若摇摇欲坠急需呵护的雏嫩小菊。   “坐吧,来,温奶。”伸手牵过魏二的手,苏梅将人带到绣墩之上,然后将面前的一盅温奶推给她道:“魏二,我刚与薛勤打听了一下,那老王妃不是平西王的亲母,只是一个续弦。”   听到苏梅的话,魏二端着温奶的手一顿,却是嗫嚅着没有说话。   看到这副模样的魏二,苏梅轻笑一声,并未在意。   她本也不指望着魏二能说出些什么话来,只想将这话告诉她,让她自个儿思量着如何办,毕竟这终身大事,最好还是自个儿做主。   “四姐儿,辅国公回来了。”妙凝疾步迈进内室之中,声音欣喜道。   “回来便回来了,每日里不都回来吗?”看到妙凝这副兴奋模样,苏梅好笑的开口道:“有什么好高兴的。”   “辅国公大事缠身,每日里却都还回来陪着四姐儿,恨不得放在心尖上捧着,可见对四姐儿是关心备至,四姐儿您可也要上些心哪,毕竟您这身边成亲的成亲,有喜的有喜,就连五姑娘都去扛着侯爷回营帐了。”   “噗……”妙凝一番话罢,魏玉婷那梗在喉咙里头的一口温奶直接便呛住了。   “哎呀,你……”苏梅伸手拍着魏玉婷的后背,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清晰的嚎叫声道:“马焱!快把老子的女子还给老子,不然老子拆了你这汉陵城!”   听着外头那撕心裂肺的熟悉嚎叫声,苏梅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身旁的魏玉婷已然被吓得连咳嗽都给咽进了喉咙里头,然后涨红着一张小脸,下意识的便钻进了绣桌底下,缩在那处瑟瑟发抖。   确实,这魏玉婷私自出逃,看外头那尤涛奎的火气,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随着马焱踏入内室,那尤涛奎也是狰狞着一张脸,青筋暴起的跟进内室,俊朗面容之上双眸赤红,神情难看,看来今日那劫亲劫错人一事,真是压死这平西王的的最后一根稻草。   苦寻多月无果,濒临崩溃的尤涛奎恶狠狠的瞪向苏梅,声音嘶哑道:“苏四!”   “我,我可没说那成亲的人是魏二,是你自个儿想偏了。”看到这副模样的尤涛奎,苏梅赶紧猫着身子躲到了马焱身后。 第246章   粗喘着气死死盯在苏梅与马焱身上,尤涛奎用力的咬着牙齿,嘴里发出一阵又一阵“咯吱咯吱”的咬牙切齿声。   看着这副模样的尤涛奎,苏梅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道:“你若是饿了,小厨房在外头,你自可寻去。”   “苏四……”“砰”的一声,尤涛奎伸手使劲的拍着身旁的绣桌,整个人怒气勃发,好似气得连头发梢子都要立起来了。   顺着那尤涛奎的手看了一眼绣桌,苏梅只见那上好的雕花绣桌上头被拍出了一个浅坑,浅坑四周满满都是被震的翘起的刺木,上头放置着的小碟茶盏也都被溅出了许多茶渍,正沿着上头的雕花暗纹细细流淌滴落。   看着一张好好的雕花绣桌就这样被尤涛奎给毁了,苏梅难掩面上的心疼神色道:“这可是千金难寻的好木。”   “这种破东西,你要多少,本王便能给你多少。”咬牙又吐出一句话,尤涛奎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再拍绣桌,却是被马焱突然按住了手腕道:“你是真想知晓那魏二在何处?”   “那你当我从云南千里赶来是来瞧你的吗?”抽开自己被马焱按在绣桌之上的手,尤涛奎双眸赤红道。   “好,既如此,那你与我磕一个响头,我便告诉你那魏二在何处。”慢条斯理的拢着自己的宽袖,马焱唇角轻勾道。   听到马焱的话,尤涛奎怒瞪眼眸道:“你当真?”   “自然当真。”牵着苏梅的小手,马焱眼中笑意更甚。   暗暗握紧了自己宽袖之中的手掌,尤涛奎咬牙,然后突然直接便“砰”的一声跪了下来。   看着跪在马焱面前的尤涛奎,苏梅下意识的便往后猛退了一步,却是被马焱给紧紧的按在了怀里。   “磕头吧。”绕着苏梅垂在自己指尖处的细软漆发,马焱微眯着一双眼眸,将自己颀长的身子靠在了身侧的绣桌之上。   缓慢的低垂下脑袋,尤涛奎双手伏地,额角狠狠的磕在白玉瓷砖之上,那沉闷的敲击声清晰的浸在内室之中,听得人心颤。   十指紧紧的抓着地面,几欲出血,尤涛奎缓慢抬首道:“可以……”   话说到一半,他却是突然熄了声。   挂着流苏细坠的绣桌下头,隐隐晃晃的显出一个纤瘦的女子身影,那女子紧紧的蜷缩在一处,睁着一双眼,惊惶的看着他。   低缓的吐出一口气,尤涛奎只感觉自己心跳的厉害,他使劲的攥着自己的拳头,说话时只感觉那股子血腥气都要从喉咙里头溢出来了。   “魏二,出来。”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尤涛奎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魏玉婷靠在绣桌角上,湿润着一双眼看向跪在地上,衣冠狼狈,面容惨白的尤涛奎,只感觉自己揪心的厉害。   这般骄傲的一个人,从来衣冠整洁,情绪暗敛,却为了她变成这副模样……   “魏二,出来。”没有看到魏玉婷的动作,尤涛奎咽着嘴里那干涩的口水,又嘶哑的说了一遍,俊朗面容之上神情温柔,眉目柔和,仿若面前的魏玉婷是一朵稍轻触碰便会随风飞走的细绒花。   看着尤涛奎伸在自己面前的手,魏玉婷犹豫良久,才在尤涛奎耐心濒临崩溃之际,轻缓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一搭上魏玉婷的手,尤涛奎立刻便将人从绣桌底下拉了出来,然后那张原本温柔的面容瞬时就变的难看异常,圆睁的怒眸好似要将那被自己紧紧按在自己的魏玉婷烧成灰烬一样。   “我,我……”看到迅速就变了面色的尤涛奎,魏玉婷胆颤的抖了抖身子,刚刚哆哆嗦嗦的说出两个字,就被尤涛奎给咬牙截断了道:“魏玉婷,日后你若是再敢离我半步,就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话,尤涛奎径直便扛着魏玉婷往主屋外走去。   “哎!”看着尤涛奎消失在主屋门口的身影,苏梅这才惊惶回神,赶紧想要追出去,却是被马焱给拽住了胳膊道:“人家小夫妻的事儿,你跟着瞎凑合什么?”   “什么小夫妻?魏二与那尤涛奎哪里成婚了?明明连婚约都没有。”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瞪大了一双眼,声音惊疑道。   “刚刚有了。”扯着苏梅的后衣领子,马焱压着人走到纱橱边。   “有了……什么?”被马焱按着小脑袋,苏梅声音艰难的道。   “婚约。”慢吞吞的吐出这两个字,马焱单手打开面前的那扇纱橱,然后伸手掐住苏梅的下颚道:“抬头。”   顺着马焱的手指方向看去,苏梅一眼便看到了那挂在纱橱里头的一件正红色喜服,但奇怪的是,这喜服上头没有任何的花纹绣案,只有一眼刺目的朱色正红。   没有明白马焱的意思,苏梅伸手指着那喜服道:“你是准备让魏二和尤涛奎成亲了吗?”   “我答应了那尤涛奎的事,自然会做到,不过这喜服不是给魏二的,而是给你的。”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将那喜服从纱橱里头取下置于一旁木施之上,然后慢条斯理的解了苏梅外头的罩衫。   “做什么?”被一色正红包裹着的苏梅仰着小脑袋看向面前的马焱,神色懵懂道:“这喜服……难不成是给我的?”   没有回答苏梅的话,马焱只细细的将那喜服的腰肢处扣在了苏梅的素腰之上道:“是不是宽了一寸?”   “有吗?”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肢,苏梅伸手勾了勾那喜服道:“好似是松了一些。”   “近日里瘦了?”伸手掐了掐苏梅的腰,马焱眼角微挑道。   “自然是瘦了。”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仰着小脑袋,面上喜滋滋的道:“我一向身轻如燕。”   “呵。”马焱嗤笑一声,然后从宽袖之中掏出一根细针戳在那喜服的腰部道:“别动。”   看着马焱的动作,苏梅心惊肉跳的僵着身子道:“你,你别戳到我了。”   “你若是不乱动,怎么会戳到你。”斜睨了一眼苏梅,马焱将那垂在自己眼前的碎发拨开,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银针收线道:“好了。”   看着那终于离开了自己的银针,苏梅轻缓的吐出一口气道:“你还会做喜服?”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马焱薄唇轻启道:“闲着无趣罢了。”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暗自噘了噘嘴。   哼,明明每日里都忙的恨不得把自己掰扯成两个人的人,哪里还会闲着无趣!   心下暗自吐槽着马焱的嘴不对心,但苏梅那张白细小脸之上的喜气却是怎么掩都掩不住。   小心翼翼的提着身上的喜服走到花棱镜前,然后状似不经意的抬眸往里头望了一眼,苏梅只见那模糊棱镜之中显出一个身穿正红,体态风流,姿色绝艳的纤瘦女子。   “我,我好看吗?”扭扭捏捏的绞着自己的手指,苏梅绯红着一张小脸转头看向马焱。   踩着脚上的官靴缓步走到苏梅面前,马焱随手拿过那梳妆台上的一点口脂,然后细细的抹在苏梅粉嫩的唇瓣之上道:“娥娥妹妹自然是世间难寻的姬魅,便是仙娥下凡,也不及你半分。”   明明生了一身勾人的冰肌玉骨,却该死的懵懂纯稚,犹如妖媚的空谷幽兰一般,远不敢啄,近不敢亵。   对上马焱那双暗沉眼眸,苏梅小心翼翼的抚了抚自己的身上的喜服宽袖,然后声音细软的开口道:“这上头的绣纹……”   “自然是由娥娥妹妹来绣。”打断苏梅的话,马焱执起苏梅软腻的小手道:“什么时候绣好了,我们便什么时候成亲。”   “哎?”可是她,她不会刺绣啊!   瞪着一双圆眼,苏梅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马焱,片刻之后才微哑着声音开口道:“你明知晓我不会刺绣。”   “不会便去学。”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微眯着眼眸道:“娥娥妹妹如此聪慧,定然会绣出最好的喜服。”   “你,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愿意娶我?”扯着马焱的宽袖,苏梅红着一双眼,说话时的声音突兀便带上了几分哽咽。   “你若是不愿娶,我也不是偏要嫁你的……”   “娥娥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哪里会不想娶呢。”   “那你做什么还拿这劳什子的喜服出来要我绣?你若非要我绣,我便就穿着这身光秃秃的喜服嫁给你,看是你丢脸,还是我丢脸!”   “好啊,正巧三日之后日子不错,便定在那日吧。”   “我……”气呼呼的与马焱打完嘴仗,苏梅这才发现自己被这厮给坑了。   她原本还想着这厮若是想要求娶自个儿,那自个儿定是要给他难为个九九八十一难的,就像那孙猴子走了十万八千里,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到西天娶唐僧一样。   “怎么,娥娥妹妹反悔了?”伸手勾着苏梅的下颚,马焱俯身贴在苏梅的面颊处细细磨蹭着道:“娥娥妹妹自个儿说出去的话,可吃不回去。”   “……我,我又没有说反悔……”嗫嚅着吐出这句话,苏梅哭丧着一张白腻小脸,只感觉自己真是蠢得可以了,难不成这厮真要她穿着这件光秃秃的喜服拜堂成亲吗?   但事实证明,没有过分,只有更过分。   苏梅原本以为那厮只是在逗着自己玩乐,却是不想当她第三日从绣床之上起身之后,便未在鹿鸣苑里头看到任何一人,甚至可以说连只活物都没有。   喊了半天的妙凝与茗赏无果,苏梅开始踩着绣花鞋在内室里头乱转,然后正欲出门之际,却是突然看到那端着洗漱用具从庭院门口走进的马焱。   端着手里的洗漱用具,马焱伸手推开主屋大门,然后缓步走进内室之中道:“过来洗漱。”   转着一双乌黑眼眸,苏梅慢吞吞的挪到马焱身侧,白细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怪异神色道:“妙凝和茗赏呢?”   “今日我给鹿鸣苑里头的人休了沐。”一边绞着巾帕,马焱一边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娥娥妹妹难不成忘了,今日可是我们的大喜之日,这闲杂人等自然是要回避的。”   “什么大喜之日,你的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呢?”掐腰站在马焱面前,苏梅仰着小脑袋声音细糯道:“你这厮,怎的总是办些不靠谱儿的事。”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低笑一声,然后伸手将绞干的巾帕覆在苏梅脸上替她细细擦了擦道:“没有三书六聘,也没有八抬大轿,更是没有十里红妆,如此,娥娥妹妹可还愿意嫁我?”   “我……我又不是贪这些玩意……”嗫嚅着说罢话,苏梅一把夺过马焱手里的巾帕替自己擦了脸,然后又慢吞吞的开始漱口净手。   收拾完了自个儿,苏梅仰头看向一副似笑非笑模样站在自己身旁的马焱,蹙着细眉道:“你今日不去朝堂?”   “今日休沐,不上朝。”伸手拨开苏梅那缕粘在面颊处的碎发,马焱唇角轻勾道。   “休沐?往常朝堂,可没这项规矩。”推开马焱覆在自己脸上的手,苏梅歪了歪小脑袋道。   “现下有了。”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搂住苏梅的小身子,然后带着人往梳妆台前走去。   就着马焱的手坐在梳妆台前,苏梅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花棱镜,只见那厮站在自己身后,正手持牛角梳替自己梳着漆发。   柔顺的漆发垂直向下,细细腻腻的散发着一股清雅淡香,马焱慢条斯理的替苏梅梳着头发,然后手法熟练的给她挽了一个髻发。   “别动。”按住苏梅那胡乱瞎动的小脑袋,马焱指尖沾着一点口脂,细细的将其涂抹在苏梅粉嫩的唇瓣之上。   “去换喜服。”将指尖多余的口脂含入口中,马焱看着面前苏梅那张愈发艳绝清媚的面容,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晦涩暗沉。   对上马焱那双好似要将自己给吞噬入腹的眼眸,苏梅一个机灵,赶紧从梳妆台前起身。   小心翼翼的打开面前的纱橱,苏梅从里头拿出那件毫无绣纹的喜服道:“是这件吗?”   “嗯。”声音沉哑的应了一声,马焱站在原处,眼眸深邃,一寸一寸,一缕一缕的将面前的苏梅印入眼底。   拿着手里的喜服,苏梅赶紧扭身进到屏风后头换了起来。   “娥娥妹妹莫急,还有一件东西未换呢。”伸手搭住苏梅那正欲穿上喜服的手,马焱从宽袖暗袋之中拿出一件藕荷色的牡丹绣纹主腰道:“天下绝色,唯牡丹为正,艳压群芳。”   惊惶的视线落到马焱手里的那件主腰之上,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声音涩哑道:“这是,这是魏二送的那件……”   “乖,穿上。”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过苏梅左耳处的那只蛇形玉珥,声音暗沉:“夏日已过,这秋日都快要到了,蛇儿也该醒了。”   听到马焱那暗含深意的低哑话语,苏梅下意识的抬眸看向面前之人,只见那厮低垂着眉眼,眼角轻勾,暗欲深涌,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难掩的侵略戾气,好似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苏梅,而是一只濒临绝路,只余堕生的绝迹小兽。   “别怕。”对上苏梅那双惊惶眼眸,马焱的神情越发柔和了几分。   “你是我的珍宝,我怎么舍得伤你呢。”微凉的指尖触在苏梅白腻的肌肤之上,马焱俯首,细薄唇瓣轻点了点苏梅颤抖的小嘴,声音温柔道:“养了这么久,也不急在这一时。”   听着耳畔处马焱那低哑瘆人的温柔话语声,苏梅捏着手里的喜服,穿着细薄中衣的纤细身子抖得愈发厉害了几分。   “嘘……”单手搂住苏梅那不断轻颤着的小身子,马焱轻勾住她的中衣系带,然后将其缓慢抽离道:“娥娥妹妹莫动,我来替你换。”   抖着身子被马焱拥在怀中,苏梅白腻的肌肤触在他微凉的宽绸之上,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害怕的紧。   伸手一把拽住马焱的宽袖,苏梅用力的攥紧,但却只感觉愈发的心悸了几分。 第247章   不知被偷摸着吃了多少豆腐的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终于在马焱那敛着暗欲的目光之下战战兢兢的换完了喜服,   做工精细的喜服衣料上乘,服帖的套在苏梅身上,更勾勒出她那一身纤细窈窕的身姿。   及笄之年的苏梅,艳媚初绽,一身凝白肌肤即便是在昏暗的屏风之后,也浸着一层凝脂玉色,在正红朱色的掩印下,更显白皙细腻,盈盈一握的纤媚细腰被绶带紧紧束裹着,仿若一折便断,向上看,是那被衬得鼓囊囊的胸口,仿若含苞细蕊,亟待绽放。   随着苏梅的动作,她那头漆黑墨发细细甩动,轻略过马焱的手背,留下一点酥麻痕迹。   扭扭捏捏的从屏风之后走出,苏梅站在内室之中,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道:“换好了。”   “换好了便随我去吃早食。”伸手牵过苏梅的小手,马焱说话时依旧是那副温柔模样,但苏梅看着这副模样的马焱,却只感觉自己整个人心慌的厉害。   被马焱带着往鹿鸣苑里头的小厨房走去,苏梅低垂着眼眸,细细看着自己脚上踩着的那双正红色缎面喜鞋。   “这喜鞋……难不成也是你做的?”犹豫良久,苏梅终于是忍不住的开了口道。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沉静片刻,然后才轻缓点了点头道:“嗯。”   怪不得连一点子绣纹都没有……   动了动自己的小脚趾,苏梅暗自噘了噘嘴。   话罢,两人便进到了散着香浓气息的小厨房之中,苏梅一眼看到那摆置在木桌之上的甜粥糕食,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玫瑰酥,八宝粥。”牵着苏梅的小手将人带到木桌边,马焱将洗净的小金匙递给苏梅道:“坐下吃吧。”   “这些……也是你做的?”咬了一口玫瑰酥,苏梅立刻便吃出了不同,她睁着一双圆溜大眼,神情懵懂道。   “蒸笼里头还炖着盅血燕窝。”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将蒸笼里头的那盅血燕窝端出置于苏梅面前道:“趁热吃,今日可是有许多事儿要干的。”   “唔?要做什么?”嘴里含着一块玫瑰酥,苏梅说话时鼓着两边面颊,更衬得那双湿漉水眸平白大了几分。   “洒扫,贴喜,铺床,暖被。”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坐于苏梅身侧,马焱的声音带着一抹难掩的幽暗之意。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咕嘟”一声将嘴里的玫瑰酥咽进肚子里头,然后声音干涩道:“谁让你把丫鬟婆子都放出去了,现下可好,弄得什么都要自个儿动手。”   “俗语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娥娥妹妹难道没有听过吗?”舀了一勺清粥置于自己口中,马焱那张清俊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清浅笑意。   “我自个儿不动手,也能丰衣足食。”歪着小脑袋指了指马焱,苏梅的眼中显出一抹狡黠笑意。   可不是,她这身上穿的是马焱做的,嘴里吃的也是马焱做的,哪里没有丰衣足食了?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沉笑一声道:“歪理。”   “你的是歪理,我这才是正理。”鼓着面颊反驳了马焱一句,苏梅瞪着一双圆眼,声音细糯道:“你做什么将这鹿鸣苑里头的人都清出去?还有你说今日成婚……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怎么看都觉得今日就好似闹家家酒一般的寒碜,甚至就连那时候她在貔貅镇里头与马焱一道住在王府里头,王夫人布置的水榭小弯都要比这喜气。   “成婚是我们两人的事,我不信天,所以不拜天,不信地,所以不拜地,无高堂,所以不拜高堂,我有的,只是娥娥妹妹这一个人,所以即便是这大汉江山千万人置于我面前,终也抵不过娥娥妹妹一人。”   若是其他人说这话,那苏梅肯定会不屑一顾的赏给他一个白眼,可是坐在这处与她说话的人是马焱,因为是马焱,所以苏梅觉得,这话……其实也不太大。   这厮不本就是一天地间出来的浑物嘛,不奉天,不承地,肆意惯了。   “自然,娥娥妹妹的眼中,也只得有我一人,再多的东西,便不能放了。”微凉的手指轻抚上苏梅那双轻颤眼睫,马焱轻笑着说话,那低哑暗沉的嗓音细细柔柔的传入苏梅耳中,让她禁不住的暗暗沉了心。   果然,这厮还是这般的霸道,今日做这些事,难不成就是因为要告诉她,这世间,只有他能入她的心,她的身,她的眼。   “娥娥妹妹可听懂了吗?”覆住苏梅的小脸,马焱的指尖抵在她白腻的肌肤之上,微一用力,那处便显出一抹绯红擦痕。   “唔……知,知道了……”颤颤的拨开马焱覆在自己面上的手,苏梅噘嘴小嘴道:“你惯是这般霸道,那若是我眼里进了其它的东西,你难不成还能给它挖出来?”   “眼里进了东西,便挖了眼,心里进了东西,便挖了心,若是这双腿脚也不听话,那便打断了缚在绣床上,娥娥妹妹你说,好是不好?”   低缓的嗓音磁磁哑哑的浸着一抹瘆人意味萦绕在苏梅的耳畔处,苏梅一把抓紧自己手里的小金匙,哆哆嗦嗦的开口道:“这,这大喜的日子里头,你,你就莫吓我了……”   听到苏梅那近乎带上了几分哭腔的声音,马焱沉笑一声,语气柔和道:“快吃早食,都要凉了。”   哆嗦的抖着手,苏梅将面前的玫瑰酥使劲的塞进了自己嘴里。   她怎么感觉现下这鹿鸣苑变成狼嚎窟了呢,而她就是那只被叼进狼嚎窟里头缩在角落被洗涮涮干净准备下锅的肥兔子……   被马焱一脸温柔的盯着吃完了早食,苏梅抚着自己的鼓囊囊的小肚子颤着双腿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刚刚踏入主屋内室,就被马焱按在了绣墩之上道:“坐着剪纸。”   “剪纸?”听到马焱的话,苏梅一脸懵懂的抬起小脸道:“什么剪纸?”   “自然是‘囍’字的剪纸了。”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将那绣篓子里头的红纸和剪刀递给苏梅,然后俯身凑到她的耳畔处道:“好好剪,这可是要贴在绣床头的。”   说罢话,马焱将绣篓子里头那叠“囍”字拿走,然后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马焱消失在主屋门口的颀长身影,苏梅咽了咽口水,然后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绣篓子里头的红纸和剪子,犹豫片刻之后终于是将其拿了起来。   不过这……怎么剪啊?   当马焱将外头主屋房廊处的大红灯笼都挂上之后,转身回到主屋内室,就见那绣桌上头细散着许多凌乱碎纸,有些还扑棱棱的落在了地上,其正红的颜色在白玉瓷砖那莹白细腻的光泽之下,更显媚意。   “这怎么剪啊……”看到走进内室之中的马焱,苏梅噘着小嘴,满脸怨懑的道:“这么难……”   好笑的勾了勾唇角,马焱缓步走到苏梅面前,然后撩起宽绸后裾落坐于苏梅身旁道:“你这般剪,自然是不行的。”   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从绣篓子里头拿出一张红纸,然后将其细细折叠了几下之后拿过苏梅手中的剪刀开始在上头细细裁剪起来。   “哇……”看着马焱慢慢将那张裁剪好的红纸打开,苏梅惊奇的发现这红纸竟然已经变成了“囍”字模样。   “这么厉害。”伸手拿过马焱手里的那个“囍”字,苏梅将其捧在手里细细把玩了片刻之后一把拽住马焱的宽袖道:“你快教教我。”   “去拿剪子来。”   “好。”   意犹未尽的剪了小半个时辰的剪纸之后,苏梅还在欣赏着自己剪得那些四不像,就被马焱拖着出了内室,往屋外走去。   “这是什么?”看着手里端着一碟子白色黏糊糊东西的马焱,苏梅仰着小脑袋,声音疑惑道。   “浆糊,用来沾‘囍’字的。”说罢话,马焱率先用手里的竹片沾了一点浆糊涂在那“囍”字上头,然后将其整整齐齐的贴在窗棂上。   “我试试。”一把抢过马焱手里的竹片,苏梅直接便挖了一勺浆糊往“囍”字上头抹去。   “这样会烂的。”看到苏梅的动作,马焱刚刚话罢,便见那张被苏梅拽在手里的“囍”字直接便变成了一团烂糊。   “啧。”从宽袖之中掏出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了擦手,马焱又拿出一张“囍”字道:“不能用的多了。”   “哦。”乖乖的应了一声,苏梅小心翼翼的用竹片抹了一点浆糊,然后扯了扯马焱的宽袖道:“这些多吗?”   “差不多。”垂眸看了一眼那“囍”字,马焱随手一指房廊道:“去贴那。”   顺着马焱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房廊,苏梅迈着小细腿赶紧跑了过去。   宽长的房廊之旁摆设着几盆嫩菊,卷软初绽,衬在那一个个大红灯笼之下,更显出一抹娇软之意。   苏梅踩着脚下的木栏杆,小心翼翼的伸手扒住那大红灯笼,然后将手里抹了浆糊的大“囍”红纸给它沾上去。   马焱侧头,一眼便看到了那穿着一身喜服,摇摇欲坠的踩在栏杆之上的苏梅,一双玉凝藕臂扒在大红灯笼之上,宽大的喜服袖口顺滑垂下,直至细肩。   踩着脚上的布履鞋,马焱暗沉着一双眼,缓步朝着那一身春色难掩的苏梅走去,他悄无声息的走到苏梅身后,然后踏上木栏杆,单手便那苏梅那纤细的身子给搂进了怀里。   “你,你吓死我了。”被突然贴上来的马焱吓了一跳,苏梅娇嗔的噘了噘小嘴道:“你看我贴的好不好看?”   “好看。”侧头注视着被自己圈在怀里的苏梅,马焱微微俯身,直接便顺势含住了苏梅的那只白玉藕臂。   “呀,你……”被马焱的动作唬了一跳,苏梅下意识的就想缩手,却是发现自个儿的整个身子都撑在那大红灯笼上头,若是松了手,她定是要掉下去的。   绯红着一张白细小脸看着那含在自己手腕处的马焱,苏梅羞得连耳尖子都泛了红。   濡湿的触感细细痒痒的在指尖处打转,好似蚂蚁啃噬一般的让人焦痒难耐。   扭着身子,苏梅一脚踩空,被马焱眼疾手快的一把拎住了后衣领子。   吊在半开之中的苏梅瞪着一双圆眼,赶紧伸手一把环抱住马焱的脖颈,然后蹬着一对小腿道:“快把我放下去……”   听到苏梅那细细糯糯的娇嗔话语声,马焱低笑一声,直接便踩着脚下的木栏杆顺势坐了下来。   被马焱搂在怀里的苏梅全身毫无着力点,除了那双吊在马焱脖颈处的手。   俯下身子,马焱一把搂住苏梅那纤细的身子按进怀里,然后慢条斯理的含住那抹着一点朱色的粉嫩唇瓣。   甜腻的口脂不知加了什么,香甜清软,就好似此刻被自己按在怀里的小人儿一般,稍一用力,便能折断。   朔风吹过,撩起大红灯笼下头细腻的流苏坠子,轻飘飘的抚过马焱的额角,搭在两人相触的唇瓣之上。   “呸呸……”被马焱卷着含进了一根细穗子的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赶紧扭头将嘴里的细穗子给吐了出来。   看到苏梅那副娇憨的嫌弃模样,马焱微闭了闭眼,片刻之后,暗欲汹涌的眼眸又恢复了一点清明。   不急,煮熟了的胖鹅子,还能飞了不成……   “该准备午膳了,今日的午膳,由娥娥妹妹来做。”轻巧的将苏梅放到地上,马焱声音沉哑道。   “我做?”还在抹着唇瓣的苏梅听到马焱的话,立刻便瞪大了一双眼道:“我不会的!”   “不会便学,我来教你。”牵过苏梅的小手,马焱也不顾那小人的反驳,直接便将人给架进了小厨房里头。   苏梅是真的不会做吃食,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就连这小厨房,她进的次数也不多。   “简单一些,做碗面吧。”将面粉摊在木桌上头,马焱替苏梅洗手道:“一箪食,一瓢饮,便是每日里平常人家要做的事。”   正噘着小嘴任由马焱替自己净手的苏梅听到马焱的那“平常人家”四个字,瞬时就安静了下来。   这厮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病在哪处。   其实苏梅时常在想,若是自己只生在一普通人家,每日里为那一箪食,一瓢饮而苦闷欢欣,是不是就会简单许多。   “马焱,你开心吗?”看着那正替自己擦手的马焱,苏梅突兀开口道:“现在的你,开心吗?”   对上苏梅那双微红的湿漉水眸,马焱慢条斯理的伸手替她擦了擦鼻尖处的细粉道:“不管是一箪食,还是一瓢饮,我只要有这只娥便好了,毕竟人生来便孑然一身,后来攥在手里头的,到最后依旧还是要放手。”   “但我可以放开所有,只有你,我不能放。”低缓的说着话,马焱细薄唇瓣轻抿,按在苏梅鼻尖处的手微微用力道:“人之情不过就是生欲罢了,割不下,舍不开。”   “那你缺了我,依旧会活得好好的吗?”接过马焱的话,苏梅睁着一双眼,神情认真道。   “不会缺的,揉进骨血里头的东西,怎么会缺呢,若是缺了,那人便死了……”漆黑暗眸之中浸着一层幽光,马焱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揉上苏梅的脖颈,然后细细的捻着那一点后颈揉捏。   “你才是东西呢。”挥开马焱那只按在自己后颈处的手,苏梅低垂下小脑袋,绞着马焱的宽袖,小脸绯红道:“我知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阑珊是她的生母,苏梅割舍不下的只是那一点稀薄血脉,可是在她活着的十五年里,那一箪食,一瓢饮,完全没有阑珊的插足痕迹,所以割舍不下如何,割舍下又如何,人生在世,这点子东西,何必烦忧。   反而是这厮,无孔不入,自个儿离了他,怕还真是一日里都活不下去。   “知道什么?我可什么话都未与娥娥妹妹说,我这可还等着你下面给我吃呢。”轻搂住苏梅那纤细的身子,马焱将自己的脑袋搁在苏梅的脖颈处,说话时暧昧的吞吐气喷洒在她白腻的肌肤之上,留下一片濡湿水痕。   呵,那阑珊是劳什子东西,他这只娥的脑子里头,只能装他。   “我,我不会……”缩着身子,苏梅被马焱紧紧的压在怀里,整个人像只熟透的烤鹅。   “来,我教你。”伸手搭住苏梅那只软腻小手,马焱将其一道插入细粉之中,那加了水的细粉黏稠粘连,将四只手紧紧的裹在里头,霸道而温软。   一碗面,足足费了三袋子细粉,虽然口感不怎么样,但好歹是能入口。   食完了面,在马焱屁股后头兜转了一下午的苏梅看着外头那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用力的绞着自己的那双细白小手,只感觉自己的心也愈发慌张了几分。   那书房里头……是不是好似还藏着一本魏二的《女戒》书?她要不要……临时抱一抱佛脚? 第248章   夜幕低垂,点着一对双喜烛的内室之中,苏梅穿着那身喜服,头盖喜帕,正安安静静的坐在绣床之上,掩在宽袖之中的一双素白小手紧紧绞在一处,犹如此刻苏梅惊惶而紧张的心绪。   因为头上盖着喜帕,所以苏梅只能看到下面的一点空地,那块块分明的莹白地砖浸着一层细润玉泽,透着晕黄烛光,温软而静谧。   一双正红色的缎面喜鞋突兀出现在苏梅的眼前,在轻微晃动的喜帕边缘处若隐若现。   微凉的手指搭在苏梅那双白腻小手之上细细揉捏着,安静的内室之中只余下喜烛轻闪的“噼啪”声和两人相缠的轻缓呼吸声,听在苏梅耳中,只让她感觉暧昧异常。   缓慢放开自己搭在苏梅小手之上的手,马焱抬手勾住喜帕边缘,然后一点一点的往上掀起。   细润的烛光倾泻而下,照在苏梅那张略施粉黛的艳绝面容之上,漆黑墨发低垂,瓷白肌肤仿若最上乘的凝脂白玉,抹着一点口脂的朱色唇瓣清媚妖惑,眉眼上挑之际,仿若勾人狐媚。   呼吸渐缓,率先印入苏梅眼帘的,是马焱那一身毫无绣纹的喜服,纯正的正红色穿在这厮身上,平添的显出几分风流态势。   漆黑暗眸低垂,马焱看向坐在绣床边的苏梅,这小东西本就长的极好看,这一打扮起来,更是直看的人抓心挠肺的痒。   深邃着一双黑眸,马焱努力压下那股子暗欲,然后转身从绣桌之上拿过两个形状怪异的东西递给苏梅道:“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这是什么?”伸手接过马焱手里的怪东西,苏梅歪着小脑袋一副疑惑模样道。   “这是用葫芦做成的酒器,用来与新婚夫妻对饮之用,便是常人所说的交杯酒。”一本正经的说着话,马焱撩起喜服后裾落坐于苏梅身侧,然后单手执起苏梅那只拿着酒器的手与自己对弯道:“喝吧。”   “哦。”愣愣的应了一声,苏梅直接便仰头将那酒器里头的酒水给一口喝干了。   醇厚的酒香气细细弥散开来,从纤细的脖颈处爬升,慢慢浸润上苏梅那张白细小脸。   看着那只几口酒便已然晕乎乎的小东西,马焱细薄唇瓣轻勾,修长手掌伸出,直接便揽住了苏梅的腰肢,然后一把将人拎过来放在了自己大腿上。   软绵绵的靠在马焱的肩膀上,苏梅睁着那双湿漉水眸,白细小手趴在马焱的衣襟处,呼吸之际满是甜腻酒香弥散。   垂眸看向怀里的苏梅,马焱俯身将脑袋凑在苏梅的脖颈处轻嗅了一口道:“真香……”   大致是因为欢喜喝温奶的缘故,苏梅即便已是及笄之年,但身上却依旧带着一层细腻的奶香气,柔柔软软的十分好闻,配上那白腻肌肤,恨不能让人狠狠咬上几口才好。   这样想着,马焱也就这样做了,他一口咬住苏梅脖颈处那软绵的白肉,死死叼在口中,就好似猎食的饿狼一般,让人胆颤。   “疼……”白腻小手软绵绵的搭在马焱的面颊上,苏梅微红着一双眼,神情迷惘道:“别咬我。”   细糯糯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浸着酒香的迷糊劲,马焱单手托住苏梅那不断后仰的脖颈,细薄唇瓣向上游移,落在她粉嫩的唇角处。   “不疼的。”喉结滚动,马焱含住苏梅那点着一点朱色的唇瓣,细细碾压。   纤细的身子被尽数陷入被褥之上,苏梅瞪眼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马焱,眼前满满当当晃悠着的,是绣床顶细垂下来的红色丝穗。   银勾微动,打在厚实的床帘上发出一阵又一阵清脆的响声,苏梅白细的小腿搭在绣床边,时不时的碰到马焱那穿着喜鞋的脚,炙热而暧昧。   修长手掌伸出,缓慢的褪下苏梅穿在脚上的喜鞋和罗袜,露出两只白腻玉足,触到冷气,那玉足微蜷,精雕细琢一般的惹人怜爱。   “把这摘了。”伸手覆上苏梅左耳处的蛇形玉珥,马焱的声音礠哑暗沉,带着一抹难以抑制的悸动。   “疼……”这蛇形玉珥一直戴在苏梅的左耳之上,突兀摘下来时还带着一点血腥气。   垂眸看着那印在白玉耳垂之上的一点朱色嫣红,马焱埋首,将其轻巧含住。   酒气上身,苏梅整个人都变成了诱人的桃粉,在层层褪尽的宽大喜服之下,仿若一只亟待品尝的蜜桃,浸着一股子蜜糖香气,让人欲罢不能。   厚实床帘垂下,隐隐绰绰的显出里头那两个交缠的暧昧身影。   一旁案上,烛泪滴落,细腻融化的烛泪散着热气,沿着那光滑的烛面细细蜿蜒而下,带着炙热的温度,直把那喜烛侧边也融化了。   细腻的娇喘声一夜未歇,翌日清晨,喜烛燃尽,留下一点红腊痕迹。   苏梅不知道那厮是憋了多久,她只知道,昨晚自个儿像条煎鱼似得被翻来覆去的不知道翻了多少面,毫无抵抗能力。   累了一夜,苏梅融的像团水似得被马焱按在怀里沉睡,那张白腻小脸之上衬着暧昧的绯红痕迹,细细密密的顺着脖颈向下延伸,细薄的被褥掩住一夜荒淫,徒留一片浮想联翩。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巧打开,薛勤站在房门口,闻着屋内那浓厚的暧昧气息,面不改色的道:“爷,该上朝了。”   “嗯。”片刻之后,屋内传来一道沉哑声音,马焱穿着一套玄青色的官服从屋内步出,然后毫无声息的掩住房门道:“让人在门外等着伺候。”   “是。”薛勤低应一声,脚步一转,赶紧低垂着脑袋跟在马焱身后往庭院门口走去。   “宫里头怎么样了?”捻着自己依旧带着一抹濡湿痕迹的指尖,马焱的眼眸之中显出一层深邃幽色。   “小皇帝与太后正在殿里头等着您,太皇太后与太皇太妃也在各自宫中。”   “嗯。”听罢薛勤的话,马焱脚步不停,径直便上了院外马车往宫里赶去。   晨曦初显,悦鸟清鸣,苏梅窝在被褥之中动了动自己僵直的身子,但却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又硬又软的,连根手指头都抬不动。   “四姐儿……起了吗?”妙凝站在绣床外,隔着一层厚实床帐听到里头的动静,赶紧上前挑起了床帘。   只见那被褥凌乱的绣床之中,苏梅浮色清媚的歪在里头,细腻的背脊处细细密密满是啃噬痕迹,暧昧的直延伸到尾椎骨,被细薄被褥遮盖。   妙凝还是个大姑娘,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禁不住的微红了脸,然后赶紧去到门外喊进幼白。   幼白一大早的便被薛勤带着到了鹿鸣苑,听到妙凝的声音,赶紧跟进了内室。   内室里头的味道还未散尽,幼白伸手撩开床帘看了看里头的苏梅,然后声音轻细的与站在自己身旁的妙凝道:“去,让人把热汤抬进来,还有爷早些备好的药膏。”   “是。”妙凝应声,转身出了主屋,片刻之后急匆匆的带着一桶热汤进到内室里头。   婆子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热汤置于内室里头,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幼白与妙凝一人一边的将苏梅从绣床之上搀扶起来,轻手轻脚的放入热汤之中。   蒸腾的热气弥散开来,细润在苏梅白腻的肌肤之上,让她禁不住的吐出一口气。   幼白站在苏梅身后,拿过一旁的巾帕细细的替苏梅擦拭着肌肤道:“四姐儿莫怕,女人都得有这么一遭,过去了,便好了。”   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浴桶上,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神情迷蒙,眼神涣散,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昨夜的她被马焱拆了装,装了拆的,就好似一头被蒙着眼睛不停拉磨的老驴,可把她给累惨了,那厮也是不知发了什么疯,任凭自个儿抓挠咬闹的,就是叼着自个儿不肯松嘴,他还真当自己是头饿狼了吗?   洗完了身子,苏梅穿在一件细薄外衫躺在绣床之上任由幼白替自己抹着药膏。   “四姐儿,那处还是要抹些的,您是自个儿动手,还是奴婢帮您?”捏着手里的药膏,幼白一副过来人模样的看着苏梅,但在触及到她那满身青肿红痕时,还是忍不住的暗暗蹙了蹙眉。   这辅国公也是太不知怜香惜玉了一些,四姐儿这般的一个娇娇人,怎能受得住这样的折腾。   “我,我自个儿来。”喊了一夜,苏梅的嗓子早已沙哑,说话时整个人都抽疼的厉害。   “那四姐儿自个儿来。”将手里的药膏递给苏梅,幼白转身便出了主屋。   捏着手里玉沁冰冷的药膏,苏梅微红着一张小脸,伸手抚了抚自己疼的火辣的喉咙。然后那兜转的目光不自觉的便落到了窗棂处那艳丽的双“囍”红纸之上。   细碎的晨光披散而进,落在雕空的窗棂之上,从双“囍”细缝之中穿过,层层叠叠的洒在莹白光泽的白玉地砖之上,沉谧而安稳。   次日,太后携小皇帝吊死于慈宁宫,举国同哀。   老皇帝无子,只平阳长公主得马焱一子,这作为汉陵城中公开的秘密,致使群臣激愤,力推辅国公承袭帝位,延续皇家血脉。   汉陵三年,马焱继位,改国号为“馬”。   作者有话要说:合卺(jin三声)而酳(yin四声)   ——本文完   大家想看什么番外呢?   写了三个多月,完结了有些不舍,在这里衷心感谢支持我的小宝贝儿们,没有你们就没有我,希望我更加进步一点,给你们带来更好更好更好的作品,然后4月12日开新文,感兴趣的宝贝儿可以收藏一下~   《帝王娇宠》文案简介:   苏妹重生了,她睁开眼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抛弃她那唾手可得的女官之位,火急火燎的收拾包袱一头扎进了废太子的南宫。   因为她知道,这个现今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废太子,日后会登顶帝位,成为那世上最尊贵之人,但是看着面前这一脸凶狠戾气还没有她下巴高的废太子,苏妹真心感觉养帝路遥遥。   苏妹:听说那大太监看上我了   废太子:哦   第二日,大太监,卒   苏妹:听说那太子看上我了   废太子:哦   第二日,太子,卒   苏妹:听说那老皇帝看上我了   废太子:哦   第二日,老皇帝,卒   苏妹:……我一定是养了个假废太子   Ps:凶残宠文,男主黑化,占有欲极强,苏妹妹是大美人,又名《宫女上位史》   四月开文,求预收,么么扎   谢谢下面宝贝儿的霸王:   感谢有你们~    本书由【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